第90章 高墙的两侧
“月季全部运回来了?”
哈金斯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看着手中的清单,说道:“嗯,除了王后陛下手中的那一盆,其它31盆全部安置好了。”
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会,又说道:“还有件事情,那些『护送者』到现在还没离开。”
托德有些惊讶的回过头。
“那些来自王宫的军队,在门外布置了岗哨,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在监视我们,倒有点像是在……保护我们。”哈金斯将清单合上,放入了怀中:“银环王室看起来挺照顾我们这群人,不仅派兵保护,还包下了这个旅店供我们暂住。嗯,大人……你确定你不认识那位王后……?”
托德摇摇头,嘴中说道:“今天在大教堂里,是第一次见面。”
不过回想起来,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刚从宴会回到旅馆的托德,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美丽王后,抱持的是厌恶和憎恶的情绪。
起初他以为,由于暮西镇『茶话会』的原因,玛丽王后串通了那些对他没有好感的贵族们,共同设局夺取『嫁接月季』,并当众羞辱他。
但冷静之后,他发现了几个奇怪的地方。
首先,如果王后和那些贵族是一丘之貉,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神父,只需要带着军队没收马车,并赶出银环城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折设置这样一个局。
其次,在赌局进行中,观察周遭的托德多次发现,王后打算中止赌局。
比较明显的有两次,一次是在他输了十一盆月季;另一次则是倒数第二局,他输了150银月的时候。这两次时机把握的非常有意思,第一次时托德输掉了三分之一的货物,这个损失勉强还能接受,贵族们也赢得心情正佳;第二次正是托德即将输的一无所有的时候。
从正常人的心理推测,假定王后清楚赌局的作弊手段,但不知道异种能力的存在,这两次都是站在托德的立场上,最好的脱身时机。
最后还有一点,安排护卫这件事情。
如果赶往宴会,那些来自王室的护卫们,目的还能说是监视和押送;但在返回后,仍然留下未走,反而承担了旅馆的防卫工作,这就很难用恶意来揣测了。
王后难道和那些贵族不一样,有其它的目的?但她为什么不直接邀请,而是要用宴会和赌局绕了如此之大的一个弯子?
就在托德想的脑瓜仁子发疼的时候,哈金斯用手肘戳了戳他,让前者转移了注意力。
“那个异种女孩怎么办?就是你从宴会上带回来的那个。”哈金斯抬起了胳膊,捋起了袖子,向托德展示了上面的两排细细牙印:“比起贵族,那丫头好像要更加痛恨教会的人。我只不过被咬了,埃德加可是被冻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长叹一声,托德的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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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蜡制成的白烛静静燃烧着,雕饰着繁杂花纹的壁炉旁,玛丽王后静静的坐在木椅上。如白雪中透着些许红晕的凝脂肤色,在温暖烛光的照耀下,轻轻泛起了一层迷蒙的光晕。她早已脱下白日里厚重而繁复的宫廷礼服,正穿着由自己亲手设计并找人裁剪的寝装。
白细麻布的袖紧长衣上,轻薄的绸丝缝嵌在肩背和胸口,朝霞映雪般的内里隐约可见。袖口缩紧处装饰有绣工精细的刺绣和花纹秀美的系带,领子下方还有泰罗凸条纹和金银丝装饰。这种衣服轻快活泼的样式,明显有悖于教会要求的世俗着装戒律,却又显得自然大方、别具一格。
“三千万银月?!这笔巨债,别说是肯纳德那个老混蛋,就是搬空整个王国,都凑不齐!哈哈哈!”盖伊六世放下了手中的文书,面色愉快听着自己的妻子,讲述着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一边拍着扶手一边笑道:“问他要钱的时候,总在我的面前哭穷,还动不动穿上一身旧衣服。购置宅子却从来没见他停下来,这已经是第十个了。”
“陛下,这与原本想的不一样。无论是白银提炼还是上帝之眼,托德神父在炼金术方面的造诣有目共睹,如果能引荐他成为皇家炼金术师,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但考虑到教会和王国如此紧张的关系,我们的本意是想用一场宴会来缓和一下,现在却弄巧成拙了……”王后将身体倾靠在了扶手上,薄衫下的曲线引得对面之人一阵目眩。
盖伊六世站起身来,丝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从房间的一角,拿出了一件包裹好的四方形物品,递向了王后:“这些可以明天再说,让我们先放下那些事情,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古泰罗的画匠宗师赫特里斯的名画。”
面带喜色的玛丽王后,迫不及待的拆开了包装,看着画布上美轮美奂的图案,欢声笑道:“实在是太美了,这是他晚期的作品,传闻毁于战火之中,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我的画廊中,又有一件藏品的空位被填补上了!”
想着为了这幅画作花去的钱币,盖伊六世肉痛的咬了咬嘴唇,转而一把拉起了妻子的手:“画作只会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但我们的时间正在一点点溜走,是时候该去休息了……”
王后身体一僵,稍后恢复了平静,微笑着点了点头。
清幽的月光隐入了云层,昏暗的夜色降临入世。
一只手搭上了玛丽的腰线,国王小心来到了她的肩头,轻轻一句话环绕在了枕间。
“抱歉。”
前者摇了摇头,依旧将背部朝向了大床的另一位主人。
男人转回身,重新躺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到了王后的身侧,低声问道:“或许,我们可以……”
玛丽王后将身体上的被褥裹的更紧了一些,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我说过,我不喜欢使用那些肮脏的东西。”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
女人将头埋了下去,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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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的天空微微发亮,托德起了个大早。
他没有什么认床的毛病,但与暮西镇里不一样,城里陌生的环境和紧张的气氛,让人总是无法安心入睡。
让他意外的是,哈金斯和他的那些下属们,早已穿戴整齐,巡视在旅馆内外。他们脸上发黑的眼圈,证明即便有了外面的那些『护卫们』,这些人依旧在尽忠职守。
知道托德有着吃早餐的习惯,哈金斯将早已准备好的黑麦面包和鸡蛋,递给了前者。
喝着旅馆老板送来的清水,托德小口的吃着粗糙的面包,将视线投向了门外。昨天的『赌局』事件,让他有必要仔细思考一下,接下来应该采取如何的举动。
哈金斯没有去打扰他的思绪,走到不远处指挥着农户们,开始检查起月季花的状态。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埃德加和小杰瑞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前者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到哈金斯的面前,抬起了下巴,自来熟的伸出了右手,手指尖还朝内弯了弯。后者翻着白眼、摇了摇头,将怀中吃剩的半个麦皮粗饼递了过去。
小杰瑞则来到了托德的身边,心情愉快的看着门外空地上,走来走去的鸽子。
埃德加拿着粗饼,坐到了神父身旁的长椅上,狼吞虎咽的吃起饼子来。托德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还剩下大半的面包,拍了拍小杰瑞的肩膀,将食物递给了蹲在身边的高大个。
吃完粗饼,仔细舔着每根手指的埃德加,羡慕的看了一眼小杰瑞,忽然想起了什么,用着骄傲的语气朝众人说道:“说到底,还是我有办法!昨天那个叫做帕梅拉的女孩,我已经说服她相信我们是好人了!”
哈金斯有不好的预感:“你对她说了什么?”
埃德加咳了两声,用着异常严肃的语气说道:“小姐,我们虽然看起来是教会的人,但我们实际上是正义的化身。不然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没有把你送去异端审判所,而是把你藏在了这里?”
哈金斯对准他的脑勺,上去就是一巴掌:“就你丫的话多!”
教训完这个大嘴巴,男子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把脸朝向托德问道:“我们今天该怎么办?”
托德仔细想了会,片刻后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再去一趟大教堂,但问题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托德大人在吗?”
门口传来浑厚而响亮的声音,让旅馆大厅中的所有人转头望去。
初升的旭日,照在了被打理的熠熠生辉的铠甲上,反射的光芒让人晃眼。
来者是一位老者,年轻时的他或许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现在尽管满鬓银丝、眉须皆白,却整理的丝毫不乱。他的一双眸子明亮且有神,没有半分老朽之人的死气沉沉和昏暗浑浊,给人一种内心虔诚、精神明净的感觉。
哈金斯看清楚来人是谁,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惊慌失措的转过身体,手脚并用的逃离大厅。
老者用脚踹起了一张长椅,不偏不倚撞在了男子的背上,让后者在地面上摔了个狗啃泥。
就在哈金斯刚想爬起身来的时候,老者一脚勾在他的腿弯,将他重新放倒,并踩住了他的脊梁。
一个声音在男子的头顶炸裂了开来,回荡在旅馆的大厅之中。
“混账东西!你的账我等会和你算!”
第91章 债务
托德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哈金斯正在被全身铠甲的老人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一把拉住捋起袖子想要上前干架的埃德加和小杰瑞,托德走上前,指向了放弃挣扎的哈金斯,对老人说道:“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人是我的侍卫,请您先放开他。”
老者抖着胡须,好笑的看了一眼脚下之人,腿上用力,沉声说道:“小混账!为什么还不告诉托德神父我的身份!”
哈金斯吃力的抬起头来,满是泥土的脸孔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是坎伯兰男爵,我的主骑士(骑士侍从阶段跟随的主人),我曾经所在战团的长官……”
“额……”托德愣在了原地,他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站在身后,哈金斯的下属们,全部跑的一干二净。
思考了一会儿,努力组织起语言的托德对坎伯兰说道:“男爵大人,哈金斯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逃兵就是逃兵!更何况当年我还亲自见证了他的骑士授予仪式,这个混账是我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丢下采邑、丢下称号、甚至丢下荣誉的骑士!”坎伯兰用力踹了两脚哈金斯,怒火未平的吼道:“你可知道因为你的事,我被同僚和朋友嘲笑了整整一年!”
哈金斯灰头土脸,无地自容。
托德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赶紧劝阻男爵道:“坎伯兰大人,请您息怒。这件事情的发生,有着许多复杂的原因,谁也不希望看到它发生。但哈金斯现在是我的跟随者,身为主人,我愿意尽一切可能弥补他的错误。”
“……哦?那样就好。”老者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平静的点了点头。
嗯?
怎么回事?
托德看着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坎伯兰,大脑一时之间处于了宕机状态。
男爵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说道:“忘了说正事,托德神父,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邀请您前往王宫一聚,我想您是不会拒绝的吧?”
托德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嘴角用力拉出了一个笑容:“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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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王宫的路上,托德和坎伯兰男爵攀谈了起来。
老人的脾气秉性和第一面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风趣健谈、思维敏捷。托德隐隐有些明白,哈金斯的性格,究竟是在谁身边耳濡目染而来的了。
坎伯兰出身贫寒,十四岁的他作为农兵,加入了与北方蛮族的战争之中。战场上这个无所畏惧、英勇杀敌的身影,让当时的领主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在那之后,大大小小的战争近千场,一次次在尸山血海中的凯旋而归,让『坎伯兰』这个名字被每一个敌人铭记在了心里。而他也凭借着军功,从军士、骑士侍从、见习骑士、骑士,最终被封为了非世袭的终生男爵。
“男爵大人,请问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究竟找我为了何事呢?”托德对昨天宴会的遭遇,还是有些心理阴影,如果这次王室招他过去,仅仅是为了给贵族们出头的话,那还不如趁早做好跑路的打算。
坎伯兰看着神父,微笑说道:“我不知道。”
托德无语。
会面地点没有安排在觐见室或者侧厅,而是放在了王宫的政务大殿,这让托德有些吃惊,因为王室接见一个小小的神父,这样做实在是有点不合常理。
当托德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厅内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有些目不暇接。
在他观察厅内众人的同时,其他人也在观察着他。
一个个带着神秘和荣耀的光环,让这个仅仅不过十五岁的神父,在所有人的眼中变得形象高大、难以揣测了起来。
托德在人群中,只找到了两个自己认识的人,一位自然是高坐在王位侧属上的玛丽王后,另一人则是昨天宴会上出尽洋相的肯纳德子爵。
慢慢踱步至大厅中央,托德一手拿着胸前的十字架,另一手在空中划出了十字,朝着国王和王后念出了祝福的祷文,微微点头以示敬意。
看见神父的举动,厅内的人们小声私语了起来,有声音大一些的,隐隐约约能听到『即使是主教,也不敢如此……』这样的话。
对比其他人的不满与议论,盖伊六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和身旁的玛丽王后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和颜悦色的对托德说道:“神父,你是否知道,有关你的传奇故事已经流传在了银环城的每一个角落。”
托德摇摇头说道:“人们称颂的是天父的威能,与我无关。”
国王愣了下,又问道:“我听说,这次你带来一种奇特的花卉,不同品种的月季花却生长在一棵树上?”
“那是奇迹之地『暮西镇』的福音之花,是天父的恩赐。”
盖伊六世挪动了下身体,颇感兴趣的问道:“能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暮西镇里的一名农夫,有一天将那些折落的月季花和木根插在了一起,埋入了镇里的土中,并浇灌了井水。第二天,那个农夫居然发现月季长在了树根之上……”
“神父!你说的农夫,是指那些背弃了神圣契约的逃跑农奴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被人打断了发言的托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几个衣着光鲜的贵族站在一起,向他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眼神。
托德用着质疑的语调说道:“我觉得您说的话里,有一点很奇怪,这些背弃『神圣』契约的农户,理应受到神的惩戒,但为何天父又要假借他们的手来实现奇迹呢?”
看着贵族们一时语顿,托德继续说道:“我认为这些农夫是受到了启示,才来到暮西镇的……”
“一派胡言!”数名贵族大怒,正待驳斥之时,眼见局势不对的国王,连忙又转移了话题:“神父,我听说你昨天在宴会上,通过赌局赢了三千万个银月?”
一听这话,大厅里的众人立即来了劲头,昨日的疯狂赌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托德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慢慢说道:“陛下,那也是天父的圣裁,与我无关。”
肯纳德子爵突然叫了起来:“你昨天在作弊!”
托德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牌桌上的技术不行,贼喊捉贼的本事倒是一流。
站在年轻子爵身边,一位胖胖的中年秃顶男子,站了出来说道:“神父,我认为你和我儿子的赌局有失公允,从来没有在赌局中随意更换规则的道理。”
托德撇了撇嘴,心中冷笑,闹了半天,原来是『儿子受气、老子挑包』。
“纳尔伯爵说的也有道理。”国王笑着打起了圆场:“要不然,大家各让一步如何?”
托德平静的看向父子二人,停顿了片刻,忽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话:“昨日护送我的王室近卫,是我所见过纪律最为严明、军容最为整肃的军队。”
盖伊六世虽然不明白神父为什么提起这个,但毕竟对方称赞的是自己的近卫,脸上还是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坐在他身边的玛丽王后,反而蹙起了眉头。她看着托德的嘴巴,身体紧绷了起来。
“但让我觉得叹息的是,他们的马鞍已被磨得毛皮秃亮、他们的剑鞘底部已有了锈迹,就连晚餐也是两人分食一碗肉粥。”
国王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
造成这些情况的原因,他再明白不过了,因为缺钱。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作为西大陆最富有的国家,王室也会没钱?
但事实就是如此,银环王国建立之初,尚且秉持着『国王应当靠自己养活』的中世纪法则,但随着战争的频发,以及宫内开销的扩大,王室领地的地产收入、领主权收入和司法收入已远远无法覆盖王室的支出。
向臣民赋税成了唯一的选择,而且税率和税种随着君主的需求越来越严苛,银环城的民间甚至开始流传起这样一句话——『苛税如鼠、肥己损民』。
但高高在上的国王不知道的是,这些数额庞大的税款,大部分却流入了那些掌握着财税权的贵族手中。
看着盖伊六世的脸色变得凝重,托德突然说道:“我自愿放弃对子爵大人的赌筹追讨权……”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心中一安,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神父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他继续说道:“如果没有那些王室近卫的彻夜守护,我甚至都怀疑昨晚是否能安然入睡。所以,我希望肯纳德伯爵和子爵大人,能看在这些近卫为了王国尽职尽守的份上,捐献一点点钱,改善一下他们的装备和伙食。”
这一番发言话音刚落,大厅里的众人神色各异。
侍立在大厅内外的侍卫们,纷纷向托德投来了感激的眼神。不仅仅是因为神父为他们争取利益,更重要的是,王室和贵族们总是要求他们做这做那,却很少有人能够关注到近卫们的辛劳和奉献。
贵族们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反而纷纷点头。一方面是因为托德主动放弃了那笔天文数字般赌债的追讨权;另一方面,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王室近卫们的确守护了他的安全,神父为他们争取一点奖励,这完全合情合理。
盖伊六世则是喜不自禁、眉开眼笑。一来,托德听了自己的建议后,立马放弃了赌债的追讨权,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真的是给足了自己;二来,说是给王室近卫们争取的奖赏,首先不是要落入自己的腰包才能再分出去吗,到时候自己拿大头、侍卫们拿小头,岂不是又赚了一笔。
玛丽王后的神情恐怕是大厅中最奇怪的一个。她站起身来,先是睁圆了眼睛看向托德,紧接着又看见了自己丈夫的一脸喜色,轻启朱唇的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慌和无措。
“神父您的内在、您的品行,实在是至善至真。”盖伊六世咳嗽了一声,一脸期待的看向父子二人:“我的两位爱臣,你们怎么看呢?”
伯爵和他的长子脸色为难的商量了好一会儿,终于颤颤巍巍的举起了一根手指:“一……一百银月?”
国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托德把头低了下去,险些笑出声来。
第92章 殿中的争辩
“一百银月?!伯爵你可真是大方啊!”盖伊六世怒极反笑,用力拍了拍王座的扶手。
看着身边众人投来鄙夷的眼神,距离最近的同僚们甚至往后躲了两步,刻薄而又吝啬的伯爵大人慌了神,不断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高声说道:“加一倍,加一倍!200银月,200银月!”
玛丽王后隐蔽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可惜对方压根没有反应。只见国王站起身来,压抑着怒火,沉声说道:“我听说伯爵在城内有十座宅邸,每一座都价值数千金旭?”
伯爵青筋暴露,几乎是咬着牙根,又报出了一个新的数字:“我愿意加到2000银月。”
盖伊六世看上去还是不太满意,但脸色总算比刚才要好些,再加上身旁的王后用力拉了拉他的衣摆,总算嘟嘟囔囔的坐回座位、摇手作罢。
看着抖动着两撇小胡子的肯纳德子爵,投来愤恨的眼神,托德耸了耸眉毛,抬起头望向了天花板。
怒气稍平的国王,忽然想起这次会议的正题,连忙将上半身向前倾去,向着托德和蔼的问道:“神父,这次请您来这里,是因为想邀请您,成为王国的皇家炼金术师……”
“我反对!”
这次跳出来居然又是伯爵这个秃头的胖子,只见他抬手指向托德,大声说道:“自从先王继位以来,银环城的历史上,从未有过教会人员在王宫中身居要职,这不合常理!”
大厅里的其他官员和贵族们,也纷纷出言附和。具体原因,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教会和王国总有些矛盾和龌龊拿不上台面,让一个神父进入王宫任职,不仅所有世俗贵族,心中会有芥蒂,而且也担心教会的力量渗透入王室,甚至左右国王的决定。
盖伊六世看上去正在极力压制胸中的怒火,他通红着脸,用着异样的语调继续解释:“托德先生在炼金术方面的能力和造诣,我相信诸位有目共睹,他在修道院时就已经改良了白银提炼术,再加上可以分辨善恶的上帝之眼,如果能够邀请他成为皇家炼金术师,对于王国的财政而言……”
国王的话再次被伯爵打断:“教会人员不得在宫内任职!这是先王的遗训!”
看着宫廷大殿内,上演的这一幕君臣互怼的大戏,完全没有任何当事人自知的托德,秉持着吃瓜群众的本分,不参与、不起哄、不拉架,只是静静的观赏着,听着听着他倒听出来许多有意思的事情来。
这些在王国中身居要职的贵族们,真的可算是权势滔天,先不提父子双爵位这件事,光是这气势就让人咋舌;再看国王,这脾气和修养也真的是常人不所及,被属下这样的顶撞,还能据理力争,没有砍人脑袋,也算是难能可贵;最后,王室现在或许真的很缺钱,表面上看是要给自己一个皇家炼金术师的职位,实际上,从国王刚才的话中,透露出真正意思是,王室想要白银再提炼的整套技术。
别看修道院山脚下的冶炼场,谁都能去看,炉体的构造也不复杂,但提炼的流程和除杂材料,却只有托德、哈金斯和几个关键的工匠知道。银环王国想必是派人去『偷师』过,但最终还是发现不得要领。
就在托德还在思考的时候,场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从刚才的捐钱事件,再到现在的皇家炼金术师邀请,盖伊六世胸中的怒火越来越旺。最终,他再也没能控制住情绪,丝毫没有顾忌还有外人在场,直接爆发了……
只见他从座位上走了下来,用手指着身为财务大臣的伯爵的鼻子,大声吼道:“他国之人都说银环王国是白银之国、富庶之国!但又有谁知道王室的财政每况愈下,你这个财务大臣是怎么当的?!”
面对一国之主的愤怒,伯爵似乎无动于衷,仅仅只是敷衍了一句话:“收入多是没错,可是开支也多。”
国王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对这种回答根本就不买账:“那你说说,钱都花到哪里去了?那么多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坐在王座侧位上的玛丽王后站了起来,她明白,已经到了自己不得不出面的时候了,事态再发展下去,难保生性冲动的国王会做出什么事来。
“陛下,请您息怒。伯爵大人每天都在为了王国殚精竭虑,错并不在他。”
王后的劝解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相反,伯爵看见了王后,脸色一沉,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出现之前,盖伊六世不问政事,每天只知道聚会和围猎;但自从迎娶了这位来自敌国的公主,国王性情大变,不仅开始关注国内民生,甚至尝试培养班底,插手财税事务。这对于把持王国要害机构的贵族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秃头胖子的脸朝向国王,眼睛却看向了王后:“陛下,我听说,前些日子您买了一幅赫特里斯的名画?”
盖伊六世身形一顿,沉默不语。
伯爵继续说道:“听说为了那幅画作,您花了5500个银月?!”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无不震惊。
托德连忙掰着手指算了算,5500个银月,折合到前世的购买力,差不多是275万元啊!仅仅就是为了买一幅画,有钱人的世界真难理解……
玛丽王后用手捂住了嘴巴,满脸的惊讶,她想到那幅画或许很贵,但没想到如此昂贵。
伯爵的话还没有结束:“为了王后陛下,您修建了一条画作长廊,里面收集了从各地购买而来的名画,差不多超过了一百幅?我还听说,您为了王后陛下明年的20岁生辰,正在秘密修建一个名为『伊甸』的绝美花园?还有……”
国王低声怒喝:“够了!”
这场戏真是高潮迭起,看的托德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唯一让他有点不爽的是,没带上一把炒豆子,也没人给他一把小椅子。
从大厅末席,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咳嗽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托德回头看去,全身铠甲的坎伯兰男爵侍立在门口,两只眼珠直溜溜的盯着他,让人不寒而栗。
这死老头子。
把头转回来,托德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请恕我无礼,但我必须拒绝皇家炼金术师的邀请……”
神父的突然发言,将殿中本来紧张到了极点的气氛一滞。
托德继续说道:“教会中一直将炼金术视为禁忌之术,如果我堂而皇之的就这样接受王国的邀请,不仅对我自身不利,还会给银环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厅内的众人听了这一番话,仔细琢磨了下,神父说的话完全正确,的确是这个道理。
盖伊六世面色苍白,牵着妻子的手走回了王座,他看见托德那张还带有『三分留恋、七分惋惜』的脸,无奈的坐了下去。
神情中满是沮丧和羞愤,国王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但是……”托德话锋一转:“为了帮助银环王国,我愿意将白银再提炼的技术传授给王室。”
此言一出,殿内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声音。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父愿意无偿将白银提炼技术传给我们?
盖伊六世激动的全身颤抖,他站起身,感动至深的说道:“神父,您的品性,您的恩德!您是整个王国的救星!”
白银提炼技术,对于托德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将其无偿转让,他丝毫没有心痛的感觉。一来那项技术对于自己不仅没有帮助,只会带来祸端;二来,修道院的那帮修士已经有一山的废矿渣可以提炼,自己完全不用担心他们的原料来源。
托德慢慢说道:“我们都是天父治下的羔羊,爱与互助是每一个信徒应有的美德;而且,教会与银环城之间,一直有一些误会没有解开,我愿意用我的善意,将二者的关系恢复正常;更何况,我这次一到城内,就得到了王后陛下的『盛情款待』,这也算是一份谢礼吧。”
前两句众人都理解,最后一句却没几个人明白。
托德到现在还对那场宴会,耿耿于怀。如果没有那场刻意安排的赌局,压根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他对玛丽王后未经商量,就将自己拉入这场政治漩涡中,极为不满。
朝上看去,他和玛丽的视线正面相撞,对方眼中的恼火,让托德清楚的知道——最后那句话王后肯定也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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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你脸上的抓伤是怎么回事?”
暮西镇的街道上,老工匠看着迎面走来的熟人,赶紧用手捂住脸上的伤痕,可惜还是慢了一些。
“哈哈,家里有只猫,脾气不是太好,不小心被抓了几下。”艾登.柯姆笑意勉强的说道。
熟人眨了眨眼睛,调侃的说道:“你家里的那只猫是不是母的?大半夜还会叫的那种?”
老工匠愤愤的骂了几句,在熟人的嘲笑声中,落荒而逃。
坐在海边沙滩上的艾登,抓了抓拉渣的白胡子,锤了锤酸痛的老腰,心情沉到了谷底。
作坊、工具、材料,全部抵押了出去,换成了八根骨头。
儿女们冷嘲热讽,老妻将自己赶出家门。
值得吗?
……
“艾登先生,艾登先生!”
老工匠眯着眼睛,看向沙滩上跑到自己面前的人,疑惑的说道:“我记得……你是前天卖我圣骨的染料店店主……”
来者气喘吁吁,满脸急迫:“艾登先生,关于我卖给您的那根圣骨,可以再卖给我吗?我可以出三倍的价钱!”
第93章 互助社
一路飞奔的老艾登,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一帮人聚集在自家小屋的前面,叫嚷着些什么。
悄悄躲开前门的人群,从后窗爬进自家客厅的艾登,看见了自己的儿女们,正在用身体堵着大门。
老工匠的出现,让家里的人眼睛一亮。他的老妻冲上来劈头就问:“圣骨呢?圣骨你没答应卖出去吧?!”
看见艾登摇头,所有人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在工坊里打杂的长子,笑着说道:“我有个在银环城里帮工的朋友,说是前些日子,城里举行了一次拍卖会,就连国王和王后都出席了。拍卖的就是咱们镇子里运出去的东西!那些借了『暮西互助金』的农户们,种出来的花!”
艾登的老妻眨巴着眼睛,补充了一句:“听说卖了一笔大钱!”
老工匠吸了口凉气,口中喏喏:“那就是说……”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圣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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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窝银窝永远也比不上自己的狗窝。
托德现在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在踏进暮西镇的一刹那,他突然有了一种完全放松的感觉,就像是多日外出的宅男,重新回到他那充满『栗子花香』的小屋一般。
车队停在了教堂前方的广场上。
向负责护送自己的王室近卫们,提出留宿做客的请求被婉拒之后,托德目送着这一群不辞辛劳的护卫们踏上归途。再将视线转向车队中装满了钱币的木箱,他示意人们去通知镇里所有居民到广场集合。
事实上已经根本用不着通知,托德将天父的恩赐给予了那些农户们,使得后者种出来的花卉,在银环城卖了个大价钱,这件事情早已传遍了暮西镇的大街小巷。男人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女人们扔下了搓洗的衣物,孩子们则早早的凑到广场上,给自己的家人占了一个视线开阔的好位置。
等托德梳洗完毕,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再走出教堂大门时。慕道徒们已经搭好了一个简易的圆形木台,三个沉重的木箱呈『品字形』被放在了上面。
托德小声问着身边的哈金斯:“怎么样?人来齐了吗?”
男子看向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朝着神父点了点头:“我看过教堂的登记册了,凡是持有圣骨的人都来了。”
托德点了点头,在居民的注视之下,站上了木台。
鼎沸的人声,逐渐平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等待神父说些什么。
然而,托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发言的打算,他让哈金斯站上木台,并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哈金斯听完了神父的私语,睁圆了眼睛,站直了身体,看向台下的人山人海,咽了口口水,为难的说道:“吾主,你确定?这样不好吧,这里这么多人,出了事怎么办?”
托德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哈金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在广场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猛地砍向箱子的木板。
横飞的木屑,刺耳的声音,木箱中的事物逐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了真容。
银色的光芒刺入了观众的眼中。
随着箱体破裂,银币宛如冲破堤坝的『海水』一般,涌到了木台之上,瞬间流动成了一片银色的『海洋』。
人们的惊叫声、赞美声连成了一片,所有人都向前挤去,让哈金斯心中稍安的是,人们只是挤到前方来观看,没有出现暴乱的举动。
哈金斯从腰间掏出一份文书,照着上面的文字大声念道:“感谢天父的恩惠!感谢暮西镇这片奇迹之地的祝福!也感谢为了『暮西互助金』贡献力量的居民们!此次暮西镇农户们的商品,在银环城销售所得共计2070枚银月!”
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惊叹声。
男子继续说道:“为了感谢神的恩赐!销售所得中,首先将提出十分之一作为神圣管理金,暂存于教堂,计207枚银月;再接下来,优先支付暮西镇农户们的劳动报酬,按照每户每天30铜星的劳动报酬,支付384枚银月;最后结余的1479枚银月,按照持有的圣骨比例进行发放。即每持有一根圣骨,发放14个银月79个铜星。”
众人哗然,1个银月的投资,在短短的一个半月间,居然能获得约15倍的收益!
看着哈金斯带领手下们,从面前的『银币海』中先是取出一部分放入教堂,再取出一部分交到老泪纵横的沙逊手中,最后将剩下的钱币分成了一百等份。
此时,台下的民众们,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悔恨交加、有人羡慕嫉妒……
分发钱币总共花去了半个多小时,就在木台上什么也没剩下,只有微风卷起的尘土之时,哈金斯又一次站到了台上,向着民众宣布了三条最新的决定:
一、神父托德计划在『暮西互助金』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名为『暮西互助社』的组织。
二、『暮西互助社』的宗旨在于帮助暮西镇发展产业、改善民生。
具体实施办法如下:
①『暮西互助社』初期拟发售1000根圣骨,起始价格为1银月。
②之前购买过『暮西互助金』、并参加了收益分配的用户,可按照初始价格,在三十天之内,优先购买圣骨。
③三十天优先购买期过后,尚未被买走的圣骨将采取拍卖的方式,进行销售。
④每个人所持有的圣骨不得超过50根,圣骨可以自由转让。但转让必须到教堂登记,否则视为无效。
⑤圣骨的购买者和转让者必须为合法居民,即在暮西镇内拥有房产且定居之人。
⑥任何拥有圣骨之人,如果在持有期内,擅自迁出暮西镇,则视为放弃收益,圣骨将被教堂没收。
三、暮西镇的农户们拟成立『福音花卉坊』,『暮西互助社』拟出资200银月参与此事,并获取其收益权。所出资金主要用于建立店铺、材料购买、人员培训、产品运输和销售联络等工作。
由于宣布的事务过多过杂,哈金斯在说完一遍之后,又将以上信息找人誊抄在了纸上,并贴在了小镇的告示牌上。
接下来的几天里,暮西镇犹如开水沸腾一般热闹。
哈金斯和他的十二名下属,拿着分红的钱,给自己买了些装备,给家人买了一大堆东西。
阿方索和他的扈从们,拿着钱在靠近丘陵的地方,盖了一座二层小屋,供四人居住。
埃德加和小杰瑞,则搬出了护卫队的营地,在镇里租了套大房子住了进去。
芮契尔和卡琳两位冒牌修女,在这些人中拿到的钱最多。但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拿着赚到的钱,在刚刚建成的修女院旁边,打算盖一座旅店,连名字都取好了——『姐妹旅店』。
安排好『暮西互助社』和『福音花卉坊』的事情后,托德没再理会外界的事务,因为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实验室的正厅中,托德让阿方索坐在方凳上,开始研究他身上的『龙骨』寄生虫。
根据前世2003年FEGCox的生物分类法,世界上的生物大体可以分为六界:分别是细菌界、原生动物界、动物界、真菌界、植物界和色虫界,而阿方索身上的这种寄生虫大体可归为动物界-锐皮下界-颚口总科。
但它的某些特征又使得这种分类变得不确定起来。
一雌一雄两只『龙骨』巨型寄生虫,怀抱着骑士的驱壳,多支肢节从虫体内部伸出,紧紧地用触须和钩颚捆缚住了宿主的四肢和头颈。
在阿方索取下了头上的铁盔时,托德吓得倒退了几步,因为眼前的这张脸,实在有点像是『异性大战铁血战士』中的主人公——铁血战士了。
『龙骨』寄生虫的数十根细小而尖锐的细肢,从骑士的脖子上蔓延了上来,仿佛一张大手,从后面紧紧包裹在了他的整个头颅。
托德又上下检查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按理说,寄生虫应该是以宿主的体内养分作为存活的基础,但『龙骨』寄生虫覆盖在人类的体外,又是怎样汲取宿主的营养?怎样进行代谢活动的呢?
走到阿方索的背后,利用『透视』的异能,托德总算看到了事实的真相。
覆盖在人类脊柱上的寄生体,从内部伸出了数十个尖锐的钩刺,扎进了骑士的脊髓液中,作为日常活动的养分来源;寄生虫的中脊线上,还有一排密布的小孔,随着寄生虫的活动一张一合,有一些液体从内里分泌了出来,看上去有些像是代谢孔。
观察完毕后,托德开始计划,如何帮助阿方索,脱下身上的这套『寄生虫铠甲』。
经过一番对比,他还是决定尝试使用一种常用的医疗麻醉剂——乙醚。
使用硫酸将酒精脱水后,就可以得到这种有机溶剂,它在与空气隔绝的时候非常稳定,浓度只要达到109.08~196.95g/立方米(3.6-6.5%),就可以使人体昏迷。既然『龙骨』寄生虫分属于动物界的颚口总科,那么使用乙醚应该会有一定的效果。
难点关键在于两点。
一、必须把握浓度的高低。乙醚具有低毒性,如果浓度没有掌握好,无论对于宿主还是寄生虫,都会产生强烈性刺激。
二、乙醚的氧化物极不稳定,它的蒸汽能够和空气混合,形成爆炸性混合物。
最终,托德设置了一个暗房,找来一个类似于桑拿桶的容器,让阿方索的头露在外面,身体密封在桶中。经过长达半小时『水密法』的乙醚配气,只听到桶中传来了物体落地的声音。
骑士头上的寄生虫肢节慢慢张开,整个人瘫软在了木桶上。
『龙骨』寄生虫脱落了……
第94章 寄生虫养殖专业户
阿方索赤裸着上身,侧躺在实验楼二层的软床上,陷入了沉睡。他过去可能是一个神采英拔的男人,现在的脸孔上却只有惨白和消瘦,以及些许痛苦的表情。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头儿的脸……”瓦尔顿撇着嘴巴,小声对着身边的莱斯利说道。
托德半蹲在床边,看着骑士脊柱上两列伤口细小、间距平均的小洞,小心用着手中的医用酒精逐个消毒,并涂上药粉。
这些都是『龙骨』寄生虫汲取宿主脊椎液、形成的穿刺伤口。虽然算是微创型,但伤口都极深。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可能会造成脊髓炎,甚至引发瘫痪。
阿德莉娜坐在床头,用沾了湿水的布巾,擦了擦阿方索的额头,忧心忡忡的问道:“托德大人,头儿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一般情况来说,三到四个小时吧。但我觉得有点奇怪,我麻醉的仅仅是他身上的那套『铠甲』,他的口鼻并没有吸入麻醉气体,为什么也会陷入昏迷呢?”托德满脸疑惑,重新仔细查看了一遍阿方索,除了脊椎上的伤口,最让人担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
由于长期依靠『龙骨』完成日常行动,骑士四肢的肌肉已经逐渐有了萎缩的现象。这就好像一个正常人,长期依靠轮椅行动,当他有一天脱开轮椅时,却发现下半身用不上力一样。
向着阿德莉娜、瓦尔顿和莱斯利,交待了如何帮助病人进行力量康复之后。托德重新回到了实验室的大厅,将注意力放回了刚刚脱下的『龙骨』寄生虫上面。
巨大的木桶中,一雌一雄两只寄生虫静静躺在营养液中,原本用来捆缚和支撑宿主四肢的『骨架』,一节一节的慢慢收缩了起来。
利用『透视』和『鹰眼』的异能,托德反复检查了这种奇怪的巨大寄生虫。虫体最外面是一层硬度堪比钢铁的角皮,再往内部是一个类似于『气囊』的空间,专业术语上可以称之为『皮肌囊』,再往下是一层柔软的皮肌肉。
这种三层构造的寄生虫体,不仅可以对抗外界巨大的冲击力,而且皮肌囊和肌肉层还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缓冲,可以保护宿主的身体。
再往里面看去,托德倒是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些灰白色的髓质体,看上去有点像是人类的神经。这种类似神经的物质遍布了整只寄生虫的内体,甚至包括那些用来扎入宿主体内、汲取营养的尖钩。
看到这里,托德思考了好一会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原本仅仅是用来麻醉寄生虫的乙醚,是否通过这些寄生虫的『神经线』,进入了阿方索的脊椎?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骑士即便没有吸入乙醚,也陷入了昏迷这件事情,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但这个假设仅仅是假设,现在看起来还无法证明。
嗯?
托德看向雌虫的尾椎处,看见了一些类似卵状的物体。带着满满的好奇心,他戴着手套,一边祈祷寄生虫千万别在这个时候醒来,一边小心的将手伸向雌雄寄生虫的交合管。
先用手撑开雄虫的交合伞,再拔出交合刺,最后用手挤压着雌虫的生殖管,将『透视』异能看见的虫卵一个一个排出来。
总共六个白色的虫卵,大概枣子般大小,对着阳光依稀能看到里面的幼虫。
看起来『龙骨』寄生虫的生殖方式是异型配子生殖(由亲体产生有性别分化的生殖方式),虫卵为胎卵生(雌虫产出的虫卵内已经形成幼虫的繁殖方式)。
托德在实验室中找到了原本用来培养月季枝芽的玻璃槽,先用70%左右的酒精消毒,并用无菌水冲洗3-4遍;接着在实验室中制造了一个暗房,隔绝了阳光;再用蜡纸和玻璃将整个空间密封起来,制作一个无菌环境;最后用糖类、椰乳、除氧剂和生物氨基酸制作了胚胎养殖常用的『双料乳糖蛋白胨培养液』。
将『龙骨』虫卵放置进去,每2小时观察一次。
做完这一切,托德倒是想起来,另一个他一直保存起来的寄生虫体——『蜂巢』。
在那次守望堡大战『弗朗肯斯坦』之后,托德将被砍下的『蜂巢』寄生虫带回了实验室,进行了虫体培养。
现在,那个『蜂巢』在培养瓶中已经生长到了原来的六倍大小,从外形上看去,就像一只黑色的巨大水母漂浮在水面上,下方的触须一直生长着,最长的一根甚至长达一米多,堆积在了培养瓶的底部。
『蜂巢』与『龙骨』完全不一样,它的生殖方式是『出芽生殖』(先从母体边缘分裂出一个子个体,再逐渐变大)。
在水母下方的触须上,生出了一个个黑色的仿佛蚯蚓般的线虫(用来感染宿主,使其变为傀儡),并随着时间经过,这些线虫可以成长为一个个新的『蜂巢』。
趁着『龙骨』幼虫生长的这段时间,托德首先对『蜂巢』进行了分析。
实验体是四只小白鼠,将一个小型的『蜂巢』移植到一只小白鼠背部的脊柱上,再将三条归属于前者母体的黑色线虫喂给了剩下的白鼠。
老实说,这次的实验结果是托德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实验结果是移植了『蜂巢』的小白鼠,可以通过母体发出震动的声音,控制其它三只小白鼠的行动。但实验到了最后,四只小白鼠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被喂食了黑色线虫的小白鼠,死于神经毒素。黑色线虫在小白鼠体内,可以散发出一种毒素,破坏宿主的神经中枢,从而将其变为一具行尸走肉。
携带『蜂巢』母体的小白鼠死的令人毛骨悚然,它是被大量出芽生殖的黑色线虫,撑破身体躯壳而死的。上万只线虫,伴随着血液和内脏,将整个玻璃箱炸的一片狼藉。那种场景托德每次想起,总有一种胸闷欲呕的感觉。
经过检查和解剖,托德还得到一些信息。黑色线虫对于环境的要求较为严格,当温度高于40度,湿度小于40%时,阳光照射下,酸碱均差大的时候,都会失去活力并最终死亡。
『蜂巢』寄生虫的观察暂缓一段落。
总结下来有以下几点:
一、『蜂巢』寄生虫采取『出芽生殖』,分为母体(类似水母)和子体(黑色的线虫)。
二、母体的内部有一个类似声囊的发声器,可以发出类似响尾蛇般的响声,来控制被子体感染的宿主。
三、感染了母体的宿主,将被出芽生殖的子体侵蚀身体,最终爆体而亡。
四、感染了子体的宿主,将被子体分泌的神经毒素破坏神经中枢,最终变为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五、根据推测,随着时间的推进,当子体成长为母体,这些行尸走肉的下场预计将与母体宿主一样,最终被大量繁殖的子体侵蚀身体,爆体而亡。
六、子体的环境适应能力较差,对光照、温度、酸碱和湿度极为敏感。
托德写下了观察报告的最后一笔,看着培养瓶中的『蜂巢』寄生虫叹了口气。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个生化核弹级别的武器,幸好在前世的世界里,没有这种寄生虫,不然『生化危机』里的场景说不定真的会出现。
在看一眼实验室中的『龙骨』幼虫培养槽、『蜂巢』培养瓶,托德眨眨眼睛苦笑了起来,自己算不算成了个寄生虫养殖专业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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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虫实验暂告一段落,托德走出实验室,前去探望苏醒过来、正在丘陵上进行着力量康复的阿方索。
根据扈从们介绍,骑士苏醒过来要求的第一件事,让所有人都没想到——洗个热水澡。
差不多在澡盆里整整泡了一天的阿方索,四肢用不上一点力气,就连爬出澡盆换上衣服,都不得不靠他人进行。
但至少他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久违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感觉卸下了一副重担。”阿方索一边揉搓着双腿,一边笑着对托德说道:“『龙骨』的异能,仿佛来自地狱的桎梏,将我的灵魂禁锢了多年。现在,我终于自由了。”
听见这话,他的扈从们看上去有些意气消沉。
阿德莉娜陪伴着阿方索走回了小屋,瓦尔顿和莱斯利则陪着托德在户外散步。
矮胖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慢慢说道:“头儿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从失去家庭、变为异种的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是个骑士。”
莱斯利找了块空地,一屁股坐了下去:“与我们不同,头儿是被迫成为了异种。他曾经尝试过无数种办法,去脱下那身『龙骨』。”
托德凑了过来,好奇问道:“能详细说说吗?”
莱斯利看了一眼托德,点了点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头儿妻子的家族里,有着一种奇怪的疾病,好像是劳累和疲倦会引发心脏衰竭。有一天,一位旅行者给了头儿一根铜管,说是里面的东西可以救他的妻子。没想到因为这根铜管,头儿的妻子变成了继承者,还异变成怪物杀了孩子。回到家中的头儿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当时的他打不过继承者,眼看就要被杀。那个旅行者居然再次出现,不仅挡下了怪物的攻击,还将那套『龙骨铠甲』装到了头儿身上。凭借着『龙骨』的异能,头儿最终杀了继承者。当他再想去寻找那个旅行者时,对方已经不见了。”
托德回想起当初哈金斯的话,接着问道:“那个旅行者是谁呢?”
莱斯利耸了耸肩:“不知道,这么多年,头儿一直在找那个家伙。”
瓦尔顿这时忽然插上一句话:“对于头儿来说,每当看到『龙骨』,就会想到他死去的妻子和孩子,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成为异种吧。或许他当初是觉得,异种的能力玷污了骑士的荣誉,才会放弃地位,成为异端裁判所的猎杀者……”
第95章 力量的对错
对自己的异种能力抱持着抵制甚至敌视态度的骑士吗……
托德摸了摸微微长出些许绒毛的下巴,有些头疼。阿方索无疑是一位信仰坚定、忠贞不二的教廷骑士,或许教会长期丑化异种形象的宣传,抑或是使用『龙骨』异能杀死自己妻子的心理阴影,让此人对于异种能力的使用,没有丝毫认同感。
忽然想起一件事,托德又问向莱斯利和瓦尔顿:“你们的头儿是怎么和你们认识的?”
二人对望了一眼,莱斯利先开口说道:“我过去居住的村庄是一个异种的聚集地,村里只有不到四十人。有一天,『救济会』找到了我们。起初是劝说我们加入他们,被拒绝后就使用暴力强行劫掠人口,我的父亲在反抗中被杀。我则被装进了囚车,运往『救济会』的据点。运送途中遇见了头儿,他救了我,我没经过他的同意,就赖在了他的身边。”
瓦尔顿叹了口气,开始回忆:“我和阿德莉娜的丈夫是朋友,我们那个时候生活在渡鸦森林东边的镇子上。镇子里时不时有人失踪,刚开始我们没在意。直到有一天,阿德莉娜也失踪了。我和她的丈夫顺着蛛丝马迹,在森林的深处,找到了她,同时遇见了一个异化成怪物的继承者。阿德莉娜的丈夫为了保护妻子,死于怪物的爪下。我和她则被恰巧经过的德卡沃大人救了一命……”
莱斯利听到这里,开口抗议道:“喂!你忘了吗?那个时候我也在场!救你一命我也有份!”
瓦尔顿斜着眼睛哼了一声:“救我?我记得你像个傻瓜第一个冲上去,如果不是头儿用剑挡住了怪物的爪子,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听着面前的二人又开始吵闹起来,托德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身来。阿方索的『性格拼图』在他脑海中,已经逐渐有了大体的轮廓,他觉得有必要找骑士详谈一次。
轻轻敲门后,托德走进了阿方索的小屋,看见了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石杵正做着臂力康复训练的当事者。
正在烧水的阿德莉娜,看见走进屋的只有托德一人,脸上有着几分讶异。
“可否给我几分钟?我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谈谈。”托德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看向了阿方索.德卡沃。
后者愣了片刻,便对阿德莉娜点了点头。
白袍女子退出了小屋,关上大门的一刹那,她朝着屋内的阿方索投去了担忧的视线。
托德找到了一张椅子坐到了骑士的对面,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消瘦的男子,开门见山的说道:“阿方索先生,我想知道您对异种的看法。”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托德神父,我知道您想问些什么。我并不是一个愚蠢和死板之人,我并不赞成教会对于异种的定义——『恶魔遗腹子』。事实上,我见过许多善良并且正直的异种,例如我的三位扈从。”
托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上一句话中的异种指的是你。”
阿方索闻言慢慢闭上了眼睛,忽然问出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神父,您能想象将身体交付给『龙骨』控制的感觉吗?”
托德摇了摇头。
“挥出的拳头能击碎最坚硬的岩石,舞动的长剑能劈开最厚实的树干。这听上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但我觉得困在『龙骨』中的自己,更像是一部专精于战争的器械,而不是活生生的人类。”阿方索低下头,看着五根手指慢慢握成拳头,话语中有着几分感叹:“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我慢慢沉沦于这种力量,享受着这种感觉,逐渐忘记了一名骑士对力量本源的认知。异种能力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投机取巧的做法,是错误的力量。磨炼自身、提高能力,这才是一名骑士获得力量应有的途径。”
“阿方索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托德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骑士的职责在于保护老弱妇孺,为公义而战以对抗不平与邪恶。而异种的能力,并没有所谓的对错,它就像你手中的长剑一般,用于正义之举就代表着善良,用于奸佞之事就意味着邪恶!”
阿方索用双臂压着椅子的扶手,身体前倾:“神父,你的这种观点我并不认同。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不去重视身体的磨炼和能力的提高,仅仅依靠武器和力量的话,那么骑士作战也不需要剑和矛了,全身挂满上好矢的弩机,岂不更加方便?”
面对这样一个认准死理不松口的骑士,托德的火气也冒上来了三分:“如果目的在于保护弱小和维护公义,即便是一名骑士,也应该举起那把该死的弩机,将弩矢射入敌人的心脏!而不是遵守那些刻板的教条,眼睁睁的看着邪恶者残杀弱小!”
阿方索大怒,拍着扶手吼道:“这简直是荒唐!神父!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骑士的荣誉!”
恼火的托德站起了身,拉开了房门,看着跌进来的二男一女,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一次好好的对话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托德再也没有去找阿方索谈论异种力量的事情。他将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龙骨』寄生虫的养殖,以及『暮西互助社』的建立上。
翻看着助祭整理的圣骨登记册,托德越看越觉得奇怪。
针对购买过『暮西互助金』的持有者,所制定的三十天优先购买期还没到,但互助社的1000根圣骨已经被购买了大半。
他自己买了50根,芮契尔和卡琳各买了50根,哈金斯和他的12名下属合在一起买了70根,阿方索和他的扈从们买了80根,埃德加和小杰瑞二人一共买了50根。
仔细看了看购买名录和数量,托德这才发现,除了上面说的这些人,优先购买者中有好几个居民,居然接近了顶格购买(单个人可购买的上限——50根圣骨)。
50个银月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多钱?
在询问过助祭之后,托德才明白了这里面的玄机。
暮西镇的很多居民与那些优先购买者达成了协议,前者自愿将钱交给后者,大家凑钱共同购买50根圣骨,赚了钱再根据各自的圣骨比例细分。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个议价的问题,优先购买者自然不肯将自己50根的份额,1根圣骨1个银月原价销售给其他人。根据彼此之间的熟悉程度和信用记录,一般都会议价到5倍到10倍之间。
这么说可能有点难理解,举个发生在暮西镇里的真实例子,或许就能明白。
镇子里有个开酒馆的小老板。曾经购买过『暮西互助金』的圣骨,但没有持有到最后,中途卖给了自己的亲家。那么这次『暮西互助社』1000根圣骨的三十天优先购买期,他自然没有了资格。但是这老板手中有钱,又不肯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于是便找到了具有购买资格的亲家。后者原本是一对做木杯子的穷苦老夫妻,因为对圣子大人的信仰,最终凭借着购买的那1根圣骨分到了14银月79铜星。
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下,老夫妻愿意带着酒馆老板一起购买圣骨,但考虑外界圣骨的价格已经炒的沸沸扬扬,决定将原本1银月的圣骨作价6银月卖给酒馆老板。老板虽然感觉不爽,但还是捏着鼻子,花了全部积蓄30银月预定了5根圣骨的份额。这样老夫妻手里就有了44银月79铜星。在教堂的圣骨认购中,一下子购买了44根圣骨。
这种被称作『代购』的事情,在暮西镇中并不是特例,但发生的次数也并不多。毕竟将真金白银交到陌生人的手中,对正常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代购』更多发生在父母子女、家族亲戚、联姻亲家之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暮西镇中那些真正有钱的商贾们,还在等待着机会,他们认为现在『代购』的价格太贵。圣骨的价格,在接下来的拍卖会中,没有了优先购买者的竞争,自然会降下来。毕竟,小镇中最有钱的还是他们。
放下了手中的登记册,托德揉了揉眼睛,一边想着一周之后将要举行的圣骨拍卖会,一边走出了教堂的大门。
正在监督『姐妹旅店』施工的芮契尔和卡琳,正好看见了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了过来。她们二人的身后探出来一个小脑袋,那模样托德依稀还认得,正是他从肯纳德子爵手上救出的异种幼女——帕梅拉。
“正好我要找你。”修女院的院长双手抱胸,笑意吟吟的看着神父。
被兴奋的卡琳拉着袖子的托德,有些奇怪的看着女子,在他印象中,芮契尔很少会主动找自己。
芮契尔用手指向了修女院旁、正在施工的旅馆,脸上有着平日里少见的纯真无邪,话语中充满了自豪:“用不了多久,我和卡琳出资修建的旅馆就要完工了。”
托德看了一眼正在砌着大厅砖墙的工地,有些疑惑的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和卡琳为什么想要建一座旅馆……”话没说完,他看见女子的手心朝上,伸向了自己,掌中静静躺着一份文书。
带着满腹的疑惑,托德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文书,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居然是芮契尔和卡琳,自愿将旅馆收益的三分之一赠予他。
“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询问,芮契尔的脸上,又露出了托德再熟悉不过的小狐狸笑容,只听她说道:“同为天父治下的兄弟姐妹,难道我们彼此之间,不是应该互相伸出援助之手吗?”
托德看着芮契尔那张妩媚的笑颜,想起对方初来暮西镇时,自己总是担心对方会插手事务,甚至进行破坏和间谍活动。可是几个月过去,女子每天只是在训练卡琳的异能,并教导女孩读书写字,从来没有过分之举。
为自己之前的举动微微摇头,托德再思索了一会儿,笑着对芮契尔说道:“你是不是想要『味精』的制作方法?”
女子神情一滞,稍后轻轻点了点头。
从怀中取出了铅笔,托德蹲下身去,用腿当做桌面,一字一句的将味精的制作办法,写在了文书的反面。
接下来,当着芮契尔和卡琳的面,托德将文书撕成了两半,写有配方的那一半递给了修女院的院长,另一半揣入了怀中。
“记住。以后我去旅馆吃饭,不许收我的钱。”
看着托德转身离开的背影,芮契尔拿着手上的半张文书,收起了笑容,站立了许久。
第96章 教皇国圣使
告别了两位修女的托德,在暮西镇里散着步,突然发现镇上相比过去,多了不少奇怪的人。
这些人衣着光鲜,与身边那些匆匆赶路、繁忙不停的居民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对着街道两旁的房子指指点点,时不时还停下脚步,向着街上的路人,打听房子的主人是谁。
找来了路上的一名居民,他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托德穿的是实验室工作服,居民起初还没认出他。过了一会后,后者看向询问者的面孔,双眼睁大,一脸不敢相信的喊道:“圣子大人!是圣子大人!”
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街道上所有人的注意,人们如潮水般聚集过来,赞美与祈福声络绎不绝。托德一看情势不妙,念了两句祷言,划了个十字,赶紧溜了回去。
教堂的大门口,哈金斯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的打着圈。
托德的出现,在男子眼中,宛如救主降临一般。
哈金斯上下打量了一遍对方的衣装,急急忙忙的说道:“大人!快!快去换上您的圣秩!”
看着男子慌张无措的样子,托德困惑的摸了摸鼻梁,好笑的问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总不会是教皇来了吧?哈哈!”
哈金斯肃穆的神情,让发现气氛不对的托德干笑了几声之后,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对方的下一句话,将托德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教皇国的圣使,马上就要到了。』
——————————————
“我的装束没什么问题吧?”穿着全套圣秩的托德站在小镇的入口处,一边眺望着东方的平原,一边朝着身边的哈金斯问道。
在神父的身边,早就聚集了一大帮好事的民众。教皇国圣使要来的消息,早就被耳目灵通之人传遍了大街小巷。
哈金斯紧张的绷直了身体,压根没注意到托德的询问,一言不发。
远方平原的尽头,一只高举着圣十字的骑士队伍蜿蜒而来。看着队伍靠近了小镇,托德低下了头颅,看向了地面,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紫红色的及脚长衫,中间套了一件白色的及膝罩衫,外面是一件紫红色的大披肩,绿色条纹绳子悬挂的十字架正居在胸口。
托德连忙摆正了身姿,虔诚说道:“尊敬的圣使,您带来了天父无限的仁慈,求您惠赐我们这些宗徒……”
咳咳!
这听上去无比熟悉的声音,让托德抬起了头。看清楚来人是谁,他吃惊的问道:“法比安主教,怎么是你?!”
主教面色尴尬的将头朝旁边偏了偏,托德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穿黑色执事袍、并不起眼的年轻人。
这人二十来岁,一头蓬松卷曲的棕发,身躯挺直,五官并不出奇,但笑容却让人觉得温暖。
托德看了看年轻人身上那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色执事常服,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法比安主教,嘴里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难道就是……?”
主教看上去也有点无奈和疑惑,只听他说道:“托德教友,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教皇国的圣使,特里斯坦.格雷沙姆.贝内特。”
还没等托德开口寒暄,圣使向前走出了两步,拉住了神父的衣袖,嘴里问起的事情让前者吓了一跳:“我听说你有个炼金术实验室?”
紧张的看了看教皇国使者团的其他人,托德发现那些教廷骑士和随从们神色并无异常,脸上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不清楚这位圣使有何意图,大脑紧张的一片空白的托德,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圣使大人,眼下已近正午,不如先用午膳……”
特里斯坦回身朝着使团的领头骑士说道:“你们先跟着神父的随从去用餐。”
看着使团的其他人员跟随哈金斯向镇中走去,圣使却一脸希冀的看向自己,托德深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领着特里斯坦朝着实验小楼走去。
二人路过教堂门口时,恰巧与芮契尔和卡琳碰了个照面。
就在卡琳蹦蹦跳跳和托德说着有趣事情的时候,后者却发现芮契尔和特里斯坦,大眼对小眼的在街上互相对视了起来。
来自教皇国的圣使,看着芮契尔身上穿的那件宽大的修女袍,脸孔憋得通红,终于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修女院院长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年轻执事,一把拉起不情愿的卡琳,大步离开。
惊疑不定的看着远去的修女,托德脑子一片混乱,朝着年轻人问道:“圣使大人,您认识这位姐妹?”
特里斯坦一边抹着眼角,一边笑着点头:“啊,对!没错没错,只不过是数面之缘。”
骗鬼吧,看你的样子,分明和那只小狐狸是熟人!
带着这样的腹诽,托德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特里斯坦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走进了实验器具和试剂瓶罐的『海洋』,仔细查看着每一样事物,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托德的那台显微镜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托德注意着他的视线,顿时就明白了这位圣使大人,绝对是炼金术的熟手。趁着对方将注意力放在显微镜的当口,他偷偷挪动着一面木板,遮住了通往实验室后间的通道。
“这个也是炼金术的器具?”特里斯坦右手摸着下巴,左手托住手肘,一脸的好奇。
托德用脚踢着地上的布条,盖住木板下方的空隙,嘴中说道:“大人,那个叫做显微镜,可以看到很小的东西。”
男子兴奋的转过头来,高声问道:“很小?有多小?!”
托德连忙挪动脚步,换了一个位置,走到男子的面前,打开显微镜的木盒,拿出两片玻璃载片,滴上一滴水,放到了观物台上。
特里斯坦看着神父的动作,视线尤其在玻璃载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调整好目镜和物镜,托德示意圣使过来观看。
数秒钟后,男子的一声大叫,让托德眯了眯眼睛,掏了掏耳朵。
特里斯坦用着颤抖的手,指向了观察孔,结结巴巴的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托德凑近观察孔看了看,慢慢说道:“那个最大的、外形像是鞋底的物体,是草履虫;那个绿色的长条形的物体,是眼虫;那个连成一片的,应该是蓝藻……”
男子拨开他,重新将眼睛凑了上去,拉过了一张身边的凳子,没有丝毫生分的坐了下去。
托德挠了挠后脑勺,又看了眼身后的木板,小心翼翼的说道:“圣使大人……”
男子的头一动不动,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语气亲切的说道:“叫我特里斯坦,神父。”
托德继续说道:“好吧,特里斯坦。关于午餐……”
“你要饿的话,就先去吃吧,不用管我。”
托德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废话!我怎么敢放你一个人留在这,这里还有一堆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是被教会发现了,我就直接可以上火刑架了!
“神父,你这有纸和笔吗?”
听见对方的话,托德连忙打开了桌子下方的储物柜,嘴上忙不迭的说道:“有的有的,您等一下。”
看着特里斯坦拿到纸笔后,一边看着显微镜的观察孔,一边写写画画的模样。托德长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开始在实验室中翻找起昨晚吃剩的面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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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差不多是时候吃晚餐了,使团的人正在……”哈金斯踏进实验室的大门,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忘记了下文。
那位身穿黑色执事袍的圣使大人,专心致志的坐在显微镜前,桌上放了一堆画好的草图。
我们的托德大人,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托着腮帮子,满脸写着郁闷。
哈金斯看了看托德,又看了看圣使,犹豫的说道:“使团的骑士长正在寻找圣使大人……”
“别说了,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托德站起了身,朝着哈金斯招了招手,自己走到特里斯坦旁边,指了指男子的胳膊。
哈金斯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和托德架起了特里斯坦,在对方的抗议声中,朝着门外走去。
晚宴安排在了教堂的侧厅,由于准备仓促,都是寻常的食物和酒水。
教皇国的圣使特里斯坦发言,他首先向天父致以礼赞,接着感谢法比安主教的陪同,最后向暮西镇的盛情款待致以了谢意。
听完对方的发言,托德有些发愣。因为圣使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他最关心的问题——教会是否同意在暮西镇设立骑士团。
这种事情托德自然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能在酒席之间,与特里斯坦聊天时,旁敲侧击。
让他意外的是,圣使虽然年纪轻轻,又沉迷炼金术。在社交场合却圆滑的像一只泥鳅,无论托德怎样提示,对方只是装傻充愣、打打太极,决口不提骑士团之事。
最后,托德也完全没了脾气,只能暂时放弃了询问的打算,聊起了其它话题。
“我以为,教会将炼金术视为洪水猛兽。”托德抿了一口红酒。
特里斯坦用餐叉拨了拨盘中的水果,笑着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在教皇国中,无论是主教还是贵族们,许多人都在研习炼金术,你会不会吃惊?”
托德睁大了眼睛:“可是,炼金术不是……?”
“没错,教会曾经有『圣部通谕』将炼金术定义为异端邪说,不过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点石成金和『贤者之石』的魅力,无论是谁都会趋之若鹜。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依旧上不了台面,只能暗地里进行。”
听了对方的话,托德想起自己被异端审判的场景,欲言又止。
特里斯坦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我听说了你之前的事情……银环教区还是太偏远了,很多事情到了这里,自然会变了样。说起来你和我还有一些渊源。你在圣西德洛修道院地下,找到的那间实验室……”
托德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男子,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曾经属于我的师傅。”
第97章 寻求庇护的羔羊
特里斯坦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坐直了身体,脸上显现着从未有过的憧憬和狂热:“我的师傅,他的智慧和学识,常人无法想象!曾经为了寻求知识和真理,游历了众多国家的他,在圣西德洛修道院住了三年,并和他的朋友们在地下共同修建了那个房间。”
托德回想起那个巧夺天工、机关精妙的炼金术实验室,急切的问道:“请问,您的师傅是哪一位?”
“神父,不用急,等你来了教皇国,自然会见到他。”特里斯坦重新拿起了酒杯,笑着说道:“让我们换个话题吧,不如说说下午我看到的那台仪器,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
接着,男子提出了一系列基础光学和材料学问题,托德一方面心惊于对方举一反三的能力,一方面在不穿帮的前提下,小心解答着。
有着相同话题的二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聊到了一块儿,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欢笑和感叹,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就在托德饮酒正酣,眼角的一个身影,让他眉头跳动了数下。
一脸慌张的芮契尔,站在教堂侧厅的窗外,朝他招了招手。
借口尿遁,托德来到了户外,看着站在墙根处的修女,小心的看了眼周围,低声说道:“找我出来有事吗?如果不是急事的话,明天再说怎么样?”
芮契尔面色焦急,眼睛看向黑夜之中,丝毫没有了往日的镇静,说出的话把托德的酒吓醒了大半。
『还记得我提过的异种避难所吗?第一批逃难者到了,他们就藏在镇子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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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称有事,匆匆与特里斯坦道别的托德,在修女的引路下,来到了镇子外面一处隐蔽的草棚。
芮契尔掀开了草棚下方堆积的稻草,四个人影在黑夜中露出了身形。
两大两小,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他们的一儿一女,身穿着满是尘土和烂泥的麻衣,惊恐不安的看着一身圣秩的神父。
“我也是今天傍晚才收到的消息,这一家四口都是异种,但从未做过恶事,眼下他们正在被异端裁判所的人追捕。”芮契尔将脸朝向托德,焦虑的说道:“如果不救助他们,这家人肯定会被抓住并处死,托德,我们该怎么办?”
托德用力抓了抓头皮,恼火的低吼道:“天啊!芮契尔!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教皇国的圣使就在镇中,如果把他们带进去,说不定就会被教会发现!而且,使团这次来,对暮西镇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
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一家四口,心中天人交战,脸上阴晴不定。
“肯定往那边去了!所有人散开!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神父的思路。
托德使用『鹰眼』的异能仔细看去,十几个胸口绣着血色十字的黑衣人,举着火把,呈扇状朝着草棚搜索而来。
异端裁判所的人已经很近了,没有时间思考了!
芮契尔这时候着急的跺了跺脚,突然提议道:“要不然我来引开裁判所那些人,你带着这些异种往南走。”说完转身就想离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托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抿了抿嘴,叹了口气,话语中再也没有了迟疑和顾虑,托德看着女子的眼睛,坚定的说道:“芮契尔,既然当初我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么自然会遵守诺言。再说,牺牲别人来让自己获救,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一边紧紧拉着修女,一边向着逃难的异种一家打起了手势,示意他们跟上自己。托德带着众人避开了搜索的路线,朝向暮西镇逃去。
看着身前这个比自己小上五岁的神父,感受着对方手心渐渐溢出的汗珠,女子的内心不知为何,一片平静。
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田地,绕过一条喧嚣热闹的夜街,哈金斯下属们的护卫队营地就在前方。
这恐怕是整个暮西镇最隐秘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托德已经看见营地大门之时,一个游荡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缓缓向他走来。
“神父!太好了,我正在找你!”
居然是教皇国的圣使特里斯坦!
托德抬头望天,欲哭无泪。
天父啊!您是不是看我最近过得顺风顺水,所以收走了我的所有好运?!
不露痕迹的向着身后看了一眼,托德快步走向特里斯坦,亲热的打起了招呼:“圣使大人,这么晚还不去休息吗?”
特里斯坦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朝着托德,视线却投向了他的身后:“神父,这么晚你也不去休息吗?”
托德面带尴尬的笑了笑,用藏在身后的手,向着芮契尔做着『快走』的动作,嘴上压低声音,抛出了刚刚想到的理由:“您看到的这一家人,都是逃难的农奴。由于暮西镇缺少劳力,我一直都在暗地里接纳这些人。您或许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和贵族们的关系并不融洽……”
“不过是接纳一家农奴,居然需要神父和修女一起出面,这可真有意思。”特里斯坦朝着托德眨了眨眼睛,一边笑一边继续说道:“说起来,这次我来暮西镇,还需要给我的师傅带一些当地的特产,不知道神父你可有推荐?”
对方说出的话,让托德瞬间明白特里斯坦肯定看出了些什么,现在不过是趁机索要好处罢了。
“暮西镇并不富有……”
特里斯坦摇摇头:“吾师视钱财如石土。”
“镇上的农户,种出了『福音花』。”
特里斯坦继续摇头:“花卉之美,如过眼烟云。”
托德紧紧咬住了牙齿:“我的实验室中,有一台我费尽千辛万苦做成的显微镜……”
特里斯坦拍手笑道:“就是这个了!吾师他一定会喜欢……”
嗯哼!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托德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去,吃惊的看见,芮契尔居然还没走!
这个女人,宛如一只被激怒的雌狮,怒目圆睁,凶狠的盯着特里斯坦。
圣使收起了笑容,咽了口唾沫,丢下一句『神父,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说完,逃命般的离开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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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暮西镇北方的树林。
特里斯坦脸朝上背朝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他连忙举起两只手示意投降,看向数米外的女子,苦笑的说道:“芮契尔,难道你不觉得,用异种能力和一个普通人打架,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吗?”
“不,我不觉得。”修女向上挥了挥手。
特里斯坦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升到了半空。随着芮契尔的手放下,他的身体再次重重摔向了地面。
女子坐在石头上,看着对方狼狈不堪的身影,平静语气中听不到任何感情:“你应该知道,我最厌恶的事情,就是不劳而获。”
“你说的是显微镜的事?等等!我可以解释……”
芮契尔丝毫没有打算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又一次将男子摔在了地上。
特里斯坦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双手扒住了钻出地面的树根,看着眼神越来越冷的女子,忙不迭的说道:“要想说服那些大师们自愿来到暮西镇,仅仅依靠我和师傅的话,远远不够!我们需要一样事物,向他们证明这里的一切!”
芮契尔的手停在了半空。
一男一女,一位执事、一名修女,就这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对视着。
特里斯坦尽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双手丝毫没有放开树根的意思,嘴上说道:“对了,今晚的测试结果如何?”
“他通过了。”女子瞪了男子一眼:“在遵守诺言这一方面,托德比你更有担当。”
男子讪讪的笑了笑,默默无语。
芮契尔将手放下,看向了对方:“你可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
特里斯坦点了点头:“我们约定,互相协助,共同建立一处庇护所,来保护那些被奴役和猎杀的异种,守卫那些被压迫和残害的智者。”
“在如此长的时间里,我见过了那些满嘴仁义的国王、也看过了身为异种却只在乎利益的人们。在他们的眼中,异种们不过是一群趁手的工具,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们的死活。”芮契尔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去,看向了南方的点点火光。
特里斯坦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叹气一边说道:“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教会对于异端学说的管制越来越严。上周研究天文学的阿德里亚诺老师被抓入了第一裁判所,虽然在我师傅的极力争取下,被放了出来,但他的所有著作和研究室都被付之一炬。”
看着女子孤寂秀丽的侧身像,男子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说道:“芮契尔,和我回去吧,你的父母一直在思念着你。”
修女身下的巨石,从地面翻滚到了空中,接着重重砸在了特里斯坦的身边。
“从我离开都城的那一天起,那个活在牢笼中的女子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下!这世界上,只活着一个没有家人的芮契尔!”
第98章 暮西骑士团
看着捶着腰背的圣使,托德故作关心的说道:“是不是旅馆的床铺太硬了?”
特里斯坦笑着摆了摆手。
一路走来,镇中的居民看见了一身圣秩的托德,纷纷高声称颂圣子的恩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跟随的队伍。
托德抹了抹额头,一边观察着圣使的神色,一边向哈金斯使着眼色,让他赶紧驱散身后的人群。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特里斯坦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丝毫没有因为民众的呼声而不悦。
“神父,看起来这里的人爱戴着你,我听见他们称呼你为圣子。”
托德听见对方的话,脑中一个激灵,连忙说道:“穷乡僻野的村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称呼什么的不过是随口说说,圣使大人不要在意。”
特里斯坦饱含着深意看了托德一眼,笑着说道:“神父,民众爱戴你,这是件好事。”
这话什么意思?
称赞还是讽刺?
托德没有搭话,低下头跟在圣使的身后,细细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陪着他转了一圈暮西镇,特里斯坦看上去挺满意,这让托德微微松了口气。可是走在路上,对方突然挥手示意护卫们离开二人,问了一个问题,让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神父,你如何看待信仰和学问(scientia)的边界?』
信仰与学问的边界?这实在是一个极难解答的问题……
scientia在拉丁文中代表了『知识和学问』,这一词汇为science(科学)的前身。这个问题看上去讨论的是宗教和科学的关系,实际上质询的却是世界本源的哲学命题。
如果换做是在前世,从进化论扯到基因学,从原始社会说到信息时代,托德完全能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上一个小时。
但是……
现在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说起原因。一来、现在是中世纪的社会,没有证据随便给世界本源乱下定义,火刑说不定都是最仁慈的恩惠;二来、圣使的想法实在是难以揣测,他一方面是教会的执事、教皇国的使者,另一方面他和他的师傅,都研习炼金术。他究竟更加偏向于宗教呢?还是科学呢?
无奈的托德最后不得不用说故事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圣使大人,我在书上看过一个寓言故事,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听听?”
特里斯坦停下脚步,找到路边放置的一个木箱,坐下去拍了拍身边。
神父坐在了圣使的身边,慢慢说出了故事:
『很久以前,有两个人走在一条大路上。有一人坚信这条路通往天国,另一人根本就不信。但他们眼前没有其它路,只能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旅途中有愉悦,也有苦难。虔诚之人将愉悦当做神灵对他的恩赐和奖励,将苦难当做神灵对他的磨炼和考验。而另一人,将这些事件与因果、逻辑和自然联系,根本不相信神灵的存在。』
特里斯坦听到这里,看着对方停下了讲述,开口问道:“那么终点呢?这段旅途总归有一个终点吧?终点又证明了谁对谁错?”
托德将双手摊开,手心朝上:“这二人行走在道路上,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他们或许到了终点,却从来没有回来告诉过我们,终点是如何的景象。”
特里斯坦沉默了很久,最终笑了起来:“神父,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你的年龄我轻视了你,但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聪明。”
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圣使站了起来,背后顶着刺目的阳光,对托德伸出了手:“来吧,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跟随特里斯坦走向了自己的教堂,托德远远地望见了两个身影。
卡琳和帕梅拉,站在教堂的门口朝里张望着。
看到托德,卡琳本来眼睛一亮,再望向特里斯坦和他身边的教廷护卫们,戒备的退后了几步,拉着帕梅拉跑回了修女院。
托德走入了礼拜堂,却发现有一人已经等在了十字架下。
“芮契尔?”
女子听见了托德的声音,转过头来,脸却是朝向了特里斯坦:“接下来的会议,我希望参加。”
与托德一脸吃惊不同,圣使点头说道:“没问题。”
三人走进神父的释经堂,特里斯坦回身关上了房门,从怀中取出了一方黑色的木盒,小心的放在了桌上,缓缓抽开最上的挡板,一份包裹的密不透风的卷轴静静躺在了盒中。
“托德.费歇尔。”特里斯坦用双手取出了内里的事物,一层层打开了紧裹在外的布绸,露出了灰色的羊皮卷轴,高举过肩后放入了托德的手中:“愿我们的天主、光荣的父,把智慧和勇气恩赐与你,并愿他的光照入你心灵的眼睛。”
颤抖的双手接过卷轴,托德缓缓打开,看着上面一行行的拉丁文字,与自己想的一样,这是一份支持暮西镇建立教会骑士团的谕令!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一份是枢机团起草,教宗大人签署的谕令。正式的圣谕公文,将在十月份的大公会议和教皇国世俗会议举行完毕后,正式发放至天父教区的每一个角落。”
特里斯坦的话让托德睁圆了眼睛,原来拿到的这份谕令,还不算是教会骑士团的正式批文?
圣使拍了拍神父的肩膀:“别想多了,这份谕令意味着教会正式承认了骑士团的合法地位,十月份的会议只是一个形式。会议举行之后,你还需要赶到都城泰罗去接受团印、绶带、圣十字架等等。”
特里斯坦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托德说道:“神父……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总团长大人了。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
就在托德满腹疑窦之时,圣使指着自己问道:“你可知道交付骑士团谕令一事,教会为何只派遣了一个小小的执事?”
托德摇头。
“第一,银环王国的情况比较复杂,教会和王权的关系并不融洽,教区中没人想接这个差事;第二,教宗大人要求,这次派遣的圣使必须懂得炼金术。”看着对方一头雾水的样子,特里斯坦继续说道:“教会希望你上交水晶圣物的制作方法……”
托德瞳孔一缩,头微微向后侧着,视线投向了身后的芮契尔。
女子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托德用手摸了摸鼻梁,思索了片刻,最终点头应允。
特里斯坦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他拿出了纸笔,边写边说道:“接下来,是有关骑士团的一些细则。关于章程和守则,参考教会的其它三大骑士团,我誊抄了一份稍后会交给你。关于骑士团的名称,枢机团给予的全称是『天父赐福的暮西海港的修士骑士团』,简称为『暮西骑士团』。”
暮西骑士团?
托德在口中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特里斯坦又说道:“关于骑士团的成员名单,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尽快给我,圣谕公文中将会提及。”
托德有些发愣:“成员名单,每个人的?”
圣使奇怪的抬起头来:“当然不是,在团中担任重要职位的名单。比如司铎长、军团长、骑士总管、监察长这些人。”
托德听得冷汗淋漓,这样说起来,骑士团里好像只有自己这个光杆司令吧……
看着对方的脸色,特里斯坦放下了笔:“总团长,我能问问,暮西镇里的骑士、军士和农兵,加在一起大概有多少人吗?”
“骑士吗?”托德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哈金斯和阿方索来,不过前者是个逃兵,已经被剥夺了爵位;后者虽然是教廷骑士,但现在虚弱不堪,别说上战场,恐怕连剑拿不动了。再加上哈金斯的十二位属下和阿方索的三位扈从……
想到这里,托德的额头汗如雨下,颤巍巍的举起了两根手指。
“二百人吗?”特里斯坦在纸上写了个数字,点头说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吧……”
“不……是二十个人……”
圣使的笔掉落在了地上。
特里斯坦结结巴巴的说道:“总团长,您应该知道,即便是那些行商的护卫人数,都要大于这个数字吧?”
嗯哼!
坐在托德身后的芮契尔,突然不合时宜的咳了声。
特里斯坦看见女子的眼神,连忙改口安慰道:“总团长,骑士团的团员总有一个增加的过程……”
芮契尔突然开口说道:“圣使大人,您的师傅收下了暮西镇的特产,您未来说不定还有求于人,难道就不能在暮西骑士团弱小之时,伸出援助之手吗?”
看着女子那择人而噬的眼神,特里斯坦哭笑不得:“总团长,我返回都城之后,会帮你在教廷中留意那些优秀并且忠诚的骑士,并推荐他们来暮西骑士团效力。”
特里斯坦捡起笔,看着纸,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托德说道:“对了!总团长,还有一件事情,关于暮西骑士团的团标志。”
“团标志?”
“就是标注在骑士团旗帜和衣袍上,用来鉴别团员和军队的标志。请注意,由于骑士团归属于教会,团标志中应当出现十字架。”
托德想了一会儿,拿起了黑色的铅笔和红色的赭石,不到五分钟,在纸上画出了一个标志。
特里斯坦和芮契尔站起身,凑过来看了看,圣使摸着下巴说道:“很奇怪的图案。”
托德看着眼前红白相间的标志,侧头问道:“怎么?不符合教会的规定吗?”
特里斯坦摇了摇头:“不,这的确是一个十字架,但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十字架。”
雪白的纸面上,一个由八条向内弯曲的圆弧,组成的正八边形画在了正中,八个底边是圆弧的30度等角三角形,将正八边形切割成了八等份。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三角形为红色,构成了一个在原点相聚的『红色正十字』,其它四个方位的三角形为白色,形成了一个白色的×。
特里斯坦看了一眼托德,问道:“这个图案有名称吗?”
“保护伞(Umbrella)。”
第99章 坦诚相见
教皇国的圣使特里斯坦,在亲手验证了玻璃制作工艺之后,离开了暮西镇。
临走前,他提醒了托德一件事情。
骑士团的管辖权直接归属于教宗,作为总团长的托德将与银环教区再无任何关联。虽然他的神父圣秩不会被收走,但教堂里的那些助祭和助手们,将被全部撤回圣科大教堂。
这也就意味着在十月份圣部公文发布之后,托德的教堂里将只剩下他一人。
这对于将镇中政务和教堂杂事,全部委托属下处理的托德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在教皇国使团离开暮西镇后,托德立即找来了手底下所有可用之人,开始了暮西骑士团的第一次团务大会。
哈金斯(他的十二名下属因为要负责小镇的治安巡逻和敌情侦查,并未出席)、阿方索和他的三位扈从、埃德加和小杰瑞、芮契尔、卡琳甚至还有帕梅拉。
托德站在教堂侧厅的桌子前,两眼发直。台下玩闹偷笑的卡琳和帕梅拉、酒还未醒打着饱嗝的瓦尔顿、姿态优雅小口吃着石榴的芮契尔、走路不稳还需要搀扶的阿方索、一脸呆滞的小杰瑞……
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托德,将脸深深的埋入了双手。
天啊!这些人就是暮西骑士团的全部班底……
强打起精神的托德拿出了教皇国的谕令,向着众人解释了这几天里发生的一切。有人激动,有人震惊,也有人一脸迷茫。他又向着在座的所有人,说明了暮西镇的现状和骑士团的处境,并提出了三大问题:
一、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二、我们如何才能获得需要之物?
三、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做?
对于这三个问题的解答,托德虽然自己心里有了一些想法,但还是想听听众人的意见。卡琳、埃德加、小杰瑞等人是完全不用指望了,他将希望更多的寄托在哈金斯和阿方索身上。
阿方索先开口说道:“我过去阅读教会的书籍,上面对于教会骑士团的兴起做了一些介绍。骑士团前期的资金大多由世俗王国捐助,人员则是通过巡游演讲和拜访招募而得。”
“通过巡游来募捐资金和招聘人员,这主意不错。”托德想到自己的『表演才能』,寻思这说不定是个好办法,他摸了摸下巴问道:“这种方式,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形成战力?”
阿方索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根据文籍记载和历史记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要十年左右。”
“十年?!”
托德拼命摇了摇头,考虑到自己异种的身份,如果十年之后暮西骑士团才能形成战力,在这中间早就被人打得连渣都不剩了。
哈金斯第二个发言:“骑士团还可以说服贵族加入,后者的财产和兵力就能直接成为骑士团的战力。”
说服贵族加入骑士团?
听上去很不错,但托德只要想到自己和银环贵族们糟糕的关系,还是不得不放弃这个主意。
“总团长大人,关于资金和人员,您心里可有预案?”
托德看向说话的女子,眉头皱了起来。圣使离开暮西镇后,他回想了最近几天的一切。芮契尔和特里斯坦这两个人的言行举止,让他总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
芮契尔曾经说过会帮他解决骑士团和水晶圣物的麻烦,结果恰巧特里斯坦带着圣谕出现。
教皇国的使团前脚刚到,芮契尔就告诉自己,异种的难民藏匿在镇外。
自己带着难民们还没进入营地,却刚好碰上了特里斯坦。
如此之多的巧合。
托德带着心中的迷惑,脸上写满了猜测和怀疑,盯着芮契尔。后者丝毫没有心虚的表现,反而笑着直起了腰,挺起了胸,宽大的修女袍顿时形成了一道贴身的曲线,玲珑有致的身材毫无遮掩。
托德红着脸,挪开了视线,同时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一声:“资金的事情我可以想想办法,但人员是个大问题。尤其是暮西镇和骑士团的行政管理人员,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人替代。”
芮契尔歪着头,看上去丝毫没有担心这个问题:“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这样的人才有很多啊,而且他们中的不少人您应该认识。”
托德糊涂了:“谁?”
女子用食指转起了胸前的十字架:“您难道忘了,自己曾经学习的地方吗?”
托德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
交代完众人跟进的事务后,第一届团务大会草草结束。走出教堂大门的托德,打算仔细思考一下,怎样才能说服那些终日只知道念经和学习的修士们,加入暮西骑士团。
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抬起头一看,修女院院长站在托德的面前,脸上挂着让他熟悉而又头痛的微笑:“总团长大人,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
在芮契尔的领路下,托德第一次踏入了修女院的大门。
修女院是一个二层的砖石小楼,地方并不大,上层是修女们休憩的地方,下层供她们礼拜和用餐。
“前几天不是刚来了一家四口,怎么今天又有异种来了?”看着放在一楼桌子上的布偶和炭笔,墙上还有画着简单火柴人的涂鸦,托德朝着面前的芮契尔说道。
修女走到一楼尽头储藏间的房门前,回头说道:“总团长大人,天父不是说过,每一天都有人在业火中挣扎和痛苦,救助羔羊是不分时间的吗?”
托德一愣,回应道:“你的口气,为什么让我觉得越来越像个修女?还有,别再称呼我总团长了,听着总有些奇怪。”
“好吧,托德。”芮契尔的声音几不可闻,她右手一扭,打开了储藏间的房门。
“哎?等一下,你把人藏在了储藏室?”
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芮契尔搬开了两袋草料,用双手抬起了地上的一块活动门板。
看着这似曾相似的一幕,吃惊过后的托德,翻了个白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好吧,为什么中世纪的人都喜欢来这一套?”
门板下,螺旋形的阶梯顺延而下,托德越走越是心惊,不好的预感逐渐涌上心头。凭借中世纪的建造水平,这地面之下空间的挖掘,绝非是几个工匠短时间内就能建好的工程。最可能的是,上面的修女院工地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建造主体却是在这地下。
当他踏下最后一层阶梯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嘴里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百平米的地下大厅,被木板和垒土隔出了无数个小间,老人、孩子、男人、女人蜷缩在一个个的隔间里,喝着木桶里污浊不堪的积水,啃着陶罐中变色发霉的面饼。
有人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站起身高喊道:“救主来了!”
听着众人的欢呼,托德张开了双臂,脸上尽可能表现出最大的善意,还没等他说出什么。人们冲过了他的身旁,聚集到了芮契尔的身边。
尴尬的笑意还挂在嘴角,托德慢慢放下了双手,回头看着被人们包围的修女,用着温柔的语气慢慢说道:“芮契尔小姐,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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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总共多少人?”
“嗯,52个人,19名成年男性、17名成年女性,7位老人,9个孩子。”
“他们是什么时候到暮西镇的?”
“最早是在一个半月前,最晚是前天。”
坐在桌前的木椅上,托德用双手捂住了额头,看着站在面前、低眉顺眼的芮契尔,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恼火:“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前几天那一家四口的逃难,不过是一次试探?”
“嗯。”
“那些异端审判所的追兵,也是你找人假扮的?”
“嗯。”
“教皇国圣使带来的谕令,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嗯。”
托德正待再问,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让他不得不暂停了质问。
哈金斯推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站在房中的修女,低头对托德说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清水、食物和药品已经送给了地下的那些难民。”
“辛苦你了,找人看住他们,别让他们跑到镇子上来。”
看着哈金斯退出了房间,托德用手指揉了揉鼻梁,忽然想起了什么,朝修女问道:“等等,你今天本不需要带我到地下,你说的那些计划和秘密,也根本无须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事情托盘相告?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和那些异种全部赶出去?”
女子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让托德觉得有些陌生:“我相信你。”
“芮契尔,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托德将头朝后仰去,闭上了眼睛:“你费了这么多的功夫,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把这些异种送到救济会吗?”
女子没有回应。
托德有些奇怪,坐直了身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瞠目结舌,险些摔下了椅子。
修女转过了身体,将背朝向了托德。她解开宽大的修女袍,将其褪至了腰间,衣服下再无任何遮拦。洁白如霜的皮肤上,半月形的两片肩胛骨间,赤红墨汁刻印着雄鹰展翅的图案,在那下方还用古罗马数字,标刻了一行编号符串。
“总团长大人,我所希望的是,您能为所有的异种,建立起一个避难的港湾,一个没有奴役、没有残害的圣所……”
第100章 纷争与信任
“我后背上的图案和数字,是『纷争军团』的标记和编号。”
听着芮契尔的话,托德尽力让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女子的背部。
栩栩如生的雄鹰,外部轮廓使用了特殊的赤红墨水,内部线条则是用了一种奇怪的金线,采取手工缝纫的方式深深埋入了皮肤。罗马数字的编号为『68』。
托德站起了身,问道:“『纷争军团』?是救济会的军队吗?”
芮契尔拉上了宽大的衣袍,遮盖住了身体,转过身说道:“救济会那帮人,不过是群喽喽罢了。他们活跃于天父教会的传教范围,主要负责异种的抓捕、筛选、培育和输送。”
“就像你过去看到的『闹市马戏团』,他们使用巡回演出的方式,四处抓捕异种,并豢养在马戏团内。等到培养成熟后,再输送给『纷争军团』,训练为战斗人员。”
托德回想起马戏团的团长,那个叫做喉骨的男人,又问道:“那么『纷争军团』是怎么回事?”
芮契尔扣上了领口的扣子,遮住了胸口的雪白,整了整修女长袍,平静的说道:“有关炼金术师萨瑟兰的事情,您应该都知道了吧?”
托德点了点头。
“『异种大逃亡』之后,古泰罗最高议会那些幸存的异种议员们,建立了一个名为『长老会』的组织。这个组织原本的目的在于拯救和保护异种,但经过数百年的发展,野心家逐渐掌握了权力,古老誓盟不再留存,原本的救助组织也变为了复仇和争霸的恐怖势力。”
芮契尔看向桌上的火烛,继续说道:“至于『纷争军团』,总共有一百人,是『长老会』控制的军事力量之一,主要负责对外作战,编号根据职务的高低来排列。想要晋升有两条路径,一是高于自身编号的士兵死亡后,申请并胜出序列争夺战;二是在每三年举行的军团会议上,论功评定。”
托德指着房中的椅子,示意女子坐下:“那么你又是如何加入他们的呢?”
坐到了椅子上的芮契尔,回忆着过去,眼神哀伤:“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由于异种的身份,逃离了那个坟墓一般的家庭。在逃亡的路上,我被人抓住送入了军团。经过数年的训教,我被认可为他们的一份子,并开始执行任务。又过了数年,看多了那些伪善和野心,我想寻找一个真正能够为异种提供庇护的地方……”
托德用手指摸了摸鼻梁,看着芮契尔脸上那从未见过的诚恳,说道:“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神父的身上?”
“因为卡琳。”
女子的话让托德愣住了。
芮契尔小心的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低声说道:“或许你不知道,那次异端审判会我也在场。当卡琳被捕时,你是否会救这名异种,就是我的测试。”
托德呆在了原地,缓了会儿神,无奈的说道:“你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你完全可以直接来找我。”
芮契尔笑了:“就像你起初在怀疑我一样,我一开始也不信任你啊。我那个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和救济会的关系,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和那些疯子,是不是坐在同一条船上。”
托德无力的坐回了椅子:“芮契尔,老实说,我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
“我知道你现在会怀疑我的真实意图,这很正常。为了证明的我的诚意,我会向您坦诚三件事情。”看着对方的一脸疑惑,芮契尔伸出手指向上慢慢举起,托德面前桌上的纸张和铅笔,突然漂浮到了空中。
“第一件事,我的异种能力是『意念力』,可以操控物体漂浮和移动。”
女子停止了异能,空中的纸张和铅笔掉落了下去。
“第二件事,我和那些拯救异种的志同道合者,共同建立了一个地下组织。我们拥有一张地图,标注了银环王国土地上、所有异种居住的村庄和群落,我可以把它无偿交给您。”
“第三件事,托德大人……”芮契尔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让人头疼不已的狐狸笑容:“您……是不是找到治疗『继承者异变』的方法了?”
托德双手紧握住桌子的边沿,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翻起了巨浪。
继承者异变可以被治愈这件事情,自己只告诉了阿方索,而后者是绝对不可能泄露这个消息的。芮契尔又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
猜到托德想要开口否认,芮契尔从腰间取出了一样事物,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
一根指头粗细的铜管。
“萨瑟兰遗物?”
芮契尔点了点头:“这是我前些日子,向救济会的会长西奥多要来的遗物……大人您或许忘记了一件事情,继承者每过一段时间就必须吸入萨瑟兰遗物,以延缓异变的发生,而且时间间隔随着吸入次数将会越来越短。而距离上次拿到遗物,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您却丝毫没有向救济会索取遗物的打算。”
女子笑着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帮您去要了一瓶遗物,并向他们描述了您近日的苦痛和异样,使得救济会那帮人,仍然相信您真的还挣扎在变异的边缘……”
托德这个时候兀自嘴硬道:“我之所以没有去找救济会,是因为我的实验室中,还保存着不少的遗物。”
将手伸入了宽大的修女袍,女子仿佛变魔术一般,在托德见鬼的神情中,又掏出了一根铜管。
“这……这是……?”
芮契尔摇了摇手中的铜管,对托德说道:“您的实验室我去看过了,里面只有这一瓶遗物哦,而且还是当初喉骨给您的那一瓶,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看着桌上并排放置的两根铜管,托德的脸上阴晴不定。
遗物的事情,的确是自己大意了,居然忘了继承者异变的问题。如果让救济会那帮人,知道自己拥有了治愈异变的方法,接下来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会发生什么。
“您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之所以说出这件事情,只想向您证明两点。一、我对您并无恶意,我希望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共同帮助那些异种;二、关于继承者的事情,虽然这次我帮您瞒过去了,但下一次,或许连我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会出现纰漏,希望您能够小心为上……”说完这些话,芮契尔站起身来,向着托德行了一礼,转身推开了房门。
就在女子一只脚踏出房门之际,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芮契尔,等一等。”托德再一次将手指向了面前的椅子,慢慢说道:“关于如何安排这些异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脸朝向门外,背对着房间,芮契尔微微一笑,退后了几步,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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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有出镇办事的居民,在暮西镇本来无人的东南方,发现了一帮耕作在田间的村民。打听之下,有人说他们是从遥远的南方,逃难而来的农奴。赶到镇子的时候,没有食物没有衣物,所幸被神父收留。
众人唏嘘不已的同时,自然也无人再去关注,因为镇中马上即将举行一件大事——圣骨拍卖大会。
『暮西互助社』一千根圣骨的三十天优先购买期,已经到了。优先认购者们总共以1银月1根的价钱,购买了780根圣骨,剩余的220根圣骨,根据当初制定的规则,将自动进入拍卖流程。
针对拍卖者有以下限制条件:
一、拍卖者的圣骨持有数不得超过50根。
二、圣骨的拍卖者必须为暮西镇的合法居民,即在镇内有房产并定居。
三、任何拥有圣骨之人,如果在持有期内迁出暮西镇,即视为放弃圣骨。
拍卖大会当天,会场依然放在了教堂前的广场,拍卖主持人还是神父托德。
有所不同的是,今天前来参加的人实在是多到有些夸张。除了镇里那些参加拍卖和看热闹的民众,来的更多的却是镇外的陌生人。
而暮西镇那些没有买到『互助社』圣骨的商贾们,则在会场上交头接耳、使着眼色。人们不知道的是,在拍卖会前,他们早就已经举行了秘密会议,以不超过3个银月的价格,将220根圣骨私底下分了个干净。
抬头看了眼太阳,托德点了点头,示意哈金斯敲响广场上的铜铃,大声说道:“我宣布,『暮西互助社』的圣骨拍卖会,现在开始!”
看着托德举起了第一根圣骨,镇中一位贩卖廉价香料的商人,迫不及待的举起了手:“我出3个银月!”
此言一出,会场上一片寂静。
商人洋洋得意的看了一圈,心里暗笑。关于圣骨的拍卖,镇里的商人们,早就已经商量好次序和数量了,怎么可能会有人竞争。
“我出5个银月。”
香料商人愣住了,顺着声音望去。一位腰挎长剑、身穿细麻衣的络腮胡中年人刚刚放下了手。
“等一下!你不是暮西镇里的人!你无权购买圣骨!”商人大声的驳斥,引来了众多同行的声援。
络腮胡中年人咧嘴笑了:“我叫做怀尔德,原本居住在守望堡,就在十天前,我买下了西街的一间民宅,今后打算带着家人长期定居在暮西镇。按照拍卖的规则,我有权参加。”
“10个银月!”
这次开口的是一对矮矮胖胖的夫妇,只听胖妇人说道:“我是拉格伦夫人,我和我的丈夫原本是行商,最近刚从遥远的南方回来。前几天,我们购买了暮西镇的一处房产,今后打算定居在这里,我们应该也有参加拍卖的权力。”
很快,越来越多的新面孔参加了拍卖,他们来自于银环王国的每一个城镇,都是早已在暮西镇内购置了房产,不惜重金只为购买一根圣骨。
镇中的商人们萎靡不振、面如土色。
第101章 不安的种子
『暮西互助社』的圣骨拍卖会从上午十点持续到了傍晚五点,竞争之激烈、场面之火爆,让托德咬牙坚持两个小时后,不得不找到一位助手,替代自己继续主持拍卖。
220根圣骨被抢购一空,最低成交价为18银月1根,最高成交价甚至达到了25银月1根,拍卖总筹措资金量共计4349枚银月。
在持有比例上,新加入暮西镇的居住者买走了约八成的圣骨,本地的商户们只抢购到不足两成。
教堂的助祭根据最近的人口统计,向托德进行了汇报。暮西镇的常住人口(在镇内拥有房产的人)可能超过了一千人,这其中最新迁入的人口,有大部分人并非是贫农、工匠和手工艺者,而是一些颇有资产的乡绅和富商。
托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暮西镇建立之初,人口经历了三次大幅度增长,但那些都是被土地和低税吸引而来的贫苦者,这些乡绅和富商又是因为什么,自愿跑来暮西镇这么偏僻的地方定居呢?
拍卖会结束后,在阿方索的引荐下,托德在释经堂会见了怀尔德,那位曾经和他在守望堡联手抗敌的骑士。
托德对这个络腮胡中年人,有着很深刻的印象,但对于他离开驻守的堡垒,跑来暮西镇定居一事深表不解。
“怀尔德骑士,在那场战斗之后,我一直以为你凭借着功绩,会成为守望堡的指挥官。”
听见托德的话,络腮胡男子沮丧的晃着脑袋:“他们的确是给我升了官——让我去管理马厩,一个没有什么权力的闲职。”
托德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怀尔德继续说道:“我过去的指挥官,阵亡的亚当斯爵士,效忠于银环王室,与王国里那些以权谋私的贵族水火不容。这次守望堡的人事调动,正好给了那些蛀虫们最好的机会,他们在堡内的各处要害位置安插了亲信。而像我们这些旧系,大部分都被给了些无关紧要的职务。”
“所以……”怀尔德用大拇指指向了自己:“老子不干了!”
托德看了一眼身边眉头紧锁的阿方索,又问道:“这些贵族肆意排除异己、安插亲信,难道国王不去阻止他们吗?”
“阻止?王室自身都焦头烂额了,哪有那个工夫去管他们?”
“什么?!”
怀尔德摸了摸络腮胡:“我听说,银环城内前段日子发生了一次内乱。起因是城中居民不堪忍受日渐繁杂的税赋,人们焚烧了商铺、砸坏了雕像,上千人甚至跑到了王宫门前高声谩骂,将矛头对准了王后。”
玛丽王后?
托德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如高岭之花一般的女子,奇怪的问道:“反对税赋和王后有什么关系?”
怀尔德看上去也有些纳闷:“听说王后喜爱珠宝和名画,热衷于晚宴和舞会,还要求国王为她修建一座耗资巨大的仿古花园。王国之所以要提高税赋,就是为了要满足她日益无礼的要求。”
“这完全是编造的谣言啊……”托德摇了摇头。
怀尔德听见这话,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附和了几句。
托德细细一想,却愣住了。
这虽然是谣言,内容却是半假半真,要求修建花园和提高赋税虽然是假的,但喜爱珠宝和名画却是真的,热衷晚宴和舞会也是真的。这种真假参半、迷惑性极大的谣言,绝对不可能是民众自己编造,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但目的呢?为什么谣言的矛头会指向王后呢?
摇了摇脑袋,托德自嘲的笑了起来,反正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又何苦想那么多。
不过,银环王国城镇里的那些富商和乡绅,选择定居暮西镇的原因算是找到了,一个是镇里的税赋极轻,另一个是镇里的民心稳定、治安较好。
“大人,所有钱币都已经装入了圣库,这里是清单……”哈金斯敲门走了进来,看见房间里还有客人,愣在了原地。
怀尔德撞倒了身下的椅子,用颤抖的手指向了哈金斯:“你……你不是死了吗?!”
托德翻了个白眼,离开了座位,拍了拍哈金斯的肩膀,示意他招待好客人,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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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托德举行了一次晚宴,晚宴招待的对象是许久不见的拉格伦夫妇,那对同为异种家族成员,却只在地下集会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女。
宴会地点安排在了教堂的侧厅,卡琳、埃德加、小杰瑞三人也被邀请参加。
托德坐在了长桌的主位上,左手边坐着拉格伦夫人和卡琳,右手边坐着拉格伦先生、埃德加和小杰瑞。
正在和拉格伦夫人说话的卡琳,无意间与托德对望了一眼,前者很快红着脸转过了头去。后者有些讶异,与芮契尔待在一起数月的女孩,相比过去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他却又说不上来。
看着众人齐聚一堂欢声笑语,托德的眼神望向远方的虚无之中,回想起那场刚刚穿越至异世界时的地下集会,冥冥中仿佛又听到了那个苍老而又温暖的声音。
『我宣布,作为一名异种者,他现在正式成为我们家族的一员……』
“神父?大人?”
一个女声将托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看着一脸拘谨的拉格伦夫人,托德笑着示意对方无须紧张。
“我该怎么称呼您?神父大人?总团长大人?”
听着对方的问询,托德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埃德加这个大嘴巴,告诉了他们暮西骑士团的事情。
“称呼并不重要,拉格伦夫人。”
拉格伦夫妇听见这句话,明显松了口气。
胖胖的中年女子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一欠,低声说道:“我还是称呼您为托德大人吧。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看到您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接触了『萨瑟兰遗物』,还能活下来的人……”
托德笑了起来,一边回想着当时的场景,一边用右手食指拨开了下嘴唇:“看吧,我的牙齿还是白的,没能变成金子。”
众人想起当时的场景,纷纷笑了起来。
埃德加往嘴巴里塞了块面饼,含糊不清的说道:“拉格伦先生、拉格伦夫人,说说你们这段时间的经历吧。”
拉格伦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我和我的丈夫听别人说,南方有着许多商机。一半是为了赚钱,一半是为了游历,我们变卖了面包坊,赶着马车一路向南方的王国旅行……”
卡琳朝着身边的中年女子问道:“南方王国?是孤岩城吗?”
“不,还要更南,我们最终到达的地方,气候干燥,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沙漠。在沙漠中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流冲积而成的平原上,有一座巨大的城市。几十万的人口生活在这座城市之中,它的边际一眼望不到头。在那个地方,集市上卖着你能想到的所有东西,港口停着比苍天古树还要高的海船,房屋如同大地上的花草一般遍地都是。男人们穿着长袍,头上缠着白色或者花色的头巾,在街头谈论最多的是经商、学问和哲理。”
拉格伦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拍手笑道:“对了,我还给你们从遥远的南方,带来了礼物。”
卡琳被赠予了一条鲜艳的丝巾,埃德加得到了一顶宽沿毡帽,小杰瑞则拿到了一堆蜜饯果脯。
至于托德,拉格伦夫人给了他一个小铁盒,里面装满了粉末。
“托德大人,我和丈夫知道您喜欢炼金术,这是一盒我们高价求购而来的炼金术材料。”
托德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铁盒。
铁盒的表面是一句阿拉伯文。经询问,托德慢慢的念出了那句话。
『一切赞颂,皆归真主。』
用手指扣去封蜡,打开密封的盒盖,托德翻开里面的层层油布纸。当看见里面的事物时,他瞳孔一缩,手指微颤。
用手指沾了些许粉末闻了闻,片刻之后,托德重重叹了口气。
黑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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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走出教堂的艾登.柯姆,有几分兴奋,有几分忐忑。兴奋的是,他没有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圣子居然还会想起自己;忐忑的是,对方希望他制作的设备。从图纸上的复杂程度来看,自己从未做过,而且有很多地方参数并不精确,甚至用了『可能』、『或许』的字眼……
芮契尔坐在桌子的一侧,看着对面之人在纸上写写画画,犹豫了好久,终于问出了一句话:“托德,你看上去有些疲惫,还有点……不安?”
托德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血丝,苦笑了起来:“芮契尔,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什么都懂就好了……”
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即便是圣经中的天父,也不敢说自己通晓万物。在我看来,你懂得的事物,已经让人无法用常理来判断了。”
托德将纸张拿了起来,突然对修女说道:“芮契尔,我需要你的帮助。”
女子看见了纸张上的内容,抛开那些宛如天书一般的数字和算式,只有最上方的一行拉丁文她依稀认识。
那上面写着『铅活字印刷机』。
第102章 头脑风暴会议
在前世历史上,活字印刷术由北宋时期的毕昇(毕升和毕昇并非同一人)发明,但最终并没有推广开来。
究其原因,分为软件和硬件两方面。
软件方面是因为中文的字体,常用字数量在7000个左右。在活版排列时,需要设立序音字库,并不方便。而拉丁文以及英文,字母数量只有26个(不包括特殊字体),相对而言,要方便许多。
硬件方面,毕昇发明的胶泥活字印刷术,字块材料使用寿命不长,对推压的力量控制要求较高。
相较而言,1445年被发明的铅活字印刷术,不仅改进了印刷机器、还调整了油墨和字块的配方。作为发明者的德国工匠约翰内斯.古登堡,是真正将活字印刷术推向世界的第一人。
2015年的《时代》增刊中,在『公元10-20世纪的十大发明排名』中,铅活字印刷术被排在第一位,甚至还要高于爱迪生的电灯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这个排名别喷,大家看看就行。)
另一方面,托德学习的专业是生命工程,用魔兽术语来说:他的微生物学和生物化学接近宗师级,应用化学和化学工程接近大师级,其它学科了解的知识,可能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而铅活字印刷术主要分为四大基本要素:印刷材料、墨水、字模块、印刷机。
所以,对于托德来说:
印刷材料主要为麻布纸或者羊皮纸,这些都是现成的,容易解决。
墨水也不难获得,只涉及到一些简单的化学反应和提炼。具体来说,将亚麻仁油煮沸并冷却,接着加入少量松树脂蒸馏得到的松节油精,再与碳黑搅匀并加入铜、铅、硫磺,放置一段时间后即成适用油墨。这种油墨可以涂抹在表面不沾水的金属模具上,而且不会造成渗透,是铅活字印刷术最关键的一个要素。
至于字模块,制作起来难度也并不大。托德打算使用含锑的铅锡合金(加入锑可以提高活字的硬度)作为字块的材料,并尝试确定三种金属含量的配比。而铸造方法,则采用凸凹型槽的方法,即:以细砂或粘土为凹型,凸型用木头做成。先刻出木活字,捺印于粘土中,接着取出木字块,再将熔化的铅锡水浇入粘土模中,最后取出修整,则得到了铅活字。
最麻烦的是印刷机,因为托德压根就不会做这个玩意儿……
他只是依稀记得有个送纸槽,有个像是大印章的东西,有个字块平台槽,还有根可以推的棍子……
凭借着这些模糊不清的印象,他画了一张看一次就想抽一次自己耳光的设计草图,并把它交给了艾登.柯姆。
托德明白想要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想完美重现15世纪的铅活字印刷机,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他让老艾登带着图纸,去带来那些最熟识并可靠的工匠。同时,他也找到了对异种能力较为熟悉的芮契尔,希望她在制造印刷机时帮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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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当天晚上的教堂侧厅,一群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坐在了一起。
侧厅的左边坐着艾登.柯姆和那两位曾经被托德救过性命的工匠,右边则坐着芮契尔和哈金斯。托德则站在了台上,背后放着一块竖立的木板,一块炭笔拿在了他的手中。
托德用炭笔敲了敲身后的木板,开口说道:“诸位,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制造一样东西,将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头脑风暴?”台下的人一脸疑惑,小声议论了起来。
托德用手拍了拍额头,心里暗道,前世当老师上课的毛病又犯了,改口说道:“头脑风暴的意思就是集思广益,大家共同想办法,出点子。”
托德将手指向了天花板,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今天晚上讨论的东西,是神的一样宝物。绝对不可以将听到的、看到的任何事物,告诉他人,否则将遭到圣灵的惩罚!”
看着众人的神情突然肃穆了起来,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开始用炭笔在木板上书写和绘画,从印刷的基础原理讲到了机器功能,并重点解释了字块排列和压印油墨的流程。
讲完了这一切,托德回过身,发现台下一群人寂静无声,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是不是自己讲的太复杂了?
所幸老艾登的一句话让他打消了顾虑。
“大人,使用铅活字来印刷纸张,这是一个天才的主意!人们都是手抄,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这样印刷字体。”
托德听了艾登的话,才想起来,好像在前世,一直到13世纪末,雕版印刷术才从阿拉伯传入欧洲。换句话说,跳过了木雕版、铜雕版、木活字、泥活字四代印刷方式,铅活字印刷术的确是超越了数个世纪的产物。
托德朝着艾登问道:“那么我要求的机器,你能拿出设计方案吗?”
老工匠和两位朋友小声商量了下,说道:“我们仔细看过大人的图纸了,打算设计这样一台机器,不知道是否正确?机器底部我们打算做成一个木制的座台,在那上面固定好活字版,在活字版上面安装压印板,压印板可由铁制或铜制螺旋杆控制,可上可下……”
托德听着对方的发言,感觉还是没有什么直观印象。他打断了艾登的发言,招了招手,将炭笔递向了前方的老人,说道:“你这样说,我还是不明白……你上来把具体的设计方案画出来,再讲解一下。”
老工匠听了这话,吓得赶紧摇起了手,嘴里连忙说道:“大人,您可别羞辱我了,我就是一个卑贱的工匠。有您在场,我怎敢造次?!”
“我说过了,今天晚上的会议是一次头脑风暴……额,我的意思是集思广益。在这里,没有尊卑大小,没有职务高低,任何人有想法都可以上台说出来,或者画出来!”托德又将手中的炭笔晃了晃,示意老艾登赶紧上来。
老人接过炭笔,看着托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颤颤巍巍的在木板上画了起来。期间因为紧张,还画错了好几次图案。
而托德看着木板上的机器设计图,眼睛越来越亮。
老工匠一边画一边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螺旋杆旁侧有一根拉杆,可以使用人力来推动,这样就能得到印刷时所需的压力。再将墨刷在活字版上,再铺上纸,摇动螺杆位杆,通过压印板压力即印出字迹。”
托德这个时候站起身来,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嘴中大声称赞道:“太棒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们居然能想到这么完美的设计!”
艾登没贪功,他将手指向了另一位工匠:“这个设计首先是由他提出来的。”
看着神父将视线转向了自己,后者连忙站了起来,弯腰说道:“大人,我曾经在酿酒场工作。我发现,压榨葡萄的机器,与这个设计很像,这才想起来的。”
托德很开心,大声说道:“诸位,这才是我说的头脑风暴!一个人的智慧和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众人共同思考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快途径……”
“大人……”艾登看起来有些犹豫。
托德示意他有话直说、不用顾虑。
老工匠用手指向机器的装载台、轴承和配重杆:“这些零件如果手工制作,无法保证零件的契合度和水平面,制作它们需要采用高温冲压锻造的方式。而镇子里的铁匠铺里,没有那样的装置。”
“冲压锻造?”
听着老工匠的介绍,托德想起了前世里的车床。
老艾登看了看木板上的图纸,挠了挠后脑勺:“一是炉体的温度要足够高,可以融化铁料;二是要想办法建造一个捶打铁料的垂具;三是要事先制作一个塑形零件的模具。”
能够融化铁料的高温、能够捶打材料的重物,还有塑形零件的模具。
托德正想着这三件事情,他身后的哈金斯小声说了一句话。
『关于可以融化铁料的高温,阿方索的扈从——莱斯利,应该能帮上忙。』
托德点了点头。
关于后两件事,他忽然灵光一现,将视线转向了芮契尔。
修女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后两件事情我能做到。但你能保证,这些工匠是可信之人吗?”
托德一愣。
艾登.柯姆听了修女这话,老脸涨红,大声驳斥道:“这是什么话!没有圣子大人,我只不过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之人,做人应当知恩图报!我的那两个老朋友,就更别说了!他们连命都是大人给的!”
托德又看了一眼哈金斯,后者微微点头。
接着他思考了片刻,摸了摸鼻梁,对艾登和其它两位工匠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异种?”
艾登脑袋一缩,看着胸前的十字架说道:“我听人说,那些人是『恶魔遗腹子』。”
“老艾登,你可相信我?”
“那是当然了,您是被圣父庇护的圣子!您还是上帝赐福的炼金术师!”
托德打了个眼色,示意哈金斯关上侧厅的门窗,将三名工匠聚集在了一起,低声说道:“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异种并非像教会所说的那样……”
第103章 父子
银环城,皇室画廊。
“王后陛下,这是您最爱的一幅画,您确定吗?”
一块一米见方的画布上,描绘着平静的海面、金色的旭阳、出海的渔船,这幅画作仿佛拥有着魔力,可以让观看者获得片刻的宁静和安详。
玛丽王后扶着画作的双手轻轻颤抖,眼中满是不舍和惆怅,良久之后,她放下了画框,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凯茜,找人包裹好这些画作,是时候给它们找一位新主人了……”
侍女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墙壁,小心的对王后说道:“陛下,或许我们可以保留几幅?不用全部都卖掉吧?”
“不……你不明白,现在这种时候,一幅画都不能留下。”王后挥了挥手,低声说道:“好了,出去吧,我希望一个人静一静。”
凯茜看了一眼王后,依言退出了长廊,关上了大门。
玛丽王后沮丧的跌坐在长廊尽头的扶椅之上,看着窗外的阳光照在了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她弯曲了挺直的脊梁,双臂作枕,将脸埋入了怀中,身体小幅度的上下起伏,极力压抑着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
门外,凯茜将一只手靠在了把手上,额头抵在了门板,满脸的悲伤和不忍。
一步三回头,侍女离开了长廊。
宫廷收藏厅的正门外,数名近卫骑士和护卫静静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凯茜的出现,让门口的众人转移了视线。
为首的骑士迎了上去,向侍女微微点头后问道:“王后陛下还在里面?”
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五六,相貌堂堂,双目有神。凯茜脸上一红,欠身一礼说道:“赫尔曼骑士长,王后陛下仍在画廊中,说是希望一个人待一会儿。”
男子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身后的护卫们,整齐的原地踏步,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位身穿链甲、腰挎长剑的老人,向他走来,横眉怒目、脸色不善。
赫尔曼一愣,随即站的笔直,挺起了胸:“坎伯兰男爵……”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老人猛的一脚,踢在了骑士的屁股上,险些把骑士踹翻在地。
赫尔曼满脸通红,羞愤的看着老人,大声抗议道:“男爵大人,你这么做有辱……”
坎伯兰丝毫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膝盖一弯,第二脚又准确命中了骑士的屁股蛋子。
周遭的骑士和护卫们,看见长官的囧样,小声窃笑了起来。
赫尔曼用双手护住了臀部,绕到了立柱的后面,大声说道:“天啊!父亲,快住手!”
坎伯兰停下了脚步,捋了捋额头上垂落的银发,冷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认我这个父亲。我问你!科隆子爵举办的舞会,你为什么没去?!”
赫尔曼将头昂了起来:“舞会?我没有时间参加那种无聊的聚会。身为近卫骑士长,我有我的职责。”
“混账东西!我早就叮嘱你,让你一定要来!你知道,刚刚我丢了多大的脸?!”
眼见自己的父亲再次抬腿,赫尔曼赶紧朝后退了两步,嘴里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去见见子爵的小女儿吧?我早就说过,我对结婚没有任何兴趣!”
老人气的浑身发抖,将手指向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看在你过世母亲的份上,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捆在树上,用马鞭抽烂你的榆木脑袋!”
坎伯兰男爵看了眼站在旁侧的骑士和护卫们,朝赫尔曼走近了几步,头疼的敲了敲额头,小声说道:“听着,混账小子!我打算把你调到东面去!”
赫尔曼睁大了眼睛:“您无权那样做!”
“不,我可以那样做。而且你不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骑士紧紧握住了拳头,咬着牙根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您执意如此,我不介意当个逃兵!”
“混账东西!”
暴怒的老人将拳头高举过头顶,看见的却是一双坚毅、丝毫不会让步的眼睛。
父子僵持了很久,父亲最终放下了拳头。
坎伯兰看了一眼赫尔曼,又看了一眼皇室画廊的方向,颓然的叹了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原地。
与此同时,在银环城的另一个角落里,正在进行着另一对父子的对话。
肯纳德子爵将一颗葡萄扔进了嘴里,翘着腿对自己的父亲、纳尔伯爵说道:“国王撤回了他针对贵族的税务改革计划,我们赢了。”
矮胖的伯爵读着桌上文件,看着长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皱了皱眉头:“为了避免激化矛盾,这个时候撤回税改计划,是国王唯一的选择。否则他会得罪一大帮人,而且不得不同时面对民众和贵族的怒火。对了,那些针对王后的谣言,可以停止了。”
肯纳德子爵一脸不情愿的坐直了身体:“哎?为什么?我每次见到那个女人,她总是高高在上、让人不爽,我还想多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伯爵将文件放到了一边,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沉声说道:“别胡闹!这种时候就应该见好就收,散播谣言的目的在于敲打国王,再闹下去只会弄巧成拙!”
肯纳德子爵将头朝后仰去,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我听说她今天把所有的画都卖了,再闹上几天,说不定她会把所有的首饰……”
“等一下!”伯爵惊讶的抬起头叫道:“你刚刚说什么?!”
肯纳德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慢慢说道:“王后把所有收藏的画都卖了,说是要支持国王……”
伯爵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一脸的不安和紧张。
他的儿子张着嘴巴,看着父亲反常的举动,疑惑的问道:“额,王后卖画怎么了?爸,你是想全买过来吗?”
“放屁!你个蠢货!”伯爵摇了摇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来回踱了几步,他自言自语道:“我好像有点低估那个女人了……”
他想了会,转过头对肯纳德子爵说道:“听着,谣言的事情继续下去,我们的计划需要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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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西德洛修道院,高阶修士议事堂。
“诸位大师,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百忙之中肯接见我。”
脱下了神父袍,重新穿上修士袍的托德,向着面前五位德高望重的修士师傅行了一礼。
正中间最年长的那位修士,微笑着还了一礼:“托德修士,我们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不知道你到修道院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托德看了一眼面前还算和善的五位老修士,明白对方如此客气,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曾经在修道院中学习,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在离开前,将白银提炼的方法,留给了对方。
想到这里,托德没有着急提出自己的要求,首先问出了一个问题:“请问,诸位大师,是否都曾从事过抄经员的工作?”
所谓抄经员,是修道院中一份极度乏味但又非常重要的职业。这些人整日坐在昏暗的小房子里,面前只有木台、经书、白纸和油墨。他们需要小心的、一笔一划的,将一份经书或者手稿上的内容,抄写到白纸之上,并编纂成册。
这份工作不仅要忍受闷热、寒冷,还要每一刻都保持全神贯注,如果有任意一个字写错,就可能意味着半天的努力全部白费。除此之外,更别提老鼠、蛇虫、铅墨、近视等伤害了……
而且,这是一份几乎每个修士都做过的工作。
看着五位老修士带着疑惑齐齐点头,托德问了第二个问题:“请问诸位,要想抄写完成一份『圣经』,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最年长的修士,摸了摸胡子,想想说道:“如果是熟练的抄经员,抄写途中没有什么错误的话,最快大概一年吧。”
托德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印着24行经文,将它递给了修士们:“大师们,这上面的内容是『圣经』的第一页,请诸位评判一下。”
老修士接过了纸张,反复看了看,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字体端直,行间均等,行书流畅,最难的是相同字母居然能写成一模一样!写成这样,少说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位抄经员依我来看,是一位资深并且认真的专家。”
修士们传阅了纸张,纷纷发出了赞美的声音,同意了老修士的判断。
“如果我说,誊写一份如此完美的『圣经』,只需要一周呢?”
托德的话顿时让众人惊呆在座位上,忘记了说话。
片刻后,修士们有人摇头质疑,有人甚至大笑了起来。
托德将身子倾向前方,脸上带着微笑:“大师们,为什么不让我们来合作一下?”
修士们停下了话语,止住了笑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希望能在修道院中,招募五十名修士,去向暮西镇的人们传达天父的真知;此外,我还希望每周向修道院的图书馆借取50本书籍。”托德向着修士们举起了一根手指:“作为回报,我将每周赠送修道院一本抄写精美的『圣经』。”
托德的语气诚恳而又虔诚:“诸位大师,请你们想想,这将是一次多么美妙而又公道的合作啊!”
第104章 英雄史诗曲的前奏
托德最终在修道院里招募到了55名修士,绝大多数都是出身穷苦的年轻人。与那些年老的修士不同,他们憧憬外界的生活,并且对托德的『圣子事迹』深信不疑。
选择了修道院图书馆中关于文法学、算术、几何基础知识的50本书之后,托德带着55名修士回到了暮西镇。还没进入镇子,就远远的就看见一条马车组成的『长龙』等候在了镇口。
负责维持秩序的哈金斯看到了托德的队伍,急忙从远处赶了过来,看着后者将注意力放在了车队之上,直接开口解释道:“总团长大人,暮西镇农户的第二季『福音花』已经开始贩售了,这些马车里坐着的都是,来自其它城镇前来采购的商户。”
托德点了点头,再转头向东南方看去,那里安置着芮契尔带来的异种难民。大概数了数那里劳作的人群,他皱着眉头朝哈金斯问道:“你有没有发现,那边的人好像比以前多了些。”
哈金斯看着四周无人,凑近了托德,小声说道:“大人,在您前往修道院的这段日子里,又有一些异种被带进了那里……”
用力揉了揉鼻梁,托德摇了摇脑袋,领着修士们踏进了暮西镇中。吩咐哈金斯保护好所有书籍,并为这些人安排食宿之后,他直接走向了老艾登的工坊。
这处砖石堆砌而成的工坊,已经被托德列为了限制进出的区域。四名哈金斯的下属把守在了工坊的角落,禁止任何人靠近。
走入了炙热气闷的工坊内间,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莱斯利炽热的双手喷出了赤红的火焰,将字块槽具里的模板烧的刺眼。芮契尔双手伸向了前方,额头上满是汗水,使用着『意念力』的异能,将高温软化的字块模具台升到了半空中,对准了印刷机的承重台,小心的改变着形状和大小。
艾登.柯姆双手戴着手套,一边对比着卡槽和模具,一边将铜尺放在高温模具旁边,嘴中说道:“再将上边缩短五毫米,注意标尺的直线。”
芮契尔慢慢的将槽具嵌入了承重台,工匠们反复对照着零件间的比例和夹隙,最终长吁了一口气,朝着莱斯利和芮契尔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修女放下了手臂,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前和背后满是汗渍。
到了这时,一屋人终于发现了门口的托德。
“大人。”艾登用粗布草草抹了一把汗,走到了神父的面前。
托德看着工坊里这台已经组装了大半的印刷机,发出了赞叹之声:“这已经是第三台了。”
艾登点了点头:“没错,第一台走了点弯路,多花了一些时间,后面两台轻松多了。”
“那是你们!我已经累的快趴下来了!”莱斯利甩着发烫的手掌,吐着舌头说道:“我要吃饭,我要睡觉!”
托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好了,接下来你可以休息了。这三台印刷机,已经足够暮西镇使用。”
说完这话,托德又看了眼芮契尔,后者的视线与他正好相交。只不过女子什么话也没说,但脸上挂起的微笑让托德心中一颤。
艾登和另外两名工匠,看着刚刚装上字块模具的印刷机,啧啧的赞不绝口,用着羡慕的眼光看着男孩和修女:“异种的能力实在是太方便了,如果工匠们都有了这些能力,哪里还需要什么铁鉆和榔头?”
莱斯利灌了一口水:“你们只看到异种能力的便利之处,却想不到我每天半夜都会被烈火焚身的疼痛惊醒数次,而且每次使用异能,我都需要休息上好久。”
托德听见这话,顿时想起了哈金斯『衰弱』异能带来的毒化,以及埃德加『疾速』异能带来的神经萎缩。看起来,如果没有萨瑟兰细菌的帮助,无论是那一类的异种,都会被能力的负面所影响。
想到这里,托德突然想起了芮契尔。女子一反常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了地上,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托德走到了芮契尔的面前,蹲下身去,掀开了对方的衣袖。宛如闪电一般暴涨的血管,遍布了女子的双臂。
他轻轻触碰了对方的皮肤,芮契尔仿佛触电一般,痛苦的缩回了双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托德压低了音量,朝着女子说道。芮契尔脸色惨白,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用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重新将对方的袖子拉上,托德不动声色的扶起了她,留下了其他人,二人走出了工坊。
“老实说,芮契尔,我有点看不懂你。”托德用手臂撑住了女子的手肘,上半身向外倾斜,眼睛瞄向了远方的景色。
无力的芮契尔一只手穿过了托德的臂膀,另一只手拉住了他的上臂,那模样,就像是热恋中的女子,正在依偎着情郎。
“我也是。”
听见芮契尔的话,托德将头转了过来,讶异的看向她。
女子抬起了头,眼睛直视着对方。
二人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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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西镇教堂的释经堂。
托德坐在桌子前,翻着面前摞放的书籍。
『基础算求法』
『泰罗计数总规』
『文字辨识』
『通用语发音』……
看了一眼面前的哈金斯和芮契尔两人,托德问道:“修士们都安排好了吗?”
哈金斯点头说道:“都安排好了,修士们对食宿条件非常满意。”
托德挑选了几本基础性的书籍,交给了男子:“将这些书每本印刷二十本。还有,这段时间,找人关注一下修士们的言行。”
哈金斯接过了书本,挠了挠脑袋,看上去欲言又止。
看见对方的表情,托德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男子有所顾忌的看了眼芮契尔,低声说道:“最近镇里有人,在讨论异种的事情。”
托德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怎么回事?是工匠们泄露的消息吗?”
“恐怕不是,我们日夜盯着那三位工匠,他们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异种的事情,即便是他们的家人。”
托德和芮契尔对望了一眼:“那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有人好像无意间看见了,镇子东南方向聚集地的那些难民,有人使用了异能。”
托德听闻此言,将身体靠向了椅背,长叹了口气。
芮契尔眉头紧锁,想了想后说道:“或许我可以再去警告一次,让他们绝对不能使用异种能力?”
“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早晚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被人发现的。”托德摸了摸鼻梁,陷入了沉思:“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暮西镇的人,接受异种的存在就好了……”
哈金斯歪着脑袋,苦思冥想一番后说道:“大人,或许您可以进行一次布道会,将异种这个族群光明正大的推到所有人面前,凭借您的威望和人们的信仰,就可以推翻异种是『恶魔遗腹子』这种荒谬的说法。”
“不行!”
这一次托德和芮契尔同时出声反对。
二人对视了一眼,芮契尔先开口说道:“将异种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只会增加人们的恐惧和不安。想想吧,在你的周围居住了一群双手能射出火焰、眼睛还能透视你家墙壁的家伙,你会怎么想?”
托德沉吟了一会儿,接上话题继续说道:“暮西镇中的确有不少人相信我,但并不是全部。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有许多新居民加入了暮西镇。如果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开异种族群的消息,只要有一位心怀不轨的居民,跑到异端裁判所告密。到了那个时候,所有异种都将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哈金斯彻底没辙了,他两手一摊,苦笑着说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异种只能隐藏身份,永不见光?”
芮契尔看上去也很苦恼,在她看来,要想推翻教会对于异种的邪恶定义,颠覆人们对于异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又要保证异种族群的绝对安全,是一件极度困难、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托德坐在桌子前,看着眼前的书籍,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嘴中毫无意识的说出一些字词。
哈金斯和芮契尔看见总团长的异样,将身子朝着他凑近了一些,总算听见了托德嘴中那些含糊不清、意义不明的音节。
『漫威』(中文)
『正义联盟』(中文)
就在男女二人一头雾水的时候,托德突然抬起了头,眨着眼睛笑着说道:“如果不能将所有异种暴露在阳光之下,那么如果我们只暴露一个人呢?”
芮契尔越来越糊涂:“这有区别吗?”
托德用指节敲击着书本的封面:“如果暴露在民众视线里的这位异种,他心地善良、嫉恶如仇,而且身怀绝技、无人可敌呢?”
芮契尔微微张开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她有一点点明白托德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了。
哈金斯则还是一脸疑惑:“暴露这个人,和让镇上的居民接受异种有什么关系呢?”
托德笑了起来,朝着芮契尔说道:“我需要一份所有异种人员的清单,包括姓名、年龄、生平、品性、口碑还有异种能力。”
听了半天,还是不得门路的哈金斯有点着急:“大人,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托德用炭笔在桌面上画出了一个『S』的图形,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打算创造一个超级异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