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躲藏
异变发生的太快。
适才虚弱的女子，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噬人的怪物。
在所有人还未有动作之时，女子吞下了嘴中的血肉，又张开了血口，伴随着咯吱一声脆响，第二口直接咬开了对方的喉管。大量的血泡从军士的嘴中冒出，他四肢抽搐，鲜血喷溅在了身下的土地上。
阿方索首先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体向前直冲了几步，大剑在地面的石头上划出了一道火星，剑刃自下而上挥出了一技完美的半月斩。寒光四射的剑影，赤红飞溅的鲜血，怪物的脑袋飞上了半空。
随着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营地重新恢复了平静。
有教会护卫连滚带爬的来到军士的身边，对方越来越弱的呼吸，和逐渐冰凉的身体，让他转过身来摇了摇头。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阿方索缓缓走到了怪物的尸体面前，他的扈从们也跟了过来。
瓦尔顿用脚踢了踢失去了头颅的身体，歪着头问身边的同伴：“莱斯利，就你来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异种？”
额头有着红纹的男孩，单膝跪地查看了一番，想了想后说道：“不像。”
骑士提着大剑，在营地中找到了女子被砍下的头颅，用脚尖将它翻了个角度。托德凑了过来，借着周边的火光，看见了颈椎连接处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流出来不仅有血液和神经液，好像还有一些淡黑色的东西。好奇的他蹲下身去，仔细观察了一下，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顿时头皮发麻的向后退去。
那哪是什么淡黑色液体，分明是数不胜数的黑色小虫，凝聚在了一起！
莱斯利走到了托德的身后，看见这一幕，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色。只见他走到骑士的身边，小声并急促的说着些什么。
神父离的稍近些，听到了『傀儡』、『救济会』的字眼。
将双手剑背在了身后，身体朝向了小镇，阿方索向手下说道：“你们留在这里，守护好马车。”
听见这话，矮胖男子瓦尔顿和白袍女子阿德莉娜，立即表示了反对：“头儿，我们也要去！”
“你们帮不上忙。”骑士挪动着脚步，却发现莱斯利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我呢？我总可以帮上忙吧。”
思考了片刻，隐藏在铁面具后的男人点了点头，同意了男孩的要求。
出乎他的意料，托德和卡琳也来到了他的身边，请求随行，或许是想起了些什么，最终他也同意了这二人跟随自己。
一行四人，收拾好行装，走出了营地的大门，朝着淹没在火焰和哭嚎的小镇走去。
如果不是来过一次这里，托德和卡琳再也认不出，眼前的场景居然属于，那个以旅游和美食著称的守望镇。
倒落四散的桌椅堵塞了小镇的道路，蔓延炙热的赤炎点燃了幽静的花园。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暗红血泊，支零破散的人体残骸提醒着来访者，一出出惨剧就在不久前发生在了这里。
一路走来，已经听不到什么人的声音，偏偏又看不到什么人的踪影。街道上安静的可怕，唯有火焰的噼啪燃烧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顺着巷子拐了几个弯，顺着一条上坡路走上五分钟，守望堡那高大巍峨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镇尽头的远方。
“如果能到达那里，找到里面的守军，我们会相对安全些。”托德这样对其他人说道。
嘘！
阿方索突然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所有人往上看。
卡琳侧过身，抬头向路旁望去，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睁圆了眼睛。
一具尸体好似贮藏的食物一般被挂到了树上，两个全身血污之人，蹲在树枝之上，埋头于尸体的胸腹间，刺耳的啃咬声和吞咽声，让人毛骨悚然。
向后退了一步，骑士打算另外找路绕开这里。却发现身后的神父，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并指向了队伍的两侧。
坡道上方和下方，走来了两批行动缓慢的感染者，将四人的小队夹在了中间。
被包围了！
危险逐渐靠近，让托德的太阳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阿方索转过身，开始查看身边的地形。一条建设在山坡崖道上的商业小街，一边是沿山崖种植的树木，另一边是坚固的联排民居，根本无处可退，也无处可躲。
转身走到最近的民宅门前，他用手摸了摸房屋的建筑板材，墙体是砖石混合，门扉是硬质松木。朝后退了几步，将一侧的肩膀对准了大门，一个助跑再加上一个冲撞。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整条街上，小屋被冲击力震得微微晃了晃。
但是！
门居然没被撞开！
托德从门缝朝里看去，总算明白了原因，门的后方，一条钢铁制成的门栓嵌入了墙体和门背，牢牢的固定住了门板。
神父咋舌，不是说以前的人，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吗？！搞这么大一根铁棍子放到门后，算什么意思？！
撞门的声音吸引了怪物们的注意力，一声又一声的咆哮响彻在四周。道路两头的敌人加速移动着脚步，树上进食的两个家伙也跳了下来，向着小队扑来，情势逐渐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阿方索握紧了手中的大剑，开始清点怪物的数量，敌人大约在五十左右，行动虽然不快，但如果被正面围攻，那绝对不是什么轻松就能应付的事情。
队伍中的卡琳，看着眼前这一幕，咬紧了嘴唇，忽然从怀中取出了匕首，在门板上疯狂的凿击着，钻开了一个两厘米大小的小洞。
顿时明白了她想要做些什么，托德的手抓向女孩的衣服，嘴中刚喊出一个『不』字，女孩就已消失在了门口，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从房门的另一端传来。稍过片刻，厚重的大门开了。
阿方索和莱斯利先是看了看开启的门，接着深深看了一眼卡琳。
托德走进房屋，第一件事就是将女孩护在身后，同时戒备的看向教廷骑士和他身边的扈从。
让他意外的是，归属异端审判所的二人，没有任何的质问，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回身插上了门闩。
很快，感染者们蜂拥而至，拍击、敲打着门板和墙壁。四人背朝外，脸朝内，死死的抵住了面前这唯一的屏障。
又过了两三分钟，屋外传来了一个听上去就像是猛兽狂嗥的声音，震耳欲聋、穿云裂石。
户外的感染者们止住了身形，停止了攻击。
脚下的地板开始颤抖，屋顶的木梁落下尘土。
一个身高近两米的人形生物，从街道的远方缓缓走来，在经过民居时，他凑到了小队藏身之所的门前，止住了脚步。屋内的空间顿时灰暗了下来，月亮与火焰被门外那个巨大的怪物，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停留了一会儿，人形生物离开了，走向了守望堡的方向，他背上鲜红色的血肉皮膜中，不时传来类似响尾蛇摆尾的震动。
那些停滞的感染者，重新移动起身体，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走向了远方。
第61章 蜂巢与傀儡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托德用手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脏，喘着粗气对他人问道：“那个巨人究竟是什么？！”
“『蜂巢』。”
出乎他的意料，骑士居然回答了问题。
莱斯利趴在门上，通过小洞看向外面，补充说道：“最难缠的异种之一，是任何人都不想碰到的家伙。但是……有点奇怪……这家伙跟我们以前碰到的『蜂巢』好像不一样……”
“等一下，等一下！”托德用手摆出了一个停止的姿势：“先说一下，什么是『蜂巢』异种？”
莱斯利看了一眼阿方索，后者点了点头，前者接着便开始了介绍：“『蜂巢』是一种特殊的异种，自身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却可以控制其他生物，被控制的生物被称为『傀儡』。『傀儡』可以是昆虫、鱼类、野兽甚至是人类。控制人类的『蜂巢』已经相当少见，能够控制这么多人类的异种更是罕见。”
托德听到了一个关键点：“『蜂巢』异种控制的生物数量是有限制的？”
“那是自然，如果控制的个体数量无限制，那样岂不天下无敌？我们遇见过能控制一两个人类的，也有能控制四五个的，但像是这样能控制五十人以上的『蜂巢』，少之又少。”莱斯利确认门外没有了威胁，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蜂巢』异种可以从身体内分泌黑色的虫子，并埋藏在『傀儡』体内，在需要时，就可以随时控制他们；不需要时，也可以在任何时候切断与他们的控制关系。”
托德想起刚才见过的『黑色液体』，想了想，那些东西或许是『食源性寄生虫』，应该是通过食物和水源进入宿主的体内。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骑士站起身，提起大剑：“继续出发，目标依然是守望堡。”
托德看着二人推门出发，心中稍定，自始至终，阿方索和莱斯利没有提起卡琳的异能，仿佛就当做刚才没有看见一样。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但对方不提，他自然也不会说起此事。
又向前行进了大约十分钟，守望堡在夜色中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朝向南方的大门，利用齿轮和摇杆驱动的铁栅栏门前，聚集了五十多个『傀儡』，『蜂巢』却不见了踪影。
托德将身体隐入了草丛中，看着不远处徘徊在城堡大门附近，哀嚎扭曲的怪物们，向骑士问道：“好吧，现在我们应该怎么进去？”
阿方索将武器背到了身后，顺着城堡的边沿看了一圈，指着夜色中外墙的一个凹陷之处，对其他人说道：“跟上我。”
绕开了门口的敌人，一行四人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墙根。骑士捡起一块小石子，看准了城墙上的斜窗，用力丢了上去。石子击打在斜窗的石棱上，弹跳了几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几秒钟之后，一个满脸胡子的脑袋伸了出来。
用剑柄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城墙，一长四短，阿方索的动作顿时让托德想起了，抗战片里的接头暗号。
又过了一两分钟，夜空中传来了摇柄转动的声音，一个木制的『升降梯』缓缓靠近了地面。首先是体重较轻的莱斯利和卡琳，接着是托德，最后是阿方索。小队就这样，通过这原始的升降手段，来到了外墙的城墙上。
当阿方索从升降梯上下来，站到城墙上时。四名士兵放开了手中的圆轮推杆，在托德诧异的目光下，对着他弯腰致敬。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穿着刻有银色皇冠的胸甲，疾步走来，用拳头捶着阿方索的胸口，开心大笑道：“亏你还能记得当初的暗号！”
托德看到这一幕，更纳闷了。银色皇冠的徽章他知道，那是银环王国的标志。看装扮，络腮胡男子应该是世俗王国的骑士，但和阿方索.德卡沃这位教会骑士这么熟稔，就让人怎么也想不通了。
看见来人是谁，阿方索难得的放松了身体，用指关节敲了敲对方的甲胄，铁面具后的眼睛带上了一丝暖意：“怀尔德，你看上去比以前老多了。”
“因为我比你更在意生活嘛，我有了老婆，还有四个孩子，天天都要为了生计发愁。哪像你，当初放弃了王国的封地，还向教会捐赠了所有的财产，成为了一名教廷骑士，是天父麾下真正的战士！”怀尔德摸了摸后脑勺，看上去有点羞赧：“我虽然对信仰有自信，但也自认做不到你那样。”
阿方索看上去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葛，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城里的事情，你知道了？”
怀尔德点了点头：“我已经详细听过下属的汇报了，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
朝着城堡高塔的方向看了看，阿方索疑惑的问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为什么不出兵去维持秩序？亚当斯爵士呢？”
络腮胡男子用手掌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一脸的为难：“有些事情，我可能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还是跟着我来看看吧。”
在好友和兵士的带领下，一行四人来到了城堡中心的训练场上。
阿方索没有去关心栅栏门外，那些扭曲呱噪的『傀儡们』，他首先被地面上，数十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吸引了注意力。
怀尔德蹲下身，用手将风吹起的白布重新盖好，叹了口气：“这儿总共有三十五具尸体。他们下午前往守望镇用餐或者聚会，回来后就上吐下泻，接着心脏就停止了跳动，没有了呼吸。”
抬头看了看广场上的士兵，阿方索的眉头越皱越深：“这里加在一起，还不到一百五十名士兵，剩下的人呢？其他骑士呢？亚当斯指挥官呢？”
怀尔德朝着最远处的两具尸体努了努嘴：“左边那个是亚德艾诺骑士，右边那个就是亚当斯爵士。至于其他人，他们去了镇子里，就再也没有回来。你眼前的我，就是这里唯一的一名骑士……”
铁面骑士沉默了。
他想过情况可能会很糟，但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糟。
就在他开口想说话之时，远处接连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栅栏门外的五十多个『傀儡』，就像失去了牵线的木偶，齐齐的栽倒在了地上。
怀尔德转头看去，发现这一异样的他，不敢置信的说道：“敌人撤退了？”
不对！
哪里一定有地方不对劲！
托德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些字句，那是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一些事情，却又一时半会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无奈之下，他尝试朝着莱斯利问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蜂巢』控制『傀儡』的方法……”
“嗯？『蜂巢』不需要『傀儡』时，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切断与他们的联系。”
“不，不。不是这一句，前面一句。”
“我想想……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蜂巢』可以随意控制他们……”
听到这里，托德脑中一个激灵，汗毛根根竖立！
慢慢转头回去，广场上一具又一具的尸首，从白布之下直起了身体……
第62章 北方的入侵者
站在广场上，离白布最近的一名士兵，眼角余光忽然发现脚下有什么东西，刚想低头看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掀倒在地。片刻之后，数个凶暴的身影扑在了他的身上。鲜血混杂着惨叫，突如其来的一幕，将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
“死尸还魂了！”
“恶魔控制了他们的身体！”
“他们会吞噬我们的灵魂！”
怀尔德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一脚踹翻了飞扑而来的『傀儡』，朝着身边的士兵大声喊道：“后退！后退！远离那些尸体！结成战阵！”
大声发出指令的骑士，在这乱局之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士兵们在战斗中找到了主心骨，越来越多的人向着广场边沿退去，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防线。
如果他们的对手，是穷凶极恶的强盗们，抑或是信仰邪神的异教徒，那或许还会好些。然而，敌人的面容，赫然是那些曾经与自己携手作战的袍泽，这让士兵们逐渐陷入了苦战。
一名中年士兵，看着对面脸色惨白、向自己缓缓走来的感染者，老泪纵横，手中的长剑茫然落地，绝望的张开了双臂，嘴中说道：“向着我唯一的弟弟挥动武器……我做不到……”数秒钟后，『傀儡』扑倒了他，一根生命之烛被熄灭了火苗。
战线上的作战者，看着对面敌人的容貌，或放弃抵抗，或转身逃跑，能够鼓起勇气，发起攻击的人越来越少。
而那些倒下的士兵，很快成为了『蜂巢』控制下新的『傀儡』，敌我双方的数量比，一点一点的被平衡，甚至向着逆转的方向变化。
“该死的！你们这些白痴！蠢货！对面这些家伙，已不再是我们的战友，是敌人！举起你们的……”怀尔德挥起长剑，砍掉一个感染者的头颅，正想寻找下一个攻击对象的时候，视野中向他走来的身影，让他停下了话语、并顿住了身形：“……亚当斯爵士……长官……”
看着曾经是城堡指挥官的『傀儡』，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好友，阿方索急的一声大吼，武器却被三四名敌人牢牢的抓住，动弹不得。
战场的局势越变越坏。
就在这个时候，托德拉着卡琳站到了广场的高台上，脱去了披风，放下了兜帽，神父的法袍在火光中格外显眼，他高举十字架，对着兵士们大声喊道：“全能的天父！我们奉您的名集合在一起，求您使我们脱免邪恶的陷害，让剑刃与火焰救赎这些堕落者的灵魂！阿门！”
有士兵立刻认出了祷告者的身份：“是托德神父！”
“圣子来了！”
“主来拯救我们了！”
“天父在上！让圣光拯救兄弟们的灵魂！”
长剑挥出，刀斧舞动，一颗颗头颅飞到了空中。
战局很快得到了控制，『傀儡』们很快被合围消灭到一个不剩。
骑士怀尔德放下了手中的长剑，看着脚下亚当斯爵士的首级，大口喘了几口气，接着命令下属们清点人数。又有十七人失去了生命，他们中的大部分死在了第一波交锋中。
阿方索走到了托德面前，朝着神父恭敬的低下头去：“于公于私，我都欠您一个人情……”托德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被城墙上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话语。
“天啊！北方！北方！”
在岗哨上遥望的士兵，将手指向了群山的方向，浑身战栗，语不成句。
两名骑士对望了一眼，拿起了武器，顺着石阶跑上了城墙，看向北方的第一眼，就让他们内心彻凉！
火把，数不清的火把！
在黑夜中顺着山麓蜿蜒而来，行进的方向正是脚下这座堡垒！
怀尔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朝着呆若木鸡的哨兵疯狂喊道：“鸣钟！混蛋！快点鸣钟！北方的野蛮人入侵了！”急促的钟声响彻在整个守望堡的上空，刚刚从战斗中缓过神来的士兵们，提起了武器，套上了甲胄，匆忙跑上了城墙，寻找着各自的坚守位置。
阿方索看着进入作战位置的守军，目光充满了忧虑。
士兵的数量太少了……原本堡垒的守备兵力，应当是在二百二十五人左右，现在看样子连一百二十人都凑不齐。城墙上有相当多的空段，陷入了无人防守的尴尬境地。
看出老友的担心，大咧咧的怀尔德倒是没有什么忧虑的神色，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城堡朝向北方的吊桥。
“这座城堡修建在峭壁上，是北方通往南方的唯一道路。看那里，看到没有？”怀尔德指向吊桥前方的巨大沟壑：“那里有一个天然的峡谷，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只要吊桥不放下去，再多的野蛮人都没办法进来！”
轰！
得意笑容尚未从络腮胡的脸上褪去，堡垒上端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让所有人不自觉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由于噪声过大，阿方索只能用大吼向怀尔德询问：“怎么回事？！”
对方看着声音的源头——吊桥上方的绞盘室，脸色煞白，嘴唇发抖：“有人在破坏吊桥的绞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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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方索奔跑在最前方，他的身后紧跟着莱斯利、托德和卡琳。耳边不停传来的金属撞击声，让他心急如焚，也让他想起了怀尔德刚才的话。
『控制守望堡吊桥的是一个叫做绞盘室的房间，里面四个巨大的绞盘，分别缠绕着四根铁链，这四根铁链共同拉起了堡垒的吊桥。如果四座绞盘全部被破坏，那么城堡的吊桥就会被完全放下，并在沟壑上搭起一道桥梁，北方的野蛮人将能够顺着这座桥，杀入守望堡。到了那时候，一切都完了……』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让众人的耳根一紧，第一根铁链断了。
“再快点！”阿方索背着大剑，朝身后的人招手示意。
顺着城墙跑向声音的源头，托德的心中开始对整个事件的前后，做着完整的分析。
这次的小镇感染袭击，看着像是针对居民的恐怖攻击，实际上是一起精心策划的入侵战争。
先是用寄生虫在小镇中引发混乱，并削弱了守望堡的兵力；接着用聚集在南方大门的『傀儡』，吸引了守备的注意力；再来是变更控制对象，命令城堡内守军的尸体攻击剩余的守军；最后是乘着堡内战斗的空隙，偷偷潜入绞盘室，砍断铁链，放下吊桥，接应北方的野蛮人进入堡垒。
刚想到这里，远方又传来一声刺耳的断裂声，让所有人意识到一件事情。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63章 继承者
巨大的麻布旗帜随着夜风飘扬，野兽形象交织其上，栩栩如生、奔放怪异。
一只近千人的部队行进在群山之间，他们手举火把，身披兽皮，宛如一群从上古之地走来的蛮荒斗士。
最强壮的战士走在队伍的前阵，他们身上有着简单并破旧的铠甲，武器虽然柄把生锈，但锋刃依旧闪烁着光芒。
走在最前方的首领男子，正值壮年，淡黄色的卷发披散在了肩上，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右眼角延续到了耳根，眼球上倒映着守望堡的轮廓，瞳孔如野兽锁定猎物一般缩小了一圈。他用着稍显生涩的通用语，朝着身后的人说道：“吊桥，没有放下。”
一位身穿草绿色紧身长衣的女性，头部隐于圆形斗篷之下，声音听上去就像是珠玉跳跃般的婉转悦耳：“你们北方的勇士不是有句谚语，『如果脚下道路走得太安逸，勇气迟早将如融雪般消散』。”
男子停下了脚步，看向女子的眼神愈加冰冷：“为了我的族人，我宁愿不做勇士。”
后者僵住了片刻，稍后低垂下头笑着说道：“请您放心，吊桥会落下来。”
看着首领越行越远，女子看向远方的堡垒，嘴中小声说道：“『救济会』这帮靠不住的家伙……”
山间冷风吹起了女子身上的斗篷，紧身长衣凸显了她的婀娜多姿。她紧了紧衣服，再看一眼守望堡，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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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从空斩落，木屑横飞，阿方索一个猛踹，绞盘室的木门四分五裂。
队伍一行四人，冲进了一片漆黑的房间。黑暗中，一个硕大而又扭曲的身影，使用着一把长约一米五的巨型阔斧，劈砍着第三个铁链绞盘。
“莱斯利！”
骑士大声呼喊着伙伴的名字，举起了双手剑，一马当先的冲向了黑影。
额头上有着红纹印记的男孩，将双手成掌，相对而立，接着合在了一起，来回搓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对方手掌的变化，让托德睁圆了眼睛。
原本肤色正常的手心，逐渐变得发红，最后仿佛熔炉一般，升起了一片炽热的明亮火焰。
莱斯利接着从腰间拿出了一把材质奇怪的金属弹弓，用手肘按压下衣服中暗藏的机关，一粒铜星大小的圆球掉入了他的手中。用右手握住小球一会儿后，他将燃烧的小球放入了弹弓之上，拉满了弓弦，首先瞄准了墙壁上沾着煤油的火把。
随着弓弦的放开，燃烧小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火焰的轨迹，击打在了火把附近的墙壁上，漫天的火星炸裂了开来，引燃了火把。
随着火星的飞溅和火把的点燃，房间中逐渐有了些许光亮，四人也看清了破坏绞盘的元凶。
冲锋中的阿方索停下了脚步，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
莱斯利放下了弹弓，卡琳捂住了嘴巴，托德则是一脸见鬼的模样，喃喃自语道：“骗人的吧，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眼前的这个人类，不，这根本无法称作为人类。
这个生物更像是一个被各种肢体，拼凑而成的弗兰肯斯坦。
他的下半身，满是茂密的毛发，膝盖翻折了过来，就像是圣经中的『山羊恶魔』；身躯是由无数块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肉块拼接而成；双臂一大一小，大的那一只肌肉迸涨，好像来自于战士，小的那一只细如麻杆，应该取自于孩童。如果说以上这些还不够怪异，他的头颅简直就是一个噩梦。一颗烧焦发黑的死人头颅，嵌置在了躯壳之上，一根白骨脊椎和一堆粗厚的管道充当了二者之间的连接桥梁。
莱斯利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道：“我敢发誓，这绝对不是『蜂巢』！不！这绝对不仅仅是『蜂巢』！”
怪物没有理会闯入的四人，用粗壮的手臂举起了阔斧，再次砍向绞盘。
阿方索从震惊中醒转过来，举起了双手剑，砍向了怪物的后背。
仿佛身后有眼一般，怪物的双腿朝侧面一跳，躲过了这一击，手中的阔斧调转方向，不偏不倚的直接撞上了剑锋。
一声裂金碎石的巨响在房间中回荡。
阿方索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撞得朝后退去，不得不在地上滚动了数下，才消去后退的势头。
“这是『感知』的异能！这个家伙除了『蜂巢』，身上还有第二个异种技能！”莱斯利从怀中又取出了一枚小球，用火焰点燃后，射向了怪物持斧的臂膀，嘴中大声喊道：“头儿！小心点，这个家伙辨认事物，靠的不是视力和听觉！”
怪物转过身躯，手起斧落，一声金属断裂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第三根铁链断了，只剩下最后一座绞盘了！
燃烧小球同时也击中了怪物的后背，然而意想之中的爆炸和火星，并没有出现，砸在皮肤上的小球，宛如掉在了弹床上一般，朝着皮肤内部凹陷了七八公分，接着被反弹到了地上。
这下莱斯利彻底傻了，男孩深吸了一口凉气，颤抖的说道：“这……这是『胶冻』异种的能力……加上前面两种，这是第三种了……头儿，我们遇上的这个是不是……？”
骑士从地上爬起身来，如临大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他慢慢说道：“啊，是啊，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萨瑟兰遗物』的继承者。”
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托德心中一惊，不禁多看了那怪物几眼，心中暗暗想道，体内拥有萨瑟兰细菌的家伙，怎么会变成这样？
遭受攻击的怪物，也背过身来，慢慢走到了火光之中，第一次与众人照了个正面。
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阿方索看向怪物那颗烧焦的人类头颅，一个熟悉的标志跳入了他的视野。
『太阳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嘴中低声说道：“『太阳』异种？第五级？你是马科斯.伯恩？”
怪物停住了身体，一边『观察』着面前的铁面骑士，一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他突然高举起手中的阔斧，向着阿方索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大剑骑士顿时明白了，对方一定也认出了自己。
第64章 暴露
在怪物的巨斧攻击之下，骑士左架右挡、异常狼狈。
“得想个办法，帮他一把！”托德明白这样下去，光靠阿方索一人，根本没办法抗衡这个『科学怪人』。
就在他四处寻找有什么东西可以使用的时候，莱斯利的举动又刷新了他对男孩的认知。
先是将双手的火焰熄灭，接着厚布外套被褪至了地上，衬里的单衫也脱了下来。背部用赤红墨汁刻印着雄狮怒吼图案的莱斯利，半蹲下身体，将双臂抱入怀中，脸上憋得通红，随着一声大吼，大量的白色蒸汽，从他上半身的毛孔中冒了出来，弥漫在了房间的一角。
莱斯利在『白色雾气』中站直了身体，将右手抬至面前，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了一起，响指轻轻弹起，一丝火星闪过，雾气宛如地底升起的炼狱之火，瞬间被全部点燃，轰的一声，燃烧并包裹住了他的上半身。
左右扭动了下颈脖，伴随着咔咔作响的骨骼响动，『火焰男孩』舒爽的朝着空中吐了一口气，一人高的火焰迸射在了天花板上，将石头烧得发红冒气。
火焰中的双眼跳跃着狂放和愉悦，视线牢牢锁定了不远处那个丑陋的大家伙，莱斯利嘴角弯起一抹微笑：“来和火焰跳舞吧……”
他捞起地面上、暗藏在厚布外套中的铜制圆筒，插在了腰间，双腿跑动了起来。
“头儿！”
陷入苦战的阿方索，听见身后的呼喊声，单膝跪地，微微沉下身体。莱斯利朝着骑士的身体，临空跃起，一只脚踏上了对方的脊背。
作为踏板的阿方索猛地抬起了身体，用反作用力将『火焰男孩』送上了半空。
在空中身体扭转出一个漂亮的前空翻，经过怪物的头顶时，莱斯利头朝下脚朝上，从口中喷吐出一条『火龙』，砸落在下方敌人、没有任何防护的头顶和连接管上。
伴随着炸裂和火光，怪物焦黑的头颅、白骨脊柱旁的血管和神经，剧烈的燃烧起来。痛苦的摇晃着身体，他暂时停滞了行动。
阿方索双手紧握大剑的剑柄，乘着这一空隙，朝着对方的胸口猛刺了出去，剑刃刺穿了皮肤，直接从另一侧穿透而出。
落到敌人背后，眼见着对方的背后，被剑锋刺出了一个三公分大小的伤口，莱斯利从铜管中取出了两个燃烧小球，塞进了伤口中。
两声沉闷爆炸从怪物的体内传来，光亮一闪而过，将他皮肤下的内脏轮廓瞬间照亮。
被重创的怪物朝后退了数步，最终轰然坐到了地上。
搞定了？
从头到尾划水看戏的托德，看到这一场景，刚想欢呼之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怪物的体内传来。
好似响尾蛇摆尾的震动声。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人类的吼叫声。
莱斯利首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朝着骑士大声喊道：“头儿！这个混蛋开始召唤『傀儡』了，得想法子破坏他身上的『蜂巢』！”
脚下加快了步伐，阿方索挥舞着大剑，与敌人重新战到了一起。受了重伤的怪物，不敌骑士，完全处在了下风，身上又多了几个窟窿、几道伤口。
但响尾蛇摆尾的声音仍然在继续！
很快，第一个『傀儡』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接着，越来越多的感染者挤进了狭小的房间。
托德看了眼他们的身形，这分明就是那群在门口，被放弃控制的『傀儡』。他们应该是乘着怀尔德抵御蛮人，顺着城墙偷偷爬上来的。
看着面前的敌人越来越多，神父知道现在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已经没办法顾忌其他事情了。
他一边带着卡琳躲避着『傀儡』们，一边朝着莱斯利和阿方索大喊道：“你们谁知道，『蜂巢』的本体长什么模样？！”
虽然惊异于托德会询问这样的问题，『火焰男孩』还是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像一个倒扣的碗，下面长着许多的触须！”
向怪物又靠近了一些，托德运用起『透视』的异能，看向对方的全身，一番查看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个类似的寄生体。将手指向了怪物的躯干，他说道：“在背上！靠近脊椎中段偏右的位置！”
阿方索和莱斯利听闻此言，看了发话者两眼，随即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背上。
由于怪物『胶冻』的异能，缺乏有效物理攻击手段的『火焰男孩』，不得不冒险承担起吸引火力的角色。
一番周折后，就在骑士侧移至敌人的身后，大剑用力斩下了背上鼓包的同时，怪物的巨臂也砸中了莱斯利，将男孩击飞到了对面的墙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房间中那些逐渐逼近的『傀儡』，停下了脚步，摔倒在了地上。
想着总算能松口气的托德，弯下腰喘了口气，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卡琳的声音。
“小心！”
被破坏了『蜂巢』的巨大敌人，陷入了疯狂，居然抛下背后的骑士，将斧头砍向了面前距离最近的托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卡琳用力推开了被攻击者，自己则暴露在阔斧的攻击下，不知所措的呆在了原地。
然而，攻击中止了。
怪物停在了女孩的面前，斧头悬在了半空，始终没有落下。仿佛想起了什么的类人生物，浑身竟然轻轻颤抖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托德，回身看向卡琳，她的胸口掉落在外的一件闪闪发亮的挂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片用细绳挂起、手工打磨成圆片的半透明玻璃。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那是什么……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时，二人制作光学玻璃的最初失败品。原本一直以为早就扔掉了，没想到这个傻丫头居然像珍藏宝物一般，一直将它保存在了身边。
一切的思绪仅在刹那间，看着那离卡琳头顶不足三十公分的斧刃，托德的脑中一片空白，双手运转起『衰弱』的异能，冲到了卡琳与怪物之间，双手死死托住了手持巨斧的粗臂。黑色的气体从手掌中散发开来，钻入了敌人的身体，引得对方胳膊无力，斧头也掉在了不远的地上。
跟着，托德停下『衰弱』异能，一把抱起了卡琳，使用了『疾速』的异能，飞奔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让他意外的是，阿方索和莱斯利从头到尾居然没有出手帮忙，反而在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
怪物重新捡起了斧头，身体转向了卡琳的方向，停留片刻之后，脚步开始向后退去，看样子是丧失了战意，想要逃离此地。
回过神来的骑士，从托德身上收回视线，移动着步子，举起了大剑，封住了敌人撤退的所有路线。
巨大的人形生物用手捧起了伤口流出的血液，挥洒向了第四座绞盘。本应落地的血液，牢牢的包裹住了绞盘上的铁链。
片刻后，血液自燃了起来，升起的火焰不是普通的红黄之间，而是隐隐带着些许紫黑的色彩。铁链被烧得通红，逐渐变形。
阿方索愣住了，他面临着一个选择。
托德和卡琳根本没有能力与怪物一战，莱斯利又离得太远。自己要么去灭掉绞盘的火焰，放过眼前这个携带『萨瑟兰遗物』的怪物；要么继续缠住敌人，但铁链可能会被烧熔断裂，吊桥放下，北方蛮族侵入城堡。
几秒钟的思考后，骑士选择了前一个选项。
就在他转身跑向绞盘之时，身后突然袭来的巨斧攻击，让他避闪不及，直接被击破了铠甲，斩入了背部的肉体。
一击得手，怪物没有选择追击，而是在又『看』了一眼卡琳后，离开了战场。
“头儿！”嘴角溢血的莱斯利，散去了全身的火焰，眼见骑士受了重伤，在地上爬行向阿方索。
后者用大剑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绞盘的位置，手掌按上了黑紫的火焰，炽炎被吸入了他的体内，铁链慢慢冷却，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托德放下怀中的女孩，赶紧跑到了骑士的身边，在怀中翻找起药瓶。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阿方索用着最后的力气，倒转大剑，锋刃指向了他的喉咙，虚弱的说道：“托德神父，请原谅我，萨瑟兰的继承者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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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远方守望堡吊桥前，守军与蛮族之间的激烈战斗，喉骨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好整以暇的抿了口温热的麦酒。
看着身旁迈里斯大师的一脸忧色，他轻松的说道：“没记错的话，刚才应该是第三根铁链了吧？距离成功不远了……”
老人将手缩进衣袖，佝偻的身体一动不动。
青年顿了顿，又说道：“当初伯恩先生在运送『萨瑟兰遗物』的途中，被异端审判官追杀的时候，任谁也没有想到，为了不让圣物落入教会之手，他会选择吞下铜管，用身体去藏匿遗物。”
“审判官的剑刃刺破了他胃腔中的铜管，遗物也在他死前，进入了他的体内，包括他的脑袋。”
听到这里，迈里斯大师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远方，一个巨大的身影跳下了城堡的城墙，第四声锁链断裂声却迟迟未响，吊桥依然没有放下。
喉骨皱着眉头又抿下一口麦酒，叹了口气：“酒凉了……”
第65章 寄生虫外骨骼
托德被阿方索这奇怪的举动吓得跌坐了回去。
骑士用双手撑起了身体，鲜血从他的背后泉涌而出，沾湿了身下的土地。他一步一步的朝着神父走去，大剑平举，始终朝向了后者的胸膛：“抱歉，神父，我并不知道你是如何成为『萨瑟兰的继承者』……但我知道，现在由我来帮你解脱，你的痛苦会更少一些……”
阿方索的话让托德莫名其妙。
什么叫做『解脱』？什么又叫做『痛苦会更少一点』？
一颗石子打在了骑士的身上，下一秒钟，手持着匕首的卡琳，就像一只发狂的母猫，在前者的手腕上，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吃痛下的阿方索，手中的长剑再也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莱斯利一声怒吼，他一瘸一拐的站在了队长的身前，怒视着偷袭得手的女孩，手中的火焰再次升腾而起。
局势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适才并肩作战的四人，转眼间变成了两个生死相搏的团体。
用手制止了发飙的卡琳，托德决定先打破僵局：“我不明白，你们有什么理由，说我是『萨瑟兰的继承者』？”
扯下上衣的布条，包裹住骑士手腕的割伤，看着他背后的巨大伤口，束手无策的莱斯利，用着愤恨的语气朝着托德吼道：“还想抵赖吗？！普通的异种，身体中只有一种异能，极少数的人或许有两种相关的异能。只有那些接触了『萨瑟兰遗物』的怪物，才会有三种以上，彼此没有关联的异能！你刚才明明使用了『透视』、『疾速』和『虚弱』三种没有任何关联度的异种技能！”
原来是这样！
萨瑟兰古细菌的确可以允许身体接纳多种异能，这种判断听上去是有一定道理的。
托德此时也明白了，刚才自己和卡琳面对怪物时，那二人奇怪神色和袖手旁观的原因。
但此时的他又有了更多的疑问。
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骑士，想起刚才他对自己兵刃相向的一幕，托德微微叹气，决定还是先放下脑中的问题，先尝试挽救对方的生命。
从随身的衣兜中，掏出酒精、针线和药粉等物品，他刚打算走向阿方索，却看见莱斯利举起了弹弓，瞄准了自己。
“萨瑟兰的怪物！离我们远点！”
老是怪物怪物的叫来叫去，即便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如果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我现在就可以转身离开。”托德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将手中的物品一一展示给莱斯利查看。
卡琳悄悄拉了拉托德衣服：“教会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不要去救他，他刚才可是想杀了你！”
后者朝着女孩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在剿灭海盗的战斗中，如果不是这位教廷骑士及时出手，现在的我恐怕已经成了一堆枯骨……我欠他一个人情……”
将视线投向莱斯利，托德沉声道：“我再说一遍，阿方索.德卡沃曾经救我一命，我只是想还掉这个人情。”
莱斯利咬着嘴唇看了眼阿方索的背部，那依然在出血的伤口，让他对托德的提议，开始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骑士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让他过来吧。”
莱斯利依言放下弹弓，让开了道路。
托德蹲在阿方索的身边，开始查看对方背部的伤口。他的铠甲破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在金属护甲的下方，一只颜色铁灰、外壳坚硬的寄生虫覆盖了骑士整个的背部。在上方看下去，就像是在铠甲下方，又套上了一层灰色的『硬甲』。
接下来，全身查看一番，托德这才发现后背上看到的这部分寄生虫，仅仅不过是冰山一角。骑士身上实际上有两只相似的寄生虫，这两只寄生虫如此之大，几乎覆盖了阿方索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只寄生虫主体部分在后背，另一只的主体部分在前胸。这两只『长相』类似的寄生虫，通过触手和节肢『相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虫体胸甲』。
再慢慢脱下阿方索身上的铠甲，托德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后背这只寄生虫，在骑士的头部和上肢，延伸出覆盖了整个头颅、后颈、臂膀、手掌的寄生虫节肢；前胸那只寄生虫在他的腿部和足部，延伸出了覆盖下阴、大腿、小腿和脚掌的寄生虫节肢。
这些节肢由一段段类似钢铁般硬度的骨头组成，用手指敲上去甚至能发出金属材质的回音，坚固程度可见一斑。
这些节肢不仅可以给骑士，提供堪比铠甲的保护，而且轻便可伸缩，变相了增加了宿主的力量、敏捷和弹跳力。
看着眼前的这件『寄生虫铠甲』，托德忽然莫名想起了，在前世科幻小说中看到的『机械外骨骼』，二者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个是机械，一个是虫体。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救头儿？！”莱斯利着急的叫喊让托德醒悟了过来。
光顾着看寄生虫，满足好奇心，忘记救人的正事了。
巨斧的攻击打断了后背寄生虫的节肢，伤到了阿方索背部的肋骨。所幸，由于寄生虫护甲的保护，骑士的骨头只是有些移位，不过是一些看上去吓人的皮肉伤。
用酒精给骑士背部伤口消毒后，将随身携带的铜针，在莱斯利手中炙烤一会，托德一针一针的缝合了伤口，并用药粉覆盖其上，帮助其加速愈合。
相比人类的伤口，寄生虫这些断掉的节肢，要显得更加麻烦一些。
最终还是决定使用接骨的办法，将节肢裂口对接完毕，再撒上药粉，末了用布条裹起来，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做完以上的这些救治手续，托德满头大汗。他是个研究者，并不是个医生，缝合伤口、接骨的这些外科举措，他也只是大概了解。说到底，实在是手法生疏、效果存疑。
不过让他有几分自豪的是，至少莱斯利和卡琳被自己的这一手，给吓得目瞪口呆。
托德收拾好药瓶和材料，看了看脸色逐渐有了些许血色的阿方索，没好气的说道：“你救过我一命，我也救你一次，在人情上，我们算是两清了。关于你想杀我的事，说说吧，我需要一个解释。”
示意莱斯利扶自己坐起来，脱去了铠甲，却仍然戴着铁面具的骑士，看着托德的眼睛，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后者青筋直跳：“『萨瑟兰的遗物』从来就不是什么先贤的馈赠，它是恶魔的诅咒……”
第66章 萨瑟兰的诅咒
看着胸腹上的灰色寄生虫，随着自己的呼吸上下起伏，阿方索说道：“在异端裁判所长达数百年的史籍上，『萨瑟兰的继承者』出现了不下百次。每次他们的出现，都会给教会和世俗国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托德有点吃惊：“出现了这么多次？”
“你觉得很多吗？真正接触过『萨瑟兰遗物』的人，一千个里面可能只有一个能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人，光是有文字记载的就超过百人，你应该能够想到，究竟有多少人尝试过这一举动。”
托德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等一等，『萨瑟兰的遗物』应该指的是，炼金术师萨瑟兰的骨灰吧？按理说骨灰就那么点，被使用过几十次后，应该早就没有了啊？！怎么在历史上，会有这么多人使用过？”
骑士伸手接过莱斯利递来的水壶，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所谓『萨瑟兰的遗物』，是一种宽泛的说法，他并非特指千年前炼金术师萨瑟兰的遗骸。那些『继承者』死后，尸体被焚烧形成的残留，具有和『最初的遗物』（炼金术师萨瑟兰遗骸）相同的功效。”
托德细细一想，这种解释是能够站得住脚的，因为萨瑟兰古细菌自身是耐高温的，这些『继承者』的骨灰理论上说，的确可以作为病原体，来感染下一个人。
他接着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为什么你会说，杀了我是为了让我解脱？会让我的痛苦更少一点？”
阿方索深深的看了托德一眼，反问了一个问题：“作为一个继承者，你身上的异种技能是怎么来的？”
无法详细说明细菌培养、皮下注射等生化理论，托德只好含糊其辞，说是慢慢发现的。
提问者看上去并没有相信这种说法：“一个『继承者』，想要获取异种能力，最快的办法就是……”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动作——用双手摆出了进食的样子。
托德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继承者们，会吃掉异种？”
“他们会选择吞噬对象，有一些能力价值较高的异种，会优先被攻击；而有一些异种的能力，因为无法吸收，则会被弃之不理。”
托德回想起哈金斯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禁呆在了那里。
为了获取异能，选择去食人，这么说来，继承者难怪会被阿方索如此仇视。
就在他还在暗自心惊的时候，穿过房间的石壁，耳边那些城墙上的战斗声和叫喊声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守军的欢呼声。
守住了吊桥，阻止了蛮族的入侵，得到这一结果的托德刚刚舒了口气，但阿方索接下来的话让他震惊的无以复加：“你以为『继承者』们能够一直活下去？无论他们吸收再多的异能，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神父睁圆了眼睛，双手不自觉的抓住骑士的肩膀：“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根据异端审判所的史籍，那些有文字记录的『继承者』，除了个别几个人最后判定为失踪，绝大多数都转变为了可怕的怪物。”
听见阿方索的这句话，托德急促的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骑士将大剑放置在了腿上，看着面前之人的眼睛，慢慢的说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欺骗你，我说的都是事实，至于原因，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人知道。”
体内如果有萨瑟兰古细菌，早晚有一天会变成怪物？
得知这一消息，冷汗从托德额头上流了下来。
一方面，骑士的确没有必要骗他，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另一方面，既然是记载在教会史籍上的内部记录，自然是反复确认后的事情，真实性也应该是可以保证的。
托德的大脑在思考，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急。自己的身体目前还没有异样，这就代表了这种转变暂时还没有开始。
自己还有时间。
神父在骑士的面前，盘腿坐下，又问道：“一般来说，『继承者』从接触遗物，到转变为怪物，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伸手摸了摸下巴，阿方索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根据个体的不同，时间长短有不一样。但根据我的经验，长的话大概半年，短的话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到六个月？就这么点时间？！
托德的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骑士还在继续说着：“与过去不同，最近几十年来，由于许多人为的原因，例如『救济会』的破坏与实验行动，继承者出现的数量越来越多，间隔越来越短……”
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的卡琳，开口说道：“一切的过错都怪罪到『救济会』的头上！那你们呢？你们明明也是异种，却选择去做教会的帮凶，屠杀那些和你们一样的兄弟姐妹！”
莱斯利满脸通红，立即反唇相讥：“别把我们和『救济会』那帮杀人放火的疯子相提并论！我、队长、还有瓦尔顿和阿德莉娜，我们虽然是异种，但杀死我们亲人的家伙，可不是教会，反而是那帮满口兄弟姐妹的『救济会』！而且我们每次猎杀异种，从来不会去伤害那些无辜和善良的人，只会猎杀那些为恶人间的渣滓！”
“莱斯利，别说了。”阿方索铁面具之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托德，一字一句的说道：“神父，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请求，近乎于无理，但请您仔细考虑我的提议。我希望您放弃生命！”
暴怒的卡琳听闻此言，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匕首也砍向了骑士。眼疾手快的托德一把抱住了她，拦下了她的攻击。
阿方索继续说道：“您是民众口中天父的圣子，是善良与谦逊的表率。为了这份荣誉，也为了您的名声，请您考虑我的提议。”
“我们救下了你的朋友，还救了你一命！这就是你报答的方式？！你这忘恩负义的傢伙！”女孩的怒骂声让骑士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阿方索抬起了头，眼中只有坚毅和执着：“如果您同意我的提议，我将放弃教会的一切身份，成为您的守灵骑士。”
莱斯利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托德并不了解守灵骑士一词意味着什么，但他可不想这么早结束生命。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朝着对方问道：“如果，我能向你证明，我获取异能的方式不会伤害任何人，而且我有办法解决继承者变异的问题呢？”
莱斯利对这种假设嗤之以鼻：“你是说，几百年间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你能做到？”
阿方索没有说话，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那场异端审判后，神父托德新的一个称号。
『上帝赐福的炼金术师』
第67章 达摩克里斯之剑
黑夜终将过去，黎明总会到来。
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这个经历了一夜惊魂的小镇，意味着后世被人称作『守望镇惨案』的事件，划下了一个句号。
镇中的1135名居民，死亡近半，尸横遍野，现场惨不忍睹。有些街道，甚至家家户户走进去，都看不见一个活口。
『守望镇惨案』发生之后，清理尸体，打扫残局，整整花费了七天的时间。死难者用于下葬的棺材，甚至出现了短缺的情况，人们不得不用招牌和桌椅，来打造临时的棺木。
比这更严重的是，守望堡的225人驻军，存活者不足百人；指挥官亚当斯爵士以及下属的四名骑士，魂归天父。这是守望堡建成数百年来，单从折损比来看，从未有过的惨痛损失。
然而，坏消息中总算还有个好消息。
有数年未曾进犯南下的蛮族，趁着『守望镇惨案』发生的当晚，向堡垒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让人庆幸的是，怀尔德骑士率领剩余的守军，在及时赶来的托德神父的协助下，击退了敌军，守住了这座至关重要的城堡。
而托德一行四人，与怀尔德告别之后，离开了守望堡，临走前他还不忘将砍下的『蜂巢』寄生虫，妥善保存并带回了山脚下的营地。
骑士阿方索遵守了，与神父在绞盘室定下的临时协议：他和莱斯利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托德是『萨瑟兰的继承者』一事，甚至包括他的其他两位扈从；相对应的，后者承诺证明自己异能的正当来源，并尽快解决继承者的异化现象。
将水晶圣物交接给了西教区的骑士团，托德立即领着队伍原路返回，阿方索和他的扈从们则没有返回银环城，而是跟着他一起回到了暮西镇。
刚回到小镇的第一天下午，托德没顾得上处理堆积的公务，也没理会请求仲裁的居民，首先邀请了异端裁判所的四位客人，参观了自己刚刚建成的实验室。新的实验室，从外形看上去，是一栋相当别致的三层小楼，白墙红瓦，玲珑有致。从布局上来看，所有功能都被充分考虑，一楼是实验室、仓库和会客厅；二楼是起居室、图书室和露台；三楼是阁楼和占星台。
这栋炼金小楼，修建在了小镇教堂的后方，原本修道院和银环城中，那些属于托德的实验用品和材料，通通被运了过来。
小镇上的民众，则喜欢称呼这里为『福音炼金房』。
被邀请的四人，瓦尔顿兴冲冲的走在最前面，他第一个推门走进了实验室的房间，上百件模样奇特的炼金器具，木架上满满的实验材料，导管中五颜六色的液体，让他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这里就是制作『上帝之眼』的地方？”
听见矮胖男子的问题，托德笑着点了点头。
骑士看上去对这些事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托德尽快进入正题。
在莱斯利异样的眼光中，托德领着阿方索走向了实验室的后间，从架子上取下了上锁的铁箱，打开后拿出了注射器、显微镜、培养皿等器材。隐去部分关键环节，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后，从骑士的眼神中，托德能看出，对方已经对自己的话信了七八分。
就在骑士查看这些器材的时候，托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向对方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德卡沃阁下，我有个请求。”
阿方索放下了手中的显微镜，示意自己正在听。
托德选择着用词：“我是萨瑟兰的继承者，身上有着『疾速』、『衰弱』、『透视』三种异能，卡琳有着瞬间移动的异能，您都已经知道了。如果按照公平公正的原则，您是否应当对等的告诉我，您所知道的四种异能呢？”
骑士有些糊涂：“神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托德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曾经听莱斯利说起，您和您的扈从们都是异种，公平起见，您应该告诉我你们的异种能力。这难道不是异种间不成文的规定吗？”
阿方索愣住了，稍后说道：“呃……这有些……不合适……”
将手指向了面前的器材，托德看起来万分委屈：“为了获取您的信任，我甚至将我这个炼金术师最大的秘密，无偿告诉于你，难道你就不能稍微弥补一下我的损失吗？”
骑士思考了良久，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的异种能力叫做『龙骨』，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有一种类似金属骨头一样的东西，覆盖了我的全身。它们可以帮我承受打击，并增强我的一系列能力。”
“莱斯利的异种能力叫做『炎息』，他的身体可以喷射出易燃气体，遇到火就可以被点燃。”
“阿德莉娜的异种能力是『兽语』，他可以与动物进行简单的交流，安抚动物并获取情报。”
“瓦尔顿的异种能力是『鹰眼』，他可以将视野内的物体放大，以帮助他更好的进行瞄准和射击。”
听着骑士的介绍，当听到瓦尔顿的异能『鹰眼』时，托德心中一跳，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天才般的想法。
阿方索说完四人的异能之后，又朝着托德问道：“关于体内异能的来源，我相信你是无罪的。还有一件事情，你之前说过，可以阻止继承者向怪物转变，并帮助他们恢复正常，这个能做到吗？”
暂时放下脑中的想法，托德想了会后说道：“我需要做一些实验，这可能会需要时间。”
铁面骑士看上去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你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谁也不知道你体内的萨瑟兰遗物何时会爆发。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事情一旦发生，我将履行我的职责。”
托德顿时就明白了，对方口中的『履行职责』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里，有一把大剑悬在自己的脖子上，随时有可能斩下自己的头颅，托德的背上冷汗淋漓，这简直就是一把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第68章 往事
暮西镇的居民们，最近在热议几件事情。
第一件事，暮西镇正式成立后的第四个月，根据各行业工会和居住区协会的统计，小镇人口正式超过了七百，这在银环王国的西部沿海地区，已是首屈一指的大镇。
第二件事，人们最近发现，托德神父无论是在教堂布道、花园休憩、海边吹风，身边总是会跟着一位身背大剑、脸戴铁面的骑士。
说是护卫吧，并不太像。二人日常的交谈中，托德总是会用『别跟着我』、『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吗』这一类的话，拒绝着骑士的跟随。所以，人们认为，神父并不待见这个人。
说是敌人吧，也不可能。骑士每天仅仅是跟着神父，没见他有什么别的举动。而且，有人向负责小镇防卫的哈金斯，提起此事时，对方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第三件事，还是与托德有关。也不知神父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向行商购买了一批只有贵族们才会消遣的玩意儿——宠物鼠。这些白色的小家伙，只能看不能吃，还没办法下地干活，都是作为贵族家的孩子们豢养玩乐之用，没人知道神父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
此时的托德在实验室中，忙着即将要进行的实验，根本没工夫去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体内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让他不得不将调查『萨瑟兰遗物』异变这件事，放在了当前工作的首要位置。
他购买的小白鼠并不是为了观赏使用，而是用作萨瑟兰细菌的耐压实验。
大体流程是将体内的四种细菌混合液，根据动物毒性试验确定最大无作用剂量(MNL)，根据MNL来定出小白鼠每日的允许摄入量(ADl)值，按照体液比例逐日增加，注入小白鼠的体内，观察可能会出现的生理变化。
之所以使用小白鼠这种动物，一是因为老鼠中的小白鼠基因序列和人类的差不多，它的全基因组和人类的相似度大概在98%左右。
二是因为培育方便、数量充足。病理性的实验，需要大量的实验体，进行统计学分析，这就要求人工繁殖一定数量的实验对象。
三是因为成本低廉。购买一只小白鼠才五个铜星，饲料消耗量少，又不挑食，还不占地方。
至于实验的其它准备，细菌样本都是现成的，随时可以进行培养皿繁殖。麻醉剂使用乙醚，通过使用浓硫酸对酒精进行脱水获得。
完成了以上准备之后，托德还剩下最后一项至关重要的事物，要去想办法拿到。
离开实验室，走入暮西镇的教堂。这里虽然是神父的工作场所，但每次来到这里，托德总是要为这一座由移民亲手建造的祈祷场所赞叹不已。
教堂的正厅内，已有不少正在祈祷的民众，他们看见神父的出现，纷纷起立致意。
托德用双手示意众人坐下，将注意力放在了后排坐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阿方索和哈金斯。
托德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在实验室中忙碌的话，前者就一定会在教堂里等待，这已经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后者，作为暮西镇护卫部队的负责人，托德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听人说，他在暮西镇不远的地方，对小镇护卫进行了集中的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还像老朋友一样的交谈，这倒是托德始料未及的。
看见神父走了过来，哈金斯猜测对方寻找的对象，不会是自己，便中断了与阿方索的交谈，主动让开了位置。
托德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坐在了阿方索的身边，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德卡沃阁下，我有一事相求。”
骑士的身体稍稍侧了一些，但没有说话。
知道沉默是对方倾听的习惯，托德压低了声音：“我希望向您借用一个人，他将对遗物的研究，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谁？”
“您的扈从，瓦尔顿。”
阿方索点了点头，他知道托德既然开口，那么他一定有着充分的理由。
眼见着骑士转身离开教堂，从刚才开始，等待在一旁的哈金斯凑到了托德的身边，小声说道：“关于阿方索，我想和你聊聊。”
二人来到教堂的忏悔室，哈金斯对托德讲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我和阿方索原本同属于银环王国的骑士团，效忠于银环王室。从见习骑士开始，我们就已并肩作战，与北方的蛮族战斗了六年之久。”哈金斯戴着手套的双手，十指交叉，对着面前的十字架一边祈祷一边说道。
托德听到这里，想起以前在与北方海盗作战时，二人的奇怪表现，忽然明白了原因，他问道：“后来，阿方索从世俗骑士，变为了教会骑士，这又是怎么回事？”
哈金斯的眼睛望向远方，仿佛想起了过去的回忆，语气萧索：“这要从他的家庭说起，阿方索.德卡沃原本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一对健康的子女。他的妻子由于丈夫长期征战在外，劳累于家事再加上身有隐疾，一病不起。阿方索在那之后，四处求医。终于有一天，一位自称来自于东边的旅者，给了他一根铜管，声称里面的事物可以救他的妻子……”
托德呼吸一顿，不自觉打断了哈金斯的话：“铜管？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里面就是萨瑟兰遗物。”哈金斯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走投无路的阿方索，只有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使用了铜管，结果他妻子的病真的好了，可惜好景不长……”
“萨瑟兰遗物将他的妻子变成了怪物……”
听见托德的话，哈金斯吃惊的说道：“他对你说过这些？！”
“不，并不是全部，仅仅是一部分，后来呢？”
男子的眼睛注视着十字架：“在大约半年后的一个夜晚，他的妻子变成了怪物，亲手杀了两个孩子，赶回家的阿方索，在悲痛和绝望之中，杀了他的妻子……在那之后，他将自己所有的财产捐给了教会，并成为了一名猎杀异种的审判官……”
托德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等一等！你当初将我带回修道院时，你是否知道我将会变成怪物？”
哈金斯立即摇了摇头：“不，当时我并不知道。萨瑟兰的继承者最后将变为怪物一事，是教会史籍中的隐秘部分，一般人不会知晓。今天也是我一再追问之下，阿方索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
男子将脸转向了托德：“我之所以将这些事情告诉你，是因为如果你能解开继承者变成怪物的谜团，你不仅仅能拯救你自己，或许还能够挽救一颗被苦痛和自责禁锢的心灵。”
第69章 异化的真相
当矮胖的男子真正坐到椅子上，看见神父拿着一根黑色类似尖针的事物，向他走来时，他对自己为了一桶麦酒，就同意配合实验的决定，顿时后悔无比。
“我能不能……？”
瓦尔顿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他身边的莱斯利，一边用鼻孔出气，一边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能！”
白袍女子阿德莉娜看上去有些担心：“神父，您确定这样做不会有事吗？”
托德掀起了自己的袖管，在小臂处还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针眼，他用着十拿九稳的语气说道：“放心，我自己已经试过好几次了。刚扎进去有点疼，就像蚂蚁咬了一口，之后就没什么痛感了。而且在炼金术方面，我可是从来没有出过错误。”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炼金术需要抽取血液……”
莱斯利又打断了阿德莉娜的话：“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点鲜血罢了。在酒馆里，我们英勇无畏的瓦尔顿大人，无数次说过，他曾经和蛮族大军大战七天七夜，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自然不会在乎这一点小伤口的，对吧？”
瓦尔顿给了红纹男孩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方索看了眼满桌子的器皿和瓶罐，下巴抬向神父，和身边的哈金斯交换了个眼色：“你以前看过他使用炼金术吗？安全吗？”
哈金斯用手套摸了摸下巴，看着带着尖针的注射器，想起过去白银提炼和制作玻璃的经历，不确定的说道：“看过倒是看过，过去好像没有这么复杂……”
托德来到瓦尔顿的面前，摞起了他的袖子，先是用皮绳裹起他的臂膀，接着用透视的异能寻找针管落下的位置。
矮胖男子挣扎扭曲着身体，看着针头离自己的皮肤越来越近，一边拼命摇头，一边语无伦次的叫道：“你们在骗我！这绝对不是炼金术！我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去酒馆了！”
针刺进了皮肤，血液溅起。
瓦尔顿昏了过去。
————————————
将瓦尔顿的体液样本放在了显微镜之下，调到放大400倍之后，托德特意邀请所有人过来观看。
片刻之后，巨大的赞叹和惊呼，回荡在了实验室之中。
阿方索、莱斯利、阿德莉娜和哈金斯，看到的是微观世界中的一方天地。
瓦尔顿运用起自己『鹰眼』的异能，在原有400倍的微观世界的基础上，又放大了数倍，达到了3000倍左右，他能够看到细菌世界的全貌和局部的特征。
而当托德用注射器将『鹰眼』异能的细菌，注入自己体内后，他在显微镜下，同时使用『鹰眼』和『透视』的技能时，能够看到的是细菌内部的生命运动和完整构造。
终于，进行『萨瑟兰古细菌』异化实验的最后一个条件满足了。
接下来的数天里，托德干脆吃住都在实验室，就连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实验室都是灯火通明。
托德这边的实验，并非是一帆风顺。将混杂有萨瑟兰细菌的液体注射进入实验体内，就是第一个难题。
任何生物接触萨瑟兰细菌后，都有极大可能性会立即死亡，小白鼠也不例外。开始的几只实验品，由于萨瑟兰细菌量过大，造成了直接死亡。之后，托德对剂量进行一再缩减，终于找到了剂量的安全边际。
接着，对小白鼠的活体观察，由于缺少电子监控设备和医学诊断仪器，所以托德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使用透视的异能去观察实验体们的状态。这个过程漫长而又枯燥，实验者无法安稳的入睡，每隔三到四个小时，就必须使用透视去记录状态，以防出现异常。
实验刚开始的头几天，实验体的一切数值正常。
从第三天开始，通过透视的异能，托德发现，小白鼠的心跳、神经、血液循环等功能，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问题。
到了第四天，实验体的部分器官和体腔遭受到了破坏，有部分实验体出现了吐血的情况。
到了第五天，实验体包括大脑在内的神经中枢出现了损坏，对于外界的应激反射出现了迟钝现象。
到了第六天，神经系统坏死并被一种奇怪的菌突所占据，实验体的身体各个器官出现了异化。异化状态与异能相关，如衰弱异能将导致毒液囊和毒气泡的形成，透视异能将导致眼球复眼化，疾速异能将改变下半身的肌肉形式和骨骼排列。
到了第七天，实验体的外形出现了变化，指甲变长变利，口器连接了毒液囊，喉管连接了肺部的毒气泡，上肢退化成小爪，下肢变成了类似蜈蚣一般的多足，胸部有棘突出现，背部有尖刺长出，尾部变长并带有倒刺，头部类似于尖嘴螳螂，巨大的尖刃口器，可以二百七十度旋转的复眼。原本已经死寂的神经系统，由于密布的菌突，开始重新活跃了起来，但却缺乏了基础的神经元联系。生物体此时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思维意识，变得极有攻击性。
到了这里，托德不得不强制性中断了活体实验，对所有实验体注射了大剂量的乙醚，实施了无痛苦的安乐死。并以防万一，进行了断头处理。
通过对实验体的多阶段活体观察，他最终将萨瑟兰遗物异化的拼图，一片一片的拼凑了起来。
萨瑟兰古细菌能够封锁并禁锢异种细菌，消化他们释放的有毒物质，只有在神经系统允许的情况下，才会释放它们。
但是，没有事物是完美的，任何有利的东西，总会逐渐显示出它有害的一面。
关键在于萨瑟兰古细菌的数量是一直不变的，这些古细菌没有办法分裂再生，而那些异种细菌们却一直在呈几何数计增长。
当二者的比例，到达一个临界点时，当萨瑟兰细菌判断局面已无法控制时，就会由『警察』的角色，变为了『屠夫』。从原本的『封锁』改变为『吞噬』，将异种细菌吞入并消化。当异种细菌被吞噬完毕，萨瑟兰细菌会将攻击目标转移到正常细胞上，变成无差别攻击的恶性细菌。这种局面将会在宿主体内逐步蔓延，首先是血管、接着是器官、最后是神经，并逐渐改变宿主的外形和功能，将其变为一头失去理性的怪物……
第70章 原罪
“住手！”
身穿灰色修士袍的老人，抓住了行凶者手中的铁鞭，面朝高高在上的黑衣男子，怒目而视。
巨大肉块缝合而成的怪物，身上满是伤口，匍匐在老人的脚下，双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迈里斯，任务失败者总会接受一些惩罚，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喉骨坐在山洞深处的石椅上，右手托着下巴，看着这一对有趣的父子，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前几天有客人来到这里，会长一定会把你那不听话的儿子拆了，再重新组装一次。”
喉骨看向地上的怪物，慢慢的说道：“不过总的来说，这次也算是有些收获。至少会长利用尸体和『萨瑟兰遗物』培育『死灵继承者』的计划，算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迈里斯大师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怪物的身躯，看着喉骨说道：“收获？你把这称之为收获？！你事前告诉我这仅仅就是个小实验，但守望镇的居民有一大半都死了！一大半都死了！！”
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将头仰向了后方，对着山洞的岩体顶部，一半是恼火，一半是无奈，高声喊道：“迈里斯，迈里斯！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无数次了！”
喉骨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缩着手脚、装腔作势的说道：“为什么要杀人？和平多么美好，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还只不过是个孩子……”
“听着，想要在一块杂草丛生的地上，种植小麦，你就不得不先放火烧掉野草；想要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小屋旁，修建一处宏伟华丽的宫殿，你将不得不先推倒危楼。”男子一边走一边说：“你总是计较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最终只会一事无成。”
迈里斯站直了身体：“难道你的神，没有教会你如何去珍惜生命吗？”
男子听闻此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到了老修士的面前，脸色阴沉，他一把抓住对方胸前的十字架，举到了后者的眼前：“那我问你！就在刚刚那个屠杀和悲剧发生的地方，你信奉的神灵是否显示过一点点的慈悲？是否帮助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没有！”喉骨将十字架扔在了老人的脸上：“他只会高高的站在天上，偷偷看着世间这一幕幕的惨剧！在一切生灵重归尘土之后，在鲜血浸染了大地之后，才故作清高的站出来，厚颜无耻的要求活着的人，相信他就能得到救赎！”
迈里斯脸憋得通红，看向眼前的男子，大声分辩道：“你又了解些什么？！你又懂得些什么？！我们每个人从出生身上就背负着罪，我们走过的路程、遭受的一切都是天父对我们的试炼……”
喉骨抓住了老人的下巴，眼神冷的可怕，连着问了他三个问题：
“这些话是别人对你说的吗？！”
“这些文字是你从那些别人写的书上看到的吗？！”
“你听到的，你看到的，就是你坚信不疑的真实吗？！
“吼啊啊！”
怪物动了，巨大的手掌抡圆了拍向男子。
强横的肉体、破坏的力量，击中的却是一团消散的黑烟。
黑烟聚集在地上，绕着怪物的身体，来到了脊背上。男子在烟雾中恢复了形态，骑在了对方的肩上，用手抓住了身下的导管，用力一拔。
伴随着哀鸣和嘶嚎，大量的液体从导管连接处冒了出来。怪物轰然倒地，失去了动作。
示意手下抬走这个碍眼的家伙，喉骨平复了情绪，用干布擦了擦手掌，重新坐回了石椅，看着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老人：“对了，关于守望镇，有一件有趣的事情，你或许不知道。我的手下在堡垒里，看到了你的一个熟人。”
迈里斯缓缓抬起头来。
喉骨歪着脑袋想了想：“托德修士……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托德神父了。”
老人睁圆了眼睛。
“说起来，这次任务失败，托德神父应该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听见喉骨的话，迈里斯朝前走了一步：“那个孩子是无罪的！”
男子摇摇头，笑了起来：“不，大师您刚刚也说了，我们每个人都有罪。更何况，这位托德神父，不仅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还背弃了修道院，加入了教会，这难道不是罪大恶极吗？”
迈里斯又朝前迈了一步：“我可以保证，他并没有威胁，这次的事情定是无心之举。事实上，那个孩子只对炼金术有兴趣。”
喉骨听到这里，感兴趣的眨了眨眼睛：“『被上帝赐福的炼金术师』吗……他真的应该好好感谢这个称号，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会长早就下令除掉他了。”
“还有一件事。”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黄铜的小管，笑着对老人说道：“关于托德，您应该没有忘记一些事情吧？”
迈里斯看着对方手中的事物，瞳孔一缩，连话音都颤抖了起来：“继承者……”
喉骨的脸上挂着赞许的笑容，扳着手指说道：“没错！就像我很早以前告诉你的那样，作为继承者的托德，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至于究竟是回收变异体还是尸体，就要看会长如何决定了……”
话音未落，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
喉骨的眉头越来越紧：“会长这样说了？”
来者点点头，又说了几句。
“什么？现在？！”
喉骨的神情有些惊讶。
目送着传令者走出山洞，男子摸了摸下巴，朝着迈里斯说道：“我们的托德神父，可能要因祸得福了……”
“会长听了下属们，关于守望堡战斗的汇报后，突然想见一面这位『被上帝赐福的炼金术师』。”喉骨搓了搓手掌，低声自语道：“为了这次邀请，我得事先准备些见面礼才行。”
招手喊来了一个手下，喉骨说道：“给我准备一驾马车，我要出发去一趟西边。”
他的手下犹豫说道：“大人，您走了，那银环的使者该怎么回复？他等在村子里，说是要我们给这次行动的失败一个解释。”
“解释？”
喉骨斜着眼睛笑了起来：“把他丢进『蜂巢』桶里，等我回来，我会好好向他『解释』一番……”
第71章 启程
托德的实验似乎走入了死胡同。
萨瑟兰古细菌没有办法进行分裂繁殖，而其它异种细菌则是繁殖速度过快。随着时间的推移，二者平衡点被打破的那一刻，前者将从有益细菌转变为恶性细菌，不仅会吞噬异种细菌，最后还会开始攻击人体细胞，将宿主变为一头丧失理智的怪物。
解决这一难题，关键在于两个问题。
一、如何抑制异种细菌的增长速度？
二、如何增加萨瑟兰细菌的数量？
关于第一个问题，他尝试了数种可以用来抗菌的天然抗生素，但由于抗菌力不理想，效果均不明显，异种细菌的分裂速度并没有明显的下降。至于第二个问题，他并不是没有尝试去人工繁殖萨瑟兰古细菌，但除了这种古细菌喜高温以外，培养液如何调配，压强、酸碱、催化、引剂等等，托德一无所知，这一工作自然也就无从做起。
结果到了最后，即便他知道了继承者的异化原因，却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一个往常的中午，哈金斯带着镇子居民们烹饪的海鱼和蔬菜，走向了实验室小楼。
守在实验室门外的阿方索，怀中抱着大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灰沉沉的，看不到任何希望。哈金斯叹了一口气，跨进了实验室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的培养皿碎片，那些用来标注实验数据和流程的图纸，被撕成了碎片，飘落的到处都是。托德坐在实验桌的一边，两只手深深的插入了乱发之中，一脸的沮丧和失意。
男子在桌子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了菜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还是行不通？”
“炭化甘油这条路子也是条死路，没有稳定零下二十度的低温环境，根本没办法……”
听着托德絮絮叨叨，说着些自己完全听不明白的话，哈金斯没打断，一直等到对方把话说完，才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提炼白银的第一炉，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是你的坚持才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托德看了眼对方，苦笑着说道：“问题是我不知道我的时间，还是否足以让我等来转机？”
哈金斯拍了拍他的肩膀，退出了房间。
托德颓丧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桌面，将脸深深埋入了双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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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深夜，托德在实验室中，开始了新的抑菌实验。一位他从未想到的访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地板上的黑雾逐渐聚集，一个人影慢慢站直了身体。
托德很快认出了对方，闹市马戏团的团长——喉骨。
自从上次变相拒绝加入『救济会』之后，托德以为自己和这位沉浸在黑暗的男子，再也不会有交集，未料到却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场所，对方主动找上了自己。
喉骨先是兴趣盎然的看了一圈实验室的设备和器材，一边读着木架上放置的瓶瓶罐罐标签上的拉丁文，一边口中不时发出着由衷的赞叹。
“托德先生，在炼金术领域您是我见过，第二个具有极高天赋的人！”
知道对方过来与自己见面，目的肯定不会是夸奖一番，托德没有搭腔，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出乎他的意料，喉骨也停下了话题，反而聚精会神的看起托德的脸来。
实在忍受不了男人的这种注视，托德皱着眉头问道：“你在看什么？”
喉骨笑着收回了注视的眼神，摆了摆手：“啊啊，抱歉，最近一直听别人提起您的事情，我就有点好奇，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正在生死关头的托德，本来就心头上火，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捋起袖子和对方理论一番，喉骨却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事物，丢给了他。
托德伸出手接住扔过来的事物，定睛一看。
那是一根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铜管，管壁上还用拉丁文写着『向死而生』这句谚语。
托德看着手中的铜管，呆在了原地，睁圆了眼睛看向喉骨，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是……？”
喉管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掐灭了离身体最近的一根照明蜡烛，平静的说道：“你应该对这个不陌生吧，这里面装满了『萨瑟兰遗物』……”
“为什么？”
“这里面的东西，可以推迟『继承者』的异化时间，延长你的生命。放心吧，『继承者』吸取再多的遗物，也不会死亡……”
废话，我当然知道！
遗物就是萨瑟兰古细菌，吸入它们可以增加体内的萨瑟兰细菌浓度，重新控制体内的平衡点，但托德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喉骨放下了手中的集气瓶，又朝着对方笑了笑：“托德先生，您可以把这看成一份象征善意的礼物吧……同时，我为您带来了一张邀请函，救济会中有人希望见您一面”
“见我？”
男子笑着指了指窗外的黑夜：“马车就在外面，地方离这并不远。”
托德将『萨瑟兰遗物』放入了实验服的衣兜，沉下脸说道：“如果我说，我没时间呢？”
喉骨撅起下巴烦恼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托德神父很忙，忙得不可开交。没办法，为了表现我们的诚意，我只能拿出第二样见面礼了……”
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制的小瓶，笑着说道：“这里面的东西您应该不会陌生，说起来，前些日子在守望镇里，您还看到过它的威力……”
托德的身形微微颤抖，嘴中吐出了一个词：“『蜂巢』。”
“您连名字都知道，太好了，这样也省的我再多嘴介绍了。”喉骨拍手笑道：“这样的东西我有许多，而且我向来不是吝啬之人。不仅您将会得到一份，这里的每个人，我都会送上一份。如何？”
托德深深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小瓶。
喉骨晃着瓶中的液体，投来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带路吧。”
第72章 会长
身穿草绿色紧身长衣的女性，坐在天鹅绒毛毯的靠椅上，轻轻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红酒，闭上眼睛让口中的香醇在舌尖跳跃了几番。丰韵聘婷的身材，随着呼吸起伏，摇曳生姿。
“圆滑顺绵、酸甜适中、涩味恰好，这肯定是产自艾多利亚克的新酿，春季向阳，夏季初摘……”女子迷蒙的睁开了双眼，姣好面容上满是陶醉的神情，她看着手中的玻璃杯：“红酒配上这水晶的圣物，实在是绝配。如果此时再能加上银环城的『烤果宴』，你知道吗？就是王室里那道最有名的点心。用蜂蜜浸泡过的水果切片，撒上腰果、杏仁和松子，放在文火上细细焙烤，一口咬下去，那味道……”
“你喜欢那杯子和红酒？全都送你了。少说点话，多喝点酒！”粗鲁打断了对方的发言，坐在女子对面灰白发须的老人，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工作长衫，两条又长又粗的白眉轻轻抖动着，一手拿着一叠抄满了算式和数据的纸张翻看，一手抓起一瓶红酒直接倒入嘴中。
看着对方粗暴的饮酒方式，女子投去了鄙夷的眼神，用随身携带的柔布，小心擦干了玻璃杯上的酒痕，并将它包裹好，放入了随身的皮箱。
“我们说正事，西奥多。『长老会』里最近有人对你很不满。”绿衣女子的话让忙着翻看纸张的老人头都没抬。
女子有些恼火，拍了拍面前的桌子：“你上个月使用的经费是上上个月的三倍，你还不肯汇报你的研究进度，而且你向『纷争军团』输送的异种越来越少。”
“对了，还有上周的守望堡战斗，『救济会』的实验品不仅没有完成任务，我听说还擅自违反命令、逃离战场。你知道吗？为了这件事，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摆平北边那群野蛮人！”
女子正打算继续埋怨，房间的大门处传来了不急不缓的敲门声。老人放下酒瓶，在椅子的扶手上轻敲了三下。一名农夫打扮的男子推门进来，走到老人的身边，趴下身小声说了些什么。
“哦！来了吗？！”
老人挑起了粗粗的眉毛，与刚才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兴冲冲放下了手中的纸张。
坐在他对面的绿衣女子轻轻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道：“是不是我们的客人到了？”
西奥多挑着眉毛，瞪了一眼对方，没好气的吼了句：“芮契尔，记住，那是我的客人，你是不请自来的！”
对于老人的恶声恶语，女子丝毫不以为意，用素白的手绢拭去了嘴唇上的酒印，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她笑着说道：“有什么关系嘛，我来找你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位贵客要来拜访，大家见一面，也算是命运的相遇。再说了，我还真有事情，希望能和那位谈一谈……”
“芮契尔，别怪我这个老头子没警告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最好收起『长老会』那套肮脏的把戏！”老人眼中的暴戾一闪而过，收拾好桌上的纸张，对侍者说道：“将客人带到主会客厅，让厨师们开始准备晚餐，最好的晚餐！”
————————————
名贵的油画，昂贵的地毯，闪亮的金饰，托德站在一间极尽奢华的会客大厅中，脑中出现着极不和谐的矛盾感。
装修如此高档，内饰如此豪华的地方，从位置和外观上来看，居然是距离暮西镇马车行程不到一天，月溪平原南部一个不起眼小村庄中的农作品仓库。
似乎是看出托德眼中的疑惑，喉骨歪着脑袋，用着几分奇怪的腔调说道：“等会见到会长，无论他有何言行，请您保持必要的恭敬，嗯……他有些……古怪……”
托德冷着脸看了眼对方：“他能比你还古怪？”
喉骨盯着托德的眼睛说道：“神父，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尝试去激怒这位老人。”
托德正待再问，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托德先生！我早就想去见你了，可惜我一直抽不出时间，没想到倒是你先来找我了！”一位穿着工坊工作服的老人向他快步走来，粗壮高大的身材，线条硬朗的脸孔，还有那让人过目难忘的厚厚白眉。
托德有些意外，他将视线投向喉骨进行求证，眼前这个无论样貌还是打扮，像极了打铁师傅的老人，难道就是『救济会』的会长？！
喉骨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点了点头。
托德因为匆匆赶来，披风下还套着实验室里所穿的灰色工作服。老人走到他的面前，看着对方身上那件沾满五颜六色试剂的长衣，又瞄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好似画布一般的工坊服，脸上显现出难得的愉悦和欢畅。他用力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哈哈大笑了起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西奥多亲热拉起一脸惊愕的托德，将对方领向了大厅的深处。
后者在穿行过房间时，一个淡绿色身影从他的眼前一晃而过，面容却记不得，唯有那碧眼盈波犹在脑海。
跟随『救济会』会长的脚步，推开大厅尽头的房门，出现在托德面前的一间房间让他几乎忘记了思考。里面放置着数张巨大木桌，上面满满的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提炼白银的炉体素描、化学实验的调制材料、调配试剂的流程图纸，甚至还有一台自己制作显微镜的仿制品！
“这里……这里是……”托德看上去有些懵了，这简直就像是自己实验室的翻版，只不过材料备制的更加粗糙一些，器具仿制的不伦不类一些，但真的能够看出制作这些的主人，花了极大的心血。
西奥多拿起一张提炼炉的素描，眉飞色舞的说道：“这是我专门找画师绘画的，我还有这个炉子的木头模型，可惜不在这里。”
他又拿起一张画满化学方程式和反应路径的图纸，高声说道：“这是教会将你的炼金材料运往银环城途中，我买通那些贪婪之人，为我誊抄的笔记，这已经是我每天都会阅读的手稿。”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台仿制的显微镜，兴高采烈的说道：“这是我见过最让人叹为观止的东西！你的这个仪器简直是天才的作品，它能将所有事物放大百倍。通过它，我能看到原本看不见的许多东西，太奇妙了……”
“会长先生……”看着老人越说越上兴头，托德有些纳闷，难不成对方找来自己，就是为了给自己看这些？
第73章 晚宴
芮契尔半卧在木料和软絮制作而成的躺椅上，皱着眉头看着屋内，这些风格完全不搭的物品，朝着身后年纪尚轻的农妇问道：“『村长』和客人，还在聊天吗？”
被提问的侍女，清楚对方是自己万万不能怠慢的身份，连忙毕恭毕敬的弯腰答道：“主人和他的客人，一直在大屋里面，还没出来。”
身穿淡绿长衣的女子，攥起拳头捶向躺椅面前的木桌，胸前的波涛随着大幅度的动作，如海浪般抖动震颤，看的侍女目瞪口呆：“太阳都已经下山了，他们还不打算吃饭吗？！”
“额……抱歉，您刚刚说什么？”回过神来的农妇，将自己的视线从芮契尔的胸前收回，完全忘了对方的问题，不得已只好请求再一次确认。
“吃饭，吃饭！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侍女艰难的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提问者的脸上，小心的回答道：“厨师们已经准备好了菜肴，相信主人很快就会过来了……”看着芮契尔将脸转了回去，年纪轻轻的农妇乘着无人注意，偷偷掀开自己胸口的衣襟，朝里看了一眼，随后发出了懊恼的叹息。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符号和算式，不是炼金术师们的密码和代号，而是叫那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在屋外，芮契尔从木桌上昂起头来，模样十足就像一只听到『开饭』口令的小兽。
“化学方程式。”首先走进来的是托德，他将大屋的木门推开，接着伸手挡住了木板，引着身后的西奥多走进房间。
老人似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绿衣女子看到这一举动，眼睛转了转，面色中倒是有了丝丝的讶异。
托德转过头，看见了半卧在躺椅上，只穿着一件紧身长衣、曲线玲珑有致的『另一位客人』，连忙移开了视线，有些意外的看向救济会的会长。
后者看着桌旁的人，苦恼的摸了摸胡须，一边思考着介绍的用词，一边沉声说道：“我来介绍，这位是芮契尔，她是我的一位……熟人……”
尽量倾斜着视线不去看对方的身体，托德向着女子点头示意后，头疼看向面前奇怪的餐桌和躺椅。
晚宴餐桌呈正方形，周围环放着三张铺有软垫和套子的躺椅，躺椅的边缘刚好高过桌子。
托德看着西奥多脱去了鞋子，卧入了左边的躺椅，而右边的躺椅已被芮契尔占据，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张，正对着大门的上首主位躺椅。
吃晚饭居然要躺着吃？
这算哪门子规矩，话说回来，躺着吃东西难道不难受吗？
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托德也脱去了鞋子，小心的卧入了上首的躺椅。他的头正对着西奥多。可他实在做不到把自己那一对、好几天没洗的脚丫子对向下首的女子。他索性将腿脚缩入怀中，在躺椅上摆出了一个『蜷缩』的姿势。
看着身前之人这奇怪的模样，芮契尔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乐不可支的她，身体全部躺了下去，一手捂着嘴，一手拍着桌子笑出声来。
西奥多瞪了一眼对面的女子，拍了拍手，示意侍女们开始晚宴。
首先是下窄上宽的小巧木杯，放置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侍女们将新酿的红酒倒入了杯中，西奥多拿起了木杯，举向了空中，口中说道：“第一杯敬献天空、战争与秩序三位神祇！”
说完，一饮而尽。
看着对面女子说着同样的话，喝干了杯中之酒，托德也依样照做。
老人很快举起了第二杯，说道：“第二杯敬献泰罗的荣光！”
众人照做。
“第三杯敬献救世之主——萨瑟兰！”
听着前面三句话的内容和顺序，托德隐隐有所悟。
喝完了三杯酒，西奥多将酒杯放到了身侧，再次拍手示意进行晚宴的下一步。
侍女们拿来了各种餐具，平铺在了餐桌上。有刀、牙签和各式不同的调羹，包括长柄勺、尖角调羹以及可用来食用蛋或贝类的挖勺等。
丰盛的晚宴菜品纷纷被端了上来，包括了餐前小吃、两道主菜、一道烧烤和餐后甜点。餐前小吃是由莴苣和洋葱制成的沙拉，配有鸡蛋、鱼生、橄榄和奶酪。主菜是鲜肉蔬菜汤、香叶野兔锅，烧烤是风味烤鲭鱼，餐后甜点则是一些水果，诸如石榴、柑橘、李子、蓝莓和桑葚这类。
桌上推杯换盏的过程中，托德有些奇怪的发现，与前三杯祭奠之酒不同，之后的红酒明显掺加了蜂蜜和泉水，酒精度降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他喝起来自然是更加得心应手。
为了考虑到左右两侧主客的心情，托德一边和西奥多讨论着，一些微生物领域和化学类目中的现象和反应；一边和芮契尔闲聊着，他印象中中世纪的一些风土人情和旅游美食。他倒是发现，女子对其他话题对兴趣缺缺，唯独谈到吃喝之物，兴致最高，索性投其所好，开始介绍一些前世电视里看过的风味小吃和地方名菜。一桌人聊得自然是笑逐颜开、宾主尽欢。
晚宴上，西奥多聊着聊着，突然说起了先贤萨瑟兰，话语中对其的功绩大加褒赞，其中有一段话倒是引起了托德的注意。
『……根据泰罗的记载，萨瑟兰在年轻时，曾经为了进行炼金术的实验，在阿尔巴诺活火山口搭建了小屋，住了整整八年。这种为了真理献身的精神，实在是让人感叹！』
听到这段话，托德的酒杯悬在了半空，脑中突然轰鸣一响，犹如雨后天空，乌云散去，阳光洒下。
“会长先生……”
“叫我西奥多！”老人斜了身旁之人一眼。
“好吧，西奥多。有关先贤萨瑟兰的丰功伟绩，我一直很想了解一二，但您也知道，教会的势力范围内，对这些书籍和文章，控制的很严格，所以，可否请您……？”
『救济会』会长被酒精刺激的满脸通红，大手一挥：“没问题，身为异种的一员，怎么可以不知道萨瑟兰的生平？！把『萨瑟兰史传』给托德拿一本来！”
看着托德拿到书后不经意露出的兴奋神色，绿衣女子抿着一口酒，微微一笑。而前者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表情，心中一惊，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册，快速转变了话题：“芮契尔小姐，我看您只吃了餐前小吃，主菜和烤物好像并未食用。”
西奥多听闻此言，看向女子面前的餐桌。的确，沙拉全部被吃完，但是肉锅、烤鱼和菜汤却基本未动。老人回身望了一眼，仆从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跪伏在地、如同筛糠。
女子用小勺拨了拨眼前的菜肴，心不在焉的说道：“不是他们的过错，只是寻常的食物，我吃不下罢了。如果你们口中的炼金术，能把这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变得好吃一些就好了……”
老人瞪圆了眼睛，有心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西奥多越来越黑的脸，和下人们惊恐绝望的眼神，心有不忍的托德笑着说道：“芮契尔小姐，这不是难事。”
嗯？
房间内所有人看向了说话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芮契尔颇感意外的挑起了眉毛：“事先说一句，我可不要吃硫磺和汞水！”
“放心好了，绝对可以安全食用。”托德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朝着身后的侍女索要纸笔。
西奥多和芮契尔从躺椅上爬起身来，喉骨也从旁边凑过脑袋，三人看着托德就着餐桌，书写着需要的器具和材料，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东西真的都是炼金术材料？”女子看向老人，疑惑的问道。老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我知道，有些我也不清楚。”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仆人们很快准备好了需要的东西，托德也开始了炼金术中的美食实验。
首先，将小麦麸皮均匀的放入烧杯中，打开一瓶用拉丁文标注着『盐酸』的试剂，将里面的液体浓度稀释到34%左右，再将稀盐酸倒入烧杯中，加压以加速水解。
接着，在烧杯中剥离并分解出，一种黑色的水解物，用兽骨的血炭部位（活性炭），对其进行脱色和去杂。
再来，是将获取的液体状物体，进行高温的真空（去氧）浓缩，得到一种白色晶体（谷氨酸）。
最后，将白色晶体与氢氧化钠反应，进行二次浓缩，再小火烘干，就得到了一种半透明的颗粒结晶体（谷氨酸钠）。
实验过程持续了差不多整整两个小时，但西奥多和芮契尔却丝毫不觉得乏味，前者因为炼金术，后者因为吃。
托德示意厨子们将最后的半透明晶体颗粒，加入汤水和肉锅，并刷上烤鱼后，重新处理一番。
再次端上桌的菜肴，在二十分钟之内，汤汁点滴不剩、菜肉分毫不留，西奥多吃的两眼发直，芮契尔却是一人把剩下所有的食物一扫而空。托德这才发现，原本这女子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胃王。
当二人用餐完毕，向托德发问那是何物时，后者脱口而出：“味精。”
第74章 合作
相比西奥多一副吃撑的模样，芮契尔就显得优雅了许多。用着餐桌的白布轻轻擦拭了嘴角，接着拍了拍高耸的胸脯，她笑着说道：“您让我大开眼界了呢，托德先生。”
面对『救济会』的会长时，托德还能游刃有余的留有几分余地，但与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子相谈时，一种莫名的压力总是隐约在心头。
芮契尔用牙签插起一颗还有些青涩的桑葚，慢慢放入嘴中，杏仁形状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嘴中说道：“托德先生，晚餐也用完了，我们来谈谈……”看见西奥多沉下脸色，女子连忙话锋一转：“……您的处境吧。”
“我的处境？”
托德皱起眉头，不明白对方话中有何深意。
“托德先生，我看过您的介绍。从修道院的修士到教会的神父，您这两个月的经历，简直可以用传奇二字来形容呢。击败海盗、海外寻宝、异端审判，您现在可是大街小巷所有人传唱的英雄。”
听着女子的话，托德没搭腔，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重，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浮现。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像您想象的那么简单。”芮契尔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皮包中取出一张地图，用笔画出几条线和一个圆圈，继续说道：“您说自己出海前往北部群岛，挖出了水晶圣物，可是每次航行的旅程用时，却总是在三天左右。算上折返、洋流、风向、补给、挖掘所消耗的时间，真正花在路途上也并不是太久。再将船只的速度考虑进去，就能以暮西港为圆心，画出您大概的航行半径。”
看着女子画在地图上的圆圈，托德睁大了双眼。
“北部群岛在画圈的这个范围内，没有几座岛屿，即便找条船每个岛都看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您想啊，如果有人真的不辞辛劳，一圈看下来，没有发现挖掘的痕迹，会不会有这样的疑惑——水晶宝物究竟在哪儿呢？”芮契尔又从包中，拿出了两件样式相似，却看上去不太一样的玻璃制品：“托德先生，您看看，是不是觉得眼熟？这可是我们花了大力气找来的呢。这两件水晶圣物的样式基本相同，但左边那件是您第一批送往银环城的货品，右边那件是最近一批送往边境的货品。”
看着绿衣女子，将两件玻璃品靠近了火光，互相对比了一番。托德顿时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左边第一批的这件，底部有气泡，水晶杂质较重，连接处有明显的生疏手工痕迹；右边这一件就完全不一样了，做工细致，杂质较少，接近于完美。”芮契尔歪着脑袋看着沉默者：“明明是发掘而出的泰罗古物，样式相同，做工却差了如此之多，又恰好是不同批次的货品，您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如果说以上这些只是让人觉得生疑，那么您在异端审判上的表现，等于为自己的『墓穴』埋上了最后一铲土。您公开了自己炼金术师的身份，还当着众人的面，进行了炼金实验。”
芮契尔走到了托德的身边，看着对方额头冒出的细汗，轻轻说道：“北部岛屿、工艺进步、精通炼金术。您不觉得，这几件事放在一起，等于变相承认了，您已经拥有制作水晶的技艺了吗？”
女子蹲下身，靠在托德身边，语气虽然轻柔，但内容却让人骇然：“我能想到的事情，教会那帮兀鹫没道理想不到。您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吗？”
托德咽了下口水，不自觉的问道：“怎么做？”
“委婉拒绝您的所有请求，但会在『圣部通报』里大肆赞扬您的功绩，提升您的职务，把您调到中心教区的一个闲职，并找人接管您的暮西镇。接下来，随便找一个罪名，安置到您的头上。最后，是烤了您还是煮了您，就是他们的自由了……”
芮契尔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伸展着身体，笑着说道：“之所以他们还没动手，您真的应该感谢刻在水晶上的泰罗文字。如果不是『天父教会』和『至正教会』，正在争夺正统之名，需要使用这些遗物作为证据，您现在说不定已经关在大牢里了。”
托德盘腿坐在原地，将头埋入双手之间，懊恼的闭上了双眼。
原本在他看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出了如此之多的纰漏，这就仿佛一记狠狠的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托德先生，我有个提议，您不妨考虑一下。”看了眼西奥多凝重的神色，女子顿了顿又说道：“与我们合作吧，我们可以帮您渡过难关，还能给您带来更多的权力和财富。而且我们都是异种，宿命之中有着天生无法割舍的纽带，不用担心彼此的背叛……”
托德抬起头来，出乎芮契尔的意料，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只有两件事。第一，我们希望在暮西镇，能够安置一个异种的庇护所，确保教会的势力不会危及他们的安全。”
听完第一个条件，托德沉吟了一会，片刻之后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原来如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芮契尔听闻此话，笑了起来：“您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儿都没错呢。”
“那第二个条件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教会曾经授予您一份，建立天父姐妹会的委状吧？”
“没错。”
“我们希望在暮西镇中，设立一座修女院，由我们来管理。”
摸了摸鼻梁，托德的眼睛看向了烛台的火光，心中开始权衡着利弊。
安置异种庇护所一事，如果控制的好，关系并不是太大，只要注意好保密和协调工作，不要闹出什么大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将暮西镇修女院的管辖权让渡给救济会，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镇子里安插一个固定的据点。接下来，镇中居民被洗脑传教，甚至出现宗教暴动，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托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有心想要拒绝这一提案，还未开口。芮契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微笑着说道：“差点忘了，关于第二个条件，我还有一些补充性的细节未说。暮西镇的修女院，我们只会派遣一人，作为院长常驻，不会再增派人手。”
如果只来一个人，那倒是可以接受，大不了找人24小时盯梢。
托德微微点了点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们指派的院长什么时候能到？”
芮契尔一手扒住桌台，上半身倾了过来，身体曲线弯成了一道致命的诱惑，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向她自己的眉间，绽开了笑容：“只要您愿意，我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