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殉难之城（十四）
“别站在那里发愣！”芭芭拉看着眼前的一团糟，着急的对佩德罗问道：“密道入口在哪？”
“哦，对对，密道。”佩德罗站起来，走到里间的一处圣母神龛前，用力推动下方的隔板，露出一条向下的楼梯。
兰德尔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男孩女孩，头大的说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孩子？”
佩德罗环顾四周，一脸迷茫：“我不知道，三十？或许四十？”
阿尔德南瞪大了眼睛：“我原本以为只有几个！”
兰德尔看着孩子们希冀的眼神，用力咬了咬牙根：“必须把他们都带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放哨的凯洛格突然冲进来，沉声说道：“我们被发现了，大批的敌人正在赶往这里！”
阿尔德南看了一眼身后：“是那些杂役！他们中一定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卡琳从腰间抽出第二把匕首，扭了扭手腕：“敌人如何出现并不重要，让他们回不去才是关键。”
兰德尔提起盾牌，对身边的人说道：“布尔维尔，卡洛尔，你们两人一起找东西堵住大门！芭芭拉，你和凯洛格负责远程支援！阿尔德南，你从房顶的窗户绕出去，保证我们的头顶和后方不会出现敌人！”
“佩德罗神父，疏散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分工完成，所有人都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备战。
布尔维尔和卡洛尔拆下了大理石长桌、天父神像、床板……他们把一切能够用作障碍和掩护的物体，都被搬到了大门。
芭芭拉取下披风，露出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庞，全身上下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火焰开始在她的指尖不停跳动，将整个房间照的通亮。
凯洛格取出包中的吹管和那些淬毒的飞针，在房间的几根柱子间来回打量，想要找到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阿尔德南顺着墙壁爬到天窗上，看着走向后院的卡琳问道：“你确定不用我帮……？”
卡琳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阿尔德南缩了缩脑袋：“好吧，当我没说。”
兰德尔跟在佩德罗的身后，走向忏悔院的里间。
撞开几扇封闭的房门，每个房间里都关着一两个孩子，他们被锁在小床上或是墙角里，衣服破烂不堪，身上遍体鳞伤。
“这些应该下地狱的混蛋！”兰德尔一剑砍断了孩子身上的镣铐，怒吼道：“在所谓的圣所之中，做出这等恶魔之行，他们的灵魂应当永世在业火中焚烧！”
佩德罗痛苦的闭上眼睛，慢慢将受伤的孩子抱在怀中，轻声说道：“抱歉，我的孩子，神爱世人……”
“他们来了！”
门口传来了卡洛尔那沉闷的喊声。
兰德尔站起身，提起手中的剑，对佩德罗说道：“我们去拖住敌人，神父，请抓紧时间。”
当兰德尔回到大门时，卡洛尔和布尔维尔正在和敌人战成了一团。
一名手提筝盾的重步兵想要翻过门口的障碍，卡洛尔一把拽住对方的脚踝，将其拖到面前，一拳将这个倒霉鬼的头盔锤成铁饼，接着像扔垃圾一般，将尸体扔进了敌群之中。
布尔维尔提起那把一人高的巨斧，迈开蹄子跳入敌人的前阵，抡起大斧，就像一阵旋风血洗了周遭的一切。
盾牌、盔甲、兵器、碎肢、血肉，伴随着牛头人巨斧的挥动，统统变成了碎片，掉落在狭窄的通道中。
“顶住！保持战线！别后退！”
一名盔甲上刻有金边十字架的骑士指挥官，朝着前方大喊道：“对方只有两个人，我们的援兵……呃！”
一根泛着绿光的毒针从门内射出，准确贯穿了骑士指挥官的右眼，让他永远闭上了嘴巴。
“闪开！”芭芭拉一声娇咤，一枚脸盘大小的火球，从她的双手之中跳出，划出一条弧线，落入了长廊的通道之中。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彻在整个建筑物的上空。
强烈的气浪和炙热的火焰吞噬了一切，一具具烧成焦炭的人形残渣散落在倒塌的长廊里。
矮身躲在障碍物后方的布尔维尔，手忙脚乱的拍灭身上的火苗，看了一眼门外，耸耸肩说道：“敌人逃了。”
兰德尔皱紧眉头说道：“只是暂时的。”
佩德罗神父将孩子们集中在忏悔院的礼堂，向他们说道：“这些人来自西方，虽然看上去……有些奇怪，但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会把你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个稍大些的男孩小声说道：“只要不是这里，哪儿都行。”
佩德罗神父看了眼男孩，叹了口气。
佩德罗领着孩子们来到前厅，对正在加固路障的兰德尔说道：“孩子们都在这里了。”
“很好，你带着他们先进密道，我们断后。”
佩德罗摇了摇头：“必须等所有孩子全部离开，我才能走？”
“为什么？”
“有些孩子很怕生，如果我走了，谁来照顾他们？”
有些犯难的兰德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卡琳。
后者点点头：“我来带孩子们进密道。”
佩德罗拍拍手：“所有人都注意了，大家跟在福尔曼小姐的后面，一个跟着一个，不要掉队，也不要哭闹，很快你们就会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
卡洛尔来到兰德尔的身边：“你说的没错，敌人又来了。”
兰德尔回到路障边，看向走廊的尽头。
一道由塔盾组成的盾墙，停在了距离大门一百米左右的地方。
卡洛尔对兰德尔说道：“相当熟悉的战术，不是吗？”
兰德尔苦笑着点点头。
果然，片刻之后，火枪射击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布尔维尔用斧子护住头部和心脏，躲到障碍物的后方。
兰德尔向芭芭拉丢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摇头说道：“太远了，我没办法打中他们。”
卡洛尔一边躲着子弹，一边对兰德尔说道：“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首先是盾墙推进。”
“接着是压制射击。”
一切正如所说，敌人凭借着火枪的压制能力，慢慢将盾墙推进到距离门口只有五十米的位置。
兰德尔将身体伏在地上，用力大喊道：“防御炮击！”
一门霰弹炮从盾墙中被拉了出来，随着引线的燃烧，一声炮响之后，数百枚弹片击打在门口的障碍物上。
等待炮击结束，兰德尔第一个冲出千疮百孔的掩体，大喊道：“趁着火炮装弹的空隙，冲进敌阵！”
兰德尔不过才冲锋了十几米，突然发现敌阵之中突然出现了混乱。
前排的重步兵丢下塔盾掉头就跑，火枪兵将装药的油纸洒的满地都是，执旗手甚至连战旗都扔到了地上。
“搞什么？”卡洛尔看着满地的狼籍，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阿尔德南从天窗上探出头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恐惧。
“我的天啊！五千，一万！不，可能更多！他们冲过来了！”
第611章 殉难之城（十五）
兰德尔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阿尔德南慌乱的跳下天窗，跌跌撞撞的来到兰德尔的面前，大声喊道：“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卡洛尔一把抓住阿尔德南的脖子，将他按在胳膊下面：“冷静点，慢慢说！”
阿尔德南脸色惨白，刚想开口，一阵犹如海啸一般的吼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卡洛尔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守在大门的布尔维尔忽然说道：“那群人回来了。”
“那群人？”
兰德尔转头看去，刚才那群逃跑的教会士兵们，正在惊慌失措的跑回长廊。
卡洛尔看向这群逃向自己的士兵，低声说道：“好像有东西在追他们。”
话音刚落，一个人形的怪物出现在长廊的尽头。
这怪物穿着一身教会执事的长袍，手中还拿着一本染血的圣经，看上去似乎是人类，但他的全身上下布满了粗如儿臂的黑色寄生虫，皮肤和血肉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龙神在上！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布尔维尔睁圆了牛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卡洛尔吃惊的张开嘴巴，喃喃说道：“看样子那是个人类，至少，曾经是。”
很快，越来越多的寄生丧尸出现在长廊，他们中有的穿着一身华丽的贵族服饰，有的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市民。
当芭芭拉在怪物堆中发现一个被黑色寄生虫附身的婴儿时，再也忍不住的她蹲在墙角里呕吐起来。
很快，成百上千的丧尸涌入长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黑色的『虫海』。
跑在最前方的一名丧尸，朝着逃跑的士兵飞扑而去，将一个躲闪不及的倒霉鬼撞倒在地。
上百条寄生虫从丧尸的身体里钻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活生生钻进了士兵的身体。
另一名士兵看见这一幕，犹豫片刻，接着拿起长剑砍断了丧尸的半个脑袋，打算救下他的战友。
丧尸伤口处飞溅出黑色血液，直接掉落在那名士兵的身上，这些『黑色血液』仿佛有生命一般，渗入铠甲和衣服，直接进入了受害者的身体。
仅仅半分钟后，受害者的体内开始疯狂生长起寄生虫，这些寄生虫从人体的眼眶、嘴巴、耳朵……一切的出口中钻出来，在半空中扭曲和舞动。
目瞪口呆的兰德尔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当机立断下令道：“关上大门！用障碍物堵死大门！”
看着卡洛尔和布尔维尔开始关闭大门，兰德尔转身来到身后孩子们的中间，大声说道：“加快脚步！丢下所有的私人物品！以最快速度进入地道！”
“佩德罗神父！佩德罗神父！你听到了吗？！”
兰德尔又喊了两声，没有人应答。
很快，兰德尔在一根柱子旁找到了神情委顿的佩德罗，后者的身边还坐着一名低声哭泣的女孩。
看见兰德尔，佩德罗那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
兰德尔慢慢掀开佩德罗的外衣，对方胸口处那刺眼的鲜血，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会？”
佩德罗轻轻叹了口气：“刚刚那些人开炮的时候，正好有一块弹片……”
佩德罗身旁的女孩哭着说道：“不是的，神父是为了救我……”
佩德罗摸了摸女孩的脸：“不是你的错，去吧。”
兰德尔皱紧眉头，朝着身后喊道：“凯洛格，过来这里！”
很快，蜥蜴人来到了佩德罗的身边。
一番检查之后，凯洛格说道：“一块弹片击碎了他的肺叶。”
“能医治吗？”
“在暮西城里，不是问题。在这里，大麻烦。”凯洛格又看了看伤口：“没有合适的器具和药品，我没办法救他。”
兰德尔咬着牙说道：“我们做一个担架，把他弄出去。”
凯洛格摇摇头：“任何移动都会加剧伤口的恶化，鲜血会灌满他的肺部，最后造成窒息而死。”
看见兰德尔还想说话，佩德罗吃力抬起手来，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让我留下来吧。”
“留下？你疯了？！”
佩德罗微笑着说道：“从我懂事起，我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是家乡一般亲切。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埋骨此地，我也从没想过离开这里。”
兰德尔前倾身体，着急的说道：“你看到外面那些怪物了吗？他们很快就会冲进这里！如果你和我们走，还有一线希望能够活……”
佩德罗看着兰德尔，慢慢说道：“孩子，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多活几年也不过是多看看这个世界，所有人最后都会踏上同一条道路。真正让我在意的是，我这一生是否完成了使命？我死后，在主的面前，是否能够做到问心无愧？”
佩德罗看着孩子们挨个离开，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现在的我可以肯定，在天主的面前，我可以自豪的告诉他，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佩德罗的一席话让兰德尔愣住了。
蜥蜴人凯洛格的脸上显现出少有的感动：“佩德罗神父，您的虔诚值得获取最崇高的赞美！”
兰德尔犹豫再三，一边从怀中取出托德给他的龙形徽章，一边对佩德罗说道：“神父，如果您执意留下，那我也不会再反对。这是龙神的信物，只要你触碰它，你死后的灵魂将进入天国……”
佩德罗看着徽章，轻轻摇头说道：“昆西先生，我相信您说的是真话，但是我不会去触碰这枚徽章。”
“为什么？”
“如果我触碰它，就等于否定了我毕生的信仰。”佩德罗从胸前掏出十字架：“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背弃我的神祗，我的遭遇，我的苦难，都是上帝给我安排的试炼。”
凯洛格吐着信子对兰德尔说道：“我能明白神父的心情，如果有人让我背弃龙神，那等于是让我放弃一切。”
兰德尔收起徽章，看了眼佩德罗，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打算。
正当兰德尔转身打算离去的时候，佩德罗叫住了他：“昆西先生，如果您有幸见到亚伯勒大人，请您帮我转达一句话。”
“请说。”
“蜡烛总有燃尽之时，但太阳绝无熄灭之日，无论是真理，还是上帝，始终都站在我们的身边。”
兰德尔记下这句话，默默的朝佩德罗行了一礼。
很快，忏悔院中的人们，尽数消失在地道的入口……除了那位坐在墙角低声祈祷的神父。
听着门外传来的吼叫声和惨叫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大门，佩德罗轻轻摩挲着十字架，一字一句的说道：
“天主，在你的光明中，我看到了光明。”
“天主，求您助佑我们追求光明，实践真理。”
“天主，求你教导我们，使得所有人看见你的临在。”
“愿全能的天主降福我们，保护我们免于灾祸，引领我们到达永生，阿们。”
佩德罗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声说道：“快要来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小：“快要来了。”
神父手中的十字架无声掉落在了地上。
“来了……”
第612章 殉难之城（十六）
大圣堂，朝圣礼赞开始前十分钟。
“我，上帝选出的救世主！将给这片圣地带来和平与安详，给我们的敌人降下神圣的怒火！”
雅各布一手高举着圣经，一手指向西方：“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永远不会落入异教徒之手，因为主的威能永远不会消逝！”
大片大片的信徒跪伏在地，跟随着慕道徒的咏念开始祈祷。
喉骨坐在圣堂的角落，摸着脸上的皮肤，轻笑着说道：“相当拙劣的表演。”
迈里斯双手交叉置于小腹，白了一眼喉骨，选择了沉默。
喉骨耸耸肩。
迈里斯在人群中看见一对父母带着年幼的女儿，他的眼角抽了抽，朝喉骨问道：“如果你想要毁灭教会，可以使用一百种其它方式，为什么偏偏要如此大费周折？”
喉骨歪着头看向迈里斯：“你到现在还在认为，我只是因为家人的惨死，所以想要向教会复仇？”
“难道不是吗？”
“我的父母，我的姐妹，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喉骨剥开指尖的皮肤，看着泛着蓝色幽光的白骨，慢慢说道：“每个人都会死去，区别仅仅在于时间和方式。”
迈里斯皱起眉头：“他们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
喉骨摇摇头说道：“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事物，当目睹至亲被他人所杀的时候，他们会憎恨杀人犯；但是，当他们的亲人，被病痛和老迈折磨和摧残的时候，他们却无可奈何，静静接受。”
“我不明白……”
“我再说的直白一些，死亡从来就没有低贱和高贵之分，被同类所杀和在病床上老死，对于人类来说，都是被迫终止了自己存活的权力。但可笑的是，很多人却认为，被同类所杀是悲剧，被老迈所杀却是寻常。但是在我看来，掌握众人生死的神，与那些杀人犯没什么不同。我憎恶的并不是这些愚蠢的人类，我所痛恨的是我们头顶上的那个神……”
迈里斯愣了半晌，喃喃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喉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前方，仅仅只是笑了笑。
朝圣礼赞结束了。
完成祷告的雅各布放下手中的圣经，朝身后点了点头，接着对信徒们说道：“为了击败城外的恶魔，睿智的天父早已备好了武器。”
在信徒们希冀的视线中，一群慕教徒捧着上百个银盘，从后门走了过来。
盘中放着的数千枚如枣核大小的事物，引得周遭人小声议论起来。
“吃下这些圣物，就能获取无上的力量，获得神的荣光！”
雅各布的话语让人们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面对这未知的事物，有些信徒半信半疑，但更多的人大声欢呼起来。
“上主庇佑我们！”
“天父的威能将荡平一切邪恶！”
“恶魔的末日很快就将到来！”
看着面前的一幕，喉骨坐直了身体，微笑着说道：“人类在溺水的时候，哪怕多么细小的树枝，都能成为他们的希望之舟。”
雅各布正待说话，一阵从忏悔院传来的枪炮声打断了他的发言。
大殿中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乱。
“天啊！是恶魔进城了吗？！”
“我们的军队战败了！”
雅各布朝着身旁的执事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张开双臂，对着信徒们大声喊道：“时间紧迫，那些对天父忠贞不二的羔羊，请站到我的面前，接受神的恩赐！”
很快，成百上千名信徒涌到布道台的周边，祈求着神的庇护。
慕道徒将虫卵分发给信徒们，并递上了鲜红色的酒水，以帮助他们吞咽。
雅各布看着身边的信徒们，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沉声说道：“吃下手中的圣物，你的肉体将化为上帝的武器！而你的灵魂，则将踏上天国的阶梯！”
一名年龄不过八九岁光景的女孩，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麻衣，她看着父母手中那褐红色的『物体』，天蓝色的纯净瞳孔中写满了恐惧，只听她小声哀求道：“我可不可以不吃……？”
女孩的母亲大怒道：“你怎么胆敢拒绝神的恩赐？！”
父亲一把抓住女儿的下巴，硬生生撬开后者的牙关，强迫其就着酒水喝下虫卵。接着，自己又吞下了另一枚。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服下虫卵的人群中，先是传来小声的哀嚎，紧接着，这些哀嚎声变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越来越多的人趴伏在地上，就像一只只被煮熟的虾子一样，双手死死抱住身体，整个人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倒在地上的女孩，被剧痛折磨的不成人形，她那双天蓝色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母亲，小手向前伸出想要去触碰自己的至亲。
下一秒钟，寄生虫从她的眼眶之中破体而出，结束了这个孩子的生命。
老人迈里斯转过了头，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在飞溅的鲜血和碎肉中，一片又一片的黑色寄生虫从尸体上升起。
阳光穿过大圣堂的水晶玻璃，洒落在殿堂之中，照亮了每个角落，这光明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反而让所有人如坠冰窖。
“上帝啊！他们都死了！”
“逃命啊！”
面对这些寄生虫，信徒们尖叫着向后逃去，就连事先有着心理准备的慕道徒，都被吓得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冷静！冷静！”雅各布用手死死抓住自己颤抖的双腿，大声说道：“他们容貌虽然丑陋，但确来自天国，有着祛除恶魔的力量！”
说完这话，雅各布高高举起手中的十字架，慢慢走入面前的寄生尸群。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成百上千个寄生尸，扭动着全身的寄生虫，面对慢慢走来的教宗，宛如被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看见这一幕的信徒们，顿时恢复了勇气和希望。
“看啊！那些怪物没有动！”
“雅各布大人让他们安静下来了！”
“有了这些『东西』，我们真的可以击败城外的恶魔！”
在尸群中的雅各布，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崇拜视线，兴奋的他挥舞着十字架，对着周遭高声说道：“看吧！看吧！他们的力量来自于至高无上的天主，是神派来庇护我们的天使！我是被神选中之人！”
看着大殿内的众生，喉骨慢慢抬起了手臂。
他看向圣殿中央的十字架神像，开口说道：“如果你想要阻止我，那么现在就是你最后的机会。”
在一阵沉寂之后，喉骨自嘲的笑了笑，手臂用力放了下来。
原本那些保持静止的寄生尸，仿佛收到指令的木偶一般，瞬间蜂拥上去，包围了高谈阔论的教宗，并将其撕成了碎片。
推搡声，惨叫声，啃噬声不绝于耳，如潮水一般的寄生尸感染了一切生灵，向着大圣堂的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高高在上的十字架，两行黑色液体从神像的眼眶中汩汩而出，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摊黑色的水泊，倒映着大圣堂千年来最惨绝人寰的一幕。
第613章 殉难之城（十七）
一枚火球穿过街巷，落在寄生尸群之中，伴随着一声巨响，爆发出了强烈的刺眼火光。
看着那些寄生尸在火焰中被烧成焦炭，兰德尔松了口气，退到芭芭拉的身边，关心的问道：“没事吧？”
刚刚使用完异能的芭芭拉脸色惨白，身体瘫软的她坐在路边，轻轻摇了摇头。
狼人阿尔德南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慌乱的说道：“整个城市都疯了！到处都是火光和尸体！”
卡洛尔看着远方四处弥漫的硝烟，听着耳旁隐约传来的哭喊声，担忧的说道：“那群『东西』已经扩散开来了，他们身体里的那些黑色虫子，可以把任何一个活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死尸。”
牛头人的巨斧早已遗弃，他现在的武器是一根长达三米的木柱。
布尔维尔喘着粗气，丢下木柱说道：“这些天杀的尸体几乎可以免疫任何攻击，砍下脑袋也仅仅只能让他们停顿片刻。火焰，只有火焰，才能彻底杀死他们。”
看向缓缓走来的卡琳，兰德尔开口问道：“孩子们怎么样了？”
看了眼街道上的焦尸，卡琳低声说道：“长时间的赶路让他们都疲惫不堪，而且，有些孩子不肯再走了，因为他们被看到的东西吓坏了。”
兰德尔皱紧了眉头：“我们距离安全屋还有多远？”
卡琳抛下一句话：“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最少也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安全屋。”
阿尔德南恼火的抱怨道：“我原本以为，从地道出来我们就会安全了。”
卡洛尔环顾了一圈：“变异的传播速度要比想象的更加迅速，我们遇到的这些寄生尸，仅仅是一些落单的家伙，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壮大并聚集起来，扑向剩余的活人。”
兰德尔的脸色凝重，脑中不停思考着眼下的局势和未来的对策，却未注意到身旁的女子慢慢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芭芭拉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墙角处，无人注意的她，顺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脸上突然浮现出极大的痛苦。
她双手抱住小腹，闭上眼睛战栗不止。
“再继续这样使用异能，你和孩子的生命都会有危险。”
芭芭拉抬起头，迷茫的视线中卡琳的脸庞显得格外刺眼。
“只要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卡琳打断了芭芭拉的话：“坚持？你其实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按照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你绝对不可能支撑到安全屋。”
芭芭拉没有说话。
卡琳蹲在她的身边，对芭芭拉问道：“你仍然不打算告诉他孩子的事情？”
芭芭拉用手背拭去了额头的汗水，微笑着答道：“说了又能如何？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卡琳盯着芭芭拉的眼睛，良久之后，她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不再劝说。
另一边，兰德尔正在与负责斥候的凯洛格交谈。
“嘶嘶，以大圣堂为圆心，尸潮已经扩大到了十五公里的范围。教会总部、皇宫、市政厅……几乎整个泰罗城的中心，都已经沦为行尸的猎场。”
凯洛格晃动着尾巴，语气严肃：“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兰德尔的眼角跳了跳：“不是……最糟的情况？”
“那些被变异的尸体开始逐渐聚集成几片巨大的尸潮，朝着不同方向开始冲击。看上去，就好像……有人在操控它们一样。其中，有一片尸潮正在向我们这里快速接近，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我们。”
兰德尔的眼睛睁大，双拳不自觉的握紧。
站在他身边的阿尔德南，转动着眼珠说道：“我要提醒你们，一旦被尸潮追上，我们所有人都逃不了。”
卡洛尔一把拽住狼人的后脖，低声喝道：“你说这些，究竟想暗示什么？！”
阿尔德南急得大喊大叫：“再带着那些碍事的小鬼，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恼怒的卡洛尔一把将阿尔德南摔倒在地：“闭嘴！”
阿尔德南挣扎着爬起身来：“龙神原本只是命令我们救出学者，尽力回收学者的手稿。”
“当我们发现叶夫尼死亡的时候，这个任务就已经失败了！失败了！”怒火完全爆发的阿尔德南，全身狼毛竖立，眼中一片血红，他指着兰德尔怒吼道：“是这个家伙，我们英勇无畏的队长大人，一意孤行非要去救那帮只会惹麻烦的累赘！”
“我说了！闭嘴！”
卡洛尔一拳打在阿尔德南的腮帮上，将其打倒在地。
仰面躺倒在地上的阿尔德南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为了满足这个家伙的表现欲！为了实现他的英雄主义！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要在这个该死的地狱里为他陪葬！”
卡洛尔冲向阿尔德南，想要让狼人停止大叫。
就在这个时候，兰德尔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兰德尔朝着卡洛尔摇了摇头，面容哀伤的说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一步一步走入险境，的确是我的过错。”
卡洛尔瞪了阿尔德南一眼，沉声道：“如果你不想和我们走，现在就可以离开。”
阿尔德南无力的垂下头，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离开？无论去哪，结局都是一样。”
争吵声引来了孩子们。
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从远处看过来，不安写满了脸颊。
凯洛格看了眼孩子，接着转过头来，一边摆动尾巴，一边无奈的说道：“现在这种时候，追究责任没有任何用处，如何离开这里才是关键。”
布尔维尔迈着蹄子也凑了过来：“护送孩子的任务，已经征得了龙神的同意。作为信徒，我们有义务实现神的意志。”
兰德尔沉思片刻，开口道：“我有个想法。如果这样走下去，我们早晚会被尸潮赶上，或许分开队伍会更好一些……”
凯洛格眯起眼睛：“你想分出一些人断后？”
兰德尔点头道：“准确点说，是做诱饵。”
“将尸潮引向其它方向，为其他人前往安全屋争取时间。”兰德尔提起随身的剑盾：“人并不需要多，我一个人就够了。”
卡洛尔说道：“你？还是我去吧，我比你更加合适，论战斗能力……”
兰德尔否定道：“这是做诱饵，战斗能力的高低并不是关键。”
“你熟悉泰罗城的大街小巷吗？你知道如何吸引敌人的注意吗？你能安全躲开尸潮的追击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兰德尔循声看去，卡琳正斜靠在墙上，双臂抱于胸前，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福尔曼小姐……”
卡琳走向兰德尔，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在泰罗城里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里的每一条暗巷，每一块浮板，我都烂熟如心。”
兰德尔毫不犹豫的摇头说道：“我不能让您置身险地！”
卡琳抛出一枚石子，下一秒钟，她的身形瞬移到了兰德尔的身后。
“我的异能可以帮助我在敌人之中自由穿梭，只要小心一些，无论面对任何情况，我都可以全身而退。而且，就在我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尸潮正在一点点的靠近。”卡琳低声说道：“还是说，你们想把宝贵的时间全部浪费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再出言质疑。
卡琳侧过身来，对兰德尔说道：“在尸潮面前，安全屋已经不再安全了，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了女武神，她们会空降在那里接应你们。”
看见从墙角后走出的芭芭拉，卡琳走到前者的身边，看着对方那苍白的面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保护好你腹中的孩子。”
说完这话，卡琳抛起一枚石子，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第614章 殉难之城（十八）
布尔维尔挠了挠头，看着卡琳离去的方向，为难的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帮她？”
凯洛格吐着蛇信：“我们帮不上忙，只会给她添乱。”
兰德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带上所有孩子，我们出发。”
就在一行人向着安全屋出发的时候，卡琳沿着屋顶的通路，来到了泰罗城上城区的中心街道。
卡琳扒在房顶的边缘，看向下方，数十只浑身长满黑色寄生虫的行尸，正在大街上一边游荡，一边寻找着存活的生者。
卡琳低下头看看周边的地形，她身处的建筑是一栋酒馆，位于一片繁华的商业街区之内，街道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杂物——破损的马车，倒塌的房屋，杂乱的物资。
一个翻身跳下房顶，来到酒馆二层的阳台上，卡琳伏在阳台的矮墙后，小心地朝里面看了看。
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痕迹，破碎的桌椅和干涸的血迹，无不暗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悲惨的杀戮。
然而，她却看不到一具尸体。
卡琳刚想进入酒馆仔细查看一番，脚下传来的震动让她警觉起来。
直起身体的她透过酒馆二楼的阳台围栏向远处看去，城市的中心方向，上万名全身上下长满寄生虫的尸体，汇聚在一起，就像一道巨大的黑色海浪，摧毁着沿途的一切。
那些美轮美奂的雕塑，凝聚着智慧的优雅建筑，在尸潮的冲击下，就像海啸中的孤舟一般，一碰就散了。
卡琳真的很难想象，如果整个城市的人口都转变为这样的怪物，还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阻止他们的脚步。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卡琳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迟滞尸潮的速度，帮助兰德尔他们争取时间。
转身走入酒馆，一股熟悉的气味进入卡琳的鼻腔。
顺着楼梯来到一楼，卡琳踮着脚尖避开那些障碍物，来到酒馆后厨的房间。
一个放在架子上的密封铁桶，引起了卡琳的注意。
卡琳来到铁桶的旁边，小心撬开桶顶的盖子。
桶内晃动着的深色粘稠液体，扑面而来的刺鼻气味，让卡琳很快就认出了桶内的事物——鲸油。
这种粘稠的易燃物一般用来照明，在暮西城这种沿海城市很常见，但在深处内陆的教皇国里却是稀罕事物。
将鲸油提上，卡琳朝着酒馆的大门走去。
将铁桶放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卡琳返身抱起一张残破的木桌，利用自己的异能瞬移到大门处。
来来回回数十趟，转眼间卡琳就在酒馆的大门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桌椅板凳。
当准备好一切，卡琳再次转身去拿鲸油的时候，一阵阴风从酒馆的里间吹来，让她顿时寒毛竖立。
一根粗如手臂的黑色寄生虫，在地板上如同巨蛇一般蜿蜒爬行，在靠近卡琳的时候，突然弹起直扑了过来。
几乎是凭借着长期训练的战斗本能，卡琳弹出一颗石子，整个人向后瞬移了数米，堪堪躲过了寄生虫的攻击。
很快，攻击者的真身慢慢显现在阳光之下。
数十名寄生尸或是缠绕，或是相食，紧紧的抱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像是『球体』的怪物。
这个由尸体和寄生虫构筑而成的『球体』，伸出像手臂一般的寄生虫肢节，在地上滚动前进。
卡琳定睛看去，尸球里面的尸体有酒馆的酒保、陪酒的女子以及光顾的客人，她现在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看不见一具酒馆里面的尸体了。
看着面前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卡琳打了个寒颤，喃喃自语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借助寄生虫肢节的摆动，寄生尸球体突然像安装了弹簧的皮球一般，快速撞向了卡琳。
没有料到敌人的速度之快，卡琳慌乱之下一个后仰，狼狈的躲开了敌人的攻击。
巨大冲击力之下，寄生尸球体撞塌了酒馆的墙壁，余势不减的冲到了街道上。
这一动静不仅惊醒了街道上那些游弋的寄生虫，甚至还吸引到了远方尸潮的注意力。
听着耳边那刺耳的寄生虫摩擦声，以及从尸体口中发出的那些骇人尖啸，卡琳当机立断，一个箭步朝着门口的鲸油铁桶冲去。
一名寄生尸冲进了酒馆大门，面对跑来的卡琳，它伸出全身的黑色寄生虫，向后者席卷而去。
卡琳的指尖弹出一枚石子，石子穿过寄生虫的重重包围，击打在酒馆的墙壁上。
下一秒钟，卡琳的身体从墙壁上落下，刚刚好停在鲸油铁桶的旁边。
寄生尸转过身来，对着卡琳发出一声尖啸，双腿向下弯曲，接着猛地跃起，向着她再一次扑来。
卡琳右手一把抓住铁桶，左手向着窗外弹出一枚石子，整个人瞬移到了街道上，而那个扑向她的寄生尸则直接撞到了墙上。
踏上街道的地砖，卡琳瞬时吸引到了所有寄生尸的注意。
成百上千的寄生尸从周遭的建筑中跑出来，围攻向这个唯一的活人。
卡琳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远处那片巨大的尸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将手中铁桶的盖子打开，卡琳弹出石子飞向半空。
借着闪现滞空的瞬间，卡琳将桶中的鲸油挥洒向地面。
转眼间，街道中央的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鲸油。
躲过一只寄生尸的攻击，卡琳看着已经进入街区的尸潮，从怀中掏出火石点燃了铁桶。
看准敌人的位置，卡琳将燃烧的铁桶丢向了地面。转眼间，熊熊烈火腾地升起。
街上的杂物、马车、废墟，甚至那些被点燃的寄生尸，成了扩大火势的触媒，片刻间就将整个街道变成了赤焰的炼狱。
完成这一切的卡琳，瞬移到了屋顶上，她看着奔袭而来的尸潮，宛如飞蛾扑火一般进入大火，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卡琳无意间用手摸向胸前，突然脸色一片惨白，大声惊呼：“等一等！我的吊坠！”
回想刚刚的遭遇，卡琳突然记起在酒馆中的打斗。
那个寄生尸球体在袭击过来的时候，她曾经摔倒在地，口中的吊坠也应该是那个时候遗失的。
卡琳向下看了一眼，记忆中的酒馆此时已经是一片火海。
是现在跳下去寻找吊坠，还是转身离开？
卡琳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选择。
只见她从房顶一跃而下，纵身跳入了火海之中。
炽烈的火舌、滚烫的地板、浓烈的黑烟，进入酒馆的卡琳登时被高温和烟尘所包围。
她一边用衣角捂住口鼻，一边跪在地上用手摸索在地面。
火焰烧灼着她的秀发，高温炙烤着她的皮肤，皮肉焦糊的气味充斥在卡琳的鼻中，这些却丝毫没有能阻止她的行动。
在漫长的搜索中，卡琳终于摸索到一根系着吊坠的绳子。
将吊坠拿到面前一看，卡琳睁大眼睛，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块吊坠是一块半透明的晶体，只要对准阳光，就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卡琳，你听好了，这就是显微镜的透镜。有了它，我就可以将东西放大100甚至1000倍，这样就能看到原本看不到的许多东西。』
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宛如微风一般抚慰着卡琳的身体。
火焰灼烧带来的疼痛，门外尸潮带来的恐惧，和这小小的幸福相比起来，早已微不足道。
卡琳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她将吊坠放置在胸前，双手合十紧紧护住了它，任由火焰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身体，最终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火光中，卡琳似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后者熄灭了火焰，驱散了敌人，带着她步入了一个纯白的天堂。
第615章 殉难之城（十九）
泰罗城，贫民区。
兰德尔背着一名脚踝受伤的女孩，朝着身边的孩子们催促道：“加快脚步！”
攀爬在长满青苔的老旧墙壁上，凯洛格用尾巴勾住砖石保持平衡，向前眺望了一会儿，接着低下头喊道：“我看见了！”
布尔维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牛鼻子里喘了口粗气：“总算是到了。”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兰德尔直起身体，透过层层覆盖的植物茎叶，终于看到了卡琳口中的安全屋。
一座坐落于泰罗城贫民区、修建在低矮丘陵上、被荒废已久的钟楼。
看了眼身边那些早已疲惫不堪的孩子，兰德尔对他们鼓劲道：“打起精神来，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前方，很快会有人来接我们离开这座城市。”
孩子们的脸上露出了名为希望的笑容，但兰德尔的好心情却没有持续太久。
“它们追上来了。”
卡洛尔走到兰德尔的身边，压低声线：“最起码有三个大型尸潮合并在了一起，正在朝着这里快速移动。”
兰德尔朝身后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天空中满是弥漫的黑烟，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阴影逐渐吞没了大半个城市，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侵蚀。
咬了咬牙，兰德尔小声对卡洛尔说道：“让孩子们尽快进入钟楼，搜索里面一切可用的物资，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所有人快速穿行过破旧的小路，踏入钟楼的大门，走入了一个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大厅。
倒在地上、断裂成数段的圣母石像；干涸许久、长满苔藓和菌类的喷泉；遍体锈斑、一半埋入土中的大钟。
兰德尔抬头看了看头顶，一道沿着墙壁修建的螺旋形阶梯，一眼望不到头，一直延伸向头顶的天台。
兰德尔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这的确是一个隐蔽的好地方。”
将所有孩子安排妥当，芭芭拉再也支撑不住疲累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地上。
听见声音的兰德尔回头一看，大惊失色的他连忙跑到芭芭拉的身边，急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芭芭拉的嘴唇白的看不到血色，她拍了拍兰德尔的手背：“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我能照顾好自己。”
兰德尔扶着芭芭拉来到一片干净的空地，帮她坐了起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阿尔德南『大字型』的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
卡洛尔将一壶水丢在了他的脸上，沉声说道：“要想活下去，就给我爬起来帮忙。”
阿尔德南转动眼珠看向卡洛尔，平静的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
“说。”
“我为什么要活着？”
卡洛尔捡起水壶，喝了一口：“你现在要是想去死，我绝对不会阻拦你。”
没有在意兽人的讥讽，阿尔德南慢慢问道：“为了更美味的食物？更舒适的住所？还是说为了名声、财富、女人？”
卡洛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应该有一些更加珍视的东西……”
阿尔德南自嘲的说道：“十一岁那年，我被卖进了地下搏击场，为了活下去，好的事情坏的事情，我什么都做过。”
“当我一次次被揍的体无完肤、倒地不起的时候，我常常就会这样问自己，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在这种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苟延残喘下去？”
阿尔德南扭头看向其他人：“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信的东西，甘愿为了那个东西奋斗不息，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活在一片混沌之中，永远也找不到挣扎的方向。我只是想活着，毫无目的的活着……”
卡洛尔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柔和，他拍了拍阿尔德南的肩膀：“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找到那个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
凯洛格走到兰德尔的身边，指着手里提的东西说道：“我在后面的储藏间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盏破旧的油灯，下面装着储存煤油的罐子。
兰德尔拎起油灯晃了晃，罐子里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他点头说道：“还有半壶。”
就在这个时候，布尔维尔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对兰德尔喊道：“她们来了！”
兰德尔身体一僵，接着迫不及待的跑出钟楼，来到门外的丘陵上，抬头看向天空。
遥远的天边，几个小点在空中慢慢变大，伴随着一声清越的狮鹫鸣叫，最终来到钟楼的上方。
为首的女武神阿什莉控制着狮鹫慢慢降落在空地上，看见朝自己走来的兰德尔，劈头盖脸就问道：“城里的究竟是些什么鬼东西？！”
兰德尔耸耸肩，苦笑道：“我不知道。”
“没用的家伙，我就知道问你没用。”阿什莉招了招手，示意姐妹们一切正常，可以降落。
兰德尔看着逐个降落的女武神，一边计数一边皱眉问道：“只来了十人？”
阿什莉闻言转过身来，好笑的看向兰德尔：“怎么？来了十个人觉得还不够？怪我没有为您带来红毯和仪仗？”
身为女武神小队副指挥的席芙莱向兰德尔解释道：“女武神正在协助圣教军和骑士团进攻泰罗城，我们不仅要承担轰炸、狙击、侦查的任务，有时候甚至还要客串信使的角色，所以实在是抽调不出更多的人手了……”
兰德尔为难的摇了摇头，开口道：“可是……”
阿什莉拨动起自己的金色波浪卷发，开口道：“如果不是异种协会使用了紧急求助信号，你以为我们能这么迅速的赶过来吗？而且……等等，他们是谁？！”
数个小脑袋从钟楼的大门里伸出，正在一脸好奇的看向在丘陵上闭目养神的狮鹫。
在阿什莉吃惊的神情中，兰德尔向她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十七个孩子？！你疯了？！”
阿什莉满脸的不可思议，对着兰德尔吼道：“这么多孩子，再加上你们几个，把这么多人带出城去，你以为我们骑得是什么？！会飞的马车吗？听着！我当初只答应把你们带回去！”
兰德尔坚定的说道：“带上孩子，这件事情我已经征得了龙神的同意。”
阿什莉一把揪住兰德尔的衣领，厉声喝道：“你这混蛋！你把至高的神祗当成什么了！”
兰德尔无畏的看着阿什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让孩子们优先离开，其次是我的伙伴，我最后一个离开。”
阿什莉愣了片刻，接着她一把推开兰德尔，恶狠狠的说道：“这笔账，等回到暮西城，我会好好和你算清楚！”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妹，阿什莉高声说道：“所有人清空辎重！准备好链褡，加固缰绳！”
她接着转头对兰德尔说道：“我们每个人一次只能带两个孩子离开，也就是说，这次我们会带走二十个孩子，剩下的人只有等我们下次过来。”
“下次到达这里，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阿什莉先是用手指了指城市中心的方向，那里有一片巨大的尸潮正在朝着钟楼缓缓靠近。
“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知道，四十分钟之后，如果那些鬼东西侵占了丘陵，那将会让我们失去可供降落的空地。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你们，立即返回！”
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黑色尸潮，兰德尔咬牙说道：“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能够撑过这四十分钟。”
第616章 殉难之城（二十）
目送十名女武神带着孩子们飞上天空，兰德尔慢慢闭上眼睛，停留在原地好一会儿。
当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决绝。
回到钟楼的一楼大厅中，兰德尔避开剩下的孩子们，走到与自己并肩战斗的伙伴们身边，轻声说道：“我们需要坚持到她们下一次的到来。”
凯洛格晃着尾巴说道：“尸潮已经进入贫民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布尔维尔掂了掂手中的巨大木柱，闷声道：“站在这里，我甚至都能听到那些尸体的嚎叫声。”
卡洛尔提议道：“或许我可以再去当一次诱饵，这样可以争取一些时间。”
兰德尔随即否定了这个提议：“尸潮数量太庞大了，诱饵根本没办法引开太多的敌人。”
“那你有什么办法？”
兰德尔说道：“我们将钟楼大厅的门窗全部堵死，不发出任何声音和光亮，然后等待。”
卡洛尔疑惑道：“堵死所有门窗？”
“嗯。”
“那女武神降落在丘陵上的时候，我们应当如何出去？”
兰德尔指了指头顶：“我们不出去，我们上去。”
“上去？”
所有人顺着兰德尔指的方向看去，一道螺旋形的阶梯，沿着圆柱形的大厅墙壁一路向上，最终消失在高高的塔顶上。
“用不了多久，尸潮就会抵达这片丘陵。如果选择将门外的平地作为降落地点，我们这么些人，根本没办法挡住数量那么庞大的敌人。”
“所以，我们只能另选地点让女武神降落。在这座塔楼的楼顶，有一个小型的天台，以前用来供敲钟使用，现在钟架坏了，但平台还在，女武神可以降落在那里接走我们。”
凯洛格想了想之后说道：“有个问题……楼顶那个平台我去看过，很狭窄，每次最多只能停留一只狮鹫。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起落狮鹫。”
兰德尔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我之前为什么要将门窗堵死，这会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如果尸潮攻破大门，我们还可以边打边退，凭借阶梯的地形优势向楼顶撤退。”
卡洛尔仔细想想，开口道：“这或许行得通。”
眼见其他人再无问题，兰德尔开始分工。
“卡洛尔，阿尔德南，还有布尔维尔，你们和我负责将物资收集起来，堵住门窗。”
“芭芭拉，你带上所有的孩子，告诉他们接下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前往楼顶。”
“凯洛格，你也到楼顶上去，你有两个任务，一是挑选合适的降落地点，另一个是当你发现女武神到来的时候，打出信号引导她们降落到天台上去。”
很快，每个人都开始紧张忙碌起各自的工作。
二十分钟后，阿尔德南的声音响起在钟楼的大厅中。
“它们来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地面微微抖动起来。
兰德尔躲在一张竖起的桌子后方，朝身边的队员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钟楼，门窗外投来的光线被不停晃动的身影堵的密不透风。
从大门下方的缝隙看去，无数只脚在钟楼外徘徊和游荡，仿佛正在寻找着什么事物。
卡洛尔趴在地上，对兰德尔轻声说道：“我一直觉得奇怪。”
“奇怪？”
“这些复活的尸体，明明没有意识，但却好像拥有固定的目的，就像……”
兰德尔低声补充道：“木偶。”
“没错，就是木偶。这些尸体就像一群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它们先是攻击人口众多同时防守薄弱的场所，在壮大到一定力量之后，再攻击那些军事建筑或是贵族宅邸。”
兰德尔摇头道：“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操控这些尸体，那么他究竟是谁呢？”
“不管是谁，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阿尔德南竖起狼耳朵，突然说道：“你们听！是响箭！”
布尔维尔抓紧了手中的武器：“凯洛格看到女武神了。”
兰德尔提起了剑：“她们比预计要来的更早，所有人，做好准备！”
凯洛格的信号不仅引起了女武神的注意，还让钟楼附近的尸潮彻底骚动起来。
数以万计的寄生尸尖啸着冲向钟楼的大门，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天际。
看着被杂物封堵的大门摇摇欲坠，兰德尔朝着身旁的卡洛尔点点头。
二人一左一右靠近大门，等待大门被撞开的时候，将第一只冲进来的寄生尸砍成了三段。
“不要沾上尸体的血液或是碎肉！”兰德尔用脚尖挑开碎尸，接着用盾牌将第二个挤进来的寄生尸撞了出去。
阿尔德南跳上大厅的墙壁，从地上抬起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奋力将一个破窗而入的寄生尸压成肉饼。
躲开那些在地上到处乱窜的黑色寄生虫，阿尔德南高声说道：“别光顾着大门！”
布尔维尔举起木柱，将爬进窗口的寄生尸用力捅出去，沉声道：“我看着呢。”
听见空中响起狮鹫拍打翅膀的声音，兰德尔精神一振：“她们看到信号了，她们很快就能到达塔楼的平台！”
话音未落，早已无法承担冲击的大门突然倒塌下来，数十个寄生尸如同潮水一般冲入大厅，挥舞着寄生虫肢节开始攻击任何看到的活物。
兰德尔一脚踹开一名被寄生的士兵，朝着其他人大喊道：“大厅守不住了！全部退到楼梯上去！”
一行人边战边退，凭借着螺旋阶梯的地形优势，以少打多，尽力拖延着时间。
狮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兰德尔知道，每坚持一分钟，就能确保一名女武神平安带走两个孩子。
终于，兰德尔他们退到了阶梯的最后一阶，身后就是那个狭小而又破旧的钟塔天台。
芭芭拉将最后一名孩子送上狮鹫的脊背，朝着兰德尔的背影大喊道：“所有孩子都走了，该你们了！”
将一个寄生尸踢下阶梯，兰德尔头也不回的喊道：“你先走！”
“你不走的话，我也不会走！”
听着钟楼天台上的对话，飞在空中的女武神阿什莉恼火的大叫道：“你们自己向下看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兰德尔举着盾牌退到天台边缘，向下方瞄了一眼，眼前的一幕，不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放眼望去，钟楼方圆一公里内，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寄生尸。
他们正在从四面八方搭起人墙，远远看去就像是蚂蚁一般，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膀，慢慢爬上钟塔的墙壁，眼见就要够到天台的边缘。
“卡洛尔！阿尔德南！你们和我一起，清除那些爬墙的家伙！”兰德尔跑到天台边缘，将一名刚刚爬上来的敌人踹了下去，接着对芭芭拉大喊道：“骑上那头狮鹫！离开这！”
芭芭拉看了一眼兰德尔，咬咬牙翻身骑上了狮鹫。
狮鹫刚刚腾空，惊变突然发生。
布尔维尔打烂一只寄生尸的脑袋，却不小心让飞溅的鲜血沾到了肩膀上。
感受着这些黑色血液就像虫子一般钻进自己的皮肤，牛头人痛的大声怒吼起来。
他用力挥动手中的武器，一个横扫，将前方的敌人纷纷击飞，接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凯洛格大惊失色，急忙冲到布尔维尔的身边，掏出匕首想要将那些黑色血液剜出来。
“没用的……我能感觉到，那些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布尔维尔喘着粗气，眼睛中满是血丝，他一把抓住凯洛格的胳膊，开口说道：“帮我一把……”
向来冷静的蜥蜴人，脸上第一次显现出慌乱的神情：“听着！你会没事的！只要把你带回圣教军，那里有最好的医生……”
布尔维尔极力抑制着体内的剧痛，咬着牙根大吼道：“看着我！我已经回不去了！至少！至少让我带着尊严去见龙神！”
凯洛格呆立在原地，片刻之后，他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凯洛格从腰间解下那盏之前发现的油灯，将里面的灯油尽数倒在了自己和布尔维尔的身上。
越来越多的寄生尸，从钟楼的楼梯冲了上来，尖叫咆哮向天台冲去。
看着面前如潮水般的敌人，凯洛格先是用身体撑住布尔维尔，帮助后者站了起来，接着他低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布尔维尔低头看向凯洛格：“你没必要和我一起……”
凯洛格笑着说道：“从这里到天国的路程，遥远而又艰险，你在路上需要一名同伴……”
布尔维尔静静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凯洛格从怀中取出火石。
“为了龙神的荣光！”
一声清脆的撞击，一抹绚丽的赤焰。
在熊熊大火之中，二人冲向尸潮，用身体死死堵住了楼梯的出口，他们将生命化作了最后的光明，将黑暗彻底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高台之外。
第617章 殉难之城（二十一）
“不！”
目睹同伴惨死的兰德尔，发出一声大吼，只见他舍弃了盾牌，双手持剑，将面前的一名寄生尸从腰间砍成了两段，冲向楼梯想要抢回同伴的尸体。
仅仅只有上半身的寄生尸，掉落在兰德尔的脚边，挣扎之间突然暴起，狠狠的朝着后者的小腿咬去。
一根箭矢从空中落下，扎入了寄生尸的脑袋，将它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阿什莉又抽出一根箭，弓弦一声炸响，将一名爬上墙垛的寄生尸击飞到了半空。
她朝着地面上的幸存者大声喊道：“这些东西太多了！”
卡洛尔一边战斗一边退到兰德尔的身边，沉声说道：“她说的没错，这些鬼东西已经占据了大半边的墙壁，它们很快就能攻上天台！”
阿什莉一边指挥狮鹫在空中盘旋，一边喊道：“你们听着！我最多只能再带走一个人！”
慢慢冷静下来的兰德尔，看了看周边的情势。
他知道阿什莉说的是事实。
天台周边的敌人越来越多，女武神顶多只能再降落一次，这意味着他自己、卡洛尔和阿尔德南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人会获救。
兰德尔挥剑砍掉一名敌人的脑袋，头也没回的对卡洛尔说道：“我之前就说过，我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卡洛尔将斧头垂直砸下，砸烂一名在地上爬行的寄生尸，大声喝道：“那芭芭拉怎么办？你打算让她再绝望一次吗？！”
兰德尔用力吸了口气，突然轻声说道：“她怀孕了。”
“什么？！”
“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这个消息。”兰德尔将长剑送入敌人的口中，捣烂后者的脑干，又抽出来说道：“那个孩子将是我血脉的延续，也将是她生命的希望……”
卡洛尔摇头说道：“那么你更应该回到她的身边！”
兰德尔转过头，朝着卡洛尔微笑着说道：“我的孩子，是人类和精灵的混种。当他出生之后，我希望人们称呼他为英雄的子裔，这样他才不会受到歧视和欺辱。他还有他的母亲，将在荣耀和幸福中生活下去。”
卡洛尔看向兰德尔，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苦心。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接着朝向空中盘旋的女武神大声说道：“我们已经选出了最后一个人！”
看着阿什莉慢慢下降，卡洛尔一把拽住像疯子一样舍命战斗的阿尔德南。
狼人的眼中全是血丝，双臂不停颤抖，嘴中反复说道：“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懦夫……”
卡洛尔抓住阿尔德南的肩膀，对他说道：“你该走了。”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尔德南睁大眼睛，语无伦次的说道：“我？可是你们，我一直以为……”
感受着狮鹫下降时的强劲风压，卡洛尔慢慢将阿尔德南搂入怀中，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轻声说道：“好好活下去……兄弟。”
阿尔德南尚未反应过来，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被卡洛尔抛上了半空。
在阿什莉的指挥下，狮鹫向下俯冲，双爪抓住狼人，接着一声长鸣向远方飞去。
骑在狮鹫背上的阿什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被尸潮淹没的钟楼，慢慢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天空中再也听不见狮鹫的鸣叫声，最后一丝光明也被乌云吞噬的不见踪影。
卡洛尔和兰德尔手持破损不堪的武器，一边战斗一边向后退去，最终退到了天台上的一处墙角里。
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的卡洛尔，一拳将一名寄生尸打下了高台。
看着掉落在臂铠上的寄生虫黑色液体，卡洛尔连忙将这件冒着白烟、被逐渐腐蚀的装备，脱下来扔在了地上。
兰德尔的长剑早已断裂成了两截，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将仅仅巴掌长度的断剑，当做匕首来使用。
眼见着天台边缘，越来越多的寄生尸翻过墙壁，跳了上来，卡洛尔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兰德尔也笑着应道：“是啊。”
“在最后，还有什么心愿吗？”
听见卡洛尔的问题，兰德尔想了想，又说道：“我肯定来不及看到我的孩子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在死后见到我的母亲，并获得她的原谅。”
“我听说过这件事情，要我说，那并不是你的错。”
兰德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烂了一名靠近的敌人的脑袋，开口说道：“你呢？”
卡洛尔微微愣了片刻，接着说道：“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要对一名女子说。”
“什么样的话？”
“感谢她曾经给予我的温暖，让我重新相信了这个世界。”
兰德尔侧头看着卡洛尔，虽然没有说话，脸上却有着淡淡的暖意。
这种神情，让卡洛尔感到些许的不安和难堪。
终于，二人再也无处可退。
密密麻麻的寄生尸将整个天台围堵的水泄不通，四处游弋的寄生虫让地面看上去就像一张编织好的地毯。
卡洛尔将破裂的斧头扔向敌群，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疲累，靠着墙壁慢慢坐倒了下去，小声说道：“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面对扑上来的尸潮，兰德尔双眼无神，靠着墙壁，仰面看向了天空。
“起风了。”
起风了……
低沉而又灰暗的天空中，忽然掀起一阵狂暴的飓风，吹散了拢聚在一起的乌云。
一片由云层之上、投射下来的阳光，穿行过灰霾的空气，映照在大地之上。
一尊浑体反射着七彩光芒的龙头，穿破层层云雾，顺着阳光朝城市俯瞰而来。
起初是龙头，接着是龙颈、龙翼、龙爪，最后是龙爪。
一道比太阳还要炙热而又刺眼的光芒在空中炸裂开来，一束磅礴浩大的龙炎重重轰击在泰罗城中，瞬间席卷了数条街道。
成千上万的寄生尸在龙炎之中，就好像六月里融化的雪水，一瞬间被蒸干殆尽，再也没有了踪影。
巨龙降落在了城市之中，双爪撞击地面的冲击，引发了整个地面的振动。
原本早已破损的建筑纷纷倒塌，变成了一堆废墟；原本波澜不惊的护城河，在冲击下掀起滚滚涌动的浪潮，冲上岸堤，淹没了街道。
巨龙脚步移动，第二道龙炎直接轰击在城郊丘陵上的钟楼上，那些宛如蚂蚁一般的寄生尸，在火焰中变成一具具焦尸。
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兰德尔挺直了脊梁，他抓住胸前的龙形徽章，看着远处那条散发着斑斓色彩的巨龙，朝着身后坐倒在地上的卡洛尔说道：“你一定不会相信发生了什么……”
第618章 殉难之城（二十二）
巨龙喷吐着龙炎，将泰罗城的一角化为了火海，火光照亮了天空，即便远在数公里之外都清晰而见。
看着远方城中那明亮的“景色”，站在远征军指挥部的营帐门口，坎伯兰一边摸着下巴上的银须，一边朝身边的骑士问道：“陛下怎么会在这？”
阿方索将额头上的寄生虫肢节拨开，摇了摇头。
坎伯兰沉吟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此时的泰罗城中，一身黑袍、浑身上下散发着淡蓝色光粒的喉骨，站在大圣堂的顶端，看着远方的巨龙，轻轻说道：“总算来了。”
迈里斯注视着喉骨，低声说道：“你的身体正在崩坏。”
喉骨将右手抬起放在眼前。
原本干枯的手掌上，现在布满了成千上万个细小的洞眼，每一个洞眼中都有淡蓝色的光粒在喷出。
喉骨盯着洞眼，每一颗淡蓝色光粒都有着生者原本的模样，细细听上去，还能够听见他们痛苦哀嚎的悲鸣。
很快，喉骨右手的手掌从指间开始崩塌，黑色的血肉和骨头就像被万年风化一般，随风慢慢飘散到了空中，越来越多的淡蓝色光粒从崩塌处逃了出来，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殉葬寄生虫可以让我将死者的灵魂禁锢在体内，然而，这股力量如何去使用，如何去保存，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大麻烦。”
喉骨放下右手，任由体内的淡蓝色光粒喷涌而出。
随着淡蓝色光粒加速脱离他的身体，喉骨右手开始的崩坏也逐渐缓慢并最终停滞下来。
“我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没办法保存如此之多的灵魂。强行留下它们，只会让我的身体加速消失。”
喉骨的右手、右小臂最终湮灭成了灰烬。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静静的说道：“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体，新的容器，来储存并使用灵魂的力量。”
迈里斯皱着眉头说道：“去哪儿找这样的身体？”
喉骨抬头看向远方的巨龙，嘴角慢慢露出微笑：“不用我去找他，他会自己来找我。”
目送喉骨离开大圣堂的房顶，迈里斯将视线投向远方，口中慢慢吐出一个人的名字，语气中满是无奈和困惑。
“托德.费歇尔……”
银发女武神伊薇骑着狮鹫，穿行过火焰和硝烟，来到巨龙的头顶。
“我把人带来了！”
巨龙扭头看向来者，狮鹫背上的兰德尔让他眯起了眼睛。
伸出龙爪，将地面上倒塌的建筑扫到一片，巨龙指着空地说道：“下来吧，我有事问他。”
伊薇指挥狮鹫慢慢落在地上，示意兰德尔走上前去。
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兰德尔，在面对数以万计的寄生尸时丝毫没有畏怯，但面对这位遮天蔽日的巨龙之时，两条腿却在不由自主的打颤。
“你的同伴呢？”
这震耳欲聋的发问，让兰德尔整个人一颤。
“我、芭芭拉、卡洛尔和阿尔德南都还活着，但是布尔维尔和凯洛格牺牲了……”
巨龙放低龙首，暗金色的龙瞳紧盯着兰德尔，开口问道：“我指的是卡琳.福尔曼。”
卡琳.福尔曼？
兰德尔一怔。
“她……她为了掩护我们离开，一个人去后方……我不知道她现在……”
兰德尔的语无伦次让巨龙不满的昂起头来，失去耐心的后者将龙爪放在前者的头顶，开始读取相关的回忆。
片刻之后，巨龙垂下了龙爪。
被读取记忆的兰德尔，浑身冷汗淋漓，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伊薇走到巨龙身边，轻声问道：“托德，知道她去哪了吗？”
托德将头转向城中心的方向，沉声说道：“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那片商业区……但是我在灵魂空间里已经无法联系上她了。”
伊薇想了想，问道：“她的灵魂没有回来，这就代表她没有死；但是你又联系不上她，这就代表……？”
“这就代表这场混乱的背后，有我最不想看到的存在。”托德注视着在大火中燃烧的城市，慢慢说道：“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伊薇提议道：“或许我可以让姐妹们分散开，搜索这座城市。”
托德摇了摇头。
“黑色瘟疫已经在城中蔓延开了，城中的近百万居民很快都会变成你看到的那种寄生尸，这种时候搜索城市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
伊薇又说道：“在飞来的路上，我注意到那些聚拢的大型尸潮，已经全部分散开来，这或许意味着控制它们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我们说不定可以一点一点清理城中的……”
托德再一次否定道：“风险太大。”
伊薇回身拍了拍狮鹫的头，一边安抚着坐骑的情绪，一边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撤离这里。”
“所有人？”
“所有人。”
伊薇点点头，翻身骑上狮鹫。
半个小时后，泰罗城外的远征军指挥部。
近百平米的营帐中，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随军指挥官，坎伯兰和一众参谋站在沙盘前，商议着城中的局势。
而圣教军诸多种属的首领们，则分别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被种属领袖们推举出来的圣教军指挥官阿克曼，带着一双蛇女姐妹来到坎伯兰的身边，开口说道：“陛下就在城中。”
坎伯兰头也没抬：“我知道。”
“我听女武神说，城里到处都是不死的怪物。”
“我知道。”
“我们现在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坎伯兰将视线从沙盘上移开：“在新指令到来之前，所有人暂停攻城，原地待命。”、
阿克曼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官最大，你说了算。”
就在圣教军成员们纷纷表示不满的时候，一位女武神降落在营帐的门外。
坎伯兰看着女武神走到自己的面前，没等对方开口，直接问道：“我猜猜，陛下是要我们回家了？”
女武神有点意外，随即点头说道：“龙神下令，所有人向后撤退。”
阿克曼睁大眼睛：“撤退？确定吗？只要再有半天，我们就能攻下这座城市了。”
坎伯兰将树枝丢在沙盘上，对阿克曼说道：“面对未知，时刻保持警觉和畏惧，是一名优秀指挥官应有的素质。”
接着，他又对所有人说道：“诸位，既然陛下已经做出了圣裁，所有人准备打包吧，是时候回家了。”
站在坎伯兰身后的阿方索轻声说道：“泰罗城的历史结束了。”
坎伯兰踱着步子来到营帐的门口，看着远方大火中的教皇国首都，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哭叫和呐喊，缓缓说道：“不仅仅是这座城市，延续了数千年、属于教会的时代也结束了。”
第619章 一个人的婚礼（上）
泰罗城黑色瘟疫事件的一个月后。
暮西城中心广场，上午十点。
广场上彩旗飘扬，喷泉的水柱飞溅到空中，划出一条绚丽的彩虹。
茂密而又高大的香栖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微风的拂动下，让空气都令人沉醉。
一眼望不到边的广场上，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他们种族多样、语言不同、肤色各异。大家在龙神的土地上，即便是第一次相见的陌生人，却显得一见如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今天，暮西城中有两件大事。
一、暮西城的军队大胜归来，这意味着，教皇国这个字眼已经彻底从地图上被抹去。
二、一名人类、一位精灵，将在今日的暮西大剧院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这标志着在暮西城中，跨种族的爱情和婚姻已经不再是人们避而不谈的禁忌。
对于那些市井民众而言，暮西城的军队获取胜利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至于远方的战场成了何种模样，这些都并不是他们关心的对象。
在他们看来，第二件事——人类和精灵的结合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广场的尽头，车轮碾压石板的清脆响声，回荡在空中。
一个响亮的声音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萨拉莫人鱼族的族长、高贵而又优雅的丽塔女士，她的车辇即将通过，请各位行人小心避让！”
广场上的众人循声看去，纷纷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合不拢下巴。
一辆由八匹白色骏马拉动的巨大马车，缓缓在广场车道上行驶着。
暮西大学设计的最新款弹簧式减震车轮，褐桦木打造的天价马车底座，用黄金和宝石装饰而成的奢华围栏。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那个安装在马车底座上，长五米、宽两点五米、高三米的巨大玻璃水箱！
暮西城作为玻璃制品的发源地，经过长达数年的发展和研究，其技艺已经到达了整个大陆的巅峰。
每年都有大批的商人，从其它国度远渡重洋，采购相商品。
但是，像如此巨大、如此壮观的玻璃水箱，不要说那些广场上的普通民众，就连身居要职的官员和学者都从未见过。
“龙神在上！”
“那个东西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
“太不可思议了！”
诸如此类的赞叹和疑问，传到了正在玻璃水箱中、四处张望的丽塔以及她的侍女们的耳中。
一位侍女慢慢游到穿着金丝镂边、贝壳长裙的丽塔身边，小声问道：“族长，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招摇了？”
丽塔一边假装看着周遭的美景，一边极力保持着自己的优雅仪态：“招摇？你说的没错，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我不明白。”
丽塔瞄了眼聚集到马车旁边越来越多的民众，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你刚刚抵达一个新地方，和原住民打好交道的捷径，不是将自己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而是要让他们相信，你拥有他们想要的一切。”
侍女的表情显得有些似懂非懂，她用着略带惶恐的情绪问道：“那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惹恼这片土地的主人——那位神祗……？”
丽塔微微低下头颅，轻轻说道：“那位神祗才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在他的眼中，我们招摇过市的行为，就像小丑一般无聊而又可笑。”
“那您又为何要这样……？”
丽塔将脸转向自己的侍女们：“无论何时，你们必须记住，我们的神祗是克拉阔许——海洋的主宰。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异教徒。所以，做一个小丑，比做一个智者要来的更加稳妥、更加安全一些。”
侍女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丽塔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人群中有些男性，对她们投来不怀好意甚至淫邪的目光。
不自觉间，满脸羞红的她用双手捂住贝壳围胸，对侍女们下令道：“让马车走快一些！”
同一时间，暮西大剧院，后场准备室。
身穿礼服、打着领结的兰德尔，对着镜子不停梳着头发，仿佛总是不满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不喜欢这身装扮，它让我浑身难受……”
一束鲜花从兰德尔的身后扔来，打断了他的抱怨。
穿着好似宽大帆布一般的礼服，摆着一张臭脸的卡洛尔，顿时让兰德尔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顺眼多了！”
卡洛尔一屁股坐到咯吱作响的椅子上，恼火的说道：“闭嘴！”
同样穿着一身礼服、样子搞笑的阿尔德南，这个时候也从后场的帷幕里钻了出来。
他走到兰德尔的身边，开口说道：“宾客们都差不多来齐了。”
兰德尔犹豫了片刻，迟疑的问道：“陛下他……？”
阿尔德南摇了摇头：“龙神似乎是有其它要务，不过至高的迪尔德丽还有公主奥萝拉，都已经在贵宾席就坐了。”
兰德尔的神情有些黯然。
卡洛尔叹了口气：“你是在担心卡琳小姐的事情，惹恼了龙神？”
兰德尔低着头说道：“因为我的恣意妄为，卡琳小姐到现在仍然音讯全无，陛下会责难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尔德南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对卡洛尔和兰德尔说道：“想听听我的分析吗？”
“说说看。”
“卡琳小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她的失踪的确会引起龙神的关心。但是，龙神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恐怕不是她的下落，而是……”
卡洛尔突然说道：“黑色瘟疫。”
“没错，我猜测，龙神当时出现在泰罗城中，并不是为了寻找卡琳小姐，更不是为了来救我们。他出现在那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查清楚黑色瘟疫背后的一切。”
卡洛尔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阿尔德南：“听到你这么正经的分析事情，让我有点不大适应。”
阿尔德南耸了耸狼耳朵：“不要小看我在地下拳场生活的那些年，任何学不会思考的家伙，在那里根本就活不过一周。”
就在此时，舞台的方向传来乐器的声音。
卡洛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兰德尔说道：“是时候该你登场了。”
兰德尔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掀开后台的帷幕，走了出去。
就在卡洛尔想要跟着走出去的时候，阿尔德南一边拉住了他。
阿尔德南看向卡洛尔，慢慢说道：“如果这场婚礼让你不自在的话，我可以替你去。”
卡洛尔轻轻挣脱了阿尔德南：“我没事。”
目送着卡洛尔消失在帷幕之中，阿尔德南无奈的自言自语道：“唉……爱情……”
第620章 一个人的婚礼（下）
恢弘而又奢华的暮西大剧院中，鎏金紫苏的厚重帷布被撤了下来，取而代之换上了洁白淡雅的白色纱帘；实木筑底的舞台被临时改造了一番，在那上面铺了一层鲜红色的地毯；数之不尽的鲜花和绿植，装点在会场中的各个角落，让这个巨大圆顶建筑的内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花园。
原本紧密相连的观众席位，被彩带和盆栽分割成了几个区域。
剧院一层，正中间区域是暮西骑士团的官员和骑士们，左侧观众席是来自暮西城行会、大学、联盟等等机构的客人，而右侧观众席的人员构成最为复杂。
坐在右侧观众席最前方的是精灵、兽人和狼人这三大种属，他们在圣教军中占有着人口数量的优势，故而位置靠前。
右侧观众席中间部分的圣教军种属，大多是牛头人、矮人、蜥蜴人等等，他们人口数量较少，但在圣教军中大多扮演着较为重要的军事角色。
最末部分的圣教军种属，则显得有些五花八门，比如鹰身人、鼠头人、侏儒等等。
不仅如此，每个种属之间的坐位和排序也很有意思。
比如，精灵们坐在了整个剧院的最右前方，确保自己远离任何人类。
而牛头人要求矮人们不可以紧挨他们，因为“矮人们身上总有一股铜臭味”。
而剧院的二层，也就是俗称的高台贵宾席，坐着来自市政厅的内阁成员、骑士团的最高长官、圣教军的萨满集会，当然还有至高的迪尔德丽，以及整个王国的明珠——奥萝拉公主。
除了这些人以外，这次婚礼还邀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人鱼族长丽塔女士。
这位人鱼族长有着惊人的美貌，但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她仅仅用了数个月，就将原本荒凉的激流岛，一举变成了整个王国新兴的商贸中心。
当古老的木管乐声慢慢响起，竖琴的音符就像小溪里流动的山泉一般，浸润着每个人的身心。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奥萝拉，听见音乐响起，连忙站起身来跑到二楼看台的边缘，踮起脚尖想要看看楼下的情况。
“坐回来！”一身盛装的迪尔德丽，瞪着奥萝拉，低声说道：“别忘了日常课程上教过你的那些礼仪！”
须发皆白的坎伯兰挥手找来侍从，乐呵呵的将一个垫脚凳放到奥萝拉的脚旁，一脸宠溺的看着公主爬上凳子，倚上栏杆。
接着，坎伯兰对迪尔德丽笑着说道：“公主年纪还小，喜欢玩乐也是自然。”
迪尔德丽皱了皱眉头，随即点点头不再言语。
坎伯兰走回来的时候，内阁首相埃摩森的眼睛虽然看向前方，但声音却只有老骑士一人才能听见：“她是公主的母亲，你的行为等于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坎伯兰坐定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轻声说道：“她还不是王后。”
埃摩森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老友的视线，投向了二楼看台的末席。
靠近后墙角的末席处，负责王室财务、同时身为圣卫城女王的玛丽正坐在位置上，一个人静静的在那里翻着当季女装的介绍册。
她穿着一身略显朴素的礼服，长沿边式的女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孔。
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对周遭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埃摩森回过头，压低声线：“我警告你，别惹麻烦。”
坎伯兰耸了耸肩。
一楼左侧的观众席上，来自暮西城的人类宾客们，对今天结合的这对新人议论纷纷。
“我听说，城里已经有人开始打算向精灵女子求婚。”
“娶精灵女子究竟有什么好？”
“根据暮西大学的研究成果，精灵的衰老速度只有人类的十五分之一。”
“什么意思？”
“你想象一下，如果娶的是人类女子，当你七八十岁的时候，一回家就要面对一张老太婆的臭脸；但如果娶得是精灵女子，她永远都是年轻貌美的模样。”
诸如此类的话语，从剧院的一侧传到了另一侧。
圣教军坐席上的精灵们，所有人都铁青着一张脸。
有些精灵因为愤怒，身体表面的淡蓝色光纹忽明忽现，在昏暗的剧院中显得格外刺眼。
在气氛如此怪异的会场中，伴随着音乐声的催促，今天的新郎——兰德尔终于从后台走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紧张，兰德尔在踏上舞台的时候，险些还摔了一跤。
这一幕引得台下的人类哄笑起来。
有些人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高声喊道：“放松点！你是今天城中最走运的家伙！”
负责主持婚礼仪式的大司祭，看着兰德尔走到自己身边，接着他朝身旁的祝祭点了点头，示意婚礼可以正式开始。
随着舒缓的音乐声转为庄严的礼赞曲，剧院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首先走进大门的是一帮手提木篮的花童，这些七八岁的男孩女孩一边蹦蹦跳跳的走进会场，一边将篮中的花瓣洒向空中。
在花瓣如雨的红毯上，一位身穿洁白婚纱、头戴花冠的新娘慢慢向舞台走来。
看见化着淡妆、犹如仙子坠入凡尘的芭芭拉，缓缓向自己走来，兰德尔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一般。
芭芭拉的美丽震惊了整个婚礼会场，就连那些平日里对容貌颇有自信的贵妇人们，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颅。
在新娘的身后，十位来自圣教军不同种属的女子，头戴面纱，为她托着婚纱的后摆，跟在她的身后，慢慢步入了会场。
芭芭拉走上舞台，在祝祭们的指引下，站定在兰德尔的对面，她的一只手放在了雕刻着巨龙图样的圣经上，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小腹。
靠得近一些的宾客们，看向新娘的婚纱，这才发现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那个流传在市井之中的传闻——精灵已经怀上了人类的骨肉，在此时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来自暮西大教堂的大司祭，先是对着新娘新郎二人点了点头，接着开口说道：“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共同见证一对新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以至高无上的龙神之名，这对新人的结合是神圣的，是被祝福的，是不可被亵渎的。”
“他们的种族虽然有所差异，但他们的灵魂却同是龙神的孩子。”
芭芭拉看向兰德尔，眼中有着些许微光在闪耀。
就在此时，二楼看台上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的喊叫。
“快点！阻止她！那个女人是……”
众人定睛看去，喊叫的人居然是玛丽。
话音未落，一位头戴面纱、双手托着婚纱的精灵种属女子，突然冲上了舞台，直接撞入了芭芭拉的怀中。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引得整个会场上的所有人齐齐发出惊叫。
站在兰德尔身后的卡洛尔第一个反应过来，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脚踹开了带着面纱的精灵女子。
先是用自己的巨大身躯挡在前方，卡洛尔接着回头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血液仿佛冻结了一般。
一柄匕首深深刺入了芭芭拉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就将洁白的婚纱染成了刺眼的鲜红。
面如死灰的兰德尔双膝跪倒在地，一把抱起了芭芭拉，泪水夺眶而出。
“天啊！不，不会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不会这样的……”
整个会场顿时一片混乱。
那名精灵种属的女刺客，此时也扯下了面纱，露出了她原本的真容。
杰奎琳。
那个曾经被人类男子欺骗、抛弃的精灵女子。
杰奎琳倒在地上，曾经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现在只剩下恶毒的扭曲：“哈哈哈！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人类都是恶毒、不洁的存在！与他们结合是对神的亵渎！”
杰奎琳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厉声大叫道：“你们的结合！你们的孩子！那个杂种！应该被毁灭、被诅咒！”
站在二楼的坎伯兰一脚踢翻了椅子，朝楼下的暮西骑士团成员们大吼道：“你们这帮混账！都他妈死了吗？！把这个凶手给我抓起来！”
很快，骑士们逮捕了这名精灵女子，将她押出了婚礼会场。
但杰奎琳歇斯底里的大笑声却依旧回荡在整个剧院之中。
第621章 偏颇的猜测
暮西大学，地下三层，异种研究室。
恢复人形的托德站在一个用黑布覆盖的巨大铁笼面前，怔怔的看向前方，良久没有言语。
在他的身后，一群穿着实验服的学者们、以及一帮全副武装的骑士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胆敢走上前去打扰神祗的沉思。
偌大的实验室里，沉寂的宛如墓地一般，只有铁笼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低沉的吼叫。
终于，一个声音从大门口传来，让所有人长吁了一口气。
“陛下，异种协会的会长，芮契尔女士到了。”
托德将视线从铁笼上收回，转过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慢慢清晰起来。
一身翠绿色的长袍，丰韵聘婷的身材，摇曳生姿。
“好久不见。”
面对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托德居然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了些许嘶哑。
芮契尔走到托德的面前，她微笑着伸出手，将托德肩头上的一片浮尘抹去，动作轻柔而又无比自然。
“好久不见。”
听见芮契尔的这句话，托德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芮契尔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巨大铁笼，开口问道：“你找到了黑色瘟疫的样本？”
托德一边挥手让人们升起黑布，一边对芮契尔说道：“你还记得吗？我曾经下令北岛骑士团向西南方向航行，寻找黑色瘟疫的踪迹。”
“嗯，我记得。”
“后来，这只探险队音讯全无，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上。”托德看着黑布一点一点的拉起来，沉声说道：“就在不久前，女武神们找到了那艘船，并想办法把它带了回来。”
黑布被完全拉了起来，露出了巨大铁笼里面的事物。
一名浑身上下长满黑色寄生虫的巨大人型生物，被四根粗壮的铁链禁锢了四肢。
这名寄生尸在感觉到光亮之后，立即从安静转向了狂暴。
他的身体慢慢变大，四肢就像充气一般膨胀，巨大的脚掌踩在大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裂纹，连带整个实验室都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芮契尔看着这个寄生尸，皱着眉头慢慢说道：“我好像认识他……”
托德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北岛骑士团的副团长——小杰瑞。当初是我亲口下的命令，让他出海去侦查。”
芮契尔看了一眼托德的表情，低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托德微微摇了摇头，接着开口说道：“让你来这里，是想你帮我分析一些事情。”
“嗯，你说吧。”
“如你所见，小杰瑞变成了黑色瘟疫的牺牲品。他现在的肉体虽然已经近乎死亡，但是他的灵魂却不知所踪。”
芮契尔追问道：“灵魂不知所踪？能说的再详细一些吗？”
“我曾经尝试联络过他的灵魂，还尝试让迪尔德丽召回他的灵魂，但他不仅没有返回灵魂空间，也没有游荡在某个地方，就像消失了一般。”
芮契尔拧紧眉头说道：“就像卡琳那样？”
“没错，就像卡琳那样……”
芮契尔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有这样几种可能。”
“一、被黑色瘟疫感染的生物，他的灵魂会彻底消散。”
“二、他的灵魂会被抽离身体，禁锢在某个地方，无法被招魂或者灵魂空间等异能所召唤。”
托德回应道：“这两种假设，都有一定的问题。”
“为什么？”
“我举一个例子，有一个名叫布尔维尔的圣教军士兵，在泰罗城作战中被黑色瘟疫所感染，但在死后，他的灵魂顺利回到了灵魂空间。”
芮契尔头疼的揉了揉肉眉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黑色瘟疫不会摧毁灵魂，但是它会抽取并囚禁部分牺牲者的灵魂。关键问题在于，为什么有些人的灵魂被禁锢了，而有些人的灵魂能够获得自由？”
托德说道：“我让玛丽在灵魂空间里做了一个统计，凡是与我完成灵魂链接的人，他们如果被黑色瘟疫感染，最后大约有四分之三的灵魂回到了灵魂空间。”
芮契尔问道：“这些返回的灵魂有共同点吗？比如种族、年龄、异能、体质等等？”
托德叹了口气：“很遗憾，没有共同点，更像是一种随机产生的结果。”
芮契尔看上去有点沮丧：“这样说来，岂不是没有任何线索？”
托德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也不是说没有线索。”
“嗯？”
“有部分被黑色瘟疫感染的灵魂，在回到灵魂空间之后，向我诉说了他们的遭遇。他们能够感觉到自己先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进了一个黑暗而又冰冷的空间。但是，不断的挣扎和坚强的意志，让他们一点点摆脱了那个空间，并最终逃了出来。”
芮契尔仔细咀嚼了托德的话，开口问道：“关于那个空间，他们还有什么其它的描述吗？”
“他们说，那里面的形状就像一个躯壳，只不过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和活力。”
“躯壳……？”
托德看着笼中已经完全丧失人类特征的小杰瑞，语气沉重的说道：“芮契尔，你还记得博伊尔这个人吗？”
芮契尔点了点头。
托德说道：“当初，迪尔德丽使用灵媒异能将博伊尔的灵魂导入我的体内，后者在我的身体内居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芮契尔有些明白托德的想法了：“你是说，如果有一个人，他拥有一种异能，可以同时实现灵媒和灵魂空间的效果，就可以将他人的灵魂禁锢在体内？”
托德点点头：“没错，这个人也就是黑色瘟疫的背后真凶。”
芮契尔不可思议的说道：“但是，托德，你想过没有。将成千上万个灵魂禁锢在身体里，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负担，这样的异种放眼整个世界，恐怕也没几个……”
说到这里，芮契尔突然停下了话语。
托德轻轻说道：“这样的人，实际上是有的。”
芮契尔用手指托着下巴，慢慢说道：“没错，在长老会中，的确有这样两个人。”
托德冷冷的说道：“一位是母神埃莉诺，另一位就是先贤萨瑟兰。”
第622章 被黑雾所笼罩的未来
芮契尔低下头想了想，对托德说道：“这种猜测的确有可能会变成现实，但还有一点我不明白。”
“什么？”
“如果埃莉诺或者萨瑟兰，他们二人中的任意一人掌握了禁锢灵魂的力量。按照常理来说，那个人就可以打破长老会的势力均衡，进而控制周边的势力……”
“但是，根据异种协会的情报，南方至今仍然平静，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异象。”
托德说道：“或许是这种异能还不稳定，也或许是这种力量还需要加以训练。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旦这个人熟练掌握了这种能力，整个世界都再无安宁之日。”
芮契尔看着托德问道：“你现在想对南方用兵？”
“不，泰罗战役刚刚结束，无论是后勤，还是兵源，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恢复，这个时候贸然对南方用兵是最蠢的主意。”
芮契尔微笑着说道：“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托德轻轻点了点头：“我打算和南方帝国交涉，暂时议和，联手先将长老会这股势力扼杀在萌芽阶段。”
“如今，虽然南方帝国的统治者名义上是哈里发萨拉丁，但由于他的身体抱恙，所以诸多教派和门阀都纷纷在积攒军力，整个帝国用一团乱麻来形容也不为过……”
芮契尔看见小杰瑞的身体里流出大量的黑色寄生虫，就停下了对南方帝国的议论，转而问道：“那就是造成黑色瘟疫的元凶？”
托德点点头：“一种全新的寄生虫，暮西大学的学者们在它们的体内检测到了暴君病毒。”
“你确定？”
“暴君病毒赋予了这种黑色寄生虫一种奇特的性质，它们可以记录宿主的脱氧核糖核酸序列，并从中提取优质的片段，进行重组和建构。”
芮契尔皱着眉说道：“能简单解释一下吗？”
“关于暴君病毒，你可以将视线放在圣教军身上，他们原本都是人类。利用炎症等办法来暂时降低免疫机能的作用，再让异种细菌、萨瑟兰古细菌和暴君病毒共同作用，提取他们身体中的隐藏基因，这一段基因可能是兽人，也可能是精灵，并将这段基因不断复制，最终替换原有的序列，最终造成物种的改变。”
芮契尔说道：“没错，圣教军的转化仪式正是如此。”
“那么，如果接种暴君病毒的宿主，本身就是尸体，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宿主是尸体？”
一条黑色寄生虫游动到铁笼的周遭，被边缘处的高温火炭又逼退了回去。
托德指着黑色寄生虫说道：“在另一个世界的自然界中，有一种寄生虫叫做棘头虫，它们寄生在动物体内（比如僵尸鹿），破坏对方的神经中枢，并用信息应激腔管来取代这些神经，最终使得宿主变成一种类似僵尸的存在。”
芮契尔睁大了眼睛：“世界上有这样的东西？”
“不仅是棘头虫，还有偏侧蛇虫草菌、泥蜂毒素细菌、β型三酯狂犬病毒，都可以把生物变成类似僵尸的存在。”
托德停顿了片刻，接着将视线重新移到黑色寄生虫上面：“但是，这种寄生虫一旦遇到暴君病毒，就会形成一种极为强大而且可怕的生物。”
“首先，寄生虫破坏了生物的神经中枢，并用信息应激腔管来取代神经线。”
“接着，寄生虫释放暴君病毒，后者开始提取宿主体内的遗传序列，并从中抽取优质部分来复制和替换。”
“最终，一个新的、被强化过的类僵尸就出现了。”
托德看向芮契尔说道：“然而，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这些，而是其它两个严重的后果。”
“最可怕的地方？”
“第一，这些黑色寄生虫会从宿主体内排到外部，当它们接触到外界的时候，就会主动去寻找其它同类寄生虫，来进行信息交换和基因共享。”
芮契尔打了个冷战。
“直白点说，一只黑色寄生虫会将自己宿主的优良基因片段，传递给其它寄生虫，同样也会接受来自其它寄生虫的基因片段。”
“这就造成一种后果，经过无数次的传递和共享，黑色寄生虫的体内会形成一种经过数万甚至是亿万次改良的基因片段。当这个片段被注入到一个宿主体内，你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宿主会被改造成什么样的怪物。”
芮契尔闭上眼睛说道：“这个被改良的宿主最终会变成一个无敌的……东西。”
托德沉声说道：“所以，我在从泰罗城撤退的时候，专门让军队配合学者，去回收所有死在战场上的圣教军士兵的尸体。”
“即便这些尸体被深埋在了地下，甚至烧成了灰烬，我都下令尽力回收，不留下一点点痕迹。”
托德无奈的说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敢去想象，这些黑色寄生虫已经回收了多少基因片段。”
芮契尔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这种可怕的画面抛却脑后。
“你刚刚说，这种黑色寄生虫造成了两种严重后果，第二种是什么？”
托德说道：“就是灵魂。”
托德解释道：“根据我得到的知识，灵魂实际上是一种暗物质，它们蕴含着暗能量，能够重塑物质，并且能够改变自然的能量平衡。”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我，通过灵魂空间的不断强化，我现在已经逐渐能够掌握暗能量的运行和聚合。”托德看着芮契尔说道：“如果假以时日，我甚至能够用这股力量来制造物体、撕裂空间甚至是……编码生命。”
“然而现在，这种黑色寄生虫，如果能够在短时间之内，将大量的灵魂传输到它们的主人手中。而这个人，又掌握了灵魂之力使用的方法，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能猜到。”
听完托德的话，芮契尔垂下头，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思索。
就在这时，一名骑士走到托德的身后，小声说道：“陛下，大剧院出事了。”
托德一愣。
接着，他闭上眼睛。
数秒钟之后，托德睁开眼睛，慢慢说道：“知道了。”
第623章 异种们的离去之意
托德对芮契尔说道：“关于黑色瘟疫的事情，我们稍后商议。”
后者眨了眨眼睛：“王国里又有让你烦心的事情了？”
托德示意学者们重新给铁笼盖上黑布，转过头对芮契尔说道：“我们边走边说。”
走出地下实验室的大门，二人在一群骑士的拱卫下，走入一条明亮的地下长廊。
看着长廊两旁的造型独特的玻璃灯，芮契尔若有所思的说道：“墙上的这些灯，和灵魂空间中的很像。”
“外形设计参考了我前世的壁灯，内部构造采用了特斯拉寄生虫电板的原理，是泰伦斯和韦恩的设计。”
看着头顶明亮的灯具，托德颇为感慨的说道：“在我的前世里，有这样一句名言。技术的进步往往来自于人类的两大特征。”
“哪两个？”
“第一个是懒惰。”
托德的话让芮契尔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那另一个呢？”
走在队列前方的一队骑士，用力推开尽头的通道大门，单膝跪伏在地，等待国王的通过。
托德踏出大门，看着门外的一片蓝天，轻轻说道：“另一个就是……好战。”
芮契尔看向托德，对方脸上忧郁的神情让她慢慢收起了笑容。
走过三道戒备森严的哨卡，托德离开了一处军队守备的研究大楼，走入了暮西大学的校园。
一群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刚刚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一边抱着书本，一边欢笑着朝宿舍走去。
道路上突然出现的国王仪仗队，将这些年轻人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的他们，连忙避让到一旁，跪伏在路旁。
其中，有一名好奇心旺盛的少女，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国王，却又慌慌张张的将头埋了下去。
托德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这些孩子让我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芮契尔侧着头问道：“圣西德洛修道院？”
“不……还要更久远一些。”托德幽幽的叹了口气：“过去的那段时间就像是做梦一样，现在的生活反而要更加真实。”
芮契尔不着痕迹的牵起托德的手，温柔的说道：“我们曾经说过，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就出发去你的世界。”
托德轻声重复了一遍芮契尔的话：“等这里的一切结束……”
芮契尔手上微微用力，肯定的说道：“当你履行完一个国王应尽的义务，就是时候离开了。”
托德没有说话。
芮契尔继续说道：“你没有办法永远守护这片世界，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离开？”
托德拉住芮契尔的手，将她朝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
“我清楚的明白，我没有办法永远去守护这个世界。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给这个世界搭建一套平衡的、有效的、长久的运行机制。就像你看到的，收容灵魂的天国、审判善恶的天平，甚至借助古神的力量，都是我实现目标的一个环节。”
芮契尔将头轻轻枕在托德的胳膊上，低声问道：“我看到了你的努力。”
“这个王国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是我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我希望尽力保护这一切，即便我并不知道未来的路是否正确……”
芮契尔抬头看向托德，语气坚定的说道：“无论做了什么，都要相信自己。”
托德长吁了口气：“别再说我的事情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最近你都在做什么？”
芮契尔说道：“你还记得从长老会里拿来的那些笔记吗？”
“阿德里安的笔记？是的，我记得。”
“还有康诺特女王梅芙进献的诸神之书？”
“我大概有些印象。”
芮契尔说道：“我将这些文献中，所有与神选之战、绝对意志、时空变幻等有关的信息全部抄录了出来。”
“此外，我在异种协会的帮助下，去了两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是位于北岛的女武神村庄，另一个是阴影之国的地下洞窟。”
托德一愣：“这两个地方，我记得都有一座……”
“信标塔。”
芮契尔紧接着说道：“然而，女武神村庄的那座信标塔已经没有了反应，而阴影之国的那座信标塔又位于海底，根本无法接近。”
“所以，对于信标塔的研究并不顺利，而且还赔上了几个异种的性命。”
托德疑惑道：“那些异种怎么死的？”
“我记得你说过，信标塔周边的土地和水源里，都有着剧毒，任何接近的人都会迅速丧失生命力。所以，一些对剧毒拥有抵抗力的异种，试图去接近信标塔，没想到他们最后都死于非命。”
托德头大的说道：“芮契尔，你听我说，我所说的剧毒，它不是毒瘴，实际上是一种放射性元素，能够对人体造成伤害……算了，你还是别再让人接近那里了。”
芮契尔有些委屈：“托德，你以为是我下令让那些异种去送死？”
没等托德说话，芮契尔接着说道：“异种协会的成员，他们的祖先从古泰罗帝国开始，就不停经历着追杀、欺辱、压迫和内斗。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这片土地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找到一个新的世界，开始全新的生活，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目标，也是他们未来的唯一希望。”
托德有些不明白：“我当初建立这个王国，就是为了保护包括异种在内的所有人，他们难道就不想留下来吗？”
芮契尔盯着托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王国为所有人提供庇护的唯一前提，是你。但你是否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离开王国了，又有谁来继续保护那些无依无靠的异种？”
托德用力揉了揉眉心，满脸的不解，刚想继续问一问异种协会的打算，一旁的骑士提醒他道：“陛下，马车到了。”
托德看了看周遭，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暮西大学的校门口。
看着偌大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上千人就那样跪伏在地上，连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听不见，托德叹了口气。
他对芮契尔说道：“找个时间，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后者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放下披风的罩帽，消失在街道的街头。
第624章 种族冲突的困境
驶向王城的马车还没到达城门，坐在车厢内的托德远远就能听到前方传来的嘈杂声。
坎伯兰独有的大嗓门第一个传入他的耳中：“这是一场卑劣的谋杀！圣教军本应算是陛下的直属部队，却弄出来这么大的一个丑闻！这都是因为你们平日里骄纵惯了！”
身为圣教军指挥官的阿克曼据理力争道：“大团长，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谁都不想看到，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意外。”
坎伯兰提高音量：“狗屁的意外！那我问你，自从上次的袭击事件之后，杰奎琳已经被勒令不允许私自离开圣教军营地，她是怎么混进婚礼会场？又是怎么假扮侍女的？”
“我相信这都是一些工作上的疏忽。”
“疏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不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她哪里可能会有机会混进来？！”
阿克曼沉默了片刻，紧接着咬牙说道：“这是一个意外。”
“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你现在的表情正在告诉我，你连自己的话都不信！”
王国首相埃摩森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互相责难没有任何的益处，怎么善后才是关键！”
坎伯兰恼火的说道：“兰德尔拥有骑士封号，他参加过孤岩城和圣卫城的战役，是整个城市都熟知的人类英雄！但他的妻子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这个黑皮小子居然对我说这是意外！”
几位不同种属的圣教军萨满面面相觑，想张口辩解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女武神首领伊薇背靠在城墙上，双臂抱在胸前，就像看戏一般看着这群人在那里争吵不休。
终于，伴随着侍卫的一声大喊，这一次争论画上了休止符。
“陛下驾到！”
在众人的注视下，托德的马车慢慢靠近王城的大门。
然而，伴随着车轮碾压石板的哒哒声，马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众人看着国王的马车从身边驶过，一直进了内城。
急性子的坎伯兰想要走上前去，却发现一名近侍一路小跑过来，对所有人说道：“陛下有令，所有人到侧厅稍等片刻！”
阿克曼挠了挠头：“稍等片刻？”
埃摩森喊住近侍：“陛下还有其它事情亟待处理吗？”
后者摇头说道：“我不清楚，陛下只是下令让诸位等待。”
伊薇看着众人一头雾水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转身走入了内城。
走入国王觐见室，托德换上便服，坐在椅子上，开始翻开桌面上的报告和资料。
没有敲门声，守门的侍卫还来不及通报，伊薇就推门直接走了进来。
托德头也没抬：“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进来之前先说一声。”
伊薇哼了一声：“晚上把我叫去卧室的时候，可从来没听过你抱怨这些。”
托德苦笑着摇摇头，挥手让侍卫退了出去。
伊薇向后倒入沙发，右手抓起银盘中的蛇果，随意在身上蹭了蹭，直接咬了下去。
托德一边批阅着文件，一边问道：“芭芭拉的伤情？”
“不算好，也不算坏。”
“什么意思？”
“所有圣教军的士兵都拥有强弱不等的再生异能，精灵也不例外。除非是直接对头部或者心脏造成致命伤，不然圣教军士兵不会当场死亡。”伊薇一边嚼着口中的果肉，一边说道：“但那柄匕首刺入的部位有点不太好，它伤到了部分心肌。”
“心肌？”托德停下手中的笔：“医生怎么说？”
“芭芭拉能活下来，但她在后半生中，不能有任何伤及心脏的剧烈活动。”
“不能有任何伤及心脏的剧烈活动？”
“嗯？日常行动基本上没问题，但是有一个麻烦……”
托德叹了口气：“生育。”
伊薇点头说道：“没错，医生说生育孩子会给心脏造成巨大的负担，会让心脏的伤口严重化，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托德闭上眼睛：“所以，医生建议他们放弃那个腹中的孩子。”
伊薇的神情有些黯淡：“而且，建议以后也不要怀孕。”
“他们怎么说？”
“我走的时候，兰德尔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但芭芭拉还在昏迷。至于他们的决定，我不知道。”
托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窗外说道：“放弃孩子……”
伊薇小声的说道：“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放弃孩子。”
托德摇了摇头，低声问道：“关于这件事情，外界有什么反应？”
“争吵、冲突、混乱。”
“说详细些。”
伊薇放下蛇果，慢慢说道：“杰奎琳在婚礼现场被骑士团抓住，直接被关押在了骑士团军营的监狱。而萨满集会对于此事非常不满，要求将她转移到圣教军的监狱中去。”
“骑士团不仅拒绝了这一要求，还公开申明要彻底调查这件谋杀，他们认为背后一定有人在协助凶手。”
托德又问道：“民众的态度呢？”
“有部分参加了婚礼的人类居民，已经向圣教军表示抗议了，他们聚集起来，号召所有人类发起游行，抗议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托德微微点头。
伊薇奇怪的问道：“你不打算阻止这些人吗？”
托德转过头来，朝伊薇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伊薇挑了挑眉毛：“至高的神祗不需要不安分的信徒，所有作乱者将被就地处死，灵魂永恒堕入极冷的地狱。”
托德摇头说道：“这样做就等于在仇恨的火焰上，倒上了一罐油。”
“那么应该怎么做？”
托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开口向伊薇问道：“我之前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他就在走廊上。”
“让他进来吧。”
伊薇看了一眼托德，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位中年男子跟随着女武神，踏入了国王觐见室。
中年男人有着一张标准斯拉夫人的脸孔，长颅、额头高耸、低颧骨、薄嘴唇、下巴向外微微凸起、双鬓微微发白、身材高大但又微胖。
看见此人，托德的脸上，难得一见浮现出和煦的笑容。
神情激动的中年男人冲到托德的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觐见礼。
托德微笑着说道：“哈金斯，你变胖了，头发也比以前更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