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尘埃落定
兰德尔随着阿方索返回远征军的指挥部，还没走到军营的大门，远远的望见营地四周到处都是厮杀的痕迹。
阿方索骑马踩过一面倒在泥泞中的十字图案的教会旗帜，沉声说道：“教会骑士团选错了对手。”
再向前走上一小段路，马匹、骑士的尸体到处都是，远征军营地那些留守的圣教军士兵们一边吃力的清扫着战场，一边咒骂着这些教会的疯子骑士。
兰德尔低头看见一名被孢子炸成两截的年轻骑士，破裂的头盔中依稀可见对方稍显稚嫩的容貌，胸前十字架的念珠散落在地面之上。
阿方索望着眼前这片骑士的墓地，嘴中轻声说道：“差不多八百人，这些都是教会骑士团的精锐。”
控制着脚下的步伐，小心避开那些重重叠叠的尸体，兰德尔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踏入了远征军军营的大门。
穿戴着锁子甲的蛇女帕尔莉，看见阿方索率领军队归来，游动下身慢慢移动过去，开口说道：“大人，指挥官要见您。”
阿方索点点头，对身后的阿克曼说道：“圣教军的指挥权现在正式移交给您。”
阿克曼挡住帕尔莉伸来的手，正容说道：“我会先和萨满们举行会议，尽快清点军队的伤亡，稍后我会去找坎伯兰大人。”
阿方索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侍从，点头说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需要尽快向陛下上交一份详尽的汇报，请您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
将视线转到兰德尔身上，阿方索偏了偏头：“你和我一起去，关于陛下交给你的任务，坎伯兰大人有话要说。”
“那我的队员们……？”
“他们留在这里。”
当兰德尔跟着阿方索踏入指挥官的营帐时，空气中血腥的气味让他有了短暂的走神。
坎伯兰穿着一身染着鲜血的铠甲，站在军事沙盘前，盯着上面的旗帜和标记一动不动。
“我军已经攻破了远烬丘陵。”阿方索轻声说道：“伤亡数字在预计之内。”
坎伯兰问道：“那个老家伙……找到了吗？”
“在开战之前，我面见了布罗莫.赫士蒙德大人，他拒绝了我的劝降……”
“我知道他不会投降，我只是想知道，战斗结束后，你找到他了吗？”
阿方索轻轻点了点头：“我们找到了他的尸体。”
“带到这里来。”
“大人，我事先要提醒您，我军利用毒蜥挖掘地道，偷袭了对方的营地。布罗莫死于剧毒，他的死状……”
坎伯兰怒吼道：“别废话！带过来！”
阿方索朝着身边的侍从打了个手势，数分钟后，一副载着尸体的担架被抬进了营帐。
坎伯兰快步走到担架前，一把掀开了担架上的白布。
一具皮肤发青、浑身出血的老者尸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坎伯兰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慢慢盘腿坐在了地上，朝着阿方索轻声说道：“告诉陛下，敌军指挥官已死，这场战争结束了。”
阿方索行了一个骑士礼，看了一眼兰德尔，转身离开了营帐。
坎伯兰朝着身边的侍卫们挥了挥手，说道：“兰德尔.昆西，除了你，其他人先离开。”
不一会儿之后，偌大的营帐只剩下坎伯兰、兰德尔和布罗莫的尸体。
坎伯兰看向面前的这具尸体，平静的说道：“我欠这个人很多。”
兰德尔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说这些，但依然选择了沉默。
“在年轻的时候，我没有显赫的出身，也没有有钱的父母。”坎伯兰长叹了一口气：“我能做的，只有在战争中忘记畏惧，用搏命去换取一次次的功勋和荣耀。”
“通过这样的方式，我获取了长官的赏识和士兵的崇拜，但我永远无法获得贵族们的认可。”
“偏偏那个时候的我，性格暴躁不知圆滑。结果就是，我在泰罗城军事学院的时候，得罪了一群狗娘养的贵族子弟。”
“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行，我被送上了审判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坎伯兰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所以，在猜到陛下要对教会用兵的时候，我希望用退休这种方式来避免面对他……”
坎伯兰停下话头，仰天长吁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兰德尔.昆西。”
听见坎伯兰叫起自己的名字，兰德尔连忙直起了身体，行了一礼。
“陛下一直很器重你，但是，关于这一点，我不理解。”
“你的能力并不出众，你的学识并不渊博，在王国中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
听到这里，兰德尔忍不住说道：“我也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坎伯兰斜了他一眼：“陛下能够洞穿人心，我说起你的时候，他告诉我，比起力量和智慧，心性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品质。”
“心性？”
“陛下说你与他很像，总是将他人的福祉优先于自己。”
坎伯兰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而且，陛下还对我说，他希望看到种族之间的和平共处，而人类这个种族，是最关键也是最混乱的一个分支，需要一位合适的领袖来引导这个种族……”
兰德尔急忙打断了坎伯兰的话：“大人，我没有那个能力。”
“我知道你没有！”
坎伯兰愤怒的吼道：“我最不明白的是，陛下为什么总是要将自己的权力拱手让出？！他是一位贤明的君主，更是一位完美的神祗！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在我们这群满身瑕疵的凡人身上！”
兰德尔低下头：“我无法揣度陛下的用意。”
坎伯兰怒睁双眼，盯着兰德尔大声吼道：“我无法左右陛下的意志，也无法理解他的深谋远虑。但对于那些已经威胁或是阻碍到陛下的人，无论他曾经对我有过恩惠，抑或他曾经是世人仰慕的英雄，只要他选择与陛下为敌，我就会像一条失去理智的疯狗一般，将他和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全部送去灵魂审判的天平！”
老骑士浑身散发出的狂怒和疯狂，让兰德尔从灵魂深处打了一个寒颤。
他想开口说出一些解释之词，却发现嘴巴已经不听使唤，只能用不停的点头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坎伯兰闭上了眼睛，低声喝道：“去找阿方索，尽快完成陛下交给你的任务！现在，滚出我的营帐！”
兰德尔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慌慌张张的向坎伯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营帐。
第596章 女武神的护送
兰德尔匆忙的离开营帐，脑中依然回响着坎伯兰适才的话语。
“人类是一个最重要也是最混乱的种族分支，需要一位合适的领袖来带领他们……”
圣王希望让他来领导人类种族的分支？
坎伯兰的这句话究竟有何深意？
兰德尔反复思索，却没办法想出任何头绪。
从往日的遭遇来看，兰德尔知道圣王一直很看重他，但却从未料到对方会给与自己什么权力。
回到自己的队员之中，狼人阿尔德南最先看出了他的忧虑：“总团长大人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凯洛格转动着眼珠，跟着问道：“是否与这次任务有关？”
兰德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说道：“坎伯兰大人只是要求我们立即完成陛下的任务。”
众人虽然对这种说辞有所怀疑，但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再加追问。
眼见着其他队员都各自去准备行装，兰德尔看着一脸关切的芭芭拉，轻轻问道：“你还记得临行之时，陛下曾经对我们说过的那些话吗？”
“哪一句？”
“陛下说，这次泰罗城的救援任务，是为了给你我的婚姻创造一个被人们所承认的机会。如果任何能够成功完成，那么凭借着这次行动的功劳，人类与圣教军的结合将再也无人阻碍。”
“啊，我记得这些话，怎么了？”
兰德尔叹了一口气：“恐怕陛下的意图不仅仅限于我们的婚事，还有一些事情，他并没有提起……”
“什么事情？”
兰德尔刚想开口说话，远处传来了阿方索的声音，迫使他转过头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兰德尔看向阿方索：“前方的道路已经清理出来了吗？”
阿方索点点头：“远烬丘陵被攻下之后，敌军的后阵已经开始溃散，整个森林的东部到处都是逃跑的敌人，就连泰罗城周遭的卫堡守军也开始向后撤离。”
兰德尔眼睛一亮：“这也就意味着入城的通道已经打开？”
“敌军西线的监视塔大多都已经无人值守，经历了这次失败，我猜测过不了多久，教会就会将所有兵力撤回到泰罗城中，凭借城防做最后一搏。”
兰德尔松了一口气：“这样太好了，我和其他队员们现在就出发，立刻赶往泰罗城。”
阿方索摇摇头：“别这么心急，我问你，你从这里步行前往泰罗城，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嗯……加紧赶路的话，大概四天吧。”
“四天过后，等你们赶到泰罗城，敌军早就已经获取了战败的消息，并完成了城防的布置。那个时候，你们要想混入城中，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
“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在半天之内赶到泰罗城，但需要得到别人的帮助。”
“别人的帮助？”
“让你的队友准备好之后，就跟我一起走。”
疑惑的兰德尔，让小队的成员们尽快准备好行装，接着跟上阿方索一起向着军营的高地走去。
走到远征军的女武神营地时，阿方索解下武器，向营地大门的两位女武神说明了来意。
很快，女武神远征部队的临时指挥官阿什莉，一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走到众人的面前，眼睛看着兰德尔，却对阿方索开口问道：“至高龙神把任务交给了这个人类？”
阿方索点头道：“他们需要尽快赶到泰罗城，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阿什莉挑着眉毛说道：“我们可不是帮人渡河的船夫。”
阿方索转过头来，对兰德尔说道：“把陛下的任命书拿出来。”
兰德尔从怀中取出任命书，展现给女武神观看。
阿什莉看完任命书，无奈的耸耸肩：“我不明白，如果龙神需要忠实而又可靠的仆人来为他服务，为什么不命令我们，而是找到了这个人类？”
说完这话，阿什莉举起右臂，示意姐妹们放行，让这些人进入了营地。
兰德尔跟在阿什莉的身后，进入了这处只有女武神居住的住所。
这处修建在高地的女武神营地，明显有着北岛建筑的粗犷风格。
高大而又坚固的木制箭塔，成排错落的半圆形长屋，还有热闹非凡的训练场地。
看着站在箭靶之前的女武神，轻松躲开同伴射来的六只箭矢，阿尔德南凑近卡洛尔小声说道：“我打赌，你一定打不过她。”
兽人斜了狼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能不能打过她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就可以揍你。”
蜥蜴人凯洛格盯着阿什莉的背影，忽然问道：“嘶嘶……我听说，无论是对骑士，还是对圣教军，女武神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看见阿什莉转头看过来，牛头人布尔维尔连忙说道：“我的同伴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请您原谅……”
“没错，我们的确不喜欢王国的骑士，也不喜欢你们这些圣教军。”
阿什莉毫不犹豫的发言，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在我们看来，身为骑士的人类是一群信仰摇摆的存在，他们中有些人可能会因为敌人的蛊惑，就开始怀疑信仰的存在……”
阿方索打断了阿什莉的话：“骑士永远是忠于君主的。”
阿什莉冷笑着说道：“在数年前的暮西城内乱之中，似乎有不少骑士被叛军所蛊惑，或是被收买，到头来将兵刃刺向了曾经的战友。”
阿方索摇头说道：“那只是极少数人。”
阿什莉看上去似乎懒得和阿方索辩论，她继续说道：“至于圣教军，你们的生命，你们的力量，你们的存在，都是神祗创造并赋予的，但你们却将种属的利益凌驾于信仰之上，用欺骗和隐瞒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女武神的指责让凯洛格愤怒的睁大了眼睛。
“那是兽人萨满的罪孽！其它种属一直都是龙神最忠实的仆役！”
阿什莉啐了一口，回击道：“精灵种属这些年来，与学者们研究所谓的科学，不断质疑世界的本源，挑战神祗的权威；矮人种属沉迷于敛财，终日想着如何攫取财富，甚至将敬神仪式都抛之脑后；狼人种属阴险狡诈，为了扩充种族成员，甚至试图干涉转化仪式……”
看着其他人哑口无言的模样，阿什莉将肩膀上如海浪一般的金色长发拨到脑后，傲然说道：“有些事情，龙神不语，不代表他并不知晓。就连我们这些侍奉在他身侧的女仆，都清楚的知道这个王国里的不少子民，是多么的心口不一。说到底，只有我们这些女武神，才是龙神最忠诚、最无私的仆人！”
说到这里，阿什莉回头看了一眼兰德尔，沉声道：“但最让我恼火的是，吾神却总是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些信仰不贞的子民身上，却对我们这些女武神视而不见！”
被当众质疑信仰的凯洛格，怒气终于爆发了，他剧烈晃动着身后的尾巴，想要冲上前与女武神理论一番。
牛头人布尔维尔一把拉住了他，对着他摇了摇头。
走到狮鹫的厩巢，阿什莉朝正在给坐骑们擦身的姐妹们吹了个唿哨。
“席芙莱！带上你手下的小队，和我一起护送几个人去泰罗城！”
有着一头亚红色短发、鼻子上生着细小雀斑的娇弱女武神，朝着阿什莉点了点头，转身出发去招呼伙伴。
阿什莉接过同伴抛来的行囊，戴上羽冠，背上长弓，对兰德尔一行人说道：“先说清楚，我现在只能调出九名女武神，加我一个，总共十人来护送你们前往东方。”
“每只狮鹫的承载能力是两百公斤，去掉女武神自身的重量，剩下的载重你们自己看着分配。我看到你的队伍里有兽人，还有牛头人，我估计，你们必须放弃一些武器和铠甲。”
看着一只又一只整装待发的狮鹫降落到营地中间，阿方索拍了拍兰德尔的肩膀：“阿什莉虽然看起来很难相处，但实际上是一位非常尽责的指挥官，她会将你们平安的送到泰罗城附近。”
兰德尔用力点了点头。
在阿什莉的催促下，小队六人各自爬上了狮鹫的脊背。
伴随着翅膀扇起的大风，一队狮鹫载着这群人升到营地的上空，朝着东方飞去。
第597章 殉难之城（一）
坐在阿什莉的身后，兰德尔看着地面上那些好像蚂蚁一般逃散的人群，迎着扑面的劲风大声问道：“我们就这样飞向泰罗城，难道不会被发现吗？”
“通往城市的敌军全部都在逃跑，那些监视塔和望塔统统被废弃，即便被敌人看到，自顾不暇的他们，也不会对我们发起攻击。”
阿什莉控制着狮鹫，飞速掠过山，向着森林的尽头笔直的飞去。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女武神们挑选了泰罗城西北方一片幽静的森林，慢慢降落到地上。
刚从狮鹫背上翻下来，牛头人布尔维尔四肢趴伏在地上，喉头一阵干呕，身体哆嗦个不停。
凯洛格瞥了一眼布尔维尔，转身爬到最近的树冠上，开始探查周围的地形和动静。
卡洛尔从狮鹫上拿下所有人的装备和口粮，朝兰德尔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在泰罗城西北方有一座小教堂，我们先去那里找联系人，他会带我们进城。”
阿尔德南吃惊的问道：“去教堂？你是认真的？”
兰德尔点点头：“并不是每一个教会之人都仇视龙国。”
等待所有行囊全部卸载完毕，女武神阿什莉重新翻身骑上狮鹫，开口说道：“好了，我们只能送到此处，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了。”
阿尔德南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等！我有个问题！”
“什么？”
“我们的救援行动结束后，那个时候的泰罗城应该已经收到前线溃败的消息，在全城戒严的情况下，我们如何从城中逃出来？”
兰德尔解释道：“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异种协会已经在城内准备好一间安全屋，我们带着所有学者，只要躲进那里等待战争结束即可。”
“还有一种情况呢？”
“如果战争进入焦灼状态，城中情势不乐观，异种协会将会在城中准备一个秘密的降落地点，趁着混乱的时候，女武神们将利用夜色的掩护，将我们接出城市。”
阿什莉牵起狮鹫的缰绳：“让我们都祈祷第二种情况不会发生，骑着狮鹫进入一座正在交战的城市，活着离开的概率很小。”
阿尔德南张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女武神们已经骑着各自的坐骑，飞向了天空。
兰德尔背起行囊，朝着其他小队成员说道：“出发吧，如果顺利，今天夜里我们就能进入泰罗城。”
走过阿尔德南的身边，看着对方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卡洛尔平静的问道：“怎么了？后悔了吗？”
狼人咬紧牙根说道：“你知道吗？我以前在地下拳场打黑拳的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新人如果想要快速获得名望和权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挑选并战胜一个强大的对手。”
“如果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我在圣教军中的地位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卡洛尔打断了阿尔德南的话：“我在码头上也听过水手们说过一句话，出海之前，与其憧憬传说中的宝藏，不如先磨亮你的刀剑。”
阿尔德南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耸了耸肩。
凯洛格从树上爬了下来，对其他人说道：“我看见那座教堂了，离这不远，但是那个方向的天空中有着浓厚的黑烟。”
芭芭拉用披风和头巾裹住自己的耳朵和光纹，疑惑的问道：“那里正在发生战斗？”
凯洛格说道：“不像。”
兰德尔绑紧了随身的短剑：“总之从现在开始，大家警觉一些，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就这样，六人小队慢慢靠近那座修建在城市郊区的小教堂，天空中的黑烟越来越浓，但却听不到任何异样的声音。
阿尔德南一边走一边用力耸动着狼鼻，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气味我有印象，好像是……”
卡洛尔站在一处低矮的土丘上，一边向前看去，一边说道：“焚烧尸体。”
兰德尔拨开眼前的树枝和高草，看见在树林的尽头处，一间小教堂孤零零的座落在荒废的村落之中。
一个十米见方、用树木搭建的巨大焚尸台，被修建在教堂的后方，一位身穿神父圣袍的中年男子，一手捧着圣经，一手举向天空，大声的念着祷言，在他的身边还聚集着不少前来祈祷的村民。
“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过去。”
兰德尔将兜帽戴上，从树林的边缘慢慢朝着神父走去。
走到人群的后方，兰德尔静静等待神父主持完仪式。看着人群慢慢散去，他这才靠近神父。
穿着早已被沾染成了灰色的黑袍，瘦削而又无神的神父看着慢慢靠近的兰德尔，有气无力的问道：“孩子，我能帮你些什么？”
兰德尔轻轻说道：“我从西方而来，前来追寻神的足迹。”
神父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说道：“无论东西，不争南北，当你在心中呼唤神的名讳，神必以救赎之义降临世间。”
兰德尔点点头，接着从怀中取出亚伯勒临行之前交给他的十字架信物。
神父伸出手遮住信物，接着又紧张的四处看了看，这才说道：“你是兰德尔.昆西吧？怎么到现在才来？”
“通往泰罗城的通路一直都被封锁着，昨天刚刚才打通。”
神父长叹了口气：“让我猜猜，教会输了。”
兰德尔点点头。
“布罗莫.赫士蒙德大人呢？”
“战死。”
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那位老先生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我听说在出征前，他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哦，我还没自我介绍，佩德罗乌莱塔，我以前是亚伯勒主教大人的协记神父……”
“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唉，总之，一言难尽。”
兰德尔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我还有一些伙伴。”
佩德罗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让他们从教堂后门进来吧，有人一直在等你们。”
兰德尔回头看了一眼树林，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卡洛尔、阿尔德南、布尔维尔、凯洛格和芭芭拉，小心的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看着同伴们走到身边，兰德尔将注意力放到身边的焚尸台上：“这些死者都是些什么人？”
佩德罗一边返身向教堂走去，一边说道：“平民、工匠、手工艺者、教会人员甚至还有一些贵族……”
卡洛尔看着火焰中慢慢崩析的尸块，沉声问道：“城中发生什么事了？”
“宗教审判，一场史无前例的宗教审判。”佩德罗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轻轻说道：“那些和新教有牵连的人、那些研究异端邪说的人，还有那些不信上帝的人……统统被绞死之后，再送到这里焚烧。”
“起初，审判的范围还仅仅只限于这些人，到了后来，恐惧和偏见促使教会扩大了迫害的范围。妄言教会、缺席集会、不谙经文甚至长相怪异，都能成为审判的理由。”
“被处死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城中只剩下那些教会的死忠教徒，即便是这些人，整日里也活在惶恐之中。”
阿尔德南缩了缩脑袋：“所以，你的意思是，泰罗城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疯子之城？”
佩德罗没有回答，走到教堂后门掏出钥匙，打开锁走了进去。
点亮一根烛台，佩德罗对门外的人说道：“随我来，房间有点暗，注意脚下。”
兰德尔跨过门槛，跟在神父的身后，顺着后面的狭窄通道走到一间类似神龛的小房间里。
佩德罗对着房间中央的十字架神像，先是行了一个十字礼，接着双手搭上神像的底座，全身发力想要推开它。
看着神父一脸痛苦的模样，卡洛尔一把拨开了他，接着右手轻轻一推，神像被推到了一旁，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凯洛格看了眼黑黢黢的通道，朝着佩德罗吐着信子说道：“嘶嘶……您先请。”
佩德罗举起烛台，顺着楼梯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众人顺着这个螺旋形的阶梯，向下行走了大约五十多阶，终于来到了最下方的房间。
一名身材纤细、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年轻女子，站在黑暗中的门廊前，斜靠着墙壁轻轻说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兰德尔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去，辨认了许久，终于认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卡琳.福尔曼，异种协会的现任会长。
第598章 殉难之城（二）
教堂地下的仓库中。
阿尔德南用鼻子嗅了嗅面前简陋的马车货架，一脸郁闷的说道：“这是拉尸体的车子。”
卡洛尔将武器藏在车板下：“怎么？你还指望敌人打开城门，对你夹道欢迎？”
阿尔德南摆了摆手：“希望我在里面不用躲太长时间。”
布尔维尔一边看着狭窄的车板空间，一边挠着头犯起了难。
“你只能侧身躺进去。”凯洛格用手指敲了敲车板，试了试坚固程度，接着又说道：“还有，你必须祈祷这玩意儿不会散架。”
在仓库的另一头，兰德尔正在向卡琳叙述着森林中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当兰德尔说到那两只幽影战兽的时候，卡琳的神色有了些许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卡琳对兰德尔说道：“远征军既然已经击败了教会联军，那么留给我们行动的时间不多了。”
“明天中午之前，教会将会得知战败的消息，整个城市将会被军事封锁起来。”
兰德尔问道：“我听说，异种协会已经在城中准备了一间安全屋？”
“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地方，但泰罗城中现在非常危险，协会中有不少成员被教会逮捕并杀害了。我无法保证，泰罗城中还存在什么绝对安全的地点。”
看见兰德尔脸上的担忧，卡琳轻轻说道：“不过你也不用过分担心，一旦远征军兵临城下，教会军队将会把大部分的兵力和注意，放在防守城市之上，城内的局势反而会稳定一些。”
兰德尔松了口气：“还有件事情，这次行动的目标那群泰罗皇家学院的学者，现在怎么样了？”
卡琳垂下眼睑：“副院长米里亚姆.奥尔索本月初被执行了炙刑。他被绑在一根木棍上横挂起来，在小火上被活生生的烤炙了三个小时，最终在哀嚎中死去。麦克法登.奥尔斯特德无法忍受无休止的刑罚和侮辱，上周在监狱中用磨尖的木勺，割开了自己的喉管……”
兰德尔睁圆了眼睛：“你是说，他们都已经……？！”
“皇家大学中比较有名的学者中，至今仍然存活的只有吉安卢卡和叶夫尼，但我的人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们了，我担心他们支撑不了多少日子。”
兰德尔无力的靠向墙壁，用手扶住额头。
卡琳无奈的说道：“你这次需要营救的主要目标已经死了，但任务失败的主要责任并不在你，我可以向托……陛下解释，这样的话……”
“那些学者的手稿呢？”
“你说什么？”
兰德尔站直身体：“手稿，书籍，笔记，他们研究的成果，总应该被保存下来了吧？”
卡琳摊开双手：“老实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能找到被关押的学者，说不定可以从他们的嘴中得知东西的下落，当然，前提是这些人还活着。”
兰德尔咬紧牙根说道：“我要进城，尽快！”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
卡琳点点头，朝着楼梯口拍了拍手。
佩德罗神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毕恭毕敬来到卡琳面前，画了个十字。
“佩德罗神父是亚伯勒红衣主教的心腹，他负责城中尸体的运送，可以用运尸车把你们送入城中。”
卡琳对着神父点点头：“立即将这些人送入城中，我会和你一起去。”
佩德罗看了看高大强壮的兽人，又看了看笨重如山的牛头人，皱着眉头说道：“这些……好像并不是人类，他们……？”
卡琳不耐烦的说道：“你不用管他们是谁，只需要将他们送入城中，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
佩德罗畏惧的看了一眼卡琳，点点头退了出去。
卡琳转过头来看着马车，忽然想起什么：“有件事情，从城中运出来的尸体，有些失去了器官，有些被打开了颅骨。虽然我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但我建议你们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为上。”
兰德尔面露出思索的神色，慢慢点了点头。
当天深夜，十数辆破旧的马车，行驶在蜿蜒盘旋的山道上，向着泰罗城慢慢行去。
兰德尔趴伏在一辆马车的木板下，一手抱着芭芭拉，另一只手慢慢撑开木板的缝隙，小心的看向外面。
“这里的味道就像蛆虫孽生的烂坑，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芭芭拉身上的淡蓝色纹身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尖耳朵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兰德尔将布毯盖住了芭芭拉的身体，无奈的说道：“你完全可以留在教堂中，没必要跟着一起来的。”
芭芭拉恼火的说道：“就像孤岩城那次一样？”
“好吧，我承认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兰德尔苦笑着将注意力放在了车外。
芭芭拉抱着对方的身体，轻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嗯？你是说在暮西大剧院的舞台上？”
“不，在那之前。”
“我不记得了。”
芭芭拉用手指掐着兰德尔腰间的软肉，恶狠狠的说道：“孤岩城南方的萨芒塔小镇，十三年前！”
兰德尔诧异的看向芭芭拉：“十三年前？！我记得那个时候……”
“当时的你，是孤岩城招募农兵中的一名弓手，有一次执行救援任务的时候，追击了南方帝国的捕奴队……”
听着芭芭拉的话，兰德尔的思绪慢慢回到了过去。
“南方帝国的捕奴队为了抓捕白奴，趁着夜色攻击了萨芒塔小镇，在他们攻破小镇的那一刻，所幸得到求援消息的孤岩城军队，也及时赶到了。”
“在混战之中，有一小队奴隶贩子偷偷抓住了当地保幼园的一群孩子，并打算向南方逃窜。”
“战斗结束，当镇上的人发现这群孩子不见的时候，这群奴隶贩子已经逃走将近一个小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无法追上他们……”
芭芭拉将身体慢慢靠近兰德尔，将头枕在对方的胸膛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有一位猎户出身的少年农兵挺身而出，带着军中的伙伴们，借着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追上了那群天杀的混蛋。”
芭芭拉柔声说道：“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个被刀砍得浑身是血，还用弓弦绞死了三个敌人的身影。”
兰德尔长吁了一口气：“原来那个时候的你也在那里。”
芭芭拉睁开眼睛：“后来，我听说你受了重伤。半个月后，我去往孤岩城想要找你，却发现你和家人已经离开了那座城市。”
兰德尔的神情变得萧索了起来：“在那场战斗中，因为再生异能的缘故，我被人发现了异种的身份。接着，我和我的母亲被逐出了孤岩城。走投无路之下，我们打算翻越过山脉，到银环城去找份生计，再后来……”
“停车！检查！”
马车外传来的一声大吼，让兰德尔闭上了嘴巴，朝着芭芭拉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第599章 殉难之城（三）
火把的光线忽明忽暗，一队教皇国士兵把守着城门前的关卡，对过往的行人和车辆进行着检查。
当值的队长是一名脸上有着刀疤的壮汉，他看向运尸车队，狐疑的问道：“神父，为什么这么晚入城？”
佩德罗借着火光看向队长，镇静的问道：“巴尔松呢？以往这个时候，都是他当差才对。”
“那个混蛋喝多了酒，说了一些亵渎天父的言语，现在正在监狱里忏悔呢！”
刀疤队长的话让佩德罗微微一愣，后者稍稍镇定后答道：“我是神父佩德罗，这些是教会用来运送罪人尸体的马车。”
刀疤队长再次问道：“为什么要在深夜入城？”
佩德罗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队长：“你认为在白日的众目睽睽之下，运送尸体是一件很得体的事情？”
刀疤队长挠了挠头，随即反应了过来。
的确，白天在市民的注视下，拉着一板车一板车的尸体出城，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刀疤指着车队旁的人群问道：“他们是谁？”
“村里的慕道徒，他们帮我运送尸体去焚化场。”
刀疤向前踏了一步：“让开，我要检查马车。”
佩德罗恼怒的低吼道：“你的行为举止已经超过了我容忍的极限！你难道就不怕教会追究……”
刀疤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不满就去和雅各布红衣主教说吧，是他签字颁布了戒严法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看着士兵们从身边走过，向车队走去，佩德罗急得大声喊道：“你们难道就不怕天父的责难吗？！”
躲在车板里的兰德尔从身下抽出了短剑，对芭芭拉打了一个手势，后者身体上的淡蓝色光纹开始慢慢闪动。
就在这时，假扮成慕道徒的卡琳走到车队的最前方，将全身隐藏在宽袍下的她，先是朝着士兵们画了个十字，接着伸手想要拉开马车上盖着的麻布。
无意间看见卡琳手臂的一名士兵，突然大声尖叫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物。
刀疤队长不悦的走过来，大声训斥道：“吵什么？！”
“队长，你看她的手臂！”
刀疤队长瞥了一眼卡琳，示意她卷起袖子。
下一秒，刀疤队长看到的东西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卡琳的胳膊上长满了灰褐色的脓胞，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渗出皮肤，有些已经破裂的伤口中，隐隐还能看到蠕动的蛆虫。
“恶！离我远点！这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佩德罗转了转眼珠，对刀疤队长开口解释道：“您应该知道，这些人长期接触腐烂和疫病的尸体，尸毒已经进入了他们的体内，只要触碰就会传染，而且这些马车上也有……”
“滚！赶紧给我滚！”刀疤一边向后退着，一边用力的挥手喊道：“别再让我见到这些肮脏的家伙！”
感受着马车慢慢移动，通行过城门的关卡，兰德尔长吁了一口气：“我们进城了。”
坐在马车驾驶位置上的佩德罗，看着身边的卡琳，小声问道：“您的身体？”
卡琳卷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胳膊，那些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的伤口，就像颜料一般消失不见。
“我认识一个人，他可以用不同类型的药剂进行组合，制造出血液和伤口的效果。”
听见卡琳的话，佩德罗有些好奇，想要问问究竟是什么样的药剂，能够产生这样的效果，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马车在漆黑的夜色中，行驶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最终停靠在一片墓地的门口。
听见卡琳说出安全的暗语，阿尔德南迫不及待的、第一个翻出车厢，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以圣王之名起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钻进那个像棺材一样的鬼地方！”
卡洛尔从马车上跳下来，鄙视的看向阿尔德南：“话别说的那么绝对，当你我的生命走到尽头，棺材将是我们唯一的归宿。”
阿尔德南一边干呕，一边不耐烦的说道：“我宁愿死后被烧成灰烬，也不会让我的尸体进入一个埋在地底的盒子！”
蜥蜴人凯洛格站在墓园的门口，朝着远处眺望：“嘶嘶……比起有时间斗嘴，你们为什么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牛头人布尔维尔看着夜色下的城市风景，睁大了牛眼，不可思议的说道：“如果我没看错，那里好像是……？”
“天父的庭院，宇宙的中心，至高的降临地，一切意志的起源。”卡琳掀开兜帽，平静的说道：“你们眼前的那片建筑群，就是拥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的泰罗圣庭。”
芭芭拉跟着兰德尔，看着远方那片宏伟壮观的区域，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
美仑美奂的宗教式尖顶建筑，宛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密密麻麻的遍布在大地上。
林立成列的数千盏长明灯，规则的排列着，将整个区域划分了四大片区。远远看去，建筑排布就像就像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无数身穿灰袍的天父信徒，跪伏在教廷广场上，大声的念诵着礼赞的经文。
“太美了，我早就听说过教皇国首都的泰罗圣庭，即便是最优秀的诗人也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描述它的壮丽。”芭芭拉激动的说道：“我以前一直在怀疑着这种说法，但只有走到它面前，我才能感受到这份美丽……”
卡琳冷冷的说道：“如果你闭上眼睛仔细聆听，风中那些被折磨灵魂的哀嚎之声，将会告诉你这里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芭芭拉小心的看了一眼卡琳，不自觉的朝着兰德尔身后躲了躲。
兰德尔急忙岔开了话题：“福尔曼小姐，这里就是您说的安全屋？”
“没错。”
“躲在圣庭的墓园里？这种做法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卡琳转身朝着墓园的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泰罗城中到处都是教会的眼线，无论哪个街区的居民，都已经成了丧失理智的疯狂信徒，只有这个与死者为伴的地方，才能寻得片刻的宁静。”
蜥蜴人凯洛格晃着尾巴跟了上去：“这个逻辑并没有错误，当下这种局势下，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神父佩德罗手里提着油灯，顺着墓园的青苔小路，慢慢向前走去，来到修建在墓园最深处的一间守墓人小屋。
推开小屋那破旧的木门，佩德罗走到一排书架前，两手扒住书架的边缘，用力向外一拉，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甬道。
“人们常常谈论泰罗圣庭的千年历史，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实际上泰罗城的地下世界相比地上，拥有着更加悠久的历史。”佩德罗微笑着说道：“泰罗城最早的前身，就是一处教徒的地下避难所，为了躲避北方蛮族入侵而修建。”
布尔维尔小心的迈着牛蹄子，踩着脚下这些松散而又脆弱的石砖，开口说道：“听得出来，您对历史很精通。”
佩德罗摇头否认道：“我不过是一个死背经文的普通圣职人员，只看过教会的书籍和辩义，哪里又会知道这些知识？其实，我曾经有一位博闻广记的好朋友，他读过成千上万本书籍，了解许多常人所不知道的事物……”
布尔维尔停下脚步，奇怪的问道：“曾经？”
佩德罗的声音慢慢低落下来：“我的那位朋友名叫特里斯坦，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尔德南矮着身体，闻着充斥在鼻腔中的腐臭气味，看着地下甬道旁，那些镶嵌在石墙中的停尸位，小声对卡洛尔问道：“我们该不会是要住在这种地方吧？”
卡洛尔沉声道：“如果你不愿意住在这里，我知道有个更好的地方肯定欢迎你。”
“什么地方？”
“教会的监狱。”
阿尔德南啐了一口，郁闷的踢开了脚下的骸骨。
一行人顺着墓园地下的通道，来到一处有着残破神像和石凳的地下大厅。
佩德罗点亮房间四周的火把，开口说道：“这里曾经是一个泰罗城的地下教堂，一个向那些躲在地下居民们布道的场所，不过现在已经被废弃了多时。在这个教堂的后厅有一些房间，收拾干净之后住上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兰德尔朝着卡琳问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待多久，才能进入教会监狱去寻找那些学者？”
卡琳摇摇头：“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佩德罗向兰德尔画了个十字：“当亚伯勒主教安排好一切，他会主动来找您。”
第600章 殉难之城（四）
泰罗城，教区第六临时停尸房。
“今天又增加了五十个同步成功的样本。”迈里斯步行走过一连排摆放着尸体的手术台，一边翻着手中的笔记，一边自言自语道：“有几个样本已经接近了灵魂同步的及格线……”
脚下传来的水声让迈里斯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向地上的血泊，鲜血上反射着老人腐烂枯败的面容，让他一时间顿住了身形。
迈里斯抬起自己的右臂，看着没有血肉的骨骼，在火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微光，长长叹了口气。
“我究竟算是什么东西？活尸？死人？”
迈里斯干涸的眼窝中露出一丝追悔的感情，但很快就被黑暗的思绪填满了沟壑。
“神早已抛弃了我，我又何必执着于未来。”
老人那枯骨的脚掌踩过血泊，任由一连串血色的脚印留在过道，延伸向无尽的黑暗之中。
教区第六临时停尸房原本是一位显赫贵族的府邸，府邸主人因为被人举报涉及新教崇拜，整个家族上至七十余岁的族长，下至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总共一百九十余人，全部被异端裁判所逮捕。
这些人进入裁判所监狱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当然，这个贵族家族的所有财产被纳入了教会的圣库，这座豪华的宅邸也被征用为教区的临时停尸房。
顺着楼梯进入地下，宅邸的地下室原本是贵族放置红酒和食物的空间，但现在已经被各种巨大的实验器材和奇怪器械所充斥。
迈里斯拿着笔记走入地下室，看着十几具灰白的尸体站在房间的中央，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
穿着一身宽大袍子、外形完全就是干尸模样的喉骨，坐在造型奢华的扶椅上，手中拿着一杯红酒，惬意的说道：“金钱和权力给人类带来的最大用处，就是让他们学会了如何去放大欲望。”
红酒入口，液体顺着喉骨那干瘪的食道，流入那千疮百孔的胸膛之中，又溢漏出来洒落到地面上，引得他放声大笑起来。
迈里斯一边记录着每具实验体的身体体征，一边对喉骨说道：“我们已经不需要饮食，别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喉骨慢慢放下酒杯：“老家伙，这已经是我少数几件可以缅怀过去的消遣。”
“最近几天的实验结果已经逐渐趋向于稳定了。”迈里斯记录着管线和设备的状态，点头说道：“已经可以开始接驳了。”
喉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朝迈里斯问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有点意外于这个问题，迈里斯抬起头来，一时之间忘了回答。
“十七年一百三十五天。”
喉骨的话让迈里斯睁大了眼睛。
没有理会老人脸上的惊愕神情，喉骨继续说道：“十七年前，西奥多将我从监狱中带了出来，他把我带到了圣西德洛修道院，找到异种互助会中的你，希望我在你的庇护中活下去……可是，你拒绝了。”
迈里斯闭上了眼睛，沉重的说道：“那个时候的你，所有家庭成员都被异端裁判所迫害而死，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对教会的仇恨，已经彻底扭曲了你的心智。我从你的眼中只能看到复仇和毁灭，所以我不能冒险收留你，这会威胁到躲避在修道院中的其他异种。”
喉骨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我也理解你当时的做法，但我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揣度，如果当时我留在了修道院，一切又会变得如何？”
迈里斯轻轻说道：“或许，或许你会在日复一日的朝圣之中，慢慢平复心中的愤怒，就这样平凡的度过一生。”
喉骨咧着嘴笑了起来：“平凡？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自谦？在你的教导下，修道院中不是走出了一位横空出世的圣王？他改变了异种的命运，甚至改变了这个世界。”
迈里斯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那里面有感慨、自豪、怀念、愧疚和……苦痛。
“他不一样，即便没有我，他依然会走上峰顶，睥睨天下。”
喉骨用指甲轻轻摩挲着扶椅的把手，口中轻声重复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托德.费歇尔，托德.费歇尔……”
将视线转到房间中央的两个巨大培养槽上，迈里斯走到第一个培养槽面前，掀开了覆盖其上的帘布，看着里面宛如黑色焦油一般的事物，对喉骨说道：“这些是我们仅存的暴君，长老会已经察觉到我们正在偷取他们的圣物，恐怕以后要想再获取这样东西，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喉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罐体中的暴君，低声说道：“够用了。”
迈里斯又走到第二个培养槽前，掀开了帘布。
里面堆聚着大量通体透明、不断蠕动的寄生虫。
喉骨慢慢走到虫堆之前，用着一种欣赏艺术品的口吻，轻轻说道：“还魂虫，长老会灵魂实验成果的最高结晶，也是人类走入灵魂领域的引路之光。”
“借助西奥多的笔记，以及无数次的实验，我已经找到了还魂虫与暴君结合的最佳配方。”
迈里斯小心调试着两个培养槽下方的实验面板，开口说道：“暴君可以完美改造还魂虫的虫体结构，将原本结构脆弱的、繁殖困难的成虫，进化为一种全新的寄生虫。”
“这种寄生虫可以吞噬任何有机生物体的器官和组织，并将其转化为自我复制的生理养分；不仅如此，它还保留了还魂虫最初的特征，在受术的两个对象中，一方的灵魂将被虫体转移到另一方之中，而后者则能够利用对方的灵魂，完成控制前者躯壳的效果。”
迈里斯完成最后的调试手续，长舒了一口气：“简单点说，这种超越了自然法则的寄生虫，可以将寄生者的灵魂剥离出来，注入到母体中去。而被剥夺了灵魂的躯壳，又成了母体可以自由操控的傀儡。”
喉骨看着罐体中的暴君和还魂虫，微笑着说道：“到现在，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你打算怎么称呼它？”
喉骨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殉葬。”
迈里斯皱起眉头：“殉葬？奇怪的名字。”
喉骨慢慢解释道：“你所熟知的那位神，指责人类有着七宗罪，贪食、色欲、暴怒、懒惰、伤悲、自负以及傲慢但是，在我看来，人类的罪孽出自于他们的天****望，而欲望却因肉体的存在而变得无法控制。”
迈里斯一脸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的罪，就是神的罪。后者在创造生灵之初，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将一个最无用也是最邪恶的东西，赋予给了所有的人类，那就是生命。”
迈里斯一惊：“生命无用而又邪恶？你究竟在说什么？！”
“没有了生命，生物将不再受制于肉体的欲望，所有无意义的思绪将被理智和节制所取代。就如你我这样的不死者，我们不再纠结于道德的约束和情感的束缚，我们不需要食物，摈弃了情欲，远离了怒火和悲伤，永远不会满足于当下，用行动推动着一切。”
喉骨张开了双臂：“我们才是意识存在的最佳方式，而生命，生命是什么？”
迈里斯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摇了摇头。
“生命是痛苦的瘟疫，是恶神的圈套，是一切罪恶的源头。而我们面前的这些寄生虫，将是一切生命的殉葬天使！”
第601章 殉难之城（五）
当兰德尔在梦中再次来到那个阴风阵阵的山岭上，他清楚的知道，母亲死亡的噩梦将如附骨之蛆一般，一辈子纠缠着他，再也不可能消逝。
看着歪脖子老树上吊着的那具尸骨，兰德尔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跪坐了下来，整个人丢魂一般喃喃说着些什么。
“人类为何……如此惧怕异类？”
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从雾气中传来，引得兰德尔抬头看去。
那只雄性的幽影恐爪从黑暗中走来，漆黑的眼珠盯着兰德尔说道：“人类，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要有一丝丝与自己不同，都会遭到遗弃和仇视。”
兰德尔轻轻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幽影站在老树下，反问道：“你应该扪心自问，自己为何会出现出这里？”
兰德尔疑惑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们一族偏好于汲取其它生物的负面情绪，对于我们来说，恐惧、悲伤、嫉妒、怀疑……就像是好酒之人遇见了陈年佳酿，但我最爱的情绪，还是愧疚。”
“你们的那位圣王，那位独身一人直面四方统领的存在，曾经对我说过，愧疚是人类所有情绪中最为强烈的一个，它更甚于恐惧。”
兰德尔皱眉问道：“四方统领？他们是谁？等一等！你说圣王曾经和你交谈？你们会像人类一样思考和说话？！我一直以为战兽都是……”
“战兽都是一群蠢笨如猪、任人宰割的牲畜？”幽影桀桀的笑了起来：“千万年过去了，人类还是如此的傲慢和自大。”
“你们口中的地狱之眼，直接通往地底万米深处的世界，那里环境恶劣、资源匮乏，数万个力量强横、形态各异的生物种族，在那里互相厮杀和侵吞。”
兰德尔的喉咙有些发干：“你们为什么不到地面上来？”
幽影解释道：“我们这些被称为战兽的种族，当年为了躲避战乱，不得不逃到地下。我们中的有些个体，智力慢慢退化，变成了与野兽无异的生物，拼命想要爬到地上去；还有些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宿命，不再奢望光明，彻底堕入了黑暗。”
“你们口中的那位圣王，带来了我们古神的训示，他身为神祗的一员，希望建立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所有种族可以和平共处，不用担心灭绝发生的世界。”
幽影盘腿坐下，一边捋着身上的触须，一边低声说道：“听上去很不错的想法，不是吗？但是，地狱之眼的四方统领，无论哪一个都认为你们的圣王在说谎。人类是一个狡猾、残暴、言而无信的种族，这几乎已经成了地下世界所有种族的共识。”
兰德尔摇头说道：“时代已经不同了。”
幽影晃了晃尾巴：“你不能怪地下种族的谨慎和警觉，毕竟过去那段惨痛的记忆，将恐惧和痛苦已经深深烙印在我们的灵魂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的圣王提出了一个建议。让地下种族派出一些观察员，前往人类王国，考察现在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幽影用爪子指了指自己：“所以，我来了。”
兰德尔悲苦的说道：“那么为何你要跟着我，让我一次又一次体会过去的苦难？”
幽影一愣：“你认为这个噩梦是我的作品？不不不，你错了，我不是你们的那位神祗，我没有创造灵魂世界的能力。这个梦境本身就存在于你的意识深处，我在这里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客人。”
兰德尔怔怔的看向面前的老树：“你的意思，这里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思绪？”
“四方统领与圣王达成约定之后，我混在那些低等战兽中，来到了暮西城，假装被驯服被控制，实际上是在用我的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个世界。”
“圣王给了我一定的自由，在不伤及他王国子民的前提下，我可以跟随军队四处行动。而在这么多的观察目标中，你是我最满意的结果？”
“我？”
幽影晃动着脑袋：“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人类不可思议的一面。”
“你们的圣王，在面会四方统领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人类并不是纯粹邪恶的，也不是纯粹善良的，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既有光，也有暗。”
幽影颇为认同的点头说道：“起初我并不理解这些话，但通过对你的观察，我逐渐想通了这个说法。”
幽影站起身来，一边转身走向黑暗，一边对兰德尔说道：“人类，我要走了。”
“等一等！”
兰德尔急忙问道：“如果你们汲取负面情绪，那么告诉我，如何才能从这个愧疚的噩梦中逃脱？”
幽影回过头来，用漆黑的眸子看向兰德尔：“逃脱？你永远无法从愧疚中逃脱，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摆脱自己的过去。”
“那我应该如何做……？”
“等待，等待命中注定那一刻的到来。”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等待……到时……可知。”
幽影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兰德尔猛地睁开双眼，满头大汗的他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坐了起来，看向房中的虚无。
睡在兰德尔身边的芭芭拉，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边用被褥遮住自己未着片缕的身体，一边问道：“怎么了？”
兰德尔的耳边仿佛仍然在回响着噩梦中的风声，他用手揉了揉耳根，想要极力将这种幻听从脑袋里驱离出去。
“我做了个噩梦……不过一切已经过去了。”
芭芭拉扶着兰德尔的手臂，帮助他慢慢躺了下来，将头枕在对方的胸口问道：“还是那件与你母亲有关的往事？”
兰德尔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芭芭拉的尖耳朵微微颤动，洁白如玉的臂膀环住兰德尔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贴紧了对方的胸膛，轻声说道：“你必须试着走出过去。”
兰德尔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无论我走到哪里，过去都如影随形。”
芭芭拉将嘴巴凑近兰德尔的耳朵：“用不了多久，你我将拥有一份来自未来的礼物，它能够驱散一切过去的阴霾。”
兰德尔睁开眼睛：“未来的礼物？”
芭芭拉在兰德尔的侧脸上轻轻一吻，温柔的说道：“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她说完这句话，右手下移，轻轻覆住了自己的小腹。
第602章 殉难之城（六）
住在泰罗城的地下世界之中，兰德尔看不见日月和星辰，很难分辨时间的流逝。
当卡琳找到他的时候，兰德尔才知道他们已经在城中逗留了三个夜晚和两个白天。
“亚伯勒主教来了。”
卡琳背靠着墙壁，将头偏向通往地上的出口，低声说道：“他要见你。”
兰德尔点点头，穿行过放满了棺柩的长廊，来到守墓人的小屋，看见佩德罗神父侍立在一位老者的身边。
“吉安卢卡死了。”
苍老而又疲惫的声音从老者的口中传来，让兰德尔心中一惊。
“虽然我们的人已经没有办法接触监狱，但我今天早上还是从狱卒那里得知，吉安卢卡没能撑过昨晚。”
亚伯勒无奈的说道：“现在所有泰罗皇家学院的学术领袖中，只剩下炼金教授叶夫尼还活着。”
兰德尔看着亚伯勒说道：“我们现在应该立即赶到教会监狱中去，再不去一切就太迟了！”
亚伯勒撑着桌子，在佩德罗的帮助下，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对兰德尔说道：“随我来。”
二人走出守墓人小屋，来到地上的墓园中，走过密密麻麻的墓碑，最终停在最深处的一片小花园中。
在花园的正中央，孤零零的树立着一块不起眼的墓碑，上面依稀能够辨认出特里斯坦这个名字。
亚伯勒轻轻抚摸着墓碑：“他是我最好的学生。”
兰德尔蹲下身，看着墓碑前放着的花束，轻轻说道：“我听过他的事情。”
“身为老师，我连在他死后，为他收尸这件事情都无法做到。”亚伯勒抬起头看向天空：“火刑之后，教会将他的残骸直接碾碎，倒入了城墙的地基之中。我只能在此之前，偷偷买通一对农户夫妇，让他们贿赂执刑者，想办法买来了一些他的骨灰。”
兰德尔皱着眉头听完亚伯勒的话，一言不发。
“我的老朋友们非常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委身于教会，他们认为我贪图权力……”亚伯勒慢慢坐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字样，闭上了眼睛：“放眼整个世界，只有我的这个学生，才真正了解我的苦心和用意。然而，到头来，他也离我而去了。”
亚伯勒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后天，当月亮上升到中天之时，我会让佩德罗带你们去监狱。”
兰德尔看着亚伯勒转身打算离去，开口问道：“那你呢？你会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老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步伐沉重的离开了花园。
墓园门口，一身黑衣的卡琳看着亚伯勒缓缓走来，低声问道：“你想好了？”
亚伯勒示意身旁的佩德罗先行离开，接着对卡琳说道：“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
卡琳停顿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道：“过了明晚，你的选择将让你失去一切，你难道不会犹豫和后悔？”
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岁光景的美丽女孩，亚伯勒笑了：“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后悔？难道你对你的圣王没有信心？”
“当然不是！”
亚伯勒柔声说道：“托德.费歇尔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就像一轮温暖而又明亮的太阳，驱散了人心的黑暗，感染着信徒的灵魂，我完全相信，他能够重现神的旧日荣光……由他来做教派统一后的教宗，再合适不过了……”
卡琳垂下头，让其他人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轻声说道：“我知道。”
亚伯勒看着卡琳，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卡琳，你在泰罗城的这段时间里，帮了我许多的忙。如果没有你和你的异种协会，我现在很可能已经长眠于地下了。说起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奉命行事……”
“关于你的那位圣王，我看过教会的记录文档，有关于他的事迹我非常熟悉。从他进入圣西德洛修道院，再到他成立暮西骑士团，所有的一切，我都非常熟悉。”
卡琳慢慢皱起眉头。
“卡琳.福尔曼，你是最早一位来到他身边的跟随者，你们在一起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托德为了你甚至不惜在异端审判会上以身犯险……”
卡琳的眼神慢慢变得尖锐起来，就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母猫：“你究竟想说什么？”
亚伯勒微笑着摇摇头：“和那位圣王在一起，你必须劝服自己，不能将他视作为神，而是要将他当成是人。”
说完这句话，亚伯勒登上马车的阶梯，消失在车厢之中。
听着马车的轱辘声越行越远，卡琳就像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慢慢靠在墙壁上，嘴中喃喃说道：“嗦的家伙。”
墓园深处的小花园中。
尚未离去的兰德尔，看着特里斯坦的墓碑，自言自语道：“等待命中注定的那一刻吗？”
佩德罗神父走到他的身后，开口说道：“特里斯坦兄弟完成了他的使命。”
兰德尔回过头去：“使命？”
“有许多人认为，生命不过就是通向死亡的过程，无论你如何努力，终点都是一样的，与其奋力挣扎，不如随波逐流。”佩德罗用右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说道：“然而，每个人的降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我们都是神灵精心安排的行者，从出生以来就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
佩德罗微笑说道：“你可能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有的人出生就是为了成为英雄，有的人出生就是为了成为国王，有的人将会创造出恒古流传的史诗，而有的人则将改变历史。”
兰德尔轻声说道：“为了命中注定的那一刻。”
佩德罗拍手说道：“没错，我们都在等待命中注定的那一刻。当那一刻来临之际，你的使命将圆满完成，而你的生命也将再无遗憾。”
兰德尔站起身，点头说道：“您的见解对我帮助很大。”
佩德罗连忙摆手说道：“这些并不是我的话，是亚伯勒大人警醒世人的箴语。”
如果命运的终点真的已被神灵所安排，那么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兰德尔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空中吹过一阵阴冷的风，夹杂着刺耳的呜咽声，打破了墓园沉寂已久的宁静。
明明穿着衣衫，兰德尔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第603章 殉难之城（七）
回到地下墓穴中的兰德尔，找来小队的所有成员，开口说道：“行动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后天晚上。”
布尔维尔开心的跺着牛蹄：“太好了！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凯洛格吐着蛇信，朝兰德尔问道：“我们怎么混进监狱？”
“亚伯勒主教将派遣佩德罗神父跟随我们，他将帮助我们进入监狱。”
蜥蜴人转动眼珠，用着怀疑的语气问道：“别怪我多疑，真的能够信任教会的人吗？”
站在兰德尔身边的卡琳突然开口说道：“我一样不喜欢教会，但根据我的观察，亚伯勒主教是一个可信任的人。”
凯洛格耸耸肩，脸上露出一副您说了算的表情。
卡洛尔面无表情的问道：“行动过程中需要战斗吗？”
卡琳解释道：“我们顺着地下隧道进入圣庭广场，再从神圣长廊进入异端审判所。在这段路程中，亚伯勒主教会做好一切安排，我们可以避开一切战斗。”
卡洛尔追问道：“在那之后呢？”
“监狱守军全部都是教会主战派的死忠，除了强攻别无他法，这也是我们需要一只战力强大的小队，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
“兵力情况？”
“两个中队的教会骑士，一个整编制的圣裁信徒团。”
“救援目标的位置？”
“位于监狱第三层的西南区，地图我已经准备好了，稍后我会交给你们。”
卡洛尔双臂抱胸：“我没有问题了。”
阿尔德南急得大叫起来：“等一等！等一等！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撤退？！”
卡琳斜了狼人一眼：“后天清晨，坎伯兰大人率领的远征军就会兵临泰罗城，敌人将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守城上。”
“后天深夜，在我们行动之前，亚伯勒主教将协同异种协会，会一起去想办法打开泰罗城的西门。如果城门被打开，那么我们只需要等待远征军入城，再从容离开即可。”
阿尔德南问道：“如果我们救了人，城门没有被打开呢？”
“就像刚开始计划的那样，要么我们躲在城内的安全屋内，等待战争结束；如果城内局势危急，就呼叫女武神小队，将你们带出城市。”
卡洛尔没好气的对阿尔德南说道：“怎么样？满意了吗？”
阿尔德南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说话的芭芭拉，脸色苍白，额头上有着细细的汗珠。
她突然站起身来，对所有人说道：“抱歉，我去透透气。”
没有理会众人的注视，芭芭拉飞快的跑出房间。
卡洛尔想要站起身来，犹豫再三，还是坐了下去。
卡琳将怀中的地图丢到桌子上，开口说道：“你们继续制定计划，我去看看她。”
兰德尔看着芭芭拉离去的方向，担心的说道：“要不要我……？”
卡琳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女人的事情你不懂。”
在地下长廊中搜寻了很久，卡琳终于在一个地下通风口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芭芭拉。
后者跪坐在地上，双手扶着墙壁，不停的干呕着。
“为什么不告诉他？”卡琳双臂抱在胸前，斜靠在墙壁上，一脸平静：“他有权知道一切。”
芭芭拉抹了抹嘴边，瘫坐在地上：“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卡琳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不愿意这个时候去打扰他。”芭芭拉将右手按在小腹上，垂下头说道：“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对于王国和陛下的忠诚，总是被放在了首要的位置。”
卡琳将后脑贴在墙壁上，仰天看向天花板，轻声说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芭芭拉将手撑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卡琳走过去拉了她一把，帮助她坐在一处石墩上。
芭芭拉长吁了一口气，看向卡琳柔声说道：“感情这件事情从来就没有公平而言。”
卡琳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在爱情面前，女人永远都是弱者，我们一边奢望着从情人那里获得更多的爱，一边却又惧怕引来反感越行越远。”
芭芭拉平静的说道：“男人们却不一样，他们永远有着远比家庭更重要的东西。”
卡琳的神情中浮现出落寞和悲伤，她慢慢坐到芭芭拉的身边，一言不发。
芭芭拉捋了捋尖耳旁的头发，自嘲的笑了：“但是，男人不知道的是，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只剩下他。”
说完这话，芭芭拉扶着墙站了起来：“回去吧，我们不应该出来太长时间。”
卡琳看着芭芭拉的背影，突然低声问道：“你曾经后悔过吗？”
芭芭拉转过身，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他让我的生命更加完整，更有意义。”
泰罗城，第六临时停尸房。
无数只黑色的寄生虫从喉骨的身体中爬出，它们在地板上蠕动扭曲，仿佛渴求血肉的魔鬼一般，四处寻找着牲祭。
喉骨抬起右手向前一指，黑色寄生虫蜂拥爬行，瞬间就吞没了房间中央的数十具尸体。
伴随着咔擦咔擦的噬咬声，数十具尸体霎那间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行尸，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中充斥着密密麻麻黑色寄生虫，它们不断的成长、分裂和增殖。
喉骨那干尸一般的躯壳上，浮现出斑斑点点的淡蓝色光晕，但是很快消失不见。
“多么强大的力量！”喉骨将双手放在眼前，看着一缕缕淡蓝色的光芒，在指尖翻滚跳跃着，眼中闪烁着点点幽光，愉悦的大声说道：“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站在一旁惊诧不已的迈里斯开口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世界不再是世界，物质不再是物质，我能看见构筑万物的本源一种淡蓝色、游离在空中的微粒……”喉骨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就是灵魂？”
“暴君还魂虫……我是说殉葬虫的实验成功了？”转头看向房间中央那数十具重新活动的行尸，迈里斯皱眉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灵魂进入了我的体内，但他们的肉体却被殉葬虫所控制，哭喊着、哀嚎着渴望生灵的血肉……”
一只行尸将头转向楼梯口的方向，闻见地上传来生灵气味的它，手脚并用向着出口全力冲去。
喉骨伸出手向前隔空一抓，狂奔的行尸霎那间被顿住了身形，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别那么着急，我的小可爱们，现在还不是你们登场的时候……”喉骨的身体内部，成千上万只殉葬寄生虫盘踞在一起，贪婪的吸吮着他身上的淡蓝色光晕。
喉骨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你们很快就会有许多新的朋友，许多，许多……”
第604章 殉难之城（八）
第二天上午，泰罗圣庭大教堂，天父议事殿。
坐在长桌最上方教宗圣位的扶椅上，喉骨把玩着手中那柄十字架外形的烛台，丝毫没有在意周遭那些议论纷纷的圣职人员。
“雅各布红衣主教来了！”
一个喜悦的喊叫声，仿佛给所有教徒打入了一针强心剂，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大殿门口，等待主事者的出现。
身穿圣秩红袍、一脸憔悴的雅各布主教带着一队骑士走进大殿，看见坐在教宗位置上的喉骨，明显愣神了片刻。
“起来！你这异教徒！你怎敢亵渎牧首的圣座？！”
数名教廷骑士抽出长剑，一边大声怒吼着，一边作势想要向喉骨扑去。
长着鹰钩鼻的雅各布主教，阴沉着脸伸手止住了骑士们的举动，对着喉骨冷冷说道：“卡提利先生，您来自南方，或许对天父的圣秩并不了解，那个位置属于教宗大人，您不应该染指。”
喉骨笑了。
他站起来，一边用手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尘，一边轻松的说道：“抱歉，我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的确不明白你们的那些规矩……”
看见喉骨肯离开座位，雅各布松了一口气。
走到红衣主教的列位前，雅各布向喉骨微微颔首，示意对方可以坐在自己的对面。
喉骨坐了下来，看着雅各布疲惫的脸孔，故作关心的问道：“主教大人，您看上去似乎休息不够。”
雅各布干笑了两声：“事务繁忙。”
喉骨从怀中取出一把银制的小锉刀，一边慢悠悠的修整着指甲，一边不经意的问道：“听说前线战事不利？”
雅各布咬着牙根说道：“我们的军队拥有信仰、士气和地形三大优势，又怎会战事不利呢？”
喉骨将小锉刀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那我怎么听说，这几天一直有溃兵逃回城中？甚至还有传言，号称天父之狮的赫士蒙德也战死沙场？”
“传言……都是传言。”雅各布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最近的确有一些士兵回防泰罗城，但那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军事调动罢了。”
喉骨看着雅各布，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就在雅各布忐忑不安的时候，喉骨突然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这样看来，我这趟过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我还是回去等您的好消息了……”
看见喉骨作势打算离开，雅各布急忙站起身来，大声喊道：“等……等一等！”
喉骨转过头来，疑惑的问道：“怎么？还有事？”
雅各布喘着粗气说道：“武器，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
“我的主教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可是把整整一个帝国军团的所有武装配置，全部提供给了你，你现在居然还觉得不够？”
雅各布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身体因为挣扎和羞愤而微微颤抖。
“我承认……天父的神圣之军在对阵那群怪物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挫折。”
雅各布这番话让喉骨咧开嘴笑了。
喉骨走回自己的座位，将两条腿抬起来翘到桌子上，一边用锉刀指着对方，一边说道：“都到了这种时候，隐瞒和欺骗还有任何必要吗？”
雅各布垂下头来，脸上阴晴不定。
喉骨歪着头笑道：“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只有告诉我真相，我才能继续履行盟友的义务。”
雅各布重重叹了口气：“神圣之军损失过半，三大骑士团的编制不复存在，总指挥官布罗莫.赫士蒙德失踪。敌军兵力超过两万人，已经穿行过西域森林，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兵临泰罗城。”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士兵数量可以要远远大于他们。”
“但那些都是怪物！如假包换的怪物啊！”雅各布失态的大叫道：“力大无穷的兽人，行动如风的狼人，使用邪术的巫师，还有那群只存在于恐怖传闻中的战兽！”
雅各布揪住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在胸口：“我原本以为，什么异变，什么怪物，不过都是古籍上语焉不详的记载……没想到，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喉骨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教会人员几乎都露出了恐惧和不安的神色。
将视线重新回到雅各布的身上，喉骨开口说道：“除了那些火枪和火炮，我这次从南方还带来了一种武器。”
雅各布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看见了救命的木筏。
“由于这种武器杀伤力太大，所以在帝国内部已经被禁止使用了……”
喉骨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词，都让雅各布的眼睛更亮一分。
“它可以激发生命的全部力量，将一个普通的人类变成最可怕的作战兵器，想要见识见识吗？”
雅各布迟疑了一下：“你是说，这种武器会夺去使用者的生命？”
“是的，但它同时也能带走一百条敌人的生命。”喉骨凑近雅各布，露出一副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表情：“相当划算的交换，难道不是吗？”
雅各布看向大殿中的圣职人员，低声问道：“你们谁去试试？”
教会的圣职人员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纷纷朝后退去。
雅各布暗暗啐了一声，接着朝身后的骑士队长打了个眼色。
很快，教会骑士们列队向前，在人群中抓出了十个倒霉鬼，带到了雅各布和喉骨的面前。
看着被押送到面前的志愿者，喉骨从怀中取出一把看上去像是黑色枣核的奇怪虫卵。
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年轻教会执事助理，发现那黑色事物里隐隐约约有着什么东西在蠕动，连忙吓得大叫道：“大人，请放过我！”
雅各布站起身，恼火的喊道：“你们都是天父的仆人，能够为神献上一切，是你们卑微而又渺小生命的荣耀！是天堂传来的喜悦福音！”
喉骨将虫卵逐一塞进受害者的口中，接下来笑着看他们像疯子一样，拼命抠着喉咙，抓破胸口。
身体中仿佛有数千把小刀切割着筋肉，这是一种难以用笔墨形容的痛苦。
一个在地上不停抽搐的受害者，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边抓住一名教会骑士的脚踝，挣扎着说道：“求你……杀了我……”
“放开你的手！你这……！”
骑士的话尚未说完，却被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趴伏在地上的受害者仰起脖子，原本充血外凸的眼球突然爆裂开来，两只粗如儿臂的黑色寄生虫从眼窝中钻了出来，在空中不停的扭曲着。
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像是长满了蛆虫的腐肉，无数的黑色寄生虫咬开皮肤，从他的体内钻了出来。
转眼间，十名受害者成了长满寄生虫的怪物，他们就像活尸一样，失去了说话与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对生者血肉的渴望。
“这是恶魔！这是地狱中的恶魔！”骑士们被吓得一边倒退，一边大叫：“全能的主啊！求您降下圣迹！指引我们的灵魂！”
然而，就在这天父的圣殿之中，骑士们的祈祷石沉大海，什么神迹都没有发生。
面对步步逼近的不死怪物，终于有一名骑士鼓起勇气，挥动手中的长剑，砍向面前的敌人。
随着一声沉闷的破骨声，骑士的长剑深深砍入怪物的头颅。
仅仅片刻的欣喜之后，骑士眼中的希望转瞬即逝，被打破头颅的怪物一把扑倒了前者，宛如潮水一般的寄生虫，瞬间淹没了对方。
在刺耳的血肉啃啮声和尖叫声中，剩下的骑士们纷纷开始向后退却。
一名手持连枷的骑士，将手中的武器挥向怪物的胸口，希望拉开二者的距离。
黑色寄生虫被巨大的捶击打的四处飞溅，有一些汁液和碎渣溅到了攻击者的脸上。骑士用手背随意的抹了抹，却惊骇的发现，这些黑色的寄生虫碎渣居然从他的眼角，钻入了他的眼球。
一个宛如米粒大小的黑色虫卵，在骑士的眼球中不断的游走，数秒钟之后就成长为了蝌蚪般的大小，又过了数秒，这只寄生虫直接钻进了他的大脑。
丢下了手中的连枷，骑士抱着头跪在地上痛苦的惨叫着，鲜血从他的嘴角和鼻子中不断的流出。
很快，从头盔缝隙中钻出的黑色成虫，标志着这个受害者已经彻底变为了一个不死怪物。
这场战斗……这场屠戮仅仅持续了三分钟。
整个天父殿堂之中，到处都是鲜血和黑虫。
身为唯一幸存者的雅各布主教，瘫坐在地上，下身早已被尿液所浸透。
他看着眼前这宛如地狱的一幕，整个人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
喉骨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微笑说道：“大人，满意吗？”
“魔鬼！黑色的魔鬼！”雅各布双手捂住眼睛，歇斯底里的大叫着：“远离我！我的灵魂属于主！”
喉骨耸耸肩说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是安全的。”
雅各布颤抖着看向前方，那些游弋着大殿中的不死怪物，宛如失去目标的无头苍蝇一般，正在四处的游荡，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欲望。
喉骨说道：“这种武器虽然危险，但也有控制的方法，只要你不乱来，一切就会很安全。”
脸色惨白的雅各布摇头大叫道：“这根本就不是武器！这是诅咒！是瘟疫！是对主的最大亵渎！”
喉骨笑着说道：“明天太阳升起之时，那位圣王麾下的军队，将占领我们脚下这座天父的庭院。那个时候，你所信奉的神将被定义为异端，有关他的一切都将彻底被抹除，他的名讳将被扫入历史的角落，永远被人遗忘。”
雅各布愣住了。
想起明日到来的敌军，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丝丝的动摇。
喉骨拍了拍雅各布的脸，示意他看向前面：“看见那把属于教宗的椅子了吗？”
雅各布机械的点了点头。
“很快，那把椅子将归属于你最痛恨的那位国王……”喉骨的声音就像来自地狱一般尖锐：“他会释放你之前关押的所有囚犯，推翻你曾经制定的所有律法。到了那一天，你觉得你自己会有何种的下场？”
雅各布的身体僵硬了起来，瞳孔因为预见了未来的悲惨命运，而充满了惊惧。
过了好一会儿，雅各布用着干涩而又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无论是刀剑还是弓箭，只要能毁灭邪恶，它就是天主所赐予的正义武器。”
第605章 殉难之城（九）
地下墓穴，圣庭广场正下方。
佩德罗神父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在墙壁上摩挲着：“在我印象中，应该是在这里。”
扒开墙体的碎石，佩德罗看着藏在墙壁后面的破旧楼道，松了一口气：“没错，就是这里。”
“沿着前面的阶梯上去，就可以到达圣庭广场的后院，再走上几百米，我们就能找到第一裁判所的监狱。”
阿尔德南一边走一边竖起狼耳朵：“你们听，远处好像有爆炸和嘶喊的声音。”
卡琳将匕首擦拭之后放回腰间：“坎伯兰大人正在率军攻城，这其实也是为了我们的行动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蜥蜴人凯洛格吐着信子说道：“希望我们能赶在城市陷落之前，找到我们的囚犯。”
卡琳回头说道：“轻松点，坎伯兰大人会掌握进攻的节奏，如果攻势太猛，敌人会丧失求生的希望，疯狂到杀掉所有的囚犯;但如果攻势太弱，又无法起到吸引注意的效果。”
凯洛格有些意外：“这些都是事先制定好的计划？”
“是圣王交代如此。”
凯洛格将爪子握拳，置于胸口，低下头恭敬的说道：“一切正如至高龙神的愿景。”
佩德罗走到楼梯的尽头，熄掉手中的火把，说道：“我们到了，爬上去就是广场的后院。”
众人顺着尽头处的一条长梯，爬到地面，发现出口居然是一口荒废已久的古井。
佩德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众人说道：“套上长袍，低下头，别让卫兵看见你们的脸。”
牛头人布尔维尔将那件大小堪比船帆的袍子套在身上，看着自己的牛蹄子露在外面，怎么也遮不住，便对兽人卡洛尔说道：“等会我跟在你身后。”
狼人阿尔德南笑着对布尔维尔说道：“或许你可以试试四肢着地。”
牛头人扬了扬拳头，没有理会对方的戏谑。
众人顺着名为神圣长廊的通道，一路向前。
路途中，成千上万的教徒跪伏在广场上，头朝向圣堂的方向，大声咏念着天父的恩威。
“这座城市在天父的庇护之下，任何敌人都无法染指这处圣地！”
“你们听见天空中传来的圣歌了吗？你们感受到脚下起伏的撼动吗？那是我们的神，我们的天父！他的怒火很快将降临在城外，将一切邪佞烧成灰烬！”
一群又一群的男女老少，像疯子一般扭曲着身体，脸上的狂热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芭芭拉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正在行走的兰德尔突然停住脚步：“有人来了。”
一队教廷笃信徒组成的巡逻队，走到佩德罗的面前，狐疑的看向他身后那『奇怪』的队伍。
佩德罗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卷信轴，向巡逻队的队长展示了上面的火印。
“奉亚伯勒主教之令，吾等前往戎卫圣庭。”
在检查了火印之后，巡逻队让出了一条通道，目送着这些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刚才差一点就忍不住动手了。”阿尔德南收回狼爪，长吁了一口气。
卡洛尔看着广场上四处游弋的巡逻队，问道：“以往这里就有这么多的守卫力量吗？我以为天父教廷将大部分兵力都抽调到城防去了。”
佩德罗擦了擦头上的汗，加快了脚步：“今晚有点特殊，雅各布红衣主教说是要在大圣堂举行一次朝圣礼赞。”
兰德尔疑惑的问道：“朝圣礼赞？”
“为了纪念圣人舍身取义，传播福音，教廷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朝圣礼赞，要求所有的天父信徒集合并参加。”
佩德罗说到这里，自己觉得也有些古怪：“但是这一次，明明还没到时候，雅各布主教却非要挑在战争期间举行朝圣礼赞。”
阿尔德南撇撇嘴：“该不会教会是担心城里的人已经被吓破胆了，借着这次集会给所有信徒再次洗洗脑？”
佩德罗干巴巴的笑了笑。
兰德尔给了神父一个歉意的微笑。
一行人又前进了十五分钟。
周遭的建筑越来越稀少，人群也逐渐不见了踪影。
“我们就快要到教廷监狱了。”似乎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凉意，佩德罗打了个寒颤：“这里被划为宗教禁区，即便是教会人员，也很少会靠近这里。”
又向前行走了近百米，佩德罗领着其他人躲进一片小树林，指着不远处一处灯火通明的营地说道：“看到那里了吗？那里就是监狱的入口。”
蜥蜴人凯洛格利用异能查看了一番，转身对兰德尔说道：“两个小队的教廷骑士，整整一个营的战兵。”
兰德尔抬头看向营地的入口，半晌以后，开口说道：“最大的麻烦是入口处两座岗哨上的警钟，只要我们靠近，哨兵就会敲响警钟，广场上的敌人，还有监狱里的守军，会同时赶来增援。”
卡琳.福尔曼看了眼营地，开口问道：“如果我解决掉两座哨塔上的所有士兵，你们能攻下这座营地吗？”
阿尔德南咧嘴说道：“不是我吹牛，解决里面的那些守军，连一泡尿的时间都用不了……”
“那就行。”
卡琳将头发绑到脑后，精致的脸庞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只见她先是目测了一番距离，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把『S』形状的奇怪飞镖。
卡琳右脚跟发力，身体完成一次优美的转圈，手中的飞镖脱手而出，并以一种诡异的曲线轨道直奔哨塔而去。
飞镖首先来到第一座哨塔的高台上，卡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空气中，匕首正手一挥又反手一拉，准确割开了两名哨兵的喉咙。
飞镖余势不减，几乎是划出一个半圆，直接飞入了第二座哨塔，扎入了木柱之上。
卡琳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空气中，左手成刀，劈在一名哨兵的脖子上，右手持着匕首，刺入了另一名敌人的胸口。
这一切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前前后后不过用了一秒。
当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卡琳已经解决完两座哨塔上的敌人，开始擦拭匕首上的血渍。
阿尔德南用爪子合上自己张开的嘴巴，对身旁的卡洛尔小声说道：“以后记得提醒我，没事别招惹这个女人。”
布尔维尔掏出身后的巨斧，迈开蹄子，跟着举盾提剑的兰德尔向着敌营发起了冲锋。
凯洛格则使用拟态的能力，隐身进入战场的侧翼，开始截杀逃跑和报信的敌人。
一发巨大的火球，从芭芭拉的指间飞速射出，将营地的大门炸成粉碎。
在泰罗这座激战不休的城市中，一场为了拯救受困囚犯的救援行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606章 殉难之城（十）
监狱地下一层。
狭窄的通道中，卡洛尔抓住一名教廷骑士的双脚，就像抡动一把大锤一般，将面前的盾墙砸的七零八落，血肉横飞。
阿尔德南矮下身体，四肢并用，从卡洛尔的头顶一跃而起，借着盾墙被打乱的空档，直接扑入敌军后排的弩手之中。
狼爪向前一扑，一名弩手的喉管被硬生生的扯断，鲜血就如同喷泉一般，喷洒在了天花板上。
“恶魔！恶魔！”一名吓得魂不附体的弩手，从胸口掏出十字架，向狼人高举并大叫道：“我以天父的威名！命令你滚回巢穴去！”
阿尔德南舔了舔爪子上的鲜血，狞笑着扑倒这名弩手，张开大口直接咬下了对方的头颅。
监狱守军的指挥官看着面前这宛如地狱般的战场，整个人就如筛糠一般颤抖不止。
他甩开侍卫，掉头跑到地下一层通道的尽头，对两名面无人色的狱卒大喊道：“关上大门！”
“可是……可是，大人，那里还有我们的友军。”
指挥官拔出佩剑，毫不犹豫的砍死了那个胆敢顶嘴的狱卒，朝着剩下的那个家伙大叫道：“关上这道该死的大门！”
兰德尔侧身一个盾击，将最后一名站立的敌人击倒在地，对着身后说道：“通道清理完毕。”
蹲在门柱后面的佩德罗，颤抖着伸出脑袋，眼前的尸横片野让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佩德罗小心的走到兰德尔身后，开口说道：“从那里走下楼梯，就可以到达监狱的二层，那里住着典狱长摩顿克里斯和他的卫队。通过那里，我们要救的人就在第三层。”
佩德罗停顿片刻，接着看向通道尽头那道紧锁的大门，担忧的说道：“但首先，我们必须想办法打开那道门。”
牛头人布尔维尔一脚踢开地上碍事的尸体，将巨斧斜靠在墙角，对佩德罗闷声说道：“这不是问题。”
先是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布尔维尔矮下身体，将牛角对准前方，双蹄猛地蹬地，整个人就像全速开动的火车一般，带着万钧之力撞向了大门。
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
巨大的木门碎裂成了一堆木片，连带着周边的墙体，也倒塌的不成模样。
布尔维尔拍了拍身上的碎石，回来捡起巨斧，对目瞪口呆的佩德罗说道：“我说过，这不是问题。”
一行人顺着弯曲的楼梯，来到监狱的地下二层。
这里的环境更加阴冷，更加潮湿。
通道两旁的囚房中，依稀可见人形的事物，但与上一层相比，这些生物早已失去了人类的言行本能。
它们或是疯狂的大笑，或是小声的啜泣，有人甚至啃啮着自己的血肉，发出野兽般的叫声。
“我不喜欢这里。”芭芭拉裹紧了身上的长袍：“这里比地狱更让人绝望。”
佩德罗迫使自己不去看两旁的囚房：“我刚入职执事的时候，来过一次地下二层，在那之后的二十多年里，无论什么缘由，我都不愿意再次踏足此地。”
卡琳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十字架神像，冷笑着说道：“有趣的是，教会的救赎方式，就是让人抛弃理智，迎接疯狂。”
阿尔德南用爪子捂住狼鼻，痛苦的说道：“我们能快点吗？这里的臭味让我几乎要失去嗅觉了。”
佩德罗指着尽头处的火光：“从那里出去，我们就能到达地下二层的中心地带，那里是拷问室，同时也是典狱长的府邸。”
一行人加快脚步，快速穿过冗长的通道，走入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
铁处女、断头台、开颅器、断肢床……样式各异、琳琅满目的拷问刑具就像家具一般，整齐的摆放在大厅中。
人类的头颅、四肢、器官、皮肤就像战利品一般，陈列在玻璃橱窗之中，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恐怖和诡异。
“这位典狱长的兴趣爱好真的是低俗。”阿尔德南看了看铁处女内部暗红色的血渍，耸了耸肩膀：“看起来，这些刑具不仅仅只是摆设。”
“客人！总算！有客人来了！”
一个如公鸭一般的尖利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名身材与皮球几无二异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华丽的服装，站在大厅的高台上，俯瞰着闯入者。
“我曾经听过传闻，遥远的西方王国生活着许多非人类种族。”男子用着贪婪的眼光盯着圣教军的成员，激动的说道：“我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传言，但却没料到是真的！”
男子拨动着手指，仿佛在看着一顿美味的佳肴：“牛头人，蜥蜴人，狼人……还有那个高大的绿皮怪物。放心好了，我会把你们的标本放在这里最显眼的地方！”
卡洛尔一脚踩碎了地板：“绿皮怪物？”
阿尔德南瞥了眼兽人：“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这家伙可是要把我们做成标本。”
兰德尔举起长剑，指向前方：“你根本无力阻止我们前进，投降是你最好的选择！”
“投降？你让我投降？！”男子仿佛听到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四周！”
一队又一队身穿锁甲的士兵手持火枪，从大厅的尽头列队走来，甚至有两门霰弹炮在炮兵的推动下紧跟其后。
肥胖男子挥动着双手：“你们可曾见过来自南方帝国的火枪和火炮！我手下可是有整整一个联队的兵力，只要我愿意，红衣主教都必须俯首在我的力量之下！”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摩顿克里斯是谁，我的家族可是泰罗都城赫赫有名的功勋家族！我的祖先早在一千年就……”
阿尔德南两眼发直，开口问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家伙有点……？”
布尔维尔抖了抖牛耳朵：“他让我想起了腐肉上那些嗡嗡作响的苍蝇。”
兰德尔无奈的摇摇头，朝着摩顿克里斯喊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的长篇大论……”
“别打断我！”摩顿克里斯不悦的大叫道：“混蛋！我再说一遍，别打断我！对了，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一颗小石子从空中飞过，掉在摩顿克里斯的身后。
下一秒钟，卡琳将匕首贴在了典狱长的脖子上。
“等一等！别杀我！先让我把话说完！”
卡琳抽动手臂，匕首划开了摩顿克里斯的喉咙，将后者的言语永远埋入了坟墓之中。
阿尔德南挠了挠耳朵：“清静了。”
第607章 殉难之城（十一）
看着面前作鸟兽散的敌人，卡琳在典狱长的身上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皱着眉头说道：“浪费时间。”
阿尔德南走过摩顿克里斯的尸体，朝着后者吐了口唾沫：“我还以为是个难缠的家伙。”
佩德罗侧着脸看了看周遭，小声说道：“这位典狱长在都城之中，可算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但死的时候却如此的……”
兰德尔收起剑盾：“让我们尽快赶路。”
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监狱的地下三层。
相比上两层，这一层诡异般的安静。
听不见人类痛苦的哀嚎，也听不见镣铐咔咔作响，唯一回荡在耳边的只有水滴敲打在石板的声音。
佩德罗点燃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这里关押的都是教会中的『政治犯』，包括那些最邪恶的叛教者，那些崇拜异端的堕落者，还有那些违背了教义的人。没有人愿意踏足这里，即便是那些狱卒。”
阿尔德南用布包裹住鼻子，闷声说道：“这里有一股腐臭的味道。”
佩德罗轻声说道：“我说过，没有人愿意踏足这里，自然也包括那些收尸之人。”
兰德尔开口问道：“炼金教授叶夫尼的牢房在哪里？”
“顺着走廊，第一个交叉口左转，第二个右转，尽头的房间就是他。”
兰德尔加快脚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当众人穿行过冗长的通道，终于来到最后的目的地时，昏暗的囚房中躺着的事物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类了。
他血肉模糊的四肢早已被打断，他脖子以下的皮肤被活生生的剥去，他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被老鼠啃啮后的痕迹。
芭芭拉看了一眼，就强迫自己回过头去：“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佩德罗脸色惨白：“上帝，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阿尔德南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沮丧的说道：“忙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找到了一个死人？”
卡洛尔朝佩德罗问道：“你能确认，地上这家伙就是我们要找的叶夫尼吗？”
强忍着恶心的不适，佩德罗又凑近了一些，在仔细辨认一番后说道：“没错，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叶夫尼。”
布尔维尔将巨斧重重插入地板，恼火的低吼道：“我们失败了！我们辜负了龙神的期望！我本应该为我的神祗，献上一场最完美的胜利！但我搞砸了……”
蜥蜴人盯着地板上的『人』，有着热能感应异能的他突然说道：“我能感觉到他体内还有微弱的热量，他还活着。”
兰德尔浑身一震，连忙趴在地上，挥手赶开地上的老鼠，将耳朵附在对方的胸口。
“凯洛格说的没错，叶夫尼还有心跳，但非常微弱。”
看见兰德尔投来的眼神，凯洛格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人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任何的救治都是徒劳的。”
兰德尔语气沉重的问道：“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救活他？”
凯洛格点点头。
兰德尔从胸口取出临行前托德交给他的龙形徽章，静静放到叶夫尼的胸口，说道：“如果我们无法挽留他的生命，至少我们可以救赎他的灵魂。”
龙形徽章触碰到叶夫尼的一刹那，兰德尔的灵魂顿时被拉入了天国之中。
壮丽雄伟的群山之间，一条巨龙盘亘其间。
一名留着八字胡、穿着学院教授袍的中年男子，看着那条巨龙，惊到合不拢下巴。
“你就是泰罗皇家学院的炼金学教授叶夫尼？”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龙口中发出，将叶夫尼吓到趴伏在地上。
托德将龙头从云间伸出，看着脚下的凡人：“不用惊慌，无须恐惧。你的生命之烛已经熄灭，但你的灵魂之光却已经进入了天国。”
“天国？”叶夫尼显然还有些困惑：“我听人说起过这个词。”
托德看向兰德尔：“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幸存者吗？”
兰德尔无奈的摇摇头。
“不！不！还有其他人活着！”叶夫尼听见托德的问话，突然大叫起来：“伟大的神祗！除了我以外，还有一群人需要帮助！”
“谁？”
叶夫尼双膝跪倒在地，将头颅朝着巨龙的方向深深埋了下去：“孩子！我们所有人的孩子！”
兰德尔疑惑的问道：“孩子？”
“在教会的异端抓捕行动中，除了犯有叛教罪名的学者和贵族，还有众多未成年的孩子被抓进了监狱。”叶夫尼激动的说道：“他们中大部分都来自于被抓捕者的家族，虽然并不是主犯，但依然收到了牵连！”
兰德尔急忙问道：“这些孩子在哪？”
“他们都被关在了大圣堂后面的忏悔院！”叶夫尼语音颤抖：“只要您能救出他们，我愿意为眼前这位伟大的神祗，献出我的知识，我的灵魂，我的一切！”
兰德尔将脸转向托德，单膝跪地：“圣王，请您下令，让我们去救出那些孩子！”
托德看着兰德尔，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用不了多久，泰罗城将被攻破，那些孩子自会有人解救。”
兰德尔抬起头来，急切的说道：“当城池被攻破，那些疯狂的教会暴徒们，将会干出任何事情，没有人可以保证那些孩子们的安全！”
托德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去吧，我同意你的请求，救出那些孩子。但你要记住，时刻保管好我给你的那枚灵魂徽章。”
兰德尔用力点点头，他的灵魂瞬间被送出了空间。
当兰德尔睁开眼睛，他发现周遭之人都看着他。
凯洛格说道：“叶夫尼已经死了。”
看向地上那具早已没有生息的尸体，兰德尔站起身：“他的灵魂已经被天国所接受。”
牛头人和蜥蜴人听见这话，慢慢闭上眼睛，朝着龙形徽章，虔诚的低下头去。
兰德尔将徽章重新挂到脖子上，对所有人说道：“各位，让我们离开这里，圣王给了我们一个新的任务。”
第608章 殉难之城（十二）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冲到大圣堂，当着数万名疯子教徒的面，救出一帮连短剑都拿不动的孩子？！”阿尔德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朝着兰德尔大叫道：“这是自杀！”
布尔维尔从牛鼻子中喷出一口白气，对阿尔德南怒吼道：“你胆敢质疑龙神的决定？！”
阿尔德南挥舞着狼爪，高声问道：“那么你告诉我，究竟应该如何完成这次自杀一样的任务？！”
“闭上嘴巴！”卡洛尔蹲在兰德尔的身边，指着佩德罗用树枝在地上画的一副简单地图说道：“都过来听听！”
佩德罗指着『地图』上一处入口说道：“这里是我们身处的监狱，由于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所以很少会有人过来这里。而且我们进攻这里的途中，没有放走一个人。所以，在一段时间里，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
兰德尔说道：“但劫狱的事情，迟早会暴露。”
“没错。”佩德罗点点头：“监狱下一次换岗是在黎明时分，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卡洛尔皱着眉头问道：“两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转移走那么多的孩子？”
佩德罗将树枝移向『地图』上的一处建筑：“这里是大圣堂，这里是神圣长廊，在南方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是忏悔院，那里是圣职人员向神忏悔的场所。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孩子带走，肯定会被守卫发现。”
用手止住阿尔德南的发问，佩德罗突然问道：“我不清楚你们是否熟悉教会的历史？”
“神父，现在可不是什么上历史课的好时候。”兰德尔苦笑着说道：“马上就要天亮了。”
佩德罗笑着摆摆手：“耐心，耐心。在教会历史上有一段著名的丑闻——娼妇当政，上至教宗，下至执事，在泰罗城中都养有情妇。你们想想，在戒备如此森严的宗教场所，那些娼妇是如何进来和圣职人员幽会的？”
兰德尔眼睛一亮：“你是说？”
“没错，就是忏悔院，那里房间多，隔音好，不会有人来打扰，是最好的媾和场所。”佩德罗点头说道：“亚伯勒主教大人曾经告诉过我，在那里有一条通往城中的通道。”
卡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吧。”
凯洛格问道：“还有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接近那座忏悔院？”
佩德罗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今天是朝圣礼赞，所有人都会集中在大圣堂，忏悔院的守卫应该不会太多。”
兰德尔整理好装备，点点头：“只要救出那些孩子，我们就可以把他们藏在城内的安全屋，等待坎伯兰大人破城之后，所有人就安全了。”
看着所有人逐个离开，阿尔德南忽然一把拉住卡洛尔，小声问道：“兄弟，你是否想过，为何教会要把那群未成年的孩子关押在忏悔院？”
卡洛尔先是一愣，接着他睁圆双眼，额头上青筋暴现，一把推开阿尔德南怒吼道：“闭嘴！”
阿尔德南耸耸肩，不再说话。
泰罗大圣堂，仪式准备间。
喉骨坐在椅子上，将脚翘到圣洗台上，好笑的看着眼前得一切。
七八名执事助理正围绕在雅各布主教的身边，为他穿戴着教宗的圣秩勋带和至高教袍。
喉骨歪着头对身边的迈里斯说道：“这一幕让我想起了马戏团里的猴子。”
老人垂下眼睑：“猴子？”
“第一次上台表演的猴子，看着人们把最华丽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猴子的眼中只有兴奋和雀跃。”
“随着上台表演的次数越来越多，猴子面对那身华丽的戏服，眼中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愉悦，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厌恶。”
喉骨用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只不过，与猴子不一样，我们的新教宗大人永远不会有第二次登台的机会了。”
迈里斯将视线投向房间内的圣十字架，一言不发。
喉骨转过头来，朝迈里斯问道：“我记得以前的你可是一位虔诚的教徒。”
迈里斯没有开口说话。
“也难怪，看过了教会那么多的密辛之后，再虔诚的教徒也会怀疑自己的信仰。”喉骨扳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说道：“异端裁判，拷问室，救赎券……还有那个忏悔院，上帝看见他的仆人们犯下如此邪恶的行径，却始终无动于衷，要么上帝本身就是邪恶的存在，要么他自始自终根本就不存在。”
迈里斯张开嘴巴，声音嘶哑：“我否定教会，不代表我否定了神。”
喉骨微笑了起来：“神秘主义者的终点，就是无尽的虚无。”
迈里斯愣了愣：“这句话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萨拉丁说的。”
喉骨慢慢收起了笑容：“他是为数不多的、睿智到足以看透这个世界的人之一。”
迈里斯看着喉骨的表情，奇怪的问道：“你想救他？”
“是的。”喉骨轻轻点了点头：“但是，首先，他必须迎接死亡。”
“卡提利先生，看看我这一身，怎么样？”雅各布主教穿着教宗的圣袍，兴奋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向喉骨询问着他的评价。
“太棒了！无论是外观，还是气质。雅各布大人您与这身衣服的契合度，都是让人无法辩驳的完美！”
喉骨一边拍着手一边笑道：“教宗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上帝为您备好的。”
雅各布满脸通红，整个人就如同醉酒一般左摇右晃。
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将他从欢愉中惊醒。
喉骨看了一眼窗外：“看起来，敌人的攻势非常猛烈。”
喉骨转头又看向雅各布：“不知道，守军能否支撑的住？”
雅各布脸色苍白的摇摇头：“就连布罗姆那个老家伙，带上数万兵力都没能阻止敌人的脚步，城墙上的那点守军又能做什么呢？”
喉骨装模作样的低下头：“教宗大人，所言极是。”
雅各布在原地一边踱步一边迟疑道：“但是，真的要用那个吗？”
喉骨微微一笑：“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雅各布皱紧眉头。
喉骨轻声说道：“大人，您是想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教宗吗？”
雅各布抿紧嘴唇，双手死死抓住了教宗的圣秩。
第609章 殉难之城（十三）
泰罗都城的大圣堂修建于教历326年，中间经历了近千年的增建和翻修。
最终，这座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宗教圣殿成为了大陆上的一个建筑奇迹。
数万平米的室内广场可以同时容纳小半个城市的居民；音学设计的拱形结构，可以让布道台上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千米之外；百米高度的纯铜十字架神像，即便是南方帝国的顶级工匠看了也自叹弗如。
时至今日，泰罗城的贵族、手工艺者、圣职人员、农民聚集在十字架之下，虽然城外的战争硝烟弥漫，但这座圣堂却给了他们坚定的信念。
“现在正是向天父证明忠诚的时刻！”几名执剑的年轻人走到教会执事的面前：“我们想要加入守军！我们可以为守护圣地献出生命！”
一位贵族妇女听着远方传来的爆炸声，不安的向同伴说道：“我听人说，那些来自西边的敌人都是怪物！他们看上去就像是野兽和恶魔，寻常的刀剑无法伤害它们，只有圣水和被祝福的武器才能杀死他们！”
一位神情焦灼的商人拽着自己的头发：“我的一半家产都已经献给了教会，希望天父的军队能够守住这座城市，我可不想成为城外那群怪物的食物！”
手持圣经的神父们走入了人群之中，带着众人开始礼赞之前的例行祈祷。
“全能的造物主，求你消灭邪恶的火焰，铲除人间的纷争，赐我形体安康，心灵享受真正的和平。”
祈祷结束，身穿教宗圣秩的雅各布主教在众人的拱卫下，慢慢从正门走来。
那一身雪白色教袍是如此的刺眼，引得人群中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肃静！”站立于布道台四周的圣职人员一边向人群发出警示，一边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雅各布走上布道台，翻开圣经，开始自己就位教宗的演讲。
“泰罗城，这座天父宠爱的神圣之城，正在面临着异教徒恶魔们的攻击，这或许是数千年来，教会所经历的最大危机！”
“这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磨炼！任何心存胆怯和恐惧的人，他的灵魂都将遭受唾弃，永远无法得到神的青睐！”
“而我，身为天父最信任的仆人，也是他麾下最勇敢的战士，得到了他亲口的启示！我将带领诸位……”
面对雅各布在布道台上的演说，身穿黑色披风的喉骨看着圣堂中央的巨大十字架神像，脸上的表情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无关。
“迈里斯，你知道吗？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上帝就在我的头顶。”
喉骨将手掌放到头顶二十公分高的位置，笑着说道：“大概就在这里。”
“我总是觉得，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上帝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那个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与我头顶的『上帝』对话。”
迈里斯抬起头来，满是沟壑的脸庞上，一对浑浊的眼珠透露出一丝丝怜悯：“是什么改变了你？”
“身为异种，当我的一家人被抓进异端裁判所的监狱时，我的父亲告诉我，上帝会证明我们的无辜和清白。”
喉骨笑了笑：“当我的父亲被剥皮剔骨之后，我的兄长告诉我，上帝不会迫害忠诚的信徒。”
“当我的兄长被一根尖木桩活活穿刺而死之后，我的母亲告诉我，上帝会宽恕我们的罪孽。”
“当我的母亲在大火中化为焦炭之后，一切终于沉寂下来，再也没有人来告诉我上帝之事。”
喉骨翻出那柄银质的指甲刀，慢慢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我躺在监狱的泥泞中，听着双腿被老鼠啃啮的声音，看着头顶，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喉骨看向十字架上那尊被钉死的神像，轻轻说道：“上帝从来就不曾关注过我们，在他的眼中，我们与尘埃或是蚍蜉并无二异。如果你想要找寻他，记住，他存在于更深邃的地方，一个连灵魂都无法到达的秘境。”
“想要接近上帝，死亡才是唯一的途径。”
忏悔院，外环长廊。
一颗石子击打在长廊的地面上，就像在湖面打起水漂一般，向前跳跃着快速飞去。
长廊中的一队士兵，看着那颗蹦蹦跳跳的石头，正在疑惑之余，一名手持匕首的女子宛如鬼魅一般，跟随着石子的跳动忽隐忽现。
当这名女子现形时，她的匕首总会带走一条生命。
仅仅只是短短的几秒钟，石头停在了长廊的末端。
十数名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面上，鲜血逐渐铺满了整个地面。
卡琳.福尔曼收起匕首，朝着身后吹了一声口哨。
一只全副武装的小队，快速穿行过长廊，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蜥蜴人凯洛格趴在门板上朝里看去，开口道：“没错，孩子就在里面。”
兰德尔问道：“里面的守军？”
“门口两侧分别有一名士兵，玄关处有两名士兵，里面还有一些没拿武器的人，估计是杂役……等等，走廊刚才的动静惊动里面的士兵了，他们正在这里走过来。”
卡琳拍了拍蜥蜴人的后背，示意他往后站一些。
接着，卡琳拿起一枚小石子，从大门下方的缝隙扔了进去。
最后，卡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门内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十几秒后，卡琳打开了大门。
看着脚下一具仍在抽搐的尸体，阿尔德南咽了口唾沫：“相当便利的异能。”
卡洛尔一把拉上阿尔德南：“少废话，快救人。”
一名衣不蔽体的少女看见卡洛尔的出现，顿时吓得大叫起来。
卡洛尔连忙放下武器，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但这一做法根本没用，越来越多的孩子从房间里走出来，被眼前这群人不像人、兽不似兽的怪物们吓得四处逃窜。
兰德尔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镇静！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收效甚微。
佩德罗神父站出来对孩子们喊道：“麦琪娜！尼尔森！凯卓！我是佩德罗神父，你们认识我！”
有几个孩子停下脚步，看向神父，脸上显露出不敢置信的喜悦。
一把接住飞扑而来的孩子，佩德罗神父蹲下身体，泪流满面：“对于这里的一切，我很抱歉，让你们受苦了！”
就在此时，远处大圣堂的方向传来了十二下钟声。
佩德罗抬起头来，喃喃说道：“朝圣礼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