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辩
托德心道,开什么玩笑,为了一个什么『三品辅理驱魔员』的虚名,去得罪修道院所有人,最后可能导致自己连住所和实验室,都无法再接近,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祝圣!
“神父,抱歉,我不能接受这份祝圣书。”
托德此言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围观民众发出了惊讶的吸气声,修士们则是面带赞许纷纷点头,教会团中有人大声质问、怒颜相向。
保罗神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将羊皮卷放回了胸前,仿佛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
托德在修道院的大门旁,众人的注视下,跳上了一块大石,看着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沉吟了片刻,组织好语言,开始陈述:“笃信天主的公义,赐予羊群以喜乐,这是我,作为上帝仆从的义务、本分,这又算是什么功绩?如果要用这种理由,赐予我圣佑,我将无地自容。”
这一番话说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一段话说的一些人问心有愧。
民众们看到的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修士们所见的是一位谦虚的修道者,教会访客中有些人,则因为自己狭隘的想法而羞愧不已。
在场的众人中,只有几个人,没有被这些话影响,保罗神父就是其中一个。
在经历过十年前那场大风大浪之后,这个被驱逐流放的复仇者,已经经历了太多,看透了太多。他和托德一样,清楚的知道,在信仰搭建的舞台上,何为进,何为退。
“托德教友,您的朝圣之心让我敬佩。关于教会的祝圣书,我还有一半未说,请让我说完。”保罗重新打开羊皮卷,对着众人说道:“天主之国需要布道者,亦需除恶者。三品辅理驱魔员,特许设立『护教驱魔团』,管理教会资产『暮西海港』,不受世俗王国控制,不缴纳世俗税,由第三异端审判所直接管辖。”
『护教驱魔团』?『暮西海港』?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的托德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在神父保罗看来,是心意松动的表现。
神父选择了这个时候,继续向天平一端增加自己的砝码。
“托德教友,你拯救生命、剿除邪恶,本有能力以真光照耀众生,却要选择用谦虚和祷告作为借口,去无视信徒的求救……”神父保罗顿了顿,嘴角微微扯起:“你曾经亲口对神父鲁伯特说过,『如果祈祷之时,有人求救,你就安心的去吧!把这行为当做祈祷献给天父。』事到如今,又为何自我否定呢?”
托德眯了眯眼睛,对待危险的本能,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眼前这位保罗神父,逻辑缜密、思辨严谨,不是修道院里那些木讷寡言的修士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一个难缠的家伙。
托德在心中给面前的这位神父,暗暗下了这样的定义。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从人群的外围,挤进来一个人,双膝跪地,跪爬到托德的面前,激动而又颤抖的,用嘴唇轻吻着僧侣的鞋尖。
“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口要赞美你,我的心高兴无比!”
托德垂下头,看向脚边之人:“你是……?”
对方抬起了头,熟悉的面容让男孩倒吸了一口气。
他居然是自己驱魔救下的那位工匠。
“大家来看一看,这位幸运的人儿,这个被驱魔后得以生还的灵魂!”神父保罗张开了双臂,面向民众,大声说道:“如果没有托德教友,他的身体现在将有口无言,有腿难行,只不过是一具躺在棺木中等待虫蛀的腐肉。”
“你!”
保罗用手指着一位中年农夫。
“你!”
他将手又指向了一位年轻村姑。
“或是你!”
这次被指的是一位垂暮老人。
“你们谁敢保证,自己不会变为下一个他?!你们谁又能保证,恶魔下一个找的不是你?!”保罗手心朝上,伸向了托德:“然而,你们的救主却选择坐在高墙之内,无视你们求救的呼声,抄写经文,独善其身。你们……能答应吗?”
群情激愤,呼声震天。
“不能!”
托德脸色难看,头脑发胀。
答应你大爷!
这么会煽风点火,你丫的干脆别当神父了,去当个吟游诗人吧!
这家伙这么能说会道,当年真的是在辩论中落败,被人赶出去的吗?!
托德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修道院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与修士们交恶,就势必会造成自己刚有成果的实验,必须另起炉灶,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不过话说回来,回顾神父保罗刚才的那一番话,不仅调动了群众的情绪,而且逼迫自己必须当场决断,最后还隐隐的贬低了一把修道院的修士们。
这家伙真是个人才。
骑虎难下的托德,看了眼前方骚动不安的民众,不自觉将视线投向身后的那些修士们。
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站出来,为他说上那么两句正义之理,他完全就有办法借坡下台,婉拒保罗的提议。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所有修士都保持沉默,有人更是向后退了几步,仿佛想要与托德划清界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托德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
他进入这里,留在这里,唯一的依仗就是迈里斯大师。然而,后者的消失,已经将托德与这座修道院的唯一联系所斩断。至于这帮修士,从来没有把他真正当做圣西德洛的一员。
脸色铁青的托德思虑了一会,沉声说道:“保罗神父,我接受教会的祝圣书……”
民众欢呼的同时,托德又提出一个自己的条件:“但护教驱魔团必须设立在修道院之外,且不能影响到修士们的日常生活。”
保罗神色不变,片刻后点头回应:“没问题。”
从神父手中取过祝圣书,托德看了看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心中叹谓,一个在前世大学里靠着嘴皮子和脑瓜子吃饭的副教授,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神父设下了局,引入了套。
未来的事情虽然他还不清楚。
但双方见面的这第一局,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托德有一种预感,保罗这家伙,恐怕是他在异世界里,必须打败的一个人,必须迈过的一条坎……
第31章 民团与海港
参加完这场莫名其妙的祝圣仪式,托德回到修道院内,无视身边修士们异样的眼光,直直的走向修道院图书馆。
他有一大堆问题需要立即知道答案。
如果迈里斯大师还在的话,他会是最好的解答人。但是老人的长期未归,让托德别无选择,只能依靠自己。
走到图书馆的二层,托德看向书架的标记。
信理神学、牧灵神学、慕道著作、人物史传、教史本纪、地图测绘……
找到了!
怀着寻求答案的想法,从书架下抽出书籍的托德,在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书架后的一张『鬼脸』。
他吓得全身一颤,手中的书本也散落倒了地上。
“卡琳!你在做什么!你差点吓死我!”
托德一手抚胸(当然是自己的),一手将书架后穿着僧袍的女孩拉了出来,对方扮出的一副可怜样,又让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训斥。
“我躲在前厅里,看到了他们对你做的一切,有点担心你。”
听见她的话,托德颇感意外的看向对方。
“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看看四周无人,卡琳将长期束缚的黑色长发,用手梳笼到长袍之外,如瀑般滑落。
托德看着这女性魅力十足的动作,听见她那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呆在原地。
过去几天里,虽然和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孩共处一室,但那时一直都在忙碌着实验,心无旁骛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还有这样一位女子。
卡琳垂下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或许我们应该在夜晚见个面……”
托德眉毛一挑,嘴角一笑,轻轻点头说道:“是的,我也觉得大白天这样做,是有点不大方便。”
女孩看向窗外:“今天是新月,月色昏暗,没有人会注意我们。”
托德把头点的像打桩机一样:“没错没错没错!这样的夜晚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可以徜徉在月色下,聊一聊人生……”
“我已经侦察过教会的营地了,那里的守卫,漏洞多的就像奶酪里的孔眼。”
“哦,原来你喜欢去教会营地散步……嗯?教会营地?”
听到这里,托德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卡琳从长袍里取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面容依然甜美,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后半夜,等所有人都已熟睡。我可以从烟囱潜入房间,割开那些恶狗的喉咙,再把鲜血涂满整面墙壁,给教会一个警告,叫他们滚远一点!”
妹子,你这画风变得太快,哥实在是跟不上啊!
托德这次是被真的吓住了。嘴巴微张,眼睛发直,头上有根青筋在不停的跳动。
卡琳,你过去都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鲜血涂墙那种事情,别说看到,哪怕就是想想,都会让人觉得全身发麻。
用手捂住额头,托德摇着脑袋,立马否定了这个血腥的提议。
将书本放到桌面上,把卡琳拉到身边让她坐下,托德向他耐心解释起来,无论从派系对立、势力对峙、实力对比哪一个角度来看,暗杀都不是什么好选项。
好说歹说,总算让对方打消了念头,托德静下心来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叫做卡琳的女孩,了解还是太少了,她的性格、她的过往、她的喜好,自己一概不知,适才还以为,对方有意倾心,自己实在是太可笑了。
暂时放下心中这件事,托德将注意力,转向了书籍中的文献记录。经过一番查找后,终于找到了『护教驱魔团』和『暮西海港』的资料。
先说说护教驱魔团。
护教驱魔团,是教会直属宗教裁判所管理的民间武装力量。
它与教会骑士团这种正规的军事组织不同,首先它是非官方组织,没有被记载入教会的圣部文件中;其次,骑士团的认可和设立,必须先经由教宗国的枢机主教团进行审议,再由教皇授权建立;而护教驱魔团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教区的大主教甚至是主教出圣函就行;再次,护教驱魔团有人数限制,一般不超过百人;最后,在职能方面,护教驱魔团主要负责协助宗教裁判所,进行民间的侦察和抓捕行动,不参与大型的军事战争。
看完这一段介绍,托德哭笑不得。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宗教组织,到最后,原来就是一帮靠着检举揭发和打小报告,帮助教会寻找异端的热心群众团体。
不过,托德再细细一想,这样的授权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反而有不少便利之处。
从今天的遭遇就能看出,修士们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
当教会出面刁难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位修士愿意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所以,待在修道院里,恐怕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有了护教驱魔团这个组织,就能名正言顺的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样即便离开修道院,也能有了少许的自保之力。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帮助教会四处搜索异端的热心民众,居然是由一帮异种组成。
想到这里,托德已经将建立护教驱魔团,当成了自己的首要事务。
再来看看暮西海港。
圣史中对于这个地名的记录,最早源于教历375年的传教事件。
十二位苦行修士,从此处海岸出发,随行只有天父的经文和简陋的行装。
他们乘坐单帆,经历了七十五个白天和黑夜,途径了北方蛮荒的上百座岛屿,将神的荣耀和主的恩宠播撒至原始的蛮夷。
返航时,却因为暴风雨和坏血病,使得只有一个人最终活着返回了月溪平原。
教历379年,为了纪念这群信徒的伟大事迹,银环王国将此处海港赠送给了教会。
历史就是这样了,再说说地理环境。
暮西海港是一处天然的不冻港。
虽然海水的盐分并不高,但海床层深度较大,海水体量够多,构成了海水不结冰的基础条件。
它在地理位置上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北侧为落星山脉,遮挡了来自迷雾之海的风雨;南侧为丘陵,可修建灯塔、瞭望台和防御工事;东侧是地势平坦的平原,有利于卸货和装货的马车进出;西侧出海后,绕过激流岛,向北可以去往北方群岛,向南可以前往南方诸国。
正所谓交通便利、环境优越。
然而如今的暮西海港,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繁华、蒸蒸日上。
数百年来,它一直荒废在那里,仍然是一片乱石和砂砾。
原因只有一个——来自北方诸岛的海盗,南下进行劫掠和攻击。
暮西海港距离北方群岛实在太近,距离教会和世俗国的军事中枢又太远;再加上长达数公里的海岸线难于防守;而银环王国已经有了白银这项稳定的收入来源,对于港口又并不是太在意。
这么多因素综合在一起,自然就造成了海盗肆虐、海港荒废、无人重视的现象。
托德合上了书本,暗暗寻思。
暮西海港,或许是一个好机会。
第32章 谈判
这注定将是一场让人憋屈的谈判。
坐在长桌的一边,托德望了眼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再看一眼对面,脸色不善的教会人员坐的满满当当,他挠了挠后脑勺,这样想道。
原本哈金斯和卡琳都提出想要同行,托德还是拒绝了他们。
说到底,与教会的谈判,这二人的出场都不合适。
再说了,谈判这种事情,又不是打群架,人多就有优势这种说法完全站不住脚。
“我好像没有看见神父保罗?”
托德首先问道。
一个身穿短白助祭教袍的人,用着轻蔑的语气说道:“保罗兄弟在教中有着更重要的事务,他的时间比你想象中更加宝贵。”
这混蛋!
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
冷静冷静。
感谢大学时期,面对领导和学生,养成的无敌脸皮。托德心中邪火三丈,面上却一团和气。
他看向对面众人,眼珠转了转,张口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完全能够理解,神父保罗位高权重,对话我这种小小的修士,自然用不着劳他大驾,只是辛苦了在座的各位。”
此言一出,教会众人表情各异。
有些人想起了什么,神色不忿;有些人表情凝重,开始交头接耳;还有些人,比如刚才发言的助祭,一副洋洋得意、正是如此的模样。
细细留心对面的变化,托德的嘴角挂上了笑容。
刚才自己那话,初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却是一种地位的试探。
这样看来,参加谈判的教会众人,绝非是『铁板』一块。
他们也分属于教会中的各个小阵营,或许是主教的亲信,或许是执事的同盟。
在这场谈判还没开始前,保罗神父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是主教指派的负责人,但却忘了一点,他并非是这个团队的圣阶最高者。换言之,他和教会访问团里的许多人是平级的关系。
如果他能谦虚谨慎一些,协调好团队的内部关系,或许还能相安无事。但他却干了一件蠢事,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故意缺席了这场谈判,转而像领导吩咐下属一般,指派其他人去代班。
这是对同僚的不尊重,也是极度自大的表现。
托德想起以前,为了去申请科研经费,陪同系主任低声下气的,去和领导官员们吃饭时,别说是否出席这种事情,就连敬酒时,酒杯应该放低到什么位置,都有详细的讲究。
这种人情世故,看上去或许不重要,但一旦被提起,总能引起人心深处的阴暗。
“诸位,我虽然身为修道士,但和教会还是有一些接触。我曾经参加过法比安主教的祈福弥撒,主教大人对圣言的研究和对神学的见解,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这话一出口,教会众人的神情又是一变。
最先发言的助祭那帮人,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另一帮人,却神情愉悦,心有戚戚,甚至有人小声应和了起来。
暗暗记下人们的面孔,托德笑着伸出双手:“各位教友,让我们来谈谈吧。”
谈判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傍晚,从暖日当空谈到了月明初现。
到了晚上的饭点,教会众人的本意,是想邀请托德共进晚餐。餐点只是一些普通的行军菜,比如乱炖蔬菜汤、煮豆子、火腿面包,饮料是营地中贮藏的酸溜溜的石榴汁。
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托德居然不惜重金,找人从附近的村庄里,购置了大量的红酒和美食,送进了教会的营地。
一顿晚饭最后变成了一场酒宴。
端着酒杯四处出击的托德,隐隐找到了前世的感觉,嘴上恰到好处的称赞,身体礼数周到的动作,看准时机点爆的气氛,将整场宴会推向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人们的笑声和赞美声,即便远在数公里以外,都能隐约听见。
营地的角落里,矮胖男子瓦尔顿一手拿着烤肉,一手拿着酒杯,走到队长阿方索的身边,努了努下巴,示意后者看向不远处那位在酒席上左右逢源的家伙,小声问道:“是我们过时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清心寡欲的修士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铁面骑士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场中的身影,将手放到下巴上,轻轻摩挲。
这场谈判的结果自然是主宾皆欢。
在确认修道院的修士们对自己的死活不管不顾之后,托德非常干脆的用言语出卖了自己的『房东』。他不仅向教会说出了大量关于修道院的一手情报,还主动提出全力配合教会、入主圣西德洛修道院的承诺。
而在酒精和奉承的影响下,教会这一方,则向托德提供了诸多特权:银环教区内,护教驱魔团的募兵权,教会特许商品的经营权,世俗国家的免税通行权,以及最重要的——暮西海港的独家运营权。
走出教会营地,回头看了眼依然人声鼎沸、欢笑震天的宴会。
满脸通红的托德,紧了紧怀中的数张授权文书,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心中暗暗笑道。
『老祖宗五千年传承的人情世故和酒桌文化,又岂是你们能够玩的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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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银环城,圣科大教堂。
法比安主教坐在罗马椅上,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的两份报告。
一份来自于神父保罗,报告中将托德,形容成为一个满身铜臭、粗鲁无知的伪修士,行文中有一句评价极为刺眼,『借天父之威,掩贪欲之罪』。
另一份报告来自于主教的亲信。
托德被描述为一个心向教会、学识渊博的兄弟,他虔诚向圣、谦逊有礼,应该将他争取到教会之中。
参加了一场相同谈判的人,却给出了两份迥异的汇报文书,连主教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弄错了。
好在这两份报告中,有一点还是达成了一致:要想将圣西德洛修道院归入教会的怀抱,托德是一个关键人物,而且对方非常有意愿与教会合作。
法比安主教将视线转到手边的另一份文书,一份投诉函。内容赫然是教会访问团中有人指责,神父保罗狂妄自大,消极怠工。
摘下了水晶眼镜,主教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圣西德洛修道院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3章 送钱
托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边的教会授权状。
还好还好,都在都在。
从床上坐起来,脑中钟磬齐鸣,眼前金星乱现,用两根食指按住噗通直跳的太阳穴,托德用力咬住牙根,心里想道,也难怪搞科研的人最厌烦应酬。
喝醉一晚,第二天的宿醉,算是彻底作废所有安排,根本没法子去工作。
穿好衣服,推开房门。
迎头就遇见了走廊上步伐匆匆的修士们,那些人面无表情的看了托德一眼,脚步未停的继续赶路。
托德也明白,自己的名声在修道院里,算是彻底臭了。过去顶多评价为『懒惰、不虔诚』,现在恐怕要加上『勾结教会、迷恋世俗』这些差评了。反过来想一想,没有了迈里斯大师这座大山,自己现在没有被赶出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就像一只集市上的耗子,托德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入建筑的阴影中,一步一挪的朝修道院大门移去。
可惜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穿着僧袍的卡琳,挡在了托德的面前,表情看上去并不高兴:“昨天你不准我去,今天你必须带上我!”
托德揉了揉太阳穴,有心直接拒绝,但脑中一想起昨日,对方那『发愤涂墙』的恐怖分子言论,顿时觉得还是将她带在身边说不定更好些。
“今天你可以跟着我……”看见女孩兴奋愉悦的表情,托德立马补上一句:“但一定要听从我的安排,绝对不可以乱来。”
得到对方的满口允诺,两人一起出发走向了山脚下。
关于护教驱魔团的组建,以及暮西海港的开发,托德心中有一个大体的方案,但需要先做一番调查。
人脉宽广、头脑灵活,又是本地人的哈金斯,自然是咨询的最好对象。
到了山下的冶炼场,在扩建后的炼炉旁转了一圈,托德没看见哈金斯,倒是找到了生着闷气的埃德加,和一脸沮丧的小杰瑞。
看着二人的表情,托德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埃德加看见托德,满腹的牢骚顿时找到了发泄口:“别提了!为了治好傻大个的毛病,我们把他带到了闹市马戏团,花了钱进了鬼屋,找了根绳子把他捆在木柱上。没想到才过了一分钟,他就吓得哭了起来,挣断绳子,扭断柱子,还把扮鬼的工作人员打了个半死,最后一把火把鬼屋给烧了!”
扳着指头,小屁孩一样一样的算了起来:“人员医药费、材料维修费、道具购置费、帐篷修补费、观众受惊费……我们三天赚的钱全部贴进去了!还好没有闹出人命,不然我就要被终生禁入了!”
托德看了眼头越来越低的小杰瑞,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看起来,用惊吓去刺激肾上腺寄生虫,好像不是一个什么好办法。
他身边的卡琳突然笑了起来。
“那样的场面一定很有趣!”女孩的发言让其他几人惊讶不已:“想想吧,大火燃起之时,人们就像尾巴着火的动物一样,四散逃窜、混乱不堪。难道你们不觉得那一幕很好笑吗?”
比起帮助小杰瑞摆脱狂暴的困扰,托德忽然觉得自己更应该,将纠正福尔曼小姐的『三观问题』,放在日程的首要位置。
“这怎么会好笑呢?!”埃德加直起身子,一脸的义正言辞:“道具和帐篷都被烧得无法使用,表演者要养伤一个多月,演出要被迫中止好长一段时间!”
卡琳闻言抬起了头,僧侣兜帽下的脸露了出来。
埃德加看清那面容,身体顿时开始颤抖,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三度,语气变得就像前世的追星粉丝:“黑……黑羊小姐!我不知道您会来到这里,您的表演是我心目中的最爱!”
托德这才想起来,卡琳留在修道院的决定,好像除了自己以外,只有哈金斯知道。
女孩接回刚才的话题:“那场大火……”
“烧得那叫一个火光冲天,烟气缭绕!当时,整个马戏团的人都跑来救火了,您不知道啊,那场面真是……”
听着埃德加急转口风,三分夸大的开始说起书来,托德闭上眼睛不禁摇头暗道,你小子,还能要点脸吗?
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听不下去的他,不得已打断了小屁孩的话:“哈金斯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他人?”
埃德加停下话,用手挠了挠后脑勺,细想了一会,嘴中小声自言自语:“好像,现在告诉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嗯?
这话什么意思?
埃德加将手指向了西南方向:“从这里出发,往那个方向走上半个小时,有一个村庄,哈金斯叔叔去那儿了。”
看着对方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托德也没再多问,带着卡琳直接出发,赶向了村庄。
埃德加也跟来了,看上去他是想和黑羊小姐说上几句话,却又没有那个胆量,只是跟在二人的身后,亦步亦趋。
刚刚犯了错的小杰瑞,虽然不想一个人留在冶炼场,但又害怕被责骂,也只是远远的跟着后面。
到了村庄,托德远远的就看见,哈金斯姿态猥琐的躲在一棵树后,正在偷偷看向前方一间木屋。
托德掉过头来,无视女孩一脸的不情愿,严令卡琳留在原地不许靠近,自己则怀着满满的好奇心,手脚并用爬到哈金斯后方的一块大石头后,偷偷看向前方男子的举动。
哈金斯躲在树后,望向面前的小屋,低声自语:“怎么还不出来?”
托德躲在石头旁,偷看前方的哈金斯,一肚子疑问:“究竟在干吗呢?”
卡琳躲在后方,看着不远处的托德,恼火低吼:“总是不愿意带上我玩!”
埃德加站在卡琳后面不远处,看向黑羊,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应该要个签名的!”
小杰瑞则坐在最后面,看了眼前面所有的人,双臂抱着膝盖说道:“肚子饿了……”
终于,小屋的门开了。
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拎着篮子走出了房门,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可爱女孩,两人说说笑笑走向了远方。
哈金斯动了。
只见这个男人,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从腰间解下一个沉重的布袋,蹑手蹑脚的来到窗户口,手脚麻利的用一根细钩子,打开上锁的窗户,将手中的布袋直接扔了进去。听着一声沉重的钱币撞击声从屋里传来,哈金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才矮身跑回。
托德一头的黑线。
这算哪门子的骚操作?
第34章 代价
前世男人求爱的方式,托德说不上一清二楚,但也是略知一二。但哈金斯这种趁着女人不在家,扔了钱就跑的套路,却是闻所未闻。
不过此时,心情最郁闷的还是当事人。
就在以为自己隐秘的做完一切,哼起小调踏上归途时,哈金斯就像见鬼一样,看着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从石头旁、灌木丛中、篱笆后方慢慢升起。
“你们……”
男人有些懵,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托德走到他身边,给了对方一个复杂的眼神。
男人瞬间就明白他想多了:“那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托德睁圆了眼睛。
哈金斯先迈开步子,丢下了一句话:“我们边走边说。”
一行人踏上了返回修道院的旅途。
男子慢慢向托德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哈金斯的家族最早发源自落星山脉的北部沼泽,他的祖先以捕鼠为生。家族中代代遗传着这样一种怪病,无论男女,成年之后,手足会散发出黑色的瘴气,能使活物中毒。
到了哈金斯这一代,情况越来越糟,手部逐渐发黑枯萎,肌肉丧失活力,神经逐渐麻痹,有毒的气体甚至穿透厚厚的手套,散发至空气中。
男子结婚后很快有了一个女儿,视如明珠。本来应该是美好的一家人,女儿一岁时,却因为高烧昏迷不醒。哈金斯带着女儿四处求医,却丝毫不见她好转。
走投无路的男人,只好步入圣西德洛修道院,请求得到天父的庇佑。
那时,他遇见了迈里斯大师。
对方检查了病人,告诉他一个无法承受的真相。女儿真正的病因来自于他家族的诅咒,想要让这个孩子健康长大,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哈金斯离她越远越好。
这是一个痛苦的抉择。
哈金斯借着一场事故制造了死亡的假象,远远看着自己的棺木沉入大地,听着妻女撕心裂肺的恸哭,男人选择了转身走入只属于自己的『炼狱』。
只是偶尔像这样,将省吃俭用存下的钱偷偷送给妻女……
听完这个故事,托德看着哈金斯的侧脸陷入了沉思。人们大多只看到异能者的强大和风光,却很少去关注他们失去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每个人都想获得力量,却极少有人准备好去承担,可能到来的恶果。
托德摸了摸眼睛,轻轻问了一句:“哈金斯,如果我告诉你,你有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和妻女生活在一起,但你会承担极大的风险,你愿意吗?”
男人停下了脚步,双手扳过了托德的肩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如果能够让我再次抱起我的女儿,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上帝赐予你快乐,我的女儿”
“让万事充满希望,无事令你惊慌”
“回想当初金色年华”
“从牙牙学语到茁壮长大”
“我的女儿,披上了美丽婚纱”
“噢,天赐福音,带来舒适与喜悦”
“女儿已经长大,今天就要出嫁”
哈金斯的歌声再次响起在了托德的耳边,只是这次,后者再也没有说话。
——————————————
“你是说暮西海港?”哈金斯用铅笔在地图上打了一个叉:“每年的开春时分,北方群岛的海盗们,会划着他们的兽皮艇,带上斧子和火把。渡过迷雾之海,穿过激流海峡,在暮西海港登陆,劫掠每一个视野中的村庄。”
男子以海港为圆心,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半径大概为十五公里的圆圈:“海盗们上岸后的攻击范围,大概是这么大。这个距离跑步的话,可以控制在四十五分钟左右,既可以躲避军队的追击,又能够及时返回船上。”
将笔放到桌子上,哈金斯看了眼仔细倾听的托德,摸了摸下巴,不确定的说道:“我认识一个生活在海边村庄的人,或许从他嘴里能够知道更多消息。”
托德点了点头:“一切情报对我们来说,都是无价之物。我们分头行动,你来负责联系知情人,我来准备下一步需要的东西。”
返回实验室,托德将必要的材料放入行囊,再和卡琳一起用过了简单的餐点,便赶往了山脚下的冶炼场。
他吩咐工匠们腾出一个熔炉给自己,再清散炉体周边所有的人,并在四周搭起厚厚的帷布,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托德亲自动手,助手只有卡琳一人。这次要制作的东西还是玻璃,只不过上次制作的是光学玻璃,这次制作的是工艺玻璃。
材料相似,流程却有差异。
前面的步骤不再赘述,从吹制阶段开始说起。
首先,把方形铁管(用熟铁捶打而成)伸入高温的熔炉中,带出玻璃原料,主要成份为石英砂,但感光材料不需要添加。将原料在红色陶土粉里揉两下,先上色。再将上了色的原料拉长成棒状,再弯曲做成把手。
接着,用铁管取出一团玻璃材料,吹气使其膨胀。最考验手工技巧的是接下来的事情,要一边吹气一边用湿巾给玻璃塑形。在这期间,一旦玻璃慢慢冷却,就需要回炉加温,再塑形。手艺好的人,一般回炉两三次就能吹出完美的形状,生疏之人,可能要反复回炉七八次。
再来,将上了色的玻璃外件与主体相接,高温熔炼。
最后,放入降温处,晾制一天即可。
步骤听起来很简单,但中间考验工匠手艺的环节,既多又杂,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
本来这种事情让工匠们代劳,是最好的选择,但托德有心保护这一技术,并没有让工匠和学徒参与其中。
后果就是,他吹制而成的玻璃制品东倒西歪,坑坑洼洼;幸好卡琳在这方面要比他强出太多,做出的成品有模有样。
如果不是托德紧急叫停,吹玻璃吹上兴头的女孩甚至能做上整整一天。
看着所有的玻璃火胚放入通风箱,托德反复向负责看守的小杰瑞强调,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同时,哈金斯也带着暮西海港的消息返回了。
第35章 立足之地
回到修道院山脚下的冶炼场,喝了几口水,平顺了呼吸,哈金斯活动下疲累的双腿,从腰间抽出一张简单的手绘地图。
暮西海港的位置被绘于地图的正中间,东边和南面是十数个黑色的圆点,代表着沿海地区的村庄,西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北边则是群岛地带。
男人将手指首先放在正中央的海港上:“这里一片荒凉,说是海港,却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滩。”
移动手指,一路向北。
哈金斯用指尖敲了敲群岛:“我找到那个经常出海的熟人。他对我说,北方群岛的海盗有好几个部族,小一些的百余人,大一些的上千人,彼此间常年处于战争之中。现在通往南方的航道,控制在一个叫做灰颅的部族手中。”
最后将手掌覆盖在东边的陆地上,男子想了想说道:“我在这些曾经被劫掠的村庄中,打听了一下,北方海盗会根据积雪融化的速度,来确定南下的时间。有经验丰富的老人推测说,今年的袭击不会等太久了,也就是这半个月之内的事。”
托德点点头:“半个月,那也就是一月底、二月初的时候。”说完,他朝着哈金斯招手,示意对方随他一起来。
二人走近了冶炼场最里面一间库房,托德示意站在门口的小杰瑞打开大门。
让哈金斯有些意外的是,房间中的窗户被木板全部封上,虽然是白天,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托德点燃了墙上的火把,慢慢适应了光线转变的男子,看到了平放在墙角的板条木箱。
哈金斯沉默的看着对方,知道他带自己来到这里,肯定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托德揭开木板,扒开箱中堆得满满的稻草,从里面小心的取出了一件物什。
哈金斯眯起了眼睛,借着火光看清了对方手中事物的真容。
“这是……!”
男人呆住了。
看上去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却没有丝毫的棱角和洼面,表面用古泰罗行文体镌刻着一行小字,『财富易主、神灵永驻』,五彩光色映染了注视者的眼睛。
“这是古泰罗时期的宝物?!”哈金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了托德的手臂,严肃说道:“你绝对不能把这个拿出去!”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男人追加了一句:“这会给我们带来祸端!”
哈金斯的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但托德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匹夫无罪,怀玉其罪。
这个世界中的玻璃器具虽然常见,当时却大多为杂质多、瓶壁厚的绿色玻璃(前世又被称为德国古玻璃),抑或是来自南方,价格高昂、制作繁杂的金属玻璃。
而像眼前这种完美成色、滑润外形的工艺品,任何懂行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立马评判出其中的高昂价值。
托德将玻璃小壶靠近了一些火光,仔细查看了一番,嘴中答道:“这是前些天,我和卡琳刚刚制作的玻璃工艺品,那句古泰罗谚语是我刻上去的。”
哈金斯在他身后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火光照耀下,小壶看上去有点类似前世酒桌上的酒盅,远看起来有模有样,细看就有不少问题。
卡琳毕竟是女孩子,肺活量有限,吹制玻璃的时候没办法随意塑形,只能制作一些简单形状的产品;瓶底的玻璃壁上,有些气泡悬浮其中,这是炉温不够高、技艺不纯熟的失败表现;小壶把手与主体的连接处,有着废液形成的凝固体,看上去有些难看不美观。
在哈金斯眼中的宝贝,在托德看来却是问题百出的次品。但是这个家伙却选择性的遗忘了,自己之前做出来的那些作品,说起来连『垃圾』都算不上。
将小壶放入了木箱中,托德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一旦拿这些东西出去售卖,势必会引起他人的觊觎。所以,我有个计划,你听听看……”
北方的海盗、暮西海港、护教驱魔团、玻璃制品、古泰罗铭文、教会派与禁欲派……
斯拉夫男子听着对方口中那个庞大的『计划』,嘴巴越张越大,听完之后,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开口说道:“你疯了!”
片刻之后,他低下头,又仔细想了一遍,轻轻摇头说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成功?”
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再看一眼墙角的玻璃制品,哈金斯再次陷入沉思,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辫,用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或许……如果我们运气够好……说不定……”
男人最终放弃思考一般,耸了耸肩,朝着托德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尝试这么危险的计划?”
听见对方的问题,托德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这几天的遭遇慢慢浮现心头,让他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他摸了摸鼻梁,将身体斜靠在了墙壁上,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缓缓说道:“以前迈里斯大师在的时候,我每天上午去上课,下午去地下炼金室,夜晚入睡。周而复始,天天如此。对于未来,我并没有感到压力,也没有想过太多。或许我觉得,日子就那样过去也挺好。”
火光晃动将托德的脸,照的阴晴不定,托德的语气变得萧索起来:“在那之后,迈里斯大师不告而别,教会将我当做侵占修道院的工具,修士们视我如贪恋世俗的叛徒。修道院恐怕再也待不下去了,而属于我的容身之处就像这样……”
他伸出手掌,相对而置,越来越近:“……被挤压、被剥夺。我慢慢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我一直都生活在光明之所,眼睛总是向着太阳的方向。当阴影袭来,我的立足之地,就像这玻璃一般,脆弱和不堪一击。”
“这次的计划,或许听上去就是一个笑话。但如果成功了,我或许能为我们这些异种,建立起一个庇护所;如果失败了,不过就是回到起点罢了。怎么样?哈金斯老哥,你愿意帮我吗?”托德站直了身体,向着对方伸出了右手。
屋中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哈金斯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托德,你相信奇迹吗?”
托德想了想,摇了摇头。
男子走上前,无视了对方伸出的手,直接抱住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相信……我面前的你就是一个奇迹。”
第36章 古董
距离海盗南下还有段时间,在此之前,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首要任务就是加强和教会的关系。
坐在装满美酒和食物的马车上,托德想起刚才的场景,轻轻笑出声来。
同意了自己那个疯狂的计划,哈金斯毫不犹豫拿出了白银提炼场的所有存款。当埃德加和卡琳知道这些钱,有一部分是要采购物品送到教会营地去时,立即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前者被哈金斯一个爆栗收拾了,后者则花费托德很长时间去劝慰。一番好说歹说之后,卡琳总算接受了『麻痹敌人』的这种说法。
现在回想起女孩脸上,那种似曾相识的不情不愿,托德闭上了眼睛,前世难忘的一幕幕重回眼前。
硕士刚毕业的他,在导师的劝说下,留在大学母校成为了一名讲师。那时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仇视不公、蔑视权威,总觉得自己在校成绩优秀、科研成果丰厚,根本不用去拍什么领导的马屁。
很快,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耳光,挫折磨圆了他身上的每一处棱角。他慢慢懂得人情练达,悟透世事洞明。一路摸爬滚打,凭着过硬的学术功底和圆滑的处世哲学,硬是成了校史上最年轻的副教授。
自己这算是成长,还是堕落了?
远方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营地,让托德收回了思绪。
营地门口的守卫,早已认识了慷慨大方的修士,搬开拒马之余,还朝着车上之人招手致意。
驱车来到守卫的面前,托德从怀中取出装满了麦酒的小木筒,扔给了对方,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得到了守卫的捶胸致敬,托德微笑着继续前行。
“托德大人。”
“托德先生。”
“托德!”
……
一边熟稔的和营地中,各色人物打着招呼,他一边将车停到了营地中间。
民居中走出一个人,托德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愣了愣,接着面容挂上热情洋溢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保罗神父!好久不见!”
满脸冰霜的男人,看了眼对面的修士,鼻中哼了一声:“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修道院,尽力拉拢那些心向教会的修士!”
托德心道,我要今天像你说的那样做,估计明天就要被修道院扫地出门!
其他神父从房间陆续走出,有人看见满载的马车,先是朝着托德笑了笑,转而劝说道:“保罗兄弟,请不要为难托德兄弟,事情总要有个过程。”
保罗神父恼火的转过头来,一只手指着马车,朝着人群说道:“别被安逸和欲望迷失了双眼!主教早已给了我们使命,你们却像一帮豢养之人,只在意这些口舌之欲!”
这一技『地图炮』立马惹恼了大部分人。
有人大声反驳道:“一心向圣的虔诚之心,却被你肆意污蔑!太过分了!”
托德看准时机,插上一句话:“天父在上!只不过是送来一些食物和美酒,并不是什么严重之事。至高牧羊之时,也将羊群赶往青草鲜美之处,难道那也有错?”
保罗抬起了下巴,慢慢对僧侣说道:“天父识羊而教,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掌握了人心?!”
托德一时语塞,心中暗道,这家伙情商不高,但智商绝对不低。在反应速度和分析能力上,更是让人咂舌,自己简单一句话居然还能被他抓住把柄。
清楚这时候对峙不是什么好选择,托德主动选择了退让:“保罗神父,如您所愿,我将约束言行,不再行赠送之举。”
听了这话,周遭许多人露出怒容,但由于临行前主教的临机授权,却使得他们对着保罗,敢怒却不敢言。
满载而来又满载而归的托德,看了眼身后死寂一般的营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心中暗道:还差一点火候。
————————————
冶炼场这边的玻璃制作,相当顺利。
卡琳和哈金斯共同合作,掌握了吹制和塑形的窍门后,制作进度是原本的好几倍。
玻璃器具的样式也并不复杂,或为壶瓶,或为碗碟,外观看上去简单大方,所有的成品无一例外加上了古泰罗的文字或图案。
接下来托德做的事情,二人就完全看不懂了。
托德首先使用了磨制光学玻璃的天然金刚砂,将玻璃工艺品的表面磨花。
看成自己辛辛苦苦制作的杰作,被托德如此粗暴的对待,卡琳首先不干了,女孩直接和男孩扭打在一起,试图抢回对方手中的器具。
所幸,哈金斯最后制止了卡琳的反抗,并向她保证,托德正在做的事情自有他的道理。
接着将磨花的玻璃放入湿泥之中,再撒上尘土,放置超过十二个小时,将表面包裹的土壳轻轻剥掉。
哈金斯和卡琳看着眼前这些脏兮兮、满是划痕的玻璃器具,望向托德,等待他的解释。
更让人惊掉眼球的事情发生了。
托德居然举起了石块,将几个完好无损的玻璃器具砸成了碎片。
“你疯了吗?!”双手用力摇晃着托德胳膊,卡琳的话中带上了哭腔。
哈金斯倒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问道:“这就是你计划中说的『古董』?”
卡琳听见一个奇怪的词,扭过头问道:“古董?!”
托德将碎片放入木箱,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开始向女孩解释起来:“我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些玻璃器具,做成泰罗帝国古董的模样。”
哈金斯再一次问道:“只是这样简单的处理,就能让人相信这些是来自泰罗时期的古董?”
托德摇了摇头:“我的做法,实际上使用了人的一个心理漏洞。除了我们三人,没有人见过玻璃这种新事物。它的价值因为完美所以高昂,人总是会以为,对于这样新事物,每一次加工的目的,在于让物品变得更加完美,才能让它的价值更高。却不会有人想到,有人会傻到破坏这份完美,故意降低玻璃的价值。”
托德将脸朝向哈金斯,说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男人点了点头。
几天后,西部沿海地区的村庄和城镇,流传起一个奇怪的流言。
在北方群岛的某一座岛屿上,埋藏着大量古泰罗帝国的宝物……
第37章 第二异能
将散播流言的事情,交给哈金斯,将制造玻璃的事情,丢给卡琳,托德一头又钻入了实验室。
这段时间,外界的压力和内心的不安,促使他开始想方设法,提高自己在异世界的存活几率。
暮西海港的疯狂计划,由于涉及到太多的环节,他的把握并不大。任何一步的出错,都会造成整个计划彻底崩盘。
一旦计划失败,想办法活下去就成了头等大事。再说,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并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设计并完成备用的生存方案,就成为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而托德的备选方案就是——拓展异能。
这个主意的灵感,源自那次实验事故。
既然萨瑟兰细菌可以封锁异种细菌,并降低其毒化效果。那么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体里,多注入几种细菌来获取更多的异能力,以便自保呢?
手头上有两个选择,哈金斯的『衰弱细菌』,埃德加的『疾速细菌』。
对比了一下,托德更倾向于后者。
衰弱的异能力,虽然在近身格斗中能发挥很大的功用,但像托德这样的研究型角色,和人肉搏的机会少之又少,并不实用。
而疾速的异能力,就显得重要多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不过总要跑得过吧。增加自己的速度,无异于对于保命非常有利。
但如何将埃德加体内的细菌体,注入自己的身体又是一个难题。
首先,进入体内的疾速细菌数量如果太少,不仅无法获取异能力,甚至会在人体免疫机能的攻击下,直接消失。
其次,中世纪科技水平的异世界,根本没办法制作出现代医学的注射器。没有注射器,难不成在自己腿上,用刀挖个小洞,把细菌液倒进去?
最后,消毒条件太落后了。虽然自己的体内有了萨瑟兰细菌可以封锁病菌,但难保这个时代,不会出现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病原体。托德可不想因为一次注射,就要截肢甚至丢了小命。
先解决第一个问题,如何获取大量的疾速细菌?从埃德加体内提取更多的病原菌,这个想法刚出现在托德的脑海里,就被彻底否定了。他可不想再看到小屁孩,在上次活体取样时,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怜模样。
剩下的办法中,最好的选择是细菌培养。
所谓细菌培养,就是在放置细菌体的培养皿中,注入培养液,及时调整温度、压强和酸碱值,创造细菌最适宜的培养环境,达到人工繁殖细菌的目的。
培养液选择了细菌培养实验中常用的『肉汤培养基』。
将培养皿安置妥当之后,托德开始着手制作注射器。由于中世纪微型器械制作技术的低下,注射器要到十七世纪才出现黄铜材质的实用品(托德不知道,中世纪的***国家,实际上已经有了皮下注射器的雏形了)。
药液仓和推力器很简单,前者可以用纯银或者黄铜做成圆管,后者用皮球气囊或者木制推杆都可以。
最大的麻烦在于针管。
前世医学器械中,最细的医用针管是零点三三毫米,粗一些的零点五五,零点六都有,但制作它们需要用到精密机床,现阶段明显不现实。
托德思索了许久,终于想到曾经在探索频道,看过一个节目,提到了天然的中空针管。
海胆的棘刺。
海胆表面的棘刺,一般约1-2厘米长,1或2毫米厚,呈圆锥形,本身中空及易碎。但是清理干净管腔之后,再进行塑化处理,使得棘刺变得柔韧不易折断,就能够作为注射器的针头使用。
解决完前两个难题,第三个问题反而显得简单了。
医用酒精和高温杀菌,完全可以满足消毒需求。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托德坐到了地上,卷起了裤腿,利用透视的异能,看着小腿上的血管和神经,一只手拿起注射器,另一只手用按压的方式,帮助紧张的腿部肌肉充分放松。
下针时,他犹豫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在自己的身体上,进行细菌实验。
而且一铜管的病原体,自己主动注入体内,这种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科研的范畴。说好听点,敢于尝试;说难听点,脑子有水。
深呼吸了一口气,托德喃喃自语道:“我可能真的是疯了……”
针头刺破皮肤,鲜血溅射出来,将木推杆朝前推去,装满细菌的透明液体缓缓进入了皮下。
疼痛和灼烧感同时从伤口处传来,托德死死的咬住牙齿,一边看着木推慢慢陷入铜管之中,一边用透视观察下半身。
细菌顺着小腿进入大腿,进入盆腔,再进入另一侧的下肢。
腿部的肌肉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神经慢慢失去了作用,小腿仿佛从身体上凭空消失一般。
托德用沾满医用酒精的消毒布,死死的盖住伤口,嘴唇因为过度的紧张,变得苍白没有血色。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腿部的麻痹如退潮般消散,神经重新上线并带来了感觉。
托德看着屋顶的岩石,尝试着动了动脚趾,扶墙慢慢站了起来。
他再次用透视看向腿内,疾速细菌形成了一道灰色的洪流,在体内缓缓流动。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尝试着迈腿向前走去,脚掌一个蹬地,巨大反作用力使得托德的身体,向前直冲了四五米,直接撞上了前方的桌子。
捂住被撞的生疼的胸口,托德睁圆了眼睛,他忽然意识到,异种细菌实验……成功了。
自己的身体已经同时拥有了两种异能。
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托德心情愉悦的想要放声歌唱,脚下稍稍用力,身体就能弹向远方。这种感觉,就好像地球的重力已经彻底离自己远去,每一步都像在太空中漫步一样。
无视修士们惊诧的眼光,他跑过了地下通道,穿过了修道院长廊,身边的景物飞速朝着身后掠去,脚下的道路就像在无限的缩短。
一路奔跑来到冶炼场,找到了其他诸人,刚想开口说话。
哈金斯放飞走一只信鸽,递过来一张纸条,脸色凝重:“海盗们出现了。”
第38章 伏兵
暮西海岸不远处的沙滩上,裹着兽皮、背着木制十字盾的高大战士,手攥着纤绳,正将一艘龙头战船拉上大地。
翻开船首的油布,站在最前方的首领,将沉重的双刃战斧,手肘一翻,轻巧的拿在了手中,用毡毛兽皮靴踩了踩脚下松软的土地,耳边传来身后部族战士们的交谈。
“食物越来越少了。去年的收成不好,鱼群也迁移到了更温暖的地方。”
“女人和孩子们的口粮一减再减,刚刚族里的『圣火节』,连麦酒都是一人半杯。”
“利爪部族一直在侵犯我们的地盘,今年南下的人还不到去年的一半。”
首领将战斧插入了身后盾牌的卡槽,看向前方陆地的天空,乌云压境,雷声隐隐。
“对了,你们知道吗?就在前天,族里的沃恩,被『凶神』附身,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最后被他的父亲砍下了头颅。”
“诸神在上!我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想沾上半点『狂战士(Berserker)』的血脉!”
首领将手放在胸脯上,拍了拍心口,苦痛的闭上了眼睛。
收拾好长船和桨帆,带上了干粮和武器,十六名战士组成的队伍开始向着内陆进发。
第一个抵达的村庄距离海岸线仅仅三公里。
炉灶内的木柴尚有余温,村中却已无一人。牲畜圈中的鸡鸭牛羊、房屋中的贵重细软、晾架上的干肉鱼生,全部都被带走。留给从海洋而来的『客人们』,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风儿卷起的杂物。
村庄大屋后的一缕黑烟吸引了海盗的注意。
首领走到房屋后方的空地上,看着地面一堆植株燃烧后的残迹,蹲下身伸出手,拿起一点在舌尖尝了尝,面色黯淡了下去。
“放弃搜索沿海的村庄。”
听见了首领的命令,有人大声的质疑:“放弃搜索?这只不过是第一个村庄!”
将燃烧后的黑灰拿在了手中,领导者朝着自己麾下的战士们说道:“这是红柳,有人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升起了烽烟,搜索沿海的村庄,我们仍将一无所获。”
“萨克鲁,那我们该怎么办?两手空空的就这样回去?”
“不。”将头朝向了东方,萨克鲁的眼睛充斥着对战争与财富的渴望:“我们继续向东,向内陆进发。”
——————————
暮西海岸东侧的森林小道。
一行人静静潜伏在道路的两边。
瓦尔顿紧了紧背后的弩机,检查了箭袋,看着不远处躲在草丛里的托德,对身旁的铁甲骑士说道:“头儿,我们干嘛要答应这差事?”
阿方索没说话,眼睛却看向了托德身边的男人,若有所思的动了动眼珠。
额头上有着红纹印记的男孩,瞥了一眼矮胖男人,嘴巴丝毫没留情面:“我怎么记得,这几天总有人在我耳边喊着无聊。”
瓦尔顿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转回头去。
得到哈金斯有关海盗的消息,托德第一时间来到教会营地,避开保罗,找到了熟识的神父,提出借用护卫团的兵力,给出的理由是为了剿灭暮西海港的海盗。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对击退海盗有兴趣,但本着日常积累的良好友谊,教会访问团的数位神父商量之后,还是同意了托德此次的请求。
出借兵力包括了,教会直属的几位教廷骑士和他们的扈从、银环教区援派的民兵团和大教堂的信徒团,共计约一百四十人。
托德听说每次进犯的海盗一般在三十人左右,本来无意借调这么多的军队,但哈金斯的坚持让他改变了主意。
有了兵力,接下来就是作战方针的制定。
对此一窍不通的托德,索性将指挥大权全部交给了哈金斯。
男子经过一番思虑之后,没有选择迎头作战,而是采用了伏击的方式。
埋伏地点则放在了距离暮西海港约十七公里处、一条森林入口的小道上。
对此,托德再次表示不解。
根据情报,海盗的活跃范围,以往仅限于海岸十五公里内,在这么远的地方设置埋伏,会不会最后无劳而返?而且,月溪平原如此之大,为何要单单选择这处森林作为伏击地点?
哈金斯做了简单的解释,根据那位经常出海的『熟人』介绍。此次进犯的海盗们,所属的名为『黑颅』的部族,已经长期处于缺粮饥荒的状态,此次南下如果空手而归,对于部族生存和首领威望,都将是一个灾难性的后果。
所以,无法承受这次劫掠失败的海盗,有相当大的概率,会选择孤注一掷,离开安全范围,深入内陆。
至于为什么要将这个森林入口,作为伏击地点。
有两个原因,一、这里是通往内陆村庄的最近路线之一;二、月溪平原的沿海地区,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可以隐匿行踪的地点并不多,这处森林恰恰是其中之一。
男子也做好了预案,如果海盗们没有从此地经过,那么就将伏击战变为追击战。根据受袭击村庄燃起的黑烟,率领部队堵截海盗们的退路。
托德听着对方的解释,不时的点头,在他看来,这一番安排不仅无错,反而思路清晰、战术明确。
再深深看一眼这个下巴上留着小辫的男人,他回想起,和哈金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好像从来没有听这个男人,主动谈起过往的事情。他妻女的故事,如果没有埃德加这张大嘴巴,恐怕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
托德忽然发现哈金斯身形一顿,仿佛发现了什么,便顺着对方的视线朝后看去。
一个显眼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
全身隐于安格鲁链甲下的骑士,全覆式头盔后方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哈金斯的身体。
后者扭开了头,身体朝后缩了缩,有些不自在的扭动身体。
托德回头问道:“怎么了?”
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没什么,好像遇见了一个熟人。”
“是吗?你的『熟人』可真不少……”
哈金斯低下头苦笑。
伏兵设置完毕后,才不到一个小时,森林边缘出现了数个高大的身影。
哈金斯将还在张望的托德,用力按入草丛,手指放在嘴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托德睁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一场战斗就要开始了。
第39章 苦战
海盗首领萨克鲁,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部族的十五名战士呈扇形,分布在他的身后。
顺着森林的小道,踏入尚未开冻的泥土,靴子踩在冰渣和碎石上面,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破裂声。
萨克鲁突然抬起右手,示意他的队伍停下脚步。他单膝跪地,半蹲在地上,看着路面上凹陷下去,却又尚未结冻的水洼,陷入了沉思。
一只突如其来的羽箭,从森林的灌木丛中飞来,斜斜的插在了,离他不足三米的树干上。
“敌袭!”
伴随着低沉的怒吼,海盗们纷纷取下了背上的十字圆盾,抽出了长剑和斧头。他们矮下身子,放低重心,将盾牌举到胸前,后阵的战士走上前,两翼的战士侧展开来,短短几秒之间,形成了一道铁三角的『盾墙』。
哈金斯用力捶了一拳身下的泥土,恼火的看向身后。
民兵团中一名未成年的士兵,呆呆看向手中尚在震荡的弓弦,惙惙不安。
缺乏经验的部队,紧张和混乱的情绪一旦被一个人点燃,就像一滴墨汁落入了一杯清水,整个团队将瞬间失去控制。
一声又一声的弓弦释放声,在民兵团中炸裂响起;一根又一根的箭矢,杂乱无章的飞向了海盗的阵型。
箭头在空中划出了圆弧的曲线,有一部分与盾牌相撞,发出没有规律的兵兵梆梆的声音,宛如下雨天的水珠肆意滴落在伞面上,但更多的却射偏了方向,落到了其它地方。
半分钟后。
数轮弓箭发射完毕,留给海盗们的伤害,只有那些停留在盾牌表面上的小洞。
十六名海盗战士,分毫未伤。
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已被推倒。
手持长戟的信徒团,第二个跳了出来,在领队长官的带领下,他们冲出灌木丛,结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一字阵』,向着海盗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而与此同时,眼见信徒团和海盗展开了混战,担心会误伤友军的民兵团,停止了弓箭攻击,面面相觑,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托德有些傻眼,这和他想象中的战斗完全不一样,侧头看向哈金斯,他不确定的问道:“这好像不是作战会议上商量的战术?”
“我犯了一个错误。”哈金斯提起手中的长剑,拨开面前的灌木丛:“一个巨大的错误!”
长戟击打在盾牌上,木屑横飞,响声震天。
这些蒙受天父感召,自愿加入教会,承担护卫工作的教徒,是一帮虔诚的信徒,但绝非是一群善战的兵卒。
从表面看上去,海盗战士组成的三角阵,被信徒团的攻击,打的节节后退。
但盾墙的缝隙越来越小,战士之间的位置越来越近,海盗的阵型显得越来越紧密;反观信徒团,被战斗冲昏了头脑的长戟手,站位分散无序,攻击越来越弱。
萨克鲁左脚顶住地面,透过缝隙,观察着盾墙外面的局势。忽然大吼一声,右手的双刃斧用力敲击在盾面上。
十五名战士齐声喝应。
十六面盾牌自下而上,翻击向前,离得最近的信徒团成员,瞬间被打翻在地,接着被空中斩落的长剑和斧刃,开膛破肚,身首相离。
“Hoim!”
又是一声大吼。
盾墙向前移动了一米,又是一次盾击加上劈斩,肢体和鲜血再次飞溅开来。
信徒团的士气开始低落,有人还在坚守,有人选择后退。
发觉面前的长戟阵变得稀疏起来,海盗首领举起了手中巨大的双刃斧,用尽力气一个横斩,一名立于他身前的敌人,从腰间被一分两半。
信徒团的士气彻底崩溃,所有人丢下了武器,向着森林的深处逃命,这一举动,引发民兵团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Orha!”
萨克鲁将盾牌移到了侧身,手中的斧刃直指向前。
十五名战士擦干了脸上的鲜血,移除了盾墙,站成了一排,开始向前发起了冲击。
攻击和防守的角色顿时逆转,几分钟前的攻击者,成为了被屠戮的对象,战场宛如修罗炼狱,一片狼藉。
手持长戟的信徒团被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北岛战士们,一个冲锋打散了阵型。
北岛战士的首领萨克鲁,看向战场的后方,盯着树林边缘,大声用北岛语吼道:“别管这些家伙!杀掉他们的首领!”
快速穿行过混乱不堪的信徒团,十六名北岛战士宛如一柄利剑,直接插入教会军团的后阵。
手中只有弓箭和匕首的民兵们,直面拥有强大单兵作战能力的北岛战士时,根本毫无任何招架之力。
人们丢下弓箭,就像一群遇到猛兽的兔子一般,四散逃开。
毫无任何阻力的北岛战士,击穿民兵团阵型之后,对上了他们最后的对手——教廷骑士。
一名身穿板甲的骑士,放下头盔上的护面罩,一手提着纹章盾,一手举着单手锤,迎向了海盗。
他先是用盾面抵抗了对方的长剑攻击,接着猛地一个前踹,钢铁胫甲击打在海盗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膝盖上,引得对方惨叫了一声,跪倒在地。
接着,骑士将单手锤翻转锤面,用力轰击在了伤者的下巴上,将对方的下颚骨砸进了脑壳之中。对方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变成了一具尸体。
只有在电视上看过战争场面的托德,又何曾未见识过如此残酷的一幕。
死者溅出的鲜血和脑浆,迸落在他的衣服上。眼前景象的冲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让托德的脸上失去血色,身体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一名北岛战士在战场上发现了隐藏在树林中的托德,看着这个身穿修道士长袍的年轻人,被所有骑士拱卫在中间。就像一个发现猎物的猎人,战士提起斧头,一边大喊一边朝着目标加速冲来。
正在吃力对阵一名北岛战士的哈金斯,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时急的五内俱焚,他朝着托德的方向大声喊道:“跑!快跑!”
拥有着疾速异能的托德,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双脚仿佛定根在地面一般,根本无力移动。
在上战场前,托德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以为有了异能就能避开一切危险,但面临现实时,他才知道,没有坚强的意志,再强大的异能也是摆设。
看着那把斧头朝着头顶慢慢落下,托德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柄大剑凭空出现,狠狠撞击在斧头之上,将这次致命的攻击化解开来。
金属相击的声音将托德惊醒,他看向身后。
全身覆盖着铁甲,名为阿方索.德卡沃的骑士,双手提着巨剑,将托德护在身后,迎上了敌人。
阿方索右脚在前,双臂用力抡挥,大剑的剑刃顺着地面划出一条深深的印痕,接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再次撞击上北岛战士的盾牌。
轰的一声巨响。
坚固的盾牌在大剑的攻击之下,居然被打的四分五裂,而那名北岛战士的胸口也被剑刃划开,肋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后者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处的伤口,向后直直摔落在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看着身前这高大的身影,死里逃生的托德惊魂未定,他刚想开口道谢,预料之外的一幕发生了。
见到族人惨死,海盗首领萨克鲁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只见他将头盔摘下,衣服脱去,遍布着伤痕的躯体,泛动着异样的红色。
几秒钟后,让所有人惊诧万分的事情出现了。
萨克鲁体表血管变粗跳动,身体肌肉急速膨胀,四肢手脚慢慢变大。本来高大的身形,居然又变大了一圈,原本加大版的双刃斧,在他的手中仿佛缩小成为了普通的尺寸。
剩下的海盗们,畏惧的向后退去,嘴中高呼着凶神来了。
哈金斯回头和托德对望了一眼,二人脸上都是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
后者使用透视的异能,看向海盗的身体。果不其然,一只水蛭模样的寄生虫盘踞在他的肾上腺处,就和小杰瑞的情况一样,只不过海盗体内的那只寄生虫大上了许多,长约三十公分,甚至进化出了椎刺和尾针。
萨克鲁双脚用力一蹬,森林地面上的冰块,被他脚跟带起的一股巨大力量,飞扬到了空中。
他的身体宛如炮弹一般,锁定一名距离他最近的教廷骑士,狠狠撞击在对方的盾牌上。
后者直接被撞飞到了空中,盾牌也脱手而出。
萨克鲁向前疾冲,来到落地的骑士面前,看准对方倒地未起,手中的巨斧迎头劈下。
眼见这名骑士就要命丧战场,一根弩矢夹杂着破空之声,准确刺入萨克鲁的胸膛,打断了这次致命的攻击。
然而,本应该穿体而过的弩矢,却因为膨胀坚实的肌肉,直接卡在了里面。
瓦尔顿缓缓放下弩机,看着远处的狂暴巨人,诧异的自语:“这……这身体还是人吗?”
阿方索.德卡沃穿着沉重的链甲,挥手示意让托德远离战场,他自己则举着双手剑,从地面上一跃而起,跳向了萨克鲁,身形仿佛一只作势欲扑的苍鹰。
两把兵器击打在一起,尖锐刺耳的撞击声,传遍了整个森林,惊得休憩的鸟儿振翅四散。
萨克鲁转动斧柄,一个横斩,斧身刮起的风压,将远在数米远外的积雪,击飞飘动起来。阿方索脚跟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弯曲形成一个不可能的弧度,以完全违反物理常识的方式,避开了这一次攻击。
二人交战,每一次兵刃相交,火星四溅,每一次身影交错,地动尘扬。
萨克鲁代表了极致的力量,阿方索则拥有着完美的战技。
托德张大着嘴巴,看着面前的战斗,脑中只能浮现出四个字:“神仙打架。”
趁着这空档,哈金斯则配合其他几位骑士,抵抗住了剩余海盗的攻击,并逐渐掌握了局势。而那些溃散后退的民兵团和信徒团,看着战斗天平倒向了己方,也返回了战斗。
最终,战斗结束了。
从开始到终结,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教会方战死二十七人,十一人重伤。战死者主要为信徒团和民兵团成员,教廷骑士中只有一人重伤,在救治之后,所幸并无大碍。
海盗方战死六人,十人被捕。被捕之人包括了,狂暴时效结束、寄生虫沉睡后,倒地不支的海盗首领萨克鲁。
第40章 准备出海
“托德大人,我们的损失太大了!”一名教廷骑士看着数十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忧心不已的朝着托德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看着脚下洒满了鲜血的冻土,心有余悸。
骑士再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这样回去,恐怕神父保罗那里不好应付。”
明白对方是一片好心,托德语意真诚,饱含着感激之情:“感谢您的提醒,我会想办法……”
骑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开来。
向着哈金斯使了个眼色,托德沉下脸,走向了收押俘虏的地方。
被捕的十名海盗,除了昏迷不醒的萨克鲁被捆成了粽子,剩余九人俱被绑在了树上。血污将他们的头发凝结在了一块,寒风把他们的伤口吹得毫无血色。
根据看守者的叙述,这些海盗配合默契、战不畏死,如果不是因为长期的饥饿和疲累,让他们在战斗后期逐渐脱力,教会的部队可能会遭受更大的损失,自然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俘虏。
托德站到了一名年轻的海盗面前,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似乎丝毫没有合作的打算,嗓子一吸、舌头一卷、嘴巴一张,一口浓痰吐在了托德的脸上,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一股『瑞典鲱鱼罐头』的恶臭扑面而来。
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托德赶忙用袖子将脸擦干净,身体也向后移动了一些。
看守者见状,一边大声喝骂,一边举起了木棍,插在了俘虏的伤口处,用力搅动起来,引得海盗大声惨叫。
伸手制止了暴行,托德看着对方下巴刚刚长出的胡子绒毛,再次说道:“你能听懂『通用语』吗?”
青年海盗依然沉默不语,但眼珠的转动还是让托德意识到,双方之间的交流应该没问题。
“我知道你不惧怕死亡。”托德的称赞让俘虏骄傲的抬起了下巴,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海盗的心如坠冰窖:“但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比死亡更让人畏惧。比如,我可以杀掉你的所有同伴,再将他们的尸体送回『灰颅部族』,对外宣称你们遭受伏击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你不妨想想,当他们看到的尸体中,唯独少了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明显有着逻辑漏洞的威胁,在老谋深算的世故之人看来,仅仅是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但对于初出茅庐只知争勇好胜的年轻人而言,却是一个难解的死结。
托德拍了拍袖子,看了看神色沮丧的青年,慢慢说道:“让我们从头再来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甘特。”
……
当托德问完了自己的问题,离开俘虏时。民兵团的看守们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窃窃私语。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流言?”
“什么?”
“酒馆里有人在说,古泰罗帝国在北边的一座岛屿上,留下了大量的宝藏。”
“宝藏?我看你是想发财想疯了。”
“不不不,本来我也不信,刚才托德大人审问俘虏时,反复问起北部群岛的地形,我才想起这件事。”
民兵们互相对望,一时之间谁都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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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的护卫团押送着俘虏,收妥了尸首,踏上了返回营地的路途。
托德婉拒了护送的请求,有骑士问起他的打算,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出海』。
托德与阿方索.德卡沃临别时,前者向后者表达了感激之情。
但看样子,阿方索的目的明显不在托德的身上,敷衍一番之后,铁甲骑士只是打了一个简单的招呼,就带上他的扈从,跟上了队伍。
托德这时才算明白,哈金斯临走时那急匆匆的神色,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全身铠甲的骑士,转身离开之时,托德发现他的背部,有一片铠甲在刚才的战斗中,受损脱落。刚想上前提醒对方,忽然发现,盔甲破损处的里面,一个蠕动的身影在骑士灰色的衬衣下,缓慢爬行。
惊疑不定的托德使用透视的能力,看向骑士阿方索的身体,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话来。
一条差不多一人高的『巨大寄生虫』,仿佛骨架一般,连接着骑士的四肢,保护着他的胸腔,牢牢的嵌入了他的身体。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托德呆呆的站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队伍已经消失的不见影踪,一边思索着刚才见到的巨型寄生虫,他一边独自一人,朝着教会护卫团相反的方向出发。
一番思考后,托德一无所获,在前世的医学界中,根本找不到身形如此巨大的寄生虫。想起和哈金斯的约定,他只能在心中暂时放下此事,使用『疾速』的异能一路向西,行进不到四十分钟。耳边就已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鼻子隐隐嗅出海盐飘散的味道,脑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大海就快要到了。
再向前步行一段距离,一条绵延数公里的白色海岸线,出现在他的脚下。
宽阔的沙滩上满是晶莹、细小的沙子,一脚踩上去,就像踩上了松软、舒适的地毯。初春的海水冲到脚上,冰冷但又提神。
“这就是……暮西海岸。”托德用力吸了吸潮湿的空气,心旷神怡的自言自语。
哈金斯从沙滩的一头向他走来,笑着打着招呼:“你的出现比我预料的要早上不少。”
托德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男子比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带着托德,走到了沙滩上一处隐蔽的大石下方,指挥着几个守候多时的帮手,掀开了遮掩的油布,一条长约20米的大型战船显露了它的身姿。船首以龙头雕像作为标志,船体十分修长,中间竖立一支巨型的桅杆,并挂有方型的风帆,排水量约有50吨。
海盗的跨海战舰,是托德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看见这艘战舰,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眼前,托德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带着轻松的语气,他又问道:“货物呢?运到了吗?”
哈金斯指着沙滩远方缓缓驶来的马车,笑着说道:“看啊,时机恰恰好。”
第41章 交换
迎着寒风,战船破浪前行。
托德坐在右侧的船舷,看向身后越来越远的暮西海岸,沉默不语。
哈金斯滑动着手中的船桨,喘着粗气,向他问道:“我们大概要在岛上逗留多久?”
托德从怀中掏出了记事本,看着上面的铅笔印记,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根据『黑颅』俘虏的供述,考虑到逗留间隔的时间,再加上春季逆流的因素,我们可能要在激流岛上住两天,才能动身返回大陆。”
哈金斯伸出手拍了拍身下的木箱,点点头示意明白。
一个小时后,战船停靠在激流岛的浅滩处。
哈金斯指挥着众人将船体拉上了岸,又掀开了船舱的油布,开始检查起板条箱中的玻璃。
托德则坐在浅滩的大石之上,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地图,观察起这个距离暮西海岸只有四公里的小岛。
从上空看下去,岛屿呈椭圆形,大小不超过四百亩。沿岸为砂石冲积形成的砂床,靠里处为茂密的森林。
岛屿的正中央有一口活泉,泉水流经的地方,形成了一条川流不息的小河,激流岛也因此得名。
合上地图,托德将注意力放在哈金斯身边的帮手身上。
总共九人,哈金斯称呼他们为『可靠的熟人』。无论是划桨控帆,还是搬运货物,这些人动作娴熟,整齐划一,沉默无话,任劳任怨。
这些人并不像是普通的民众,真要说起来,托德认为他们更像是士兵。
说起来,哈金斯的身份到现在也是一个谜。
这个男人,无论行事还是说话,并不像一名混迹于市井之中的农夫。
他的行为虽然时而粗鲁,但却有着严谨的逻辑性;他虽然对学术不感兴趣,却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文字;他不喜欢打猎和聚会这些贵族的玩意儿,却时时刻刻随身携带着干粮和武器。
不像是贵族、也不像是佣兵,托德初步推断,对方很可能来自于军队。
为了弄清他的身份,托德曾经旁敲侧击打听他的过去,这个高大男人的回复,总是翻来覆去、毫无新意的那么几句话。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信使,偶尔也去山里打猎。』
『平时也帮修道院或是其他有需要的人,跑跑腿,赚一点外快。』
『我现在没有家人,孤身一人也没什么不好。』
托德自然不大相信这些话,在他看来,这个男人身上一定有着故事,只是不愿意提起罢了。
当然,刨根问底的事情他做不出来,每次问到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让他感到安心的是,哈金斯对他没有任何恶意,甚至在日常生活中,还有些不着痕迹的照顾和维护。
将思绪拉回当下的形势,托德开始思考起古董玻璃的计划。
没有了迈里斯大师的庇护,又与修士们交恶,圣西德洛修道院已经不再适合作为他的住所。
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个地方,能够成为一处安全的据点,以供日后发展使用。
就在这个时候,教会给他带来了两样东西:驱魔护教军和暮西海港,无意间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只要能够将暮西海港牢牢的握在手中,再以驱魔护教军的名义编制武装力量,托德有自信,他能在修道院、教会和王国之间,找到一个适合生存的夹缝,渡过最危险的这段日子。
但是,想要发展和经营暮西海港,又有着两个最大的问题。
一、如果托德离开修道院,无法帮助教会去控制那帮修士,那么对于教会来说,他就没有了任何的使用价值,驱魔护教军和暮西海港的经营权,自然会被收回。
二、一旦暮西海港发展壮大起来,势必会引起王国的警觉,托德需要依靠教会的影响力,来威慑周边的世俗力量。
所以,这样一番分析下来,托德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
『必须投靠教会,向其证明自己的价值,并获取其庇护。』
以这个结论为前提,托德盘算了很长时间,最后想到使用『古董玻璃器皿』这个事物,来完成自己对暮西海港的控制。
首先,放出古泰罗玻璃器具的消息,转移教会的注意力,使得托德可以从修道院教会派和禁欲派的争斗中脱身。
接着,打击北岛海盗,获取海盗的船只,并放出出海的消息。
再来,是带着玻璃器具驶向暮西海港周边的岛屿,静静躲藏并等待数天之后,再返回大陆。
最后,想方设法为玻璃器皿造势,并将其献给教会,以获取后者的经济上和物资上的支持。
哈金斯在得知这一计划之后,也提出过一些问题。
比如,为什么不直接将玻璃制作技术,献给教会?
再比如,教会获得玻璃这个事物之后,会不会甩开托德,直接派人接管这处海港?
针对第一个问题,托德思考之后,向哈金斯解释道:一旦将玻璃制作的技术交给教会,就等于将主动权交于他人的手中。
这就好比,与其将一座金山的位置告诉他人,来换取一次性的报酬;托德宁愿每次挖一点金子,再拿到市场上出售。
关于第二个问题,在获取玻璃之后,教会是否会甩开托德,直接接管海港?
托德查看过地图,也对比过势力,得出这样一个推论——教会不会冒这个风险。
暮西海港位于银环王国的腹地中,接管这个地方,不仅需要大规模的建设,还需要派重兵防守。
教会如果采取了这种行为,会极大刺激到银环王国的防备之心,甚至会触发一系列不可见的后果。
所以,拥有修道士和神职人员双重身份的托德,既不会过多的刺激到王国,也不会让教会感到失去控制,无疑是海港代管人的最佳选择。
在确认过一切细节之后,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托德也遇到了一系列的麻烦。
其中,最大的危险就是那次剿灭海盗。
由于错估了『黑颅』部族的战斗实力,整个计划险些彻底失败,连托德自己都差点小命不保,还好阿方索.德卡沃力挽狂澜,摆平了狂战士萨克鲁。
除了之前的那些危机,现在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波澜。但托德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总是觉得,这个计划好像有些地方还存在一些问题。
谈到阴谋和诡计,托德在前世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在大学里的那片方寸天地,为了职称和论文,和系里的对手们勾心斗角,又何曾遇到过眼下这种复杂的情况;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理论性科研员,以前更多接触的是实验和论文,他也没想到有有朝一日,还需要去亲自制定和执行计划。
坐在石头上,又盘算了一遍计划的可行性,最后想到脑仁发痛,托德都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带着这样的感叹,托德索性也懒得再去思考,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当前的事情上来。
第42章 异种生态圈
冬天尚未完全过去,海面上吹进森林的寒风,仿佛能钻入人的皮肤,直达骨髓。
哈金斯的『熟人们』,从船上取下了宿营的用具,搭起帐篷,升起篝火,放上大锅,倒入淡水,再将早已备好的蔬菜和肉干,切成碎丁倒了进去,烧到八成熟,又加入生奶酪继续熬煮。
托德看着汤的颜色转为乳白,闻着鼻中那股甜甜腻腻的香味,咽了口口水。
但当真正将汤汁吞入口中的时候,托德有些后悔,这种浓郁而又酸重的味道,让他实在无法恭维。有心放下木碗,但看见其他人狼吞虎咽的模样,他意识到这份食物已经是精心准备的结果。
抿了抿嘴巴,咬了咬牙齿,他学着别人的样子,一口气把碗中的汤全部灌入了胃中,没理会舌头和胃腔发出的抗议,脸上流露出自然不做作的陶醉,嘴中毫不吝啬的发出了大声赞美。
『熟人们』见状,面容难得的露出喜悦和满足,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纷纷回应着他的褒扬。
托德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坐在上面,揉了揉肚子。
一碗汤根本没有办法抵御饥饿,但让他再去尝试第二碗,托德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哈金斯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他,端着碗走到托德身边,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手上的动作,将半块烘饼和一根短肠,塞进了对方的怀里。
“这是?”托德看着这些食物,吃惊的问道。
哈金斯转过身,将脸朝向其他人,小声说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大为感动的托德,一边感激的点头,一边小口的吃着怀中的食物。
哈金斯回头望了一眼,接着笑着转回头,轻轻说道:“托德,你是个非常奇特的人。”
托德停下口中的咀嚼,朝着身前的哈金斯,奇怪的问道:“什么?”
“你的动作、言语和天赋,明明显现出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你的身体,特别是牙齿,却证明你一直过着窘迫的生活。”
托德伸出手指,放入嘴中,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提到牙齿。
“如果出身显贵,从小所吃的食物,大多是柔软和酥烂的,臼牙上会有着明显的凸起;如果生长在穷人家里,所吃的食物,坚硬而又难嚼,会将牙槽上的凸起纷纷磨平。”
听了哈金斯的话,托德睁圆了眼睛,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细节。
“但你对于食物的挑剔,却证明我的推断之中,有着自相矛盾的地方。”哈金斯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的语气说道:“老实说,我有点看不懂你。”
托德将手中的食物,放低了一些,讪讪的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我有些事情不明白。”
哈金斯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对方尽管提问。
“修道院地下的那个异种集会,是怎么回事?”
“你在修道院里读过历史,应该知道一些教会和异种之间的恩怨。”
托德点点头,表示自己大概知道一些。
“教会的异端审判所,以赏金和捕猎的方式,捕杀每一个发现的异种。迈里斯大师组织的这个异种集会,成立于修道院之中,没有人会想到,在靠近上帝的圣所中,会藏有教会通缉的罪人。十几年来,也正是因为有着修道院这样的地方,作为掩护,我们这些人才能侥幸存活。”
“就像你看到的,集会中的每一个都有着各自特殊的能力,迈里斯大师拥有着治愈的异能,我的是『衰弱』、埃德加是『疾速』,小杰瑞是『狂暴』,这些异能都较为常见,至少我就见过与我们相似的异种,但有一个人是例外……”哈金斯看向托德。
托德试探的问道:“是那个名叫黑羊的女孩?”
“没错,卡琳.福尔曼,那个来自闹市马戏团的女孩。”哈金斯将视线投向篝火之中,静静说道:“迈里斯大师曾经说过,她的身体可以通过接触的物体,进行瞬间移动,这种被称作『依附』的能力极为罕见。”
回想起那个马戏团女孩,在空中表演杂技的一幕,托德暗暗赞同。
如果说『透视』、『衰弱』、『疾速』是细菌引发的异能,『狂暴』是寄生虫引发的异能,那么『依附』异能的原理呢?无论用细菌和寄生虫原理来解释,似乎都解释不通。
托德暂时搁置了这一困惑,对着哈金斯又问道:“集会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为什么不多吸纳一些成员进来,这样也可以多一些力量?”
男子将碗放下,皱着眉头说道:“吸纳成员?你知道,异种者之间,想要信赖彼此,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吗?我举个例子,异种之间,通常就不会介绍和询问彼此的能力。”
托德的表情有点吃惊:“可我记得,你告诉过我……”
哈金斯点了点头:“没错,我是亲口说过我的能力,可是在那之前,我也知道了你的能力。”
托德回想起那时的场景,的确没错,自己恢复视力后的行为,等于是向对方坦白了自己『透视』的异能。但是,关于『萨瑟兰』古细菌的事情,对方应该是一无所知。
带着些许不解,他向男子问道:“既然都是异种者,为什么要对能力讳莫如深呢?”
“异种的能力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在危机关头,逃命或者反击的最后办法。如果随意让别人得知自己的能力,无外乎将自己的逃生手段泄露给了对方。”男子伸长树枝,拨了拨火堆,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而且,异种者之间,也并不像你想象中那般团结,争斗、猎杀时有发生。”
“异种之间,也会有争斗?”
哈金斯轻轻点了点头:“有些异种,因为村落的驱逐和家族的咒骂,不得不过起离群索居的生活,久而久之,这些人会被愤怒和仇恨支配意志;还有些异种,委身于教会或者贵族,通过猎杀和俘虏同类,来奢求信仰上的平静。除了这两类人,还有一类异种,是最可怕的……”
听着哈金斯的介绍,托德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还有一类?”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有些异种可以通过吞噬其它异种,来获取能力。这群人,将目标放在那些能力优秀的异种身上,通过武力、毒药抑或是威胁,化身为吃人魔,来获取无穷的力量……”
托德听到这里,全身不寒而栗:“通过吃其它异种来获取力量,这种怪物真的会存在吗?”
哈金斯耸了耸肩:“不知道,我也只是听别人提起过,或许是危言耸听也说不定。”
托德低下头,脸色苍白,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种为了获取异能而存在的食人者,说不定真的存在。因为异能的来源,是细菌和寄生虫,如果通过食用异种的器官和体液,的确能够达到异能转移的目的。
看着托德冷汗淋漓,哈金斯大笑了起来:“看你吓的,我也就是随便说一说,别去想这些了,早点休息吧!”
托德给了哈金斯一个白眼。
废话!
听你说起这些,谁还能睡得着?!
托德突然问道:“你听说过扑克牌吗?”
第43章 归来
哈金斯和『熟人们』一起聚了过来。
大家借着篝火的光芒,看着托德裁下了十三张纸,又用小刀将每张纸,割成了四张一模一样的长方形小纸,再用铅笔在上面画上了『梅花』、『红桃』、『方块』、『黑桃』的图案,最后标上了A、2、3……。
看了眼代表王子、皇后、国王的J、Q、K,细细想了想,托德将大小王的『Joker』,替换成了『大小十字架』的图案。
考虑到游戏难度的关系,没有选用『桥牌』、『升级』等规则,而是选用了上手最容易,牌局时间短的『斗地主』。
当然,『斗地主』这种刺眼的名字是无法使用的。根据最近的遭遇,托德索性将这种游戏命名为『骑士与海盗』。海盗就是农民,骑士就是地主。
名字不是唯一的问题。
首先让其他人学会牌面大小,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一番询问,在场之人居然没有人看的懂阿拉伯数字。有人说,这些数字与南方国家的文字有些类似,但又不尽相同。
无奈之下,首要任务,只能先教会这些人识别数字。
看的懂数字后,有人提出了疑问,为什么代表1的A要比9还大,托德只能用一句『规则如此』堵了回去。
明白了大小后,有人又提出了疑问,为什么代表王子的牌用J(Jack)来表示,为什么不用P(Prince),托德有些不耐烦,直接回应『你别管那么多,记住牌面就行』。
了解完规则后,有人再次提出疑问,什么是『炸弹』?什么是『飞机』?两个十字架在一起为什么叫『王炸』?托德脑门上青筋爆线,直接拍着地面,怒吼闭嘴!
世界清静了,总算没人有问题了。
一旦看懂牌面,学会规则后,只要打上两圈,或者看上一会,再笨的人都可以毫无障碍的进行牌局。
十分钟后,一桌牌已经完全无法满足需求了。
手痒的人,剪裁好纸张,再画上数字,很快开启了第二桌、第三桌……
一直到了深夜,激流岛上,火光未灭、人声未歇。
一群不速之客,用扑克牌给这个沉寂多年的岛屿,带来了许久未闻的欢声和笑语。
第二天,托德睁开眼,穿好衣服走出帐篷,用手捶了捶僵硬的腰背。回响起昨天深夜十点钟,还和一帮如痴如醉的牌友,战斗在牌桌上时,好笑的摇了摇头。
走到营地的中央,他才发现,哈金斯居然还奋斗在牌桌上。
走近再一看,原本画上图案的纸张扑克牌,已经换成了刻上图案的木片扑克牌。这样一来,更方便抓牌,也不会像昨晚那样,牌一打出,就被风吹得到处乱跑。在旁边的地上,甚至还有人专门用树枝刻上了,『炸弹』、『飞机』等专业术语的音译叫法。
托德叹了口气,为了打牌,这帮人真是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血。
激流岛上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当托德告诉哈金斯,是时候该回去的时候,对方这样回复他。
『别急,等我打完这一局』。
出发前,人们点燃了一堆植物,燃烧生成的黑烟,袅袅直上,异常显眼。
收拾好帐篷和用具,所有人仔细打扫了一遍宿营地的痕迹,跟着上船落桨,划向了东方的大陆。
————————————
一帮早早接到『消息』的民众,大清早就站在暮西海岸的沙滩上,极目远眺。
“我听人说,有一只寻宝队,今天从北方群岛返航,船上装满了金银珠宝。”
“消息不会是假的吧?我等到现在,还没看到船的影子。”
“我们这儿好几年都没有船出海了,我看消息多半是假的。”
“那你还大清早的跑到这儿做什么?”
“在家没事干啊……”
时间到了中午,当空的太阳照射着大地,海岸边的民众越来越多。等了数个小时的人们,开始烦躁失去耐性,但还是没有多少人选择离去。
终于,海天一线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越变越大。
有人率先叫道:“看!那儿有一艘船!”
沙滩上民众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人群宛如煮开的沸水般嘈杂推搡了起来。
船体离海岸越来越近,有眼尖的人,已经能看见船头所站之人的面孔。
“圣子!是圣子!是托德大人!”
这一消息如同长着翅膀的鸟儿飞遍了整个海岸,人群中有人开始大声呼喊起来。
战船终于靠岸了。
托德第一个跳下船舷,站在了沙滩上,看着眼前聚集的众多民众,他举起双手,大声说道:“我从北方归来,经历了狂风,驶过了恶浪,打败了海盗,最终发现了古代泰罗的宝藏!我要将这些无价之宝,全部献给崇高的天父!伟大的至高!愿光荣归于父、及子、及圣神!”
一边说,他一边示意船员们将板条箱放在沙滩上,并撬开箱盖。
晶莹剔透、温润优雅的『水晶宝物』,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炫彩夺目。
嘈杂声瞬间消失不见,人们睁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毫无声响。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天父在上!圣子在上!”
人群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欢呼声如山洪爆发一般响起,赞美声如海涛般经久不息。
“天父在上!圣子在上!”
“赞美天父!赞美圣子!”
等候多时的马车也靠近了过来,看着一箱又一箱的宝物被抬了上去,有些人热烈的交谈着,有些人跟着马车想要再睹宝物的真容,更多人则是跑回了村庄,向邻居和朋友们,极力描述着适才的见闻。
将热闹逐渐抛到脑后,马车行驶了不到一个小时,教会营地逐渐出现在了托德的眼前。
托德看了眼身后木箱,沉下心来,细细思考着一会儿进入营地后,可能会遭遇的情况,和应当如何去处置。
很快,马车穿过了教会营地的大门。托德故意无视了,大门守卫拼命打给他的眼色,看向营地中央那张阴沉的面孔,心中暗暗冷笑。
来吧!神父保罗!让我看看,这一回合,鹿死谁手!
第44章 对抗
“你可知道你犯了……”
未待保罗把话说完,托德跳下马车,一个箭步冲到了神父的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有人甚至无法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在教会团众人的注视下,托德面色激动,用着颤抖的双手伸向天空:“赞美天父!我要向上主欢呼!”
转身来到了营地的教堂大门前,不顾身下的泥泞,托德朝着建筑顶部的十字架,跪下了双膝:“天父啊!您牧养的子民,历经困苦艰难,克服世俗邪恶,争取天上荣冠,终于回到了您的身边!”
“托德!”
保罗大声呵斥了跪伏者的行为,话语尖酸而又刻薄:“收起你那虚伪的嘴脸,你擅自挑起战端!致使教会的信徒,蒙受了无谓的损失!”
托德站起身,转过头来,脸上写满了惊讶:“一己私欲?无谓的损失?!保罗神父,您可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神父拢了拢袖子,抬起了下巴,阴沉的脸上写着复仇的快意:“你诓骗教会的兄弟,为了你的贪欲,让这些天父的孩子毫无意义的死去……”
“住嘴!”托德的怒吼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惊,他脸色通红,嘴唇气的发抖,声音也变得走样:“神父保罗,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怎么可以肆意玷污死者的荣誉。忠贞的战士们面对数倍的敌人,没有退缩,殊死奋战!用他们的生命,遵守了神圣的誓言,维护了虔诚的信念!”
保罗听着对方的话,火气也冒了上来:“一派胡言!是你蛊惑那些人去送死!敌人只是十六个海盗,你们却死了二十七个人!无能!耻辱!”
听到这话,信徒团的团长将手中的酒杯,愤恨的扔在了泥土中,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营地的广场。几名骑士,恼火的对望着,有人想要抽出腰间的长剑,幸好被扈从及时制止。
看着周边人的反应,托德迅速转换了话题:“神父,你不明白这场战斗的意义。”
保罗怒极反笑:“哦?你倒说说看,这场战斗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一场圣战。”
“笑话!”
没有理会背后的冷嘲热讽,托德走向了马车,呼喊门卫过来帮自己一把。
将木板箱轻轻的放在泥土上,托德向广场上所有人招手,示意大家聚集过来。
当撬开第一个木箱时,在场所有人的脑中,就像一根弦断了似的,忽然间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像金币那般的媚俗、也不似珍珠那样的粗犷。
木箱中,这些玻璃的美并不是天生具备的,它是火焰与大地的结合,这种美由内而外,沁人心脾。
托德拿起了一个玻璃杯,朝向太阳。它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闪耀、迷人。
有人从玻璃的一端看向另一端,对面的人清晰可见,看不见一丝杂质,看不见一点瑕疵。
“无价之宝!”
“完美的水晶!”
有人顺着光线看向杯体,忽然有了新的发现:“你们看!杯子上有字!”
众人听见这话,连忙靠近了一些,眯了眯眼睛,细细看到一行古泰罗的行文小字。
『信我的,不是信我,而是信派遣我来的』。
有熟悉圣文的教徒,首先说道:“这句话来自《圣徒福音》,说的意思是『信圣子,即为信圣父』!”
有人又说道:“《圣徒福音》是教士埃多玛完成于教历529年,由教文(拉丁文)写成,但怎么会用古泰罗文字刻在这里?”
“托德教友,这些水晶你是在何处发现?”
托德垂下头,语气中带着三分感叹、七分回忆:“在北方一个偏僻的小岛上。”
曾经听说过一些流言和传闻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但很快被托德接下来的话,惊呆在了原地。
“天父是崇高的天主,是超越诸神的君王,大地和深渊都在他的手中,高山和峻岭都是他的化工。”僧侣将手指向了箱中的玻璃:“这些自然也不例外,它们都属于天父!”
有人结结巴巴,用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托德教友,你的意思是……?”
“我愿意把这些水晶,全部献给教会!”
托德脸上满是虔诚的神情,他的头顶承载在阳光,仿佛戴上了一顶光环。
“天父在上!”
“赞美您的善行!”
“您是我见过,圣灵治下,最忠诚的仆从!”
托德伸手止住了众人的褒扬,又开口说道:“但这马车上的财产,我希望能够得到两箱的支配权。”
嗯?
有人不解,刚才不是说了全部献给教会?怎么突然又要分走两箱?
有些阴暗之人,甚至暗暗想道,毕竟是价值连城的财宝,想要分一些,也算是人之常情。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托德用眼睛看向人群中,当初几位同意借兵的神父:“那些仁慈眷顾、坚定决断之人,如果没有他们当初同意借兵,圣战、宝藏,一切的一切,自然无从谈起,他们应当受取首先的馈赠。”
再向着参加战斗的几位骑士,深鞠一躬,托德继续说道:“那些运筹帷幄、忠诚勇敢之人,如果没有他们的荣誉作战、勇猛杀敌,或许圣战将以失败告终,他们理应获取奖励。”
最后将手指向了大地,托德悲伤的说道:“那些为了天父献身的人,如果没有他们的忘死作战,用生命抗击异教徒,我们或许都无法站在此处,他们的牺牲需要得到慰藉。”
人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将部分水晶,分给神父、骑士和在战斗中死去的人。
多么至善的人啊!
多么心谦的人啊!
神父们感动至深、骑士们感今怀昔、战死者的朋友和亲属们热泪盈眶。
只有一个人咬碎了牙根,发出了异议。
“我不同意!”神父保罗状若癫狂、疯狂的大叫道:“你这是收买人心!所有的水晶都要上交给教会,绝不允许私下处置!”
看着身边的人通红着眼睛,攥紧了拳头。
托德笑了。
这一回合,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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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银环城,圣科大教堂。
主教助祭拿着一份文书,急匆匆的敲响了主教释经堂的大门。
“进来吧。”
法比安主教的声音刚刚响起,助祭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主教大人,主教大人!帕谢利特子爵给您写了一份,关于神父保罗的谴责信……”
老人揉了揉额头,指了指面前的桌子:“找个地方放下吧。”
助祭看了眼桌面,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
偌大的桌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文书。再细细一看,投诉函、申调书、举报信……针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保罗神父。
主教翻了翻眼前的信笺,想要找到自己的笔,片刻之后,放弃了这一徒劳的举动,对助祭说道:“立即起草一份访问团的任免书,免去神父保罗的团长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