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劫后余生
逃离那场暴风雨，在飓风中漂流了不知多久，三人终于被吹落在一处海滩上。
靠近沙滩不远的植被上，隐约还能看见白霜的覆盖；远处的山峰，终年不化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离我远点！你这怪物！”
看向面前精赤着上身的男子，阿依莎脸色煞白，举起手中的火枪，瞄准了对方的胸口。
托德低头看了眼那只已经完全变异的右臂，后者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鳞片，还冒出数十根锋利突兀的骨刺，他苦笑着对阿依莎说道：“关于这个，我可以解释，但是你能不能先放下枪？”
“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尝尝烧灼的刑罚吧！”阿依莎狠狠扣动了扳机。
火枪寂静无声。
拼命又扣动数次，阿依莎绝望的发现火枪哑火了。
“我们在海水里泡了那么长的时间，火药早就失效了。”托德说完这话，看向对方的下半身，由于在暴风中坠落的时候，桅杆砸中阿依莎的小腿，造成她的骨头已经有了明显的错位。
托德伸出手，示意阿依莎冷静些：“你的腿有可能骨折了，如果你再这样乱动，很可能会落下残废……”
“滚开！”后者将手中的火枪，一边当作投石砸了过来，一边朝后爬去。
托德无奈看向身边的芮契尔，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芮契尔瞥了一眼阿依莎，将食指伸出，朝着对方一划。
阿依莎的头被一股大力扭到了一旁，顿时晕了过去。
为了让人闭嘴，芮契尔这简单而又粗暴的方法，让托德看的一阵咋舌。
“这里是哪里？”
听见托德的问题，芮契尔抬起头看向太阳的方向，刚想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摔倒在地上。
听见倒地声的托德，转头看去，顿时大吃一惊。他连忙跑过去扶起了女子，摸向对方的额头，触手的感觉就像是烧红的烙铁。
将近一个月的不停赶路，随时爆发的心理压力，再加上冰冷海水的长时间浸泡，芮契尔的身体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了下去。
此时的托德急得跳脚，感冒发烧虽然在中世纪不算是小病，但放在暮西城里，只要服用抗生素，再静养几天就会完好如初，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问题是，这里是荒凉的海滩，随船的所有行李都已不见踪影，甚至连御寒的衣物都无法保证。
看着自己怀中发高烧昏迷的芮契尔，再看看不远处腿部骨折的阿依莎，托德郁闷的想要大叫，如果有设备和原料，他能提炼出药品，但说到野外急救，他根本就是个外行。
等等！
托德沉下心来，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我不精通急救，但总有人会精通吧……”
他静静的闭上眼睛，进入了灵魂世界。
“陛下！”修士乔一脸讶异，看着站在对面的托德，惊喜的叫道：“您已经有足足两天没有进行会议了……额？您怎么只召唤了我一个人？”
托德抓住对方的肩膀，心急火燎的问道：“我问你！因为风寒引起的高烧，还有腿部骨折，应该如何处理？！”
老修士被国王摇的头晕眼花，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解决办法：“治疗风寒可以使用暮西学院研制的退烧液，至于骨折……”
“不，我想问的是，如果在野外，没有任何药品和器械的情况下，应当如何治疗风寒和骨折？”
“野外？”修士乔一愣。
托德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那么可能就有些复杂了。首先说风寒，寻找荆兰、克里曼红草、鱼眼豆还有撒克里根，将这四味药捣碎榨汁，煮至沸腾，冷却后服用。如果找齐四种比较难的话，也可以优先找到前面两种。同时，要注意保暖，不能让病人劳累。”老修士一边说一边操作着电脑，将自己记忆中的药草模样，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并讲解了一些技巧和注意事项。
“至于骨折，首先要判断伤处部位和严重程度，接下来就是制作夹板，可以就地取材用木棍、树枝等做成的夹板，进行骨折固定。上夹板前，凡是和身体接触的地方要用软物垫好，避免进一步压迫，造成摩擦损伤。最后是包扎，可以用『蝴蝶式』或者『吊钟式』的方法，就像这样……”
托德仔细的看着，确保自己记下了每一个注意事项和操作环节。在灵魂空间里，他又花了两个多小时，跟着老修士实际操作了几遍，确保一切正确无误后，才退出到现实之中。
回到海滩，托德首先背起芮契尔，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升起一团篝火，保证女子身边环境的温度。
接着，他走到树林中，按照修士乔的介绍，找到一些药草和树枝，又翻出一块有着凹陷的石板，将药草放进凹陷里捣碎除渣，再架到火上加热。
趁着热药的工夫，他找来树枝、树皮和草叶，按照修士的方法，固定好阿依莎的小腿，并将她抱到了篝火旁。
将药水喂入芮契尔的嘴中，再确认一遍周遭没有什么安全隐患，托德迅速召集暮西城的官员，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告诉大家自己平安无事后，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虽说是盛夏，但北境地区的夜晚，依然是冷风刺骨。
凭借着『透视』和『控土』的异能，托德费了一番功夫抓到一只兔子，回到火堆旁时，阿依莎已经醒了过来，没有之前的恐惧和激动，她只是两眼呆滞的看着天空。
托德举起兔子，笑着对她说道：“我带来了晚饭。”
阿依莎没有丝毫的回应，嘴中只是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一句话：“我的黑珍珠，我所有的财产……”
“感谢你的真主吧，至少你还活着……”
突然听到芮契尔的声音，让托德心头一喜。
来到刚刚醒转的女子身边，托德蹲下身问道：“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芮契尔摇摇头，看向满天的繁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最后在托德的劝阻下，放弃了这一尝试。
“卡瓦昂的指明星在大海尽头的方向，而我们遭遇暴风雨的地方，应该是在刚刚离开北部岛链的位置。”芮契尔一只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副简单的地图。
她先是画出一个三角形：“这里是暮西城”。
接着在圆圈的北面画了一条横线：“这是落星山脉。”
再在横线的北面画出一片广袤的陆地：“这片土地就是诸多蛮国的领土”
最后在陆地的西北方向，画出数十个小圆：“而北部岛链，就像一串散乱的珍珠，分布在蛮国大陆西北部的海域里。”
托德看着眼前这张简陋的『地图』，对比脑中前世的世界地图，发现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异世界的地理分布，与地球大陆板块尚未分裂成七大洲的时代——盘古大陆，有些相似。
这样看起来，异世界的欧洲地图，更像是把地球上英伦群岛、北欧四国、欧洲主大陆，完全连接在了一块，形成一个完整的盘古大陆。
是巧合吗？
托德摸着鼻梁，寻思了好久没有结果。
芮契尔用树枝，在蛮国大陆的西北角、靠海的地方戳出了一个小洞：“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距离我们的目的地——阴影之国，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第238章 蛮族营地
太阳再次升起，大地重现光明。
托德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眼仍在沉睡的芮契尔和阿依莎，蹲下身，蹑手蹑脚的往火塘里加了一些树枝，又将火吹旺了些，才转身走出宿营地。
重新回到海滩，将被海水冲上来的桅杆和船帆，拆开并运回营地。托德又走回树林中，用帆布做成的水袋收集了半袋露水。他最后支起『石锅』，开始熬煮草药、蒸馏露水、制作道具。
唤醒芮契尔之后，托德将煮好的药汤喂她喝了下去，再将桅杆缆绳和木板做成的简陋背篓，架到了身上。
看着托德将虚弱不堪的芮契尔，放在背篓里，并将女子的双手架在他的肩上，阿依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我猜，我就要在这里和你们说再见了？”阿依莎死死咬住嘴唇，脸上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喉咙一阵干涩。
背着芮契尔的托德，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阿依莎，接着从营地外拖进来一副帆布和木杆做成的『拖床』。
将拖床一头的绳子系在腰间，托德拍了拍帆布的表面，示意阿依莎慢慢挪动身体坐上去。
阿依莎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巴，通红着眼睛，心中有些东西瞬间破裂开来。
“坐上去的时候，抬高骨折的夹板，路途中会有些颠簸，别让伤口重新裂开……”
没等托德的话说完，阿依莎小声问道：“为什么？”
托德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行进在北境蛮国的领土之上，托德背着一名女子，拖着另一名女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乏累和疲劳，继承者变异带来的副作用中，有一项就是大大强化变异部位的异能强度。
比如手部变异，则『衰弱』、『力量强化』、『控土』会增强异能；腿部变异，则『疾速』会增强异能。
现在，托德背着芮契尔，再用变异的右臂拖着阿依莎，对他来说，这种强度的运动，再加上『疼痛抑制』的异能，即便进行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与月溪平原上那种一马平川的感觉不同，北境之地大多是山脉和林地，风景虽好，但路途艰险。
三人整整行进了一个上午，才不过攀上第一个山头。
顶着日头，托德将水袋倒过来对准嘴巴，用力摇了摇，一滴水都没有落下。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托德将水袋放了下来，看着周遭密不透风的树林，叹了口气。
坐在拖床上的阿依莎，举起胳膊，突然对他说道：“朝着那个方向走，我能听见水的声音。”
发现对方将信将疑的眼神，阿依莎昂着头说道：“身为一位船长，在大海上辨别海流和风暴的声音，是我最基础的本能。”
托德耸耸肩，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按照阿依莎指引的方向，继续向前走了半小时，一道天然的小型瀑布出现在他的眼前。
“哈哈，真的有水！”托德大笑着取下水袋，冲到瀑布下的水潭边，刚打算取水，一支箭矢准确的擦过了他的耳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瞬间，托德丢下了水袋，使用『金属皮肤』的异能，并将变异右臂举起，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说的不是通用语，却是托德从未听过的语言。
紧接着，第二支箭射来，这次扎入了托德脚边的土地。
声音又响了一些，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敌意和驱逐。
就在托德进退维谷的时候，芮契尔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走到潭边，高声说出了同样的语言。
托德站起身，挡在芮契尔的面前，却发现胸有成竹的女子，拒绝了他的保护。
浑厚声音的主人问，芮契尔答，这场奇怪的『对话』持续了五分多钟。前者的声音慢慢缓和下来，原本的愤怒口吻，也逐渐转变为了质疑。
最终，芮契尔看似和林中之人达成了一致。
一根粗笨的麻绳，从树林里被扔了出来。
芮契尔压低了音量：“陛下，可能要委屈你一会儿。”
托德迷惑的眨眨眼睛。
“为了赢取对方的信任，我将不得不用这根麻绳将您捆起来。”
托德先是一愣，接着笑着伸出了手。
十分钟后，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托德，站在水潭边，接受一帮看上去像是来自蛮荒时代之人的视线洗礼。
为首之人是一名须发皆白但肌肉贲涨的蛮族长者，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不知道材料是熊皮还是狼皮的裘袍，背着一把橡木猎弓。
他绕着托德，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只变异的右臂上。
几句蛮语问出口，芮契尔连忙回答了几句。
蛮族长者用力摇摇头。
芮契尔看上去有些着急，话中开始反复出现一个名字——『博伊尔』。
长者听见这个名字，脸上坚决的表情有所动摇，原本拒绝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二人又商讨了一会儿，蛮族长者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跟着他们走，他们答应会提供必要的食物、水源和住所。”芮契尔对着托德使了个眼色：“最关键的是，他们答应会帮忙找来我的接头人。”
感觉到身后一把长矛抵在了自己的背上，托德看了眼身旁这些一脸戒备的蛮族人，小声对芮契尔问道：“你确定？如果他们突然改变主意，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芮契尔找来一根长树枝当做拐杖，吃力的跟上蛮族队伍，回答道：“保持微笑，还有……祈祷。”
众人向南行进了六公里，走入一处茂密的阔叶林高地，里面星星点点建造着数十栋木房。
托德环顾着这处蛮族宿营高地，三面被高山所阻隔，只有北面有一处隘口可供进入，从战略位置上来看，易守难攻。
又留神查看了一番营地的防卫力量，成年男子不超过百人，妇女、儿童、老人占了总人口的大半，但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武器，看样子可以随时加入战斗。设施方面，小型的箭塔、木制的拒马、隐蔽的陷坑，虽然简陋，但设置的位置还有角度，都足以让敌人头疼不已。
周遭的蛮族居民逐渐围了上来，人们都将讨论的焦点，围绕在托德的右臂上，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恐惧的低吼。
面对众人『热情』的围观，无奈的托德索性看向地面，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脚下的土壤有别于高纬度地区的黑土或棕土，居然是红色的土壤，想来应该与营地的盆地地形和高地地势有关。
托德一行三人，最终被带进了一栋看起来像是村落中心的大屋。
身背猎弓的蛮族长者，指着芮契尔，对着一位戴着骨头项链的年老女性，和另一位高大强壮的年轻男子说了些什么。
接着这三位蛮族人，展开了长时间的争论，并最终艰难的达成了一致。
芮契尔看上去，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她小声对托德说道：“他们同意给我们三天的时间。”
第239章 来自天空的不速之客
托德先是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用木头搭建而成的『牢笼』，接着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被缠绕的像粽子一般的麻绳。
如果他愿意，用不了十秒钟，就可以弄断绳子、打破牢笼。但问题是，即便逃出去，又能去哪儿呢？
芮契尔还在高烧之中，阿依莎腿部骨折，在北境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没有向导就想要进入『阴影之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天色越来越暗，蛮族营地里的大部分人，都回到各自的屋子准备晚饭，只有几个顽皮的孩子，仍然留在木笼外，用着畏惧而又好奇的眼神，关注着笼内男子的一举一动。
负责看守牢笼的是那名须发皆白的蛮族老者，他将猎弓放在营地的木桩旁边，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大声怪叫，就像农夫赶鸡仔那样，将这群好奇心过剩的孩子，赶回了各自的家里。
留下托德和老者二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有吃的吗？”托德回想起来，自己一天下来粒米未进，肚子现在饿得发慌。
看着老者无动于衷，托德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通用语，对方肯定听不懂。
做出一个将手伸向嘴巴的动作，托德一脸希冀的看向老者，未料对方只是哼哼了两声，靠在木桩上假寐起来，压根没有理睬他的打算。
无奈的托德，只能原地坐下、强忍饥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托德耳边，抬头看去，拄着一根木杖的芮契尔，拎着一个小布包，在老者的面前与对方争论着什么。
数分钟后，老者捂住头大吼一声，用力摆了摆手，看上去像是放弃了反驳。
芮契尔走到牢笼前，将布包打开，里面放着一木筒的清水，两块草籽烤成的麸饼。
“这里的蛮族人生活困苦，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芮契尔回头看了眼一脸警惕的老者。
托德抓起一块饼子就往嘴里送，丝毫不在意这粗糙无味的食材和难以下咽的口感，一边吃一边问道：“蛮族军队不是已经洗劫了银环城吗？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这些人的生活如此穷困？”
费劲的搬来一个木墩子，放在木笼旁当做椅子，芮契尔慢慢坐下对托德说道：“关于这件事，有长版本的解释和短版本的解释，你想听哪个？”
托德用手轻轻拍了拍木笼，苦笑着说道：“长的吧，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蛮荒北境的这片土地，大体可以分为北部地区和南部地区。在一千多年前，北部地区和南部地区的蛮族人，大多都处于原始的氏族阶段。在与泰罗帝国的无数次战斗中，北部地区逐渐吸纳了帝国文明的先进理念，建立了众多君主制王国，并有着完整建制的军队、较为先进的冶炼技术、以及与教区相似的政治体系。”
感受到夜风渐凉，芮契尔将随身携带的披风裹紧身体，继续说道：“而南部地区的蛮族人，则坚守着祖先的遗训，采取宗族制的方式继续生活和战斗。虽然历史上曾经有蛮族领导人，想在南部地区建立王国，但无一例外都败给了传统。”
“在宗教方面，北部地区的蛮族王国，大多信奉达努神族，其教义受泰罗帝国时期的『圣经』影响，记载了『创世纪』、『大洪水』等事件；而南部地区则信奉上古三神，即日神、月神、火神。”
“随着时代的变迁，北部地区的蛮族王国，通过吞并和结盟变得越来越强大，而南部地区的蛮族宗族，却依然是一盘散沙。随着双方的实力差距日益加大，最终北部对南部宣战了……”
托德叹了口气：“曾经的兄弟，变成了如今的奴隶。”
芮契尔点点头：“作为战胜方，北部地区的蛮族王国，对南部地区各个部落进行了瓜分，将其作为附庸并入了各自的王国。在那之后，每个部落要定期向宗主国上交供纳，战争时期更需要提供战士，但战利品却基本归于北部王国。”
蛮族老者走到牢笼前，不满的低喝了几声。
芮契尔无奈的摇摇头，挣扎着站起身，最后对托德说道：“这位老人名叫弗里德，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只要我们不制造混乱，他答应不会针对我们。”
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无事可做让托德闭上了眼睛，一天的劳累很快帮助他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清晨，托德被一阵尖利的鹰啸声，从睡梦中惊醒。
当睁开眼睛，看向远方，难以置信的一幕将他的困意彻底驱散。
初升的朝阳蕴染着微微发亮的天空，一个展翅飞翔的巨大身影，从云层中穿透而下，直扑蛮族营地。
老鹰的尖喙，狮子的长尾，漆黑的羽翼，分明就是一只仅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狮鹫兽！
托德爬到木笼的最前方，被捆缚的双手一把抓住柱子，睁圆眼睛，自言自语道：“我在做梦吧？异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玩意儿？！”
蛮族老者弗里德大声吼叫起来，猎弓被他抓紧在手中，上了弦的箭矢却在微微颤抖。
随着狮鹫兽越来越近，蛮族营地仿佛炸开锅一般，男人们拿起手边的武器，走出房屋严阵以待，女人们则把守在家门口保护孩子。
狮鹫兽飞到营地上方，盘旋了几圈，突然开始急降俯冲。它的攻击目标，首先选择了一个低矮的箭塔。凭借着下冲的余势和锋利的爪子，木头建筑就像是孩童的玩具般，瞬间化为了一堆木头。
蛮族人发起了反击，箭矢、投矛、投石甚至是泥巴，宛如雨点一般砸向狮鹫。
这些攻击收效甚微，不仅没有对怪物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点燃了对方的怒火。
挥动起硬度堪比石头的翅膀，狮鹫将一名成年男子拍飞到半空，接着又用喙啄开了另一人的天灵盖。
红色混杂着白色，溅洒在营地的红土上。
蛮族的男人们开始畏惧不前，他们围成了一个半圆，开始逐渐朝树林内退去。
狮鹫看着后退的敌人，朝天尖啸了一声，耀武扬威的张开翅膀、人立起来。接着，就像挑选战利品一般，它跑到营地的牲畜棚里看了一圈，最终叼起一头最大的山羊，想要就此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看上去不过五岁大小的男孩，趁着母亲不注意，拿着木棒冲到狮鹫的背后，狠狠砸向它的尾巴。
措不及防的狮鹫，发出一声哀鸣，接着松开嘴中的猎物，愤怒的调转身体，瞪着眼前的袭击者。
所有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男孩的母亲哭喊着从屋里跑出来，用身体护住了自己的儿子。
弗里德大叫着什么，手中的弓箭刚刚举起来，身后传来的一声巨响，将他吓得坐在了地上。
托德推开面前四分五裂的囚笼，甩开手腕上断成数截的麻绳，钢铁的光泽慢慢遍布全身，他一边扭动着肩膀，一边笑着说道：“休息的时间太长，人都快生锈了，也是时候活动活动手脚了！”
第240章 霜石部落
使用『疾速』异能，托德冲到狮鹫的面前，伸出右臂护住头顶，承受了一次铁翅的重击，他的双脚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向后滑动足足有三十公分，堪堪停在蛮族母子的身前。
“退回房里去！”托德咬紧牙齿死死抵住狮鹫的攻击，对着身后大声吼道。
或许是真的听懂了这话，或许仅仅是求生的本能，母亲拉着自己的儿子，一溜烟的跑回屋里，还拴上了大门。
没有后顾之忧的托德，发动全身的力量，向前跨了一大步，硬生生将狮鹫顶了回去。
这份力量，让围观的蛮族人发出了一片高声的赞叹。
狮鹫急的大叫，伸出喙猛地啄向托德的脑袋。
后者身体一侧，躲过尖喙的这次攻击，变异的右臂触碰大地，使用『控土』异能，将土壤变成了泥沼，困住了狮鹫的四肢，接着伸出左手，牢牢抓住了它的嘴巴。
『衰弱』异能从手心的部位向外扩散，肉眼可见的黑气包裹了狮鹫的脑袋，后者瞬间眼珠泛白、陷入虚弱，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眼见着不可一世的怪物，被打倒在地，蛮族人纷纷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托德看着狮鹫的眼中慢慢恢复清明，苦笑着小声说道：“离胜利还早着呢。”
狮鹫突然人立而起，两只如利刃般的前爪，猛地刺向托德，跟着上半身下蹲，做出了一个飞扑的姿势。
在地上向后打了个滚，托德狼狈的躲过这次攻击，双臂一前一后摆出架招，正打算防御下一次攻击的时候，狮鹫居然调转鸟头，扑扇起翅膀，跑了……
“这畜生……”托德看着天空中那远去的身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无奈的自语道：“智商不低啊，连虚晃一枪这种招式都会用。”
“黑尔德！黑尔德！”营地中的蛮族人，纷纷走出房屋和树林，聚集到托德的身边，高声欢呼起来。
看着周遭这些人崇敬和仰慕的神情，托德有些无法适应这前后巨大的态度落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北方蛮族信奉力量，武力上的强大足以改变民众的评价。”一直在旁边关注着战况的芮契尔，慢慢放下双臂，走到托德的身边，这样说道。
阿依莎拄着拐杖，斜靠在门扉上，看向被人们环绕包围的托德，眼睛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蛮族老者弗里德蹲下身，先是观察了一番破裂的木笼，接着又看了看地上断开的麻绳，再站起来望向托德的时候，嘴角莫名的露出了笑意。
经过此次『狮鹫袭击事件』，托德的待遇直线上升。
蛮族人将村中最好的一栋木房，让给了托德和他的两位『伴侣』，食物也由原先的草籽饼，变为了宝贵的肉干。甚至有人，还想把自己的女儿，趁着夜色送入他的房间。
蛮族人对于力量的尊崇，简直让托德大开眼界，仅仅是一次击退狮鹫，就能让这些视变异者为恶魔的村民，转变成忠实的崇拜者。
来到蛮族营地的第五个夜晚，当地居民举行了一次小型的晚会。
没有充足的食物，人们就用酸涩的野果当做宴会的主食；没有像样的酒水，人们就把清甜的山泉当做醉人的佳酿。
从上往下，托德坐在晚会的第四把交椅。
坐在第三位的是弗里德，坐在第二位的是一位年老的女性萨满，而第一位却空着那里，无人去坐。
看着篝火旁唱歌、吹牛、摔跤的蛮族人，托德依靠着芮契尔的翻译，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人们进行着闲聊。
一番打听下来，托德得知，这个名为『霜石』的蛮族部落，定居时间并不长。差不多一年半前，这些人互不相识，在一位蛮族首领——博伊尔的带领下，逃出了银环王国，翻越落星山脉，来到蛮荒北境寻求生存。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个盆地并非是他们定居的首选。
这群蛮族人尝试过许多其它定居点，无一例外都遭到了驱逐和攻击，最后不得已之下，他们选择了这个盆地居住下来。
一开始托德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不看好这个易守难攻的定居点。
询问下来，问题归结到一样事物——土壤。
与北境其它地区的黑土和棕土不同，由于盆地内温暖干燥的环境，以及此地海拔较高的地形，这处定居点的土壤居然是北方少见的红土。
红土淋溶作用强、矿质养分少、酸性大、易产生铝锰毒害、保肥性能差，而且质地粘重。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什么农作物都种不了。
在尝试过几次农作之后，霜石的村民们终于放弃了种田的打算，他们重新拾起猎弓和木筐，开始用狩猎和采集，来满足部落日常的食物需求。
然而，这种求生方式，如果放在月溪平原上，或许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在蛮族大陆上，却成了命悬一线的代名词。
北方蛮国的士兵们四处搜捕南部居民，同时各种各样变异的怪物四处横行。霜石人往往为了十公斤的肉食，就需要付出一条人命作为代价。
托德听到这里唏嘘不已，连连摇头。
芮契尔低垂着头，思考了很久，突然凑近托德，小声说道：“我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了。”
看着托德将脸转了过来，芮契尔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北石要塞吗？在暮西骑士团占领要塞的当晚，曾经有一只蛮族军队叛乱，逃出了要塞。”
托德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逃走的那群蛮族到了这里！”
二人正想细细讨论一番时，弗里德拿着一个铁制的小锅走到托德面前，示意他尝一尝里面的事物。
托德探头看了一眼，粗铁打造而成的小锅里面，放着一小撮奇怪的杂草。
由于放在火上炙烤了一段时间，杂草里的水分已经被蒸干，只剩下干瘪的草捻。
看着托德一脸迷惑，弗里德笑着从小锅中，捏出几根草杆，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神情中满是享受和愉悦。
“该不会是毒品吧……”托德看着锅里的东西，在老者热情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挑出一根草杆，放进嘴里，皱着眉头嚼了起来。
起初的苦涩，再到后来的香醇，托德越嚼眼睛越亮，这种东西他在前世品尝过，那个久违的名字已经挂在嗓子眼，却偏偏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种感觉，顿时把他急的抓耳挠腮。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一个名字突然被蛮族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一名壮年男子，淡黄色的卷发披散在肩上，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右眼角延续到了耳根，眼球倒映着火焰的影子。
他就是——『博伊尔』。
第241章 结伴而行的人们
博伊尔的出现，让整个蛮族营地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男人们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孩子们则跟在他的身后嬉笑打闹。
将手中的长剑交给随从，博伊尔朝着部落萨满屈身行了一礼，接着坐上了首座的那把椅子。
“他就是霜石的族长？”托德小声问道。
芮契尔点点头：“是的，但同时他也是另外数个部落的首领。”
托德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同时身兼数个部落的族长之职，为什么不把这些部落整合为一个大部落？
托德正想询问，博伊尔使用着略显生涩的通用语问道：“芮契尔小姐，你为什么没有前往约定的地点？而是改在这里见面？”
芮契尔耸了耸肩：“我的船遇上了风暴，不得不改变见面地点。”
博伊尔移动视线，上下扫视着端坐在第四把椅子上的托德，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对方变异的右臂上：“这就是那位想要前往『阴影之国』的重要人物？”
芮契尔在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托德不要说话：“没错，你会帮我这个忙吧？”
“别那么急，让我们先来谈谈之前的约定。”博伊尔朝着芮契尔伸出手，脸色凝重：“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在哪里？”
“和船一起，沉在海底。”
“什么？！”博伊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那些答应好的食物、武器和药品，都没了？！而你，居然空着手来见我？！”
周遭的蛮族人被博伊尔的怒气所震慑，纷纷停止说话和动作，场地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芮契尔慵懒的调整了坐姿，脸上又浮现出托德熟悉的笑容：“没错，我两手空空而来，请求你的帮助。”
博伊尔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我想你别无选择。”芮契尔借着火光看看指甲，又捋捋头发，笑着对博伊尔说道：“畏战、逃兵、违抗军令，再加上攻击友军。博伊尔，你已经成了整个北方联盟的通缉犯，没有任何人或者势力会帮助你，你过去的朋友和盟友，已经纷纷弃你而去。或许只有我，才是你存活的希望……”
“希望？！芮契尔！你的代名词，难道不是厄运吗？每次你找上我，准没好事发生！”博伊尔用力挥舞着手臂，看上去又怒又恨：“艾科草原那次，守望堡那次，北石要塞那次！最后获得好处的人总会是你！而我一直都在被你利用！”
芮契尔看上去对这种指责，抱持着坚决否定的态度：“博伊尔，想想吧。你想要建立南方部落中的第一个王国，我可是一直在协助你！你为了躲避北方王国的追捕，将这些支持你的部落分散安置。但是，如果没有我手下异种的情报，你以为他们能每一次都恰好躲过搜查？！”
博伊尔沉下脸，慢慢坐回了椅子。
“你说我给你带来了厄运，为何不想想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你，不过是被抓入阿尔斯特王国军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忍受着主人的鞭打，就连明天的太阳都不知是否能够看到。而现在！看看你的身边，你已经是数个部落的首领，手下拥有了上千名战士，你把这称之为厄运？！”
博伊尔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芮契尔，我说不过你，每次都是如此……”
芮契尔停顿了一会儿，轻轻握住托德的手。
后者有些讶异，因为能感觉到她手中，因为紧张而生出的微微汗渍。
“博伊尔，我希望你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帮我这个忙。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阴影之国』，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蛮族首领突然打断了女子的话：“你可知道『阴影之国』意味着什么？每年都有上百人走入那片绝地，最终回来的寥寥无几。那是一段没有终点的旅程，你将遗失在无尽的迷雾之中，就连尸体都会被这个世界遗忘……芮契尔，听我一句劝，回头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芮契尔笑着说道：“你在信里，可没有说过这些。”
博伊尔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如果我提起这些，你还会给我送物资吗？”
芮契尔笑到眼泪都出来，直到咳嗽让她最终平静，平复了情绪之后她轻轻说道：“我必须得去……”
“为什么？”
“这关系到我的理想和夙愿，即便这是一条不归之路，我也只能咬紧牙关走完每一步……”
听着芮契尔的话，托德垂下头看着地面，不知脸上的表情，但握着女子的手却越来越紧。
博伊尔看向头顶的星空，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已经没有任何推脱的理由，带上行囊，明天！明天我们就出发，去那片无尽的绝地——阴影之国！”
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间，两名旅行者在厚达膝盖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放弃温暖的火炉和可口的食物，我居然会答应，跟着你到这该死的北方来！我他妈一定是疯了！”厚重斗篷下，一张稚气小脸的女主人，却说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话语。
走在她身前的是一位步履蹒跚的人，他无视了前者的抗议，用手指向北方，声音苍老而又沉重：“翻过这座山，我们就能进入阿尔斯特的国土。”
女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驻足说道：“为什么不从峡谷走？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那些守军。”
“因为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那些无趣的家伙，我们有着更加重要的目标……”
“暮西王国的国王？”女孩瞥了身前之人一眼，用着不解和质询的语气说道：“克劳伦斯，别怪我啰嗦，我觉得你有点太执着于那位年轻的国王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会到这里来？”
将斗篷的头罩掀下，克劳伦斯露出的面容，与过去那张脸相比，简直像是老去了五十岁。皱纹布满了他的面容，老人斑遍布着他的脸颊，牙齿已经没有几颗是完好的了，就连呼吸都变得充满着死亡。
“萨布瑞娜，灵魂链接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托德对于它却完全是一知半解。我与他的灵魂链接在一起之后，彼此可以感知到方位，感受到情绪。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上次灵魂崩塌的时候，我在逃出空间的一刹那，相对应的，也从他那里获取了一些记忆的片段。”
克劳伦斯的眼睛亮了起来，神采仿佛又回归到他的身上：“虽然这些片段加在一起不超过几分钟，而且模糊不清很难辨认。但不像我们脚下这个沉闷而又无趣的世界，托德原本身处的那个『神灵的国度』，是难以想象的精彩和奇妙……”
萨布瑞娜找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用手托住下巴，一脸的怀疑：“你确定那些记忆，难道不是灵魂崩塌造成的幻象吗？”
看见克劳伦斯一脸怒容，萨布瑞娜翻了个白眼：“好吧，就算它们都是真的，你又打算怎么说服托德，向你再次展现那个世界呢？要知道，上次你想这么干的时候，可是差点把命都给搭进去了！”
克劳伦斯重新戴上了头罩，声音宛如幽冥之中的鬼火：“这一次，我拿到了一些『好东西』，保证那位国王会臣服在我的力量之下……”
第242章 半山雪夜
从霜石部落出发，一路朝着西北行进。
有了博伊尔这位向导，蛮荒大陆上的旅途少了几分凶险，多了一些生动和精彩。在这段肉体和心灵的苦旅中，北境之地最美丽的风景，在他们的面前展露无遗。
为了避开蛮族的军队，降低引起的注意。博伊尔领着托德和芮契尔，穿过荒无人烟的秘密小径，走过海水退潮后才会出现的隐藏道路，顺着藤蔓爬到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洞口。
与忧心忡忡、心急如焚的芮契尔不同，托德跨过的每一条河，爬上的每一座山，在他看来都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片段，他也尽情享受着这段可能是生命最后时光的路途。
整整十天十夜，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行人走出了广袤的森林、穿行过数个王国，最终来到阿尔斯特王国的边境——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
用变异的利爪抓住雪壁上凸起的石头，托德借着力量向上一跳，整个人跃到半空中，接着牢牢抓住山顶的边缘。
一个翻身，跳上山峰的顶部，托德对着满目圣洁壮丽的雪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登山了……”
芮契尔使用着『意念力』将绳子和铁钉，变为了一台『自走爬山升降机』，第二个爬上了山顶。
轮到博伊尔的时候，他冻得满身冰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来到峰顶。他爬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雪地上，四肢张开，摆出了一个『大』字的形状，气喘吁吁的说道：“有异能真是不错，我们费尽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
芮契尔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看着不远处的托德，小声说道：“可是，我们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假装没有听见女子的话语，托德看向山峰另一面的景色，开口问道：“我们还有多远？”
“翻过这座山，前面就是阿尔斯特王国，这也是最后一个途经的王国，穿过那里就能看到『阴影之国』的迷雾。”博伊尔从地上爬了起来，抖去了身上的残雪，指着下山方向的一条小路说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必须加快脚程，在北峰半山腰的地方有一个隐蔽的小屋，供上山的猎人们使用，今晚我们可以睡在那里。”
托德裹紧身上的皮裘，笑着说道：“不用风餐露宿，这是一个好消息。”
两小时后，日头西落，繁星初现。
一行三人在暴风雪肆虐之前，及时赶到半山腰背风处的小木屋。
轻轻推开木门，博伊尔借着月光，看向屋中的摆设，皱起眉头说道：“不久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奇怪了，这个季节并不是上山狩猎的好时候。”
托德使用着『夜视』的异能，看了一圈木屋里的事物，木柴、铁锅、草垛，生活必需品应有尽有，在房屋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小袋黑麦。
“上山的猎户，有时候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暴雪困住，便在这个落脚点事先备好粮食和木柴。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这里的物品，但用完之后要记得补充，以供下一个访客使用。”博伊尔从怀里掏出打火石，开始准备生火做饭。
托德点燃了屋中装着动物油脂的防风灯，坐在床边，开始用左手吃力的扒着身上的衣服。
芮契尔走过来，帮他完成了这一动作。
怀中抱着木柴、走向壁炉的博伊尔，就着油灯的光芒，看见脱下大衣的托德，他的身体僵在原地，脚步不自觉向后挪动了一些。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变异的男子，已经很难与人类划上等号了。
泛着钢铁光泽的鳞片，从脊椎上突出的锋利骨刺，仿佛野兽一般骇人的尖爪……博伊尔下意识的挪开视线，转而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物之上。
拿起在积雪中沾湿的布巾，芮契尔细致而又温柔的擦拭着托德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眼中没有恐惧和不适，只有无奈和悲伤。
托德抬起胳膊，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苦笑着说道。
“变异的速度好像又变快了……”
芮契尔的声音低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嗯。”
“前几天只有右臂、肩膀和脊椎，今天已经蔓延到右腿了……”
“嗯。”
“不过变异，也不见得全是坏处，至少爬山的时候用不着绳索和铁钉……”
芮契尔将布巾收了起来，帮助托德重新穿好了衣服：“『阴影之国』已经不远了，只要在完全变异之前赶到那里，你就会完好如初……”
托德点点头，给了芮契尔一个『放心吧』的微笑，心中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他。
『真的是这样吗？』
尽力将这些纷杂的念头抛在脑后，托德选择转移话题，向着博伊尔问道：“你去过『阴影之国』？”
蛮族首领先是点头，接着摇头：“由于机缘巧合，我曾经到过『阴影之国』的边缘，面对眼前的那些黑雾，我选择了退缩。”
托德摸了摸鼻梁：“那么，『阴影之国』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是一个暗影遍布四面八方的魔境，日光永远不会触及的暗处，死者魂灵的归宿。”博伊尔朝着炉膛里加了一块木柴，幽幽的说道：“传闻那里有着一位冥界之王，把守着通往死灵之地的『暗之门』。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模样，去过的人要么死在途中，要么进入冥界永世难返。”
托德将这些描述与前世的神话一一比对，发现有些耳熟，却又不清楚细节。
“那么，在北境的大地上，你看过像我这样的人吗？”托德举起变异的右臂，看向博伊尔。
后者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被诅咒的半神。”
托德竖起耳朵，身体前倾：“那是什么？”
“在北境的传闻中，有一群人获得了神的力量，他们成了半神半人的生物。但是这种力量本身就是一种诅咒，它将这群『半神』引导向两条道路：第一条道路是被诅咒所控制，『半神』将彻底丧失人性，变为嗜血的怪物；第二条道路是抵抗住诅咒、获取力量、存活下来，并保持着人形。传闻后者能够获取觐见神灵的权力，并找到踏入神域的方法。”
第243章 阴影之国
阿尔斯特王国位于荒蛮大陆的西北端，是北部地区数一数二的强国。
古汨城，位于阿尔斯特王国的最东边，是王国乃至整个北境大陆里，最大的贸易城市。
背着两只野兔，假装成猎户的博伊尔，领着托德和芮契尔，走在市场区的街道上，尽力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将大半变异的身体，隐藏在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风之下，托德跟在博伊尔的身后，小心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宽阔而又杂乱的集市，聚集着不同肤色、不同口音的商人。来自邻国的贸易者，高大强壮的北岛人，还有十来个说着通用语、穿着整齐黑袍的古怪团体……
托德好奇的使用『透视』异能，看向这群人，穿过那些外套的『表面』，衬衣上的黑色十字，胸口前的十字吊坠将他吓了一跳：“这儿怎么可能会有教会的行商？！”
博伊尔看了眼那群人，沉声道：“南边的教会中一直有人，在与北方进行着暗地里的贸易，这在阿尔斯特王国，已经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秘密。甚至有这样的传闻，教会之所以要禁止银环王国与北方的贸易，有相当大的原因，是因为不想别人来染指这份生意。”
“这不可能。”托德不敢置信的摇头说道：“如果仅仅是为了维护教会与北方的秘密贸易，那么这场战争的代价也太大了！圣卫城的军队死伤过半，圣堂骑士团的副团长都战死沙场……”
托德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芮契尔瞥了一眼他，朝着博伊尔问道：“北方究竟有些什么特产？让教会如此看重？”
“毛皮、药草、木材……”博伊尔抬了抬下巴，指向市集区最大的平台：“不过，比起那个，这些就只能算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小买卖。”
托德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市场中最大的一块平台旁，聚集了数百人，喊价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
再仔细一看，市场平台上的商品居然是——人。
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每个人被锁链绑在一起，脚前放着标注着价码的木牌。
一名奴隶贩子向买家们介绍着商品的来历，口沫横飞。大部分人是战争中缴获的俘虏，小部分是南方蛮族的奴隶。
“银环城人、圣卫城人，还有一些至正教区的人。”博伊尔摸着下巴说道：“这些商品就是北方王国最大的『特产』。”
“人类……”托德苦痛的低下头颅，看着自己怪物一般的尖爪，慢慢说道：“人类这种东西，即便不需要变异，也能轻易的失去人性。”
芮契尔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些人会被卖到哪里？”
“教会和北岛的商队买下他们，大部分会卖到南方帝国去。那些信奉真主的信徒，对这些『白奴』，有着非常强烈的需求。”
耳边传来刺耳的鞭打声和凄厉的哭喊声，托德咬着牙齿，转身离开了集市，声音中充斥着无奈和哀伤：“救人易，救心难。”
一行三人离去之后，一老一小走出了阴影。
“这世界的奇妙，用精彩二字来形容都不以为过！”克劳伦斯佝偻着身体，看向那远去的身影，嘴中发出着干涩的笑声：“有谁又能够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会有着宿命般的相遇？！”
萨布瑞娜回身看了看周遭，疑惑的问道：“奇怪了，我没有发现其他护卫。”
“这并不难猜，暮西国王没有子嗣，也没有合法继承人，他除了秘密出行，别无选择。”克劳伦斯挪动着脚步，吃力的向前走去。
萨布瑞娜捋了捋袖子：“那我们可以在前面截住他！”
克劳伦斯摆摆手：“在这里动手太过于显眼，再说了，如果我没料错，他的目的地……应该与我一样……”
话未说完，他皱起眉头，将手颤巍巍的伸进嘴里，拔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看着手中枯黄腐败的事物，克劳伦斯将它紧紧攥入手中：“灵魂崩塌引起的衰老正在加速，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里就是我原本和你约好的见面地点。”博伊尔带着托德和芮契尔，步行整整半天，来到古汩城北方的海边，对着一片浅浅的沙滩这样说道。
“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风暴，我们明明可以提前半个月赶到这里。”芮契尔懊恼的说道。
托德看向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朝着博伊尔说道：“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哪？”
“跟我来。”
说完这话，博伊尔顺着海滩来到一处隐蔽的洞穴，揭开那些用来伪装的树枝和渔网，一艘简易帆船出现在三人的眼前。
“阴影之国位于迷雾之中，暗礁密布，洋流复杂。”博伊尔拍了拍帆船，笑着说道：“大型船只没办法靠近那里，只有小船才可能驶入。”
托德提出自己的疑问：“阴影之国是座岛？”
博伊尔想了想，这样回答道：“根据从那里返回之人的口述，有人说那里是一座岛，也有人说那里什么都没有。随着季节、气候和洋流，阴影之国好像会出现不同的形态和大小。”
博伊尔看了眼渐渐西斜的太阳，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野兔和睡袋，一边收拾洞穴，一边说道：“今天晚上好好歇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前往阴影之国。”
第二天一早，小船扬起风帆，博伊尔掌舵，一行三人驶向传说中的国度。
帆船先是向北行驶九公里，接着又向东行驶了五公里，海面上的雾气越来越大，能见度逐渐降低。
博伊尔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的湿度，对托德和芮契尔说道：“通往阴影之国的路标有些特殊，你必须跟随着迷雾前进，雾气越重，湿气越大，就意味着离目的地越近。”
又行驶差不多二十分钟，雾气已经浓到，连身前一米的同伴都无法看清。
博伊尔降下风帆，从船舱中取出绑着树枝的渔网，挂在船沿当作缓冲垫，示意随行的二人拿起船桨：“从现在开始，我会将船速放到最慢。你们轻轻划桨，如果遇到碰撞不要慌张，停止划动就行。”
就这样，帆船如鱼儿一般，在暗礁和浅滩中穿行，向着迷雾的深处，越行越远。
又经过半个小时的慢速航行，伴随着一声沙砾摩擦声，帆船的船体突然一顿。
博伊尔看着远方那些原本应该是白色的雾气，变得灰暗无光，身体微微颤抖，轻声说道：“我们到了。”
托德和芮契尔拿上随身的行囊，跳下船，正式踏上了『阴影之国』的大地。
博伊尔抓住帆船的舵把，看着二人消失在迷雾中的身影，突然开口喊道：“芮契尔！”
女子回过头来，面容在雾气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博伊尔鼓足勇气，大声说道：“送到这里，难道你还要继续向前吗？你可以回头继续你的命运之路，而不是消失在这片遗忘之地！”
迷雾中的二人似乎争论了一会儿。
最终，女子坚毅的声音穿透了雾气，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之中：“我的命运，我自己来决定！与其成为水洼中的倒影，不如让我被太阳灼烧的一干二净！”
第244章 试炼之地
踩着脚下的泥泞小路，托德在前，芮契尔在后，前者一边拉着后者的手，一边拨开面前杂乱丛生的树枝和灌木。
深灰色的迷雾，宛如带有生命的烟尘，笼罩着两位访客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天空中传来奇怪的鸣叫声，有几分像鸟、几分像兽。
托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唯一能看见的事物，只有芮契尔的手。
如果不是脚下凹凸不平的土地，提醒着他路程依然在延续，他恐怕会有一种误入虚无的错觉。
就在托德怀疑这条路是否有尽头的时候，他的右手突然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事物。
在迷雾中摸索一番后，二人发现了一尊巨大的石像，雕塑着一位头戴荆棘皇冠的女神。
石像的下方，还有一块石碑，刻着繁复的文字。
“这些文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托德蹲下身，仔细查看石碑，一边苦苦思索，一边说道。
芮契尔用手摩挲着浮雕，回答道：“这些是卢恩文字。”
“卢恩文字，传闻中由北欧诸神之王奥丁所创造的文字？”托德回忆着北岛遗迹中的那些石板，朝着芮契尔问道：“你能够解读石板上的文字吗？”
“卢恩文字在北岛和蛮族有着不同的版本，而且这些雕文的语法和用词，看上去要更加古老，所以我只能理解其中的一部分。”芮契尔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去，嘴里断断续续说出一些词语：“道路……造物主……意志……试炼……永眠……”
托德皱着眉头听完芮契尔的介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传闻『阴影之国』是死者的归宿，这里本来就是不祥之地。”芮契尔侧过头，看向石像背后的道路，开口问道：“怎么办？要继续朝前走吗？”
托德笑着耸了耸肩：“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绕过石像，二人走上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身边的雾气逐渐有了消散的趋势。
看着身边慢慢清晰的风景，托德说道：“这里……好像是花园。”
芮契尔看向周遭这些植株，奇怪的说道：“这里的植物，我从来没有见过……”
托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大地突然开始晃动，周围的植物扭动着枝干、开始疯狂生长。
来时的道路被重重荆棘封死，绿色的藤蔓，仿佛触手一般缠向二人的脚踝。
“快跑！”
托德一把拉着芮契尔的手，不顾一切的朝前逃命。
一根又一根贯串着骨骸的矛刺，从大地下破土而出，斜斜的指向天空，将来自头顶的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形成了一片死尸的『天幕』。
用变异的右爪，破开挡路的『骨墙』，托德又向前跑了几步，突然发现手臂上传来的阻力，越来越大。
转头朝后看去，芮契尔已经被藤蔓裹住了身体，尖刺扎进了她的身体，鲜血被吸进茎干之中，花朵的颜色，逐渐由白色变为了鲜红。
女子的嘴巴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双惊慌无措的眼睛，正对着托德的脸。
后者转过身一声怒吼，全力发动异能，拼命撕扯着植物的根茎，无奈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紧。有一些甚至顺着芮契尔的手臂，爬向了托德。
看着面前男子痛苦急切的模样，已经完全被植物缠住的芮契尔，微微一笑。她轻轻的用食指，在托德的手心划了一个圆圈，接着松开了对方的手，仍由藤蔓将其拖进了大地。
托德跌坐在地上，呆呆看向空无一物的左手，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不！！！”
托德彻底陷入了疯狂，他伸出双手，不顾一切的挖着女子沉入的大地，对身体上覆盖的藤蔓和树根恍然不觉。
地面逐渐裂开，托德的意识逐渐涣散，身体被泥土所掩埋。
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托德看着眼前闪烁而过的画面和声音。
商业街的咖啡店里，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对面前的男子说道：“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放心，新郎不是你。本来我的父亲给过你机会，但你却偏偏死守着那可笑的学术道德。”
五星级饭店里的同学会上，一位穿金戴银的阔绰富商，看着面前衣着朴素的同窗，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都混到大学副教授了，怎么一身行头还是这么寒酸？！老兄弟，听我一句肺腑之言，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重要？金钱！权力！还有名望！”
夜晚的霓虹灯下，路边烧烤大排档的一张桌子前，一位年迈的教授，喝下一杯白酒，对自己的学生说道：“人能活多久？顶多一百年吧。我不信基督，也不信佛祖，我信的是自己这颗心！”
如果活着是为了追求毫无意义的事物，为何不在起点的时候，就转身离开，放弃这场旅途？
生命的意义，远不止如此……
托德慢慢平静下来，轻柔的微风拂过脸颊，熟悉的呢喃传入耳中。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平躺在花园的地面上，尸骸、怪藤、血蔓，全部不见了身影，芮契尔安安稳稳的睡在自己前方。
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托德有些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从地上爬到芮契尔的身边，托德检查了一番女子，确认对方完好无损后，长舒了一口气。
“醒醒，醒醒！”托德轻轻摇晃着芮契尔，后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我这是在哪？”躺在托德的怀中，芮契尔看了看周遭的场景，小声说道：“刚刚我明明被树藤给拖入了地下。”
托德看向树枝上那些迎风微微摇晃的花朵，若有所悟：“我们看到的一切，或许和这些花有关，可能是花粉……总之，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二人互相搀扶，快速离开了这处奇怪的地方。
走在青石小径上，空气中的雾气越来越淡，远方隐匿于森林与高山之中，一座雄伟的神殿慢慢显现在视野之中。
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一眼适才的花园，托德对着芮契尔说道：“我有点明白石碑上的文字了……刚才的幻觉，似乎可以引发内心深处的记忆，如果意志不坚定之人，很可能就那样永眠在花丛之中。”
芮契尔的脸色依然有些黯淡，她抓着托德的胳膊，摇头说道：“在那里，我看到了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噩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或许应该谈谈其它话题。”
托德轻轻点头，利用『鹰眼』的异能，朝着神殿之山极目远眺，看见了第二座女神石像。
二人加快脚程，花了十分钟走到石像面前。
这一座石像，雕塑了一位手持长矛和圆盾的女神，将一只狮头蝎尾的野兽踩在脚下。
芮契尔再次尝试破解文字。
“道路……指引……力量……试炼……暗之门”
托德摸着鼻梁揣测道：“刚才的石碑文字中写着『意志』，这次出现了『力量』，是否意味着这次需要进行战斗？”
绕行过石像，穿过一条长长的地下走廊，二人走入一个类似古罗马竞技场的建筑物，场地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站在入口朝另一头望去，一眼看不到边。
向前再行走一段距离，地面上随处可见折损的兵刃和碎裂的盾牌，还有四处散乱的人骨和兽骸。
“远道而来的试炼者，首先恭喜你们通过了『意志』的考验。”
一个清冷的女声，回荡在宽广的竞技场上。
托德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脸部带着面具的女子，穿着乌鸦羽毛做成的长袍，站在高高的观礼台上，俯视着下方。
“本来接下来应该进行『力量』的试炼，不过你们的试炼对象，好像刚刚被另一个人给击杀了。”鸦羽女子看向远方的天空：“恐怕你们要等上一段时间……”
“没那个必要。”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竞技场的另一头传来。
佝偻着身形的老人，带着一名年幼的女孩，踩着脚下的骸骨，慢慢向托德走来。
萨布瑞娜笑着将手中的事物，丢向托德和芮契尔。
一颗血淋淋的狮子头颅，半米见长，骨碌碌的滚到了二人的脚下。
看着老者掀开斗篷的头罩，托德眼睛圆睁，吃惊的喊道：“克劳伦斯？！”
第245章 怪物（上）
距离上次分别，不过短短两个月。原本满头华发、意气风发的异种长老，如今头发掉光，牙齿无存，皮肤好似老树瘤节一般丑陋，身体宛如风中残烛那样虚弱，就连呼吸都必须费尽全身的气力。
注意到托德的视线，克劳伦斯咧开干枯的嘴巴，一边咳嗽一边笑道：“那次失败的灵魂链接，给我的身体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害。我的记忆在慢慢退化，我的生命在点滴流逝。”
克劳伦斯停顿了片刻，看着身体已经大半变异的托德，继续说道：“不过，这样看起来，你也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看了眼对方身旁，那名看似柔弱的女孩，托德不着痕迹的将芮契尔拉到自己身后，冷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一个理由。我和你一样，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孤注一掷，希望在这里找到救赎的办法。”克劳伦斯看向观礼台上，那位高高在上的鸦羽女子，接着将注意力又调转回来，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第二，我们之间有一笔账，需要好好算一算！”
“等一下！”芮契尔朝着高台大声喊道：“在阴影之国的试炼中，允许这样的私斗？难道这不会违反千百年来的准则吗？”
鸦羽女子轻轻摇头：“我的职责，仅仅是负责将通过试炼的候选者，带到我师父的面前。至于个人恩怨，阴影之国不会横加干涉。”
“芮契尔，你的账我之后会和你算。”克劳伦斯对着托德说道：“看起来，阻碍我们解决矛盾的最后一环，已经迎刃而解了。”
后者看向老者那残破的身体和缓慢的动作，沉声道：“克劳伦斯，我并不认为你有这个实力，可以阻止我。”
克劳伦斯用手捂着胸口，大笑了起来：“暮西的国王！在异种的世界里，无知和自大遮蔽了你的双眼。今天，或许我可以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将枯枝一般的手臂伸向前方，克劳伦斯面前的大地开始震动，泥土和石头慢慢漂浮起来，绕着他的身体不停旋转。
手掌翻转，土石化作一条螺旋进击的飓风，狠狠击打在托德的身上。
布片四散，用来遮掩托德身体的长袍，瞬间化为了一堆布条，掉落在地。
“托德，我给过你许多次机会，你本可以成为半个世界的帝王！”克劳伦斯在飞沙走石中，大声呐喊着：“权力！金钱！女人！你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托德将钢铁肤色的双臂挡在面前，死死抵住了风暴的侵袭。
“可是，你却选择放弃一切，守护那些无用者！为什么？为什么？！”
克劳伦斯一只手伸入泥土之中，直径一米的巨型石球，被他抬至半空，砸向了托德的位置。
后者发动疾速异能，变异后的双腿，将速度提升至肉眼几不可见的程度。在石球落下前的一刹那，仿佛离弦之箭冲向了敌人。
尖利的钢铁之爪，在速度和力量的驱使下，划破了空间，点燃了空气，在移动的路线上留下数道白烟的轨迹。
仅仅不过一个呼吸，托德的攻击距离克劳伦斯的鼻尖，只有不到十公分。
下一秒钟，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地陷，失去了地面支撑的托德，掉入了对方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之中。
克劳伦斯双掌合拢，土石涌入地面的缺口，顿时将深不见底的地陷，变成了一座无碑的坟墓。
“在战斗方面，你的经验太浅了！”看向脚下严严实实的泥土，克劳伦斯嗤笑道。
突然，地下伸出一只钢铁利爪，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托德破开大地的束缚，硬生生从土中跳了出来。利爪翻动，在克劳伦斯的胸口，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捂着伤口，连连后退的克劳伦斯，颇感意外的看向托德：“暮西的国王，你的进步让我吃惊。”
站定在地面，变异顺着托德的皮肤慢慢扩散，将他的四肢、躯干完全侵蚀，只剩下头部和颈项，仍保留着人类的特征。
克劳伦斯伸出手，舔了舔伤口里黑色的血液，笑着对托德说道：“有件事情你或许并不知道，你使用异能的次数越频繁，强度越剧烈，你变异的速度就越快！”
浑身上下仿佛被火焰灼烧一般痛苦，托德死死咬住嘴唇。
“开胃菜时间结束了……”克劳伦斯微笑着退后了几步，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铜管，将里面一半的液体倒入了嘴中，朝着托德行了一礼：“接下来，轮到主餐了。”
药水落入腹腔之中，克劳伦斯浑身剧烈颤抖，身体不支跪倒在地，手脚深深陷入土壤之中。
大地中那些骸骨和腐尸，仿佛被磁铁吸引的金属，朝着他的身下聚集过来，被吸入克劳伦斯的体内化作了血肉。而原本干枯瘦小的身体，宛如气球一般急速胀大。
托德看着面前这个由肉块和骨头组成的巨人，慢慢站直身体，睁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萨瑟兰遗产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东西……”身高达到两米的血肉巨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满意的说道：“只要找到合适的使用方法，变异对于继承者来说，不再是诅咒，而是力量的号角！只是，这种保持清醒的变异，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如果没有及时接触『暴君』，一样会陷入疯狂。”
“但是这段时间，用来击败你……绰绰有余……”克劳伦斯将手掌拍向大地，剧烈晃动之后，一条裂缝顺着地面快速延伸向前方。
托德利用疾速异能，刚想躲开这次攻击，地面的裂缝突然伸出数十根石刺，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就在他还想挣扎着脱离束缚的时候，血肉巨魔的拳头重重轰击在托德的身上，将他击飞到半空中，坠落之后顺着地面滑行了足足十几米，才堪堪停下。
克劳伦斯迈开步子，朝着托德走去，大地在他的脚下颤栗晃动。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面对力量的诱惑，为何你还要抱守着人类的观念！”克劳伦斯看向在地面上重伤不起的托德，困惑的摇头咆哮：“异种是什么？！异种天生就应当是世间的统治者，是有别于人类这种低贱物种的存在！”
克劳伦斯停在托德的面前，蹲下身看着眼前的渺小存在，声音中没有了怒火，反而带上了几分冷静：“托德，我在长老会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位学者的著作，他大致计算出一些关于人类的数字。从创世纪时代开始，人类的存在差不多已有八千年，根据物种的增长和消亡速度，以及数学模型的搭建。战死、病死、意外死亡的人类，加在一起超过180亿人。而现在，这么多王国和城市，人口加在一起才不过多少？5000万！”
克劳伦斯的眼中，出现了少见的感慨：“托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人类，这种事物，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种消耗品，他们的出生和死亡，天生就是为了造就英雄和神灵的诞生！”
第246章 怪物（下）
“你这聒噪的家伙，实在是让人火大……”
克劳伦斯被脚下传来的声音，惊呆在原地，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将钢铁之爪撑向地面，托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变异已经侵蚀到他的颈项，并向着下颚蔓延，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穿上了一层钢铁打造的龙鳞铠甲。
“你口口声声崇拜力量，轻视弱者，将他人的尸骨，当做你攀爬的垫脚石。”托德的声音越来越大，话语中充斥着无尽的愤怒和仇恨：“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眼中那些弱小的人类，创造了何等的奇迹！”
双脚猛地发力，地面在强大的冲击力下，炸裂成碎片，托德临空跃起，冲向巨魔的头顶，右拳全力砸出。
措不及防的克劳伦斯，伸出手刚想抵抗，却未料这次攻击如此猛烈，居然直接轰开了他的血肉、打断了他的骨骼。
腐臭的肉块四处飞溅，黑脓的污血挥洒大地。
抱着仅仅只有几丝皮肉相连的右臂，克劳伦斯发出了震天的惨叫，重重坐倒在地。
在半空中借力一个空翻，托德靠着落下的余势，伸直右腿，一个下蹿踢，狠狠踏在巨魔的肩膀上，将其击倒在地。
一脚踏着克劳伦斯的胸口，另一只脚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托德俯下身，一只铁爪抓住对方的下巴，大喝道：“我们这些人类，制造了离开这个世界的飞行器，能将远在数千万公里外的星球，变为人类的殖民地！”
暴怒的克劳伦斯，挥出左掌，拍向站在自己胸口上的托德。
后者双足一蹬，躲过了这次攻击，跃到克劳伦斯的小腿旁，两只铁爪抓住对方的脚踝，大吼一声，用尽浑身力气，双脚原地旋转，将这个重达千斤的怪物抡挥起来。
“混蛋！放下我！”
克劳伦斯的双手在空中乱抓，看着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乱。
“如你所愿！”
转动速度达到最大时，托德放开双手，借着离心力将克劳伦斯抛向了高高的空中。
在空中滑行了一条长长的曲线，克劳伦斯从竞技场的一头，被扔到了另一头的地上，伴随着一声惊天的巨响和震动，地面被砸出了直径六米的大坑。
鲜血从巨魔的口中溢了出来，克劳伦斯晃了晃剧痛的脑袋，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利用疾速异能，短短几秒，托德跑到敌人的坠落点，瞬间又站在了克劳伦斯的身上，抡足胳膊，朝着对方的脸颊重重挥击出一拳。
“我们这些人类，发现的分子、原子、夸克，开启了微观世界的天地！我们发现的暗物质、量子、光子，揭示了整个宇宙能量的秘密！”
克劳伦斯的脸，被蕴含着『衰弱』的铁拳一次次的轰击，皮肤碎裂开来，血液和肉渣宛如喷泉一般，溅射的到处都是。
不清楚打出多少拳的托德，喘着粗气停顿了片刻，看着拳头上的一片狼藉，俯视着脚下的克劳伦斯，冷冷说道：“我们这些人类，制造出的武器，只需要一个按钮，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这个世界！”
异变依然在继续蔓延，托德的一只瞳孔，慢慢转化为了金色。
抓住克劳伦斯的头发，将那张脸拽到自己的面前，托德看着面前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容，一字一句的低吼道：“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只有无知的人，才会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渺小！”
看着面前的一幕，铁青着脸的萨布瑞娜跳下看台，抽出随身的匕首，大步走向决斗的中心。
一个人影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芮契尔，你活腻了吗？！”
萨布瑞娜看向面前的女子，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
深知双方实力差距的芮契尔，脸色苍白，张开双臂，死死拦在萨布瑞娜的身前：“想要过去，除非你踏过我的尸体！”
萨布瑞娜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那个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值得你为他献出生命？！”
芮契尔惨笑着说道：“你还记得米娅吗……”
萨布瑞娜的瞳孔瞬间变大，持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仅仅是一瞬间，她重新恢复了平静，歇斯底里的朝着芮契尔怒吼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现在，给我让开！”
“抱歉，我做不到……”芮契尔双臂向前伸出，周遭数米之内的兵刃和盾牌，缓缓漂浮至半空，护住了她的身体。
“这是你自找的！”
萨布瑞娜疾速前冲，凭借着鬼魅的身影变化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匕首翻动，将意念力操纵的兵刃一一击开，慢慢靠近了对方的要害。
芮契尔一边后退，一边控制着兵刃攻击、盾牌防御，苦苦支撑了不过半分钟，就被对方找到了一个破绽，防御线彻底瓦解。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萨布瑞娜的眼神冰冷，匕首刺向对方的喉咙，嘴里轻轻说道：“结束了。”
叮！
一声脆响。
一根黑色的羽毛缓缓飘落。
萨布瑞娜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匕首，居然被数十片小小鸦羽组成的盾牌，牢牢的挡住。
头戴乌鸦面具的女子，站在二人的中间，眼神清冷。
双脚蹬地，向后跳了几步，面对未知实力的家伙，萨布瑞娜选择了后退，开始重新评估形势。
“我以为，阴影之国不会干涉私斗。”萨布瑞娜将匕首在左右手间抛来抛去，斜着眼睛看向鸦羽女子。
后者狡黠的点头说道：“没错，阴影之国不会干涉试炼者的私斗，但是也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试炼者的私斗。”
“什么？！”萨布瑞娜皱着眉头叫道。
鸦羽女子理了理身上的羽毛，瞥了一眼她：“你不是打算去帮助你的同伴吗？以多胜少这种事情，在这里可行不通。”
萨布瑞娜气的浑身发抖，观察了一眼面前的女子，身形突然移动，匕首斜地里刺向对方的腰部。
鸦羽女子轻抬手臂，那件鸦羽制成的衣服，随着动作开始飘舞。仿佛由铁片打造的羽毛，镶嵌在一起摇曳滑动，与匕首相击，竟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
再加上芮契尔的帮忙，萨布瑞娜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眼见自己落於下风，萨布瑞娜眼珠一转，放弃了游走作战的办法，转而拼尽全力、欺身近战。
鸦羽在萨布瑞娜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已经完全放弃了防御，只为再接近敌人一些。
芮契尔最先看出了她的意图。
“小心！她的血液可以占据人的身体！”
话音刚落，萨布瑞娜向着鸦羽女子扑去，一团血液构成的团块，从口中喷射而出，直奔后者的面门。
鸦羽女子想要用羽毛来阻挡血块，却发现这些血液仿佛有意识一般，直接附在了羽毛上，并顺着羽翼朝着她的手臂爬去。
不得已之下，鸦羽女子将小半的羽毛，从身体上脱离下来，狼狈不堪的甩开了萨布瑞娜的攻击。
后者一击失手，血块迅速回到原本的身体内，跌跌撞撞的朝后退去。
抹了抹嘴角的血渍，萨布瑞娜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让她崩溃的一幕。
被怒火冲散理智的克劳伦斯，甩开了托德，打开腰间的金色铜管，将剩余的半瓶液体一饮而尽。
“大长老，你疯了？！”
看着克劳伦斯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萨布瑞娜看了眼竞技场中的局面，叹口气，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托……德……”
克劳伦斯的身体，就像一个充气的橡皮轮胎，瞬间涨大了三倍，不仅完全失去人形，就连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看着面前彻底失控的怪物，托德退后两步，刚想离开，却被一堆血肉裹住了双脚，无法动弹。
“力……量……我的……力量……”克劳伦斯冲向托德，用自己膨胀的身躯，紧紧抱住了对方：“与我……一起……成为尘埃吧……”
芮契尔一边大声叫喊着托德的名字，一边冲向决斗中的二人。
托德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扭曲，却发现依旧无法脱离怪物的束缚，看向越来越近的女子，他急得大叫：“离开这！芮契尔，快点离开这！”
鸦羽女子冲到芮契尔的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张开羽翼，朝后疾速滑翔。
终于，克劳伦斯的身体膨胀到了顶点。
首先是一道肉眼可见的地震波纹，以竞技场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
接着一个天崩地裂的声音，响彻在整个阴影之国。
剧烈的爆炸过后，整个竞技场变成一片断壁残垣，只有中心区域，留下一个直径百米的血色陷坑。
第247章 阴影女王
鲜血混杂着泥土，宛如倾盘大雨，从天空坠落。
跪坐在地上，芮契尔就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空壳，呆呆看着面前的一切。
“如果你希望继续走下去，我可以带你去见我的师父。”鸦羽女子看向漫天的血雾，轻轻说道。
芮契尔动了，她爬起身，一步一挪的朝着爆炸中心走去。
鸦羽女子皱着眉头在她身后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着去那里……”
芮契尔恍若未闻，继续朝着血坑走去。
鸦羽女子叹了口气，跟上了她的脚步。
爆炸的正中央，是一个由血液、碎骨、肉渣充盈而成的小型池塘。在那里面，早已看不出任何人形的事物。
丝毫没有顾忌池中的污浊和恶物，芮契尔迈开步子，踏入『血池』，伸出双手开始摸索起来。
鸦羽女子摇了摇头，劝说道：“在那样的爆炸之下，没有人可以存活下来……”
“我与他的灵魂链接在一起，他如果死了，我会知道……”芮契尔双眼无神的搜寻着，小声的说道。
听到『灵魂链接』这个词，鸦羽女子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摸索了好一会儿，芮契尔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扑进了血池，足足十秒钟没有浮上来。
哗啦一声！
两个浑身血污的身影，挣扎着爬上了岸边。
芮契尔不顾满身的污垢，将一具残缺的身体拉到了地面上。
鸦羽女子凑过身，看了眼这具身体之后，喉头微动，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真的已经很难将这个『事物』，称之为人类，抑或者把它定义为尸体。
爆炸的冲击，将这具身体的右臂和左腿，从躯干上撕裂下来，胸部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通过胸隔膜，甚至隐隐能看见那颗鲜红的心脏。
芮契尔拿着衣服，拼命擦拭着躯壳上的血迹。
闪烁着钢铁光泽的鳞片，渐渐显露出来，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呼之欲出——托德。
“他还活着吗？”
鸦羽女子看着眼前的试炼者，不确定的问道。
芮契尔趴在托德的胸口，仔细听了听声音，接着扳开他的嘴巴，口对口将其中的污浊，一点点吸吐到地上。
半分钟后，托德长吸一口气，慢慢醒转过来。
扭曲的面容再加上咬合的双颚，任谁都能看出，这个男人正在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托德微微张口，说了些什么，不过由于声音太小，并没有人听清他的话。
芮契尔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巴，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清了托德的要求。
“杀了……我……”
猛地抬起头来，满脸震惊的芮契尔，看向托德的身体。异变已经占据了他的全身，只有一只眼睛还保留着人类原本的模样。
托德的下一句话，声音大了一些：“趁我……还算是个人类的时候……”
芮契尔抱起托德的躯体，先是数声哽咽，接着一边摇头，一边放声哭泣，泪水冲刷了脸上的血液，流入了脚下的大地。
在托德的眼中，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无神的望着天空，再一次低语道：“谁都好……快点……杀了我……”
芮契尔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将托德残缺的身体放在背上，挣扎着爬起身，睁着血红的双眼，大声问道：“他已经通过了『意志』和『力量』的试炼！请救救他！”
看着面前的二人，鸦羽女子轻轻摇头：“还有最后一道试炼……”
“看看他！”芮契尔大声尖叫道：“你认为，他还能再进行一场战斗吗？！”
鸦羽女子转身朝着神殿的方向走去，低声说道：“最后一道试炼，被称作『命运的试炼』，和战斗并没有关系。来吧，我们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背着托德，芮契尔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领路人的身后，顺着森林间的小路，向着神殿的方向前进。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脊背上的男子，正在人性和怪物的精神战场上，做着最后的斗争。
那场战斗，远比这次『力量』试炼要更加残酷，更加绝望。
“托德，你还记得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为了不将双脚面朝一位女士，故意选择了蜷缩。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为了转移背上之人的注意力，芮契尔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着说道。
“在那之后的相处里，我逐渐发现，这黑暗而又无望的世界上，有一个人，明明可以凭借力量和愚信，来实现野心和欲望。到头来，居然愿意将自己的一切，贡献给所有人。”芮契尔仿佛想起了什么，微笑着说道：“这种人的存在，简直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救世主，为了救赎我们而来。”
托德扭曲着身体，鲜血从口角慢慢流到芮契尔的肩膀上，嘴中无意识的呢喃着些什么。
感受着背上那些温暖的液体，芮契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真的有一位救世主，从另一个世界来到我们中间。他仇恨着一切邪恶，敌视着所有不公，将希望和美好播撒至凡间。”
“你知道，在『意志试炼』时，我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芮契尔背着托德，泪水顺着脸颊滴在胸前：“我看到了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一个你从未出现的世界。教会的火刑架上，每时每刻都焚烧着异见者，民众为了裹腹变成恶鬼，国王为了权力化作恶魔。战争、饥荒、瘟疫、死亡，肆虐着整个世界，到处都是地狱，人类就此沉沦……所以，托德.费歇尔，答应我！别死！如果你死了，这个世界就会变为我噩梦中的景象！”
“我们到了。”
鸦羽女子指着神殿的大门，对芮契尔说道。
后者抬头看去，爬满青苔的古泰罗式神殿高台上，站着一位紫发及腰的绝色女王。她头戴荆棘皇冠，神情庄严孤傲，看向试炼者的赤红眼眸中，没有掺杂任何情感，有的只是冷漠和超然。
鸦羽女子慢慢蹲伏在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开口说道：“这位就是我的师父，她是阴影之国的女王，也是冥界的决裁者、暗之门的守护神，她的名讳是为『斯卡哈』。”
第248章 暗之门
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男女二人，面无表情的斯卡哈，转身走向神殿的内部，丢下一句话：“梅瑞狄斯，带他们进来。”
被称作梅瑞狄斯的鸦羽女子，站起身看向芮契尔：“来吧，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
汗水沾湿了衣襟，芮契尔回头看了一眼背上的托德，焦急的说道：“试炼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可否请您先帮帮我的同伴，我们听说这里有一种药剂叫做『暴君』……”
梅瑞狄斯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那真是太巧了，无论是接下来的命运试炼，还是你们找寻的『暴君』，这二者都位于同一个地方。”
“哪里？！”
“暗之门……”
跟随着梅瑞狄斯的脚步，芮契尔踏入神殿的大厅。
这里一片落败，石柱和雕塑早已倒塌，大理石地面满是裂痕，神殿正厅的女神像只剩下小半。从远处看去，苔藓和爬藤才是这里的主角，它们毫无悬念的占据着这座曾经辉煌的圣堂。
芮契尔看着面前的满目疮痍，对梅瑞迪斯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驻足于神像之前，抬头看向那座崩析的雕塑，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接着继续向前走去。
三人顺着杂草丛生的走廊，进入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
梅瑞迪斯推开尽头的石门，幽暗的空间里，出现了一条螺旋向下的阶梯。
从墙壁上拿下一根火把，梅瑞迪斯走在最前面，一边为身后之人照亮脚下的道路，一边不经意的说道：“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
“什么？”
“那些寻求成为半神的人，费尽气力通过试炼，只为试图接触古神的遗物，但成功者却寥寥无几。”
芮契尔一愣，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说的『命运试炼』，还有暗之门，究竟有什么关系？”
有些意外的回头一瞥，梅瑞迪斯歪着头问道：“你们到这里来，难道不知道阴影之国的传说？”
发现对方真的一无所知，梅瑞狄斯踩着阶梯解释道：“阴影之国是北境疆域内，冥界之地的代名词。大陆人喜欢把这里称之为『亡灵之门』，北岛人则喜欢把这里叫为『海姆冥国』。传闻这里过去曾经是诸神时代，冥府女王赫尔的宅邸。在诸神黄昏发生之后，原本的冥界由于世界树的倒塌和神界的崩析，分成了表和里两个部分。一部分从神界分离出来，与现世相接，被称之为表世界，也就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而另一部分隐藏在一个无法触及的空间，传闻那里是神灵的避难所，被称之为里世界。两个世界相连接的大门，被世人称之为『暗之门』。”
“传说中，被诸神后裔选中之人，如果能够通过『意志』、『力量』和『命运』三道试炼，就会获得神灵的认可，成为半神半人的存在。”梅瑞狄斯走到阶梯最下方的平台上，指向脚下更深的地方，轻声说道：“而最后的『命运』试炼，就是要让试炼者穿过那道暗之门，再平安返回。”
芮契尔将托德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一脸希冀的看向梅瑞狄斯：“我能问问，这些年来，有多少人来到这里，又有多少人成功的通过试炼？”
梅瑞狄斯抿着嘴唇，转动眼珠，思考了一番：“每年总会有百来个人走到这里，但我跟随师父的这些年来，真正通过试炼的人，只有两个……”
芮契尔一愣，神色复杂。
梅瑞狄斯跳下最后一层楼梯，走到一扇雕刻着卢恩文字的走廊木门前，对着芮契尔招招手：“随我来，暗之门就在前面。”
看了眼未卜的前方，芮契尔狠狠咬了咬牙，重新背上托德，跟上身前女子的步伐。
走在这条地底长廊里，芮契尔看向周遭。大量奇怪生物的骨骼化石，建构成墙壁和柱体，这一奇异的景象，让她的心中越来越忐忑不安。
梅瑞狄斯熄灭了火把，因为走廊中已经不需要火焰的光亮，那些骨骼化石中，存在着大量的、奇怪的绿色光点，它们散发着温和而又柔软的光芒，照亮了前进的道路。
穿过这条骨骼长廊后，一行三人走进了一个宽广的大厅。
斯卡哈早早的等在大厅最里端的祭祀高台上，看见芮契尔和托德出现，只是点点头，示意他们走上前来。
芮契尔有些迟疑，对于那个可以穿行至亡灵国度的『暗之门』，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是，在当前这种形势下，她又别无选择，只能踉跄前行。
等待所有人站上祭祀高台，斯卡哈将手放在高台正中央的巨石图腾之上，开始冗长而又艰涩的咏唱。
芮契尔抬头看向那根巨大的图腾，上面密密麻麻的卢恩文字，看的她触目惊心。
『死亡』、『虚无』、『坠落深渊』、『灵魂囚禁』、『永世难返』诸如此类的字眼，让她惊恐的睁圆眼睛，不自觉的朝后退去。
梅瑞狄斯拉住了她，不着痕迹的朝她摇了摇头。
几分钟后，斯卡哈的祷文，也来到了结尾部分。
整个大厅传来轰轰的响动，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就像万匹战马同时踏上战场、无数巨石从山顶滚落。
地面晃动，头顶的灰尘扑朔落下，芮契尔站立不稳，和背上的托德同时摔倒在地。看着地面上出现的裂纹，她开始怀疑，下一秒钟，这个地方是否会坍塌成为一座活墓。
就在芮契尔惊疑不定的时候，更让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高台前方的大地裂纹越来越大。仿佛有着什么力量，正在拖弋着地板，将整个大厅的地面分裂和收缩起来，露出了大厅下方的真容。
芮契尔趴着高台的边缘，向前方看去，眼前的一切让她忘记了呼吸。
一个直径三十米的巨大黑洞出现在大厅的中央，奔腾不息的海水顺时针方向的冲刷和流动，水平面在黑洞中越升越高，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海流漩涡。
芮契尔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她一把抓住梅瑞狄斯的衣角，用着颤抖的声音问道：“难道……这就是……”
后者点了点头：“这就是阴影之国的『暗之门』，也是三道试炼的最后一环——『命运试炼』。”
“你们疯了！！！”
芮契尔死死抱住托德，将脸颊紧紧贴着对方的额头，用着看失心疯子一般的视线，盯着斯卡哈和梅瑞狄斯，大吼道：“这根本就不是冥界的入口！这是海流造成的大漩涡！任何人进去这里，都只有死路一条！”
斯卡哈面无表情的看向脚下的这对男女，仿佛看着平日里司空常见的一幕。
梅瑞狄斯蹲下身，来到芮契尔的身边，平静说道：“我的确看过许多人跳下这里，再也没有回来；但以上古之神的名讳起誓，我也见过两个人，平安返回人世，并获取了诸神的力量。而且，退一万步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是吗？”
芮契尔用力摇着头，正待再说些什么，她怀中之人——托德，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
前者俯下身去，听见后者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芮契尔，谢谢你……”
话音刚落，托德用唯一完好的手臂，在地面上一撑，在芮契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滚落高台，坠入了无尽黑暗的大漩涡之中。
第249章 深海信标
湍急的海流，将任何坠入其中的物体，飞速拉向大海深处。
托德的身体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完全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就陷入了漩涡的中心地带。
从海平面到00米左右的深度，是漩涡运转速度最快的区域，仅仅不过三分钟，托德就下行至这一区域的底部。
在这段时间里，跟随漩涡的旋转，他在海水中，依稀能够看到微弱的阳光。
浮游在水中的鱼群和小型生物，在他身边穿梭来去，漂浮的藻类跟随着漩涡一起向下漂流。
又经过十多分钟的下沉，托德明显感到海水中的光亮渐渐变弱，常见形状的海洋生物已经难觅踪影，凭借着『夜视』的异能，他看见种种散发着光源的奇怪生物，充斥在漩涡的周边。浑身散发着冷光斑点的巨大条状海蛇、身体布满尖刺头顶有着小灯的怪鱼、嘴巴几乎占了身体大半的海鳗。
被漩涡继续拉向海洋的深处，就连『夜视』异能也在降低效果。海水的压强在每平方厘米上，能够重达千钧。
托德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个器官都发出着碎裂的声音。即便是变异后的身体，在海水的强大压力下，也只不过就像纸片一样脆弱。
但是，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或许是『痛苦抑制』的异能在发挥作用，也可能是变异已经占据了疼痛的神经中枢。
又向下潜行了十来分钟，借着那微弱不堪的『夜视』，托德看向面前那黑暗至极的海底。
一群五颜六色的水母，晃动着长达数十米的根须，飘然游过。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显现，巡视着海中的一切。托德渺小的身形，和那眼球相比，就像把黄豆和苹果放在了一起。
看着漆黑海水中的巨大眼珠越靠越近，巨型触手宛如森林一般密布在暗幕之中，托德终于认出了这个家伙——摧毁『黑珍珠』号的海怪。
这是一个庞大至无法想象的身影，它在漆黑的海水中，慢慢前行。
托德仔细分辨了一下，这个海怪的体长，很有可能超过了一座普通的城镇。在外形上来看，它就像是深海白鲸和大王乌贼的异变合体，与神话传闻中的『魔眼』，根本不同。
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托德一脸平静的看向这个深海巨兽。他的嘴角露出微笑，死亡对他来说，早已不再是苦痛，而是一种解脱。
让他意外的是，巨兽经过他的身边，仅仅只是看他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向着海底更深的地方游动着。
『果然是因为变异的身体，使得怪物都对我的血肉，失去了兴趣吗？』
抱持着这样的念头，托德在漩涡的牵引下，继续下行。
现在，托德已经记不清在海洋中，下潜了多久多远，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似乎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视线中一片全黑，就连『夜视』异能也失去了作用。他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自己的身体还在下坠，仿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比痛恨起自己的异能。如果没有『金属皮肤』、『再生』、『水下呼吸』这些能力，他早就已经归于死亡的虚无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看不到终结之时。
唯一让他可以聊以**的是，异变所带来那潮水般的痛苦，已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是身体和灵魂的逐渐脱离。
在如此深的海底，他不确认自己的听觉器官是否还在正常运作，但他的确『听见』了一些声音。
一些飘忽不定、似有似无的声音。
有一些像是女子的呢喃，有一些像是孩子的欢笑，还有一些完全是无意义的噪声。
让托德在意的是，他似乎听见了克劳伦斯的声音。
那个声音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和自大，充斥的仅仅是歇斯底里式的求救和呐喊。
下沉依然在继续。
又过了一会儿。
眼前的海水已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种比黑色更加深邃的颜色。
如果一定要让托德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身处的空间，更像是一个可以攫取一切光芒和物质的黑洞。
就在托德要被这种诡异的感觉，逼近疯狂的时候，漩涡向下牵引的力量慢慢消失了。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停止了下坠的势头，正悬浮在海底之中。
一根笔直耸立的巨大建筑物，从海底更深的地方，升起至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托德熟悉的、三角形状的、满是奇怪文字的金属尖塔。
当尖塔表面浮现出纹状光芒之时，托德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壮丽而又美丽的神殿之中。
神殿位于海面之下，托德抬头望去，和煦的阳光照射进大海，在石板上投射下美丽的倒影。鱼群和海虾在石柱间穿梭游动，珊瑚和贝壳点缀在墙壁之上。一口清澈而又晶莹的喷泉，自上而下，倒流在神殿大厅的花园之中。
一只纯白的海豚，在海面上欢腾雀跃，又仿佛一只蝴蝶般，在珊瑚中游动嬉戏，最后停在托德的面前，嘴中清晰的吐着字句：“候选人，欢迎再次来到代理者的房间。”
“你是晶宿……？”托德叹了口气，用力的揉了揉脸颊，在原地坐了下来，笑着摇头说道：“阴影之国……暗之门……命运试炼，原来一切的终点，又回到了这座信标。”
海豚轻轻点头：“这座信标的位置，并不容易到达。但相比北岛遗迹的那座信标，这里的能量更加稳定，不会出现衰竭的情况。”
托德看看身边的这座海中神殿，开口问道：“这里……的建筑，是由谁修建的？”
“这里是达努神族建立的永恒神座。”
“让我猜猜，北境神话中的达努神族，曾经也是晶宿代理人的一员？”
海豚在原地转了个圈：“没错，他们战胜了其他的候选人，开辟了属于他们的时代。”
托德意味深长的说道：“然而，与另一位代理人——诸神之王奥丁相比，他们的命运似乎要好上许多。”
海豚歪着脑袋看向托德：“候选人，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我也知道，你看过了那些卢恩文字的石板。你认为，我们是引发『诸神黄昏』的罪魁祸首。但是，事情真的会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吗？”
托德从地上站起身，眼睛盯着海豚说道：“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给了奥丁力量和智慧，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违反了我与他之前的约定。”
第250章 旧日的终焉（上）
“即便是在自己主管的位面之中，代理人的权限也是有限的。”化身为海豚的晶宿，围绕着托德，不停的游着小圈：“有一条最重要的基本守则，每个位面代理人都必须恪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对不允许解锁或者破坏晶宿信标塔。”
晶宿最终停在托德的面前，轻轻说道：“但是，奥丁违反了这一约定。”
“由于他领导的诸神，还有他管辖的那些族群，对这个世界无休止、无计划的索取，造成这个星球上的资源日近枯竭。世界树不再结果，生命泉逐渐干涸。有毒的空气和水源，污染了天空和大地。”
海豚轻轻摇动尾巴，人立而起：“奥丁来到我的面前，寻求帮助。我给了他两个建议：一、立刻停止神力的滥用，降低族群对世界树的依赖程度，给这个世界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二、放弃脚下的家园、放弃神力的源泉，尝试脱离主星，在位面之中重新寻找一个没有信标塔、也没有神力存在的安身之所。”
“奥丁在一番思考之后，既不愿意放弃神力，又不愿意背井离乡，所以，他选择了第三条道路……当他从我口中得知，除了这个空间之外，还有无数个存在生灵的空间之时，他将视线放在了晶宿信标塔上。”海豚慢慢低下头，那双属于动物的眼中，居然出现了一丝丝人类的情感：“他找来了诸神之界的所有智者和工匠，试图打开信标塔，寻找方法，将所有种族带入一个新的位面。但是，他们的蛮横行为，引发了信标塔的自我防卫系统。”
“信标系统将这种行为，认定为『数据溢出』，并启动了『阀值攻击』。”
托德听到这里，有点疑惑：“数据溢出？阀值攻击？”
“由晶宿创造并管理的任何一个维度宇宙，其中所有的星球、生命和法则，加在一起被统称为『律因数据』，任何违反运行规律的事物，又被称之为『溢出值』。当溢出值的总和，超过一个上限的时候，维度宇宙的主星，也就是存在信标塔的星球，会自动开始清除溢出部分的数据，将『律因数据』回归到接近初始的水平。这个清除的过程，又被称之为『阈值攻击』。”
听着晶宿的介绍，托德有些头晕：“简单点说，就是如果按照你们设定的范围内行动，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有人做出了出格的举动，就会引发你们的攻击？”
晶宿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大致上来说，并没有错。”
“这样看来，『诸神黄昏』之前的那些预兆——芬布尔灾变的三个漫长严冬、太阳消失于天际、毒液和瘟疫四处蔓延、海面波涛汹涌，洪水漫上陆地。这些都是信标塔『阈值攻击』的前兆？”
“是的，这些征兆分别对应着气象武器、恒星武器和地壳武器的启动。在此之后，犯下大错的奥丁，来到信标塔的面前，请求我的宽恕。”晶宿划动着双鳍，朝着托德继续说道：“我告诉奥丁，诸神之界的清除计划已经启动，单单凭借我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这一浩劫。”
“在奥丁的一再请求下，我将最后的方法，告诉了他。”
听到晶宿的这句话，托德的眼皮一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想让他，主动去将『溢出值』降低和清除？！”
变化为海豚的晶宿，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没错，我告诉他，减少种族人口、降低资源需求、彻底舍弃神力、重置整个世界，就可以停止这场『阈值攻击』……”
托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难道是……奥丁自己引发了『诸神黄昏』？！”
晶宿转身走向神殿的高台，身形一晃。
海底宫殿的景象彻底消失。
冲天的炼狱之火燃烧着整个城市，巍峨的世界之树丧失了生机摇摇欲坠，数不清的奇异魔兽与战士们展开着殊死的搏斗。
重新恢复了颠倒金字塔的外形，晶宿灰色的金属表面，散发着不停闪烁的红光：“诸神黄昏之前，为什么施加于大蛇耶梦加得(Jormungandr)、毒龙尼德霍格(Nidhogg)、魔狼芬里尔(Fenrisulfr)身上的禁咒和枷锁，会纷纷失效和脱落？是谁，派人去唤醒沉睡千年的火巨人史尔特尔(Surtr)？是谁，降下了中庭米德加尔特(Mi?gar?r)的魔炼屏障（Schutzand）？又是谁，解开了数千年的巨人诅咒？”
看着阿斯加德在火焰的肆虐中，分崩瓦解，晶宿的声音就像是砂纸擦过石片：“奥丁用一场牺牲式的战争，和一次对真相的隐瞒，挽救了神裔的后代，确保诸神的血脉不至于断绝。”
画面放大并聚焦。
火焰之神史尔特尔，浑身散发着熊熊烈焰向众神开战，他不断地喷出火焰焚烧眼前的一切，手持的破灭之枝（L?vatei
），散发出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
死亡之国的女王赫尔(Hel)，站在用死人指甲制成的巨船-纳吉尔法(Naglfar)上，死灵和霜巨人在她的指挥之下，攻占了中庭，占据了王座。
挣脱囚笼的洛基(Loki)，带着大蛇和魔狼，为了报复长期的囚禁，向他的族人和父亲，发出了战斗的怒吼。
晶宿带着托德升到彩虹之桥(Bifrost)的半空中，俯视着脚下的战争。
魔兽和巨人站在彩虹桥的一端，诸神之王奥丁领着英灵殿的战士，和骑着飞马的女武神们，位于彩虹桥的另一端。
两军对垒，战争一触即发。
“仔细看着接下来的战斗。”
晶宿这样对托德说道。
一位雄壮威武的神灵，带着单眼罩，头戴金头盔，身披深蓝斗蓬，他的胯下，是一匹叫做斯莱布尼尔(Sleipnir)的神马。
晶宿的声音充满了回忆和感慨：“这就是奥丁，在他的身上，鲁莽、勇敢、智慧、果断，种种不可思议的特质糅合在了一起，造就了一位特殊的代理者。”
托德奇怪的看了一眼晶宿：“听上去，你对这位代理人，似乎很有感情？”
“灵魂就像是大海边的贝壳，当你低头行走在沙滩上的时间足够久，自然就会遇见一枚璀璨夺目的珍品。”晶宿金属表面的红光，闪动了数次。
托德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彩虹桥上的战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么多的战士和神祇，骑着战马的诸神之王——奥丁，居然选择第一个出击，他的对手正是终焉之主——魔狼芬里尔。
第251章 旧日的终焉（下）
魔狼芬里尔张开那足以吞噬一切对手的巨口，向着奥丁扑来。
让托德意外的是，后者根本没有举起武器，仅仅是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那被大火焚烧的阿斯加德，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在诸神的惊呼声中，芬里尔一口咬住了奥丁的喉咙，诸神之王就此殒命。
“后世里，无论是记载诸神黄昏的任意一部散文或是诗歌，对于奥丁之死的描述，大体都是，『他运气不佳，稍不留神就丧命于芬里尔之口。而他的儿子维达，在父亲惨死的刺激之下，冲上前撕裂了芬里尔，又用永恒之枪刺穿这头魔兽的心脏』。”晶宿将形体稍稍挪动了一个角度，对着托德又说道：“难道世人们就没有思考过一件事情吗？身为诸神之王的奥丁，他的力量和战技，远远凌驾于其他神祇，却偏偏在短时间内死于魔狼的利齿之下。而他的儿子，却能击败魔狼？”
托德看向彩虹桥上爆发的激烈战斗，意兴阑珊的转过头去。
晶宿的红光慢慢黯淡下来：“愧疚和自责，已经让奥丁失去了求生的意志，面对一场即便胜利也没有任何意义的战争，他更希望用死亡来获得解脱。”
托德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战场，一位陷入绝望的银发女武神，将长枪刺入了敌人的心脏，成为了这场旧日回想的最后一幕。
晶宿挥手切断画面，整个世界重新回到海底的神殿。
托德在地上坐下来，足足花了一分钟平复心绪。
在这之后，托德向晶宿开始提问。
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究竟是什么？”
“我们是秩序的维护者，也是生命进化的监管人，我们分管着每个位面的『律因数据』，确保一切事物，都按照既有轨迹运行……”
托德打断了晶宿的话：“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我是说，有的物种是为了占有更多的资源，有的物种是为了奴役其它族群，有的物种是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那么，晶宿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对方金属表面的红光，闪烁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托德惊得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指向晶宿，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你之前的那些讯息，都是从哪里得知的？”
晶宿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从我有意识开始，就被作为监管者，分配到这个位面。我的任务和指令，也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从本维度的生物中，挑选出合适的候选人进行培养，并从候选名单最终决定出一位代理人，赋予其『超律因』的能力，并观察这个维度内所有生物的进化模式和发展水平。”
托德一愣：“就是这样？”
晶宿的金属外壳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就是这样。”
托德用手扶住额头，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不会是故意隐瞒或者欺骗我吧？”
晶宿的语气充满了不解：“为什么要欺骗？为了完成任务，我需要代理人的配合和理解，谎言最终只会造成不信任和分裂。”
托德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另一个有趣的问题：“那么其他候选人呢？你也是用这样的解释，来与他们交流的吗？”
“肯定不会。来自不同程度文明的候选人，对信息的接受程度也不一样。对一个当前时代的人，去解释什么是宇宙，什么是维度，什么是进化，本身就不现实。”晶宿的红光指向托德的额头，放慢语速：“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的那样，你从另一位晶宿的位面，来到我的位面。对于我来说，你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个体。”
托德耸了耸肩，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说起我原本身处的位面，还有你管理的这个位面。无论是历史人物还是事件，我发现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也有许多不同。比如宗教，在我原本的位面中，天主教对应了这里的天父教，东正教对应了这里的至正教，北欧诸神对应了这里的北岛神话。但是，有些地方，比如国家、习俗、物种，又有许多迥异的地方。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晶宿在半空中慢慢浮动了一会儿，接着回应道：“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或许和信标塔中储存的『律因数据』有关。如果能分析你原本位面的信标塔，我或许就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托德自嘲的说道：“原本位面？算了吧，我可不想再死一次。”
“说起死亡，我还有件事要问你。”托德朝着晶宿颇感兴趣的询问道：“截止到目前，总共有多少位候选人？”
“加上你，17人。”
“这么多？”
晶宿晃动着金属外壳：“在你刚刚来到这个位面的时候，候选人总共有人，在这段时间里丧失资格的有11人，获取资格的有5人。”
托德有些懵，他一直以为候选人，只会减少，没想到还会增加。
“如果候选人一直增加，那么如何才能最终确定出胜出者呢？”
“由于上一次能量的衰竭，我没有来的及告诉你，候选人胜出的条件。”晶宿靠近了一些托德，一字一句的说道：“候选人胜出的方式有三种：力量、征服和信仰。”
“所谓力量胜出，是指候选人找到独特的生存方式，可以使用自身的力量，控制和击败主星上的任何一股势力；所谓征服胜出，是指候选人作为统治者，直接或间接占领整个主星，所有文明的土地；最后的信仰胜利，是指候选人将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转变为自己的信徒，方式和形式不做限制。”
听完晶宿的介绍，托德摇头叹道：“无论哪种方式，听上去都不容易。”
“没错，由于达成条件比较困难，位面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只存在候选人，没有决出代理者。”
托德摸了摸鼻梁，小声对晶宿说道：“你也说过，我来自另一个位面，是特殊的存在，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些优待吗？比如，给一本百科全书或者枪械原理什么的……”
“不可能！”晶宿都一秒钟都没停顿，直接否定了这一要求：“候选人之间的角逐，必须视为同等竞赛，任何偏袒行为，都是不允许的！”
一脸嫌弃的托德啧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一边抬头看天一边说道：“无所谓，反正现在的我，要么就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已经变异成怪物了，反正已经彻底失去候选人的资格了。”
晶宿的红光闪烁个不停：“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现在意识虽然在这里，但是身体可是完好如初。你已经找到了抑制变异的钥匙，你的身体通过再一次的进化，已经恢复到健康状态，随时可以回到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