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魔爪
暮西骑士团和北岛骑士团，按照预定方针，先后离开了暮西城。前者由哈金斯率领，作为吸引敌人注意力的靶子，朝着北石要塞行军；后者则由布伦希尔德和坎伯兰带领，进入落星山脉的栈道，绕行奇袭银环城。
这个疯狂的作战计划，除了国王和寥寥数位指挥官们知道，其他人仅仅以为，那不过是军队例行公事的调防和训练。
看着墙面上的『保护伞』的旗帜，托德离开窗口，回到了王座，看着桌面上的文件，陷入了沉思。
敲门声响起，稍后走进来的是玛丽和修士乔。
一张统计好数据的白纸放在了国王的面前。
玛丽首先说道：“『暮西合作社』成立至今，共发行了1000根圣骨，现金存量共计1159银月6铜星，资产估值大概是4770银月，两项合计后大约是5900银月。”
“很好。”托德点点头，又看向乔：“邀请都发出去了吗？”
修士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圣骨持有者总共75人，除了极少数外出办事和联络不上的，其他人都通知了。会议场地初定在皇家大剧院，一周后举行，邀请了城内最有名的剧团——『金云雀』，担当开场演出的嘉宾。哦，对了，这里是主持人的发言稿，请您过目。”
托德接过稿纸看了几眼，随后将信纸放在桌上，抬头说道：“有些地方需要修改，先放在我这里。对了，我让你去寻找的纺织厂用地，有眉目了吗？”
修士乔回答前飞快的看了玛丽一眼：“在城北工业区的『第四引水渠』附近，有一个正在转让的石料工坊。我去看过了，厂房和仓库都是水泥建造，日常维护也挺用心，稍加改造就能直接使用。”
托德直接拍板决定道：“那就定下来吧，另外设备采购和工人招聘也尽快进行。”
玛丽突然开口道：“陛下，纺织厂和店铺都是王室财产，我希望能与王室签署一份租赁协议。”
托德看向她，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再看看修士乔一脸八卦的模样，国王瞬间明白了女子话中的含义。
“就按照你说的，王室会根据市场价格，将纺织厂和店铺租给你。此外，还会有一笔贷款拨给你，用于商业运营。至于协议，乔，由你来起草吧。”
修士突然听到国王叫到自己，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应好。
维纳斯大街，距离港口区不过一百米的一条街道，又被城内的居民称为『爱河』。
在这里，数以百计的流莺和馆娼，依靠着皮肉生意为自己和家人，在暮西城中寻求着生存之路。
深夜的街道，没有了白日的熙攘，也没有了入夜的烛光，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些夜宿娼馆的男人们的打鼾声，偶尔还能女人们刻意压抑的啜泣声。
月色被乌云所笼罩，两个身影顺着屋顶的瓦坡，滑到了楼宇的二层，轻轻撬开了窗户，小心翼翼的进入了建筑。
萨布瑞娜的声音，在空旷而又寂静的空间中格外刺耳：“顺着走廊向前，第一个拐弯处向右，最里面那间房间就是。”
克劳伦斯按照路线来到了指定的房间，看着门上的锁芯，将手指慢慢插入了锁孔。手上的皮肤和血肉开始变形扭曲，指尖好像一块自动塑形的橡皮泥，填满了整个锁孔。
腕部轻轻一扭，门锁应声而开。
二人绕过房间的屏风，走到卧室的大床前，看着一对不着片缕的男女，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萨布瑞娜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男人的长相，接着对克劳伦斯点头说道：“没有错，是生化工厂的西德尼主管。”
克劳伦斯先是掏出一个圆形木盒，打开盖子，放在女人的鼻子下方。接着，伸出双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压在西德尼主管的太阳穴上。
手指变形成尖刺的模样，缓缓刺入了对方的大脑。
吃痛之下，西德尼立即醒了过来，漆黑一片的房屋，面前陌生的一男一女，意识到事情不妙的他，刚想张口大叫，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
克劳伦斯看向男子，轻轻笑道：“西德尼先生，别紧张，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继承者』的事情，我们二人的思维已经接驳在了一起，”
让克劳伦斯意外的是，西德尼接下来的第一个动作，不是跪地求饶，居然是想去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
示意萨布瑞娜取下西德尼的戒指，放到自己鼻下，克劳伦斯仔细检查一番，这才发现戒指的背面，居然有一根暗刺，只要按下开关，戒指里的液体就可以顺着暗刺进入人的体内。
“这毒液的味道是……颠茄吗？看来芮契尔那个家伙活学活用，把『长老会』的那一套用来调教你们了。”克劳伦斯轻轻转动手指上的尖针，朝着西德尼说道：“让我再说一遍，『灵魂链接』的异能可以将两个人的思维连接在一起，意志强大的一方可以控制另一方的动作，甚至可以探寻对方的记忆和认知。所以，西德尼先生，我劝你最好放弃抵抗，挣扎的太多，可能会造成你永久性的脑损伤。”
剧烈的疼痛迫使西德尼的脸孔扭曲起来，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摆脱对方的束缚，但一切都是徒劳，就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法做到。
克劳伦斯朝着萨布瑞娜沉声说道：“在我们灵魂链接的这段时间里，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打扰。”
后者点点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守候在一边。
克劳伦斯闭上了双眼，将头抬起说道：“西德尼先生，让我们开始吧，让我来找找你记忆中，是否有『继承者』的秘密。”
五分钟后，西德尼的眼睛、鼻孔、嘴角和耳朵溢出了鲜血，嘴巴大张朝向了天花板，神情惊恐，就仿佛看见了最恐怖的事物。
克劳伦斯收回了手指，他的脸色苍白，疲倦和困乏让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身来，但精神却显得异常的兴奋。
萨布瑞娜侧着头看向大长老，好奇的问道：“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了吗？”
“有个坏消息，也有个好消息。”克劳伦斯掏出手绢，擦了擦指尖的鲜血，开心的笑道：“坏消息是西德尼先生并不知道『继承者』的秘密；好消息是暮西王国对于异种的研究和获得的成果，要比预料中的更多……多到你我无法想象。”
第二天清晨，维纳斯大街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宁静。
一个小时后，暮西防卫队和异种协会的人，同时赶到了现场。
门锁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房间内设施一切完好、西德尼死于过度惊吓和心脏衰竭、死者尸检找不出任何毒理和致命伤……
经过长达数天的调查，一无所获，草草收尾。
一场谋杀，顿时给整个暮西城笼上了厚重的迷雾。
第194章 王室邀请会（上）
西德尼谋杀案已经过去了一周。
对于暮西城的平民们而言，这件事情引发的话题早已过时。事情背后所谓的权力和阴谋，还不如活在当下的面包和戏剧，更加具有吸引力。
国王要在大剧院中举办一次盛大的邀请晚会，这条消息一经发出，就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这场晚会，不仅能够一睹圣子的真容，还能够欣赏到一流剧团『金云雀』的演出，这对于生活乏味的普通人来说，简直是一场最棒的狂欢。
只有一个问题，进场需要门票——圣骨邀请函。
这一入场限制，将大部分人拦在了剧场门外，但仍有极少部分人事先从内部获知消息，在邀请函发送前，高价收购到了圣骨，并获得了晚会的参加资格。
日头渐西，皇家大剧院的门口，煤油路灯被一一点燃，明亮的光芒下，挤满了前来参加晚会的民众。
与此同时，剧院后台的主演室中，一位留着两撇小胡，身穿华丽锦服的中年男人，焦急看向铜镜前化妆的美丽女子，大声说道：“芭芭拉，看在上帝的份上，忘了原本的剧本吧！”
名为芭芭拉的女子，精致的五官在淡妆的衬托下，让整个房间都明亮了三分，她静静梳着一头柔顺的金发，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一言不发。
“在过去那些舞台上，我们面对的不过是一群什么也不是的愚者！”男子挥舞着手臂，神色激动：“但今晚表演的观看者是谁？！是天父名下的圣子！是暮西王国的最高掌权者！”
芭芭拉回头望了一眼：“团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艺术是纯粹的，是不掺杂功利和地位的？”
金云雀团长自动无视了对方语气中的嘲讽，急得大喊：“放屁！我那是在胡说八道！”
男子小心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线：“你或许并不知道，暮西王国前前后后剿灭了上百位贵族领主，月溪平原大道两旁的木架上，到处悬挂着那些败者的尸骨。到了夜晚，骨头上的鬼火绵延不断，这些光芒至今还被人们称之为『胜利的路灯』。”
团长顿了顿，又说道：“所以，千万不要想着在圣子面前，挑战他的权威、肆意抨击神权，因为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芭芭拉，听我一句，按照我修改后的剧本来演，否则你会把团里所有人都送上火刑架！”
芭芭拉抿紧了嘴唇，拿着木梳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毫无血色。
剧场外，工匠协会的会长老艾登，心情愉悦的和朋友们打着招呼。
身旁两位女性居民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名女子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几天的暮西城，空气中总是有一股臭味？”
另一人点头道：“没错，特别是排污口和下水口，那种臭味尤其明显，真要说起来，有点像是肉质腐坏的味道。”
“因为这事，我还专门找到圣序仲裁庭，对方只是告诉我，上个月城里下了几场大雨，杂物堵住了地下管道，他们会找人疏通的。但是我知道，那帮人不过是说说罢了，根本就不会去做！”
就在老艾登还想再听听的时候，剧场的入口处，传来了通知入场的声音。
按照圣骨持有数量的多少，人们排成长队先后入场。
门口负责检查证件和维持秩序的近卫，一边比对着邀请函和居民登记，一边搜查着违禁物品。
随着时间的流逝，剧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少，长队里只留下寥寥几个人还在等待。
一对身穿黑色长袍的父女，来到近卫的面前，递上了邀请函。
“赞格纳子爵？赞格纳小姐？你们以前是银环贵族？”
父亲掀开了头罩，微笑着说道：“是的。”
近卫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请让您的女儿也掀开头罩。”
父亲依言照办，露出了女儿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
近卫兵找来了曾经是银环南方军团的一名军士，进行了样貌和口音的比对，在确认一切没有异常之后，将邀请函递还给了赞格纳子爵，点头说道：“子爵，请记住，在暮西王国里只有国王和平民，没有所谓的贵族，千万不要用您的言行，来挑战王国的底线。另外，祝您今晚玩的开心。”
赞格纳子爵收回函件，笑着向近卫说道：“谢谢您的忠告。相信我，孩子，今晚我会非常开心。”
『父女』二人跟随人潮，走进剧院的大厅。
萨布瑞娜好奇的四处看看，忽然想起什么的她，朝着克劳伦斯问道：“对了，你的邀请函是怎么弄到的？”
“这要感谢我们事先安插在王国中的那颗『棋子』，如果没有那个人的通风报信，我也不可能知道晚会的入场条件，自然也不会事先为你我购买圣骨。”克劳伦斯看向会场中的每个人，稍后皱紧了眉头低语道：“奇怪了。”
萨布瑞娜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话，而是跃跃欲试的对他说道：“伊凡准备好了足够的『材料』，『烟火』也已经到位，今天晚上就可以动手，让我们把整个暮西王国闹个天翻地覆！”
克劳伦斯拉着女孩的衣袖，将她带到了角落里，郑重其事的说道：“萨布瑞娜，我希望你弄清楚一件事情，『长老会』从来没有想过也并不希望成为暮西王国的敌人。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王国对于异种的态度以及与教会之间的矛盾，和我们的利益出发点是一致的。我们最大的敌人依然是教会，如果能够与圣子达成一种私底下的盟约，对双方都将形成最有利的局面。”
萨布瑞娜一边听一边不乐意的嘟起了嘴：“大长老您的意思，是放下一切成见，甚至放过那些叛教者，与国王托德结盟？”
“那些背弃泰罗的叛徒，自然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如果非要我做出一个抉择的话，『继承者』的秘密应该是最优先的事项，其次才轮到与王国的结盟，最后才是清理叛徒。”克劳伦斯沉着脸说道：“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暮西国王坚持在『继承者』上不松口的话，我也不得不采取强制性的手段，来获取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剧院的灯火慢慢熄灭，『金云雀』的团长走上舞台，等待所有人入座完毕后，用着热情洋溢的语调朝所有人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暮西王国的皇家晚会，首先，请让我们以最诚挚的心灵和最虔诚的灵魂，来迎接我们伟大的、睿智的、无畏的、仁慈的陛下！民众敬仰的圣子大人！”
剧场后台的乐团奏响了礼乐，拥有『聚光』异能的异种，将舞台上的光芒聚焦投射，全副武装的近卫兵列队进入会场，并把守住每一条通道和每一个入口。
二楼的贵宾露台上，一个人影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欢呼和祈福的狂热状态。
看着身边民众状若疯狂的模样，萨布瑞娜抬着头，仔细观察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过了好一会儿，她对克劳伦斯说道：“我想象中的暮西国王，要更高一些、更壮一些、表情更加凶狠一些……”
克劳伦斯的视线也放在露台之上，片刻后只听他说道：“真是有趣。”
第195章 王室邀请会（中）
眼见民众的热情慢慢平复，金云雀的团长先是右手脱帽置于胸前，左手向后伸展，右腿屈膝，向着国王行了一个标准日安礼，在得到托德的举手示意后，直起身板对着观众们大声说道：“以圣子的名义，我宣布晚会正式开始！首先，由剧团中享有盛誉的芭芭拉小姐，为诸位献上一曲独奏！”
身穿鲜艳束身衣的女子，打扮成一幅吟游诗人的模样，抱着索尔特里三弦琴款款走上了舞台。
按照惯例，她先是向着二楼的方向深鞠一躬，接着坐在早已备好的长脚凳上，开始最后的琴弦调试。
『聚光』异种将光线聚集在手中，打向了舞台中央的表演者；手拿彩色玻璃的助手，让光线变得五颜六色、梦幻之极。
不同于西部平原上那些华丽奢靡的音乐风格，也不似东部圣域地区庄严肃穆的唱诗手法，出身于南部孤岩城的芭芭拉，无论是琴声还是歌声都带着空灵缥缈的特色，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慢慢引入梦境之中。
『我远赴暮西朝圣』
『带着一束海石竹花，献给海对岸的人儿』
『亮蓝的骑士长剑，生于战火之中』
『无论生死请让我回归故土』
『带着满满的海石竹花，点缀故乡的前庭』
芭芭拉弹唱着手中的乐器，视线却越过了观众，投向了大厅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
『孤狼』兰德尔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隐没于黑暗之中。这位被暮西人民众所周知的英雄，正与舞台上的歌者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在距离他不远处的过道上，芮契尔仔细读着手中的报告，低声问道：“泰伦斯已经伤病痊愈了？”
一位学者打扮的年轻女子，点头回应道：“没错，不仅如此。『翠玉学会』联名递交了申请，希望能为泰伦斯在暮西学院中单独开设一个系部，主要研究方向是物理学和异种学，并邀请陛下作为系部会长，泰伦斯自己为副会长。还有……”
女子看见芮契尔脸上愤怒的表情，不自觉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停下了话头。
“还有什么？！”
女子不敢去正视芮契尔的眼睛，低声说道：“『翠玉学会』希望能介入生化工厂的事务，声称王国可以利用他们的学术能力，提高工厂的产量，并升级技术水平。”
芮契尔脸色铁青，『意念力』异能在全力催动之下，手中的纸张顿时化成了粉末。
女子将头垂下，眼睛看向地面，继续着汇报的工作：“芮契尔大人，还有几件事，有一个隐居在北部山区里的异种村庄，迁入了暮西城，希望获得庇护；另外，西德尼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白色的纸屑如雪花般飘落，芮契尔转身离开过道，丢下了一句话：“给我盯紧『翠玉学会』那帮家伙！其它事情你们自己处理！”
芭芭拉一曲终了，剧院大厅中掌声雷动。
人们纷纷起身，向着这位在暮西城中著名的表演者和歌唱家，致以最真诚的敬意。
趁着主持人插科打诨十分钟的空档，芭芭拉下台稍作休息后，带着话剧团的其他演员重返了舞台。
金云雀表演的话剧名为《天堂里的流浪者》，大意是一位虔诚的农妇，以为一个油嘴滑舌的流浪学者，是来自天堂的使者，便问他是否见过她的亡夫。流浪学者告诉农妇，他的亡夫在天堂里穷困潦倒，农妇就将十个银月给了流浪者，请求对方转交给亡夫。
农妇的现任丈夫回来得知此事后，十分生气，骑马去追，结果马也被学者骗走，他从沼泽地艰难地跋涉回家，又羞于告诉农妇，只好说马也委托流浪者转交给前夫了。农妇十分高兴，告诉他说：“你死后，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这出话剧诙谐幽默，有不少地方都能逗得人捧腹大笑，是暮西城中很受欢迎的一部作品。
但作品非常隐晦的讽刺了宗教功利和世俗愚昧，曾经被众多教会人员指责和诟病。
金云雀的团长曾经考虑用另一部《神曲礼赞》，来替换这部作品，但遭到剧团当红主演——芭芭拉的强烈反对，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在这部戏的最后，添加了尾声——原来流浪者真的来自天堂，并将农妇的亡夫带到了她的面前。
这种做法虽然破坏了这部话剧的结构，却将『宗教风险』降到了最低。
毕竟，圣子大人正在看着，不是吗？
金云雀剧团里的每位演员，登上台时，总会偷偷瞄一眼二楼的露台。每个人都在心中告诉自己，传说中的暮西国王正在看着他们的演出。表演者们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发挥至各自最好的水准，再加上精良的道具，和优秀的剧本。大厅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喝彩声和欢笑声，就连有些负责守卫工作的近卫，偶尔也会低声叫好。
观众席中，相比萨布瑞娜的聚精会神和沉浸其中，克劳伦斯则显得有些兴趣缺缺。
前者瞥了后者一眼，诘问道：“你难道不觉得今晚的戏剧还不错嘛？”
克劳伦斯笑着耸了耸肩。
萨布瑞娜又说道：“我看过一百年前的『游憩者剧团』，还有六十多年前的『赫洛亚剧团』，这只剧团的表演已经相当不错了。”
克劳伦斯看着舞台上蹦蹦跳跳的演员们，将双手微微张开，意兴阑珊的说道：“我对这种由别人写好的故事毫无兴趣。想想看吧，有一个人在这一切的背后，用所谓的剧情告诉你何时应该悲伤，何时应该欢笑，这难道不是一件相当无聊的事情吗？”
萨布瑞娜用着『你已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向对方说道：“我和你认识超过70年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悲剧主义者。”
“人生就是一场戏，在自己哭声中拉开序幕，在别人的哭声中落下帷幕。欢笑和喜悦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中场，悲剧才是我们每个人的宿命。但对于我来说……”克劳伦斯看着舞台上那些粉墨背后的喜怒哀乐，将背部朝着座椅靠去：“我更感兴趣的是，人对命运最真实的反应。例如给一位品德高洁者，创造最绝望的逆境，他是否会因为仇恨与欲望，滑向无底的深渊？”
萨布瑞娜露出了反感的表情：“这种想法早晚有一天会毁了你。”
克劳伦斯摇摇头，转移了话题：“看看今晚这些卫兵和观众，你难道没看出什么吗？”
萨布瑞娜环视了一圈：“好像没什么不同。”
克劳伦斯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欠揍：“卫兵的人数虽然没有变化，但『继承者』的数量下降了。还有，观众席中那些属于王国军事部门的官员，大部分都没有出席。所以，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最恨的就是猜谜！直接告诉我答案！”
“暮西骑士团应该离开了王国。”克劳伦斯看向舞台上逐渐接近尾声的戏剧，微笑说道：“接下来得想个办法，安排一下我和暮西国王的『密谈』。”
第196章 王室邀请会（下）
“吾爱，你的虔诚感动了天父，你的慷慨让我衣食无忧。看啊，我在圣使的引领下，来到了你的面前！”扮演『亡夫』的演员，走到芭芭拉扮演的『农妇』面前，张开双臂朗声说道。
有曾经看过这出戏剧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并不记得有这一幕。
金云雀团长站在舞台侧面，嘴里咬着一条手帕，双手死死抓住布料，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到地上。
芭芭拉看着面前的『亡夫』，毫无反应。
扮演『亡夫』的演员急了，拼命打着眼色、以为芭芭拉忘记台词的他，小声提醒道：“下一句是……感谢天父让你回到我身边。”
团长用双手盖住脸，不敢再看，嘴中绝望的低吼着：“哦，天啊！芭芭拉，看在上帝的份上！”
芭芭拉动了。
她先是来到自己『现任丈夫』的身边，用着迷醉的眼神，看了看这位年轻英俊的演员；接着走到『亡夫』面前，神色复杂的瞅了眼中年男子。
最后，她偷偷将『流浪汉圣使』拉到舞台的最前方，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掏出一个钱袋塞进对方的怀中，挤眉弄眼道：“神圣的使者啊！这里还有十个银月，请您把我那死去的丈夫，重新带回天堂吧！”
意料之外的反转，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芭芭拉最后这场临时修改的戏，将一个虔诚而又世俗的农妇，刻画的惟妙惟肖。她没有按照团长的剧本，而是用一个诙谐的桥段，将这场戏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既维护了艺术的尊严，又避免了宗教的矛盾。
金云雀的团长迈着两条仍然在颤栗的腿，走上舞台，他的后背全是汗水。在和团员们谢幕的同时，还不忘瞟一眼二楼的露台。
陛下是否会恼怒？
圣子大人是否觉得被冒犯？
带着这些疑问，好不容易熬完表演环节、用布巾擦着汗的团长，宣布晚会的重头戏正式开始。
二十口大箱被抬了上来，随着箱盖被一一掀开，观众们被眼前景象惊的合不拢嘴。
银月！二十个大箱子中装满了银月！
拿着厚厚一叠记账册的修士，走到舞台上，开始将『暮西互助社』统计好的数据高声念出。
“投资『福音花卉社』00枚银月，实现并支付利润55银月，资产变现95银月。”
“投资『虹鳟渔场』116银月，实现并支付利润7银月，资产变现4银月。”
……
随着修士念完一本又一本的帐册，台下这些购买过『暮西合作社』圣骨的人，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钱，先先后后投资过暮西城中上百家店铺。
长达半小时的诵读，将『暮西互助社』的发展，介绍的一清二楚。成立至今不到两年，互助社由本金1000银月，增值到5766银月。陛下又从自己的圣库中垫上4银月，凑足了6000银月，一次性分给所有圣骨持有者。
当年投入的本金，两年不到，翻了六倍，如果再加上定期分红的利润，算下来差不多增值十倍！
一群修士在近卫们的帮助下，将银月根据登记人的圣骨数量，分开装入布袋中，再交到台下诸人的手中。在钱币确认无误后，再让收款人按下手印证明签收。
待得所有银月分发完毕，有人开口问道：“将本金退给我们，是不是意味着『暮西互助社』要解散了？”
修士乔回答道：“可以说是，但也不是。陛下将『暮西互助社』的资产，按比例分给你们，是希望重新将这笔钱的财务管控权交还原主。两年前，暮西镇百废待兴，圣子大人希望凝聚众人的力量，共同建设家园、发家致富。但现在，陛下要将精力更多的放在王国管理之上，互助社的运营很难再顾及的上。”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毕竟如今托德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再让他去为了互助社的事情劳神劳力，的确不大合适。
有人又问道：“那么刚才说的『可以说是，但也不是』，是什么意思？”
修士乔拿起一本书，封面上用通用语清楚的写着一行字——『暮西王室银行章程』。
“暮西王室银行？”人群有眼尖的人，提出了疑问。
修士乔点头说道：“陛下虽然下令解散『暮西互助社』，但计划在暮西城内成立一家『暮西王室银行』。”
“我听说过银行这个事物，好像在南方帝国中有类似的机构。”
修士乔解释道：“没错，王室银行将聘请专业的学者和修士，管理财富和进行信贷。诸位可以将钱币存入银行，不仅允许随时取出，而且每存满一个月，会支付存款总额百分之一的利息。”
有人质疑道：“每个月利息百分之一，一年才百分之十二的利息，会不会太少了些？”
修士乔笑着说道：“银行和互助社不一样，从资金用途来看，前者只负责代管存款，后者则会将钱财拿去投资店铺和产业；从管理方式来看，银行的钱可以随时取出，而互助社里的钱，要等到资产变现后才能拿到手；从风险上来看，存入银行的钱不会亏损，互助社的投资则可能亏到血本无归。”
“当然，你们的钱也可以选择自己管理。毕竟，陛下的本意就是希望诸位，挑选合适的领域进行投资，为暮西城的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接下来，修士乔留在舞台上，负责解答在场圣骨持有人的疑问。
台下的克劳伦斯，重新戴上长袍的兜帽，对身边的萨布瑞娜说道：“走吧，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走？”女孩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看向二楼说道：“我以为你今晚还有一个约会。”
克劳伦斯顺着她的视线朝上看去，微笑着摇头：“不，今天并不合适，我需要更加安静的环境，来进行这场对话。”
萨布瑞娜低下头，看着左手大拇指的红色印泥痕迹，颠了颠腰间装着6个银月的小布袋：“随你。”
金云雀的团长看着国王的仪仗，准备启程返回，找到近卫的负责人——阿方索.德卡沃，轻声说道：“大人，不知道今晚的表演，陛下是否满意？”
阿方索看着团长那忐忑不安的神情，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
就在团长紧张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候。
阿方索轻咳了一声，说了句：“陛下觉得还不错。”
还不错？
陛下说还不错！
团长如释重负的长舒了口气，笑着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方索转身离去，没人看到他头盔下那张尴尬的脸，只听他小声自语道：“除了这样说，我还能怎么办？陛下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玛丽站在剧院的门口，送别了几位熟识的妇人，看着门口逐渐散去的人潮，陷入了沉思。
侍女凯茜发现了她的异样，开口问道：“您在想些什么呢？”
『超忆』异能发动的玛丽，晚会的一幕幕仿佛幻灯片一般，在她脑海中快速闪过。
“我也不知道，有些地方不对劲。”
第197章 血肉磨坊（上）
117年5月9日，北石要塞，阴。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敌人……”
听着身边的议论纷纷，哈金斯双手紧紧抓住要塞城墙的石垛，一言不发。
乌云遮挡了光线，大风卷起了尘土。距离要塞城门不足三公里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蛮族士兵和银环联军，仿佛一张漆黑的地毯掩盖了大地，一眼望不到头。
城墙上，哈金斯和几位暮西骑士团的指挥官，站在视野最好的城楼顶部，观察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长弓团和弩手队蹲在了垛墙后方，将浸泡在马粪中的箭矢一一取出、摆放整齐；重步兵团最后确认着装备的可靠性，他们将盾牌把手的铆钉锤牢，检查盔甲连接处的挂钩，用石灰反复搓着长剑、连枷等武器的握柄；骑士们则在城门处休整，为『异种战马』戴上半复式眼罩、披上坐骑战甲。
负责探查敌情的『继承者斥候』小队返回了，出去三个人，回来时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幸存者还失去了左眼、浑身是血。
“大人，我回来了……”
斥候的惨状，让哈金斯吃惊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你们被敌人发现了？！”
失去一只眼睛的斥候队长，靠着同伴的扶持才没有倒下，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们在敌军营寨的外围时，并没有被发现。穿过前阵的防御线，靠近中军的时候，突然听到狼群嗥叫的声音。下一秒，弓箭覆盖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敌人看破了我们『拟态』的伪装，追了我们整整六公里，我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
哈金斯的面色凝重，又问道：“告诉我你们探查到的所有消息。”
斥候断断续续的说道：“敌军共计大约5000人，除了银环的南北军团，还有蛮族二十六个部族……我听到敌人们反复提起他们的指挥官，一个奇怪的名字——『库兰的恶犬』。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探查到更多的消息……
哈金斯点点头，朝着身后的随军修士说道：“把他带下去疗伤。”
目送斥候在修士们的搀扶下，离开城墙。哈金斯看着地面留下的血痕，细细想了会儿，重新将视线放到了远处的敌军营寨上。
有联队指挥官走到他身边，提醒道：“原本的情报说敌军有00人，现在变成了5000人。敌我士兵数的比例变成了:1，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库兰的恶犬』，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哈金斯的突然发问让联队指挥官一愣，后者摇头回答道：“我在坎伯兰的手下，和北境蛮族打了六年的仗，『库兰的恶犬』？没听说过这个人，或许是蛮族王国中哪位来战场镀金的王储，说到底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离开北方战场更久的哈金斯，听了这话自然不好反驳，刚打算劝说对方两句小心为上，瞭望塔上传来预警的叫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敌军靠近！”
哈金斯收回了视线，朝着远方的敌阵望去。
敌方军团的前阵，大约四百人，采用了松散阵型，提起了盾牌和武器，摆成了『一字长阵』，向着北石要塞慢慢行进。
哈金斯将手指放入嘴中沾了沾，接着举过了头顶，空气中流动的风压让他点了点头。
联队指挥官与他对视了一眼，说道：“北风，再加上这个风速，我们的箭矢会因为顺风射的更远，穿透力更强！敌人不过是一群没开化的蛮族，就连战场上观察风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哈金斯看向敌军前阵士兵间的间距，使用着『蜂巢』的异能，向着城墙后的联队指挥官下令道：“长弓团取消吊射、采用平射，『继承者狙击弩手』自由锁定敌方指挥官，放弃外圈攻击线，将敌人放到中圈攻击线。注意命中率，节省弹药，等待我的命令！”
随着敌军前阵的逐渐靠近，哈金斯越来越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敌人的举动完全违反了攻城方的基本战术。
常见的攻城部队一般要分为几个批次，重步兵在前排掩护，轻步兵架设云梯和攀绳，弓弩兵后排射击掩护。但是敌军前阵这四百人，自从离开阵型之后，中军再也没有任何增援兵力跟进，这完全就是孤军深入。
等敌人再靠近一些，哈金斯总算看清了敌人的真容。
这哪里是什么军队，仅仅是一群穿着简陋皮甲，拿着木盾和锈剑的村民！
须发皆白连走路都不稳的老人、衣不蔽体眼中只有绝望的女子、甚至还有些懵懵懂懂畏足不前的半大孩子。
“前面这些人是圣卫城的平民，他们身后那些人是蛮族的督战队……我总算明白敌人多出来的那些『士兵』是从何而来了！”一位站在哈金斯身边的联队长目瞪口呆的说道。
有人大声痛骂道：“将平民当做肉盾！这群禽兽不如的魔鬼！天父啊，降下圣裁吧！”
就在此时，瞭望塔上的哨兵大声提醒道：“敌人进入中圈攻击线！”
哈金斯呆住了，他钢铁头盔下的一双眼睛，死死看向越靠越近的『敌军』，攻击的指令却迟迟未下。
“长官，打开城门，让我们的骑士团出击吧！只要消灭掉那些督战队，我们就可以解救这些平民！”
“看看远处敌军那些跟过来的骑兵，只要我们敢开城门，他们就能蜂拥而上趁乱攻击要塞！”
“我们可以只击溃敌人的督战队，再驱散这些平民，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关上城门！”
“别开玩笑了！混战中，这些平民肯定想的是进入要塞，到时候怎么驱散？！”
暮西骑士团的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哈金斯找来了『继承者狙击弩手』的队长，向对方问道：“如果只狙杀蛮族的督战队，不伤害平民，你们是否能够做到？”
后者摇了摇头：“很难区分，如果真的要做，肯定会有误伤。”
哈金斯还在权衡之际，哨兵再次大喊道：“敌人进入内圈攻击线！”
没时间再犹豫了，敌人携带的破墙锤很快就要接近城门了，哈金斯对『继承者狙击弩手』下令道：“攻击！”
狙击弩手在城墙上架设好长弩，一根根铁制的弩矢穿透了敌军前阵的攻击者，一个又一个敌人倒在了城墙之下。平民们开始想要逃跑，督战队跳出来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挥起斧头维持战线，殊不知这样的举动正好让自己成为了靶子。
很快，敌人前阵中的督战队在死伤殆尽之后，剩余的平民丢下了武器，绕着要塞的城墙纷纷逃向了远方。
此时的哈金斯总算松了一口气，鼻子中闻着城墙脚下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脑中却在想着一个问题。
敌人为什么要在刮北风之时，派出这四百人的前阵？这么点部队根本无法对要塞产生任何威胁，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送死。
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就在他还在苦苦思索之时，敌阵中又有了新的异动。
“敌人撤退了！”
什么？！
听见瞭望兵的呼喊，哈金斯第一件事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急忙跑到城墙边沿的他朝外看去，看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
并非是诱敌，也不是逃跑，敌人的确是在有条不紊的向后方撤退。
然而，虽说是撤退，敌人却选择了轻装而走，营寨留在了原地，物资、帐篷、防御工事一切未动。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哈金斯清楚的明白，这里面一定有些事情不对，但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他无论如何苦思，都是一头雾水。
敌人撤退的速度很快，转眼间敌军的营寨中除了十几个留下的士兵，最显眼就是一排被帆布覆盖的巨大铁笼。
哈金斯找来了拥有『鹰眼』的『继承者斥候』，高声问道：“告诉我，那里是怎么回事？！”
斥候极力远眺，一边看向敌军的营寨，一边说道：“那些留下来的人不太像是蛮族和银环的士兵，他们没有盔甲和武器，身上的衣服破旧，看上去倒有些像是俘虏……嗯？等等，他们好像走到那些笼子门口去了。”
一脸焦急的哈金斯催促道：“接下来呢？”
“天父在上！”
受到巨大惊吓的斥候，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指着敌军远方的营寨，语无伦次：“怪物！怪物吃人了！”
哈金斯抓住斥候的领口，大声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打开了铁笼，里面钻出了许多可怕的怪物！一瞬间就将那些人撕成了碎片，吞进了肚子！”面色惨白的斥候，将视线慢慢从哈金斯的脸上挪向了远方，嘴唇颤抖，牙齿打颤：“看……看啊……那些怪物吃完了人，看向我们这里了！他们过来了！”
哈金斯松开了斥候，任由对方跌坐到地上。用不着对方开口，他已经能看见远方那些飞快靠近的『怪物』了。
身长五米、长着蝙蝠一样翅膀的怪鸟；头长双角、全身钢甲散发着毒气的鳄鱼；浑身骨刺、能够轻易撞碎岩石的巨狼。
北风时分进攻、派出部队送死、死者血腥的气味、临时后撤的蛮军、留下奇怪的铁笼，最后的最后，释放这些嗜血食人的『怪物』。
原来如此。
哈金斯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和恐惧。
『暮西骑士团！迎敌！』
第198章 血肉磨坊（下）
鲜血与尸体的气味，在强风的散播下，为怪物们指引了攻击的方向。
起初的震惊过后，哈金斯逐渐恢复了冷静，他沉下心，看着越来越近的『战兽群』，开始观察战场上的形势。
七只蝙蝠怪鸟，四头毒气铁鳄，还有十一匹骨刺巨狼，这些蛮族战兽无论是外表、大小还是战斗力，都与他过去在北部边境见过的那些变异野兽不一样。真要做个比较，就像是把狮子和野猫放在了一起。
蛮族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可怕的战力？
从优劣势来看，我方最大的依仗是要塞的地利，那么能够飞行越过城墙的蝙蝠怪鸟，就是最优先的攻击目标。
哈金斯的『龙骨』中，发出了阵阵响尾蛇的摆尾声，一道又一道的命令通过声波震动，传入了每一位指挥官的脑中：“重步兵向前组成盾墙，长弓团和弩手队盾后射击，骑枪部队下马护卫狙击手，攻击对象优先锁定空中的怪兽！收缩阵型，确保战团之间能够互相支援！”
战兽群越来越近，蝙蝠怪鸟靠着飞行能力冲在最前方，骨刺巨狼疾速奔跑行进在中段，落在最后的是那些笨重的毒气铁鳄。
哈金斯计算着怪鸟与要塞的距离，确定后者进入射击圈之后，下达了远程打击的命令。
长弓劲弩再加上顺风的优势，让那些带着巨大动能的箭矢穿行过空中，如冰雹一般刺穿了怪鸟的身体。当即就有三只从天空中被击落，带着凄厉的哀鸣掉落向大地。
存活的四只靠着灵活的空中规避，躲过了两波空中攻击，飞到了城墙的上方，先是采用俯冲攻击的方式，尝试攻击后排那些防护薄弱的弓弩手。
依靠着密集的阵型和彼此的支援，四只怪鸟的俯冲攻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只有一个倒霉的战兵被它们抓住扔下了城墙。而暮西骑士团依靠着长矛和弓箭的打击，使得仅仅两只怪鸟回到了空中。
剩余的这一对怪鸟，不再靠近城墙，而是改用盘旋的方式，绕着要塞不停的游走，偶尔还有一团团绿色的酸液砸到士兵的阵型之中。继承者狙击手的精确打击，直接宣判了最后这两只蝙蝠怪鸟死刑。
十一匹骨刺巨狼紧接着来到城下，这些浑身长满锋利骨刺的怪兽身长三米，脚爪和牙齿宛如钢铁筑成的利刃，轻轻松松就可以刺入城墙的石壁之中。它们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些怪兽四爪发力，居然开始攀爬城墙。
在指挥官的带领下，重步兵开始出击，他们走到城垛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石块和滚木砸了下去，长弓手和弩手则爬上了两座塔楼，依靠高耸的箭塔对城墙上的骨刺巨狼形成了交叉射击。
一只又一只的变异野兽倒在了城墙之下，但仍然有三个幸运的家伙，凭借着灵活的身形和敏捷的动作，翻上了墙头。也正是这三只漏网的骨刺巨狼，给暮西骑士团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巨狼站到城墙上，仰天发出嚎叫，接着剧烈抖动起身体，那些遍布全身的骨刺一一从身体脱离，宛如上百把长剑射向了四面八方。
惨叫声在城墙上响起，重步兵们被骨刺扎穿了盾牌，刺进了头盔，贯穿了胸口，顿时倒下去一片。两侧箭塔的弓弩手因为担心误伤，也停止了攻击，只有继承者狙击手还在给重步兵提供着火力支援。
近战继承者和元素继承者冲到了最前线，前者借助『金属皮肤』和『再生』的异能，正面抵抗着骨刺巨狼的攻击，后者使用『炎息』、『冰冻』和『音波震荡』进行支援攻击，重步兵们则放下了长剑和连枷等短兵器，抬起了拒马枪或是破城枪，进行中距离支援。
在多个联队合作攻击之下，三只骨刺巨狼带着满目的创伤，躲闪到了城墙的边沿，被合力绞杀后抛下了墙头。
眼下只剩下最后的怪兽——四只毒气铁鳄了。
箭塔上的弓弩攒射，几乎没有给这些披着一层钢铁盔甲的大型变异鳄鱼任何伤害，除了叮叮咚咚的碰撞声，就只有淡到忽略不计的痕迹。
毒气铁鳄不会飞行，也不会攀墙，但这些每一步都像小型地震的怪兽，给整座要塞带来了更大的威胁，它们使用头顶的铁角和巨大的身躯，反复撞击着要塞的城门。
每一次撞击引发的振动，甚至让城墙上的士兵都无法站立，几欲摔倒。
哈金斯向骑士团发出了指令，士兵们在指挥官的带领下，使用落石、滚木和投枪，依然无法对这些巨大的攻城战兽造成实质性伤害。
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的哈金斯，将头盔的铁罩放了下来，走下了城墙，来到了整装待发的骑士中间，振臂高呼：“骑士们，上马！让我们用手中的骑枪和胯下的战马，来向天父和圣子证明我们的英勇和无畏！”
随着城门绞盘缓缓转动，巨大的铁门渐渐打开，继承者骑士们握紧了长枪和盾牌，异种战马兴奋的刨着地面、低声嘶鸣。
城门外怪兽那可怖的嘴脸，逐渐显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哈金斯深深吐了口气，他将长枪平端，骑士盾护住胸口，身体微微前倾，双脚用力踢向马腹，口中大声喊道：“暮西骑士团，为了荣光！冲锋！”
钢铁洪流从城门中席卷而出，与战兽群冲撞在了一起，就好像沉重的锤子砸上烧红的铁砧。
火星四射，铁鳞飞散。
靠近城门最近的一只毒气铁鳄，被强大的冲击掀翻在地，随即被锋利的长枪划破了柔软的肚皮，在一阵翻滚中痛苦死去。
剩下三只巨鳄掉转兽头，冲向了骑士团的侧面。庞大而又沉重的身躯，撞击上去，将几名骑士连人带马顶出了十数米远。
冲锋到开阔地带，哈金斯使用『蜂巢』联系骑士们，使用内切环跑绕了一个半圆，重新将冲锋的枪头指向了剩余的毒气铁鳄。
怪兽们面对越来越近的攻击，俯下身体，大量带有毒素的气体从身体的孔洞里，被喷射到了空气中。
骑士和战马靠近之后，立即感觉到眩晕和恶心。
“屏住呼吸！”哈金斯下令道：“第一联队负责掀翻这些战兽，第二联队负责刺穿他们的腹部，所有人不要在毒气的范围内停留超过五秒钟！”
在整齐划一的冲锋和训练有素的配合之下，剩下的三只毒气铁鳄最终也死在了骑士们的枪下。
哈金斯看了眼这些被开膛破肚的战兽，吩咐下属们带上伤员返回了要塞。当他再次回到城墙上时，迎接他的是所有人的欢呼声和赞美声。
“长官！我们打败这些怪物了！”
“天父在上！荣誉属于暮西骑士团！”
“让这些狗娘养的野蛮人，学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哈金斯脱下头盔，接过随从递来的毛巾，拨开头上的寄生虫肢节，擦了擦脸部的汗水和血液，长舒了口气。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瞭望塔的哨兵再次发出了示警：“蛮族的大军回来了！”
黑压压的敌军，重新回到了营寨之中，和城墙上的暮西骑士团遥向对望。
将毛巾丢给了下属，哈金斯看着对面的军队，冷笑着说道：“你们的战兽已经死在了我的枪下，我倒想看看还有什么招数？！”
就在此时，蛮族和银环的大军中走出了孤单的一骑。
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骑着白马，离开营寨，来到了两军之中。
他身材魁梧、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又深邃，下半身穿着一件白熊皮做成的围兜，上半身仅仅在左胸处绑了一块护心镜。
哈金斯看向这一人一马缓缓靠近，小声自语道：“难道这就是那个『库兰的恶犬』？”
骑马来到距离要塞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蛮族男子解下背后的硬弓，从腰间的箭袋中拿出一只裹上油布的长箭。
哈金斯仔细看着对方的举动，心中的疑惑慢慢变大。
这个家伙想要做什么？
突然，空气中一种奇怪的味道打断了他的思路。
哈金斯顺着气味的来源，向城墙下方看去，被骑士团击杀的四只毒气铁鳄尸体迅速腐化，大量的气体挥散到了空中。
『库兰的恶犬』掏出打火石，点燃了箭矢上的油布，将长箭搭上了弓身，慢慢拉满了弓弦。
原来，蛮军前阵是诱饵，而战兽群也是诱饵，敌军真正的目的，在于将这些体内充斥着燃爆气体的巨兽送到城墙下方！
终于明白一切的哈金斯，头皮仿佛要炸裂开来，他朝着身边那些不明就里的骑士团士兵高声叫道：“离开城墙！所有人！离开城墙！”
嘣！
弓弦裂空的声音响起。
世界仿佛进入了慢动作，带着火焰的箭矢缓缓旋转前行，哈金斯用着全身力气大声吼叫，暮西骑士团士兵的脸上开始出现了慌乱的迹象，一切的一切朝着既定的轨道开始运行。
两秒钟之后，火箭扎入了巨兽的身体，剧烈的爆炸掀翻了城墙和大地，冲天的火焰吞噬了整条防线。鲜血和肢体宛如暴雨一般落在了要塞四周，从空中俯瞰下去，就好似一个巨大的『血肉磨坊』。
蛮族的远古号角响起在战场之上，数千名战士发出了嗜血的战吼，一股毁灭一切的力量，冲向了北石要塞那塌陷的城墙。
第199章 骑士团的反击
『库兰的恶犬』收起了弓箭，看向远处被大火吞噬的要塞，掉转马头，与身边呼啸而过的战士们背道而驰，回到了联军的营寨之中。
全身上下笼罩在乌鸦羽毛编织而成的蓑衣之中，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到联军指挥官的面前，用着砂砾划过水晶般的沙哑声音对他说道：“库夫林，北石要塞的大门已经碎裂，通往胜利的障碍已经清除，你为什么不加入战斗？！”
被称作库夫林的年轻男子跳下马，恼火的大叫道：“梅瑞狄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战斗！你的那些所谓的计谋，有悖于阿尔斯特战士的信念，还让我的力量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拿着弓箭招摇过市的我，就像是宫廷里取悦权贵的小丑！”
梅瑞狄斯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怒气而退缩，平静说道：“阿尔斯特之王——康奇厄伯请求我协助这次作战，他对我说，北石矿场对于北方诸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财富来源。我本无意卷入战争，但吾师欠国王一份恩情，我这才勉为其难来此出谋划策。至于力量的表演和战争的胜利，孰轻孰重，在我看来前者根本就无法与后者相提并论。”
梅瑞狄斯停顿了片刻，带着些许质疑的语气对男子说道：“上个月，你提出想要迎娶弗加尔的女儿，对方却用缺少功绩的借口拒绝了你，所以你才如此希望在战场上表现自己，我说的是否正确？”
库夫林大怒，双手猛地用力一扳，百年黑槭木制成的硬弓，在他手中断裂成了两半，被扔在了鸦衣人的脚下。他自己则气冲冲的骑上战马，丢下了士兵和战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寨。”
“贵为国王妹妹的独子，身为阿尔斯特的将军，虽有勇武之力，却任性妄为，国王康奇厄伯启用这位『库兰的恶犬』，究竟是对是错？”梅瑞狄斯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就在此时，营寨外的战场传来了数声剧烈的爆炸。
这一异象让梅瑞狄斯暗暗奇怪。
片刻后，有蛮族士兵跑入营帐内，急声叫道：“大巫祭，我们的战士被敌人挡在了要塞之外，死伤惨重！”
梅瑞狄斯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我们用战兽削减了敌人的兵力，还炸塌了城墙，你们在兵力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拿不下这座要塞？！”
蛮族士兵跪伏在地上，满脸的惊恐：“那些……那些来自西方的军队，会用魔法！还能制造巨大的爆炸！他们身上的铠甲居然能够吸收火焰并且刀枪不入！”
北石要塞的南向城墙，由于异种战兽爆炸的缘故，塌陷出了一个六米见长的豁口。
哈金斯被爆炸时产生的气浪，掀到了十米高空，接着重重摔落在了地面。
由于盔甲、『龙骨』和继承者异能的三重保护，他并没有遭受到什么致命伤，但肋骨和髌骨断裂、脊椎错位、肩关节脱臼，还是让这位要塞指挥官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因为爆炸和火焰，遭受致命打击的是暮西骑士团的弓手团和弩兵队，四个联队共计五百余人一次性减员了三分之一，守军的远程打击能力被永久性的削弱。面对蜂拥而来的蛮族和银环联军，稀稀疏疏的弓箭和弩矢，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德莱塞联队长！奥尔德里奇联队长……”躺在要塞地面上的哈金斯动弹不得，看着头顶的硝烟和火焰，他开始用『蜂巢』联系所有的联队指挥官。
有些人回应了，有些人却永远的沉默了。
骑士团中的一名见习骑士，发现了哈金斯，他随即喊来了修士和侍从。
修士们将哈金斯放上了担架，并检查了他的伤势，立即提议指挥官到后方去包扎和治疗。
哈金斯从担架上爬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身边修士的领口，赤红的眼睛盯住对方，咆哮道：“你们这帮混蛋！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是治疗的时候吗？！立即把我送上城墙去！”
“大人！你已经没办法战斗了，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会留下……”
哈金斯一把抓住对方的下巴，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怒吼道：“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把我送！上！城！墙！”
眼见指挥官主意已定，人们抬着担架将他送上了城墙。
哈金斯的归来，让城墙上剩余的守军士气大振。原本手足无措的士兵，确认指挥官平安无事后，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各自的事情。
“所有人！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躺在担架上的哈金斯，连坐直身体都无法做到，更别说四处查看战场了。无奈之下的他，只能使用『蜂巢』寄生虫进行一场不间断的『战时电话会议』。
负责瞭望和侦查的哨兵队长通过『蜂巢』汇报道：“蛮族和银环的联军已经全军出动，他们的前锋大约七十人，已经冲进了城墙的豁口，对方正在使用燃烧瓶，我们负责防守缺口的重步兵正在后退！”
哈金斯下令道：“通知军需官，将炸药包拿出来！发到缺口两端城墙上方的军队手中，丢到敌阵里去，打乱他们的阵型！『继承者骑士』下马改为步战，会合『近战继承者』，在缺口内侧筑成盾墙，将攻进来的敌人赶出去！其他继承者使用『龙骨』扑灭要塞的火焰！弓手团进入要塞内部的平地区，采用抛射的方式击杀城墙外的敌人！其他人救助伤员，并监视要塞的其它方向，防止敌军攀城！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
下达完这些命令之后，哈金斯定了定神，再次用『蜂巢』连线所有的联队指挥官：“暮西骑士团从成立至今，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为什么？并不是因为骑士团有着强大的武力，而是由于失败的产生是不被允许的！想想吧！我们都是一群被其他人畏惧、厌恶、憎恨的异类和毒瘤，圣子的庇护和王国的守护，是我们以及我们的家人，远离那些刑架和奴役的唯一依靠！所以，诸位！以圣子的名义发声！以骑士之荣耀起誓！举起你的剑和盾，让眼前的这些敌人，见证暮西骑士团的又一次伟大胜利！”
第200章 篝火边的夜话
当燃烧着引信的炸药包落入蛮族联军的阵型中，敌军有士兵接住这些看上去像是布包的事物，甚至有胆大者想要拆看一探究竟。但很快，无知者和鲁莽者均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轰！轰！
一道道白炽的闪光亮起，一团团压缩的火焰爆发。巨大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将城墙缺口处这些密集阵型的蛮族银环联军，如纸片般撕裂吹散。人体里那柔软的血肉和脆质的骨骼，被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碎渣，掉落到了城墙外，形成了一个个方圆三十米的『血色圆圈』。
短暂的失神过后，银环军首先崩溃了，士兵们丢下武器哭喊着互相推挤和叫骂，逃向己方营寨的方向，继而引发了整个军势的雪崩。
面对失去战意的敌人，继承者军队不费吹灰之力绞杀了攻入城墙的敌人。
骑枪联队指挥官大声喊道：“指挥官下令，骑枪团集合！开城门！”
骑士们翻身上马，轻骑兵们抽出了长剑，骑弓兵拿出短弓、备好箭袋。
随着绞盘缓缓转动，城门再次开启。
只不过这次没有了战兽，出现的是敌人们那惊恐无助的眼神和毫无防备的后背。
“天佑圣子！冲锋！”
骑士团再次出击，配备重甲、手持龙枪的重骑兵一马当先，冲开敌人的密集阵型，将任何挡路的事物撞翻踏平；身穿镶嵌皮甲的轻骑兵，紧跟在重骑兵身后，用长剑收割着四散的生命；弓骑兵则绕开了冲击路线，迂回至敌人的侧面，用弓箭重点照顾那些负隅顽抗的士兵。
继承者狙击手来到了箭塔上，使用着『鹰眼』、『感知』的异能，将弩机上的铁矢送入了敌方分队首领的头颅。
战场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
三百人不到的骑兵，追击着四千人的步兵，没有旗语、没有鼓号、没有传令兵，完全利用『蜂巢』寄生虫传递着信息，在最恰当的时机，从最致命的弱点，完成了一次次教科书般的穿插和分割。
蛮族中一些勇士和老战士，刚刚聚集了一小团族人，想要打出一波反击，就被这种『手术刀』般的攻击，打的溃不成军。
北石要塞到联军营地，这段三公里的距离，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血路』。数以千计的士兵死于追杀和踩踏，哭嚎声让远在数公里以外的人都能清楚的听见。
傍晚，随着追击敌人四个小时的骑士团回营，北石要塞防守战的第一天过去了。暮西骑士团损失了7位骑士，49名军士和1名战兵，还有伤兵51人，这其中就包括了要塞的指挥官哈金斯。而蛮族和银环联军的战损人数，则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死在战场上的士兵将近千人，但还有更多的人逃离了这片死地，最后返回营寨的战士不足两千人。
骑士团和联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攻防角色数次进行了互换，战争进入僵持阶段。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为大地上的旅行者们，提供着最后一点来自白日的温暖。
落星山脉的山脚下，有这样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它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地图之中，但却被无数采药的修士和放羊的农夫，亲切的称为『白霜之路』。
布伦希尔德骑在战马上，看着远方峻岭间的皑皑白雪，听着雄鹰盘旋于峰顶的鸣叫，心旷神怡的伸了个懒腰。
瞥见正在和导游交谈的坎伯兰，女武神夹了夹马腹，小跑了几步，来到老骑士的身边。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坎伯兰停下交谈，看向布伦希尔德，笑了起来。
他明白，这位女子天性如此，再加上长期与世俗隔离的缘故，说话做事向来直来直去。
坎伯兰看着前方越来越宽广的道路，对她说道：“翻过前面那座山，顺着河流再走上半天，就能看见银环城了。今晚我们可能会在山上宿营，让北岛骑士团做好准备。”
布伦希尔德点点头，策马离开了老骑士。
当天夜晚，北岛骑士团在一片背风的山壁下，升起了篝火。
金黄冒油的野猪被串在木棍上，放在火堆上，滋滋作响。
泛着泡沫的劣质麦酒，传递在北岛战士的手中，大笑声和吹嘘声不绝于耳。
角力、扳手腕、投斧，北岛人的种种游戏，为这个寒冷的夜晚增加了不少火热的气氛。
坐在大石上的坎伯兰，静静的擦拭着手中的盔甲，笑吟吟的看着北岛人的一切。
但是他的下属，那些暮西骑士团的骑士，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他们跪在圣经之前，手握着十字架，小声默念着祷词，时不时还对这些『吵杂』的家伙，投去厌恶的目光。
手拎着酒杯，布伦希尔德走到坎伯兰的面前，将一杯酒放到了老骑士的面前，对他说道：“我们欢迎你们的加入。”
坎伯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接着微笑拒绝了女武神的好意：“感谢邀请，不过今天是『将临期』的斋日，他们有事情要做。”
布伦希尔德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你们的那位神灵，无论是说话甚至是呼吸，都对信徒有着极高的要求。而我所侍奉的诸神，更加看重的是结果。”
隐隐能够听出对方话语中的些许讽刺，坎伯兰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我听他们称呼你为布伦希尔德，据我所知，这个名字与北岛神话中那位诸神之女是一样的。这究竟是重名？还是有着更加深刻的含义？”
布伦希尔德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将头顶的羽冠摘下放在腿上，静静说道：“名字是一个精神符号，也代表着一份责任。在我的村庄里，一旦成为了女武神的首领，在『冬火仪式』之后，原本的名字将会被舍弃，布伦希尔德这个名字将由上一任首领授予给新的领袖。”
“这就好像父辈将自己的名字，赐给自己的子孙。”坎伯兰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布伦希尔德用手抓住一片羽毛，轻轻揉搓：“不，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作为神圣之名的继承者，人们会认为女武神的灵魂也进入了我的体内。”
坎伯兰愣了下，稍后苦笑着说道：“那样……会很累……”
布伦希尔德放弃谈论这些事情，向坎伯兰问道：“暮西骑士团的战团长，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老人坐直了身体，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在北岛人的心目中，英勇善战和无穷力量才是评判英雄和首领的标准。但是在我看来，托德并不符合这些要求……”布伦希尔德歪着脑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坎伯兰打断了他的话：“请称呼他为陛下，再不济国王托德也行。毕竟你的骑士爵位是他亲手授予，北岛骑士团的称号也是一样。”
看着布伦希尔德一脸的迷惑，老骑士叹了口气，知道这位北岛女子根本不明白骑士含义的他，无奈的继续说道：“算了，别在意我说的，请继续你刚才的问题。”
布伦希尔德点点头：“我看过暮西骑士团的战士们，无论是您，还是阿方索抑或是哈金斯，你们的力量都要更加强大，为什么……”
坎伯兰第二次打断了她：“女武神的首领，请您别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嗯……『圣经』中的以马内利，目睹了这世界充斥着犯罪与堕落，因自己不能脱离罪的刑罚与辖制，便带领着门徒走上救赎的道路……”
布伦希尔德越来越疑惑的表情，让老骑士颇感无奈的用右手拍了拍额头。
“我正在和一位北岛人，讲述『圣经』的故事，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坎伯兰沉吟了一会儿，接着对布伦希尔德说道：“让我换个方式来说吧，我这大半辈子见过的国王和领主，加在一起比我身上锁甲的孔眼还多。所有人，大多都有着共同的特性——崇拜力量、迷恋权欲、贪婪无度。但是，我无法责怪他们，这是上帝赋予人类的原罪。”
“从第一眼见到国王托德开始，我认为他很奇怪。他知晓着凡人所不知的事物，却怀揣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宏伟愿景。他坚信着众生平等，致力于打造一个更好的世界。或许他就是人们传闻中的那位圣子，为了终结这黑暗的一切，从光明中甘愿落入凡间。即便不是，我认为他也是一位千载难逢的君主，极有可能开辟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不再有战乱和饥饿的世界。”坎伯兰握住胸前的挂饰，慢慢说道：“我有一个蠢儿子，他忠诚、勇敢、武艺高强，身为一位骑士，无疑他是合格的。但在遇到国王之后，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我的儿子他选错了盟誓的对象。”
话说完了，坎伯兰和布伦希尔德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布伦希尔德轻轻说道：“托德……我是说陛下，他的确不一样。”
坎伯兰用手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布伦希尔德说道：“北岛骑士团的布伦希尔德，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能赶到银环城。”
第201章 老朋友
第二天清早，北岛骑士团浇灭了火塘，收拾了营地，重新踏上前往银环城的路途。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路程，一座城市的轮廓，逐渐显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坎伯兰怔怔的看向远方，面色阴郁，也不知想起了些什么。
一行人顺着小路，再向前行进了两公里，来到一个废弃的磨坊。
坎伯兰推开磨坊仓库的大门。
数个农夫打扮的壮汉从草垛上站起身来，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微微屈身行了一礼。
制止了北岛人打算开战的举动，老骑士走到等待者的中间，朝着他们的头领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后者木讷的点点头。
布伦希尔德飞快的在坎伯兰和农夫中看了一眼，举起长枪指向后者，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被质问者张开了嘴巴，人们借着亮光看见，他的舌头已被连根拔出，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肉块依稀可见。
“他们不是敌人。”坎伯兰慢慢压下布伦希尔德的长枪，稍后又说道：“但也称不上是盟友。”
农夫们无视着北岛人的刀斧，从稻草堆中拉出一个又一个的木箱，熟练的用撬棍打开，抱出一套套陈旧而又散发着霉味的皮甲。
布伦希尔德蹲下身，仔细翻看过皮甲，指着胸口处的鹿头纹章对坎伯兰问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北方康诺特王国的盔甲？”
坎伯兰微笑着说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就凭着我们这点人冲进城里吧？”
布伦希尔德将手中的皮甲重重扔回了木箱，没有反驳对方的话。
坎伯兰继续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待并休息一段时间，我今晚要进城去见一个人。”
布伦希尔德向着老骑士走近了一步，眼神咄咄逼人：“为什么要我们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又是多久？！我为什么觉得这越来越像是一个圈套？而你正在消耗我的耐心！”
坎伯兰苦着脸看向女武神：“人们都说北岛人是急性子，这话看起来一点不假。布伦希尔德，如果不放心我这个老家伙，你可以跟我一起来，让你的人留守在这里等待信号。”
眼见她点头同意，老骑士摇头叹道：“别忘了告诉他们，如果三天之内没回来，就不用再等了。”
当天深夜，换上北方军盔甲的坎伯兰和布伦希尔德，带着各自的侍从，跟随引路者走向银环城的城门。
靠近城市，女武神看着夜幕中那高大坚固的城墙，发出了低声的惊叹。
坎伯兰顺着对方的视线向前看去，说出的话倒让人颇感奇怪：“城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最矛盾的发明，它对外抵挡野兽和外敌的攻击，对内却也禁锢了人们的勇气和灵魂。”
坎伯兰看着身边众人不明所以的表情，只是笑着又说了一句：“历史上，那些拥有着高墙和深池的王国，无一例外都将走向灭亡；那些放弃固守、居无定所的势力，反而会缓慢崛起为帝国。”
“守卫！”
布伦希尔德一边小声警示，一边把手伸向背后的长矛。
坎伯兰朝她摇摇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引路人走向城门的守卫，递过去一小包钱币，又露出了一块徽章。
很快，城门官下令打开一扇侧门，给了这些拜访者通行的许可。
“银环早已变黑了。”
说完这句话，坎伯兰双腿夹着马腹，进入了阔别已久的城市。
银环城中再也没有过去的繁华，夜深之后的灯火通明被一片死寂所取代，一路走过来，建筑破旧不堪，杂物四散可见。
布伦希尔德骑着马，小心的避开臭水沟中一具腐败的尸体，皱眉说道：“传说中海姆冥界的惨状也不过如此。”
一行人继续向前，慢慢靠近了圣科大教堂。
原本教堂广场中央那尊巨大的圣十字架，已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堆砌而成的长方形石台。在那上面，用来捆绑手脚的凹槽，石台四周发黑的血迹，还有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古神符号，不用更多的细节，众人已能想象北方人进入这里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那个是什么？”布伦希尔德的发问，让坎伯兰转过头去。
一具明显经过防腐处理的干瘪尸体，双手撑在地面，双膝跪倒在地。五枚巨大的铁钉，将它手脚和头颅牢牢固定在地面上，尸体头顶的方向正是古神的木像。
坎伯兰叹了口气：“法比安主教，在蛮族入城之际，选择与大教堂共存亡。他用生命捍卫了信仰，愿天父庇佑他的灵魂。”
绕过千疮百孔的教堂，走过被竖立木桩穿体而过的尸林，坎伯兰最终停在了距离教堂五百米远的墓区门口。
他翻身下马，将武器解下来交由侍从保管，举着火把，踏着脚下泥泞的台阶缓步前行。
布伦希尔德见状，考虑片刻，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偌大的墓地现在看上去拥挤无比，太多的墓碑造成土地完全不够用。有些墓碑，干脆像木柴一样，随手堆置在一起；有些墓碑，巴掌大小的石面上，甚至写着数十个名字。
走过外围的那些坟墓，坎伯兰越向里走，环境越幽暗。
墓地最里方有一片不超过十平米的小空间，这里的土地上生长着小花，常青藤郁郁葱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背对着老骑士，跪在墓碑之前，双手合十静静祈祷。
坎伯兰看向墓碑，上面没有任何文字，甚至连花纹和徽章都没有雕刻。
“来了吗？”跪着的老人睁开眼，转过头来。
坎伯兰看向面前这位似乎衰老了十岁的朋友，俯下身去，将怀中备好的一束花放在墓碑之前，轻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后离开之后，盖伊六世用酒精和狂欢来麻醉自己。今年年初，他在一次宴会上突然倒地，送回王宫后昏迷了整整一天。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要求侍从们将他抬到王后的画廊之中，并最终死在了那里。”
坎伯兰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着墓碑又问道：“为什么将银环国王安葬在这里？连碑文都没有？”
“对于现在的银环王国来说，一个活着的国王要比死去的国王更有价值。所有知情的人，都已经被处置了。”
坎伯兰点点头，停顿了片刻，对着面前的老朋友说道：“埃摩森，虽然我们在信里已经沟通过了，但我还是要再问一遍，你确定吗？”
老人闻言用手摸了摸墓碑，发出的声音仿佛被风沙侵袭万年的荒漠：“我已经想好了，万物有起终有灭，就让这样的王国……崩塌吧……”
第202章 银环挽歌（上）
孤独的宅院，枯萎的花园。埃摩森的府邸位于银环城的东北方，修建在一处偏僻的树林之中。
伯爵领着众人步入了自己的家中，偌大的前厅中空旷无边，看不见一个人影，就连走路都因为回声，被放大到吵闹的程度。
“你的家人呢？”布伦希尔德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向伯爵问道。
“走了。”埃摩森看向空荡荡的房间，平静的说道：“我让他们走了。”
一位年近古稀的老管家，从大厅的一头向着众人走来，他走路时颤颤巍巍，但礼数却一丝不苟。
埃摩森拂了拂额头：“老坎普，我怎么把你给忘了。诸位，这位老人是我家族中的管家，他的年纪比我的父亲还大。当初我让家人离开银环城，只有他坚持要留下来。”
老坎普微微弯下腰来，向着坎伯兰恭敬的行了一礼，温和的说道：“男爵大人，许久不见，少爷常常会念叨起您。”
许久没有被人用『男爵』二字称呼过的坎伯兰，愣了片刻，接着对这位从儿时起就熟悉亲近的老人微笑道：“老坎普，很高兴见到你。”
老管家看了看落在后面的布伦希尔德，侧过身体，将手指向前方：“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请到客厅里来，我亲手泡了热茶，做了茶点。”
埃摩森朝老管家挥了挥手：“不，恐怕我们没有时间喝茶闲聊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和这些人要谈。坎伯兰，我们的计划需要谈论和完善，把你答应的东西带上，我们老地方见。”
坎伯兰点了点头，从侍从的行囊中，取出了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木盒，跟上了埃摩森的脚步，朝着书房走去。
没走两步，伯爵回头看见跟在二人身后的布伦希尔德，皱起眉头对坎伯兰说道：“我记得说过，只有我们二人。”
老骑士对着朋友耸了耸肩：“她是我请来的帮手，也是我们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埃摩森又看了一眼布伦希尔德，继续前行，没再言语。
三人来到书房，伯爵按下书柜中的暗格，书架缓缓移开，露出背后的暗门。
相较于布伦希尔德的一脸讶异，司空见惯的坎伯兰则显得淡定许多。
通过暗门，顺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甬道前进数十米，三人来到一个隐藏在宅院地下的密室。
坎伯兰看着贴满墙壁的地图，还有那些写着数字和时间的标注，在仔细观察纸张变旧发黄的程度之后，他再看向埃摩森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哀叹。
后者似乎读懂了老友的表情，两只手整理着桌上的笔记，低头说道：“这个国家背弃天父，放弃道德，早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坎伯兰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看着埃摩森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伯爵向坎伯兰伸出了手：“我让你带过来的东西呢？”
坎伯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木盒，好奇的布伦希尔德凑过头来，看见里面静静放着二十多枚印章。
埃摩森拿起一枚借着火光细细查看了一番，由衷的赞叹道：“仿造的太棒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就连一些常人无法注意到的细节，甚至是边角磨损，都做到了尽善尽美！完美的赝品！”
“赝品？陛下更喜欢把它们称呼为『萝卜章』。”
埃摩森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陛下？哦，你说的是暮西的国王……”
坎伯兰将木盒放在了桌上，问道：“你确定假军令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上次为了让银环联军加速行军，就已经用过这招了，他们这次还会上当？”
埃摩森点头说道：“上次的假军令由于只有少数几个人看过，银环议会把这些战败者的辩词更多看成为谎言，定义为开脱责任，所以军中使用印章的方式一直没有改变，只不过相较以前，在印章数量和先后次序上，有了更多的讲究。”
“大人，我送茶点来了。”黑暗中老管家的声音，吓了三人一跳。
布伦希尔德缓缓抽出长矛，眼睛看向坎伯兰和埃摩森。
伯爵朝着女武神摇头说道：“放下你的武器！老坎普是我最可靠的人，这墙上有不少地图还是他帮忙描绘的。”
老坎普看着面前的女子慢慢收回长枪，将一盘糕点端到了茶几上，递给了她一杯香草茶。接着，他又来到埃摩森的身边，递上另一个茶杯：“少爷，这是你最爱的蜜姜茶。”
埃摩森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满足的点了点头。
布伦希尔德看着杯中这碧油油的热茶，皱起眉头说道：“难道没有麦酒吗？实在不行的话，果酒也行。”
看见老坎普摇头，她放下茶杯，又拿起了一片面粉制成的糕点，再次抱怨道：“没有肉干吗？炸鱼？”
老管家的再次摇头，彻底断了布伦希尔德的念头。
她将一片糕点塞入嘴里，只嚼了两下，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好吃！真好吃！比暮西城那些糕点店卖的都要好吃多了！”
没有理会房间里谈论起甜品的一老一少，埃摩森指着银环城的防卫地图对坎伯兰说道：“城里大约有100名守军，蛮族军队和银环军队的人数基本持平，但城外还驻扎着四个蛮族部族，大约800余人。”
坎伯兰开口问道：“打算在哪里动手？”
埃摩森用笔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圆圈，上面写着『王室宝库』。
三天后的午夜，银环王宫正门外。
王室近卫营的指挥官，看着手中的调防文书，一脸狐疑的朝埃摩森伯爵问道：“临时调防？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
伯爵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近卫长官，笑着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近卫长一时语塞，他脑中第一个反应，王室中又有人要倒霉了。
自从银环王国，开了玛丽王后深夜被捕的先河后，近卫调防再加上秘密抓捕，几乎已经成为最高议会迫害王室成员的基本套路。
近卫长仔细看了看文书上的五枚印章，分别是国王、内政大臣、内务司长、最高大法官、最高议会长，与属下拿来的印章拓片一一比对，确认完全无误之后，深深叹了口气，对埃摩森说道：“这次是不是汉弗莱殿下？他之前发表过不少捍卫天父的言论，我以为议会放过了他……”
看着埃摩森伯爵那高深莫测的表情，近卫长摆摆手，摇头说道：“当我没说，一切自当遵从陛下的意志。”
看着近卫营列队离开了王宫大门，埃摩森看向黑夜中这座不设防的宫殿，轻轻拍了拍手。
北岛骑士团的战士们，宛如幽灵一般，从黑暗中显现了身形。
第203章 银环挽歌（下）
“向前走，穿过这条长廊，爬上那个斜坡。”埃摩森抖去剑上的鲜血，抬脚跨过地上的尸体。
坎伯兰看向倒在血泊中的侍女，对方临死前惊恐的眼神，让老骑士扭过头去。
一行人快步穿过夜色中的王宫，最终来到两扇巨大的铁门前。
站在门前，是一队负责看守宝库的守卫，看着面前这群『蛮族军队』，守卫们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稍稍清醒后，他们中的头领大声喊道：“王宫禁地，你们想干什么？！”
女武神们拉满弓弦，用箭矢做了最好的回答。
埃摩森指向不远处的房屋，开口说道：“屋里还有一个联队的守卫，在最里间的队长室，挂有宝库钥匙中的一把，第二把在塔楼上内务总管的房间里，第三把在王宫议事厅的徽章上方，只有集满三把，才能打开……”
布伦希尔德向身后的战士们打了个手势，一群北岛武士抽出了刀斧，走进了守卫营地，稍后房间里传来惨叫声和打击声。
接着，她走到铁门前，用拳头敲了敲门扉，再顺着墙根一路敲过去，最终停留在一块石墙面前。
一声唿哨之后，几名北岛狂战士，利用肾上腺素获得的短时间狂暴，举起一人多高的巨大铁锤，朝着墙面狠狠砸去。
巨大的撞击声，飞溅的粉末，眼前的一切让埃摩森无奈的说道：“这样的方法也行，不过就是吵了点。”
两分钟后，扫荡完守卫营地的战士，带着满身的鲜血回到队伍中，墙面上的裂隙也越来越大。而另一方面，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传遍了整个王宫，有不少地方亮起灯，并隐约能听见吵杂的人声。
终于，墙面被砸出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破洞，北岛骑士团的战士们争先恐后的钻进宝库，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了下巴。
堆成小山一般的金器和钱币，价值连城的古董和画作，宽广的库房中到处都是财富的景色。
“前些日子，最高议会借着打压敌教的名义，收缴了一批贵族和富商的财产，还没有来得及分赃。”埃摩森看向王宫远方逐渐升起的火光，点头说道：“放火的人已经得手了，接下来，就要看看有没有贪婪的鱼儿会上钩了。”
王宫外的大街上，一只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的蛮族军队，一边打着哈欠行军，一边小声发着牢骚。
“王国那帮没用的家伙，深夜里居然派人到我们的营地，说是天父教会煽动了一次军队叛乱，叛军正在攻打王宫，急需我们的支援。”
“他们自己不是有军队吗？平叛的事情让他们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打扰我们的休息？！”
“他们的战士根本不堪一击！没有我们的帮助，教会的骑士团早就攻下了这里！”
蛮族首领走在军队的最前方，反反复复看着手中的军令，疑惑的说道：“令书倒是没问题，但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首领！看！银环王宫着火了！”
听见手下的喊声，蛮族首领抬头看向远方，修建在城中高地上的银环王宫，隐隐能够看见不断蔓延的火势。他将军令揣入怀中，朝着身后的族人下令道：“跑起来！听到没有？！都给我跑起来！”
行进至王宫城门口，有眼尖的人捡起了一枚地上散落的银月，蛮族首领看着族人手中的钱币，二话没说，要求部队加速前进。
随着越走越深，地上散落的财物越来越多，价值也越来越高。
最终，蛮族军队找到了那个塌陷的破洞，钻入洞口之后，眼前这金闪闪的如梦场景，让所有人陷入了疯狂之中，衣兜、盾牌、头盔甚至是嘴巴，都成了这些盗宝者的行囊。
人们极尽可能的多拿取一些财物，却没有人思考这个破洞因何而生。
就在此时，宝库的大门被打开了。
“你们这些窃贼！强盗！不知廉耻的杂种！”
因为王宫大火，及时回防的近卫营，看见了守卫的尸体，也发现了盗取宝库的蛮族军队，举起武器，纷纷破口大骂。
蛮族首领看了眼面前为数不多的近卫，又看了看手中鼓鼓囊囊的布袋，缓缓拔出身后的手斧，他身后那些眼中写着贪婪和残暴的族人们，也各自掏出了兵刃，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随着一声大吼，蛮族军队撞入近卫之中，宝库门前一场殊死搏斗就此展开。
而在王宫之外，像这样收到『求援』军令的蛮族军队，正在陆续赶来。
“你们中有谁看到埃摩森伯爵了？！”
坎伯兰用敌人的衣服擦拭掉脸上的血渍，看了圈周遭，突然朝其他人问道。
北岛骑士团的战士们，背上捆着大包小包的金银珠宝，手中拿着犹在滴血的兵刃，互相看了看，摇摇头。
布伦希尔德放开弓弦，射中了最后那个打算骑马逃走的指挥官，回头对坎伯兰说道：“我们从王宫中杀出来的时候，伯爵好像说，他要回去了。”
坎伯兰愣了一会儿，接着脸色大变，翻身上马朝着布伦希尔德大声说道：“你带着北岛骑士团朝西走，我会在路上与你会合！”
布伦希尔德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你要去哪』，老骑士疾驰而去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埃摩森伯爵的府邸，依然是如此的安静，只不过屋内燃起的大火，给了这个清冷的宅院，带来少许明亮的色彩。
“少爷，您的姜蜜茶。”
接过老管家泡好的茶水，坐在大厅正座上的埃摩森，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微甜而又清爽，却冲不掉他心中无穷的苦涩。
“我毁了一个王国，一个我的家族为之奋斗了两百余年的王国。”埃摩森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火焰的舞动，耳边仿佛听见王城中传来的哭喊和求救，他缓缓放下茶杯：“毫无疑问，我会下地狱。”
老坎普侍立在埃摩森的身后，一根被火焰烧断的木梁砸在老管家的身后，他纹丝未动。
砰的一声巨响。
紧闭的大门被撞开，坎伯兰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老乌龟！给我滚出来！”
伯爵看向烈火中走出的老骑士，痛苦的扶住额头。
坎伯兰看着大厅最里方的一主一仆，皱着眉头呵斥道：“埃摩森！这样的死法并不适合你！”
“你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死亡从某种意义上对我是一种解脱。”
坎伯兰向着上座靠近了几步：“是吗？在我看来，这不像是解脱，更像是逃避。”
地板上传来的高温，炙烤着房间中的一切，埃摩森裤脚上的线头发黄弯曲，散发出点点白烟。
伯爵看向越走越近的坎伯兰，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指向了自己的胸膛：“老朋友，别逼我用不喜欢的方法，了结自己。”
坎伯兰停下脚步，犹豫不前。
就在此时，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老坎普，弯下腰来对着埃摩森说道：“少爷，天色已晚，你该休息了。”
埃摩森疑惑的侧过头，一阵强烈的睡意袭向他的大脑：“怎么回事……你……那茶水……”
伯爵睡倒在椅子上，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落地。
坎伯兰急忙走上前去，背起埃摩森，冲向府邸的大门。
一脚踢开地上燃烧的木头，坎伯兰一个箭步冲出火场，喘着粗气将埃摩森丢在地上，回头再看去，老管家却站在那燃烧的大门旁，一动不动。
坎伯兰爬起身，一边再次跑向大门，一边大声喊道：“老坎普！快点出来！”
老管家回头看了眼早已是一片火海的大宅，转过身弯下腰，朝着坎伯兰行了一礼，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男爵大人！少爷……就拜托您了！”
大门重新被关上。
数不尽的辉煌与荣耀，随着火焰化为了尘埃，只有一位生于斯逝于此的老人，陪伴着这座老宅走完了最后这段路程。
117年5月14日，历史上的这一天，被称为『银环的挽歌』。
午夜两点，蛮族军队撕毁联盟合约，劫掠宝库，焚烧王宫，屠戮包括王室成员在内的400余人。
上午七时许，银环守军和贵族私兵组织了一次反击，夺回了王宫，并打退蛮族军队的数次攻击。
上午十一时，驻扎城外的蛮族部族，联合城内友军，攻下了王宫城门，并以复仇的名义，展开长达三日的种族清洗和财富掠夺。
117年5月17日，攻打北石要塞的联军发生内讧，银环王国军溃散。
117年5月19月，北岛骑士团和暮西骑士团会合，挥师东进。
117年5月4日，暮西王国宣布占领银环城，一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王国，至此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在此之后，原本剑指守望堡的暮西王国军，在收到一封来自王国内部的加急信函后，放弃了所有作战计划。除了留下小部分军队占领银环城外，其他所有部队日夜兼程，急行军撤向暮西城。
信函上只有一句话。
『国王遇刺』
第204章 神话时代的推测
时间拨转到『银环挽歌日』的前一天，暮西城骑士团总部，国王之间。
“陛下，您要找的人，已经等候在门外了。”
侍从的提醒让托德从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请他进来。”
一位身穿暮西学院教师袍的南方学者走了进来，他头上缠着白色布巾，踏着小步，眼睛看向地板，两手抓着袖口，看上去有些局促又或是紧张。
“艾布.本.肯迪，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吧？”国王的声音让南方学者浑身一抖。
后者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没错，陛下。”
托德拿起一份手册，对肯迪说道：“我听闻，你在学院上课的时候，对学生们说，天父存在的时间并不代表人类历史的全部？”
肯迪的额头有汗珠慢慢渗出，点了点头。
托德翻了翻手册，颇感兴趣的说道：“你声称这世界的历史要远远长于世人的认知。在东方圣城发现的天父遗迹，预计修建在六千年前；在北岛遗迹发现的化石，预计修建于一万两千年前左右；在北方阴影之国发现的冰窟遗迹，历史上要比前二者都要早？”
肯迪急忙辩解道：“我并不是怀疑天父的存在，也不是反对教会的教义。”
托德知道这个南方学者怕的是什么，他微笑着继续问道：“告诉我，你的这些发现有依据吗？”
肯迪偷偷瞄了一眼国王，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于是鼓起勇气解释道：“这要感谢陛下发明的电子显微镜，还有异能者的协助。首先，我在实验室中，将一小块化石加热到100摄氏度，里面会释放出一些奇怪的气体，带有强大的电能和辐射。将它过滤掉杂质之后，得到的产物再用『聚光』、『磁能流』等异能进行处理，便能计算出一个电能和辐射的数值。”
谈论到自己的学术专长，肯迪没有了畏惧的神色，反而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接着，我们去寻找一些已经得知年代的古董，作为参照物。比如泰伦斯手头上就有一块两千年前，泰罗早期的火山岩标本。经过加热、过滤、收集、计算等一套流程，就可以计算电能和辐射量的对比系数，并通过多次试验，最终得到之前那块化石的大致年代。”
托德听着肯迪的介绍，脑中倒是想起了前世用来检测物体年份的一项技术——『40K-40R』，又被称为『氩系同位素衰变检测法』。简单点说，就是通过熔融标本，将藏在里面的氩原子，以电荷数数量和衰变期进程作为检测依据，从而最终确定物质的年份。
这种技术也常常被用来，检测微生物的年代，以及生物演变的具体历程。
托德的沉默，被肯迪误以为是怀疑。
这位南方学者走到国王面前，颜真意切的说道：“陛下！您难道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个发现能彻底改变当下的宗教史！想想看吧，六千年前的世界，是一个圣经的世界，『创世纪』、『大洪水』确实存在，上帝创造了人类和万物；一万多年前，则是诸神的时代，阿斯加德存在于大地之上，黄金之树哺育着众生；而在此之前，还有更多的神灵时代，被掩埋在了大地和海洋之中。”
肯迪顿住身形，自言自语道：“关键问题在于，这些神话时代因为什么而出现，又因为什么而消失？从时间上来看，神灵的产生和消失，似乎有着规律和周期。”
托德叹了口气，北岛遗迹中与『晶宿』的对话，现在依然刻印在他脑海之中，所谓的『空间代理人』，这样奇怪的角色，又代表了什么？
“肯迪，这次找你来，一方面是因为你的历史讲座，暮西城现在毕竟是被天父所庇佑的圣土，你对学生们的这些课程……并不合适，所以应当全部停止。”托德盯着学者的眼睛，直到对方迫于压力，最终应允，接着又说道：“另一方面，我想单方面的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历史。”
肯迪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国王。
托德无奈的摇头说道：“暮西图书馆的大部分藏书，来自于教会和修道院，而那些介绍历史的书籍，不是被焚毁就是被篡改。你来自于南方的阿拔斯帝国，我想你的国家应该对这个世界的历史，还有着一些还原和保留。”
肯迪点头说道：“陛下，您想了解哪一段历史，偏重于什么方面？”
“就从古泰罗初期开始，主要介绍一些知名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吧。”
南方学者思考了一会儿，开始概括的介绍起这段历史。
从城邦移民介绍到部落联合，又从泰罗公社介绍到文化融合，再来是泰罗共和、同盟战争、元首政治，最后到帝国分裂。
托德一边听一边记，将这些历史事件，以及里面出现的历史人物，与前世的古罗马历史一一进行了对比，发现大部分要素都有着惊人的一致，但在小部分细节上也有着不同。
等待介绍完毕后，托德忽然想起前世一个很有名的假设：“如果世界倒流回到初始，让所有事情重新再来一次，历史是否还会按照原本的路径再次重演？”
否定这个假设的人，会以『蝴蝶效应』作为基础理论，强调事物的微小改变，会造成一连串无法估量的事件，进而颠覆整个世界；而支持这个假设的人，则会以『偏差修正理论』来说明，即便出现细小的改变，但历史的总体趋势会自动调整和修正偏差，确保历史轨迹不会太多的偏离原有方向。
“陛下，北石要塞的最新战报送来了。”
托德被来自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他朝着肯迪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接着拿起侍从拿来的报告，细细读了一遍，最后将纸放下，闭上眼睛用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北石的战场依然处于僵持状态啊……不知道坎伯兰和北岛骑士团，现在怎么样了？”
侍从翻阅着手中的备忘录：“陛下，还有两件事情。”
“说。”
“第一，关于『暮西民事法』中的一条——『在城内使用异能是否应当被约束或禁止』，学者代表和异种协会又出现了矛盾。昨天，两群人在圣序仲裁庭里，为了这件事吵了整整一天。”
一想起暮西城中『学者派』和『异种派』的明争暗斗，托德就脑仁瓜子阵痛，一部在『泰罗法典』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完善的『暮西民事法』，两派人硬是吵了整整一个月，还没有一个结果。
“我明天会抽出时间过去一趟，还有其他事吗？”
侍从又说道：“第二，后天是『天父将临期』的最后一日，按照惯例应该由教会派出主教主持弥撒，但由于战争的原因……”
托德不在意的摆手说道：“不需要教会派人过来，我来主持就行。”
第205章 潜伏
对比阳光下的城市风貌，暮西城的地下污水管道网，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果从下水道的工程图纸上来看，整个管网体系的形状，有点类似『一个圆环里面镶嵌着一个十字』。
整个下水工程始建于1171年月，历经一年，挖掘总长度超过.8公里，承担着整个城市70%人口的排污量。放在今天来看，这一市政工程，或许算不上什么，但以中世纪的条件来看，这完全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暮西下水网，之所以能如此高效迅速的完工，一方面得益于『地震真菌』、『土质凝固』等异能的工业化应用，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暮西城坐落于海边，土质疏松有利于挖掘。
穿梭在这宛如地下走廊一般的下水道中，看不见月亮和星星的指引，唯一能够提供微弱光线的，是一些生长在污水道旁，不知名的荧光蘑菇。
一名穿着长袍戴着兜帽的神秘人，行走在下水道的连廊上，右手的手心中，升着一团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他顺着环形下水道走到交叉口，再拐弯走向地下中央的排污平台。
这个不到一百平米的地下房间，位于整个排污管道世界的正中央，头顶就是暮西城的教堂广场。
神秘人走上排污平台，被脚下粘稠的物体吸引了注意力。
仿佛『血管铺成的毛毯』遍布在地面和墙壁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些未被消化的人类残骸，隐于其中。数不清的血色蠕虫，在『毛毯』中穿梭游动，吞食着肉块和废料，不停的生长和产卵。
“莱斯利，你迟到了，我要你带来的东西呢？”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变回原本容貌的克劳伦斯出现在火光中，微笑着看向面前的人。
神秘人慢慢摘下了兜帽，额头上的红纹印记格外的刺眼，正是阿方索的扈从，『炎息』异种——莱斯利。
“大长老，我以为上次就是最后一次。”莱斯利面无表情，但声音却微微颤抖：“你之前答应过，如果我将生化工厂的名单提供给你，你就会赐给我的主人和平与安详，并解开我身上的这道『灵魂链接』！”
克劳伦斯看着莱斯利摇头说道：“孩子，你的要求让我觉得难过。你属于『长老会』，我们之间的『灵魂链接』，你应该看做是一种荣耀。”
莱斯利手中的火焰抖动了数下：“这么多年来，你只不过是在利用我监视阿方索大人。”
“『监视』这个词不准确，我更倾向于『观察』。他的忠诚、他的品德还有他的那些抉择，你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难道就不觉得有趣吗？”克劳伦斯摊开手说道：“我需要一个人跟在他的身边，记录下他的人生，又不能被他发现。”
莱斯利沉默了一会儿，稍后低声说道：“大长老，我再一次向您请求，放过阿方索大人吧。”
克劳伦斯斜了他一眼，拉长声调发出疑问的声音。
“您将『萨瑟兰遗产』给了他的妻子，使得后者变异杀了自己的孩子。”莱斯利的左手紧紧抓住衣角，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您又将『龙骨』送给阿方索，眼睁睁看着他亲手屠戮至亲。您最后还让我假意被他所救，留下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意义？我搭建了一个舞台，上面表演着一出名为『人性』的话剧，仅此而已。”
克劳伦斯的话，让莱斯利吃惊的抬起头来。
“舞台？话剧？”
“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纯善』，任何人的行为都带有强烈的利己倾向。即便是那些无偿将食物和财富分给他人的家伙，内心深处追求的也只不过是『善举』带来的心理满足。”克劳伦斯摸着下巴说道：“我见过无数的『圣人』和『品德高洁者』，他们距离堕落和邪恶，最后被证明只是缺少了一个时机或是理由。”
“所以，我用悲剧和厄运，为那些圣人搭建一个舞台，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去看一看『人性』是否最终会吞噬他们的『伪善』。”
莱斯利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见到了怪物。
克劳伦斯微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又或者是精神变态？没关系，很多人都当面指责过我。或者，你把我的这种观察行为，视作为一种个人爱好，会更好理解一些。至于阿方索……老实说，我现在对他的兴趣已经逐渐变小了……”
莱斯利猛地抬起头：“您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监视他了？！”
“我找到了一个更加完美的表演者，但对于他的观察，可能会让我不得不打破过去的准则，从一个观察者变为一个对话者。因为他身上，携带着一些对我至关重要的讯息。所以，莱斯利，把我需要的东西交给我。”
看向克劳伦斯伸向自己的手，莱斯利举棋不定。
前者又说道：“只要你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对阿方索的监视任务将正式结束，而你将重获自由。”
莱斯利思考再三，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图纸，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克劳伦斯将图纸慢慢展开，看着上面描绘的地图和标注的时间，点头笑道：“凭借着你主人的职务，你和近卫们的关系真是帮了我大忙！嗯……后天『将临期』弥撒仪式的时间表，还有教堂广场的人员分布图，太好了，我要的就是这个。”
莱斯利戴上了兜帽，郑重其事的说道：“大长老，请您记住自己的承诺，从今往后，请别去打扰阿方索大人的生活。”
说完此话，莱斯利转身消失在下水道的尽头。
“为什么不在这里杀了他？”
萨布瑞娜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歪着脑袋朝克劳伦斯问道。
后者看着手中图纸，解释道：“一、如果现在杀了他，两天见不到自己的侍从，这将会引起阿方索的怀疑；二、莱斯利并不是像你想象中的那般愚蠢，据我所知，他每次与我们见面之前，都做了一番准备；三、这个孩子以后对我们还有些用处。”
萨布瑞娜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凑过去看了看图纸，又说道：“我们现在虽然有了会场布置图，还有仪式时刻表。但你看看，国王周边的护卫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两个联队，更别提人群中肯定会有暗哨和密探，我们根本就无法接近他。”
“接近？谁告诉你我们要去主动接近他？”
萨布瑞娜面带狐疑的看着克劳伦斯：“我们不去找他，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从天下掉下来？！”
克劳伦斯看向房间墙壁上，那些不停蠕动的巨大血虫，侧头对着萨布瑞娜笑道：“你说对了。”
第206章 深渊（一）
天父『将临期』当日，教堂广场。
“真的很久没有穿过这套衣服了。”托德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身穿教会圣秩套装的自己，用手松了松领口，小声说道：“一年没穿，这衣服好像有些小。”
“陛下，时间到了。”
托德朝着侍从点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圣经，走出门外。
将临期是教会七个节期的第一个节期，意义在于让信徒自省，等候基督的来临。
但在典礼具体时间上，天父教会与至正教会又有所不同。
为了庆祝将临期的到来，暮西城在教堂广场上，特意搭建了一个木制仪式平台。
平台上放置着一个花环，里面有三枝紫色的蜡烛、一枝粉红色的蜡烛和一枝较大的白蜡烛，这又称作『将临花环』。其中三枝紫色蜡烛和一枝粉红色蜡烛代表将临期四周，而白蜡烛象征圣洁的基督。
上午九点，身穿圣秩的国王，出现在平台的边缘，引来了台下民众的如海浪般的欢呼声。
有人高呼圣子，在他们的心目中，托德这个名字意味着圣灵。一个又一个闻所未闻的奇迹，在他的手中发生；一件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的引领下变为了可能。
有人高呼国王，他们更敬重的是他的承诺和仁慈。早在暮西城还是一个村庄之时，托德就给出了三年不收取税金的保证。当骑士团世俗化之后，人们以为国王会收回命令，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选择了守诺。现在，暮西城的居民只要不是懒惰奸滑之人，都能凭着双手，在城中挣得一份家业，过上比拟贵族的生活。
托德站在将临仪式台上，看向广场上的人群。
离他最近的是阿方索和近卫们；再远一些是芮契尔、乔、以利亚、玛丽等等国王官员，最外围是人山人海般的围观民众。
“天使传报、藉圣神的庇荫……”
托德一边高声念出圣文，一边点燃第一根紫色蜡烛，台下的众人开始默默祈祷。
“圣子的来临，使人摆脱罪恶的枷锁，而获得自由。”
第二根、第三根紫色蜡烛被点燃。
“愿苍天沛降甘露，自云端降下正义；愿大地裂开，产生救世主。”
粉红色的蜡烛被点燃，仪式台下方的大地发出了阵阵震动，以为圣子显灵的人们交头接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跪伏在地。
“主将临于人世，给人类带来亮光和救恩，因此有了盼望。”
托德点燃了最后的白色蜡烛，仪式正式完成。
地面的震动声越来越大，肉眼可见的裂纹仿佛蛛网一般，不断的延伸和扩大。
随着沙石的开裂声，大地崩塌了。
一个巨大的地陷出现在仪式台四周，木台散架，沙土四溅。在一边惊呼和叫喊声中，国王消失在了地洞之中。
从地面掉入了近十米深的地下，即便有着『再生』的异能，托德依然摔的头晕目眩，动弹不得。
深洞投下的阳光，被一张少女的脸孔遮的严严实实。
“哈哈！真的是国王！”
耳中传来这句话，托德刚想询问对方是谁，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下一秒钟的他，被女孩架在了肩膀之上，顺着黑暗的通道飞速移动。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下水道中，只丢下一句话：“伊凡！是时候放烟火了！拦住那些追兵！”
数秒钟后，一名全身铁甲的骑士，手持着剑盾跳入了地洞之中。
“陛下！您在哪儿？！”
阿方索踩在下水道松软的地面上，急得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他在原地转着身体，借着落下的光线观察着四周。
这里是暮西地下管网的正中央，也是下水道的中心平台，但这个房间有着四个朝向的出口，托德究竟位于何方？
越来越多的继承者近卫进入洞中，有人点燃了火把，随后惊叫道：“长官！看地上！”
阿方索依言朝地面看去，犹如毛细血管一般的『毛毯』铺满整个房间，一些红色的影子游动在地面上，由于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楚样子。
一只红色的蠕虫从地面弹起，穿过一名近卫头盔的缝隙，直接钻破了眼球，进入了受害者的大脑。
凄厉的惨叫响起，遭受攻击的近卫倒在地上，瞬间被无数条蠕虫淹没了身体，血肉被噬咬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阿方索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大声下令道：“结圆阵！结圆阵！”
近卫们迅速组成了一个圆形的盾墙，一边防范着来自地面的攻击，一边用剑斩杀着眼中的蠕虫。
很快，骑士们发现这种抵抗根本就是徒劳。『血毯』已经遍布了整个房间，地面、墙壁甚至是天花板，都能成为这些『食人蛇』的藏身之所。
而破洞中不断有近卫跳落下来，这些人往往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成为了虫子的大餐。
阿方索看着受害者越来越多，急得朝着头顶的大洞，大声提醒道：“别下来！该死的！我说了，别下来！”
就在他分神之际，一只蠕虫从地面上弹跳起来，直扑阿方索的面门。
就在骑士即将惨死于虫口之时，一根弩矢从房间的尽头射来，穿透空中的蠕虫，救了阿方索一命。
瓦尔顿拉开弩弦，又装上一根弩矢，将另一只虫子钉在了墙上。
全身燃烧着火焰的莱斯利，缓缓走入了房间。他脚下的火舌炙烤着『血毯』，他手中喷射的高温炎息，将一片又一片的虫子烧成了焦炭。
阿方索看向瓦尔顿，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谢我，是莱斯利硬拉着我来的。”瓦尔顿昂起头，鼻孔朝天。
清除完蠕虫的莱斯利，散去浑身的火焰，喘着粗气对阿方索说道：“大人，我知道陛下去了哪。”
后者一个箭步来到莱斯利面前，大声问道：“在哪？！”
莱斯利指向房间的一个入口，面无表情：“这里。”
“你去通知王室近卫团，让『元素继承者』加入战斗！”阿方索朝着身边的属下，下达着命令：“剩下的人，跟上我！”
莱斯利和阿方索在前，瓦尔顿和近卫在后，一行人走出下水道中心平台，顺着一条过道朝前走去。
莱斯利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轻轻说道：“大人，我有时候在想，人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是何时？”
脚步匆匆的阿方索，颇感不耐的说道：“莱斯利，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找到陛下是第一要务！”
扈从没有理会骑士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最近总是梦见在异端审判所的日子，虽然那个时候报酬微薄，风餐露宿，有好几次还行走在死亡的边缘。但是……衣服破了，阿德莉娜会帮我缝补；心情不好，就和瓦尔顿吵上一架；迷茫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光明的灵魂，为我驱散心中的阴霾。”
莱斯利停下脚步，转过身体面对阿方索：“大人，难道您就不怀念过去的日子吗？”
阿方索顿住身形，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冷冷的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会出现在下水道？仿佛早就知道这一次的刺杀？！”
莱斯利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嘴唇发白：“大人，难道您就一点点都不怀念过去那段时光吗？如果我们放弃现在的……”
阿方索突然将剑架在莱斯利的脖子上，大声吼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瓦尔顿冲到阿方索的面前，用弩机一挑，挡开剑身，怒喝道：“我们刚刚救了你！”
莱斯利看向阿方索，脸上血色全无，稍后转过身体，继续向前走去，嘴中轻轻说道：“大人，我明白了。”
第207章 深渊（二）
走出暮西城北部的一处洞穴，左手边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右边是那些未取得居民资格的移民聚集区。
站在高处向四周看去，数年前漫山遍野的森林，早已被搬迁至此的移民砍伐的七七八八，无数个简陋的木房或是石屋，偶尔也能见到一座水泥小楼，错落分布在城市和山脉之间。
在这样的建筑群落中，有一栋摇摇欲坠的窝棚，孤零零的位于灌木丛中，早已被周遭遗忘。
“暮西的国王，非常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将您『请』来。”低矮的屋顶下，克劳伦斯对着托德弯腰行礼，面带笑容的说道。
全身麻痹的托德，转动着眼珠，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吃力的问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克劳伦斯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温和的说道：“一种海蛇的毒液，稀释后是绝佳的麻醉剂，但无须担心，三个小时后就能恢复行动。”
托德将视线停留在克劳伦斯厚重的长袍上，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对你有些印象，银环贵族的朝圣宴会，你那天在场！”
“哈！我早就说过！”萨布瑞娜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跳到克劳伦斯面前说道：“这么暖和的天气，你还穿着那么奇怪的衣服，不被人注意才怪！”
克劳伦斯无视了女孩的嘲讽：“国王陛下，我一直想和你谈谈。”
托德放缓了语气：“如果只是谈谈，你大可以直接来找我。每周四的下午，我都会腾出一段时间，在骑士团本部接见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克劳伦斯微笑着否定了这一提议：“不不不，陛下，您或许不知道，我是一个害羞的人，与他人站在一起……”
萨布瑞娜歪着脑袋打断了大长老的话：“喂，你应该知道这个家伙在拖延时间吧？”
“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扫兴，我和你说过好几次了，有些事情一旦说破，就变得很无趣了。”克劳伦斯叹了口气：“唉，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陛下，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暮西城现在的处境，就像是个在贫民窟中招摇过市的富商。身为国王的你，没有贵族的背景，也没有家族的庇护。你唯一能依仗的力量，不过是一只千人的骑士团，一旦他们战败，暮西城的命运只有灭亡。”
克劳伦斯看着托德身上那件刺眼的圣秩袍，语气中略带上几分嘲弄：“国王陛下，暮西王国的建立源于天父教会的首肯，如果你能遵从教会的意志，那么自然大家相安无事。但是，收留异种和学者的举动，已经彻底恶化了二者之间的关系，教会之所以还在纵容你，所图之事不过是借你的军队，来削减叛军的实力。”
“国王，当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又有谁会来帮助你呢？谁都不会来，因为你没有盟友！”
托德看了看面前的一男一女，忽然问道：“你们来自于长老会？”
“没错，你是个聪明人。”
托德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长老会』想从王国这里获得什么？”
克劳伦斯和萨布瑞娜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一个词：“继承者。”
阿方索挥动长剑，斩断了面前宛如蛛丝一般的『血网』，为队伍开辟着前进的道路。
他转身对属下说道：“元素继承者呢？为什么还没上来？！”
“长官，下水道里挤满了人，有士兵，还有想要帮忙的民众，他们赶不上来！”
“胡闹！简直就是在添乱！”阿方索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血网』，咬咬牙下令道：“等不了那些援兵了！让后面的人，把煤油、狗脂，总之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全部送过来。”
瓦尔顿抬起头看向身边的莱斯利，话语中仍然带着几分怀疑：“你是说，你是『长老会』的成员？！”
后者点点头。
“有一位大长老命令你跟着阿方索大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瓦尔顿咽了口唾沫：“而且那个变态将大人的妻子变成怪物，间接害死他的孩子，还给他套上『龙骨』的枷锁。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有趣？！”
莱斯利再次点头。
“你们都是一群疯子……”瓦尔顿握紧了手中的弩机，苦痛的闭上眼睛：“我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如果不是因为你，傻瓜才会来这里救人！”
莱斯利的身体轻轻摇晃，没有说话。
将清理通道的工作交给近卫，阿方索退后几步，稍作歇息。
他看向莱斯利，将双手剑朝地面重重一顿：“我曾经救过你的命，你今天也救了我一次，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
莱斯利看向阿方索的眼睛中，逐渐失去了光芒。
“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何留在暮西城中，我可以告诉你。”阿方索的话语掷地有声：“多年前，我失去了妻子，也失去了儿女，但根据教义，我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生存的意义对我而言只剩下复仇和偏见。于是，仇视这世间一切的不公，带着毁灭的觉悟寻找着死亡的入口，就是我的命运。”
“之后，阿德莉娜用她的生命，拯救了我的灵魂，将我那颗枯寂的心灵带出了泥沼。她的牺牲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悲剧和厄运并不能成为不幸者自怨自艾的借口，它们应当是我的警示，让我挽救那些相同命运者免遭不幸的警示！”
阿方索用手摸着胸口那枚『保护伞』的徽章，轻轻说道：“我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妻儿与挚友的意志，才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莱斯利的眼眶中，有着泪水在凝聚：“吾主，如果这是您选择的命运，那么就让我追随到尽头吧。”
阿方索正待再说，近卫们的叫喊声让他转移了视线。
“敌人！”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血毯』上站了起来，他的手指向近卫们，嘴中发出低沉的吼叫。
下一秒，上千只血色蠕虫从四面八方发动了攻击，跳入了人群。
两名距离最近的继承者近卫，只来得及斩断几只虫子，就被虫群扑倒在地，被啃啮到只剩骨架。
阿方索高声令道：“点火！”
反应过来的近卫们，取下腰间的煤油等燃料，没有选择倾倒进虫群，反而倒在了自己的盔甲和武器之上。
打火石迸击出的火星，点燃了油料，高温的火焰包围了继承者近卫们的全身，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个个『火焰屏障』。而『龙骨』隔绝和吸收高温的特质，又保护了盔甲中人体的安全。
『火焰长剑』挥舞而过，燃烧的蠕虫变为了焦炭，『火焰盔甲』所过之处，食人的怪物无从匿行。
阿方索看准时机，一个前冲，手中的双手剑斩中人影，后者的身体被拦腰砍成了两截，仿佛木柴一般被火焰点燃。
“打败敌人了！”有近卫高举起武器和盾牌，发出欢呼声。
莱斯利冲到前面，大声喊道：“不！这只是一个被虫子控制的尸体！攻击还没有结束！”
话音刚落，趁着火焰渐小的空档，一群蠕虫再次扑向近卫，又造成了一人的死亡。
接着，十来具尸体从『血毯』中站起，嘴中吐出无数刚刚孵化的蠕虫。
阿方索一边挥舞着大剑，一边喊道：“这些虫子的控制者在哪？！”
莱斯利拿起弹弓，装上爆炸弹药，直接攻击尸体的胸腔，回答道：“向前走！顺着这条路，再向前走十五米！”
十五米。
寻常走路不过十秒钟的这段距离，暮西王国的继承者近卫整整花了十分钟。
煤油、火把、炸药……近卫们使用了一切攻击手段，付出了数十条人命，数不清杀了多少条虫子，终于来到下水道墙壁的一个缺口。
石壁被巨大的力量挖出了一个洞，连接着一个天然的地下溶洞。
再顺着溶洞向前行进数米，众人终于看见半空中一个巨大的虫茧，无数具尸体被高挂在虫茧周围，体表遍布着无数的虫卵。
遍体鳞伤的阿方索，抓住一条钻进盔甲缝隙的蠕虫，一把摔死在石壁上。
看向半空中的虫茧，他带着一批近卫，拿起最后的油罐，倒在身上，点火冲向前方。
数不清的虫子，钻出挂在半空中的尸体，它们收到保护母体的指令，变得不再惧怕火焰，前赴后继的覆盖在『火焰盔甲』之上，通过隔绝空气的方式，扑灭了这些侵入者身上的火焰。
没有火焰的保护，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声声怒吼和惨叫回荡在溶洞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方索的身体已经透支，所有进入溶洞的近卫只剩他一人，骑士手中的剑只是机械的舞动着，身体每一个器官都发出着绝望的悲鸣。
“结束了吗？”
骑士双膝跪地，大剑从手中掉落，赤红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对生存的渴望，如潮水一般的蠕虫朝他扑来。
轰！
炽热的大火在溶洞中爆裂开来，上千度的高温灼烧着溶洞中的一切，狭小的空间中除了赤焰和强光，再无其他。
蠕虫、尸体、血网、虫茧，就仿佛遇见了阳光的积雪，融化，最终归于虚无。
阿方索用右手遮挡住眼睛，高温被『龙骨』隔绝，但强光却让他头脑眩晕。
在这光芒之中，阿方索透过指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火焰从他的身体里喷射而出，仿佛一道来自天堂的烟火，驱散了黑暗中的所有阴霾。
身影慢慢回过头，一张带着泪痕的笑脸，在火焰中慢慢消散。
『大人，永别了……』
那也是一个春天的午后，大剑斩断了囚车的锁链，骑士与扈从第一次见面。
“你自由了，离开这里吧。”
“……”
“我说过你已经自由了！”
“……”
“你难道就没有家人吗？！别再跟着我了！”
“……”
“你究竟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