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长梦(10)
若要补全时溟残缺的灵魂,岁泠就不得不带他踏出渊海。
渊海之外,岁泠也不能百分百确保他的安全。
所以在那之前,岁泠打算将所有的隐患彻底清除。
欧行,黎联。
淡金色的繁复花朵绽放在岁泠手心,全息地图上红色的光点已经熄灭大半。
阳光透过古典中世纪的哥特建筑笼罩着少女全身,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岁泠收起花朵,步伐不紧不慢的,银白色的长发带着细微的卷,气息冷淡又温和。
教堂的钟声再一次敲响,白鸽环绕着十字架,些许停留在岁泠面前,歪着头咯咯的叫。
岁泠还未走近,白鸽就已散开,在广场上不断飞舞。
枯黄的落叶飘落到雕刻着古老花纹的地上,阳光在建筑的遮挡下戛然而止,岁泠走入阴影,垂眸摸了摸腕骨。
转角走出一位修女,看见岁泠,立即恭敬的行礼,“神明大人,万安。”
岁泠颔首,临走还是淡淡嘱咐了一句,“替我向教皇问安,我就不去拜访他了。”
“好的。”修女恭敬应道。
白鸽从门内飞出,墙边火把的火焰被振翅引起的风吹的明灭不定。
雪白的身影在眼前略过,被岁泠伸手抓住。
白鸽咕咕的挣扎叫起来,莹蓝色的光芒入体,它很快安静下来。
岁泠取下白鸽脚上的纸条,只瞥了一眼,眸底没有任何波澜。
火焰骤然升腾,纸条在岁泠的手心燃尽,连余烬都未留下。
岁泠将手放回口袋里,慢条斯理的踱步往前走。
刚刚放飞了白鸽,房间的门还是虚掩的状态,一群身着白斗篷的人环坐在圆桌上。
岁泠推开门,圆桌上的谈话顿时停止,众人警惕的视线聚集到岁泠身上。
岁泠漫不经心的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兜,唇角勾着笑,眼底冷漠又平静。
少女那张冷淡又温润的脸十分有辨识度,光透过绮丽的彩色玻璃窗倒映在血色的眼眸里,众人顿时认出岁泠。
“神明大人,万安。”
坐在侧主位的男人站起来,白斗篷下的手攥的指骨都在发白颤抖,面上却不得不尊敬的微笑,朝岁泠行礼。
“神明大人,万安。”其他人连忙附和,跟着恭敬行礼。
岁泠目光未分给他们分毫,落到黑暗中,声线淡淡,“亿万年了,不来见见我?”
“神明,大人。”
苍老的声音仿佛在砂纸上磨过,一字一顿的,布满沧桑。
黑暗中走出一道佝偻的身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慢慢的摘下白斗篷,那张脸上交错着烫伤的疤痕,狰狞恐怖。
老人带上面具,再一次喊道:“神明大人。”
岁泠笑容未落,阴影与光芒交错,更显矛盾。
老人盯着岁泠阴森森的说道:“好,久,不,见。”
岁泠瞥了眼老人身上岁月的痕迹,“不久,一觉而已。”
当年初见,面前的老人不过只有她膝盖那么高。
老人磨了磨牙,眼神诡异又阴冷。
“神明大人,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当年,倒是不该留你一命。”
当年给时溟报仇时,这位老人是第一位被推到自己面前,给那群老东西拖延时间的。
彼时老人尚且年幼,带着木制的面具遮挡脸上的烫伤,眼神清澈又惊恐,怯生生的站在高耸的哥特建筑前,害怕的看着自己。
那个眼神很像小鹿。
干净的不染尘世。
当初就是她做饵诱时溟入局。
因为这个眼神,时溟相信了她。
因为这个眼神,岁泠留了她一命。
“你残害我族,毁我同胞血脉,留我一命,是上天恩赐,是上天注定要我揭开你这神性皮下的腐败!”
“现在崇尚自我,上天那套不管用。”被天道折磨一个月,岁泠掀了下眸,淡漠的回道。
老人:“……”谁跟你扯这个,她是来复仇的!
老人阴冷的瞪着岁泠,抬起手,机械的幽蓝色光芒蓦然在岁泠脚下亮起,淡紫色的灵力投入机械法阵,森冷的风吹起了岁泠的发。
“这么浓烈的怨生者气息,倒是很久没接触了。”
岁泠抚上机械结界,散漫的垂眸。
“沉睡亿万年,永生又如何,你终究和时代有了隔阂!”老人神情癫狂阴翳,笑声透过面具清晰的响在房间里,“现在的科技,纵使是神力,也得臣服!”
“是吗?”岁泠被困在结界里,双手漫不经心的插在兜里,不紧不慢的开口。
“科技强,还是神力强,我不辩驳,不过,不会有人告诉你,我不接触科技吧?”
神明也需与时俱新,故步自封可不是好习惯。
岁泠摊开手,一枚淡金色的戒指出现在手心,戒指上的花朵赫然是时空管理局的徽标,花瓣上雕刻着戒指的名字——破囚。
谢庭舟知道时溟有钱,因此常会到渊海里给少年推销产品。
岁泠对这戒指的用途有点兴趣,便买下了它。
时溟看见了,但发现岁泠没送给自己,为此还独自生了几天闷气。
当然,最后还是时溟主动去找岁泠服软,岁泠可不会哄人。
戒指是破结界用的,岁泠研究了几天,制作出来了一个,但实践效果总归是没有买的好用。
金色的光从戒指里流泻而出,岁泠注入神力,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欢迎使用时空管理局旗下产品,祝用户使用愉快。”
“已检测用户充值0元,很遗憾,打败0%的其他用户,充值提升贵宾等级,将开通‘破囚’储存空间,升级防御系统,从此定会走上人生巅峰,共同迎来辉煌前路。”
岁泠:“……”现在不仅打广告,还会忽悠消费者了,奸商。
岁泠淡定的忽略掉在这诡异气氛里响起的广告声,抬起戒指划上结界。
“结界等级过高,‘破囚’权限未开通,请玩家充值。”
这句话并没有念出来,戒指旁出现红色的感叹号,一行字浮现。
岁泠:“……”钻钱眼里去了吧,奸商!
从提醒到充值完毕不过几秒钟,有结界模糊遮挡,外面的人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只见淡金色的光从结界里流泻出来,光芒渐盛,结界破碎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
神殿长梦(11)
“怎…怎么可能?!”
老人不可置信的后退踉跄几步,被身后的人搀扶住。
“伯爵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看着结界愈发透明虚弱,声音惊恐害怕的问道。
若是等那个杀虐成性的魔鬼出来,他们这些人一定会死在她的手里!
“慌什么?!”老人的声音里也含了一丝颤抖,却仍强压着惧意瞪向其他人,吼道。
“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加固结界!”
“是!”
有老人稳定军心,其他人也不再慌乱无措,纷纷抬手。
没有白斗篷遮挡,仿真机械的手臂暴露在空中,每个人手心的灵力混杂电火花,滋滋的电流声细密的响起。
他们早已成为了半机械人。
岁泠没那个耐性陪他们玩,莹蓝色的神力一瞬间强势的破开一切,碰撞引起的能量波动将许多人掀翻在地。
老人也忍不住抬手为自己遮挡。
岁泠从结界里踏出来,淡定平静的拍了拍身上的灰,手放在口袋里,眼里冷漠,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这…这……!”
众人狼狈的爬起来,惊慌的盯着岁泠。
岁泠眸色寡淡冷漠,散漫的偏头看向他们,未言一语。
这间房间是他们密谋之地,密不透风,岁泠站在门口,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真正对上岁泠,众人才知晓恐惧,死亡前夕的求生本能让不少人控制不住的跪地求饶,
“神…神明大人……我家中父母年迈,孩子尚小,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我所愿!全…全是她这个心狠手辣的妇人蛊惑我的!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这一切都是她的主谋!神明大人怜悯,宽恕我们。”
“若按你们的信仰,宽恕你们,是上帝的事。”
少女的声线温润清冷,似薄雾缠绕的皎月,不见任何杀意,却叫人心生冰冷。
“而非我的。”
房间被透明屏障包围,众人脚下亮起莹蓝色的光芒,古老的阵法纹路向外蔓延,形成真正的神域。
岁泠依旧平和,双手插兜,静静的站在原地,身姿清雅冷淡,眼里透着漠然。
临死前,老人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吼叫,颤抖而不可置信,“不!!”
神域的开始聚拢,吞噬掉了一切,求饶声,怒吼声全部泯灭在神力中。
世间再次恢复寂静。
那群人仿佛从未在世间出现,唯一的痕迹只有脚下咕咕叫的白鸽。
白鸽抬着头看着岁泠,眼神颇有些“智慧”,不停扑棱着翅膀咕咕叫。
岁泠漠然的目光慢吞吞的收回来,垂头看了眼白鸽,嫌它吵,踢了它一脚。
白鸽被踢的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折腾了半天才爬起来,飞上走廊上的窗台气的不断叫嚣,咕咕咕个不停。
“再叫我就把你炖了。”岁泠冷声威胁。
诸天的动物都通灵智,白鸽一下收了声,嘴张了又合,“智慧”的眼神里充满着不服倔强。
岁泠瞥它几眼,迈步朝门外走去。
“神明大人,留步。”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清冷寡淡,却满是悲悯。
是熟人。
岁泠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回头。
来人一身白色的教皇服饰,气质温和飘渺,唇微微抿着,眉眼间尽是对世人的慈悲。
刚刚被踢了一脚的白鸽站在他的肩头,格外安分,盯着岁泠的智慧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炫耀的神气。
岁泠:“……”有病,迟早把它炖了。
岁泠看向师述尘,没什么表情,静待他的下文。
“他们……”师述尘将目光落到神域痕迹未退的教堂,气息悲天悯人。
得,就知道是问那群人。
师述尘,欧行教皇,一个比执法者更得民心的老好人。
世人称其“比神明更悲悯的救世主。”
也的确如此。
悲悯,从来没有在岁泠身上出现过,这不过是天道硬给她贴的标签。
但在师述尘这,确是真真正正的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死了。”岁泠面无表情的回答。
师述尘微微抿唇。
神域之下,他当然知道他们已亡。
他此行,又并非指责岁泠,为那群人开脱。
“他们罪有应得。”师述尘对岁泠道。
为了一己私欲谋害无辜生灵,更甚至为了杀害神明而意欲破坏百年祈福,此举早已危害众生。
他虽觉世人皆可赎罪,洗心革面,但也并非被怜悯蒙蔽内心,原谅任何过错。
竟然没劝她少些杀戮,不太正常。
此举若放在别人身上,岁泠定会觉得那人不安好心。
但在师述尘这,岁泠觉得他肯定受什么刺激了。
岁泠面无表情的说道:“信仰崩塌了,改跟我一样以怨报怨了?”
师述尘:“……”还是和这位神明聊不到一起。
岁泠与师述尘两人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能相识,纯靠天道硬搭线。
一个太怜悯。
一个太冷血。
天道本心想让两位相互中和,但发现他们即使成了能坐一个桌面上谈几句话的朋友,也依旧各行其道,便也渐渐作罢。
其实像岁泠这么冷漠厌世的人,师述尘当初是不愿结交的。
但经天道多番言说,了解一二,才发现她所杀之人,皆为违君子之道,祸乱天下者。
虽不怜悯世人,却从未行任何违背道德的事情。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些许道德的瑕疵。
像她那么干净的人,师述尘见的不多。
所以,师述尘便认岁泠为朋友。
至于岁泠那时的想法。
只要天道不来烦她,将师述尘认作朋友,丝毫没有问题。
“信仰还是那个信仰,不会变的。”师述尘即使笑也是满身的慈悲,“我今来见你,是以师述尘的身份,而非世人的教皇。”
岁泠挑挑眉,洗耳恭听,“你讲。”
“前任执法者遗孤,能有如今本事,与我脱不了干系,她今想杀你,我身为你的故友,为此言说一句抱歉。”
还是那副为一点莫须有的小错都要深感歉意的样子。
岁泠摸摸指骨,“我当初手下留情罢了,没你,她想来也能如此。”
“当然,你既然道歉,那我接受了。”
师述尘闻言笑了笑,朝岁泠行了个欧行独特的辞别礼,表示对朋友的重视。
“下次见,应该就是祈福大典了吧。”
神殿长梦(12)
与师述尘辞别,岁泠就返回了渊海。
时溟懒洋洋的窝在藤椅上,整个身体都埋在柔软的毛毯里,留至腰间的头发现在已经剪短,没有打理,凌乱慵懒。
岁泠回来时,时溟正皱着眉看着全息屏幕,因为不习惯戴眼镜,时不时就要扶一下镜框。
全息屏幕上有什么只要戴上配套的眼镜才能看到。
岁泠瞥了他眼,有些好奇,但并不打算放下面子问。
“阿泠。”时溟看见岁泠,弯了弯唇角,白皙的脸上笑容温润可爱。
岁泠停下放慢的脚步,往时溟这边走来。
“你陪我。”
时溟将眼镜递给岁泠,眼神亮晶晶的。
岁泠面无表情的看他一会,挑了挑眉接过。
镜框上盘旋着精致的暗纹,淡金色的花朵十分显眼。
依旧是时空管理局的产品。
业务挺广啊。
岁泠戴上眼镜,血色的眸在镜片的遮掩下显现出淡淡的琥珀色,温良平静。
屏幕上是游戏画面,时溟靠近岁泠,扯扯她的衣角,眨了眨眼,“要充钱,没钱……”
信你个鬼,果然不安好心。
岁泠抬手就要摘下眼镜。
时溟赶忙按住岁泠的手,乖乖改口:“不氪金没体验感,我给阿泠充钱。”
之前位面都是阿泠给他充钱的,时溟有些郁闷。
谢庭舟对于坑钱的意念始终如一,时溟氪了不少才解锁全部玩法。
岁泠看了半天,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奸商奸商奸商。
想钱想疯了。
不知是因为有钱,还是被坑太多,时溟倒没觉得多贵,有岁泠陪着,玩着还挺高兴。
游戏没多复杂,休闲用的。
时空管理局下的产品除了对穷人不太友好,无论是质量还是内容方面都万分精细。
通关后,时溟明显很高兴,抱着岁泠的腰,眼尾晕着淡淡红,染着笑。
岁泠垂眸伸手替时溟理了理凌乱的发,“想出去吗?”
“真的吗?”
时溟生性爱自由,只不过甘愿被岁泠囚禁。
此时听到能出去,自然兴奋。
“嗯。”岁泠耐心的应道,“想去哪?”
“大夏和废土!”
……
……
荒芜的大地上高楼平地而起,阳光永远照射不到这块土地,整片区域都被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笼罩。
维持温度的暖光从巨型的机械植物中溢出,与灵气交缠,在空中流淌。
街道中到处都行走着有序冰冷的机械人,屏幕上挂着各异的表情。
“欢迎神明大人和新的旅客来到废土理想城,无垠欢迎您。”
无垠是废土的城市人格。
每一个进入废土的人都需要接受它的检查。
检查完毕,空中形成的虚影恭敬的朝岁泠弯了弯腰。
“神明权限已开通,请妥善保管您的向导。”
一个暗色的花纹粘贴在岁泠的手腕上,投射出个模样漂亮的AI小姑娘。
“您好,神明大人。”
小姑娘声线软软糯糯,听不出是机械合成。
“我是您的城市向导星辰,根据权限,我将为您开放七级以下区域,理想城欢迎您的到来。”
岁泠将手放回口袋里,花纹被衣服遮掩住,小姑娘依旧没消失,乖巧的跟在岁泠身边,适时介绍几句废土的特色景致。
时溟看了眼星辰,又将目光转回,“为什么先来废土啊?”
因为她还没来过,而且……
更近。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岁泠表情淡淡,将时溟往前推了推,“来了就好好玩。”
时溟猝不及防被推到一个小铺面前,店铺的小贩也是机械人。
刚因为没有客人而沮丧的表情看见时溟变的格外兴奋。
时溟抬头就看见老板巨大的屏幕里和祸兮能够媲美的诡异笑容。
时溟:“……”能不能别笑的这么渗人。
“尊敬的旅客,您需要点什么?”
废土的机械人都是拥有自己的灵智的,相当于这里独特的居民。
时溟往摊铺上看一眼,拿了几颗糖,“甜的吗?”
“是的,新品葡萄味心心糖,欢迎旅客选购。”
时溟抓了几把放进袋子里,递给老板。
“您确定吗?购买这么多?”看来新来的旅客是一位大客户啊!
很多吗?
时溟奇怪的看了看老板手里拿的袋子一半都没装满的糖果,点点头。
“好的,亲爱的旅客。”
老板拿去后台扫描,打印订单,片刻后将订单递给时溟。
订单上标注的价钱让时溟怀疑是不是多印了两个零。
怎么这么贵?
“旅客刷卡就可以了。”老板恭敬的站在时溟身边,脸上笑容抑制不住。
废土的物价一般人买不起啊……
时溟内心吐槽,但拿都拿了,他也不太好意思不买。
时溟从老板手里接过糖果,又翻又看,觉得自己很像冤种。
他是有钱,但也不是这种宰法啊……
时溟撕开包装袋,尝了一颗,并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葡萄味很浓。
时溟:“……”葡萄比这便宜,他还不如买葡萄呢。
时溟叹息一声,抱着糖果,走向岁泠。
岁泠正和星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话题跳的很快,纯属闲聊,看见时溟,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
“阿泠要尝尝吗?”
岁泠接过时溟递来的糖果,瞅了几眼。
糖果被透明包装纸装着,没有任何的说明。
三无产品?
岁泠瞥了眼时溟,将糖递回去。
她有糖,不吃三无产品。
时溟张了张嘴想解释这不是三无产品,却发现少女根本没说话。
那刚刚那些声音是……
时溟眨了眨眼,看见岁泠走出一段距离,赶忙跟上去。
“阿泠刚刚有说话吗?”时溟偏头问岁泠。
岁泠奇怪的瞥一眼时溟,“没有。”
问的什么问题?她刚刚有没有说话,他不知道?
时溟这次清晰的看见岁泠只说了一句没有,但后面的那些话都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糖…能听到别人的心里话?
怪不得那么贵。
时溟顿时有些理解。
时溟垂下眼,狭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略心虚但难掩激动的情绪,唇角弧度上扬。
阿泠从不说些无意义的废话,他想听听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神殿长梦(13)
谢庭舟当初说时溟的灵魂碎片可能散落在任何地方。
除了来玩,岁泠还得帮时溟恢复身体。
岁泠环抱着胸,靠在柱子上,目光淡淡,“能感受到你的灵魂碎片在哪吗?”
“那边。”时溟指了一个方向。
岁泠垂眸看了看星辰,星辰顿时进行扫描介绍。
“西南方,四级区域,纪年楼……”
一共列出五个地点,岁泠让时溟挑一个。
“微光世贸中心,三级区域,权限已开启。”星辰音色软软,朝岁泠微笑,“星辰将为神明大人和尊敬的旅客开启传送门,请确认所有物品已备齐后再进行传送,希望您们在理想城愉快。”
星辰在空中输入一串密码,虚拟门在人行道中凭空升起。
走入大门,入目的是一片虚空,尽头透了些许光,星辰跟在岁泠身后,乖乖软软的道:“走完这段路,就可以到达微光世贸中心了。”
幽蓝色的巡逻舰如暗影一般在空中飞过,无死角的扫描着理想城的中心,一座高耸冰冷的华丽建筑矗立在巨型的机械广场上。
那是理想城最大的商场——微光世贸中心。
居民机械人与来理想城旅行的旅客挤满了广场,不少维护治安的机械人在人群中穿梭,保障每个人的安全。
昼夜不息的霓虹灯照明了整个广场,岁泠看着面前的人群,皱着眉拉着时溟又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这么多人?
麻烦。
想回去。
岁泠内心翻滚着麻烦两个大字,时溟听到这些,抿了抿唇。
虽然很想留下来逛逛,但阿泠好像不太愿意。
“人好多,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时溟偏头看着岁泠,模样很乖。
他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岁泠表示怀疑的看了眼时溟。
时溟:“……”他以前很无理取闹吗?
“不必。”岁泠面无表情的回道。
这次不来,下次肯定还得来。
“现在能感受到灵魂碎片在哪吗?”岁泠没忘正事。
“这边。”时溟看了看四周,“和那。”
星辰顿时开始扫描介绍,“北方,微光世贸,三级区域;西南方,时空管理局总局,九级区域,权限未开启,请向管理者申请权限。”
虚拟屏幕中浮现谢庭舟的模样,下方写着金色的申请二字。
时溟走上去点击。
“已申请,请输入姓名。”
时溟乖巧的输入。
“申请已传送,请等待。”
“申请通过,权限已开启。”星辰有些惊讶,眼眸睁得圆溜溜的。
与金钱交易无关的消息,那位竟然通过的这么快,罕见啊。
微光世贸里人太多,岁泠拉着时溟的手往时空管理局里走去。
时空管理局的外形和废土的科幻格格不入,红木制的精雕建筑,红绸混着早已破旧的白绸挂在木梁上,被冷风吹的不断飘动,四周没有一个人,与周围热闹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莫名阴森。
一块略腐朽的木块插在门口,上面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路过此地,黄金二两。
岁泠:“……”
怪不得没人。
活该,奸商。
感受到人靠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声音严肃低哑,“权限已开启,欢迎尊贵的客人。”
木门后一片漆黑,片刻后远处才出现点点光亮。
一个漂亮好似洋娃娃的小女孩捧着金漆蜡烛缓缓走来,柔软的金发编着精致的发型,身着红色的齐胸襦裙,唇边的梨窝可爱。
女孩走近,岁泠看着她,觉得有点眼熟。
“神明大人。”女孩朝岁泠弯弯腰。
“1083。”岁泠记起来,说道。
女孩笑起来,“是我噢,神明大人也可以称呼我花溪。”
“时大人,星辰。”花溪转过身和其他人打招呼。
“跟我来吧,007大人已经在等候了。”
花溪抬手,金漆蜡烛上的火焰骤然升腾而起,如同烟火般绽放,散落的星火飞到四周的墙壁上。
墙壁发出淡金色的暖光,驱散了这一片黑暗。
绮丽繁华的壁画撰写了时空管理局的历史。
长廊无需转弯,但层层叠叠的大门需要输入不同的密码。
时溟在岁泠耳边附语,“输入不同的密码,会前往不同的房间。”
“嗯。”
直接进入不方便吗?
还要记那么多密码。
麻烦。
时溟听着岁泠的心里话,默默抿了抿唇。
阿泠还是什么都嫌麻烦。
最后一扇金色的大门打开,谢庭舟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转身,“欢迎。”
“庭舟。”时溟眉目良和,透着股温柔的气息。
“你们大驾光临,所谓何事?”谢庭舟从椅子上下来,1087扒拉着自己的小翅膀,怂怂的从他身后移动。
“岁泠宿主。”1087站的笔直,朝岁泠鞠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岁泠宿主要来讨账了!
害怕jpg
时溟走到谢庭舟旁边回答他的问题,岁泠瞥见1087,挑了下眉,懒洋洋的朝它走去过去。
1087此时看起来比以往大些,五官也能看清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岁泠,耷拉着翅膀,一副怂样。
岁泠将它提起来,眸色淡淡。
“岁泠宿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人家陪你那么久,你我之间,还是有点情感的对吧?”1087卖萌,尝试打感情牌。
“是吗?”岁泠漫不经心的反问。
“不,不是…吗?”1087惊恐的有些结巴。
呜呜呜,岁泠宿主真恐怖。
“怂。”岁泠看着1087抱着翅膀在空中紧闭着眼,扯扯嘴角,毫不留情的冷嘲,“你有什么用?”
1087:“……”它不管,它很有用!
谢庭舟在这,岁泠也不能真把1087怎么样,简单的“交流”几句后,将他扔出去,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模样颇有些嫌弃。
被扔到沙发上的1087:“……”啊啊啊啊啊气煞吾也!!!
花溪手里的金漆蜡烛换成了一个雪白的玩具恐龙,凑到1087身边,语气幸灾乐祸,“哟,这是得罪了神明大人吗?”
1087:“……”
1087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气鼓鼓的转过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打算理任何人。
星辰跟在花溪身旁,她不了解时空管理局的业务,只能懵懵懂懂的看着1087,“它怎么了?”
花溪:“情商太低,不讨宿主…嗯就相当于你们的旅客,欢心,总结,它没用。”
1087:“……”啊啊啊啊它有用!气死我了!
神殿长梦(14)
时溟的灵魂碎片在时空管理局,有谢庭舟亲自引路开门,倒也不是很难找。
轻柔素白的薄雾缠绕着一柄古老的法杖,被封在透明的玻璃罩里。
谢庭舟抬手输入密码,将法杖取出来。
薄雾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飞向时溟,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指尖,融入灵魂。
岁泠盯着那柄法杖,语气意味不明,“他的灵魂为什么会在你这?”
灵魂依附的地方都是于本体而言意义重大的物品。
虽然知道时溟和谢庭舟关系匪浅,但岁泠就是有些不爽。
“可能我比较重要吧。”谢庭舟不嫌事大。
岁泠微微眯了下眸,垂着眼帘,没什么表情,依旧平静。
但面上平静,可不代表心里平静,时溟怕岁泠生气不理自己,赶忙拉住她的手,悄悄扯了下。
“干嘛?”岁泠声音冷漠。
“阿泠最重要。”时溟笑了下,对岁泠眨了眨眼睛,乖巧又可爱。
谢庭舟:“……”他听得见。
重色轻友!
谢庭舟将法杖放回透明保护罩里,睨了眼时溟。
时溟很浅的笑了笑,气息温和安静,没有任何的锐利。
谢庭舟叹息,反正重色轻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能忍受!
谢庭舟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重新扬起古韵优雅的微笑,“既然来了时空管理局,各位不嫌弃的话,不妨参观参观?”
时溟看向岁泠,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随你。”
……
……
如同一团云雾的东西漂浮在空中,柔软淡金色的灵气围绕在他周身,各异外形的系统在房间里进进出出。
谢庭舟打开门,侧身让其他人先进去。
“007大人。”系统看见谢庭舟,很礼貌的朝他打招呼。
谢庭舟颔首,微微笑道:“嗯,你们忙。”
岁泠走到那团酷似云雾的东西面前,没有动作,云雾倒先开始出声。
【第七亿八千万三百三十三位契约者,您好。】
岁泠挑了下眉。
谢庭舟在控制台上操作一会,听到这个声音,解释道:“主脑,凡是和系统契约过的人,都会在它那里留下痕迹。”
谢庭舟操作完,站直身体,靠在控制台上微笑,很像狐狸,“你们当初进行的梦境,主脑都有备份,还想进去试试吗?”
进去吧进去吧。
一个梦境相当于一个位面,解决位面的未知错误,时空管理局便能得到位面世界多余的灵气与气运。
在时空管理局旗下工作的除了无需支付工资的系统,还有想要逆天改命的宿主。
逆天改命需要气运,但个体又无需太多。
时空管理局当做两者媒介,从中抽成。
既完成了天道交予的任务,又能从中获利。
谢庭舟处事,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
谢庭舟懒洋洋的倚着身子,笑的良和。
岁泠瞅他两眼。
一副奸商样,不信。
“不。”
谢庭舟耸了耸肩,站起身。
还真是不好骗。
时溟打量着这间房,垂眸仿佛在回忆。
“在我死之前,你就说过要将这里重新翻新一遍的。”
时溟走到岁泠身边,朝谢庭舟淡笑道。
谢庭舟无奈摊手,“没办法,没钱。”
“你每天都在坑钱。”岁泠在一旁拆台。
谢庭舟:“……”
“要有钱我也不至如此。”
岁泠目光从上到下扫视谢庭舟,满眼写着质疑。
不信。
狗改不了吃屎。
时溟:“……”一时不知道能听见阿泠的心声是好是坏。
谢庭舟忽视掉岁泠的目光,朝时溟说道:“你沉寂这么久,何时打算回归正轨?”
谢庭舟一开始就知道时溟没有完全死亡,因此灵族那些事业,谢庭舟当初替他打点善后过。
灵族的事业唯有纯种的灵族血脉可以继承,时溟不在,他亲手筑起的一切也无人能分食。
时溟抬眸,笑了下,“看心情吧。”
他现在身体没好,阿泠大抵也不会同意他一个人出渊海。
“那么好的事业,你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时溟没回答,弯唇浅笑,气质平和。
阿泠要不愿意,再好的东西他也不喜欢。
“行了,我送你们出去吧。”谢庭舟抬腕看了眼虚拟屏,“已经过五点,微光世贸也没那么多人了。”
谢庭舟送时溟和岁泠出去,时空管理局的门口还是空荡荡的。
阴冷的风呼呼作响,将红绸与白绸吹得摇曳不定。
写着字的腐朽木牌不知何时倒了,作案工具石头静悄悄的躺在木牌旁边。
“顽劣。”谢庭舟将木牌扶起来,嗓音清润温和,倒也不见多生气。
时空管理局所处的这条街有许多新鲜的玩意,是小孩常光临的地方。
木牌被砸倒这种事,虽说不频繁,但也称不上少数。
1087爬在谢庭舟的肩头上,手指揪成一团,“007大人,这木牌被小狗尿过。”
谢庭舟:“……”
谢庭舟笑容凝滞,忍了再忍才勉强没把木牌扔出去,若无其事的站直身,维持微笑。
1087的声音不大,但其他人的听力灵敏。
岁泠瞄着谢庭舟,勾了勾唇,有点像幸灾乐祸。
谢庭舟:“……”
谢庭舟秉承着没点破就是没发生的厚脸皮,偏头浅咳的一声,换话题,“黄金二两,交钱。”
岁泠:“……”
狗改不了吃屎。
诸天大多用蕴含灵气的物品交易,对比一下,黄金倒显得没有那么贵重,但仍作为货物流通。
时溟拿出黄金,顺带替岁泠付了,“这么久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商人本性。”谢庭舟音质古韵。
时溟笑而不语。
若真是利益至上的商人本性,时溟觉得谢庭舟根本就不会收留那些系统。
收留系统的这比开销,可不是小数目。
若能摆脱他们,谢庭舟绝对能比现在轻松百倍。
但他没有。
所有的系统,前身都是一个个孤苦伶仃的生命。
世间受苦的人太多。
谢庭舟不可能人人都救。
他所收留的皆是在泥泞里挣扎却从不言弃的生命。
在诸天内利益至上的天道之子,也会因盎然磅礴的生命力而心软。
毕竟是天道的孩子,再狐狸无情的外表下,也掩藏着一颗悲悯的心。
神殿长梦(15)
“五点七分,晴,空气质量,良,宜出行,烟火,理想城即将开启不夜城模式,请神明大人和尊敬的旅客注意光线变化,共享夜晚中的理想城。”
星辰出了时空管理局,抬头看着巨型的机械树,眨了眨眼睛,一字一顿的报道。
“距离夜晚还剩二十七分钟,夜晚的理想城很漂亮呢,神明大人可以留下来看看。”星辰乖乖的微笑,朝岁泠建议。
“嗯。”岁泠看着逐渐人少的广场,应了一声。
星辰注意到岁泠的目光,例行介绍废土的独特习惯,“废土的居民都不爱在晚上出行,所以相对而言人会少一些。”
岁泠闻言点点头,拉着时溟的手往微光世贸里走去。
巨大的科幻建筑与机械植物一般高,全息的屏幕正播放着废土的城市人格无垠。
时溟看着与记忆里相差巨大的微光世贸,微微笑了下,又忍不住偏头看着少女,眼底透着温和。
这个世界变了许多,但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她身边。
“我们会一直都在一起吗?”
岁泠听到这个问题,挑了下眉,偏头看着时溟,眸色淡淡,声线又分外认真。
“会。”
时溟笑起来,眼尾都晕上层红,摸摸岁泠细白的指骨,又颇幼稚的问了一个和刚才差不多的问题,“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永远都不会?”
“嗯。”
时溟喜欢这种被少女一次次毫不犹豫选择的感觉,所以才会一遍遍问这种问题。
“我也不会,我永远都在阿泠身边。”
“嗯。”
会就折断骨关起来。
岁泠听着时溟的话,默默想到。
时溟听到这句话轻笑出声,墨色的眸里蕴藏着温柔的笑意,紧紧扣着岁泠的手。
他不会。
永远都不会。
……
……
废土的光线变化极其迅速。
临近五点半,巨型机械树的暖光便开始黯淡下来,为了迎接不夜城,街边的商铺都不允许点灯,黑暗吞噬着每一个角落。
看着面前黑黢黢的微光世贸,岁泠可算明白为什么星辰要提醒她注意光线变化。
“神明大人,还有一分钟,五点半后就好了。”星辰站在岁泠身边,细心的提醒。
随着星辰乖乖软软的倒计时声,理想城骤然响起星火之光,犹如燎原之势,席卷着整个废土。
城市人格无垠的声音飘渺而坚定,带着希望的力量。
“废土不存在阳光,那我们便创造光芒。
我们在黑暗中击破桎梏,在泥泞里筑起永恒的文明。
请跟随自我的指引,勿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即使堆积了无数次的文明毁灭,我们也终会点燃希望的星火……”
废土是被自然抛弃的领土,在它之上建筑的文明一次次被恶劣的环境吞噬湮灭。
但有人仍未放弃。
他们在一次次毁灭中新生,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微弱的星火。
无数次的失败与生命的消逝从未压倒过他们。
他们在不可能中筑起废土的一切,创造无垠,搭建理想城,构起一个全新的文明。
或许下一次灾难会再次席卷废土,毁灭吞噬掉一切,黑暗恣意蔓延。
但仍会有人将希望高举。
延续永恒的文明。
无垠声音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废土彻底亮起全部的光芒。
和白日里温馨的暖光不同,瑰丽而灿烂的光芒照亮一切。
灯烛辉煌,火树银花。
微光世贸显得繁盛而郁勃。
璀璨的光倒映在时溟的眼眸中,他偏头看向岁泠,拉着她的手往前跑,笑容温和又肆意。
岁泠弯了下唇,弧度不深,清隽如松竹。
直到一家店前,时溟才停下来。
店前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占卜。
店铺内的场景被两张绣满古朴字符的门帘挡住。
时溟撩起门帘,和岁泠一起走进去。
一个机器人正抱着柱子,不断郁闷的嘀咕,“想下班想下班想下班……”
机械人没料到现在还会有人来店铺,表情一瞬间有些龟裂,动作都卡了下。
完了完了!
它高深莫测的形象都毁了!
这两人走路怎么没声啊?!
机器人严肃的咳嗽一声,立即站直身体,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岁泠和时溟。
找个时间消除他们的记忆应该可行吧?
“乾穹。”
“别叫我这个名字!我可是神秘的占卜师大人!”
机器人瞬间炸毛。
乾穹,钱穷!
他穷肯定是因为这个名字。
“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乾穹将目光瞄向时溟,警惕的盯着他。
刚刚乾穹没注意,此时看着时溟的脸,疑惑的道:“你长得好眼熟哦。”
“你是…时大人?不对,他不会像你这么笑的,你是谁啊?”
“时溟。”
“同名同姓啊,还长得这么像,真巧。”
时溟:“……”
“你是乾穹,楚和集团制作,废土203年产生灵智……”
一系列他人不知晓的事情从时溟口中道出。
乾穹瞪圆眼睛,“你真是时大人?”
“嗯。”
乾穹小声嘀咕,“那我是不是要倒大霉……”
以往时大人笑鲜少有好事的。
“嗯?”
“没什么没什么!时大人请坐。”乾穹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下,唇角笑容狡黠。
“时大人来我这是有何事?”
“当年我放在你那的那块灵和石能拿出来一下吗?”
“你要重回灵族旧址?”
“不回。”时溟没有任何的犹豫。
灵族因灵气诞生,拥有其血脉的族人可幻化最为纯净的灵石灵气。
正因其能力终被有心人盯上,掠夺与囚禁让傲骨嶙嶙的灵族逐渐走向衰败,最后只剩下时溟一个人。
灵族旧址在大夏的月桁。
此地灵气比其他的地方更加浓郁,继承这块领土,其地位与能力都可与天道齐平。
但在法则运行下,得其利,必得弊。
灵族后裔若继承灵族旧址,便注定一生都要受其桎梏,心怀苍生,万佑诸天。
“啊?”乾穹满脸疑惑,“那要那块石头干嘛?”
那个石头除了能开启灵族旧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换成电池给他啃。
“灵族的东西,对我总归是重要的。”
神殿长梦(16)
听着时溟的话,乾穹砸吧砸吧嘴,转身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占卜石里挑出一个坑坑洼洼的普通石头。
也不怪乾穹觉得这块石头没什么用。
灵和石和普通石头没有区别,灰色的表面有许多裂纹与坑洼,边角参差不齐,又没有丝毫的灵气。
乾穹将石头递给时溟,又使劲瞅了几眼。
它敢说把这石头送给别人,别人都不要。
清透的薄雾从石头里钻出,与时溟的灵魂融合。
时溟抚上灵和石,石头表面的裂痕顿时开始发光,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灰色如粉末般消散在空中,灵和石露出它原本的模样,剔透的月清色泽萦绕着温润的灵气,被雕刻成一棵青竹。
“送给你。”时溟将灵和石递给岁泠。
乾穹一听这话满脸震惊。
时大人干什么呢?!
这激活的灵和石是能随便送的吗?
就不怕别人把灵族旧址的东西搬空吗?
岁泠瞅了两眼石头,“不要。”
她要这石头做什么,麻烦。
嘿!这小姑娘竟然还拒绝了?她是不是不懂啊?
乾穹将视线移到岁泠脸上,表情显示屏有一瞬间卡顿。
这小姑娘好像…也有点眼熟啊。
这…这…这好像是诸天神明!
要拜一个吗……?
听说拜她听灵的。
乾穹眼珠一转,思绪又跑偏了。
时溟看着手心的灵和石,微微抿唇,“真的不要吗?”
哪有人上赶着送家产的啊?
乾穹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吐槽。
当然,他可不敢说出声。
“不要。”
“好吧。”时溟收回手,灵和石再次恢复成普通石头的模样。
他将灵和石递给乾穹。
“放在你这吧。”
“保证保管好!”乾穹信誓旦旦的点头。
“丢了也无碍。”
或许对以前的时溟而言,这块石头是他最后的底牌。
但现在那一切都不重要。
丢失自由才能得到的权势,他并不想要。
他所求的,只是永远陪在她身边。
仅此而已。
乾穹瞄时溟一眼。
你刚不还说灵族的东西总归是重要的吗?
口是心非的男人,它不懂。
……
……
时溟的灵魂并没有碎裂的很严重。
于他而言重要的物品不多,灵魂碎片能够依附的物品也不会很多。
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在岁泠的诞生地。
那里没有任何的灵气。
一棵高大的古树静静的矗立在中心,枝叶繁盛茂密,树枝上缠绕的藤蔓垂在青色的大地上。
生命的气息环绕在古树周边,天光洁白神圣,仿佛能洗净一切罪恶。
岁泠站在树下,手轻轻放在粗壮的树干上。
神力圣洁,荡漾起温柔的风,繁茂的枝叶被吹的沙沙作响。
岁泠一身古朴的神明长袍,天光为她渡上了层浅薄的金光。
她抬头看着神树,血色的眼眸里平静而宁和,倒映着温润的圣光,垂到腰间的银色的长发扬起,神圣清雅。
时溟看着少女沐浴在天光中,又不敢上前一步。
这里是神明的领土。
外人想踏进神域,必须要神明从心底真正的接受他。
时溟知道岁泠没那个闲心陪他作戏,装作爱他。
可他还是害怕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
无论是哪种假设,时溟都接受不了。
只是想想岁泠不爱他,时溟都觉得自己会疯。
所以纵使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他也甘愿永远沉沦在梦里。
可现在神光拂面,时溟看着从指缝中穿过的圣洁光芒,颤了颤乌黑的羽睫。
神光任何人都无法造假,即使幻境也无法模拟的如此真实。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
岁泠从古树下回到时溟身边,“怎么不跟我进去?”
“我…”害怕……
时溟来过一次神域,那次,他甚至都无法踏入边缘。
他害怕…这一次和上次的结果一样。
在岁泠接受了他的爱意后,他再面对这样的结局。
时溟觉得自己承受不了。
时溟垂着头,干净乌黑的眸里带着忐忑不安,喉间发紧,只艰难的说了个我字。
岁泠等半天都没有等到时溟说话,看着他攥白的手,微微皱眉。
岁泠拉着时溟走进神域。
温和圣洁的天光笼罩住时溟,亲昵的为他修复心脉的伤。
直到走到神树下,时溟才反应过来。
“你怕进入不了神域?”岁泠偏眸看着时溟,笑了笑。
时溟被岁泠的笑容恍了下,安静的抿嘴,“嗯…”
“还不相信我爱你吗?”岁泠点点腕骨,声音很轻,不知在说给谁听。
时溟刚想摇头否认,唇瓣上蓦然传来少女的温度。
时溟被吻的忍不住后退,背抵上苍劲的古树,粗粝的触感让他在沉沦中保持清醒。
轻柔的圣光在两人身边飘动,时溟抓着岁泠的衣衫,来着灵魂深处翻涌颤栗的爱意让他的血液都在发烫。
神域本就安静,时溟只能听见耳畔震耳欲聋的心跳。
时溟分不清心跳声是谁的,灼热的气息将他的神智淹没,微凉的温度在他的肌肤上游离,却烫得他忍不住颤栗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岁泠微微退开。
时溟眼尾泛红,雾气洇浸在清透眸子,朦朦胧胧的,缠着化不开的爱。
“难受…”时溟扯着岁泠的手,眸子一瞬不眨的看着她。
岁泠:“……”
“你要在这吗?”岁泠看时溟一眼。
她无所谓。
就怕时溟清醒了以后不愿意。
时溟:“……”
这里是神域。
时溟理智稍稍回笼,意识到刚刚的情况,红晕瞬间攀上耳尖,蔓延到了白皙的脸颊,心悸不止。
“乖。”岁泠揉揉时溟的发。
“嗯…”
神树依旧安静又平和,在圣光下微微摇曳,在时溟手心触上树干时,它温柔的伸出了一只藤蔓摸摸少年的脸。
素白飘渺的薄雾与神力交缠,神树亲自为时溟送上他最后一块灵魂碎片。
时溟看着神树,“你是承认我了吗?”
神树没有回应,沙沙的树叶摩挲声似乎代替了它的回答。
岁泠眸色淡淡,听到时溟的问题,目光移到神树上。
它要不承认,那就将它砍了。
神殿长梦(17)
时溟的灵魂刚修复完整,岁泠还没消停几天,天道就为了祈福大典的事情马不停蹄的赶到渊海。
看着在栀子花海结界外乖巧微笑的天道,岁泠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一周都休不到!
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摧残她?!
岁泠面无表情的站在花海里,盯着天道,眸底冷漠。
“祈福大典…”天道动作活像一个娇羞的黄花大闺女,和外貌格格不入,颇有些诡异,“你懂得吧?”
她不想懂。
“距离祈福大典还有五天,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让她休够一个星期!!
“你也知道还剩五天啊?!”眨眼就过的时间,天道很怀疑如果自己不来找岁泠,她是不是就直接鸽了。
“五天很短?”
“五天很长?”天道吹胡子瞪眼。
岁泠:“长。”
天道:“……”
天道深呼吸一口气,不和岁泠理论,抬手拍了拍结界,“放我进去。”
和这位不靠谱的神明隔着结界说话的感觉让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岁泠淡淡的看他一眼,指尖微抬,结界逐渐虚化。
天道甩了甩袖子,很张扬的走进去。
岁泠冷眼瞧他。
“十分钟。”
“嘿!有你那么对待客人的吗?”天道手背在身后,瞪着眼睛看岁泠。
你这动作哪像客人?
岁泠懒得和天道多说,转身往木屋方向走,“九分半。”
天道:“……”
他来让人办事!他忍!
天道气的磨磨牙,跟着岁泠走的动作更加张狂。
渊海还是那副寂宁的模样,栀子随着清风摇曳,一架巨大的花藤椅秋千悬在薄雾中,圣洁的法阵在木屋下安静的运转。
少年坐在木桌边,一身月清色的长袍,称得模样清瘦又白皙,轻柔温润的清透白雾萦绕着他的周身。
本来剪短的发因灵魂重塑又垂至腰间,温柔的天光为他的发渡了层浅薄的金,他微微垂着眸,修长的手持了一盏茶。
祸兮趴在时溟身边,眼睛紧紧盯着少年手心的玉盏,笑容亢奋又激动,剔透的尾巴在地上不听的扫荡,扬起的灰在空中打着旋。
时溟弯着唇将玉盏递给祸兮。
祸兮从时溟手中接过清茶,直接连同玉盏一起吞进腹部。
清甜混着温和灵气的茶水滋润着一切,祸兮满足的抱着尾巴陶醉般点头,肉眼可见的兴奋。
-吱呀
木门被推响,岁泠走进木屋,天道背着手在她身后四处环视。
进屋有一道门槛,天道没注意,一脚绊在上面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天道:“……”晦气!
“没事吧?”时溟眸色温润的看着天道。
天道立即站好,整理了一下衣衫,偏头咳了声,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
神他妈没事啊,他的一世英名!
真是晦气!
天道想哭,但现在不合适。
天道拉了个板凳坐下,祸兮看见他靠近,欢快的表情都萎靡下来,抖了抖身体,立马退得远远的。
天道虽也需遵循法则运行,但某种意义上也是法则的掌管者。
怨生者厌恶法则,因此祸兮并不能忍受天道身上的气息。
祸兮抱着尾巴,冷冷的看着天道,露出一个变态而诡异的亢奋笑容,而后冷哼一声,身姿高贵冷艳的游出去。
天道:“……”什么表情啊?!晦气!
时溟倒了杯茶,礼貌的递给天道。
茶氤氲冒着热气,品质上好,天道品了口,心里终于得了一丝安慰。
总算受到了客人应有的待遇了,还是这孩子乖。
天道瞧着时溟,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岁泠无情开口,“七分半。”
天道:“……”
“三天后来悯永天宫,熟悉下祈福流程。”天道正了正神色,开口道。
“嗯。”岁泠懒懒的支着脸。
天道看着岁泠,声音里含了丝关切,“感觉吃力别硬撑,透支了神力得不偿失。”
“你看不起我?”岁泠侧了下眸,神色浅淡。
不过祈福而已,大佬会透支神力?
“???”谁看不起她了?!
他那是关心!关心懂不懂啊?!
天道觉得自己会被岁泠气死,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你爱咋咋地,靠谱点!”天道往椅背上一靠,也懒得再多啰嗦什么,选择摆烂。
“哦。”
“三日后别迟到!”放他鸽子他会生气的!!!
天道脸上写满着她不靠谱,岁泠懒得理会,面无表情的瞥他眼,“哦。”
能不能摆出一副重视的态度?!
天道深吸一口气,忍住啰嗦的欲望,低头将茶一饮而尽,甩袖离开。
……
……
五日后,悯永天宫。
温柔的天光漫天飞舞,金色的字符流淌着圣洁的光,在空中交缠又碎裂。
天边破晓,朦胧的微光倾泻下来,宛若无声的天水,渐渐笼罩圣坛,汇聚成神圣的长河。
少女清冷的站在圣坛中央,天光错落在她脸上,光影明灭间,独属神明的神性温润又矜贵。
岁泠身着神明长袍,金色的刺绣里夹杂着莹蓝色的纹路,银白色的长发垂至腰间,神圣清贵。
岁泠拿起桌上被红绸系着祈玉,清透圣洁的神力缓缓自少女周身弥漫。
天际流淌下的神光骤然变得明亮,犹如天水般开始流动,至天宫逐渐向主城蔓延,最后扩散到整个诸天。
圣坛之下,天道和几位四洲执法者站在一起,目光都看向神光下的少女。
“确实是不可侵犯的存在。”欧行的执法者感受着洗净一切的神光,感叹道。
“毕竟是能与法则抗衡的神明。”帝骨的执法者摸了摸手上金属戒指,目光平静。
“愿祂万佑诸天长安。”大夏的执法者目光温柔,眸中满是苍生。
天道端着红酒杯,穿着松垮垮的体恤衫和大裤衩,衣服一角扎进裤子里,不修边幅的站在正装出席的四洲执法者里,颇为格格不入。
“你们不去招惹她,她便会护诸天长安的。”
天道话里有话,几位四洲执法者知道他是在暗指死在岁泠手中的上一届。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欧行执法者开口,朝天道礼貌微笑。
最好是。
天道没应,喝了口红酒,冷冷淡淡的。
自从发生了上一届四洲执法者的事情,天道便再不喜与这个位置的人往来。
他本想废除四洲执法者,但法则并不允许,如旧诞生继位者,天道因此才作罢。
其他四洲执法者知晓天道一直是这个态度,也不生气,不在意的笑了笑,目光重新看向少女。
神殿长梦(18)
随着神光倾洒,悯永天宫和主城愈发热闹。
天宫建筑在主城上空,需要特定的人带领才也能上去。
因此来自诸天各地想一睹神明的居民都拥挤在天宫下,远远看着圣坛上的神明,那道身影被云雾遮绕,看不清模样,但繁闹的祈福欢呼声也从未停息。
天光为彩绸渡上层光,飘扬在空中,神鸟在环绕着圣坛飞行,清脆的啼声与古乐交融,共谱祈福乐章。
“那是神明大人吗?”穿着红色齐胸襦裙的女孩抱着神花,扯着自家娘亲的袖子无邪问道。
“嗯,神明大人可是击败了怨生者的大英雄。”女孩的娘亲抱起女孩,刮了刮她的鼻子。
“阿楚也要做神明大人那样的英雄。”女孩脆生生的笑起来,神光倒映在她的眼眸,仿若希望,干净又清澈。
“神明大人难得一见,幻际建议您不要只将目光放在手机上。”AI虚影站在少年的肩膀上,温温和和的提醒。
“好吧。”少年挑了下眉,收回手机。
“希望今年的击剑马术能过关!”穿着古典欧风长裙的少女眼里带着希翼,双手合十朝神明的方向拜了拜。
“拜神明大人真的有用吗?”挤在人群里乾穹耳尖的听到这句话,立马窜在少女身边,问道。
少女听到问话,讶异的低头看向乾穹,“那当然,神明大人会护佑万物!我以前考试前就是拜神明大人的!”
“那你最后考过了吗?”
“嗯…有的没过,有的过了。”
“那就是不太灵。”幸好它那个时候没拜,不然丢大脸了!
“说什么呢!神明大人当然灵!心愿没实现那是因为不够努力,怎么可以做什么都依赖神明庇佑。”
少女听到乾穹的话,弯下腰教诲它,“做人…嗯你机械也是一样,是要靠自己的!不劳而获的事情想都别想……”
在少女不断的教育中,乾穹感觉自己都被超度了,又不敢反驳,乖巧的站在原地,不断点头,“嗯嗯。”
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占卜师竟然在这听还未步入社会的小姑娘的教诲,不过这小姑娘还真热心啊……
“别走神!我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小姑娘拍了拍乾穹的小脑袋。
乾穹:“……”竟然拍他的脑袋!
“嗯嗯!”不和小姑娘计较。
“妈妈,贝奈它想出来,可以吗?”小精灵抖了抖自己的翅膀,怀里抱着一个鱼缸,红色的鱼在水里欢快的游着。
“这里没水,不可以。”
“可是爸爸说神光下,贝奈可以离水。”
“求求了,妈妈。”小精灵撒娇道,鱼缸里红色的小鱼也希翼的看向年长的精灵。
年长精灵沉默下,终是在两道干净期盼的目光里点头,“除了这次,未成年之前都不要离水。”
“好耶!贝奈!”
红色的鱼从水缸里蹦起来,幻化成红色鱼尾的美人鱼,海藻般的长发柔软泛卷。
贝奈抱着小精灵,激动的看向圣坛方向,“神明大人!笛莉!我看见神明大人了!”
“神明大人会下圣坛吗?!我能近距离接触神明大人吗?”
笛莉歪头想了下,回答:“不知道诶,往年天道大人会下来的,神明大人应该会吧。”
……
……
圣坛之下,时溟垂眸看着拥挤的人群,没什么情绪。
“这么久没来祈福大典,你不开心点?”谢庭舟背靠着栏杆,优雅的微笑。
“嗯。”时溟收回视线,看向圣坛上的少女,她被云雾缭绕,看不真切,“有她的祈福,我当然开心。”
谢庭舟打量时溟,“看不出来。”
“你不想她主持祈福?”这么多年的朋友,谢庭舟看出时溟的情绪,“或者说,你不想她成为世人的神明?”
时溟没吭声,不置可否。
“还真够自私的。”谢庭舟调笑,懒洋洋的倚靠栏杆,全身放松。
“放心吧,在世人和你面前,她只可能选择你。”
时溟冷淡应一声:“嗯。”
“不相信?”谢庭舟挑眉,“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杀你的那些人和她有渊源吗?”
时溟目光移回谢庭舟身上,“记得。”
谢庭舟语气笃定,“她肯定没告诉你真相。”
“当初杀你的群人,全部湮灭在她的手中。”谢庭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要去帮助自家兄弟发现神明的爱。
“在天道灵力尽褪的情况下,她杀死维护四洲运转的执法者,其中危害你应该知道。”
谢庭舟想起那段日子就觉得黑暗。
他不仅要操心时空管理局的事情,还要顾及天道会不会被人篡位。
最最主要的是,他要去迎接新一任的执法者!
像帝骨欧行的执法者本就是王的还好说,但是废土的执法者只是一个一岁的孩子!
而且那个孩子还特别折腾,谢庭舟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个祖宗,看见他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害怕形容。
其中的痛苦,谢庭舟深受荼毒,他都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听到谢庭舟的话,时溟愣了下,静默良久后反问,“真的吗?”
岁泠待时溟不薄,但那个时候他的并不觉得自己能在她心里占那么大的地位,甚至为了他危害诸天运转。
谢庭舟耸肩笑笑,“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时溟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发烫加快的心跳声声震耳,翻涌的爱意填满空洞的心口,涌向四肢百骸,他抬眸看着神光下的少女,忍不住弯唇。
时溟知道谢庭舟对他从来不说假话,所以在岁泠眼里,苍生不及他。
他的神明为他一人,颠覆众生。
……
……
圣坛之上。
岁泠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祈福玉,在它化成璀璨金光飘向底下居民后才慢吞吞的有了动作。
满天的神光刹那间仿佛受到感应,在圣坛与天宫凝聚成神圣透明的云梯,又不断向下蔓延。
诸天居民看着迎面而来的云梯,纷纷向后退让,留出足够的空间。
云梯搭建,神明一步步踏下圣坛,向苍天走来。
人群的欢呼声响彻主城。
番外 时和岁稔(1)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荒芜肆掠的黄沙席卷着一切,干涸灼热的空气仿佛泛起了热浪,不见丝毫绿色。
男孩手心紧紧护着一块青色碎玉,赤脚踩着炙热的黄沙上,不停向前狂奔。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高马大的黑衣大汉,飞奔着追赶男孩,表情凶狠。
四周的商人对此景充耳不闻,依旧垂头摆弄着自己的商品,表情漠然。
怨生者从来不多管闲事。
黑衣大汉从眼前飞一般掠过去,岁泠懒懒的掀了下眸,靠着墙,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汉追上男孩,将他压倒在地。
“偷了我的东西,你还敢跑?!”
稚嫩嫌恶的声音从黑衣大汉身后传出,闻此,黑衣大汉立即恭敬的位列两边,弯腰道:“小少爷。”
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少爷被大汉抱着,慢条斯理的来到男孩身边,目光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男孩,语气毫不掩饰的恶意,“你穷就和我说啊,我会亲手送你去天堂的,干嘛偷东西啊?贱种。”
男孩护着玉,目光森冷,一字一顿的道:“这东西是我的!”
“我凭实力得来的,那就是我的了!”小少爷语气骄傲,丝毫不觉得自己抢来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不过也正常,在怨生之地,无论是烧杀抢掠,只要是凭借自己实力得到的东西,都归属自己。
“贱种,没有实力还向我发起挑衅,自不量力。”小少爷从黑衣大汉怀里下来,蹲在男孩面前,勾着嘲讽的笑意,眼里恶意满满。
岁泠目光散漫,感兴趣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但并不打算出手帮助。
在怨生之地,这类事情一天几乎可以上演上百次。
她没那么多善心。
男孩身体弱小,但仍不肯屈服,死死攥着青玉护在怀里。
小少爷争抢半天也拿不到青玉,恼羞成怒的跺了下脚,恶狠狠瞪了眼压在男孩身上的大汉。
“起开!”
一点眼力儿见都没有,压着他还怎么从这个贱种手里拿玉!
黑衣大汉立即起身,退到一旁,小少爷抬手要将男孩拽起来。
男孩看准时机,猛然撞向小少爷,借力站稳后又跑起来。
小少爷被撞得一踉跄,幸亏身后的大汉及时将他扶住才没摔倒在地。
小少爷见男孩又跑了,脸色阴沉,凶狠的看向站在原地的黑衣大汉,吼道:“快追啊!一群蠢货傻站这里干嘛?!”
男孩动作很快,岁泠看着他的动作,抚着腕骨。
怎么瞅着像往她这里跑?
岁泠回头看了眼身后高耸无路的墙壁,又看向男孩,眸色浅淡。
他这是自寻死路?
那她是不是该换个地看戏?
男孩跑到岁泠面前,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袖摆,指尖颤抖。
男孩的手很脏,岁泠顿时冷下脸,面无表情的将衣摆抽了回来,看着素白衣衫上的黑手印,忍了忍没打他。
“救救我。”男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他却偏偏要向面前的少女求救,或许是只有她看起来能救自己。
岁泠冷漠,“凭什么?”
她不多管闲事。
男孩张口想说些什么,黑衣大汉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小少爷阴冷着脸,手里凝聚着巨大的火焰,朝岁泠丢去。
岁泠:“……”
她跟他没关系!
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人呢?!
岁泠侧身避开火焰,男孩赶紧躲到岁泠身后,“救救我。”
岁泠:“……”
男孩脸上虽然蹭了不少灰,但仍能看见眉眼间的精致清隽,像漂亮的瓷娃娃。
瞅着还挺养眼,岁泠盯着他沉默半响,目光仿佛是在挑选宠物,良久摸摸指骨,“别碰我,就救你。”
男孩立刻松手,乖乖站在岁泠身后。
小少爷气息暴戾,“你要和我作对?”
“不。”
“那你把他扔出来。”
“凭什么?”
小少爷瞪圆眼睛,交缠的火系灵力在瞳眸里蔓延,仿佛滔天的怒意,“你还说没护着他?!”
空气里滚烫的灼浪化为实质,黑衣大汉的衣服瞬间被点燃,痛苦的在黄沙上哀嚎。
眼看灼浪就要吞噬一切,街上的商铺都赶紧收拾东西逃离战场。
虽然事情波及自己了,但他们可惹不起这会放火的小祖宗!
“天降的神地怨灵?”岁泠面无表情的上下扫视几眼小少爷,似乎带着嫌弃。
这小屁孩?
就他?
神地怨灵:“……”那是什么眼神?!
神地怨灵气的跳脚,怨生之地的上空交织着翻涌的火浪,庞大灼热。
岁泠依旧靠着墙壁,火光倒映在平静的眼眸里,仿佛血花里绽放的璀璨烟火,如火如荼。
男孩看着滚烫的火浪,有些着急,想伸手扯岁泠,又想起她的话而止住动作,慌乱的道:“这火很厉害的!你…”
“哦。”岁泠淡淡应一声,垂眸瞥他,音质冷漠,“你看不起我?”
他哪是那个意思?!
男孩看岁泠不听劝,感觉她不太靠谱,自己抬手抵御火浪,轻柔的薄雾缠绕着指尖,宛如虚幻的云霭。
岁泠斜瞅着男孩微弱的灵气,没有说话。
男孩:“……”你才看不起我吧。
岁泠懒洋洋的站直身,圣洁的神光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吞噬着火浪。
男孩站在岁泠身后,神光落到少女的肩上,怜悯的轻吻着他的脸颊,他忍不住颤了颤眼睫,伸手捧起天光。
神域禁锢着神地怨灵,他的惨叫刺耳难听。
满天的火浪回到神地怨灵的身上,他惊恐的看了岁泠最后一眼,拼尽全力的从未被封锁的地面狼狈逃走。
岁泠身形散漫,不太在意的收回视线,落到男孩身上。
男孩捧着余散的天光,光遇错落,一双清透的眼眸仿佛浸染着纯澈的泉,精致而清隽。
“还挺好看。”岁泠随意的低声道一句,双手插兜,转身打算离开。
男孩看着岁泠远去的背影,思绪反应过来,紧了紧手指,赶忙朝她跑去。
没有岁泠的允许,男孩也不敢触碰岁泠,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垂着眼睫也不多话。
岁泠低头瞥他眼,扔给他几枚灵玉币,“洗干净了再来跟着我。”
男孩接过灵玉币,愣了愣,片刻连忙点头,“好。”
番外 时和岁稔(2)
“小公子的模样真好看。”客栈的婢女为男孩扎起高马尾,看着他精致的眉眼,由衷夸赞道。
男孩看向镜面里的自己。
一袭红衣张扬如火,脸上稚嫩未退,安静的敛着眉,少年又温润。
“是吗…”男孩抚上自己的脸,垂眸低声喃喃道。
没了神界怨灵捣乱,怨生之地又恢复成摆满商铺的模样。
男孩从客栈里出来,黄沙燥热的吹刮着他的脸,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烈阳肆意灼烫。
他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岁泠的身影。
不要他吗?
男孩心头涌上一丝落寞,却也知晓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去收留,这种情况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抿了抿唇,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好…饿啊……”拖着残破翅膀的妖怪眼神里带着贪婪,盯着男孩的方向垂涎三尺。
“我也饿…可是大人交给的任务还没完成。”另一只妖怪摸摸自己的肚子,垂头丧气的。
“你看那个,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妖怪指向男孩,嘴角缓缓扬起巨大的弧度。
“可是大人的任务…”另一只妖怪有点害怕那位大人,犹豫的皱着脸。
“你扫不扫兴?!凭借我们的能力,抓个孩子能要多久?”妖怪瞪向自己的同伴,不太耐烦的模样,“一天到晚惦记任务任务!完成任务又怎么样啊?”
另一只妖怪:“……”但是不完成任务,大人会将他们剁成肉酱的。
妖怪继续怂恿同伴,“用不了多久的,你不饿?”
另一只妖怪看男孩细胳膊细腿的,咽了咽口水,动摇,“好吧…”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男孩抬起头,幼嫩的小脸没什么表情。
“小孩儿一个人人吗?”妖怪眼里掩不住的兴奋,由黑色骨架构成的残破不堪的翅膀开始舒展。
这个妖怪要杀了自己用不了十秒,男孩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手指,压下心底泛起的细微惧意,镇定道,“我在等人。”
妖怪仿若明白般点点头,不怀好意的说道:“哦?需要本妖帮你去找他吗?”
“不用。”男孩垂了下羽睫,冷冷淡淡的。
“小孩儿这么冷漠,本妖可是会很伤心的。”妖怪依旧挂着兴奋的笑,声音带着热切,骨架翅膀却已袭向男孩。
男孩早有防备,动作很快的侧身躲过,但手臂还是被冰冷泛毒的骨刃带起的浪侵蚀。
这只妖少说也有千年修为。
男孩心底微沉,暗叹自己倒霉。
男孩身姿灵活,瞬间跳到了远处,妖怪死死盯着他,眯起眼睛,笑容消失,“到手的食物,可不能让他给跑了。”
手臂上的疼痛丝丝缕缕的钻入骨髓,男孩疼的冷汗都冒了出来,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昏沉。
骨翅卷起的巨大的风浪将男孩掀翻在地,妖怪满意的勾起唇,朝男孩走去。
“跑什么?本妖很恐怖吗?”
身体撞到树干,男孩只觉得五脏六腑疼的仿佛移了位,四肢没有力气,只能狼狈的靠在树上。
听到妖怪的话,男孩没有表情,攥紧手指,良久又无力的松开。
他太弱了。
离开灵族旧址,别说探寻族人覆灭的原因,他甚至没办法活下去。
妖怪刚抬起爪子,另一只一直在看戏加油的妖怪蓦然尖叫起来。
“你有病吧?”妖怪黑了脸色,看向自己的同伴。
“大大大大大…人!神明大人好!!!”另一只妖怪抱着任务册子,并没理妖怪,扑通一声跪地。
救命,被大人发现摸鱼了!
他不会被剁成肉饼吧?
能不能留个全尸,他想体面的离开!
妖怪听见自己同伴的声音,眼里捕获猎物的笑意被恐惧吞噬,他僵住身子,机械的转身,面向岁泠。
岁泠双手插兜,懒散清贵的模样,“你在干什么?”
“我饿了…”妖怪尬笑,紧张的瞅着少女。
岁泠慢条斯理的迈步,朝妖怪走去。
妖怪立即恭敬的侧看身,低下头,表情狰狞,但声音毫不掩饰的掐媚,“小的愿意将他献给大人。”
可恶,他的食物……!
岁泠眸色浅淡。
她不吃人。
少女踱步到树下,男孩抬头,脸上清隽干净,唇角鲜红的血称得肌肤更加的苍白,他清透的眸在看见岁泠后泛起点点波澜,像是看见了希望,用仅有的力气抬手,气息虚弱。
岁泠:“……”刚甩掉的。
怎么又碰上了?
早说不来了。
男孩看都看见她了,岁泠也懒得再躲,上下瞅两眼男孩的伤,没有说话。
一天遇两次杀身之祸,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人的运气,也是挺逆天的。
晦气先不谈,不过模样确实好看。
救还是不救?
不救的话,等他晕了再溜?
岁泠面无表情的跑火车,面色淡漠清冷,不出声,旁边的妖怪也不敢多插嘴,怂怂的站在一旁。
“我要你干什么?”片刻,岁泠看着男孩没力气的放下手,收回视线,瞥向妖怪。
“去查看封印……”妖怪底气不足,声音很小。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饿了嘛!!!
妖是铁,人是钢。
一顿不吃饿得慌。
再怎么压榨他的劳动力,也不能阻止他吃饭啊!!
妖怪倔强委屈的敛起翅膀,不敢反驳:“我马上去。”
临走前,妖怪舍不得到嘴的食物就这么飞了,“那大人,这人……”
“嗯?”岁泠声线平静清冽,冷漠的看向妖怪。
妖怪:“……”他的食物!
“献给大人!能得大人赏识是我的荣幸!感谢大人!我们很尽全力完成任务的。”妖怪变脸很快,抓住自己憨憨害怕的同伴,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岁泠在男孩面前缓缓蹲下,替他撩开眼前的碎发,露出男孩那双漆黑如星辰般的眸,他的眼里干净而清润,清晰的倒映着自己。
岁泠盯了他良久,就在男孩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时,岁泠慢慢的站起来,没再瞥他一眼,选择离开。
好看是好看。
但看起来就很麻烦。
不养。
番外 时和岁稔(3)
这是孽缘啊。
岁泠倚靠着门框,冷冷淡淡,平静的瞅着面前的人。
来人一身轻柔圣洁的白衣,含着悲悯的淡笑,虚无的眸里温良一片,仿佛可以览见众生。
师述尘抱着孩子,唇角微微笑着:“能让我进去吗?”
“你干嘛?”
哪有人随便在路上捡孩子的?!
怎么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啊?
岁泠面无表情着脸,声线冷漠。
师述尘:“他受伤了。”
“所以?”
“我得救他。”
简直有病。
岁泠冷漠着脸关门。
要救他救,别来烦她。
师述尘:“……”
师述尘叹了口气,偏眸,男孩正乖巧的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乖乖的模样,温润又可爱。
多乖多漂亮啊,怎么就不喜欢小孩子呢?
师述尘抚了抚男孩柔软的黑发,似无奈般很轻的摇了下头,抱着男孩离开。
……
……
剔透的灵石被扔到空中,翻转几下准确无误的落到少女的手心。
岁泠神色淡淡,垂眸推开门。
岁泠:“……”
她肯定走错门了。
岁泠沉默的瞅了两眼躺在她床上的男孩,淡定的往后退。
抵达门口,岁泠抬头看着门框右侧的包厢名。
是这,没问题啊。
她不过出去一趟。
他怎么进来的?!
岁泠气势汹汹的走到床边,眯起眸,意味不明。
岁泠要拽起男孩丢出去,刚伸手,一张纸条映入眼帘。
纸条的字迹锋芒毕露,看不出半分温和悲悯,却十分的好辨认。
是师述尘的。
“他交予你乃天道所言,拜托神明大人了。”
还搬出天道来了。
这小屁孩有什么值得养的?
岁泠冷漠的扭头看向男孩。
好吧,看脸勉强可以。
但她说不养就是不养。
岁泠眸色平静的泛不起任何的波澜,极缓的伸手,搭上男孩的脖颈。
男孩安静的躺在床上,岁泠能感受到他每一声微弱的脉搏跳动,以及血液在肌肤下流淌的速度。
在神明的手下,一个生命的湮灭不过眨眼的事。
掐死他,能有谁知道。
如果知道,那又如何?
细碎圣洁的神力刚接触男孩的皮肤,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神魂的枷锁挣扎着泛起响声。
岁泠顿时冷了眸,收回手。
这是天道的力量。
浸透寒霜的凉意在眸底交织,岁泠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孩,摩挲着指骨,终没继续动手。
不知坐了多久,岁泠刚要起身,男孩忽然有了声响。
他咳嗽几声,嗓音沙哑的厉害,苍白的脸色透着虚弱,“水…”
岁泠神色莫辨,冷漠。
没水。
渴死你。
男孩难受的撑起身,抬眸看着站在桌边的少女,“水…”
岁泠不为所动。
瞅她干什么。
没把茶盏扔了都是她仁慈。
还想让她给小屁孩倒水。
想什么呢?
男孩看着岁泠没动作,难受的不停咳嗽,强撑着身体下床,姿态有些狼狈。
他颤抖着手勉强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便因脱力,茶盏掉到了地上。
清脆的破裂声响在房门内,漂亮的杯盏摔的四分五裂。
男孩有些无措,紧张的抬头看着岁泠,虚弱又无助。
岁泠:“……”弱鸡。
男孩怕惹岁泠生气,蹲下身来想将碎片清理干净,还没碰上,杯盏便化为了凿粉。
少女拎起男孩,放到床上,清冷淡漠的音质萦绕在男孩耳侧,“没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钱还没拿到手,要师述尘真去告状,她又得多干几天活。
照顾几天小屁孩而已。
她可以!
男孩躺回床上,乖巧的点点头。
临近半晚,岁泠才回来。
男孩正乖巧的靠在床上,垂着眸,侧脸可爱温润,似在沉睡。
听到门口声响,他连忙扭头。
“吃饭。”
岁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
男孩勉强下床,但每走一步都疼的厉害。
不远的距离,硬生生走了良久。
岁泠忍了忍,起身将他拎过来。
“谢谢。”男孩眨了眨清透的眼睛。
岁泠冷漠。
男孩见此也不继续说话,拿起筷子,低头乖巧的吃饭,又忍不住抬头看向岁泠。
少女懒洋洋的支着脸,注意力并不在男孩身上,但仅仅是注视,男孩也不禁浅浅弯了弯唇。
吃完饭,岁泠抬手,桌上的一切都如那个杯盏般化为凿粉。
她扔给男孩几枚灵玉石,躺到床上,并不想继续理会他,“你自己找人给你清洗。”
男孩抿了抿唇,乖乖的道:“好。”
岁泠满意的闭眼,还没安静一会,便听到巨大的一声响。
岁泠:“……”她收回刚刚觉得这小孩也不是那么难养的想法。
麻烦精麻烦精麻烦精!
岁泠不耐烦的起身。
男孩坐在地上,胸前和手臂的伤口再一次开始冒血,鲜红色浸染了白衣。
这是真弱。
岁泠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男孩身边。
男孩格外乖,“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知道就好。
岁泠蹲下身,指尖轻点在男孩的胸前,温柔圣洁的神光不断交织在伤口处,修复着伤口。
太久没救过人,都忘了神力也能治愈。
疼痛一点点抽离出自己的身体,男孩惊喜的睁大眸,“谢谢。”
烛光笼罩着少女,男孩忍不住泛起贪念,“我能跟着你吗?”
“随你。”
岁泠敢肯定这小孩扔出去不出一天必凉。
凉了就得多干活。
还不如养小屁孩呢。
至少看着养眼。
能跟着岁泠,男孩高兴的站起来,看着少女,嗓音带着雀跃,“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你。”
男孩:“……”
“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岁泠。”
终于不是随他的,男孩知晓名字,开心的弯起笑容,“很好听。”
“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没兴趣。
岁泠冷漠。
“其实我没有名字。”
哦,哪又怎么样。
总不能让她给取一个吧。
男孩:“你能为我取吗?”
岁泠:“……”
管她屁事啊?
她又不是他爹娘。
看着岁泠不说话,男孩蜷缩起手指,眼里带着希翼,“灵山的生灵唤我溟,我能跟你姓吗?”
岁泠面无表情的看他。
片刻,淡漠的道:“你姓时吧。”
岁氏一族。
可没一个好下场。
“有什么寓意吗?”
“时和岁稔,天下太平。”
这是天道常念叨的一句话。
希望她能助佑诸天海清河晏,想来同样希望面前的孩子也如此。
番外 时和岁稔(4)
时和岁稔……
时溟……
“姐姐的愿望是天下太平吗?”时溟拉着岁泠的衣袖,眼神澄澈。
“不是。”岁泠面色淡淡的,上下扫视几眼时溟,“还有,别喊我姐姐。”
这小孩多少岁啊?
辈分都给她喊小了。
不是说随他吗?
时溟眨了眨眸,没多反驳,点头道:“好。”
岁泠起身,像拎宠物一样将时溟拎出去,“去洗,然后自己去订一间房,别来烦我。”
“好。”时溟双脚沾地,朝岁泠弯起温软的笑,浅浅歪头,柔软的黑发顺着动作荡起微微的弧度。
有点可爱。
岁泠伸手捏捏他的脸,趁时溟还没反应过来便收了回来,若无其事的走回房间。
时溟抚上自己的脸颊,少女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肌肤上,他低头,唇角的笑容更深。
……
……
岁泠拿被子盖着脸,房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岁泠不耐烦的睁眼,翻身看向站在床头脱外衫的时溟,面色不善。
这小孩怎么那么讨人嫌。
“没有房了。”时溟无辜的看着岁泠。
“睡地上。”
时溟微微垂头,有些沮丧落寞,看起来分外可怜,“好吧。”
房间内并没有其它的被褥,怨生之地的昼夜温差极大,木制的地板有股渗入骨髓的冷意。
时溟躺了一会,只觉得呼吸都开始泛凉。
他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拿了个板凳,在床头枕着手看着岁泠。
少女背着身,银白色的长发铺满了整张床。
时溟轻轻摸了摸,笑意在眼里交织。
岁泠的睡眠浅,翻身微微掀眸,正好对上时溟的视线。
岁泠:“……”有病吧。
大晚上的不睡觉,笑的渗不渗人?
“睡觉。”岁泠面无表情的命令。
“地上太凉了。”
岁泠:“……”那么简单的驱寒咒都不会?
时溟模样干净而无辜,眼眸清澈。
岁泠看着他,沉默片刻才忍住不因麻烦把他丢出去。
“我让你睡床上,再有问题我就把你丢出去。”岁泠面色冰凉,冷声威胁。
地上凉,小孩会染上风寒。
病了还是得她照顾。
麻烦麻烦麻烦。
分一半床就好了。
忍忍就好了。
岁泠深呼吸,冷漠着脸躺回床上。
时溟躺到床上,偏头看向岁泠,“你生气了吗?”
“闭嘴。”
时溟:“……”好像真的生气了。
时溟在黑暗中点点头,乖巧的不再说话。
昏睡了一天,时溟此时并没有睡意。
他偏眸看了眼岁泠,又将视线投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外面的天空月明星稀,透着皎洁的薄光。
时溟翻了个身,背对着岁泠,伸手轻轻触碰月光。
轻柔的光芒落到他白皙的手心,像是轻吻,又仿佛无情的穿透。
时溟敛着眸,飘渺的盯着这一处,思绪放空。
后背猛然变得温热,白皙修长的手臂将时溟揽住,银白色的长发落到他的颈边,清冷淡雅的气息萦绕在时溟的周身,他避无可避。
时溟顿时僵住身体,眼眸微微摇晃。
岁泠微阖着眸,轻声道:“好软。”
孩子的身体本就柔软,抱起来十分舒服,加上时溟身上有着淡淡的草木香,岁泠挺喜欢的。
她向来随心所欲,怎么舒服怎么来,像抱玩偶般,并没有松手。
被岁泠抱在怀里,时溟浑身不自在,平稳的呼吸落在他耳畔,时溟意识到岁泠只是单纯的把他当做抱枕。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尽力放松下身体,但背后的温度还是很难让他忽视。
在灵族旧址,整片灵山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没和谁这般亲近过。
时溟将手轻轻放在岁泠的腕上,波澜宛如涟漪般在他眼眸里荡漾,语气很轻。
“抱了我,那以后都不能丢掉了。”
……
……
阳光将朝雾破开,零零碎碎的撒到床榻之上,岁泠拉下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身边早已没了时溟的身影。
丢了最好。
岁泠面无表情的想到,视线落到虚空,没有焦距。
门被推开,时溟端着一碗面,笑意温润的走进房间来。
他抬头看见岁泠已经醒了,眼眸微亮,嗓音很乖,“您醒了?我还打算喊您起来呢。”
恶毒。
竟然还想打扰她睡觉。
岁泠将视线移到时溟身上,面色没什么情绪。
“我为您煮了面,您尝尝?”时溟眼睛亮晶晶的,乖软明媚,像献宝般将面捧到岁泠面前。
岁泠垂眸。
碗里的面色泽均匀,葱花相搭,看着挺让人有食欲。
“你还会这个?”岁泠伸手接过。
“山中只有我一人,不会不行。”时溟笑了笑,但语气有些落寞。
闻言,岁泠淡淡看他了眼,收回视线,换了个话题,“你吃了吗?”
“还没。”
“那你吃吧,我出去了。”
岁泠将面放回时溟手中,眸色清浅,没有半分波澜的往门口走去。
时溟手指微僵,赶忙将面放下去扯岁泠的衣袖,“你不爱吃面吗?”
岁泠上下打量他几眼,平静道:“我不需要吃饭。”
“这是我做的。”你能尝尝吗…
“哦。”岁泠淡漠的看着时溟,冷淡的应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时溟抿了抿唇,就在岁泠不耐烦要将衣袖抽回去离开时,他赶忙出声,“你去哪?我能陪你一起去吗?”
“不能。”岁泠想都没想就拒绝。
不带麻烦精。
“我想去,求你了。”时溟眨了眨清透的眼睛,无辜而乖巧。
“不。”
求她的人多的是。
“那我一个人待着这里,我害怕。”
“这里很干净,没人会进来。”你也跑不出去。
岁泠居高临下的瞥着过于稚嫩的时溟,没说出最后一句话。
岁泠看向时溟的手,冷漠说道:“再扯着我,我就把你丢出去。”
时溟闻言心一慌,下意识的松手。
转眼,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时溟面前,门被砰一声关紧。
时溟微微睁圆眸,反应过来赶紧跑到门前。
他尝试推开大门,却发现门丝毫微动。
锁…锁了?
时溟赶紧拍门呼喊,想着外界是否会有人来开门。
彼时尚为早晨,客栈里人正多着,时溟喊了半天都未见有人理他,大抵猜到了岁泠下了结界。
岁泠的能力时溟是见识过的,以他现在的实力他根本没办法打开大门。
这是把他关起来了吗……
时溟叹息一声,回到桌前,拿筷子戳戳桌上面条,抿唇良久才慢慢吃起来。
她为什么不吃呢……
番外 时和岁稔(5)
幽蓝色的岩浆咕噜咕噜冒着泡,升腾起淡粉色的薄雾,萦绕着整座火山。
看似梦幻,但每一步都随时要人性命。
岁泠淡漠的站在火山口,岩浆翻涌沸腾,滚烫的浊流一寸一寸向外蔓延,却在少女脚下截然而止,宛如畏惧般又开始往回流淌,循环往复。
上次要吃时溟的两只妖怪正蜷缩在岁泠脚边,本就残破的翅膀在被岩浆灼烧后变得伤痕累累,幽蓝色的雾气在翅膀上缠绕。
“这地湮山每年都会在这段时间冒出岩浆,大人每天都来…有什么好看的?”
妖怪抱着手臂,背对着岁泠朝同伴吐槽。
“不知道啊,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去?我有点饿了。”
“你不一天到晚惦记任务,你还知道饿?”妖怪一想到那日自己到手的食物飞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瞪向自己的同伴。
“我瞪我干嘛?”妖怪同伴说话慢吞吞的,声音憨态,“可是我真的饿了嘛。”
“……”
妖怪觉得自己真的会被同伴气死,转了个身,将背对着同伴,不再理会他。
同伴妖怪不明所以的摸摸脑袋。
他怎么看起来生气了?
清冽的啼鸣飘渺虚无,一只凤尾神鸟盘旋在空中,羽翼尾端燃着与火山同色系的烈焰。
它看见岁泠,啼叫两声便开始俯冲下来。
两只妖怪一看见神鸟,脸色顿时变得不好,急急忙忙的躲到岁泠身后。
那个蠢鸟的火焰,他们可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神鸟落地,幻化成人的模样。
她一身神秘而充满原始感的兽衣,瑰丽的羽翼敛在身后,赤脚踏在岩浆上,朝岁泠恭敬的弯腰,“神明大人,山脉的封印并无问题。”
岁泠淡淡抬眸,声线平静,“这可不像没有问题的样子。”
“离以山脉守护者的使命担保,并无问题!”离皱了皱眉,急忙道。
“哦。”岁泠继续低头看着不断冒泡的岩浆,没什么起伏的应了声。
“教皇大人已从垣兰冰川赶来,届时他会进入山脉中心看看,让您无需担心。”离抬了下翅膀,向岁泠转告师述尘的话。
“对了,教皇大人还托付我问您一句,孩子…带得怎么…样?”
离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嗓音都带着些不确定,眼神看向岁泠,敬意中又压不住的探究好奇。
神明大人这幅冷淡疏离的模样还会带孩子?谁的孩子啊?
岁泠:“……”
不想回答的问题,岁泠向来沉默。
“走了。”岁泠掀了下眸,慵懒散漫,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
“是。”离听见这话,也没敢继续问,朝岁泠作揖离别。
靠山走了,两只妖怪赶忙爬起来,紧紧跟在岁泠身后,还不时警惕的回头瞅离。
他们绝不跟那只蠢鸟单独呆在一起。
离:“……”
两只蠢妖。
……
……
岁泠推门而入时,男孩正支着脸看向窗外,黄沙卷起枯草在空中飘荡,一片荒芜景象。
时溟手下压着一张纸,纸上缀着微光与落花,花影摇曳,坠入清池,光芒透过扶疏枝叶,与水面的薄雾相交缠,倒是一副怨生之地鲜难见到温柔春景。
岁泠瞥了眼画,将手里的饭递给时溟。
时溟看见岁泠,唇角不自觉弯起,将画拿到岁泠面前,“灵山的景致,好看吗?”还有,我画的好看吗?
“好看。”岁泠并不吝啬评价。
时溟闻言眼眸顿时弯弯,笑意不住的在眼里荡漾。
“送给你。”时溟将画放到岁泠怀里,乖乖拿起筷子。
麻烦。
画被放到岁泠手心,她抬眸看了眼乖巧满足弯着笑的时溟,摸摸指骨,若无其事的将麻烦吞回肚子里。
“伱想离开怨生之地吗?”
地湮山脉后续的事情师述尘会处理,无需她再多留。
明日她即可启程。
不过按照天道的意思,她得把面前这小孩带回去。
她表示拒绝。
“你不属于这里,是吗?”
“嗯。”
“我想跟你走。”
无所谓他在哪,他想跟着她。
岁泠看时溟的眼神有些失望。
“明日卯时,过后不会。”岁泠躺回床上,声线懒懒的。
时溟紧了紧捏着筷子的手,心湖宛如投入一块巨石,止不住的泛起层层涟漪,他垂着眼睫,笑意又攀上唇角,“好。”
……
……
卯时。
天边的太阳还未升起,怨生之地升起了浅薄的雾,干涸已久的土地将要迎来唤起新生的雨。
时溟撑着脸,湿润的风穿过窗户吹起他耳侧柔软的碎发,清透的眼里倒映着一切,瞳眸涣散,也不知在看什么。
岁泠单手撑着身,懒洋洋的坐起来,偏头看向时溟,皱眉。
这小孩晚上不睡觉的啊?
“你几时起的?”
清冽的声音响起,时溟回头,下意识的弯唇,眉眼温润,“寅时六刻,父母仍在时,不喜我贪床,现在便养成习惯了。”
早说寅时三刻启程了。
小孩睡着了,没带可不怪她。
“走了。”
没什么可带回去的,岁泠换好衣服,直接推开客栈的门,抬步离开。
时溟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跑去跟上岁泠。
“我可以牵着你吗?”时溟亦步亦趋的走在岁泠身侧,仰头看着少女。
“扯着,别把衣服给我弄脏了。”岁泠低头瞅了眼时溟,罕见的没拒绝。
“好。”时溟高兴的拉上岁泠的衣袖。
怨生之地换季了。
岁泠看着泛起浓雾的天,声线一如往昔的平淡,“冷吗?”
小孩冻感冒可麻烦了。
“嗯?”时溟捧着面条,微微偏头,眨眸间又乖又软。
“你冷吗?”岁泠面无表情的重复一遍。
“有点。”时溟扭头看着门外,大雨顷刻间便从高空坠落,点点雨点砸到世间,浇得枯枝都在乱颤,“是换季了吗?”
“嗯。”
“怨生之地的春季,很美呢。”
岁泠闻言,扭头看着时溟,“你想留下来?”
时溟摇头,眼尾弯弯,“我想和你在一起。”
纵使万般春色,难及几分。
我不想和麻烦精在一起。
岁泠冷眼瞅他,沉默片刻,继续偏头看向窗外的雨,“吃完去换衣服。”
“嗯。”时溟乖乖点头。
时和岁稔(6)
神乐在诸天奏响,街道上人来人往,恰逢春露降临,万物都享受着自然给予的温柔馈赠。
岁泠脱去代表天道的使服,换上了她一贯简约的风衣。
时溟跟在岁泠身后,绸缎般的黑发被一条白色发带简单系起,大半张脸都被柔软的狐裘包裹,看起来像一只乖软的团子。
岁泠走在天宫路上,碰见的仙子皆恭敬的朝岁泠行礼,“神明大人,万安。”
岁泠微微颔首,情绪很淡。
时溟看向岁泠,漆黑清透的眼眸里带着好奇,唇角微扬,似乎又有些莫名骄傲雀跃。
岁泠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低眸瞥他一眼,没说什么,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老朋友,回来了?”
岁泠站在大殿前,辉煌的大门自动打开,伴随着天道雄厚含笑的声音,千百只白鸽从殿内飞出。
岁泠微微皱眉,抬手。
些许白鸽被无形的屏障撞的晕头转向,愣了片刻又抖抖翅膀,换了个方向离开。
岁泠:“你把师述尘的鸽子都偷过来了?”
懒洋洋窝在主位上的天道挑起眉,“那些是人家托付给我的!什么叫偷?几只鸽子而已,我至于做这种卑劣的事吗?”
岁泠淡着神色看天道,没有说话。
天道:“……”怎么看的他都感到心虚了?!他又不是那种人!!
天道懒得理会岁泠说不出好话,理了理衣服,瞬间出现在时溟面前,蹲着身。
时溟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惊的后退一步,抓着岁泠的衣袖,有些怯生生的乖。
天道:“好萌啊,你叫什么名字?”
“溟…”时溟看了一眼岁泠,抿唇答道:“时溟。”
闻言,天道点头笑笑,站起身喊道:“庭舟,照顾一下客人。”
站在角落的小谢庭舟冷着脸整理沾在身上的白鸽羽毛,脸色有些嫌弃。
听到天道的声音,他似乎很浅的叹了口气,待情绪平稳下来,他弯着笑朝天道走来。
“带那位小可爱去你的庭院看看,他应该会喜欢你的那些虫子。”
谢庭舟刚把视线落到时溟身上,闻言,扭过头来郑重的看着天道说:“那是花,不是虫子。”
“应该吧。”天道随意扬手,一副敷衍态度。
谢庭舟:“……”
看着谢庭舟走来,岁泠将时溟往前一推,没什么情绪:“跟他去玩吧。”
时溟感觉岁泠这一推仿佛有些迫不及待,好像是巴不得甩掉他这个烫手山芋,忍不住回头看向岁泠。
他眨了下眼睛,似乎在问岁泠“你会背着我走吗?”
岁泠:“……”怎么被他猜到了!
岁泠沉默的看着时溟,什么都没说,情绪一如往昔的平静,看不出起伏。
时溟微微抿唇,终还是乖乖的垂眸,跟着谢庭舟离开。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在前往庭院的路上,谢庭舟看着旁边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声音故作成熟。
“没有。”时溟摇摇头,换了话题,“神明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她很少来天宫,不清楚。”谢庭舟皱眉回想了一瞬,答道,“不过听父亲说,她性格很冷淡,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不爱说话。”时溟听着谢庭舟的话,又摇摇头,温润的反驳。
“那性格冷淡…”应该没错…
谢庭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时溟的动作弄得截然而止。
时溟伸手越过谢庭舟的头顶,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谢庭舟皱眉看着他,“你干什么?”
“羽毛。”时溟无辜的眨了下眼,将拿下来的东西递给谢庭舟,声线温良。
谢庭舟:“……”万恶的鸽子!!!
谢庭舟慌忙将时溟手心的羽毛拿过来,塞进衣袖里,低头浅咳一声,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
“羽毛而已,我庭院里有许多长了羽毛的花,给你瞧瞧。”
“花还能长羽毛吗?”
“当然,它还会飞呢。”
“那还是花吗?”
“当然是花!”
……
……
天道拢了拢衣服,从主位上站起来,笑着瞅岁泠,“那小孩,想养不?”
“不。”岁泠面无表情。
怎么否认那么快啊?!
都孤独多少年了。
他好心给她身边找个人竟然还拒绝。
不识好人心!
天道瞪起眼睛,反问道:“为什么?他那么可爱。”
“麻烦。”岁泠还是那个理由,面容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我走了。”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
天道一听这话就急的站起来,但岁泠丝毫没给他面子,眨眼消失在原地。
不是!
真的不考虑收养一下那个乖乖软软的小可爱吗?!
天道气的摸摸胡子,眼珠一转,像是又在打什么注意,深呼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
威胁?
哄骗?
啧,这些方法都用过了,效果不太大啊。
到底该用什么办法去让她留下那个孩子呢。
天道愁的手里的胡子都卷弯了,叹息一声,毫无形象的趴在主位上。
神明不是一般的难伺候啊。
他可真命苦。
渝乾殿。
“这是我的旺旺草。”谢庭舟摸摸面前的植物,神情不如往日的沉稳,激动的向时溟介绍这些他精心照顾的宝贝。
“这看起来像狗,名字也像。”
时溟看着盆中不断殷勤摇尾巴的黑漆漆一团,很客观的评价。
谢庭舟:“……”说了很多遍,这是花花花!!!
“这是花!!”
“好。”时溟听着谢庭舟提高了嗓音,微微抿唇,很乖的点头,“我知道了,这是花。”
明明这种话父亲也说过,难掩一股敷衍之感,但听面前的男孩说,竟然觉得郑重。
谢庭舟抬头仔细的瞧着时溟,良久收回视线,“你知道的话,我们就是朋友了。”
时溟有些诧异,“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嗯。”谢庭舟再次恢复沉稳平静的模样,仰头看天,“这天宫中,我想有个朋友。”
父亲说,天宫中,他身为父亲的孩子是不能随便被人抓住把柄的,所以在择友之道上,他亦不可随意。
不过,父亲想要他去交朋友,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与人相处。
或许是那身温良干净的气质,他觉得面前的男孩能够成为他踏入交友之道最稳妥的第一步。
“很高兴成为你的朋友。”
在灵山中长大的时溟当然没想那么多,只当是谢庭舟的善意,温润的笑了笑,朝他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