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上)
嵊蓝高高坐在凤仙镇国楼会客厅中间,风姿凛然:四张脸不知道经谁下手涂涂抹抹过,最后的呈现是眉毛浓重,皮肤惨白,眼影青绿,唇红齿白。他目光尤其威严,但其微笑给人感觉有点瘆得慌;他的礼服华丽、宽大,八个袖子一模一样肥而累赘,布料平均分配到四面八方,使得整个人活脱脱的就像一个精致的玛尼堆。
给他做礼服耗费了太多的织女、裁缝、皮匠、以及workon鞋底、滚边、镶珠、串玉、熨烫、捧妆、除尘的人——大约有三十多个老中青美绣娘环绕着伺候他一个人。
当然阿刁也得到了二十个织女和裁缝的伺候,十七个娃也占用了五六个媒婆——因为衣服做得好的女人已经被搜刮空了,只有媒婆可用。尽管市面上另外还剩下的几个婆子自夸好针线,却没人敢建议用她们……
站在嵊蓝面前的蓬莱来客是清一水儿的大妖王,领头的天鹅女甚至踏到了天仙边缘,只差戳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就能晋级。但是她已经在蓬莱修行了三万多年,送走了七八代蓬莱峰主,得到了所有大能的指导,甚至包括三星本尊,但是,修行路上的那层窗户纸就是牢牢地堵着她的进阶方向和道途。
她很泄气。
此位大妖王级别高,资历老,手段毒,看事准,日子过得舒心,徒子徒孙里有出息的着实不少,资源绝对向她倾斜。
是的,蓬莱的话语权并不在轮值峰主,而在这个老鸟手里!峰主们要听的信息汇报,比如蓬莱外部的人事变动、友帮往来、属国的农产收成、国主替换……这些话说什么,何时说,怎么说,全在天鹅女的徒弟手里!也就是说,如果她想搞点小动作,欺负谁,或者抬举谁,基本上可以做到一言而决,且无声无息,人畜不知。
纲证去世后,她最强。
这样一个可比狐九九的大人物亲自来见嵊蓝,身后还跟着七十一个大妖王。其阵仗,重视程度,和输不得的预期是前所未有的!
远在蓬莱的真人们或许听说过嵊蓝和淳化不好惹,但其实心底不怎么相信传言,也未必有多重视这两个小辈!天下仙派,除了昆仑、北洋、南湾、西池等少数,有几个放在蓬莱眼里?小小的人参果精,才修行了几百年,说话做事颠倒混乱,虽然来自异界,有在玉帝等六大天尊手里救下镇元子的战绩——但那是投机取巧!
至于在凤仙,几句话灭杀天仙——里面有没有鸿钧那老东西的手段在里面?小小地仙改变天地五行规则?哈哈哈哈,你说笑话哪?闻所未闻!定然是在吹牛。
至于搞人妖大和解,平权,法治,公审,为被告(穷坯、坏坯)辩护……那是败坏风气,颠倒尊卑!汉国以此问罪矸玮,那是活该!赤霞办下千万大军围攻矸玮这般大事,听说他们只派了两个机关傀儡相助……可见其局促!
蓬莱怎能甘居人后!
蓬莱的镇山之宝天鹅女就是为此而来,问罪于嵊蓝,当场定罪,立刻下狱!或者她也存了咬下嵊蓝这个至强人参果两只胳膊的想法……或许就晋级天仙了?
当然天鹅女可不认为事情会太简单!她妙眼观天下,嵊蓝和淳化的发家史被她反复研究——战术上必须重视敌人!江湖上出现阴沟里翻船的事可不少见!除了嵊蓝进门先迈左腿还是右腿或前腿不太清楚,其他消息她早已烂熟于心,包括身边的那几个有名声的人参果道兵大大小小的资料。
峰主们可以在战略上藐视他们,但凡事不预则废!准备不周必败!几万年的修行使天鹅女深知,万事万物都在变化、移动之中——“易”之千古不易,最是难测。
玄机道人在这个场合下原本是能说得上话的,但是本国只有奂奇、倜休、小悟空、小悟能、阿刁、Cristina押阵,面对地位与他相类的七十二妖王,其中不乏大妖王,他的底气不足了。以他西王母弟子的身份大约行走江湖是够安全了,但现在你是国相,天帝弟子的身份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拖累你施展手段!
而且十大天帝的弟子何止千百?
天鹅女三句两句将玄机斥退,直面嵊蓝,有如天尊降临。
“请教国主,”天鹅女给嵊蓝足够的面子,没有当场询问你和芈氏是何关系,为何高居王位,行此沐猴而冠之事?但是她轻忽的态度和称呼国主时的暧昧与迟疑给大家足够的想像空间,甚至嵊蓝自己的脸也红了一红。
“请教国主,贵国何能使以下犯上成为国策?你是混沌教徒吗?”
嵊蓝道:“请问道友,何为上?”
天鹅女道:“文为上,质则下。礼为上,野为下。富贵为上,贫践则下。智者上,愚者下。强者上,弱者下。”
嵊蓝道:“愚而贵者可下乎?智而贫者能上乎?”
天鹅女道:“此偳翢王之所以招天谴者也。”
嵊蓝道:“足下万年前与今日相比,升乎?坠乎?”
天鹅女笑:“吾日日勤修,当然蒸蒸日上。”
嵊蓝道:“今日之后,人劫忽至,道友修为江河日下,最终隐入尘埃,如之何?”
天鹅女斥之曰:“国主无礼之至,听其言不类人君。”
嵊蓝道:“汝为天下名士,连半句实话也听不得吗?其闭目塞听、贡高轻慢至矣!望之非得道者也。”
天鹅女道基开始松动,她脸色苍白,然后因羞惭而变得通红。
嵊蓝道:“当汝登高至顶时,身前只余阶下之一途也!我且助你一臂之力——听我赦令,天鹅女道行至穷,淤塞不通,咄落!”
七十一妖王眼睛瞪大,天鹅女惨叫怒喝,可惜她客场作战,被言出法随一喝,道行全失,仙灵气如爆炸般从身体四面八方的大洞中漏走。她全身乱颤,气息萎靡,高大丰满的身形开始萎缩,皮肤松弛,骨骼流失,从华贵艳丽之妇变成了一个干瘪老人,华服高冠承受不住,逐一脱落。
七十一妖王后退一步,脸色张惶——这是什么道术?只说了两句话,天鹅神君就崩了。真是没想到!
天鹅女嗓音渐弱,她哭道:“吾以礼待汝,为何一言不合就以无情剑毁我道行?”
妖王们一愣,剑?没看见啊。
嵊蓝以手支额,挥手道:“君是恶客,礼非由心,毁汝道者非朕也。且我连一丝仙灵气都未动用,汝闻言而溃,非咒之用也。”
一个狮子妖王上前行礼道:“请国主解天鹅神君之厄,否则我等就要得罪了!”
嵊蓝微笑道:“笑话!厄天鹅者,其心之体、道之用也。你这厮也无礼,咄,黜落!”
狮王一愣,仙灵气开始凝固结冰,他奋力挥锤向嵊蓝砸来,“快杀掉他,再说两句,吾等死矣——”
数名大妖王围攻而上,嵊蓝八只手随意一分,视线之内兵器即化为凡铁,被妖王们自己捏成齑粉。
第二波又数十道术向嵊蓝、玄机、奂奇等人攻去,凤仙众唿哨一声,消失不见。
妖王们冲上云霄,四下扫视——凤仙国只余凡人,以嵊蓝为首的修道者尽皆消失无踪。众妖王商量一下,向周遭四散开来,枯朽的天鹅女和灵气冰凝的狮王被扔到了身后,无人理会。
没想到(下)
那位transgender引起的波澜并未喧嚣开来,一是因为五百黑小子占据了舞台中央,他们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蒸腾,把一切变异品种的味道碾压成渣;二来呢,当天洛可嘉起床后观看了视频,他盯着Lecomte的眼睛,淡淡地问:“想必那位由男变女的玩意儿不介意生命的时钟永远停留在当下?你知道法国的乡村历来凶险,除了三个火枪手,还出没着基督山伯爵,科西嘉暴徒、凯撒的刀下游魂、十字军光明会、巨人蜥蜴人……”
十分钟后那位场记小姐就因“行为失当,违反职业道德”丢了工作。看着那位女男人的背影离去,洛可嘉转身问,你们拍摄何时结束?
Lecomte小姐想了想说,“我也在等,我不相信你猜不到我们是谁的人。”
洛可嘉撇了撇嘴,慈善基金会软禁了自己一家,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个真人秀节目组有问题。虽然不确定她能不能被收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钱到位就好。
不急,可以慢慢玩。
Benjamin倒是收获满满,把洛家上下心理状况思维模式全部摸了个透,这个Lecomte特殊处何在?只是个编导、主持人吗?
洛可嘉目前只能过着“朝听花落、暮看云归,人皆不识”的隐世生活,同时亲眼见证了不少鬼鬼祟祟的影子每天打卡,观察着黑娃们走正步,远足,野外生存,混战,打擂(六十人车轮战大熊二熊,而且还打不赢),野炊,射击,摩托越野,上外语课,讨论军事史,八段锦,足球,唱歌,跳舞、光身子集体在河边洗完衣服再拉屎……
一切都是开放的,任由打扮成村民的肥汉子参观,并随Lecomte小组任意拍摄。
老申头有十个勤务兵,也就是些打架射击设陷阱一无所长越长越胖的废柴,烧饭洗碗是他们的活儿。在Alva娘的指挥下,他们开始学着弄法式乡村餐,居然有的还做得有模有样。
Mandy尝过他们的菜,夸赞他们哪怕回去开个饭馆也够了,但是一个小子顶撞她说,我是要做大法官的。Mandy说,好啊,正好我有一部民法典,你去读吧。
这是一部法语书,重达几千克,那位立志当大法官的娃只读了一分钟就决定厨子可能更适合他的职业规划……
最让人感兴趣的活动是夜战拔营游戏。五百人分成四组,建立营地,大家自寻武器,要想办法(不择手段地)拔掉其他队伍的营地旗帜。一开始黑娃们融入黑夜,乱跑乱打,个个鼻青脸肿,上床后还要吵架到后半夜才会安静。后来洛可嘉给那些和Oscar玩儿得好的娃们支招——先分工:侦察,埋伏,疑兵,再偷营……等大家都学会瞒天过海之计后,洛可嘉又支了一招:三方联合先拔一营,再两队合拔一营,最后总决斗。结果很快大家都变得不怎么诚信了……纵横术失败后,洛可嘉再支一招:先将一队引诱到其他营地,让两边鹬蚌相争,自己静悄悄地偷营。这一招引蛇出洞、渔翁得利很快就又不灵了,大家懂了穷寇莫追的道理,绝不随意离开交通要道、决胜负的关键是排好队形……
这也就是洛可嘉天天睡懒觉的原因!他每天和申豹研究战术到一点钟。
日落西山,Lecomte拉着五个黑娃走到洛可嘉和热旺身前,后面跟着面色不佳的申豹。Lecomte说:“把这五个孩子交给我,我要把他们打造成世界级男团。”那五个孩子长得差不多高,形象端正,气质雅稚,目光干净,肤色较淡,且五官区分度高。
洛可嘉问:“你们愿意去做歌星吗?”
孩子们其实也不小了,十七八岁正是梦想多、脾气大、心性不稳的时候,申豹不干涉他们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娃说:“我们是孤儿,穷人家的孩子,全靠申指导引导、养育才没有走上邪路。我听申指导的。”申豹大为感动,特别是当所有的娃纷纷点头并感激涕零地看向申豹时,他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申豹说,“洛博士才是真正养活了大家的赞助人,他如果反对,你们就只能乖乖回去训练——”Lecomte飞快地瞟了洛可嘉一眼。
洛可嘉看着Lecomte说,“我同意,可以让他们试试。”
所有的孩子都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洛可嘉,包括申豹——这是动摇军心啊。
洛可嘉说:“你们来自贫困落后的小岛,国不像国,省不像省,大量的父老乡亲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想想当初申指导收养大家时告诉你们的话——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放贫穷落后的祖国,让兄弟姐妹不再做牛做马,让乡亲成为独立自由欢乐的人!如果你们做了明星,让世界注意到祖国,给家乡父老带去希望、医药、粮食、前途和幸福的晚年——”洛可嘉看着眼睛烁烁燃烧的稚嫩面孔,“你们将会载入史册,成为全国人民的骄傲。”
热旺刚刚从巴黎“交际”(花钱买关系)回来,他凑上来拍着娃娃们的肩膀说:“我们各有特长,我们团结在一起,无论当明星的或当士兵的都是祖国的儿女!我们可以深入到国际文化圈,让全世界关注到祖国的命运还握在亚麻人手里。我们要变得强大!你们将是祖国可以依赖的力量!我祝福你们,是的,申指导也会祝福你们。Lecomte小姐,我们把这些纯真无邪的孩子交给你,他们是有天赋的,怀着纯真的梦想,他们有着金子般的心灵,出淤泥而不染。我深切地恳求你,一定要指引他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教会他们在复杂的环境中活下去,不要让他们被金钱名气坏人所迷惑,而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Lecomte小姐张大嘴巴,这两个人也太狠了吧,不仅夺回了五个娃的亲近感激之心,更是控制住他们,让他们时刻准备着响应祖国的呼唤,奉献名利与权力。自己这个导师还不能推翻这个道德高点,一切的成功必须要让位于“为贫弱的祖国奉献”的崇高理想……
有朝一日当热旺号召:“请回来解放祖国、建设家乡。”这几个仔就会成为热旺政府的形象代言人,无论热旺取得成功靠的是暴力反抗、还是文明斗争……
被逼无奈的Lecomte小姐咬着牙说:“当然,波多黎的孩子永远是波多黎的希望——你们将成为'努力让祖国变得自由强大'的、在另一条战线上战斗的战士。我预见了你们将在文艺界取得成功,在社会面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并且成为祖国的骄傲。”
有洛可嘉的雄厚资本开路,他们不想出名也不行。
申豹闭上他的嘴巴,刚才他牙缝里冒出的危险的白光,现在成了温和的微笑。他热情拥抱孩子们,一边说,加油,祖国在看着你,我们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少年们擦擦眼泪,坚定地说:“热旺先生,申指导,洛爸爸,请你们相信,我们永远是波多黎的孩子,无论取得怎样的声誉和金钱——”
这些话泄露了孩子们真实的想法:赚钱,出名!
洛可嘉和热旺之间的默契绝对是百分百,他们对视一眼,不错,全盘僵死后的局面终于打开了。
真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初亮相(上)
冬日的大山、大河、沼泽并不友好。矸玮志愿军聚集到了金山崖下,自带武器,自带干粮,自带盔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野猪精神态自若地行走在各色妖怪、壮汉之间,熟悉着这两万个战士的力量和面孔、牢牢记住有特色的人或妖。他们将分成三个尖锋小队,迎战东路汉国大军,士气虽旺,但实力悬殊近千倍,唯死战而已矣。
云端之上,金山之巅,罗汉刹门口,站着热心的天仙级高手和忧心忡忡的地仙、妖王们。
柳精说:“我就知道流年不利,走到哪就出事到哪,留在昆仑多好?惹不着孙悟空也惹不着赤霞派……”
桃果果说:“要不是我成道于此,冥冥中自有牵挂,我早走了。赤霞是好惹的吗?他们背后听说站着一个天帝!”
黄一极说:“话说修士受天道制约,不得插手凡人战争,但听说有一个转移因果的法门,”他的嘴向法海呶了呶,法海的眉角一跳,背转身子,开始念经。
柳精和黄一极对了个眼神,不再说话——这个矸玮国跟他们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如果桃果果真的要和黄一极结婚的话,矸玮是他们唯一能得到老百姓祝福的地方——据风橼说淳化还会送他们一套婚房,但得先过战争关!
说是说修士不得参与凡人战,但大仙派有的是办法:比如牺牲一个要转生的老修士,把业债全担下来,换取来生的资源,或者为子孙后代计……只要好处到位,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得的。
四大家族供奉的修士和大小妖王们围坐在金蝉子像一侧愁眉不展,并不因本城有三大天妖押阵而感到安心!
首先老德金虽然是金身天巫,但从没听说祂有什么了不得的战斗手段,而且德金一直有点傻,愣头愣脑,晋升后好像也没能变聪明点。
其次,桃天妖是个女子,最多只会诗词歌赋、打扮自己,可能都会因乱了头发而休战、投降,更别说划伤皮肤了。同时也从未听说她有厉害的对敌手段——可能她只是跑得快,甚至刀都没碰过。
第三个天妖是柳树精,是跟着桃天妖来蹭婚宴的,作为昆仑守山天妖,人家连昆仑都放弃了,小小的矸玮怎么指望得上?
若终于赤霞有修士杀过来,只怕老德金会束手无策,两个木头精会带着黄一极那个小小的一转金丹逃之夭夭,而不曾抛头露面的八仙之三说不定会第一个投赤霞而去,成为敌人的座上嘉宾……
城主府已经清空,能用得上的物资全部分发给了挺身而出的老百姓和妖怪。华烨等官员下乡去收粮了,顺便把跑到乡下去的街溜子、大地主、妖怪劳动力全部聚集到矸玮城的鸟巢屋内,坚壁清野,让来犯之敌陷入空空荡荡中去……
金山的地下书房里,洪夫人静静地站在白素贞身后,这个蛇妖是东海战场上活下来的大妖王,浑身战斗经验,值得求取。
蛇妖身穿白色僧袍,光头光脚,素面朝天,正在念经。听洪夫人禀明来意,她略停一停,反复诵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洪夫人思忖,“令入无余……灭度之?表面上灭度之其实没有灭度之……什么意思?”着了相,即非菩萨……难道她的意思是,我们所有的修士都不是真正能出手的,那么关键点还是在低层,无相者——莫非……
白素贞又念: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东方虚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不也……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洪夫人想,她是在说,我方不可露头直面敌人?
果然白素贞道:“敌人来攻,我军不可现形,必于无声、无形、无住中潜伏。东南西北四维皆空,虚虚实实,神出鬼没,真真假假,攻其无备,方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洪夫人道:“请教具体战术?”
白素贞道:“吾妖王散仙联盟曾于东海战场硬扛天帝,非力能胜之者,所见皆假,真难辨也!或三实七虚,或似进实退,或似攻实守,拖延以待时也。诡之一术,无定规,皆在地利与天时。”
洪夫人道:“妖王大才也!敢请白妖王出山以助矸玮?”
白素贞道:“吾被镇压于罗汉刹下,虚空无有,无相无迹,就算说了两句不该说的,业债也无所落实处,方能保全性命修为。冒然出禁,就凭刚才建言,必得天罚地劫。”
洪夫人道:“如此多谢了。随时请教。”
白素贞不答,任由洪夫人行礼而退,继续念经。许宣从隔壁的小房间里光着上身跑出来,迷迷糊糊地问:“娘子,刚才谁在说话?三年之期到了吗?”
凤仙国镇国楼高耸入云,壁画连绵。题材、笔触、构图、配色、细部刻画……皆独出心裁。画面又有小悟空全心忘我的念力加持,所以格外惊心动魄。
残障的天鹅女颤颤巍巍地一路观赏,一路向上攀爬。漫天神佛鬼魔的故事在她心里流淌,感触颇深。从盘古开天辟地起,到修士窥探天地之秘,到英雄辈出,到山川变易,人鬼兽努力上进,争夺资源……
她从未欣赏过如此气象的艺术作品!她似乎又成了当年那个无知无畏的少女,无休止地学习道法经纶,贪婪地吸收着先辈的感悟……
这壁画有魔力!看过一幅就迫着你想看下一幅!花样百出的故事和充满深意的人物表情神态让她流连忘返,她好像也进入了画的世界,成为了其中的一个人或一只妖或一朵花或一棵树……
一眼轮回,一念百世,一步万代。
她的羽毛绒毛渐渐脱落,化为天一真水,被壁画和地砖吞噬,成为了墙面地面的一部分。八妖曾施法固画,这些壁画地砖又得到了天鹅女这个地仙巅峰的天鹅羽,墙面波纹闪耀,倍加坚固,人物更是栩栩如生。
走廊里有宝石明灭,阴影与亮耀交织成花,盘旋环绕在天鹅女的身上,肆意生长。她雪白的皮肤时明时暗,仿佛千年积雪陡遭风雪践踏,斑驳陆离。
初亮相(下)
天鹅女的感知并未因散功而失去了锐利;她的身体依然比最坚固的盔甲更强,刀剑不伤,水火不侵;她的思维因身体的伤痛而加倍敏锐!她从未如此刻般清醒、睿智、坚强。
而观赏这些壁画渐渐让她忘记了痛苦,忘记了蓬莱,忘记了修行无路的迷惘,也忘记了此行的任务……
前面路中间站着一只双头鹅,摇头摆尾地欣赏着最后一幅壁画——嵊蓝坐在断龙台上,双臂皆断,浑身是血;淳化手挽飞龙,目视远方,朦朦胧胧的众多异兽从云端俯视着哥俩。
天鹅女自然知道双头鹅是人参果之一,也明白人家等在这里就是决战了。呵呵,你算老几?就算我站这儿不动任你砍,你连我的羽皮都砍不动。
她心神忽然一恍,停下脚步,看着画中异兽与淳化嵊蓝,有些发愣。断龙台……在哪儿?
瞌睡虫扭过右边脑袋,凝视着天鹅女说:“空候万纪,断龙台下枯骨如山魂无依。请对下联。”
天鹅女愕然。良久,“这个……呃——聊等千年,蓬莱座上清茶半钟神有恃。”
瞌睡虫说:“何为万纪千年?”
天鹅女道:“天地记时,沧海桑田。”
瞌睡虫问:“天地变化与尔何干?”
天鹅女说:“生于斯,长于斯,成道于此,万纪如一日,一秒即千年。”
瞌睡虫问:“若有所失,若有所悔,一秒如千年是苦是福?”
天鹅女说:“苦中藏福,福下是苦,此天道也。”
瞌睡虫问:“若跳出五行,解脱人欲,行大道得天理——苦福俱丧,可有安心处?”
天鹅女说:“蓬莱是吾家,可寄此心。”
瞌睡虫问:“若心死,家尚在乎?”他是南极仙翁的徒弟,最懂考校生死。要降服天鹅女,唯此一途。
天鹅女道:“若心死,身在家在。若身死,家在心在。”
瞌睡虫问:“心之所归,莫非身之所存者乎?”
天鹅女道:“心无所归,之死地而何为?”
瞌睡虫道:“既如此,蓬莱与汝何在?”
天鹅女道:“蓬莱即我,我即蓬莱。”
说不通。
瞌睡虫道:“汝道行皆失,其苦处甚于身死。如此,明日蓬莱与你何干?”
天鹅女犟道:“我死蓬莱在,何丧之有?”
瞌睡虫感觉自己要输了,总不能说你已经丢掉了主体性,所以无法晋升天仙?难道她本鹅不知道?蓬莱的高人不知道?无非舍不得放下权力之故。
他沉默片刻道:“须知身是心枷锁,家是销魂窟,虚言生死为蓬莱,实则飘浮无所依。心之有所附,实则无胆敢独活。然则蓬莱之亡,汝当何之?”
天鹅女道:“蓬莱定将与天地同寿,非不知晦朔者能与言也。”
瞌睡虫绝望地问:“你的毛都掉光了,还不悟吗?”
天鹅女冷笑:“就凭你能解我之惑?你哪来的自信?”
瞌睡虫哈哈大笑:“自悟不能,又笑人不解——果然汝心已丧,是故身亏羽落。汝已无所依仗,当弃此生如蔽履,收拾心性转生重修是也。”
终是赢了。靠的就是她下意识的真实心声吐露,一剑封喉。
天鹅女低头沉思片刻,倒地身亡。
申豹把脚从高高的树干上取下来,看着跑得汗流浃背的两个黑娃,久久不言。
“他们小组六十人被人挑衅,驰入了半封闭赛道?马上就要没油了?对方有棍子?”申豹一边匆匆向屋舍走去,一边再次确认。
Lecomte听完了汇报,说:“他们肯定陷在勒芒的24小时拉力赛道上了。经常有业余赛车手或者摩托帮在那里搞事情。”
勒芒距离巴黎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离洛可嘉的监狱差不多一个小时。看来这是有心人设计的引蛇出洞之计,只要申豹派人去救,洛可嘉这边就又空虚了——哪怕不来进攻洛可嘉,把那边六十人吃掉,再打掉援军,也算成功。
洛可嘉用家乡土话说:“必须要救!人心不能散!”
申豹深以为然。
洛妈说:“我也去!”包括Lecomte和洛老爹,所有的人看向洛妈。
洛可嘉点头:“人多势众,聚集到一起更安全。”留在安全屋反而不保险!
洛可嘉给申豹使了个眼色,申豹立刻发令,剩下的四百多个黑娃整装出发。乡村寂静的小路上挤满了摩托车,灯光直射到百米开外,路过的小镇又开始动荡。
轰鸣声回荡在方圆十公里内,鸡婆Lecomte小姐督促着三部越野车、一部直播车、两部保姆车行驶在摩托车队之后,像是小跟班一样。不祥的江湖风云开始凝聚在法国中部的世外田原之上,有心人拾起电话,卫星将鼻子眼睛转了过来。
当所有的轰鸣归于沉寂,有人静悄悄地向安全屋围拢过来,甚至入户搜查——别墅里灯光明亮却空无一人,无论是洛家人,还是保镖,电视台员工,或者厨娘母子,所有的活物都走光了。
但是网络上却开始了直播,Lecomte小姐不怀好意地让她的“Five演唱团”散乱地出现在镜头里。这五个帅哥轮流将目光投向镜头,嘴里念念有词,其实只是在念“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身体摇晃,好像有节奏在催命。但在直播的最后呈现里,配着背景音乐,强烈的节奏跟着五个帅哥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好似这五个少年正在去见女朋友的路上,哼哼小曲。
直播间里迅速围拢了不少闲人,看这五条穿着迷彩服的好汉要去干嘛。
半个多小时后,Lecomte带着Five走到高速公路边停下来——成千上百的摩托车如同迁移的鳕鱼一般在勒芒的十三公里赛道上亡命奔驰,推推搡搡,刀棍交加。
直播间的全球观众们数量瞬间激增,荷尔蒙分泌疯狂加速。
等千辆摩托大碰撞、大飘移拍够了,Five成员站在路边,开始脱衣服。观众们听着油门轰鸣、音乐劲爆,看着健硕的肌肉、滚烫的黑色肌肤,黑人式端庄、配上黄金比例的身材,稚嫩的面孔……日落前最后一道阳光照射在他们排成一字的鲜嫩身体上……
他们磨磨唧唧地穿衣服一共用了十分钟,女观众数量则火箭冲天般增加了十倍。
Five成员穿上东莞产的紧身白背心,套上来自海宁的黑色皮夹克,戴上从丹阳批发来的墨镜——大概五分钟后就得摘下来,因为天快黑了。上千部豪华摩托和明亮的灯光成了这五个稚嫩霸总的MV背景,Five酷酷地右转,向车流看去,左臂套红的是自己人。于是Five在左臂套上红色布条。
好大场面!网络上的人们热血沸腾。
五个摄像师早已坐上了摩托后座,手持着摄像机开始运转,一盯一,直播车里的导演开始调整画面,网络上的观众们看到了不同角度的五个画面,油门轰炸的暴雷声疯狂刺激着他们的耳膜,道道白光从镜头背后冲刷而过。
疯狂了。
出师泪(上)
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的直播没有人说一句话。
五个帅哥一一跨上摩托,开始轰油门,五个摄像机分别给出油门和青烟特写,帅哥们逐一戴上头盔。
镜头一转,又回到摩托流氓和黑娃摩托队的激烈奔跑、对峙、碰撞上,Five趁机把墨镜还给Lecomte小姐收好,否则上衣鼓鼓囊囊的就不服帖了。
摄制组撵走了那个Rick,人手立刻显得不足,许多事情就得Lecomte亲自动手——结果一个镜头不小心把拿着一串墨镜的Lecomte拍了进去,直接被漏放到了网上。一秒钟后,引发了全网的震惊,大家议论纷纷,导演连忙通过耳麦告知Lecomte。
不得不说Lecomte果然是只老鸟,她立刻扔掉墨镜,将头盔夹在臂弯,走到镜头前,搔首弄姿半分钟,抚平头发半分钟,凝视夕阳半分钟。
随后她高举雪白大腿,登上领头的Five摩托车后座,让摄像师给她傲娇的身材一个特写,观众们看着她缓缓戴上头盔,缓缓搂住帅哥的腰,缓缓驰入车流。
网上的粉丝们流着口水开始疯狂点赞,送礼物。
五个骑手排成一列队伍进入车流,申豹的队伍毕竟是军训过的,很快清场成功——路边已经有不少流氓车翻人仰,只好一脸懵逼地回忆黑娃如何抱团将他们逼退。在看到了摄像机后,流氓们渐渐开始收敛,把棍子刀等藏好,拾回了礼貌。
Lecomte的大腿在忠实的摄像机里时隐时现,激烈的音乐和震耳欲聋的油门相映成趣,五个帅哥露出了眼睛,在镜头前一晃而过。整齐的几百个臂缠红带的迷彩服骑手方阵之整齐强大,稳如泰山,给观众们(流氓车手)留下坚不可摧的印象。
Lecomte家的电视台早已在Five当众脱衣服时就紧急撤下原定节目,五个频道中有三个开启了直播,无死角地播放着一路疯狂摩托,评论着慢悠悠的帅哥和当家老花旦Lecomte小姐。
一架无人机在天空盘旋,增加了拍摄角度与趣味,只见灯光车流在昏暗的公路上狂飙。镜头切换,你甚至能近距离看到车轮碰车轮,车身挤车身,偶尔还有人落地,滚到路边——棍子和刀倒是全都消失了。
有组织、有队形、有配合的军队绝非各自为战只凭意气用事的盲流可比,很快申豹的八个小队们各自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三十六计通了四个的黑娃们只用了半个小就成功地把流氓们挤出了主干道。
他们甚至还裹挟着两百来个无路可逃的大胡子开始整理队形。四五百部摩托排成四列,整齐划一。五部明星摩托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排,核心车后座上那个光腿美女,格外扎眼。
摄影师则游走在队伍两边,偶尔将路边吹口哨骂脏话的摩托流氓也装进镜头给个特写,引起网络上一片嘲弄。但是在黑娃迷彩服队伍里一本正经排着队形融入的胡子们则受到了镜头前唯恐天下不乱的观众们的喝彩——他们目前暂时还不清楚自己马上也要变成网红了,他们表情含蓄,咬牙切齿、但一脸懵逼,绝非幽默……
三部缴获来的越野车跟在摩托车队后面,将想搞大队伍菊花的流氓隔绝开,那是大熊二熊热旺在开车。他们轻易地将失速的流氓们逼停在路边,然后从副座窗口里探出一支枪来。骂骂咧咧的流氓们迅速闭嘴,乖乖地把铁棒、匕首等武器交出来。副座上的老申头、申豹、或者洛可嘉本人没收了东西后,直接扔在后座上。
空中摄影机拍够了有如国庆阅兵般仪式感的镜头后,又冒险在摩托车队前方低空飞行,将领头的Lecomte小姐和她的帅哥骑士拍了无数个特写——电视台里的评论员们开始犯酸,指着那位冲着摄像头疯狂扭腰的女人好一顿输出。
队伍渐停,逐排列队,整整齐齐,其气势之磅礴,甚至将MJ的艾菲尔塔阅兵式MV给比下去了——毕竟MJ的十万军只是电脑合成的,而这边的千人摩托大战却是真人真车。
Five走下摩托车,拉开夹克拉链,露出胸肌腹肌白背心,再放下头盔,在Lecomte领导下,排成一横排,英姿焕发地齐步走在空阔的马路上,将身后的探照灯大车队甩得老远。他们的气质或悠闲,或酷帅,或愤怒,或腼腆,潇洒地走到定位好的摄像机前。
虽然没有导轨,但有摩托车啊!摄像机们移动丝滑,角度刁钻,呈现的效果惊艳。多达上百的流氓车贡献了几乎完美的灯光,从两边照亮了这个辽阔的舞台。五个摄像机则没有浪费时机,他们各有任务:特定出每条腿、每双靴,每张脸,女主角,公路全景……导演迅速选择画面,适时切换,打碟配乐——简直比世界杯直播还要紧张。
Lecomte低声模仿申豹的口令,还挺像模像样——幸好大家平时天天走正步,五人步伐极其整齐雄壮。镜头切换,从任何方向看,这五男一女六个人都帅比《壮志凌云》里的汤姆凯莉组合。
挤在导演身边的三个洛家娃眼红死了,都表示想当歌星去……在导演身后探头探脑的洛妈和Mandy则议论着哪个帅哥最具明星相。厨娘母子在路边用手机拍摄着路上的一切,恨不得镜头也扫到自己。
大概舞蹈还没排练好,Lecomte只领着Five昂首挺胸走到镜头面前,特写拍够就算。随后她一声令下,四列摩托车队不再停止,纷纷启动,压住车速,从她们身边飞驰而过,消失在空荡荡的勒芒赛道远方。
今天是Lecomte小姐值得吹嘘一生的高光时刻:没有预演、没有导演、没有脚本、没有指挥调度,没有灯光师,全凭所有人临场发挥,配合全靠随机应变。公路撞车虽然惊魂、真刀真枪,但却没有死人……最后效果因真实而惊艳。
只要偏一毫、少一条,就是大灾难。谢谢老天爷赏脸,没有让电视台吃官司。
直播结束。
Five的首次亮相大获成功,帅不可挡。Lecomte小姐宝刀未老,万军丛中一抹红,艳压群芳。这支“千人摩托大乱斗”将被剪辑成MV,然后会成为宣传Five的第一炮。从直播效果看,大约这个男团崛起是板上钉钉的了。
出师泪(下)
拓跋勋收到另外两路大军进展不利的报告,沉思片刻,开始写信。这信用词严厉、不留情面,在场面上相当于指着鼻子骂街了。
为了给西南和东路大军做个榜样,北路开始“不惜一切代价”进军——伐木修栈道横跨沼泽,开山碎石填埋沟壑。萝卜快了不洗泥,工程赶了不惜命——妖怪、妖精、妖兽的命是第二位的,朝廷的诉求才是最高目标!牺牲少部分群体利益,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只是妖奴而已,他们的主人会在分配战利品时得到补偿。
东路主帅只是汉帝国下辖一个公国的退役将军,脾气算是好拿捏的。西南路大军的指挥官是拓跋勋某个儿子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这一次算是老拓跋给家人送福利了。
这两位看到明确无误的直接命令,立刻知道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含义,于是战争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一切阻碍都成了将军们的“私人恩怨”:万寿山的小路被开拓,地坑被填平,西南山区里的“妖匪”开始被清剿——其实谁有那耐心?一把火烧山,一场雨清场,大军碾敲滚磨,横推就是了。
一个月不到,万寿山成了童山秃岭,百米宽的道路如同一道大地伤疤。西南山区更是被烧成千里白地,寸草不留。北路的黄风岭则被推倒在流沙河侧,一阵风吹过,漫天灰烟,小溪大河浑浊如浆,最终水乡泽国被五百万双脚踏成坚硬的石板。
只损失了两三百万妖奴就平了大山沼泽匪患,很合算!接下来前方就是一马平川了。
第一个踏上矸玮草原、森林、田野的是东路大军。万寿山不过只有十几处需要削山填沟,日夜兼程地挥镐推锹就行,甚至把断手的妖怪和生病的妖兽往坑里一踹,就成了道路的一层地基。
随着山势渐平,沃野良田在眼前平铺开来,妖、怪、人都欢呼雀跃。军令下:三日不封刀,任意劫掠。
都疯了。
阳光是如此明媚,空气中充斥着甜蜜的花香草香,土地是如此肥沃,渗透着油光。四五百万生猛军汉如饿虎攒羊,直奔房舍而去。那里有肉、米、面、菜、酒、床!
但是,连续奔跑搜刮了一百里地,没见米粮,未闻果菜,寻不到酒酿,甚至没有一个雌性生物。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唯有枯草。
从官员到妖怪都气疯了!为什么没有财物?为什么没有酒肉?为什么连母妖怪都没有?
原地停留休整了一天,欲求不满的东路军分裂成了十多个小队,也就是说,每个王国、公国、郡国、自治领的军队各找各妈……发一声喊,寻了一个方向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那位好脾气的将军和他的嫡系部属欲哭无泪地傻站在道路中央。
他们还不知道,野猪领导的业余游击队将对分散的中队进行伏击……
西南大军运气不错,放火烧山后,一切小偷小摸消失无踪,沿途道路就像被大雨冲刷过的青石板一样片尘不染,那些窥视的眼睛和若隐若现鬼鬼祟祟的脚步荡然无存。
大军有惊无险地绕过冒着青烟的枯木林,翻山越岭……宽阔的矸玮西南高原如同一块羊毛地毯,光鲜洁净,静静地匍匐在了五百万大军脚下。
幸福和骄傲从每一个远征英雄(精怪也算)心底升起。我们来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将征服之……
整好了队,精神抖擞的人、妖、兽们拾阶而下,矸玮西南高地虽然算是海拔高的,但是在翻过大山的侵略者看来,居高临下地占领它毫无难度。
已经有大半的军队跨过了隘口——居然无军抵抗,无妖骚扰,无人投降?平靖安详的气氛让人感觉有点瘆得慌。有人心里存疑,这场战争容易得有如儿戏,难道矸玮人躺平了?
“前面是金矿,”随军参谋对长官说。当然!若不是早知道这里有金矿,他怎么可能从这儿走?
“派人探路三百里,看看前面有没有埋伏。”将军说。将军是个谨慎的人,能用水火就决不动刀,能用妖精开路就决不亲身涉险。
三百里?有人伸伸舌头,但很小心地没有让别人看见——只除了一个小参谋官,那是拓跋老将军的儿子拓跋捷,他负责倒水递烟卷地图。只要他愿意,可以做任何表情,吐舌头算啥。
部队前进的速度降了下来,平安抵达了金矿,连一个敌人都没看到,当然也没有金子箱、银子筐。
五百万的军人从高原大山降临平地,腿都有些软。休整三日!军令如山,稳妥的联军十分职业,立寨挖沟掘井烧饭,事情做得有条不紊。此处地形复杂,矿洞曲折,要小心再小心!
直闹到半夜才安静下来,五百万人陷入了梦乡……直到发生了大面积的山体滑坡、塌方。
塌方这种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个引子,就像毛衣线头一松,轻轻一揪,不知不觉一条袖子就去了一半。
当第一个矿井地面沉陷时,只有百来个妖兽掉进去,但它们的吼叫声是如此恐怖,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地下隧道里,声音变得加倍古怪、吓人。于是闻所未闻的凶残、恐怖、绝望气氛在营地上空漫延、徘徊……炸营了。
所谓炸营,就是一种神经压迫绷紧到了极限时的军队集体过度应激反应。简单地说,就是自己吓唬自己,把自己唬得神智不清控制不住自己了。
联军从开拔起,天天被狮驼岭骚扰,到现在忽然风平浪静,着实古怪得很。将军的指示“要谨慎”传达到基层,一路层层加码,大家得到了一种“敌人潜伏着迟早要爆”的心理暗示。
当地面“哐当”裂开,百兽狂嘶时,兵士们以为敌袭终于来临,于是进入战斗状态,聚集列阵。结果人越是聚集,地面承受的压强越大!
事情就大条了!
法海当日拼命聚全国地下金属以为金山,此地的高浓度金属元素自然逃不出他的毒手——否则他的金山怎么会比水龙头放水还长得快?金属元素被搜刮一空后,这块高原山体结构已经变成了一块苏打饼干!微孔无处不在,地壳结构松脆,加上原本掏空了整个底座的黄金矿洞——此地头重脚轻,不是个能扎营的!只要来个二级浅表地震,说不定都会摧山断流!但是这里外表看格外的宁静稳定,连随军修士们都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妥当——
军士越恐慌就越要聚集,人越多地面越承受不住,地陷越频繁军士们越恐慌……
此循环一直持续到了天亮以后,平坦的西南高原一隅成了沟壑纵横的类“喀斯特”地貌。莫说成队结伍了,零零碎碎的还站在地面上的人或妖都找不到出路,退不回,进不去,方向诡异。
随军修士飞上天空往下观察——地面山脊深洞相杂、地下暗河里挤满了人或妖或兽,牛嘶马鸣,人哭妖吼,好不热闹。
死倒是没死几个……
出师未捷身先落,长使英雄泪满襟。西南军将军坐在矿洞入口,心里念着绝命诗。
他的头顶是人,脚下是人,身后是人,暗河里还泡着一扒拉——水不深,但极冷,不及时救援的话,会落下病的。
天啊,粮食也都掉落几百米深了,锅碗瓢盆散落,怎么打捞?万一狮驼岭妖精再来,每妖扔五块石头,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是时候呼唤赤霞修士了吧?
好日子(上)
双头鹅看着面前巨大的尸体,吃掉天鹅女说不定就晋级了!但是他完全啃不动!而且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无比巨大,现在已经堵塞了空间,走廊被挤得咯吱作响,似乎她的鬼魂誓要将镇国塔楼给崩飞了……
瞌睡虫用爪翅牙喙拼命拉扯撕咬,无果,又求诸于刀削、矛刺、锤击……天鹅女的身体依然在膨胀,虽然皮肤光亮细腻略有皱纹,但完全砍刺不动。
瞌睡虫扔下小悟空的莲花锤,冲着空气喊,“看我出丑好玩是吧?快点滚出来!你们这帮坏人!”
嵊蓝接口说:“忙,没空!”但是幻术还是消散了,他脱掉了玛尼堆衣服冠冕,四脸八手地拼命在墙上、地上、走廊顶上刻画、填充材料。而奂奇则枝枝蔓蔓地帮着递放东西。
倜休从外面仓惶冲入,“那个狮子妖王爆炸了——”
嵊蓝奇怪地说,“我没想弄死他啊?”
倜休说:“我多嘴问了他一句,如果他捞不到功劳回蓬莱会怎样,他就自戗了。”
奂奇和瞌睡虫同时说:“他在蓬莱有死敌,与其被羞辱致死,不如自己砍死自己。”
嵊蓝八只手在空中飞舞,开心地说:“好了,逆五行组合大阵终于完成!累死我了。”
奂奇说,“幸亏你手多脸多,否则眼睛不够用怎么办?总不能浪费了天鹅妖王辛辛苦苦供献的天一真水。”
嵊蓝说:“要不咱们学乌巢禅师,搞个天一真水池——”
奂奇说:“蓝仔,你说有没有可能,乌巢的天一真水不是他自己制造的,是砍死了水系妖王攒的?”
众人打了个冷战,那么大的湖,得干掉多少水性妖王?怪不得他的乌巢最后被毁了一半……那是报应,绝对是有干天和啊。他们还不知道乌巢已经混入花果山,否则更要惊呼报应不爽了——还有比花果山更不利和尚的地方吗?
“佛门的事,咋叫砍死呢?那是度化!”小悟空从空中显形,他怀里全是五行材料,手指尖捏着一枚人参果叶玉牌。他们每人都有一个玉牌,里面有嵊蓝刻画的幻术回路,七十二妖王都没看出他们表面上逃跑,其实根本没挪窝,只是收敛了灵气拿玉牌挡着脸。
逆五行组合阵开始作用,天鹅女的尸体开始快速融化,海量的天一真水漾开,浪打浪地向长长的走廊涌去,几十幅小悟空精心打造的“悟道”壁画似乎活了过来,汩汩地将天一真水吸收了。楼上和背后的楼群也没客气,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天鹅女的精华。
小悟空把材料一样一样交给嵊蓝,说:“怎么我忽然感觉镇国楼具有了灵性?”
嵊蓝理好五行材料,立刻奔向狮子妖王的尸体。这头狮子是火性妖王,玄机道人和小悟能正在制造土墙,妄图将火焰给围住。倜休一边帮忙,一边说:“如果把奂奇放在火上烤烤,不知道会不会烤出仙界香烟来?”
奂奇在他背后呸了一声,但也实在拗不过好奇心作怪,就拔了一片自己的叶子,在火上晃了晃——然后他的叶子就变成了石头。
小悟能一边施法一边说,“这是什么原理?”
Cristina跑进来,“快点快点,那七十个大妖王又飞回来了。”
嵊蓝气急败坏地喊:“怎么办,根本来不及……”
忽然客厅墙体涌出一张水做的大嘴巴,将火狮子一口吞了。
玄机道人喊:“不好了,镇国楼成精了……”
Cristina喊,“他们还有两百丈就到门口啦——”她一把按住她的叶牌,消失不见。
人参果们无暇理会“镇国楼成精”是什么意思,取出叶子牌做鸟兽散。
一只螃蟹妖王横着走进客厅,说:“咦?狮王和天鹅神君的……人呢?”
这是第二十三枚导弹从天上飞过了,多乐抱着脑袋蹲下,身后探头探脑的是他的漂亮儿子。
我们有病才来了这个鬼地方!快没命了。多乐儿子哈桑大声抱怨。
多乐不理会,他的全部精神都在接收棒球帽里Minerva的指令。炮火连天并不能阻挡多乐的赚钱之心,他知道抄底的重要性。每一个导弹都在帮自己砍价。
“阿列克谢同志,”多乐指着天空说,“之所以我看中了这家工厂,是因为她曾经是机械制造业响当当的一块牌子。看看天上飞过的那玩意儿,这并不是你开高价的原因——”多乐的眼睛转了转,“如果你能办下手续并被饿罗斯、北约及二毛这三方都承认的话,你将得到十万美元的报酬——相当于你两年的工资了。”
阿列克谢是一个油头垢面的掮客,石油、天然气、农场、银行易主的生意他经手的不多,那些资源也到不了他手上——但是市场上的中小企业是不缺的,特别是那种有卖点的。
阿列克谢说:“多乐先生,我说句实话,你现在来收购这个电子机械厂的时间点有些奇怪——战争还没结束呢。”
多乐说,“等战争结束了,哪儿还轮得到我?赶紧的,我还要跑深圳一趟。”
阿列克谢说:“这么说您背后的老板——”
多乐打断他,“别瞎说,我去那边买东西,几百万美元的货犯不着让我老板亲自跑东方……你这边炮火连天的,我也就是赚个跑腿费。”
阿列克谢说:“您买下这个废厂,算哪个国家的资产?”
多乐说:“算德资吧……我刚刚得到了德国公民身份。”
阿列克谢眼珠子疯转,“行吧,您愿意高价收购这些废品,国家会感谢您的。手续齐全没问题的。别忘了这个,想要一路绿灯美元不可少……”他的两根手指搓了搓。
多乐说:“为什么你自己收人民币?好奇怪。”
阿列克谢说:“那就和您没关系啦,就说您能不能支付吧。”
多乐说:“应该问题不大,如果搞不到现汇人民币,我给你美元,加点损耗。”
阿列克谢点点头,算是谈妥了交易。
多乐说:“我还要你保证电力供应。”
阿列克谢迟疑道:“这个时候……怕够呛,得找人。”
多乐仔细听了听帽子发出的指令,说,“行吧,我们自己安排。”
阿列克谢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赞叹还是不相信的声音,其实只要Minerva黑入这个城市的公共事业网,供水供电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儿。
只有在二毛之地,战场边缘,她才能暗中干坏事儿不被发现。这几年从万人瞩目到群起而攻之,如今的机器人Minerva早已理解了“隐身要彻底”,“代理人要低调”,“操作要减少”以及“闷声发大财”为核心的生存之道。洛可嘉和一片云他们已经是过去时了。
好日子(下)
哈桑问:“爹,咱们以后要搬家到这儿来吗?还不如待在丝利亚算了,至少那边没这么多导弹。”
多乐在儿子鼻子上划了一下,“我们是德国公司,不会被这里的人抓壮丁,回老家去可就倒霉了。”
拐过弯,二人回到卡车上,多乐翻着厚厚的证件、手续文件说,“等这边的事结束,我们飞深圳,就安全了。”
哈桑问:“爹,咱们真有一亿美元吗?”
多乐“啪”地合上文件夹,“记住,儿子。不是你的钱就别惦记,会死人的。越是钱来得容易越是去得快。我们只能拿我们配得上的钱!不管有没有一亿,不能碰就是不能碰。”
哈桑嘟囔着说:“——那一亿美元不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嘛?”
多乐说:“你看老爹我是个赚得到一亿美元的人吗?”
哈桑说:“像啊!”
多乐说:“你要是太贪婪,当心有命骗钱,没命花。”
哈桑回头看看车厢里的两个休眠机器人想,“如果甩掉这两个机器人,那钱不就是我们的了?难道它们还能满世界抓我们不成?”
多乐猜到了儿子扭头去看后面车厢意味着什么,就说:“只看眼前,想来快钱,赚一票就走的人,迟早会倒在自己的短视、不守规矩、冲动之下。惹了惹不起的人……多愚蠢?”
哈桑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对啊,我们只是外来移民,运气好傍上了超级大腿,哪来的勇气敢背叛?人家放下一个亿让你操作,就不怕你跑。而且……做得好了,未来十亿、百亿赏下来有没有可能?
得了,老老实实干活儿比什么都保险。难道人家找不到第二个老实人当傀儡?
想到这里,年轻的哈桑气息沉了下来,他还不知道:今天的感悟让他避开了日后的杀身之祸。
Kelly被关押在重犯内牢,一连多日没人理她。Kelly心里有数,那帮前同事们正在翻箱倒柜……这个从Minerva手里获得了大量“政客资料”的女人手里,到底有啥?她的钱……在哪儿?
Kelly除了有些无聊,其实并不太担心被人发现什么……首先,那些资料被打包进了游戏平台,如果没有地址、没有邀请码、没有认证,连门儿你都找不到。
Kelly有个好习惯,她的电脑一直很干净,没有cookie,没有奇怪的App,没有文档。她的云储存也不在任何人视线之内,当然一切预防措施都不是永远有效的,但破解、筛选信息需要时间。
亚麻的政坛容不得“危险易爆品”,万一那个记者干出荒唐事来,在大西洋、太平洋甚至北冰洋对面发表了奇怪的言论……
Kelly计算了一下,好像一周过去了,仍然没有提审自己,是不是说明Penelope逃掉了?
Kelly对那记者倒有些刮目相看了,她是怎么做到避开ATM、手机定位、人脸识别、刷卡……保护好自己不被定位的?若Kelly自己想躲开无所不在的天罗地网,大概一个星期就是极限了,你不可能时刻逃亡在路上却永远隐形。
隔壁牢里关着个像抹布一样的男子,气息奄奄,整天不说话。无论Kelly怎么逗他,他就像丧失了生活动力一样,绝望而倔犟地一言不发。
咣当,门开了,是送饭的大妈。她以前和Kelly有过交际,此时见面当然也会挤眉弄眼地传递一些没人懂的消息过来。
Kelly照例谢谢大妈。那个男人终于有了动静,移动到了牢房门口,Kelly注意到他的两条腿可能断过。
大妈放下餐盘说:“待会儿来收。”扭转身子,冲着Kelly飞了个的眼神,约摸着是“安心”的意思。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那是Gore警官。大妈的脸“刷啦”一下变得一本正经,转身狼狈逃窜,Kelly则轻快地说了声“Hi”。
Gore快退休了,他追踪洛可嘉花费了太多的精力,结果好像全是无用功,就恹恹地回阿拉斯加坐办公室去了。这次难得出外勤来新约克,看他的样子身上压力不小。
“知不知道你们俩被关押在两隔壁,是什么原因?”Gore研究了一下Kelly的例餐,并和隔壁那人的饭对比了一下。
Kelly说:“做媒?”
“显然你们互相并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你们有一个共同点。”Gore悠悠地说。
那块抹布和Kelly对了一眼,一缕可能是好奇的光亮在他的眼睛深处闪了一闪,随后就熄灭了。
Kelly开始狼吞虎咽吃她的饭,一块缺盐少肉的三明治配健怡可乐,难吃得像屎。
Gore说:“你们都接了AI黑客Minerva的任务,赚了钱。”
抹布男人也开始吃他的三明治,对Kelly如何受到Minerva青睐完全不关心。
Gore说:“Nick,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杀了Julie。她是我的朋友,我恨不得现在就崩了你——”
Kelly好奇心旺盛得让她忘记了残余的午饭。电视主持人Julie是这个男人杀的?还出于Minerva的授意?为什么?
Gore说,“你自己还交待制造了一场车祸。我们查了你的信用卡消费记录,Nick,我很奇怪,Minerva又给了你上百万美元要杀JoshuaKushner?你自己知道他是谁吗?”
没有回应。Nick想,我管他是谁?买卖而已。
Gore说:“有一个极有趣的巧合,死者曾经将洛可嘉从新约克带走进行疗养……也许Minerva认为这次疗养是Joshua的错,所以惩罚了他?”
Kelly搜肠刮肚,哪个JoshuaKushner?前统领女婿家的那个娃?她坐直了身子,连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也没留意。
地狱红龙老三Nick被孙先生打断了腿后就送给了警察。在警察的(强大的)手段下交待了Julie死在他手上的事。于是他被交给了FBI——Julie是FBI的人。
很明显,Nick再怎样对抗审讯,终究没有完全掩盖住一切——反正Nick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天日了——他甚至得不到一场审判。
Kelly露出了“为Minerva干活儿的内奸”马脚落网,于是正好两案并一案。
Kelly在一秒钟内捋清了因果关系,感觉到了寒气,好日子到头了。Gore警官击破了Kelly的最后一丝幻想,她也将在监牢里烂掉,像一块发霉的芝士,没有侥幸。
不合理(上)
拓跋勋意气风发!在他强大的个人魅力、巧妙的手段和精细的操作下,北路侵略军浩浩荡荡穿越了黄风岭,渡过了流沙河。
前方百里就是著名的矸玮城了。
他不担心矸玮的修士群,因为赤霞的老祖宗是天帝,两只脚踩在矸玮地面上的生物没有任何机会和天帝对仗而不死!所以哪怕有陶天妖、柳天妖、金身天巫老德金、镇元子、明威和尚坐镇矸玮,也轮不到拓跋来担惊受怕。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自然有赤霞的人前来和那些大名鼎鼎的天仙、天妖、和尚说话。
听说坐镇矸玮城内的张果、兰采和、何仙姑三位已经得到了赤霞掌教嬷嬷亲笔邀请函,去赤峰天外天做客去了。他们不可能为矸玮卖命,那个曹佾已经被废去了公职,而且下落不明。
还听说镇元子和明威早已离开,去云游悟道打磨道心去了,算他们识相!法海和尚是金蝉子的人,只要献出八成庙产,可能赤霞就会放过他。但白蛇和青蛇二位妖王所作所为犯了汉帝国的忌讳,可能会被夺了性命,转世重修——如果狐九九和敖明有意见,就当作是你们造反的代价吧。
拓跋很得意地想。
两位人参果城主及其十七个子女、妻子阿刁将会被抓捕,其他人参果们大概会被瓜分。
而洪麒麟和老德金他们会被剥夺一切“立法、执法、护法”权力,且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为什么不学学汉帝国?汉国也有法,但法不上士大夫,刑不上读书人,就算闹得太难看,购买了赎罪券就没事儿了……
至于四大家族的命运,就看这些地方豪强愿意付出多少自救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几十个家族基本上会被抢光,不然汉帝国朝廷、拓跋勋这些人吃什么?
前方道路平坦,拓跋勋马鞭一指,大军一分为三:前军、中军、后军。
开拔。
矸玮富庶精华之地近在咫尺。
若说矸玮完全没有抵抗也不对,在大军前进方向拦着一个书生,此时中军还未开拔,后军还在吃饭。
当即探报禀告了先锋官。
“什么?一个书生?”先锋官惊讶地从地图上抬起头,敌人可能于何处设伏,他心里清清楚楚,但大军才走了二里地,你一个读书人来干啥?
“推过去,无论死活。”先锋官简单地说。
所谓“推过去”,就是箭矢开路,步兵清障,骑兵冲击,这是家常菜,最稳妥。就算对方有法力,大概也熬不过去三段杀。
先锋官甚至没想过亲自上前线去监督,手下的队长们连这一个挡路的书生都解决不了?
传令官回到前线,只听那书生正在讲故事,声音正好覆盖整个第一方阵。
“那曹国舅还想着死个把凡人和妖怪,就算万人公审,谁敢判自己有罪?掏钱就是了!结果淳化,就是嵊蓝城主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就砍了曹国舅四肢赔给两个卫士,将一人一妖复活。曹国舅只剩一个头颅!”
方阵士兵几乎全是妖怪,闻言惊讶地“嗡轰”一响。人类兵官立刻喝住,整理军容!
传令官其实很想问问审讯曹国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军令在身,他压抑住了好奇心,将“推过去”的命令转达给了第一方阵官总。
那个官总立刻举旗一挥,妖怪们有射箭的,有扔标枪的,有飞斧头的,落地一圈密密麻麻,把那长得一脸正气的书生围在圈里。
那书生大笑一声,挥袖而走,“老子任务完成了,明月该你啦!”
原来是个会飞的书生,第一方阵想,那可不怪我们射不死他。
当夜,这个“民审城主,为凡妖赔命”的故事传遍了前军。
其实百里行军用三天时间尽够了,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原理发作,拓跋勋严禁前锋脱离中军太远,每日行军不过二十里,因此好听的故事有足够的时间在军营里传播。到第二夜,中军后军都听说了这个传奇神话!
第三天,前军第三方阵也碰到了难题,两个妖娆的美女在军前歌舞。等先锋官下令射杀,传令官将军令送到前线时,那俩美女已经唱完了“妖精誓死护法,反噬蝗虫天妖毒咒,粉碎其占领矸玮企图”的故事。
可想而知,箭矢冲到二位美女身前时是多么的软弱无力,以至于两个女子笑嘻嘻地送出无数媚眼才地遁而走。也就是汉国军纪太严,否则前锋队形和战力就难说继续保持严整了!
“想让我一个人出丑?门都没有!”明月穿着女装一边跑一边扭回头看了清风一眼,刚才清风扮女妖精,其表情;动作比自己妖娆多了。
清风看着自己的新外观,扭头摆尾拧着脖子说,“当个女人也不错!是不是镇元大仙当年把我们性别搞错了?”
看着两个女妖怪飘飘钻到地下离去,军士们心里想,不是我们没用,是人家会法术!
看手下丑态毕露,第三方阵兵总抽鞭乱舞,想杀一儆百,但方阵里全是妖怪,对着他怒目而视,似有反意,兵总不得已才算了——前事不究,但是后面你们给我上心点!
当夜“普通妖怪推动人族护法保国灭天妖”的故事在三军中传得沸沸扬扬,奇妙的是,妖精和人族都在讲故事,却没有一个打小报告的。
前军终于看到矸玮的高大的一串串圆形建筑出现在了地平线上,迅速报告中军。拓跋勋更警惕了,和平进军这种事从未出现在战争史上,矸玮不战而降的可能性不大,不做过一场肯定是不行的。
……难道是城主淳化不在的原因,下面的人惊慌失措了?但大家都知道,事实上这几百年来曹国舅失踪后,矸玮国并没有变成没头苍蝇……
最明显的证据是:没有一个主动投降并向汉军传递消息的矸玮智能生物!他们不出现,也不进攻,除了讲故事和唱歌跳舞,并无其他动作……
拓跋勋非常希望矸玮全力进攻,否则老子怎么大开杀戒呢?你不抵抗,我怎么方便下令屠城?你们有多拉垮?连装装样子进攻一下,偷袭一次都没有!其实你们哪怕发个战斗檄文也好的……
就这么空挂着,拓跋勋感觉很不好!他的五百万人马中规中矩,武装到了牙齿,组织架构严谨,队伍军纪严格……他和他的参谋官完全不知道自己部队的弱点所在,所以茫然不知自己该加强什么或者修补哪里……
向前!向前!向前!
前军往左,中军向右,后军踏上中路。
不合理(下)
矸玮是没有城墙的,各路军头渐渐地向鸟巢大楼渗入,很快大街小巷全是汉军,盔甲淹没了矸玮。
然而并没有发生战斗。鸟巢墙壁与窗户是经过五大鸟妖王亲自用法术强化加固的,汉军的武器——斧、刀、矛——根本撞不开。
有将军开始将重型攻城器械往前调,只需一点一点啃,我倒要看看你的乌龟壳有多硬?
拓跋勋看着自己的军中妖精、妖兽挤在圆柱形的建筑物之间,连转身都困难,忧心忡忡地问:“这是火攻的最佳时机啊,他们为什么不用火?”
修士说:“是啊,为什么不火攻?虽然这些圆柱形的房子都是木土混合,但有法术加固,并不是经不起一焚,此时应该放火才对!”
拓跋问:“难道他们就在这儿耗着,等我的重型开山槌?这不合理。”
参谋官们相对无言,这个矸玮没有城墙,难道全城人都藏进了筒子楼里当缩头乌龟?
下午阳光照射下,城外的金山光芒万丈,拓跋知道那不是自己能觊觎的宝藏,但他忍不住还是问道:“那座山果然是黄金、黄铜、白银、铅、铁之山?”
修士们抬眼向罗汉刹方向看去,万吨金属之山!富贵之地!但那里有大能潜藏……
正浮想联翩之时,一大片阴影从天而降,笼罩在汉军上方,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申豹碰到了大难题:他的气势如虹的摩托队加不上油了。无论他们去哪家加油站,统一答复:缺油,服务暂停。
黑娃们如同抛锚在大海中的泡沫冰雪舟一样零零碎碎满目疮痍。他们引以为傲的小组配合也成了土砖烂瓦——不得不说敌人抓洛可嘉小集团的弱点抓得极准。
首先引诱摩托手斗气,第二步,将加油站封掉,或者断货——反正二毛战争的原因,没油可加不是很正常嘛?于是洛可嘉的保镖组织战斗力就废了一半。再加上有同伴变明星的先例,下面人心怕也要散!
凌晨的星星寂寥而清寒,暗淡而散乱。洛家老小暂时还有三部越野车可用,目前不太缺油,但是看架势,后面怕有一波进攻马上要来了。
Lecomte小姐的拍摄团队收获了来自电视台满满的夸奖,并且命令她们回家休息——于是带着五个新鲜出炉的唱跳音乐人一道烟走了。
Alva母子开着她们的小货车回家去了,她上车前抛了个含义深刻的眼色给洛可嘉。看来CIA也靠不住了,有人想打残洛可嘉,今晚就是决战之始。
申豹的摩托车也快没油了,几百个黑娃怎么办?越野车已经装不下人了,难道让他们弃了摩托上车顶?人家可舍不得摩托车!
洛可嘉微笑着说,“摩托车就扔了吧,别舍不得,失去了机动能力,再好的交通工具也是累赘。别墅那边还有十三部越野车,两部破货车,油是满的。”
难道让我们跑步回别墅?有一两百公里远呢……可惜了两部装甲旅行车,保险公司带走了,理赔,换甲,修理外壳……已经做了好久,大概到天荒地老才会交付给洛可嘉吧?
这个世界有的是现象级权力,他们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允许像洛可嘉这种危险分子在外面晃荡。你在体制外,越有本事,原罪越深重。
基本上全世界都愿意看到洛可嘉跌落凡尘,再将他切割、分食。
“我们去哪儿?”Mandy问,大家围站在勒芒高速的入口,看着封闭道路的层层路障东一个西一个,飚车党早先将其挪开,方便夜游。
“我们的敌人大概已经在路上了,最多一两天就能包围我们。”大熊猜。
风从大西洋来,潮湿而新鲜,远处是勒芒老城。
“我们不能进城,”老申头用英语分析说,“只能在乡野中绕,看能不能甩掉跟踪者。”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洛妈说,手里把玩着手枪,Nichole则眼巴巴地看着。
Chloe最近有些沉默,她抱着Luke,眼睛有些飘。洛可嘉看着她说:“毕竟这里是欧洲大陆的精华地带,大概他们也会有所顾忌,不至于太乱来。”
Chloe低下头。
“所以我们不能躲在乡下,一旦被盯上,就完蛋了。”老申头一分钟一个主意,他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我们去人多热闹的繁华地带,让他们投鼠忌器。”
把自己比喻成老鼠真的好吗?
“这是我们的战略转折点,”洛老爹说,“就像古田会议,我们要决定日后是不是永远在躲躲闪闪中生活?”他一针见血地问,颇有些振聋发聩。事实上从阿拉斯加时候起,这伙人永远在应付突发、战略转移、战术疗养、见缝插针……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没有自主过。
“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太弱了,没有盟友,没有地盘。”洛妈以无所不晓的党代表口吻说,她目前还不知道强大的AI黑客Minerva也牺牲了。
何去何从?这个决定要做对,需要大智慧、远见和对信息的全面掌握。
突破口在哪里?
终于Chloe开口说,“我大概知道能在哪里搞到汽油,让摩托车队活起来。”
申豹正在考虑抢劫加油站的可行性,闻言精神一振。
Chloe打开手机地图,“这个地点离勒芒很近,曾经是个废弃的机场,过去是布雷盖公司轰炸机的保养仓库。自从达索飞机制造和布雷盖合并后,那个保养仓库渐渐设备老化,被关闭了。”
热旺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冷僻的事?”
Chloe脸一红,大家秒懂——那是不是Chloe给自己准备的退路?
洛可嘉问:“你们国安在那里有人?”
Chloe说,“好像有个补给站。”
申豹计算了一下,大概至少有一半摩托车能勉强到达那里。
Chloe说:“那里的防卫力量不强,是个废弃的厂房,没啥值钱的东西——你们莫要伤人。”
热旺眼睛向她看来,大家推测可能Chloe的脸红了——其实在晚上加上她的肤色,根本看不大出来。“那里的看守人员有一个是我的前男友。”
热旺伸手在脖子上一抹,Chloe大怒,申豹和其他人大笑。
四百多黑娃有自己的一套消息密码,灯光或手势,他们以最省油的模式向那个仓库驰去,渐次消失在夜色中。
洛可嘉问:“Chloe,你说的是实话吗?”
事前定(上)
Chloe反问:“博士,我为什么说谎?”
洛可嘉说,“我不觉得这很合理,当你需要汽油的时候附近就出现了仓库。你骗申豹离开目的何在?”
面对洛可嘉的质问,Chloe并不惊慌,她甚至笑了笑:“他们是军人。军人的使命不是保全自己,而是战斗、牺牲!”
老申咬住了下唇。
Chloe说:“大熊说可能敌人一二天就会出现,进攻、袭击或包围我们。申的军队必须要顶上去,打乱对方的部署!失去了战斗力、机动性,你就要自己找回来!抢劫加油站不可取,对方必然有所防备!那么你就应该另想办法,至少成为诱敌之饵,也比守在咱们身边全无用处强。”
老申说:“守着咱们也是自保。”
Chloe说,“难道咱们从现在起一动不动地在这儿等着敌人进攻?”
老申不说话了。越野车是可以动的,申豹和黑娃们却只能吃灰。另外粮食从哪里来?五百人的吃喝不是个小数字!而且还要每日稳定获得!这边武器也少,子弹打靶练习差不多快用光了,难道一人拿一个棍子扳手管制刀具来自卫反击?
让他们动起来是正确的,这个Chloe硬是要得!
但洛可嘉没打算让Chloe蒙混过关,“那个标的到底是什么?”
Chloe说,“的确是个飞机保养仓库,但是有十几年没有用过了。男朋友什么的是我瞎说的。”热旺立刻做放松状——其实他从没确立过Chloe的正宫位子。
洛可嘉问,“他们到达那里能得到什么?”
Chloe凝视着洛可嘉:“我真的不知道。我有把握的是,那里是申的唯一活路,如果不趁这个空白时间段寻到那里,申和那些孩子会死。”
这一点大家都认可的。没了摩托车代步,一百多公里外的十三辆越野车有屁用?
洛妈说:“会不会是咱们神经过敏,其实局势根本没有这么紧急?”
目光全聚集到了洛妈脸上,Oscar插嘴说:“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中庸。”
洛妈秒闭嘴,这几句还是她教给孩子们的。从最坏处着眼、提前打算,是最稳妥的。
身处未知,前途未卜,行程未明,成败未计,但为什么大家都不太担心的样子?洛妈想,真急死人了。
螃蟹妖王浑身上下闪烁着金属光泽,两只大钳更是可比仙器——当然可能欠着些火候,但比凡铁法器强了一万倍。
螃蟹放下八条腿,稳如磐石,他举着钳子横扫,果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不该存在的阻力。他一支钢钉飞向那个角落,倜休不得以显露身形,用他的刀挡住了钉。
螃蟹妖王大喜,八条腿如碧崖滴水,琴音潺潺,向可怜的倜休刺来。倜休面露惊惶,手忙脚乱,一把刀舞得风雨不透,将明砍暗刺挡在圈外。
螃蟹喝止了涌入大厅的其他妖王,身子如山倾石滚,沉重而轻灵地举钳向倜休一夹。一旦对面武艺差了分毫,就是两钳四段的下场。
倜休如风吹杨絮,在泼天而来的钳风刺影中荡漾摇曳,螃蟹妖王的无死角进攻对他毫无用处。
其他妖王开始窃窃私语,然后指指点点,最后对着螃蟹妖王喝倒彩。螃蟹腿脚实在太多,他的步伐复杂到了腿上的十个芯片来不及计算,终于自己跘倒自己。嘈杂声冷不丁寂静下来的那一瞬,倜休将螃蟹一劈两断。
断口处天一真水是一滴都没有的,隐身一侧的人参果们都有点遗憾。那螃蟹碎成了金铁之渣,又被一阵灵气吹成金粉,四散飞舞,成了镇国楼的点心,但被怒火中烧的其他妖王所忽略。
玄机道人一手举着玉牌,一手摸上墙壁,想探探这成了精的大楼到底是怎么回事,水火金都吃?结果一不小心他的屁股就暴露在众妖王面前。
“玄机道人,”一个山龟妖王缓缓地说,拦住了怒吼的同事。“你们完蛋啦,蓬莱不会放过你们的。”
玄机说:“还指不定谁完蛋了呢!龟仙王,咱们可是有几千年的交情,当初还是你指点我去投的西方天帝门下。本人有今天,是欠了你的情——”
龟仙王其实还不到天妖级别,被称仙王还挺开心,“那你投降吧!以你管理凤仙国井井有条这个业绩,来蓬莱做个大管事没问题的!老叔罩着你。”
玄机说:“老叔啊,我劝你还是离开蓬莱算了。以你的资历之深,学问之大,辨吉凶之术独步天下,甚至三十二重天也未必有几个敢跟你比算法——来我凤仙国,我保你一个副国相!”
龟仙王笑,“那也要你们活下来再说吧?我待在蓬莱其实挺好……”
玄机道人挑拨道:“老叔啊,你哪儿混得好了?是你们七十二峰没妖了吗?打发你出外勤?砍人是您擅长的嘛?”
龟仙王怒道:“可不是,他娘的一群龟儿子,都不想来触鸿钧的霉头,说老子能掐会算,壳儿又厚,指定砍不死……”
他身后的妖王们轰堂大笑,能看到龟仙王发火爆粗口……连老祖宗们都没这福气。
玄机说:“老叔您算算,小侄我是倒霉短命模样嘛?”
龟仙王嚼着没牙的嘴,咽下一口仙涎,闭口不言。
玄机说:“谁敢来抻量抻量老子?看龟仙王说我要死了准不准?”龟仙王嘴角微微翘起,好像他真说过那句话似的。
头脑简单的妖王还真不少,立刻跳出两个来,一个羊妖,一个牛妖,都是肌肉坟起,身高十丈,面目狰狞,直接挥刀冲了上去。
玄机道人也不客气,直接把他的拂尘一晃,十万支箭向牛羊刺去,明亮到极点的光芒吞噬了两个妖王。
玄机道人冷笑,“吃素的不去运粮,也敢来学人耍刀?”
光芒散尽,牛羊成灰。玄机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将龟祖宗一把揪住,二人消失不见。
老龟这是降了,还是被绑票了?众妖王变成了哑巴,怎么一下子已经损失了六大妖王了?最老资格的天鹅女,最暴躁的狮王,最锋利的蟹王,最睿智的龟仙儿,还有俩吃素的肌肉男……
事前定(下)
拓跋勋其实是很紧张的,这场灭国之战将会载入史册,矸玮的深浅不是秘密,始终摆在明面上——哪个家族新来了供奉,哪个家族走了十个商队,哪个家族隐匿了妖精奴隶……
这个上下尊卑关系古怪的国度让汉帝国的贵人们寝食难安。虽然两国近在咫尺,交往密切,但关于矸玮的消息是汉朝廷严防死守的。凡在公开场所宣讲高低尊卑皆可颠倒者,都被抓捕坐牢。所以市井之中大多只能对邻国略有耳闻,而详情尽知者都是汉国的上层建筑!作为防守魔界深渊的最后屏障,这个通天碑国注定是要被牺牲掉的,为了大家良知计,还是假装它不存在更让人心安……
拓跋如果不是准备要退休了,想大捞一票,他根本不可能把目光投注到这里——直到有人告诉他,矸玮早就魔化了,财富是汉国的十倍,若我汉国不取,不就是便宜了魔界?
且看矸玮乡村的道路,是极其干净平整的;读过村庄告示才知道,居然有政府会为妖奴利益罚地主的钱,只因为半夜抢收粮食没有发放加班费?
我的天!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
到了矸玮核心繁华城区,居然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只有一座又一座高高的圆形楼房,星罗棋布。汉军像流水一样涌入了东凹一块、西凸一截的街道或广场。
拓跋走到了核心城区,你们不把房子造得方方正正也就算了,为什么街道、广场这么不规整?各种变化,空旷,拥挤,狭窄,弯曲的复杂地型让人头痛……
设计这个城市的人应该被拉出来砍头!你以为这样建城有利巷战?滑稽!我们汉国英勇无畏的战士从来没有输过!
当大军占领了矸玮全部街道、广场,并且尝试着抠两块墙砖下来时,大片阴云笼罩了矸玮。
看着空中奇形怪状的影子渐渐从云雾中显形,拓跋勋松了一口气,来了就好,终于可以正面迎敌了!我们也有修士,是好汉子的……啊……乐器?
一个巨大的,可比战舰的小提琴发出了惨绝人寰的颤音……这道音符如同死了亲爹的娃第一声哀号,又像准备独自闯荡江湖的小猫回头冲着妈妈轻声道别——那凄惨、痛苦、悲凉、孤寂、绝望的撕心裂肺,从最高的云层传遍了矸玮城。
五百万入侵者同时停止敲墙——反正敲也敲不动。他们的心尖尖被一只无形之爪子捏碎,揉搓成团,肝肠寸断。
那是音波销魂术,来自天帝传授——八百个乐器纷纷显形,有手风琴,有钢面琴,有二胡,有镲子……一个高比金山的二胡似乎对前期小提琴的催泪效果不太满意,于是一屁股将小提琴挤开,自己占据了天心。他缓缓开弦,嘶哑、衰老、无力、不甘、绝望、后悔、遗憾地拉了个和弦。
侵略者们泪奔,痛心疾首。
拓跋想起了过往之峥嵘岁月,生死一线,死里逃生全靠战友不惜命和运气;随军修士们想起了艰难地行军与战斗,妻离子散爹娘无人送终,于是抚胸大恸,顿足捶心;妖精妖怪妖兽们想起了修行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人形,却孤苦伶仃,举步维艰,于是哇哇大哭,失魂落魄。
浅浅的合奏开始,抑扬顿挫地平稳输出,小提琴有些恼火不甘,将悲苦之音情绪拉满到极致,恨不能要入侵者肠子全部哭断。但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一曲《流浪者之歌》并不足以将“马革裹尸终不悔,不破矸玮誓不回”的军汉击溃!
第二乐团上场。大号、军号、定音鼓、小鼓、大鼓给出了他们的第一击——Duang……
鸟巢大楼们开始有了回响,强音精准地冲击着悲哀到心死的军汉的灵魂,他们忽然精神一振,热血上头!嘹亮的小号即刻怒放,将他们军人的高瞻远瞩、立志高远的灵魂回响送入每一只耳朵里——入侵者胸腔里开始充满了风发的意气!亢奋的精神使他们脸红脖子粗、不屈的意志赐予他们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所得到的无尽满足。
一曲《致新大陆》重新焕发了入侵者的斗志,他们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泪水已干,战斗吧!我的斧头……
第三乐团迫不急待上场,低音号,大提琴,大号、圆号稳定地低频输出,仿佛一股邪恶力量侵袭而来。这股邪恶扭曲来自霍格沃茨魔法学院,那里潜藏着有史以来最邪恶最聪明最冷酷的心灵……古怪的怒吼、不成调的乐句如同地狱魔神,从深渊爬出来,带着火,将爪子探向无辜的、滚烫的弱小神经……
急促的镲子掀起了更加恐怖的气氛,军汉们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邪恶的侵略者:无辜守法敢于挑战城主的矸玮没有伤害我们一丝一毫,我们却昧着良心来烧杀抢掠——那些故事怎么说的……
他们意气风发的心崩溃了,道德的正义感变成了羞耻心!妖精们开始向身边的人推去——莫挡路,我不干了,我要逃走……
聚集在矸玮城街道上背着进攻武器的凶兽首先暴动。催命一样的音乐就在头顶,一百多个大鼓、低音号、大提琴、中提琴、二胡、扬琴……疯狂输出奇怪恶毒的声音,在你脑后追赶!难受,憋气,胸痛,头晕,恶心、胆寒……让我离开!为什么你们堵着路?为什么不让我走?
那鼓点之重,之强,之烈——妖精们心跳仿佛也被控制了,不得不跟着凶兽的脚步随波逐流。
躲在鸟巢大楼里的矸玮居民们看到了他们一生都不愿意回顾的惨烈景象:五百万人妖兽开始没有方向地奔跑、推搡,践踏、挥刀,自相残杀。乐器们以自己的方式嘲笑、诅咒、戏弄他们。斥责或悲痛欲绝之声深入骨髓,缠绕不断,抽取着凡人凡兽低级妖怪的最后理智……
最终五百万活物最后能平安跑出矸玮城的不足十万,一路血肉堆累了三尺高,鲜血从四面八方流出矸玮高地,腥气三月不绝。
相隔万里,远离矸玮城的东部入侵者也疯了!先不说小股游击队的无脑偷袭,半夜三更的烧杀不让人睡觉……他们目前全疯了!头顶上的巨型乐器击发着狂热、激烈的低音和催命鼓点——如同炮弹落在你三天三夜缺睡的脑子里!你的耳膜被压迫到了目不能视,鼻不能嗅,咽喉堵塞,恶心呕吐的地步。再不跑起来,你就要精神崩溃,仿佛吸不到气,活不下去了……奔跑,在奔跑中摔倒并死去,就是意义。
据事后统计,分布在东部的三个乐器中队分散成十八个小队,就悬挂在入侵者头顶,日夜不停地奏古怪的旋律、极不友好的摇滚乐、爵士乐和灵魂乐。一个月后在陆地上散乱呈芝麻饼状的跑死、饿死、自杀的,或者被野猪精大队偷袭而丧命的侵略者共有四百多万,成建制失踪的小分队高达数百,最后活着回到自己祖国的百不存一。
西南路陷落在地下坑道中的军人更惨了,他们头顶突然出现了巨大如山的四百个乐器,遮天蔽日。为首的是一个闪着绿光的低音萨克斯,他滑稽的音色让地下吓半死的兵士们忽然想笑。他欢乐的音量也不大,还很飘忽,直到他找到了频率——然后所有的乐器奏响了有史以来人仙鬼妖所能听到的最大音量!……它们轰坍了山体。共振!
甚至刚刚还在观赏着矸玮血肉横流奇景的天帝们也将目光投了过来。一瞬间,半个高原塌陷了,灰尘漫天,高原的平均海拔降低了三十多米。
三路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而矸玮人没有出一兵一卒,修士们没有扔哪怕一个法术。
只是“请君为我倾耳听”而已。
被围观(上)
车夫淳化穿得好像新郎官似的,头戴无翅纱帽,身穿红褐短衣,黑色阔腿收窄纱裤,脚踏皮靴,一副猥琐低贱的模样,在涓涓身前得意洋洋地转了一圈。
初看上去这打扮极不合时,但如果你细看就会发现:那顶圆帽子居然是仙器莽蛛丝盔;上衣是凤凰蛋内膜拼成,配的是鳅王鳞片内胆、护主天心石纽扣;裤子是百丈乌贼大妖王的墨囊裁成,透气防水防火又不易破损;皮带是由天妖蜈蚣腹甲鞣制,韧且刚;脚下的靴子竟然以蛟王之角为鞋底、鳄妖王皮为鞋面、罪龙之脊筋织成。
就他这一身行头大概就值整个秦帝国一年的GDP,还得算上去年献给蓬莱的供奉。除了涓涓,也没谁能随随便便地把这些东西掏出来打扮男朋友了。当然涓涓自己一身打扮价值也不输这套男装,但花掉的心思可就远远比不上她为淳化所做的设计了——你不能真让绳子人/毛线怪裸奔在异国他乡吧?在紫竹林期间,除修行之外,涓涓所做的一切全都围绕淳化,光用价值连城的宝物堆出来的衣服就有五套!观音菩萨历年来收受的妖王供奉的库房被她祸害得不轻——这待遇她爹偳翢王都没享受到。
可惜下到间谍,上到在国境线上迎宾的府尉,没一个识货的。在他们看来,这衣服颜色暗淡无光,款式老旧,既不贴身,又不修体,还是短打扮,低贱!
虽然苒翠为主使,淳化只被封了个中车府令,连法宝金击子和从不现身的三界镜都比他地位高且显眼——但秦使们都自然而然地将淳化当作真正的话事人,认为苒翠只是个名义上的长官。当然秦国上下的理解并不算错,也没有偏差——只是他们低估了“仙界搅屎棍、人间混帐王”短衣淳化的杀伤力、破坏力和冲击力。
同行十五日的秦使和同行十日的国宾府尉被这个淳化整得死去活来——倒不是因为打不过,那是肯定的,全天下也没几个打得过他,就算打得过,也没几个真敢揍这个天帝弟子、老君门人——光淳化酸言涩语间之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其用词之尖酸刻薄,直毁了秦人三观,丑化了凤仙众的五官……连带着两头死皮赖脸跟来的凤凰,尽管啥话都没说,也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偏偏淳化不觉得自己惹人生厌,老还吹嘘自己天选英武,天降雄材,天生宿慧,天天向上……
不要脸的渣男!大家心里痛骂,表面上却频频点头称是。
一行妖到了国宾馆驿,下车。迎宾官员交卸了差事立刻落荒而逃,让国宾馆驿的低级官员诧异不已。
不防淳化一进国宾馆,立刻变成了另一个人:上衣唰地秒变长袍,其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言词典雅、体贴入微、礼让谦抑——活脱脱一个现世圣人。
凤凰们想,秦国人完蛋了,要被那个坏种给玩儿散架了。
涓涓没想那么多,她只想整天和淳化泡在一起,反正他现在还不是个“正常”生物——尽管听说他当年金丹一转时搞了个天仙级虎鞭……但目前的他很像闺蜜,有贼心而没做案工具。
“我们出去玩儿吧,呆在馆驿里有啥意思?”涓涓凑到淳化耳边说。
好主意。淳化让涓涓先跟苒翠和凤凰们打个招呼,报备一下,然后就扯着涓涓的手走出大门。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妖女——和白素贞几乎一模一样的身材,只是五官自由奔放,谁也不配合谁。乍一看这是条蛇精,细一看,却是个莽山精——五色赤脚的地龙(蜥蜴)。
相比两个狗男女手拉手逛街一副反人类模样……两个女子就不那么扎眼。
秦都咸阳比凤仙或者矸玮至少大了三倍,街上行色匆匆的人衣着倒是能覆体,却破旧暗淡。街边店铺灰不拉儿的,门脸儿窄旧,窗棱积灰,门牌也都有百几十年了。但其裂缝和木刺掩盖不了绣金描银的底色,而且书写匾额的多是名家手笔,笔力虬劲,结构合理,配合有致,立意高邈,或收敛、或张扬、或方正、或险峻……涓涓只一路看着这些题匾就高喊过瘾了,说老爹的城里哪有那么多赏心悦目的名家手笔?
淳化挽着涓涓的胳膊,腰肢一扭一扭,很明显在学青蛇,但总觉得有些四不像。涓涓自然知道淳化在捣鬼作怪,她暗自偷笑,把自己本来就不好看的五官又整理一下,变得更丑了。
这个世界哪来那么多美女?如果街上狐媚横生,坊间争娇斗妍,青楼红袖喧嚣,那是末世之兆。
涓涓和淳化很少在人间流连,平时交往的都是天才或大能,个个浑身机关,全身心眼儿——你不说话他们都知道你在转什么念头,你一动弹他就把你的前因后果算得明明白白……最累就是社交。今天在陌生的街道无忧无虑地行走,没有责任、命令、事业、交际、安危、前途、战斗之类的负担,两个“非人”倍感轻松。
当然假装凡人是不可能的,修士或者妖精身上的“调性”凡人一辈子也企及不上,沾都沾不到边。这两个丑八怪女人,空着手脚,慢慢悠悠地瞎逛,身上衣服虽然颜色不鲜亮,却片尘不染,脚下悬空,根本没有踩到路面,不沾一点牛马粪便或者菜叶垃圾。瞎子都能猜到这二位不仅不是凡人,更有可能是大妖。
忽然一条大汉hu地一声冲过来,在两个女人面前duang地一跪,开始“蓬蓬”磕头。
涓涓向淳化看去,两个人立刻默契地装出一脸的惊诧莫名,涓涓尖声喊:“你这个人……妖怎么回事?吓死我们了。”伴随着涓涓的喝斥,淳化配合地扭了扭腰,涓涓在他胳膊肘里拧了一把。
“师傅,呃,大师,呃,师娘……”大汉又磕两个头,甚至没耽搁他两秒钟换了三个称谓,“请大师传法,指点小妖……”
整个咸阳似乎静了一秒钟,迅速的“登登登登……”地面小石子开始震动,花草点头,叶落枝颤,从无数的房前屋后露出许多半人半兽的丑八怪来。或勇往直前,或畏畏缩缩,但都目光炯炯,态度谦恭。
淳化转过脸,众半人半兽们都一缩身,大概是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
被围观(下)
唰唰唰,从房顶上又降落了几个半鸟人,他们的喙尚未褪尽,有的没腿,有的没手。
涓涓说:“你们大概认错人了……”
其中一个说:“大仙,没认错!只有大仙才敢自称是人!”
呃……我怕说你们认错龙了会吓晕。
最早拦住大仙的那个汉子其实差不多兽体已经褪干净了,这种妖怪在矸玮和凤仙都算一把好手,去做生意或者当商队护卫,或者在小彩虹手下当巡逻,或者做画眉儿的密探。
这个大汉直直地说:“大仙不要过谦,能独自闯荡咸阳的女子,必然不是善茬……”
涓涓不高兴了,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不是善茬?信不信姐姐一脚踩死你们整整一平方公里的混账……
众妖怪一起磕头,“求大仙垂怜……”
涓涓诚恳地说:“修法讲究缘分,你们大可以寻到护卫的工作或者去种地,何必在马路上胡乱拦人?碰上那脾气不好的,说不定就被捉回去看大门了……”
妖怪们大喜:“我会看门,大仙垂怜,给个看门的工作吧……”一大群妖怪跳到三尺高,要不是不摸这两位脾气,可能就围上来了:“我也会”,“我更会”,“我最会”……
涓涓看着淳化,“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访问青丘使团正走在路上,友好访问的使节只有一条母龙、一对猫母子。狐七七要保护阿刁和十七个调皮捣蛋的娃,藏在凤仙国镇国楼迷宫深处,只交待了如何找到青丘,跟谁联络,信物等等,就不管了。八妖想了半天,决定不能委曲了自己,带上嵊蓝的贝宫,和两只猫踏上西去之路。
由于担心秦帝国、汉帝国或者不友好的天官抓住八妖,她们乔装打扮,只在山野中出没,或驾风,或入水,神出鬼没。
忽然天地一震,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电离子,一声沉闷的雷声在森林大山深处响起,随后大家看到了闪电,然后又一声雷。
八妖说:“有妖精在渡劫,咱们等等吧。”她取出贝宫,钻了进去,里面有沙发床。
两只鬼王猫则要去看看热闹。她们悄无声息地向树林深处摸去——至阳至强的光芒如白昼一般照亮了方圆百里大地,如高山滚鼓一般的雷声将地面轰得震动不已。有一头巨如恐龙的雷兽正在闪电火中打滚。
对于天雷闪电,狼猛表示已经习惯了——虽然他现在依然九实一虚,处于即将完全实化却还欠着一丝火候的状态。有妖渡劫,在他看来,真是太新鲜太好玩了,不看白不看,也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
鬼王母亲自然不太放心儿子乱跑——这个世界对她们这些半鬼半妖的物种并不友好——就远远跟着。
那头雷兽身材伟岸,三丈高,十丈长,六条腿,头如马,角如鹿,腿如熊,体如恐龙,尾如驴。电光在雷兽的皮毛下如液体一般地游动,将杂质煅烧成末,黑乎乎的汗水将渣滓冲出体外。
渐渐的电光进入肌体,灼烧的刺痛逐步加深,肌肉、骨骼、筋络、内脏、血管直到细胞、线粒体、神经元……雷兽哭得声嘶力竭。
脑子有骨头保护,要到准天仙阶段才会受到天劫的冲击——这也是为什么地仙多如狗,天仙不出世的原因了:天仙再努力防护,脑子多多少少也会进点火,还会有大量热气遗留在里面,不好好褪褪火,怎么敢出来浪?柳精分身十万护卫昆仑,其实也是吕洞宾在施手段帮他褪火。像桃果果那种分魂数千,分株上亿的,最后将天火转嫁给全部分身去共同承担的好运气,真正是百中无一!连孙悟空那石头人其实也顶不住劫火,运气好,于魂飞魄散之际得王母和六耳猕猴付出绝世宝物和自家仙血救之。所以如果没有护身之宝,倜休、奂奇想熬过天劫,晋升天仙的可能性为零。
雷兽体型巨大,如果不彻底洗髓,日后二转时可能就会散功!所以雷电打击了它一整天,奄奄一息的雷兽依然咬牙坚持——这让猫猫们表示很佩服。雷兽的体型渐渐缩小了十倍,体重轻了一万倍,转化道胎非常成功。
狼猛羡慕地看着雷兽,这大家伙其实已经可以腾云驾雾了:只要将道胎打散,狂风一卷,就是千里一瞬。
当然狼猛要飞还得靠阴阳道,无声无息地在空间裂缝中穿梭——高明是比普通妖怪高明十倍,但是却依然不算鬼丹一转,道胎也没具足圆满。
狼猛越靠越近,天劫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新标的,立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受骗了——掉头向狼猛看去。这果然有一个强大的灵魂、圆满的功行,无瑕疵的肉体却没有受过劫……于是天雷大怒,冲着狼猛就是一顿输出。
雷兽和狼猛都傻了。
雷兽想:“我的尾巴尖还没煮熟呢?怎么就不管我了?”
狼猛想:“咦,这天劫怎么冲我来了?我只是看个热闹……”
当年狼猛修鬼丹有成,天劫没搭理他,现在他这个状况让天劫生出“这是个错误”的疑惑,然后决定收拾收拾这个漏网之鱼……
狼猛先吓了一跳,却又觉得这天劫不痛不痒麻酥酥的没啥力道。他还没怎样,鬼王妈妈却受不了了,她尖厉地骂了天劫一声。
这一下子天劫更惘了……怎么又来了个漏网之鱼,还是个高手中的高手?还骂我?一转天劫立刻变成了二转天劫!将猫母子全部笼罩了进去。
八妖对小小的妖兽晋级妖怪完全没有兴趣,直到天劫突然强了十万倍,她才biu地一声从贝宫里钻了出来。看着猫母子受刑,八妖喊:“顶住啊,机缘来啦……”
天劫很忙没有注意到八妖——她早已过了金丹三转的阶段,要渡劫也是天仙劫——雷与电追着猫母子东西南北乱跑,猫妈还好,稳如泰山,但狼猛一直在虚幻和实体中转换,雷电驯得他嗷嗷直叫。他们的身影被映照在劫云上,千里范围内关注着雷兽渡劫的妖兽们陡然一愣:什么?雷兽变成了老虎……和一只猫?
雷兽本来还在生气,哪来的猫抢了自己的机缘?现在她开始庆幸,天劫强成这样,沾上就死啊!她老老实实紧贴着地面开始舒舒服服地化形,这强大的天雷不就是保护伞吗?其他妖还得在受天劫之后最虚弱时提防着有人偷袭,我太幸运啦!
最后她进化成了一个黑不溜秋的胖大女子。
猫妈承受了九成九的雷电,将狼猛护在腹下,她终于也化形了,成了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妇人。狼猛本来肯定会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在母亲的呵护下,不仅稳定了神魂,还完全由虚转实,化形成了个十岁的小男孩。
三个妖精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喘息,周围盯着她们的妖兽有上千之多,口水流了一地,慢慢逼近。
八妖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一边梳头,一边冲着妖兽们瞪眼,妖兽们虽然有心乘人多势众去挑逗一下八妖,但血脉压制之下,终于还是不敢——四条腿一直在打晃是怎么回事?
八妖也很遗憾,好久没吃些野兽打打牙祭了,你们不过来让我吃自助餐,难道要我亲自去追杀你们?万一中了调龙离山计就不好了。
猫母子恢复了体力,谢过八妖看护,站起来整理衣服——她们穿上了银白色衣袍,等头发长长就可以好好打扮了——小狼猛很帅很鬼很调皮,鬼王很美很秀气很温柔。
雷兽气哭了,“为什么你们这么好看,我这么丑?”
狼猛说:“你又没照镜子,你凭什么说自己丑?”
雷兽说,“我有一个天赋神通,能闭眼看遍周围形势,无论高低内外——看看我自己的脸有什么难?”
八妖喜道:“你跟着我们走吧,正好用得上人手。”
雷兽愣了愣,“你们是谁?”
狼猛正要介绍自己一行人,鬼王猫忽地回手将百里之外的一条鮰鱼妖王隔空抓住,“这个家伙刚才想偷袭你,正好我饿了。”然后将鮰鱼妖王撕成两截,递给狼猛一小截,自己一口将大截吞掉。那个强大的妖王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活撕了。
雷兽纳头就拜,“英雄!请收下我。”
小秘密(上)
冰冷的大西洋未必全然蔚蓝,天水一色当然赏心悦目,但大黄猫的眼前的海水是灰蓝色的。它看着遥不可及的欧洲——那里有一个熟悉的气息伴随着闪电降临了,我要去找它!但是渡海东去超出了大黄猫的能力边界。
它徘徊在沙滩上,它穿梭在悬崖边,它伸爪子打翻螃蟹贝壳,它尝试着溜上游艇巨轮……
从加拿呆、亚麻到墨西哥,每日东去的航班、轮船络绎不绝,大黄猫不是不敢上去,但是总有人能将它从集装箱、豪华厅、轮机房里揪出来,扔进海里。
说好的动物保护主义呢?
大黄猫诅咒着,在海底捞了几条鱼,不得不返回西大西洋岸边。如果我能像那只老龟一样飞起来……
突然它看见了Richard。自离开了老里德尔爵士后,大黄猫还没见过这个家族的任何人,Richard出现在海边算是个惊喜——这个娃,包括他祖宗八代都是大黄猫看着长大的。大黄猫想,也许Richard能帮我去海的那边?
Richard穿着花衬衫,驾驶着游艇,身边有三个男孩五个女孩,个个穿着清凉。夏末的海风携来最后一丝暖气和让人加速变黑的阳光,愉快的气息围绕着这些富二代和golddiggers。
人家Mandy已经有三个娃了,怎么这个Richard还不安定下来结婚生子?大黄猫不赞同地摇头,我终是年纪大了,居然把Richard那废物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其实大黄猫不认为Richard配得上这个姓氏,他的格局小了,没什么才华和远见,最多守成。
Richard蓄起了小胡子,这使他看上去比三十五岁老成了几分,当然以他没心没肺的性子,看上去浮夸是很正常的。其实他还是有些狡黠的,只是在Mandy这种女霸王面前显得城府不太够而已,毕竟顺风顺水过了多少年,没真正在危难时刻担负过家族责任。
游艇从石头前方飞驰而过,将水花和大黄猫的目光扔在脑后。按照大黄猫的估计,这帮子人会玩儿到过瘾,半夜才会靠岸,吃完东西去酒店嗯嗯,不太可能回长滩别墅。
大黄猫想,要不回去看看?小里德尔爵士快不行了吧?这是我送走的第几个里德尔?七?九?记不大清了。
新约克在几十里外,迈开腿,一会会儿就到了。大黄猫转身,呼地一声,一个巨大的网兜将它盖住——嗯?大黄猫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了两个东方人。
“这只比较肥剥得出肉来。”一个女人在旁边喊,大黄猫有点听懂了,这是来吃我的?
网兜一卷,把大黄猫团团裹住。但是大黄猫稳如泰山的模样有点惊着了那老男人——大黄猫仔细地盯着他,眼睛细成一线。
那男人说:“大晌午的,这猫在太阳底下看海……我怎么觉得有点——”
附近没有人,没有车,没有船,只有海水。
大黄猫举起爪子一把将网兜撕得粉碎,再一巴掌将那男人脑壳打得粉碎。
女人尖叫起来,扭头就跑。大黄猫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自从得道以来,大黄猫从未吃过人,哪怕是小妖精们开了荤,掏蛋掏肠掏肝,大黄猫也只干看着。刚才那男人的脑浆让它恶心,这个女人身上全是怨气,有猫的、有狗的,还有兔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作为一头得道之虎,它能看到许多东西。
她跑不动了,坐进了汽车驾驶座上,关上门,用钥匙启动,开始拨打电话,可能正在报警。
大黄猫闪电一样从窗户缝里钻进去,一爪子将她的手机打飞。女人吓得的脸都变了形,尖叫噎在了喉咙口。
大黄猫细如刀锋的目光仔细地看着她,清晰稳定地说:“下辈子别杀生了。”爪子在她脖子上划了一下,动脉血溅开,那女人表情是如此恐惧、惊讶、不可置信、讨饶、甚至还有些欢喜——身子渐渐软倒。
忽然低沉的引擎声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将女尸扔出门外,将车门头关上。大黄猫想,如果我会开车就好了……然后尝试着在油门上轻轻踩了一下,汽车动了一动。大黄猫竭力回想看到的别人是怎样开车的……它的身体长大了一倍,更像老虎了……左脚悬空右脚油门,双爪捧住方向盘。车灯怎么亮?哎是不是要加档?不管他,先动起来……
十分钟后,无人的海边国道上一辆无人驾驶的小汽车横冲直撞、歪歪扭扭地向新约克方向驶去。
大黄猫高兴地说:“原来开车这么简单。”
里德尔爵士把管家打发了,在自己的沙发上坐下,拾起读了一半的报纸。窗外传来一声惊呼,随后是一片连续不断的呯嘭声,管家指挥花匠去看看房子塌了还是怎样……有没有伤人?
里德尔已经快九十了,他耸耸肩,天下太平,能有啥大事儿?
书房门被“砰”地撞开,管家拎着一只猫闯了进来,那只猫冲自己眨眨眼。
里德尔感觉自己半边身子一空,似乎要向一侧跌倒了,那只猫乖巧地让管家拎着脖子,但是里德尔知道,Mimi的耐心并不长久。
管家喘息着说:“Mimi开着一辆里面全是血的汽车回来了。”
里德尔觉得另外半边身子也空了,整个人漂浮在空气中,Mimi是来接我去天堂……还是地府的?
老Mimi轻轻一挣就摆脱了管家不停打颤的手,翻身落地,优雅地走到里德尔面前,回头看了管家一眼。
里德尔说:“Mimi,你回来有事要我帮忙?”
Mimi……这个鬼名字真讨厌,大黄猫想,但还是冲着他点点头。
里德尔问,“我怎样才能帮到你?”
大黄猫走到地图前,在海对面的陆地上指了指。
里德尔不可置信地说:“你要去欧洲?”
Mimi点头。
里德尔沉思,“可以的,但是我有个条件。”
大黄猫凝视着他,歪着脖子。
里德尔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头顶,飞走。他惯性地说:“不要再回来了。”
猫点点头,趴了下来。
管家快疯了,原来传说是真的——这是只通灵猫,搅乱白宫地下室的那位。
里德尔抬头对管家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处理掉。Mimi一直在家,根本没有开汽车回来这种滑稽不经的事。懂了?”
管家点头,退了出去。
里德尔看着猫说:“据说你有能力说话?”
大黄猫白了他一眼,你祖宗倒是听过我训斥,结果当场吓死了。你这身板儿……也够呛啊。
里德尔说:“能说说你的故事吗?”
大黄猫将脸埋在爪子里,天下没有谁有资格听我的故事!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或许只除了洛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