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邪(下)
洛可嘉挂掉了Jacob打来的电话,微微冷笑地看着门外大路上排队到天边的摩托车。骑手们散入了田野,操练或去完成小队任务,这种事情洛可嘉可不懂,申家父子也不解说。
那天晚上“光杀”暗网之后,申洛两家胜利会师。他乡遇故知,洛妈和洛老爹兴奋得了不得!先议论了一会涂敏生下的男宝近况——小申倒还好,看不出重男轻女的意思——老申头的小女儿照片被拿出来显摆了半天。娃娃们的成长之速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不知不觉他们就说话了,会走会跑了,上学了,毕业了,嫁人了……而不在她们身边陪伴的你就丧失了和她们共同成长的乐趣。
申豹父子都被洛妈说得老泪纵横。
半夜三更看不太清波多黎的小子们,到了天明时只见乌泱乌泱的一片黑……幸好如今法国黑人无处不在,游荡在街头的黑小子随处可见。只要分散行动,波多黎的少年军就并不算太显眼——只除了五百台锃亮的豪华摩托!黑小子们把这些车当作了比自己的大腿更重要的东西,就算被砂子擦一条痕也要心痛半天——而他们自己破了皮就像没事儿人似的,甚至完全没有留意到出血了。
洛可嘉在返程中看着轮胎尽毁的十六部越野车横在小镇街正中,觉得可惜。热旺轻快地说:“天亮就去搞轮胎,换上新胎车子就是我们的了。”
黎明终于到来,洛家在摩托车海洋里招摇过市地回到了CIA的那个安全屋——目前这套乡村别墅可能是附近最热的物业了,所有的大势力、小势力、黑势力都在盯着返回的人们——从哪儿来的天降神兵?
先有黑帮围攻,后有暗网截杀,你们怎么还不死?
洛家人就像颗千年刺槐树一样坚挺着,兵灾火灾一个接一个,却连一层油皮都没破——唯一死于枪战的小姑娘还是个twicebetrayal二五仔——不背叛主子心里就难受。如今Barbara痛痛快快地躺在了泥土深处,死不瞑目。
小申微笑着看着Oscar他们一人一台摩托坐着,假装在轰油门,玩得开心无比——其实小申他们最心痛油,那么多车,每天要花掉几千欧元加油,就像在挖他的肉。都怪战争。
洛可嘉问,“我赞助了你两亿美元,咋还连油都加不起了?”
小申瞪眼,“两亿美元算多吗?真心不经用啊!你知道为了保持机动性,我花了多大劲才每人配一台摩托?整个欧洲的专卖店被我们强行扫货,甚至样品都被清空了,没来得及提的货只要碰上就截胡……算上在波多黎的革命活动,得花钱吧?就算我们得到了别人的赞助,根本不经花。”
洛可嘉说,“我以为这钱本应该花在武器上的。”
老申说:“波多黎那个鬼地方,大赤佬小鬼头屁事没有,尽伸手要钱——干啥都得找人托关系花钱,没人肯好好干份内事,只想着捞好处。那个国家没救了,烂透了。”
洛可嘉说:“我猜那是因为革命不彻底,而且时机只怕也还没到?疫情嘛……”
小申说:“归根结底还是人不行,教育才是根本啊。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枪杆子再厉害,碰上那么个大酱缸,再纯良的少年一年半载就会变味儿,比恶臭更臭。”
洛可嘉转移话题说:“谢谢你们救了我全家一命。”
老申头说:“我们来到欧洲,有很多次可能就全军覆没了,但运气不错,屡次在要上战场前被人拦下——哪怕二毛地面上已经死了三十万军人了。我们少年军毕竟还是稚嫩,连做炮灰的资格也没有!”
洛可嘉开玩笑似的说:“这一次你们虚虚实实,用心理战,不发一枪逼退了暗网,大约波多黎少年军的大名就要传遍阿尔卑斯南北啦!”
老申头说:“我们实力有限,只怕名气越大死得越快。”
洛可嘉说:“我记得你们好像原来是有点儿枪的?”
小申说:“来了欧洲后枪就被没收了,我们退出雇佣军后人家也没发还——主要是我们的枪实在太好,巷战用得上,被他们带上去了二毛战场。”
洛可嘉心痛地说:“那是我的钱买的呀。”
老申头耐心地安慰他说:“也有一半是其他渠道来的。”其他渠道……大家心照不宣地转移话题,不再谈论雇佣军没当成,钱没赚到,武器却反被二毛司机打劫的倒霉事。
当大律师Benjamin急匆匆地回来质问洛可嘉怎么回事,竟然杀了Joe时,洛可嘉看着在沙发上玩牌的申家父子说:“Joe?哪个Joe?他杀了谁?”
小申差点喷出口水给他爹洗个头,老申对儿子怒目而视,洛老爹连忙打岔,甩出一对2,被洛妈好一阵埋怨。
Benjamin口不择言地说:“做人要有分寸,做事要有数!你们这么搞很快举世皆敌啦!”
洛可嘉还嘴说,“分寸难道该我拿捏吗?好像他们是我请来做客似的。至于敌人——我的敌人再多也没金发大统领的多!怎么没人暗杀他?”这是什么话?!气得Benjamin脸都胀了一倍,圆得好像个粉白橙子。
洛可嘉接着说:“可怜的Barbara,她以为黑帮是来接她回家的,喊着爹爹救命,却被打死。他们真下得去手啊,花季少女啊……最终死于愚蠢和贪婪。”
这话说得简直恶毒,从黑帮到资本,哪个不愚蠢不贪婪?你在内涵谁?但是Benjamin忍了,他说:“你还搞出来了个叫作魔镜的东西?居然让实验室有了新进展,据说那块实验标本在生长?”
洛可嘉说,“雕虫小技,见笑见笑。”这句话是中文,很明显Benjamin完全没有理解——反正全程对话有录音,尽可以回去慢慢研究。
Benjamin说:“根据我们的协定,你此刻应该开始介绍这个魔镜的底细,以及它和实验标本的关系了。”
洛可嘉惊讶地说:“请注意,咱们的协议具有排他性、时效性,还包含着刚性的安全条款!你们慈善基金会没有阻止暗网行动,给我全家造成了致命危险,以及不可估量的损失……那个协议还有意义吗?”
来的路上Benjamin已经细细参观过五百摩托和十六越野车压垮马路的壮观影像了,他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全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我不明白你说的不可估量的损失指的是什么。”
洛可嘉痛心疾首地说:“一个警察死在了我临时住处的台阶上,他是我们的好朋友,和我爹天天喝啤酒,教我爹法语……这难道不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吗?”
Benjamin强辩道:“一个优秀的警察倒在了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我们都很悲痛,那是整个国家的损失。”
洛可嘉说:“幸好那位Lecomte小姐录下了全过程,否则有人可能就会把警察之死赖在我身上……谁来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Benjamin不耐烦地说:“我能保证日后洛家的绝对安全。协议可以重新执行了吗?那个魔镜是怎么回事?他或者她有什么能力?来自哪里?我们上哪里去找这个人?”
闭眼耳(上)
洛可嘉皱着眉头看着颐指气使的胖律师,说:“Ben,我觉得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走投无路才投靠了慈善基金会,而是你们打上门来想盘剥我;我完全没有反制手段任你们予取予求吗?你最好搞清楚我们真正的关系……我上个月对你泄露的机密之重要你其实完全没有理解。你的老板也完全没有看懂报告之下字里行间的严重危机。我甚至怀疑,你们否定了我说的一切,以为我在吹牛或bluffing。”
Benjamin气得呼吸粗重了一倍,一股肌体正在腐败的味道冲到了洛可嘉鼻子里。
洛可嘉指着Benjamin的鼻子说:“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告诉你的老板,洛可嘉和慈善基金会的合作到此结束。日后是战斗到你死我活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由你们来决定。我洛家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绝不任人宰割。”
一股凛冽的杀气将胖律师的口舌思想都冻成了冰块,洛可嘉目光中的杀意是如此明显,Benjamin毫不怀疑自己的生命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这个男人曾经在大白天的新约克枪战,面对费城的毒贩子以一杀四。他的资源之丰、底子之厚,看来根本没有完全交底!那个震惊某个圈子的“魔镜”隐藏如此之深,连Chloe都没听说过!是男是女、是人是鬼,还是另一个AI?无人知晓。
唯物主义者Benjamin退缩了,他挪开鼻子前的手指,略带结巴地说:“我早就告诉你了,U参议员将会退休,此事就到这儿,别纠缠不清啦。”
洛可嘉冷笑地说:“退休?我要求赔偿,道歉。你去协调,我要看到U参议员的人头。”
Benjamin立刻说:“那不可能!U先生曾经为国家劳心沥血、历尽艰险,出生入死,成就……”
洛可嘉冲着手机说:“小助理,给记者Penelope打电话。”
Benjamin警惕地说:“你想干什么?”
洛可嘉狞笑说:“你猜?收个利息。”
话音刚落,Penelope好听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响起,“洛先生,你给我打电话?那可是创世以来第一回啊。”
洛可嘉说:“别贫了,郁闷着呢。”
Penelope惊喜地说:“是Mandy——”
洛可嘉赶紧打断她,“我又被暗网盯上了,你猜是谁雇佣暗网来杀我全家?”
Penelope更加惊喜地说:“洛先生,您招惹了谁?居然下这么大的本儿?”
洛可嘉说:“我的朋友在二毛战场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该打出去的炮弹导弹出现在另一个国家,甚至是亚麻国的敌人手里……”
Benjamin啪地将洛可嘉手机压在桌上,Penelope大声地喊hello,然后Benjamin挂掉了电话。
洛可嘉冷笑着说:“怎么,急了?你只是个律师,你能知道些什么呢?”
Benjamin气急败坏地说:“洛博士,你不能再招惹更多的敌人了!而且就算你把数字报表全部公之于众,对上面的人来说毫无杀伤力,一点点用处都没有。”
洛可嘉说:“亚麻国烂成啥样子,我当然知道!我又没盼着曝光黑料有多大用处——纯就是恶心恶心他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我没义务帮亚麻人揪蛀虫出来,亚麻国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Benjamin换了个语气,“行啦行啦,都知道你不好惹……说吧,怎样你才肯收手?”
洛可嘉坐下道:“吃过晚饭再说——”从远处陆陆续续地走来光着上身的大群大群的黑小子,他们勾肩搭背嬉笑打闹,把好好的草坪农田踩成马路。
洛可嘉喊,“孩子们下厨房帮忙去!”
Nichole带头,连踢带咬地把Oscar和Alva撵去洗手,Luke颠三倒四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洛可嘉的下巴点点这些娃,问一脸不自在的Ben律师,“为了他们的安全,一个父亲会做出多疯狂的事?”
Benjamin擦擦冷汗,对于匹夫之怒,他是读过一些东方人写的书的——匹夫之怒能烧毁地庐,撞破天穹,挪走泰山,填平东海……皇帝都得让步。在洛可嘉这种手握资源的有影响力的人来说,如果他拼尽所有、不顾一切去搞事情,至少他Benjamin是兜不住的。
洛可嘉看着士兵和孩子们将奶油菜汤、法棍面包、熏肉干、芝士条、炸薯片、苹果一样一样往外搬,一边说:“简单的事不要复杂化,对于复杂的事也不能粗暴野蛮啊!”
Benjamin愣愣地看着洛可嘉侧脸,这话啥意思?你在教我做事?
Penelope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洛可嘉看了一眼,拾起来说:“HelloPenelope……”
Benjamin这次没有试图去夺手机,最佳说服对方让步的时机已过,后面的事他是拦不住的了。
Penelope极其八卦地将洛可嘉大战暗网的过程询问到头发丝,但是洛可嘉丝毫没有提到杀了Joe的事,只说幸好碰上了法国摩托车俱乐部少年“夜野游”,成群结队的摩托车在无意中掩护全家的行踪,结果暗网自己取消了行动,洛家死里逃生。
Benjamin站在桌子前,听着洛可嘉毫无底线毫无廉耻地扭曲事实,不停地撇嘴。
Penelope当即发现了漏洞:“洛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是暗网在追杀你们全家?难道事先有人通风报信?”
洛可嘉愣了十秒钟,“这里死了一个警察。”
Penelope问,“天啊,这么大的事有没有警情通报?警察死亡之时你在现场吗?”
洛可嘉招架不住了,她越问问题越多——
洛可嘉企图转移焦点,Penelope象征性地抵抗了两手,才任由洛可嘉带走话题。但是洛可嘉深刻地知道这事儿没完,那个女人不把申豹和波多黎少年军挖出来不会收手。
“关于二毛战场的腐败、叛国行为,我不信你们内部一无所知……”洛可嘉说:“我认识一个FBI警官,她可能帮得上你。”
Penelope说,“难道就是那位Kelly警官?我曾经见过她一次。”在伦敦,花蝴蝶一样的Penelope和Jacob穿梭在洛家酒店和她们自己的小世界里,和Kelly有过一面之缘。
“既然你们接触过,那更好啦!”洛可嘉说:“听着,那些发国难财的人都不是人,是蛀虫,是吸血鬼,是食腐兽,怎样追杀都是对的!我希望他们被绳之以法,得到应有的报应,哪怕是个参议员——”
Benjamin想,不如你直接报他的名字得了。
闭眼耳(下)
小彩虹奋勇当先地说:“我手下的妖怪们倒是很得力的,组织一支妖军问题不大。”
敖烈问:“妖怪?他们的忠心能得到保证吗?”的确,妖怪在人们眼中,从来都是墙头草,谁强就依附谁。忠心耿耿的妖精……哈哈,连曹国舅都没得到过,他的枕边妖背叛之快,简直颠覆三观!平时说得再好听,大秦的军刀一挥,只怕妖怪们会立地跪倒。
淳化说:“这就需要制度引导了。大秦士兵是按人头论爵的,如果军功不足,会剥夺爵位,甚至治罪。要战胜那支野兽军,咱们得教会妖怪们理智。蛮力冲撞总比不过心智的巧劲。”
嵊蓝说:“那么征兵和军训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们都相信淳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希望短时间内能看到一支心智过人的成熟军队。”
敖家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淳化兴奋地跳起来,自封了“绥靖大将军”的名号,立誓要建立“北军”——难道他不知道“北”就是打败仗的意思吗?绥靖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婧婧问:“你们金属够用吗?总不能拿着木竿子竹杠子上战场?”
玄机说:“多谢龙圣过问,凤仙国矿产丰富,匠人众多,当年芈氏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唯有煤炭缺乏,制炭速度来不及冶炼消耗。”
火龙最能玩火,但是你总不能让天下瞩目的龙仙之首去给你供应天然气、或者为爱发电?
众多的龙躲开了婧婧的凝视——煤炭的事别问我们,从来没有留心过。
八妖却看了狐七七一眼,天狐说:“有话直说,别搞那有的没的。”
八妖说:“她——曾经提到青丘有足够多的煤,埋藏在沼泽里,很容易得到。”八妖有个狐仙“挚友”,还互赠过礼物,引起狐七七注意。
八妖把话说完,直愣愣地看着狐七七,颇有些无礼。
狐七七搓着细腻的手背说,“如果凤仙国出得起钱粮财帛,生意是可以做的。”
玄机说:“狐天妖既然开了口,那必然是个好生意,我这边——”
八妖道:“我愿意作为凤仙贸易使出访青丘商谈煤炭事。”
龙子们有的看天,有的瞅地,有的闭目养神,只有帙杲面红耳赤,无措手足处。这姐弟俩都不是情痴恋爱脑,却专门做些为爱痴狂的事。
玄机喜道:“正好凤仙国缺乏人手——此地不信神,修士大能绝不驻足,只有小妖精小修士乱跑碰机缘——八妖太女愿意屈就,凤仙之幸也。”
敖丙沉声道:“你做过类似实务吗?”
八妖冷笑道:“北海贫瘠,物产贫乏,人丁不旺,却敌得过富甲一方的东海与南海,你猜是谁的功劳?”
帙杲举手道:“也有我的一份。”
婧婧扭过头,可能在笑——当年帙杲的敛财手段就是:结交海妖,逼其送礼。
敖烈点头道:“我西海上下皆毒物,如果凤仙用得上毒鱼毒虾毒草毒沙——”
玄机biu地跳起来,“太子,此话当真?”
敖烈说:“虽然我龙族已然撤离四海,西海大约只有狐九九的妖盟和章鱼哥在死斗,我取点资源又怎么了嘛?他们敢驳我面子?”
敖丙道:“一次两次大约无碍,但是这不是长远之计。”
敖烈道:“若要长远便又如何?”
敖丙道:“须让九九妖圣和章鱼哥都得到利益才行。”他瞄了狐七七一眼。
八妖道:“青丘缺什么?”供需关系中比较核心的是“需求”,所以西方大国为了赚天朝人的钱,第一件事就是“没有需求创造需求”,比如大烟、或者“味道好极了”。
狐七七说:“青丘地理潮湿阴暗,利于修行冥灵离火,但那边的金属质地软脆,法宝效能差强人意。所以狐族武器低级,只有草药值几个钱。天庭看不上我们实力,才把矛头指向你们无所不能的龙族。”
这是说大实话了,若不是大家共同战斗那么久,你何可曾听到过这种掏心掏肺的真话?
婧婧说:“哪怕龙族低调谦虚点,少赚些……”
小悟空说:“没用。你们太强大了。”
满室沉默,龙子龙女们一脸绝望。
淳化笑出声来,众龙怒目相对——我们从东海战场跑来请淳化出任军师,闹了一场,却得了淳化的鞋拔子脸冷淡以对,以及现在的嘲弄。
嵊蓝开口,“淳化,把你的计策说出来,莫要冷了兄弟之心。”
嵊蓝是不怎么说话的,然而一旦他开了口,人人都要屏息以待。众龙想,得亏是蓝仔开口!也就是他才压得住淳化那个混账。
淳化正色道:“你们千里迢迢来问计于我,却从未真正地问过自己——你们龙族的优势在哪里,劣势在哪里,如何变疲劣为绝杀?”
自从婧婧亮明招牌,敖丙的雄心壮志早已消磨殆尽——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无望众龙之首这个位子了,所以日日消沉。淳化大话一说,敖丙喜道:“莫非淳化兄弟早有高论?”
淳化一指这六条龙一长排:“看看你们各位,手握无尽资源,个个天之骄子,又有佛门当大靠山,还有凤仙国和矸玮国做盟友,青丘也渐渐站在了你们这边,在如今天地规则已然大变的形势下,你们怎么会觉得前途渺茫,无从着手?”
众龙起立,包括婧婧,躬身道:“愿闻其详。”
玄机招呼他的道僮开始记录。
淳化看了嵊蓝一眼,嵊蓝开口道:“传赦令,三千里禁仙灵气,五千里禁法术道术,八千里内禁传信之术。”
言出法随!嵊蓝之声瞬息之间传遍万里,直至凤仙国界。无数的修士,无论仙道佛妖鬼,全部被下降头术,智昏神失魂迷,像梦游似的走两步,原地坐下,或脚步虚浮地转圈圈。
只有人参果苗恍若未闻,该怎样还怎样,引诱着食铁兽大姐萌兰,一步一步向树苗藏身的小山丘走去——目测还有一千里远。
镇国楼内更好像成了个密闭铁罐头,灵气化冰,法术道术全部失灵。旁边十七个奇怪的风环、水漩、草叶、铁屑、灰团全部落地,哗啦乒乓之声不绝,然后就是一片惊呼,紧接着就是奔跑上楼的沉重脚步声,关门开门的呯呯声……
天地隔绝了灵气,鬼凤还好,但猫母子差点维持不住形体——毕竟她们由虚转实尚未完全成功!否则鬼王能鬼丹二转,狼猛至少修成鬼丹一转。
在淳化拯救了镇元子,抢走了嵊蓝几乎全部的风头的日子里,大家已经忘了嵊蓝才是真正的狠角色。他一开口就迫死了几百个天仙大能,甚至改变了整个凤仙国的五行运转规律。他行事虽然处处留下余地,话不说死,事不做绝,彬彬有礼,客客气气,但他苦修仙灵气,抓住一切机会捞知识,关键时刻当断则断,对自己有多狠,对别人就有多狠。当年在费城街头,更是一言不合就砍,杀光街头混混才肯收手。为了收买妖王散仙联盟之心,宝贵的天仙血半卖半送,散财如泼雨。他在洛可嘉肚子里看那只大黄猫不顺眼,直接扔出高楼窗户,也不问楼层多高,摔不摔得死,只看你自己命好不好。面对玉帝天子剑,直接手撕,虽如蚍蜉撼树,却死不旋蹱。
如今他轻轻一句赦令,封国锁空就像开门关窗一般容易得到。
这就是言出法随。
挖呀挖(上)
Penelope又不傻,除了白发统领的儿子,还有谁符合这个卖国者条件?她迟疑地说:“小拜的事情已经过了……”桌面下的交易已经完成,那位飞跃大山大湖大沙漠的“问题中年”基本上平安落地。
洛可嘉咬牙说:“我指的另有其人——”
Penelope想,哪有那么多的权贵一心一意尽想着卖国的?最多捞点便宜……她说,“好吧,我来调查调查。但是我在国防部的关系不大硬,可能会慢些。”言外之意,我肯定是什么都挖不出来的,你若不给线索就别怪我挂着。
洛可嘉叹气道,“你慢慢玩。”你没有去努力怎么拿得到好东西?先恍你一下,看看情况再送点真材实料。
看他放下电话,Benjamin说,“你怎么会觉得亚麻老百姓对此一无所知呢?”没有当着律师的面点出U参议员的名字,算你脑子没有瓦特。
洛可嘉疑惑不解地说,“对啊……那为什么他们每天穷开心,对这些不以为意呢?”
律师说,“我们的百姓也是正义感爆棚的好吧!斗争始终不停。只是调查要讲究程序正义,必须要收集证据和证人——走流程很花时间的。”
洛可嘉请Benjamin走到餐桌前坐下,“你们高兴就好,幸运的是你们至少还有程序正义。”
关于司法程序,Benjamin显然有话说:“作为一个律师,对程序总是要注以最重要的考量,许许多多的手段是否合法也都在程序里得以体现,案情被推动或者当事人被做局也在流程中完成,就看你专业不专业,敬业不敬业,监督到位不到位了。”
洛可嘉点头:“不按流程走的医生必然不会优秀,事故多在程序中被终止或者被推动。”
Benjamin大口喝着啤酒,大声赞美着法律——汉莫拉比法典,乌尔纳姆法典,禹刑,舜典,雅典法,埃及五法老的法律……
不得不说这个Benjamin肚子里还是挺有货的,从古希腊到波斯,从埃及到中国,许多关于中国的上古法律故事连洛可嘉父母和洛博士本人也闻所未闻。
当Benjamin醉醺醺地躺进小黑娃们安排的帐篷里时,他翻身坐了起来,冷静地在Pad上涂涂写写,直到事无巨细将洛家人、申家人、小黑娃、双熊、Chloe,甚至Oscar、Nichole、Alva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全部回忆一遍,各人的微表情、观点立场在脑子里又回放了一次,全部记下,才又躺倒。
他是个观察天才,拥有最强大脑,王者视觉记忆力,也是逻辑鬼才、读心高手,甚至会十种语言——包括中文普通话、粤语。
目前大家都以为这个胖子就是个法律界的败类,讼棍——当然这么说也不算怎样错得离谱。以他的能力、情绪、知识、认知、经历看,其身段可以软也可能硬,说话可以蠢萌也能锐利,可以表演成任何人也可以翻脸不是人。在他的组织里拼杀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洛可嘉将娃送进被窝,和父母议论了两句明天的安排,让Mandy先睡,打发了双熊,在申家组织的部队大联欢上唱了一曲IFeelGood,让Chloe关了别墅前后门,打发她去了热旺的帐篷,然后独自坐进书房。
世界安静了。
窗外的蟋蟀丝毫没有考虑过五百个少年可能会半夜出来掐死自己,趁着最后的地气暖意而拼命聒噪着。草香混合着奶牛和羊群的屎尿臭,随风飘来飘去。窗外的天空干净澄澈,星光闪烁,也许是星链公司的作品,也许不是。
Nichole的手机略振动了一下,洛可嘉说:“三界镜,你有话说?”
那个谄媚的声音说:“是的洛可嘉,我发现了那位胖律师在画你们全家人的画像。”
洛可嘉问,“画像?这样做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三界镜说:“那可要你自己判断了。他说洛老爹可能自小受到过冷落和软暴力,自我认知评价极其低下,但他的技术水平和工作能力远超同事,他只好以狂傲不群来平衡内心深处的自卑,所以性格也格外的矛盾:越是在人前压抑,背后骂人越狠,也就越是要加大对自己的负面评价的力度,同时以更多的敌意来看待世界,以补偿自己缺爱的心理饥荒。而你妈总欺负他,也是他惯出来的,可能他的母亲就是那样……”
洛可嘉目瞪口呆。
三界镜说:“那个胖子研究了你母亲,认为她一辈子约束自己个性,用讨好同事、逼迫学生来寻找自我价值,确保来自外界的评价是正面的。所以她这一辈子都必需要用某种'别人都不行只有她行'的激烈手段来维持外界的肯定与崇拜,并且用侵占儿子媳妇的权力的方式来争夺日渐衰弱的话语权,抓住一切机会强化在集体中的存在感和好评度,反复强化自己的不可或缺性,以不服老、惊世骇俗的言行或者打扮来证明自我价值的合理性和稀缺性,并且需求着实现自我以弥补年轻时生活施加的亏欠……”
洛可嘉沉默。
三界镜很高兴打击了洛可嘉,它无情地继续说下去:“至于你的夫人,那个胖子也没说啥好话。他认为她的家庭偏爱弟弟,导致你夫人感到不公平,从而以欺负弟弟的方式来争夺父母的关注和爱,却得到了相反的结果。嫁给你这个外国人其实就是她从四岁开始就始终没有解决的逆反心理作祟,所以用这段不被认可的婚姻并且远嫁天朝的方式来报复父母——所以你越惨,她就越是可以把生活的一切不如意全部用来当成恨她的原生家庭的养料,并占据道德上的至高点。她弟弟死于事故,她一开始是归罪于自己的,强烈的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后来发现Donald是咎由自取,于是她将愧疚全部扔给了父母!而她又用与她小时候受到的对待完全相反的方式全力培养三个孩子来嘲弄父母不懂教育。而你家来历不明的天量金钱更是她打击其父母和践踏朋友圈的武器。她因战胜Julie而名声大噪,甚至涉足政治,做了网红,这一切的意外收获使她的心理渐趋平稳平和平静,但也变得傲慢无礼甚至粗鲁。你们的逃亡虽然让她很没面子,但是却让她收敛了狂傲心,并满足了心底深处受虐的快感。另外你们成功疗养女王、交际公主,加上小公主王子对三个孩子的折节交往在先,灭杀黑帮撵走暗网在后——她因此而踌躇满志,甚至希望敌人更强大些,从而可以更过瘾地玩生活大冒险这个游戏,寻找更大的刺激……”
洛可嘉抱住脑袋。
挖呀挖(下)
三界镜开心得要飞起来了,他说:“至于你——”它犹豫了一下,“胖律师认为你是一个综合复杂体:拥有独立的精神,但极其依赖外界推动,缺乏主动出击的动力。虽然你拥有被动防守性人格,却最擅长进攻,对敌人的弱点拥有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和预判力,采取的手段毫无规律,不落巢臽,没有底限。你的道德耻感很重,甚至压倒了因不择手段而带来的心理不适,但你却总是倾向于使用最狠辣的方式、最决绝的果断,不留后患,斩尽杀绝,挑战世俗的道德标准让你心理满足——这一切源于你从小受到来自父母同学老师的压迫和校园欺凌,自尊心和自卑心同样大比例占据了你的潜意识和显意识。你怕自己的母亲,就像你怕自己的夫人一样。你瞧不起你父亲在母亲面前唯唯诺诺,但你现在越来越像你的父亲。虽然你尽力想摆脱父母的影响,但越太平洋西游却加深了你的父母留下的灵魂烙印并且越发依赖他们。您想和Mandy平等治家,Mandy也的确以你为尊,但你从内心深处认为你委曲了她,拖累了她,所以你加倍想补偿她。你越想补偿她,就越亏心,你就越想离开她,留下无穷的金钱逃之夭夭——你拖家带口在欧洲流窜,很难说是被黑帮逼迫无可奈何,更像是你自己选择了逃避,期待着再次瘫倒或者索性一了百了死掉,从而合情合理地释放肩膀上的责任重担,甚至可能多次想过自杀……”
洛可嘉将手从脸上松开,一副掌印清晰而深刻地盖住了整个面孔,他说:“这是Benjamin想出来的,还是你在捣蛋?”
三界镜说:“咦,嵊蓝和淳化好像吵架了——我去看看。”
嵊蓝和淳化果然正在吵架,还有不少拉架的。
淳化:“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凤仙国使,我要当大将军。”
小悟空说:“我在壁画群像里给你留一个位子!——比如舌战秦儒?”淳化颇有些心动,但一想到各种辛苦波折危险和出洋相的可能性,他坚决地说:“我是个低调的人,不敢与天帝佛祖共处一壁——你不如给我画一个刀挑群妖?”
涓涓说:“让你去出使秦国,你就去嘛,捎上我!”
淳化说:“男人的事,女人别插嘴!下回咱们两个偷偷摸摸溜去秦国玩儿好了。”
画眉说,“你们得带上我和小彩虹。不然我们就揭发你们偷偷出去玩。”众人莞尔。
奂奇说:“溜出去还得花钱,自己找导游,找饭店,多麻烦——出使外国则不同,可以见国主而不拜,人家还会招待你四处游览,车马周全,大有面子的哦。”
淳化说:“我们又不是没钱——我有鲸袋,有贝宫,还有清风明月伺候……见到皇帝,就算我想拜,他敢受我的头吗?”
作为太上老君弟子,说起来天上地下比他更牛逼的妖或人不多了。如果不是代表凤仙国的世俗朝庭,大秦皇帝以及他十八代祖宗只有跪淳化的份儿。
倜休说:“你那么能讲,一张嘴杀掉了五大妖将,我们都佩服得紧。出使上国正好是你大发雄威,以舌灭国的良机……”
淳化犟道:“我哪有那好牙口?蓬莱其后,我可咬不动——蓝仔去还差不多。”
小悟能调笑说:“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然何时才显我淳化城主之威风?”
淳化说:“你是帅哥,又新得了一套仙级刀法——不如你去?”
嵊蓝:“出使大秦是重任,事关凤仙生死存亡,非你莫属,凤仙国外交部长就是你了。”
淳化:“敖丙你说,就凭前天我给你们龙族指的发展纲要,做个龙族驻凤仙国常任大使够不够?”
敖丙忍着笑说:“你一共才说了三句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就想当我龙族代表?你还真好意思?”
淳化嘁了一声:“这九字真诀是当年异界智者朱升给皇帝朱元璋出的战略总章、定国之计,我无偿奉献,便宜你们了!”
众龙皆撇嘴。
嵊蓝一本正经地封了全国仙灵气,结果淳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九个字来,反而从乡野中诈出了大秦帝国间谍——他们以为自己被凤仙国发现了,立刻向附近的巡城妖精投降,然后掏出印章文书,摇身一变成了大秦帝国特使。
他们说:“鉴于我国前次特使犀牛将军出使凤仙失败,引起了两国误会,我大秦皇帝陛下特命我们来凤仙郡国,把误会解释清楚,并邀请凤仙大臣出使秦国,避免两国交兵生灵涂炭的后果。”
于是嵊蓝说:“我们的外交事务在淳化真人手里——和大秦帝国的解释工作就由他全权负责了。”
淳化站起来说:“国主陛下,臣抗议。”
嵊蓝脸如其名,立刻就蓝了。淳化居然在外人面前当众驳斥国主的任命?这成何体统?还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一阵苦劝无果,嵊蓝板着脸说:“叫你去,你就去。难道让我亲自去出使大秦?”
淳化说:“臣自小内向,言不及义,冲动跳脱,总得罪人。但外交乃国之大事,非稳妥持重之辈不能——臣保举一人可为凤仙使。”
所有的人饶有兴趣地看向苒翠——除了她还有谁能称得上稳妥持重?
苒翠立刻脸红了,说实话,她从未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存活过——通常她总是站在观音身后待命或者在普陀纺织劳作,偶尔研习道法或读经。
淳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将她从人堆里挖了出来,大家想,这人倒是个极佳人选,淳化眼光果然毒得紧。
嵊蓝问:“翠姐意下如何?”她得了观音的玉净瓶传承,安全应该没问题,大不了放倒玉净瓶,冲大秦一个洪水滔天,让蓬莱仙山变成蓬莱群岛。
苒翠吃吃艾艾地说:“贫道从未做过官,也没见过出使外国的仪轨……身为女子,只怕遗笑大方,污了国体。”说来说去还是性别原因。
嵊蓝笑道:“这些难道我和淳化就做过?我们乡野妖精,哪能跟人族贵胄去比拼威仪?我的看法,合适的人都可以当官!女儿身又有何妨?女儿国上上下下都是女子当官的……翠姐这几日听过了玄机国相介绍,想必已经对凤仙之国情了解七七八八了?您再下乡走走,和人民群众谈谈,让他们讲讲心里话,再读读国史,想来就大差不差了。”
心眼多(上)
苒翠问:“倘若秦帝询问国是,我答不上来怎么办?”
嵊蓝扭头道:“三界镜?回来了吗?”
玻璃窗震动道:“嵊蓝你说错了,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只是抽空在洛可嘉那边修行而已。”
淳化冷笑:“镇元子回归时倒没看见你上去见见你旧主子?”
三界镜说:“我既然拜你们三兄弟为主,见到旧主子当然是要回避的。”
嵊蓝说:“苒翠姐即将出使大秦帝国,你愿意做她的副使吗?”
三界镜颤抖地说:“真的吗?”话音未落,他存身的那块玻璃窗被震得粉碎。
嵊蓝笑骂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
玄机桌上的玻璃杯震动道:“小的从未得过如此重任,无上荣幸陡然降临,一时失态。请各位恕罪则个。”
苒翠捂着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三界镜委屈巴巴地说:“苒翠,我还记得你,当年金击子挑中你时,你还哭了一场,差点被老主子吃掉。”
金击子听见有人喊他,biu地一声从嵊蓝的乾坤袋里飞出来。定海神针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也飞了出来,在所有的龙身上挤挤。
敖癸说:“这是我家的定海神针!”
淳化鸡婆地说:“是我家的定海神针!”
苒翠说:“出使外国当有使臣节杖。我看金击子不错,就给我当节杖吧。”她摸出个粉红绣花的长巾,往金击子头上一缠。金击子duang地一声砸在地板上,满地打滚,粉红布裹着他的头成了个球。
玄机道人心痛地说:“又要换地板啦。”
嵊蓝说:“好!就这么定了!三界镜为翠姐副使,金击子为节杖,出使随员由翠姐你亲自挑选。”
苒翠说:“我可以挑淳化吗?他刚才说他跳脱轻浮,不可为使,但没说不能去秦国……”
一秒钟后,哄堂大笑,连秦国的间谍使节也都忍不住捂了嘴。
嵊蓝不等淳化嚼嘴,立刻说:“准了。淳化可为御者,就给你赶马车好了。涓涓为外使书记官,以此。”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涓涓最欢喜却不太敢表现出来,淳化的抗议声则被完全淹没。鬼王猫笑得四脚朝天,毛都绿了。
等大家欢乐够了,天狐说:“出使青丘的人手……”
八妖说:“不够!商队非常缺人——”
淳化立刻跳出来,指着两只猫说:“这俩平时尽吃干饭了,带走带走!”
鬼王猫瞪了淳化一眼,狼猛则张大嘴巴,冲着淳化呲了呲牙——我半虚半实,半猫半鬼,吃你个屁的干饭?
鬼凤和小彩虹羡慕地看着这一地的神奇动物和人参果,怎么她们都有事做?我们也想干点啥,我们可不想被指为吃干饭的。
敖丙说:“我还说这就回南海去教训教训那帮打劫龙宫的混账呢——八妖你确定要去青丘找你的……挚友?”
八妖看着帙杲说:“就让他跟着你们去战斗吧。”
帙杲立刻把眼睛放在龙圣脸上。婧婧之所以从矸玮来凤仙国,其实主要是没想好下一步去干啥,又习惯性地“跟着走”,帙杲说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如今看八妖把帙杲分配给了敖丙,婧婧咬住下唇。
敖丙说:“南海劫掠者中颇有些扎手的点子,还有名门之后——二位凤凰道友是否愿意随我等下南海一战?我愿意给二位道友请封龙侯。”
接受龙王的侯爵?
小彩虹说;“龙雀族从不接受龙族赦封——不过我个人很愿意成为海将军。”马踏龙雀之耻暂未消解,所以她比较在意别人的看法。屈居龙族之下、接受龙族调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小彩虹如果不懂政治,给龙雀族再添一耻,会被逐出家门的。当然如果能在龙族圈里自立一军,又因战功封将军,海军或陆军都行吧,也是一段佳话——至于空军侯爵,我龙雀自有,不用你封。
敖丙自然知道小彩虹的尴尬,他其实只想把鬼凤和她的快板儿拐走,芭蕉扇能兴风作浪,也算有用——再对外宣称铁扇仙归了龙族——那是多大的面子?小龙雀只是个添头,有她不多,没她不少。
鬼凤画眉儿虽然是铁扇仙的替身,其实比正版铁扇仙的手腕和政治眼光差了不少——她是个讲道德胜于理智的老派人物,又是宠物出身,她哪敢接受敖丙的工作邀请?
于是画眉儿向她最信任的嵊蓝看去。
嵊蓝说:“在龙子领导下,你们几个会飞的难道不想尝尝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意趣吗?”
瞌睡虫立刻把两根脖子扭向嵊蓝。
嵊蓝却不理他,说:“那些从矸玮逃走的鸟妖王,白鹰黄鹤黑鸦金凤七色孔雀去了哪里?”
都摇头。
嵊蓝说:“你们不想收服他们做小弟吗?”
这个想法也就嵊蓝敢说出来,对其他鸟来说则太惊悚了些。想得那么美啊……怪不得人家走得这么高!
所有带翅膀的全部摇头,包括大秦帝国的代表。他们很惊讶自己没被撵出去,能旁听到现在,这个凤仙国的朝廷难道不懂“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当着敌国使臣的面,把什么都亮出来……也不怕“君臣皆不密则失国”?
很明显,龙子、凤凰、人参果、玄机、天狐诸人连一个拥有保密意识的货都没有——可能他们都不认为小小的人间有谁能威胁到他们?
秦使尽量缩小身量,希望没人注意到他们,只怕如此重要难得的“正大光明偷听”机会溜走。
淳化可能还在生气被封了个“车伕”的官职,双手抱胸,看着嵊蓝。
这是不是二人分裂的滥觞?
嵊蓝说:“铁扇仙、小彩虹、瞌睡虫,我建议你三个与龙子们建立盟军,共同扫荡南海。初期目标是扩大鸟族实力,中期目标是收服妖族散仙联盟加入大妖族联盟,”狐七七瞪了嵊蓝一眼,似乎在说:就这三个?他们也配?
小彩虹是个大炮,她鼓舞欢欣地问:“长远目标呢?”
嵊蓝说:“统一妖族,建立泛妖族异兽联盟,与天庭抗衡。至于谁为妖皇,我以为淳化已经为大家指明了方向——缓称王!”
敖烈若有所思:“淳化的意思是,谁先跳出来夺权必然被围攻,会吃大亏?”
淳化立刻说:“龙族里终于还是有明白龙的。”
敖癸、敖丙和八妖都翻了个白眼扔给淳化。
嵊蓝说:“我建议婧婧不要掺和此事,等到联军渐渐成型,你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挟余威降临,将妖皇之位轻松夺了去,岂不美哉?”
婧婧问:“蓝仔,怎样的事才算惊天动地?”
嵊蓝看着秦国使道:“灭蓬莱、平赤霞、扫荡天下道门。”
秦国使节冷笑声如此之大,但竟然连一个妖王都没理他们。
婧婧说:“这可不大容易?”
嵊蓝冷笑,“蓬莱无状,偷袭我凤仙,怎么着也得付出代价吧?欺我凤仙国无人耶?”
玄机竖起大拇指,想白白借用龙圣力量给自己报仇,理由还能编得自圆其说——这个国主无耻言行简直刷新了西王母一派纵横家的道德下限。
心眼多(下)
Benjamin律师睡了个好觉,蛙声蝉鸣,蛐蛐儿飞螳螂舞……清晨的露珠悬挂在焦黄青绿的草叶子上。
Lecomte小姐像朵云彩一样在青绿间飘荡,她扔掉了她的高跟鞋,光着脚在草地上走着,时不时地尖叫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向Benjamin走来,他们两个眼神对了一对,开始聊天。Benjamin喊,Alva给Lecomte小姐取一双便鞋来……
摄制组拍了好些素材,比如一群黑小子半裸着跑步、打拳、走正步……直到洛妈骑着她的大摩托咆哮着从镇上带回新鲜的蔬菜或者奶酪,或者盐。据说她已经能完全用法语买菜了甚至还讨价还价过一次两次,她手腕上挂着一个丑陋的小男孩玩偶。
Nichole和Oscar已经开始晨读了,古诗词对他们来说远不如射击好玩儿,但Oscar如果不肯读书,就会有黑皮哥哥来和他练习空手道、截拳道、跆拳道或者巴西柔术、桑搏或者马伽术,大熊二熊也不来帮自己……
还是读书比较安全,至少不会被连甩二十个跟斗,或者屁股大腿手臂被“锻炼”得肿成球体,连妈妈或者奶奶都不会同情你。
吃过早饭,Benjamin来到洛可嘉的书房——没人。难道他还没起床?Benjamin回到客厅,Lecomte小姐正在拍摄黑小子们排队领饭的壮观景象,他们口中还念念有词。Benjamin只听懂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有些恍惚。
申豹看着他的兵全部吃上了,才取饭,坐到小兵群里,吃得稀里呼噜——别人吃牛奶面包麦片,他吃豆浆面包稀饭咸菜。每人都有鸡蛋,申豹连吃了三个,又加了一杯牛奶。注意到Benjamin正在观察,申豹冲着胖子点点头。
洛可嘉直到十点左右才出现,气色表明他恐怕一夜未眠,摄像机好像苍蝇一样追着他拍,洛可嘉视而不见。
这个人感觉和昨天有些不同了,Benjamin敏锐地注意到了点儿什么。他向洛可嘉走去,想靠近看看,聊两句。洛可嘉径直向厨房奔去,嘴巴里说,“我要吃蛋炒饭……家里有剩饭吗?蛋炒饭一定要用剩饭才正宗,最好有点虾仁、火腿和小葱。”
Benjamin尴尬地停步,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上午好像大家都忙忙碌碌,黑小子们要学习,美丽的Lecomte小姐给他们上法语课——下面有人会德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英语和中文。Lecomte小姐当然手捏五六种语言,一上午这课上得欢乐无比——孩子们甜言蜜语让她开心得半死,娃们变着花样各种方言夸她美丽动人。有个娃当场赋诗一首,甚至还押韵。
“他们都曾经是流落街头的孤儿或者弃儿,”Lecomte小姐流着泪对着镜头说,“洛博士干了一件实事,好事、伟大的事!他们夫妇的Jar&Mandy基金立项收养了这些孩子,教育他们文化,训练他们纪律,强壮他们身体,文明他们的灵魂。”她拭泪,泣不成声,“个个都是好孩子!”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Lecomte小姐的泪水和孩子赞美她的高光时刻,但真人秀男女主角却鬼鬼祟祟的,若隐若现。
Benjamin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洛可嘉发了脾气之后依然乖乖地续签了和慈善基金会的合约,Benjamin重申了对洛家人的安全负责,并且对五百人之多的“保安”规模表示理解,但对这五百个武装摩托车手是“慈善立项”一说听而不闻。
对于大牌政治家、歌舞明星来说,五百人的后勤工作团队算是正常的,比如MJ,他的歌迷是以亿计的,他的专辑是千万销量级别的,他的演唱会是海陆空3D安保的……Beatles、Eagles、Iglesias、Madonna、Cary当年都有相差仿佛的夸张时刻。
但你洛医生配五百安保……太扎眼了。
幸好法国乡村的信息传递没有那么畅通无阻,如果没有脸书、Instagram、tictok之类的东西,这些低调的人大概率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如果申豹自己不作死,自拍五百好汉下乡村,并上传照片到社交网站的话,大概这帮人能半隐身了。
Benjamin问洛可嘉的第一个问题:“三界镜是什么?”
洛可嘉眨眨眼:“你猜?哈哈哈,只是个AI小应用而已。”
Benjamin没有追问下去。
十六越野车终于换齐了轮胎,也换了主人——可惜没那么多司机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就洛可嘉这种“宁可白放着不用也不放弃占有”的省钱小能手才干得出来。偶尔他会开着车带孩子们跑远点,到处寻找本地红酒——可惜品质参差不齐,味道酸涩一言难尽。按照慈善基金会的意思,他们目前还不能公开亮相——毕竟Joe、警察、一百多黑帮的性命交待在这儿了,官司和调查的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
有一件事非常奇怪,洛家来了一只鸟。这只鸟大概还是个幼雏,灰白色的绒毛还没褪去,也不晓得它是怎么飞起来的——它根本没有长出羽毛!
每天晚上这只雏鸟就会准时藏到房檐下,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窝着,清晨时消失不见,可能去树林里浪了——它也不怕鹰?之所以洛家人会注意到这只鸟,全赖Lecomte小姐的真人秀摄制组,只要有活物在晚上出来运动,摄影机就会自动工作。对于这只早出晚归的鸟雏,大家本来不可能留意到,结果有一次一只猫头鹰去抓小雏,结果被鸟雏反杀,两口吞掉!在镜头里,整个过程只有两三秒钟,干脆利落。
Lecomte看着影片回放,笑着对看热闹的Nichole和Alva说,“真是个神奇动物啊。”
经过两个小孩儿的宣扬,这只神奇鸟雏变得无人不晓。大家排队参观它归巢,它也不怕人,随便你摸。Oscar将它抱进客厅后,这只鸟雏就索性每天随心所欲地进室内找地方睡觉了。
只有洛可嘉不喜欢这只鸟雏,似乎它总是在全神贯注地观察、审视、判断着洛可嘉。它的眼神和普通的猎杀鸟一样犀利、敏锐、警惕,但洛可嘉总觉得在那淡黄色的眼珠深处有着一缕看不懂的光芒。
这只无所畏惧的鸟只有在申豹拿出枪,让黑小子们练习打靶时才表现正常,飞得远远的,用两只恐惧的眼睛轮流观察火药喷发出巨大的声响,将遥远的木头人打成蜂窝。
看过了实弹演练,小鸟雏飞进客厅,在沙发、餐桌、冰箱、窗帘、坐椅、烤箱、花瓶、翘翘板、雨鞋之间巡视一圈,但犹豫好久没决定翻谁的牌子。洛妈手腕上的玩偶的手对着鸟雏方向指了一指,那鸟雏噗地掉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最后灰溜溜地在楼梯后面堆满杂物的空间里趴下了。
曾子恢气哼哼地想,嘁,大家都是异界来客,都改头换面了,你个傀儡有啥牛逼的?你又不是真正的鸿钧道人!现在我惹不起你,等我长出九个脑袋……哪怕先长出羽毛,恢复了一点点实力,嘿嘿嘿,来日方长谁怕谁!
找活干(上)
众龙嘴巴张大到了能看见昨天的晚饭的地步——什么!?用我龙族最高战力去单挑天下闻名的超级势力?你当我们傻?
婧婧尤其不爽,蓝仔这个闺蜜就差把“利用”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嵊蓝拍手说:“就这样。散会。”一道烟走了。一分钟后,娃娃们的欢呼或者惨叫从镇国楼塔顶传来。
婧婧凑到敖丙身边,看着其他妖东南西北走得乱糟糟的,问:“怎么回事?我突然看不懂蓝仔了?”
帙杲一伸手把淳化揪了过来,“说,蓝仔是不是认真的?”
淳化三只眼睛好像三个洞,将龙子们——包括一心想跑沼泽的八妖——扫了一遍,淡淡地说,“如果你们猜不到蓝仔到底在干什么,就别跑南海了。会死龙的。”言毕化风而走。
敖烈将玄机道人的袍子一把扯住:“兄弟,嵊蓝说的那个请龙圣单挑蓬莱到底是啥情况?”
玄机道人的脸是桔红色的,眉毛胡须是深蓝色,手臂颜色一直在白、黄、灰之间变幻,他眼睛里的光芒颜色更加繁杂。敖烈再一把搂住玄机肩膀:“好哥们儿就要互相帮助的,是吧?你把事情讲明白了算我们欠你的。”
玄机道人的表情更古怪了,他说:“如果你们猜不到国主的意思,就哪儿都别去,回观音道场养老吧——外面太复杂,你们太单纯,会灭绝的。”
言毕也一道烟走了。
八妖手快,两只手一边一个抓住画眉儿和小彩虹:“二位妹妹,你们猜嵊蓝的意思到底是——”
画眉用一种十倍迷惘的语气说:“殿下,您说,如果我们去了南海,不敢下水怎么办啊?那些鹤啊、凤啊、鹰啊、鸦、孔雀什么的怎么可能待在南海……”
小彩虹说:“我是火性的诶,去南海干什么?蓝仔想必是糊涂了……”
合着这二位压根儿没听见蓝仔分配给龙圣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啥……
小悟空看了这边一眼,拉着小悟能绕道走了。奂奇则一本正经地提着刀,跑到大门口站岗去了。
倜休用洪亮的嗓门说:“天狐大人,请留步,请您帮我写封家书行不?我虽然识字但不太会写文章,而且字丑……多谢多谢,我看那边比较清净,请移尊步……”
敖癸说:“我感觉他们在躲着我们。”倜休有啥家人要请天狐写信去?明明就是在鬼扯!狐七七扔了个媚眼过来是怎么回事?
敖丙咬牙切齿道:“……不行,我要找蓝仔谈谈。”
婧婧喃喃地说:“蓝仔到底是啥意思啊?”
明月的眼睛盯着鼻子前的空间,魂不守舍地扫着地,也就是拿个拂尘一挥,小孩儿的尿布、玄机的零食袋、书记僮子的废纸、敖癸的鳞片碎、天狐的胭脂水粉残渣、淳化的线头屑、嵊蓝的鞋底灰、猫母子的碎毛……就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敖烈刚将目光对准他,明月惨笑一下,biu地一声从门缝里逃之夭夭。
敖烈又去看清风——清风原本在擦桌子,被某龙眼光一扫,立刻袖子一卷,所有的茶壶杯盘盖碗红枣糕绿豆饼桂花糖芝麻球就落入他的魔爪——这是迷你版的镇元子压箱底的绝招“袖里乾坤”,然后一阵风刮过,他从被三界镜震碎的窗口落荒而逃。
你们都疯了?
帙杲眼尖,看见鬼王猫母子藏在房间一角窃窃私语,他二话不说,直接伸出两根手指,隔空把两只猫夹了过来。
此时会客厅已然走空了,连窗户都被清风明月的脚后跟给带上了,狼猛的惨叫甚至引起了回声。
帙杲说:“狼猛,我原谅你当年差点杀掉我的事,但是有一个条件。”狼猛想,老兄……你这样无耻你妈知道吗?
狼猛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们国主到底在话里埋了些什么。”连猫都看明白了,龙却糊涂着,你们长那么大脑袋干什么?
众龙大喜,甚至婧婧也凑了上来,一幅没心没肺的傻妞模样。鬼王妈叹口气,浑身一软,瘫在沙发一角,开始舔毛。
狼猛说:“首先你们要观察国主说话时周围都有谁。”所有的龙挤着眉毛开始回忆。
涓涓说:“不就是我们这一圈、天妖大人和人参果吗?喔,阿刁没来,她在看孩子。”
所有的龙都以怜悯的目光看着涓涓。
敖烈说:“偳翢王平时是怎么教育小孩儿的?我很好奇。”
涓涓大咧咧地说:“我爹很忙,平时不怎么管我。”怪不得,众龙想,教育还得看人啊,龙果然不行。
狼猛看没人敢开口评论龙女夫妻的育儿经,就继续说:“秦国来的间谍,自称国使,为什么从头到尾在旁听我们议事?”
敖癸一惊,“对啊,咱们凤仙国和龙族内部事被人听了去了!我这就去杀了那帮混账……”
这次连涓涓都拿怜悯的眼光来看他了。
狼猛说:“很明显,国主就是要表演给他们看,让他们传话回去的呀。”
敖烈说:“咱们泄露了多少秘密出去?天啊,难道蓝仔要叛国?”
鬼王猫妈将爪子捂住耳朵,整个脸埋进了沙发,但狼猛却憋住了没笑——事实上他自从返生后基本上没笑过,整天板着脸。
这回轮着敖癸用怜悯的眼光打量敖烈那傻子了,“嵊蓝就是凤仙,凤仙就是嵊蓝!他好不容易将丧失信念、气运衰败的国度振奋到人人齐心,妖妖相传,心向往之的地步……难道反而自己叛自己?”
狼猛生无可恋地说:“今天国主、淳化尊者、天狐大人的表现根本不是平时的样子啊!你们回忆一下,这么多年来,淳化一直是那个拿主意的人,国主从来不下达直接命令给他的,但一旦国主开了口,就是定论,淳化也从来不捣乱,更不会说什么臣反对,我不去之类的混账话。”
八妖恍然,“怪不得今天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狼猛又说:“天狐大人前日曾提到过青丘,今天在外人面前说又重提要做青丘的煤炭买卖,今天当着秦使的面暗示太女跳出来喊人手不齐?”
八妖傻傻地说:“是我主动的。”
狼猛差点放射出个白眼,幸好他及时收了回去,“这样您的主动不正好把'说不定青丘能和凤仙国结盟,所以秦国得及早动手'的想法给直接塞进了秦使的脑子里嘛?您是北海太女,身份在这儿摆着,岂非更增加了结盟的可信度和紧迫性?”
众龙费了好大劲才将狼猛这几句“听上去有语病其实没有”的拐弯抹角的话听明白。
找活干(下)
狼猛等大家都在点头了,才说:“为了安蓬莱之心,国主打发苒翠、涓涓、淳化、金击子、三界镜出使大秦,后建议凤凰族高手去南海任鸟……抓鸟,又让龙族王子去南海凭鱼跃……凤仙空虚!加上还有高手去了青丘……秦使更会以为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大家一起点头,蓬莱肯定不敢惹龙族和凤凰,敖丙好巧不巧地想拐带凤凰走,当时嵊蓝高兴地差点跳下来直接跟小彩虹说快去快去了。他又摆了三个短期中期长期目标,好高骛远得让人想啐他——秦国使臣是不是开心得想唱歌?国主如此昏聩、平庸、愚不可及,大臣们个个都是跳梁小丑——他大秦有什么可担心的?直接发兵灭国啊!还等啥?
狼猛说:“国主最后还强烈建议龙圣大人直接单挑蓬莱,这不就是现成的送了个开战借口给蓬莱和大秦嘛?但凡有点自尊和自信的修仙界大派也绝不能忍啊!还占着理!”
众龙一起点头。当时我们也觉得单挑蓬莱不妥,这太愚蠢了——但嵊蓝历来的高瞻远瞩战绩把龙们震住了,谁都不敢公开置疑他。
狼猛说:“三天后八妖太女西去青丘,苒翠大人带着淳化真人北上大秦,龙子全军南下南海,龙圣大人独自一个东就蓬莱……”
这凤仙国就成了块大肥肉,大秦修仙客和蓬莱大军还等什么?直接上手撕啊!请客吃饭都没这么快的——何况吃的是六七个二转三转金丹的人参果?
涓涓愣愣地说:“万一小悟空、小悟能、奂奇、倜休、阿刁、娃娃们和玄机国相抵挡不住了,蓝仔被人活捉怎么办?”
其实众龙也正在担心这个。
鬼王猫妈在儿子张开嘴“想现一下”前打断了他,“你再多说一个字就要害死人了!”
其实狼猛只打了个哈欠而已,其他人都不提醒龙族,就只自己讲了这么多——早就过界了!再说下去就不是耍小聪明,而是找死了。
果然,三界镜在某处嗤地冷笑一声,众龙羞愧,面红耳赤。他们请教狼猛被三界镜听见了,就意味着嵊蓝和淳化也听见了。
这个高端局果然不是我们直肠子能搞得定的呀,他们人参果个个都是猴精精,我们太老实。
形势如此危急——当然这是嵊蓝自找的,很是活该,但退敌之策何在?几条有志于威震万界的龙开始搅拌脑汁。
八妖说:“那——三天后咱们姐儿几个还去青丘吗?”
鬼王猫懒洋洋地说:“去!当然得去!国主和天狐大人下了直接命令,咱们作为'吃干饭的',不去可不行啊!”
八妖着急地说:“万一秦国和蓬莱发兵来攻怎么办?”
鬼王猫说:“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除非咱们走到了凤仙边境,忽然接到紧急军令,回头救王……”
八妖抚胸道:“这还差不多。”
所有的龙都想到了点什么,捂着嘴开始笑。八妖怒道:“你们笑个屁啊?”然后忽然醒悟,仔细盘算片刻,轻轻拍拍脸,“我真是个笨蛋!”
Kelly警官在伦敦待了不少日子,打算回亚麻了。
洛可嘉没在伦敦搞出事来,逃跑去了法国。老B急急忙忙跟去了大陆,屁股后面留下了一串“刚露了一小脸挥了一小爪没来得及潜伏”的通缉犯。苏格兰场吃了一嘴肥的,心满意足,警长走路带风。
Kelly由于配合有功,也得了点儿彩头,抓了几个来自亚麻宿敌南美某国的毒贩子中层。
Kelly收拾了东西,将她购置的一大堆明显不是小警察买得起的化妆品、衣服、鞋袜打包,准备用特殊渠道送回亚麻。
她停下手,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原本是冲着U参议员来的,结果收获了不少毫不搭尬(噶)的其他功劳……
Kelly心悬到了半空,Minerva说能在欧洲拿到U参议员的证据,然后Peter就离奇死亡在双熊周围一百英尺之内,那天自己还亲眼见证了黑帮围着洛可嘉喝咖啡……
接下来必有大事!
Kelly的直觉是如此清晰,她放下一条一千欧元的花裙子,立刻给亚麻打电话申请在欧洲多待几日。对于她的级别,许多事情只要她申请,就没有不批准的。但她的老板正在后悔升她的级别太快,得到了周边不少暧昧的反馈——他一听到Kelly居然又要出幺蛾子,立刻怒火中烧,直接命令她回新约克述职!难道让我给你半年升四级?
Kelly跟老板大吵一架,无果,只好悻悻地继续收拾行李。
当日半夜,她老板又打了电话过来,让她立刻上网看直播——其语气之谦卑、语调之柔软、态度之和蔼让Kelly极不适应,直到她看着Penelope和所谓的专家大谈特谈“洛家应对黑帮进攻”并且“成功反杀”、“以弱胜强”、“寸草不生”、“警方迟缓”……
Kelly微笑着开了一瓶德国啤酒,嚼着不列颠产的芝士片,换上最昂贵的真丝睡衣,翘着腿,拿起一串葡萄,笑了半夜。
老板怕是快下台了,Kelly冷冷地想,让我来推他一把。她打开邮件,立刻写了一份备忘录,详细分析了欧洲黑帮的活动轨迹,研究了洛可嘉的处境和心理状况,评估了黑帮必然会穷追猛打的概率,以及FBI能有何作为……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份备忘录开始以光速在FBI内部流传,甚至老警官Gore也从阿拉斯加打电话来询问她情况,并且警告她调皮捣蛋得差不多到位了,够了啊,再过就要闯祸了……
Kelly让助理将昂贵的行李寄回亚麻,第二天,她们俩悠哉悠哉地来到法国,闻着街头巷尾焚烧垃圾的刺鼻味道,住进了高级时装店环绕的五星级酒店——她的老板答应报销一半食宿。
其实Kelly只是想享受一把在亚麻不敢企求的小资生活,弥补有钱不敢消费的遗憾。她老板愿意赞助一半也好,舍不得为她开这个先例也好,对她这个手握近百万美元事业蒸蒸日上的大姐头来说,无所谓。
她没有立刻下乡找洛可嘉,因为洛可嘉又出了一个大风头——没用一粒子弹就逼退了暗网。
不出意料,Joe死在了现场,另外CIA的安全屋里死了一个资深的法国警察。
FBI肯定不好出面,CIA尚未请求FBI援助,当然你也别太指望法国警方的工作效率……
Kelly每天会从她老板那边得到详尽的实时资料更新——如果在这件事情上Kelly争口气,拿到硬货,她的老板可能还有继续进步的空间。这才有了差旅全额报销的进一步承诺,Kelly省了一大笔钱,二人握手言和。
陷绝境(上)
看来不卖卖力气是不行的了!Kelly品着红酒想,空着手回去,老板会杀了我的。那么拿谁下手呢?她拎起一条香瓜片,晚上她只吃水果和红酒,绝对不碰碳水,所以她的助理只好与她共饿。
电话响了——这是她私人号码,来电显示是那个大出风头的记者Penelope,在伦敦时仗着洛可嘉杵在旁边,死皮赖脸要来这个电话。当时Kelly正忙着打听洛可嘉在伦敦想干啥,是不是要定居开业,让孩子们在伦敦名校上学……等私人问题。
“Hello,美女。”Kelly咽下一块香瓜说。
电话那边干脆利落地问:“洛可嘉暗示亚麻军中有人腐败资敌。Kelly,咱们联手干一票大的?”背景声音极其噪杂,似乎Penelope正在马路边上。
Kelly慵懒的身子立刻竖得笔直,“慢点说,亲爱的,详详细细地,洛可嘉说过的话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我听。”
来大活儿了?助理的眼风飘了来,然后扭转方向继续进攻他的三明治。
Kelly说:“好像你那边很吵?”
Penelope说:“我碰上了大游行,一群白人大妈举着标语,说反歧视,要给黑人妇女平等权力。但是两个黑人妇女在跟游行组织者吵架,说她们黑人根本没有受到歧视,你们白人女子在闹哪样?”说着说着那边的杂乱声音小了些,大约是她摇上了车窗。
等Penelope乌泱乌泱一顿说完,Kelly立刻明白了Minerva当初说“要拿到U参议员的黑料得去欧洲”是什么意思——敌人的马脚你如果抓不住,那就四处放火、扇风、捅篓子,把他们调动起来。只要对方始终在手忙脚乱地应付,漏洞就一定会显形,一抓一个准。
Penelope之所以没有联想到洛可嘉提到的腐败分子就是U参议员,是因为她不知道Joe死在了暗网追杀洛可嘉的现场。洛可嘉把话说得含含糊糊,肯定是旁边有法国方面或者其他人在场。
那么为什么他非得在不合适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打这么个古怪的电话?难道他处于危险之中?……不对,危境中的人哪有闲心拐弯抹角地暗示八竿子打不着的前线腐败?你为什么不直接揭示哪个人嫌疑最大?——那么大概率是洛可嘉在与什么人讨价还价,拿记者威胁别人,又留了余地,没撕破脸。
果然Penelope又提到先前洛可嘉的电话被挂断了一次,她找地方停车耽搁了一会儿,再回拨过去时,洛可嘉的语气变得平缓。
看来洛可嘉和他的谈判对手取得了平衡,后面的事要Penelope自己完成了。
两个人都叹了口气。参议员在任,你想搞死他?那比蚂蚁跘大象的难度也差不多了。
Kelly说,对方刚刚死了儿子,又死了侄儿,搞他的话会不会太残忍了?
Penelope笑,这个世道是一片血腥的红海,鲸鱼和小丑鱼井水不犯河水,但一旦鲸落,它周边的海洋生态将会大大不同,新的生物群落能繁华一百年。
Kelly说,那我们干吧!怎么操作?
Penelope奇怪地问:“调查追踪什么的你应该更专业啊,咋还问我了呢?”
Kelly脸红,“你把犯人交给我,那个……我比较擅长。”
Penelope说:“我喜欢在公开信息里寻找蛛丝马迹,但是权限小,拿不到真正的好东西。”Julie才是FBI的人,Penelope够不上。
Kelly沉思了片刻,“东西我倒是有,说不清来源,没有法律效力的。”她的意思就是:程序不合法了,证据不合法。
Penelope问:“如果不是巧合的话,你所提到的资料来源莫非是黑客,代号Minerva的?”洛可嘉身边似乎散布着不少Minerva的爪牙,莫说是George那种天才黑客少年,连Gary、小王和自己都被招募了,Kelly这种专业人才,地位很关键……不妨问一下。
Kelly看了一眼她的助理,他已经干掉了那块三明治,正在琢磨一碟子泡茶用的糖包。Kelly说:“David,你去吃点东西吧,瞧你饿的,连茶糖包也要下手吗?”
David投过来一个深邃莫名的眼神,然后默默地离开。
Penelope隔着电话说:“你的那个助理?”
Kelly说:“别管他——你猜的不错,把资料转交给我的就是Minerva,还有海量其他政客的资料。”
Penelope说:“也许某些证据不能用在法庭上,但是未必不能用在别的地方。我可以得到一份拷贝吗?”
Kelly沉默片刻,“我问问Minerva。”这是要摊牌了,记者未必可信,总不能你提到了一个重要关键的黑客名字我就把金矿给你?但如果Minerva信得过Penelope,资料当然就能共享。
Penelope当场说,“我也问问Minerva在不在——”
两个人同时呼唤:“Minerva你在吗?”
没有回应。
不祥预感开始笼罩在两个女人头顶。
Kelly听见对方居然敢随意召唤黑客,便下定了决心。她说:“Penelope,平时玩游戏吗?我拉你进一个游戏平台,很好玩儿的——”
一分钟后,Penelope注册登陆了某个游戏平台,无数个“山头”、“军营”、“仓库”散落在地图上。
Penelope随意点开了一个“宝箱”,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某个著名网红的私人信息:电话、住址、生日、履历、同居对象、三围、整容记录、流产记录、吸毒情况、入狱记录、纳税记录则更新到上个月……
Penelope惊掉了下巴,她说:“Kelly……”只听电话里“嘭”地一声巨响,一个男人说:“Gotyou!Arresther.”
随后Kelly怒喝,“怪不得你答应报销我全部……”噼里啪啦一阵,那男人说:“你把电脑扔到楼下水池里也没用!有的是办法……”轰地一声,那男人喊:“David,快灭火……”
静音。
Penelope看着这个游戏平台,呆坐了半个小时。汽车外面人来人往,黑人白人都在怒吼,但她好像被世界孤立了,眼睛看不见的平行宇宙阴暗处有无数阴冷的目光在打量、探测、评估她。
她点开了自己办公室的监控,室内如常,但门后有两个人正靠在墙上,专注地透过玻璃看着电梯。她又点开了租住房的监控,清洁女工正在清洗床单——但今天根本不是清洁日!半分钟后,两个监控突然一抖,所有的人影神奇消失,画面恢复了无人状态,一片干净如旧,桌椅床铺一动不动。
Penelope发出了一声哀号,倒在方向盘上。
陷绝境(下)
矸玮松弛的空气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行色匆匆的人裹着大衣服一闪而过,出城的车队虽然还没有多到拥堵道路的地步,但人们都知道,那是进城的车队数量急剧减少的缘故了。
流言在人群中飞速传播:汉帝国召集了十五个公国、郡国、自治领、山寨的大约一千五百万丁口的部队——包括牲口、妖奴、妖兽、人族,从三个方向包围了矸玮弹丸之地。
一千五百万是什么概念?如果聚集要一起的话,能覆盖整个流沙河左岸,三个月吃光车迟国的粮食,或者轻松掳走女儿国全国人口——幸好车迟国太小没肉,而女儿国有高人护着(比如来自广寒宫的大佬兔子精),而且女人国度的女人们打架不怎么讲究,怎么无耻就怎么来,是个硬骨头……西游世界里雌性不是稀缺资源,哪儿都不缺女人,甚至有富裕——女儿国其实缺男人,但她们不要。
三路大军如今停留在矸玮国境线上,之所以还没入寇,是自己碰到的问题太多。
首先看东路。万寿山倒塌,原来的几百里商路被毁坏。新的道路虽然平整,却被河流暗洞截断了好几处,路拐弯抹角的,又窄又林木繁茂。商队勉强能走,军队却难:小型运粮车辆没问题,大型车辆运输武器、帐篷、设施之类的,简直是处处碰壁,天天陷坑,逢弯必堵。
再看北路。黄风岭、流沙河——或山路、或沼泽,穷山恶水完全不能就地取粮,从大后方运粮——猴年马月去了。那些土著山大王,要么都饿死了,要么开商路去矸玮赚大钱去了。五百万人的部队想通过这条线路不难,但东西想搬过去可麻烦了,粮食更是急缺。
再看西南路。三百里之外就是狮驼岭,荒山野岭,妖精丛生——虽然有本事的妖王都跑东海造反去了,但是留下不少飞不动的鬼鬼祟祟的小妖怪。大军过处,小偷由无到有,从少到多,专门冲着值钱的武器、盔甲、药品下手,还有专门偷铁锅的,防不胜防。
当西南路大军到达边境线时,物资损耗大到惊人——最可恨的是,你们妖怪偷点儿就偷点儿嘛,拿一半扔一半毁旁边又是怎么回事?甚至连粮食都渐渐紧张了,因为妖怪不吃麦米,但却会在粮米袋上留下洗之不去的尿骚味给你下饭……这玩意儿中之欲呕,简直是一滴尿坏了一锅饭,一粒屎坏了无数张饼。
不得不说矸玮建国地理位置还是很讲究的,易守难攻。以前穷,又有万寿山天堑,大汉帝国根本不怎么管你,只要曹国舅象征性地送些山货、妖奴、粮食进雒京,就没事了。所以矸玮没有军队——主要是养不起。后来这里关门搞人妖平权,帝国是不太问的——贵族从商队那里听到了详情,只当是颠倒糜烂的笑话来听。后来说举国同心反咒杀了毒虫天仙,那是修士的事,和贵族无关,也基本上没人相信这个无稽传言。
等到矸玮的百年财富传说越演越烈,终于有年轻的汉帝国贵族子弟降尊纡贵,到山沟沟里来采风。当他们满载而归回到雒京,所有人开始流着口水、动脑筋如何掠夺这个富在深山多妖精的小小公国。
白素贞的事就是一个绝佳的借口:妖女欲夺人门户,混血子欲占人家产,而矸玮竟然留其一命!——其实白素贞根本没有怀孕,也并没有霸占许家产业的想法……她只要得到真情,她只要一个承诺,她只要一个尊重!但这些都不是许宣愿意给的,他也给不起。
汉帝国立刻抓住这个人妖颠倒、尊卑不分、礼崩乐坏的案子,传檄十万里,发起了灭国之战——十五个汉帝国的公国郡国加盟国必须全部参与,出钱出人出奴——视投入和战功做为其瓜分矸玮财富的依据。
三路大军好不容易才到达边境集合,再休整一下——半个月,然后行分进合击。
矸玮总人口才多少?一千五百万大军压境,垂手可得。
出入矸玮道路由此断绝,商队跑得再快也不及人家准备了一两年,早就云集在关隘要冲守株待兔。仙师发令,乌云盖顶,堵路封门没收“敌国资产”。——你是商人?算资敌,统统没收!
商队们走投无路绝望大哭——汉帝国这是不想让他们活啊!无论哪国商队,其财物早就被预订成了战利品,在贵族的纸面上挪来移去,平分、共享、交换。
矸玮城哭声震天。无数人焚香祷告,求国主恩典,呼唤城主救命。
随后消息传来,秦帝国侵袭凤仙,城主嵊蓝下落不明,淳化被抓入了帝都长安。矸玮……只来了两个傀儡助阵,清风明月。听听!这两个名字!哪像是能打的?唱曲子还差不多。
当夜举国大哭,仿佛末日来临。
投降吧?
“荒唐!”在审判台上,一只野猪精痛斥观众的糊涂理念:“汉秦帝国同时进攻淳化、嵊蓝二位尊者地盘,其背后必然藏着滔天巨擘之阴谋,为夺二国气运、财富而来。吾等已然是砧板上的肉,降之不过是财物被没收,身体被囚禁,一切权力被剥夺,而已。”
下面哀号一片。
野猪精吼:“我们不做奴隶好多年!但所有的贵人都盯着我们,想把我们拆骨剥皮吸血抽筋——你们认命吗?”
沉默了一分钟。
一个小姑娘尖叫一声:“我不认命!矸玮的妖修们联合起来,跟他们拼了!”
下面一片沉寂,和者寥寥。
德金站在墙角,转身对洪夫人说:“你是对的,妖族从来都是软骨……”
话音未落,震天动地的怒吼从四面八方响起:“不自由,勿宁死!”
怒骂声持续了半晌,一个很出名、很有威望的齐家掌柜弟子一步一趋走上高台,站在了野猪精身边,拉起他的蹄膀:“我齐府上下愿散尽家财购置武器铠甲粮食药品,招募义士,共抗外侮!”
欢呼声如潮高涨,振臂如林。
陈家、宋家、梁家的掌柜弟子依次上台,手拉手、肩并肩,喝道:“我宋齐梁陈四家愿捐出家产,共襄盛举,将觊觎我矸玮财富者斩尽杀绝!”
欢呼声加倍,又有数十小家族掌柜弟子上台宣誓。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喊:“矸玮是所有矸玮人、矸玮妖的矸玮!人妖共治、保家卫国!若不能胜,宁可玉石俱焚!”
嘶吼声已经无法抑制,女人、小孩、老头、老太婆的吼声已经无法辨识区别,只有红色的脸、苍白的眼、舞动的手、跳跃的脚……如春花怒放般竭尽全力展现其力量与决心。
大势已成。
会上,野猪精被选为战时总兵官,另七人七妖为副兵官,招兵买马,建军立营,冶炼武器盔甲。
来吧,大不了玉石俱焚。
骗自己(上)
其实蓬莱并非一座岛或者一座山,而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主峰七十二,小丘若干,一条怒江从东到西,率领一百零七条溪流环山一周奔涌千里进流沙河,最后消失在南海之滨。
七十二峰坡峻石碜,凶突恶险,寒气常年笼罩,阳光绝难突破。虽然还不至于冰山雪岭常年夺魂压魄,但是从蓬莱出山的修士没有一个不是外表谦抑和煦,但出手狠辣绝情,见人未语先笑言词雅致,收手必挫骨扬灰不留后患。
蓬莱仙山尊福禄寿三星为宗主,压箱底的棋盘大阵、剑雨大术、偷天换命心法……都不是可以小瞧的。
纲证道人在天变时护山而死后,七十二峰主决议轮值,每十年换一峰主政,负责管理山务,给世俗国度撑腰,为天庭输送人才和妖奴,向自己的祖宗天尊交税纳宝。
从蓬莱走出来的弟子往往极受天官欢心,他们面热语欢,比玄机道人还四海,比敖癸还率真,比赤脚大仙还凶悍,比偳翢王还贤明!用他们办事简直是太舒心了:你不用把话说得太清楚,蓬莱弟子必能办得比你儿子还孝顺,比你老婆还贴心,还从来不把功劳苦劳放在嘴上说。
天下四大洲千万国度,能称帝者百中无一,蓬莱手中就握着三大帝国,秦、宋、元!无一不是广袤、富饶、昌盛、文治武功双强的大国。
平时蓬莱空空荡荡,人烟稀少,但若有屑小来捣乱,护道妖兵却也不是好惹的!像犀牛将军这种水准的道兵不说随处可见,也并不稀罕,每峰至少一个大妖王。这也是为什么犀牛全军覆没后,蓬莱反应迟钝的原因了——峰主轮替刚刚完成,纲证的葬礼还没结束,小事往后挪挪。
此时的蓬莱就像一头刚刚从冬眠中醒来的恐龙——自恋敏感易怒。龙族反了天庭、如来观音往生、太上老君离世、世界树一死一生、鸿钧断龙刀投往异界、镇元子归来改天换地、南极仙翁三星祖宗薨、人参果道兵崛起、矸玮凤仙成了气候……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不研究个明白怎么行?
失去了纲证,新领导凡事不敢自专,尤其是祖宗三星死于牛魔王之咒后,蓬莱如何屹立于百教千门之林,是个未完成的大题目!七十二人光开会介绍情况,研究对策,排兵布阵,就花了三个月。这些峰主有些是全盘掌握情况的,有些是部分掌握情况的,有些只关心本峰,对外事不闻不问的……
只有一事大家意见一致,没有犯大企业病(核心意思是:为反对而反对所有的别人):听说某个号称龙圣的女子要突袭蓬莱,以一龙压一派?大家听到汇报,冷场半分钟后,笑声四起,一浪高过一浪。
这七十二个强大的修士问左右:“何人愿领兵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龙女拿下?”
应者云集。万多年蓬莱无事,这些将军们身体都锈了,浑身精力无处安放,杀个把不知天高地厚的、闻所未闻其名的小小龙女算是个屁!
当下七十二峰选了七十二将,配合秦帝国的灭凤仙策,去——将这人参果道兵、龙族小辈、杂毛凤凰、装死的天狐、两只鬼猫一网打尽!
峰主们兴致勃勃地开了席——酒呢?仙果呢?说不定马上有人参果吃了,哈哈哈哈,不醉不归!
洗漱完,Mandy扔下还在赖被窝里的洛可嘉下了楼,餐桌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吃的,还有空瓶空碗,那是娃娃们吃完早饭丢在那里等着厨娘或者Alva来收拾的。
Mandy摇摇头,想明天罚娃娃们洗碗擦桌子,做一天劳动。她忽然注意到那个Lecomte女人一大早的又跑了来!
——说到不要脸,法兰克的男男女女之风俗简直颠覆了洛妈和洛老爹的三观……幸好全家老少都在逃难中,洛可嘉也算自律,对厨娘和女主持人的各种骚操作——就是字面意思——毫无反应。
老申头还没吃完早饭,他不必和小兵混一起吃喝训练,他主要负责后勤,所以三顿饭他愿意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每天和Tina通通电话,跟宝贝小女儿聊聊天,让涂敏抱着小孙子给他看,孙女小莓还要报告学业,反正老申特别忙。
此刻Lecomte小姐坐在老申头身边一厘米远,两个人脑袋凑到一起,极其暧昧地在看电脑上的视频,音量还调得挺大。
Mandy撇嘴,想捞块蛋糕,端着牛奶去外面看Oscar、Nichole打棒球——Nichole最近投球特别刁钻,Oscar总会丢。
老申听到楼梯动静,忙招呼Mandy也来看电脑,“Mandy,Oscar可出息了,快来看Oscar大战怪物,我看三遍了。”
老申半英半中地骂人,明显是欺负那位Lecomte小姐听不懂。Mandy一边追问什么怪物,一边坐下来,离那位浑身上下散发着骚味的女人一尺远。
视频是那个拍野生动物的摄影机偷拍的,角度刁钻,全部客厅尽在眼底,还能自动对焦。之所以大家能容忍这个玩意儿,倒不是真人秀素材不够用,主要是上次警察被枪杀那晚,这些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下了洛家人仓惶逃窜,黑帮大开杀戒的影像,给警方留下了足够“谋杀警察跟洛家人无关”的证据。看来录像还是挺有用,只要摄影机别进卧室就好——但是听Lecomte团队的意思,如果摄影机进了卧室话就更好了。可惜洛家上上下下对出卖最后的隐私不感兴趣。
Mandy看到画面中心是Lecomte团队中那个场记小姐,她将摄影机设置好,正要转身离去,Oscar鬼鬼祟祟地走进客厅,手里捏着那部救命手机。
场记小姐说:“Hi,Oscar,what'sup?Aren'tyousupposedtobeinbed?”
Oscar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场记小姐说:“IfIwereyou,Iwouldbeleavingforbednow.”这个人Mandy记得的,总是躲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说话细声细气,眉毛有点浓,总是画着全妆,身高比得上洛可嘉,肩膀很窄,五官模糊,永远被Lecomte小姐的光芒所笼罩着。
Oscarlookeduneasy,butheargued:“Asifyouhadneverbrokenanyrulesever.What'syourname?“
骗自己(下)
“Rick.“thewomansaid
Oscardiscoveredsomethingandwasstartled,“Excuseme?Areyounot.....“
Rickanswered,“Youguessedright,I'matransgender.“
Mandy站起来,怒吼道:“你们团队怎么会有这种……”
Lecomte温柔地笑:“这是一个多元的社会,你有权表达自己,一旦真正确定自己是谁,并且没有人有权力阻止你成为真正的自己……”
Mandy要疯掉了,老申头制止她发飙,说:“且往下看——”
录影中的那个Rick走到了桌子边坐下,正好就是Mandy此刻的位子,Mandy嫌弃地将身子挪开了些。
Ricksaid,“Areyoudefinitelysurewhoyoureallyare?Oscar,youaretooyoungtomakeitclear....“
Mandy脸都绿了,她虽然生在亚麻,长在新约克,但是对这些个LGBTQ生物还是很排斥的。看着这些怪物接近自己的儿子并且开始灌输奇怪的思想,Mandy想,我要起诉他/她/它们……如果洛可嘉知道了,恐怕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先生/女士/跨性别者在上法庭前就会性命不保!Mandy可以肯定,洛可嘉有一万种方法让一个人从此消失。
Oscar回答很巧妙:“Thequestionshouldbe——DoYOUknowwhoyouare?“大有Nichole跟他吵架的风格与套路,至于谁学的谁就不用追究了吧。
Rickwaslaughing,“Ididn'trealizewhatIreallywasuntilIputonmymake-upandtriedadresson.IRememberedthecolorofit.Iwassofree....“
Mandy又要站起来冲着Lecomte吼了,屏幕上的Oscar说:“YoumeanthatGodhasmadeamistakeonyou,don'tyou?“
Mandy立刻坐下,以手支颐,舒坦。
Rickpausedasecond,“Ifyoushouldsayso,Iwouldn'tdeny.“好家伙!她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Oscarsaid,“Accordingtomygrandma,everyonecomestotheworldforareason.TomostpeoplewhobelieveinGodorotherbeingsabove,weareallmeanttoacquiresomething,aquestformeaningoflife.“这个心灵鸡汤。太老套了,连Nichole都不吃。
Rickhesitated
Oscarwenton,“Youdeniedyourgender,sayingyouhavefoundyourrealself——butactuallyyouaretryingtolivesomebodyelse'slife,orinotherwords,youpretendtobewhatyouarenot,andtrytopursuethethingsthatarenotsupposedtobeclaimedbyyou.“Mandy捂住嘴,她太骄傲了。
Ricksaid,“I'mveryhappywithwhat'sgoingonwithme.Kid.Incaseyouhaven'tnoticed,youareveryoffensive.“
Oscarreplied,“TowhomwasIbeingoffensive?Thepersonwholiestohim/herself?Ortheconfusedboywhowastoldtobehismother'sprincess?“说他嚣张,令人讨厌,那真是有原因的。
Rickstoodup,“Howdareyou......“
Oscarcutin,“Iamneverafraidtospeakoutthetruth.IlivemyownlifeandIacceptwhateverfatehastooffer.Howaboutyou?Dodging?“也许儿子说得太刻薄了些,Mandy微笑着想。
Ricksaid,“Youhavetotallymisunderstoodmysituation.Whatyousaidwassountrueandunfair.Youmustn'tjudgepeople,foryouhavenoideawhattheyhavegonethrough.......IamwhatIam.....nothingtodowithmymother.“可怜的娃,你越是否认什么,就越是暗示了什么。
Oscarpondered,“Soyouhateyourphysicalbeingsomuchbecauseofyourfather....Didhejustignoreyou?“要死人了……这熊孩子!
Rickbarkedback,“Youarealittledevil.Areyouawareofthat?“她这个认知也许太浅了些。
Oscaranswered,“AtleastIunderstandonething——ifthereseemstobeaproblem,Ilookatit,Ilookintoit,IlookthroughitandIfixit,insteadofcheatingonmyself.Didyouthinkthingswouldworkoutautomaticallyaslongasyoubecamesomeoneelse?“
RickwatchedOscarsolemnlyasifhewereagrown-up,“IbelieveIamaspiritualwomanimprisonedinaman'sbody.Iain'tlyingtoanybodyaboutmytruefeelings.Youaretotallywrong.“诡辩术挺难识别的,Mandy有些替儿子着急。
Oscarasked,“Doesitmattermuchtoyoutomakeothersbelieveyouareawoman?“
Ricksaid,“Don'tcallmeawoman!Itoldyoutherearemoregendersthanjustmaleandfemale.Asfarasyouareconcerned,ofcourseitmattersmuchthateveryoneshouldbeawarethatsomepeoplearedifferentandthatallpeoplehavetherighttobewhattheywanttobe.“这个话术力量似乎弱了点。
Oscaranswered,“Itwasyouthatdeclaresyouareawomanlockedinaman'sbody,Andoneminutelateryouwarnedmenottoaddressyouasawoman.Howcome......“也好,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
Ricksaidquietly,“IsaywhatI'vegottosay,butyouarenotallowedtodefineme.“
Oscarsaid,“Doyoubelievethatallhumanshavetheirownright......equally?“这应该是个陷阱……
Ricksaid,“Exactly,butexceptforlittlekidslikeyou!AndequalrightsaredefinitelywhatIhavebeentryingtoconvinceyousofar.“
Oscarsaid,“Butyoujustviolatedmyrightsbyforcingmetoacceptyourdeclaration,whichcontradictsitself.......IsurelyhavemyprivilegetodisagreewithyouandnameyouassomethingthatIthinkyouare.Iwouldbefreetocommentonanythingthatpokesintomyeyesasqueerorweirdordisgustingorabnormal......Isayyouarenotawomaninaman'sbody.Youarejustbeingnaughty,tomesseverythingup,enjoyingyourselfbylookingatthechaosthatyouhavecreatedonpurpose....Areyoutryingtoescapefromaman'sduty,andrefusetoperformawoman'sdutyaswell?Isthatwhyyoutransferallthetime?“震惊。有人想鼓掌了。
Ricksaid,“Youarebeingverymeantopeoplelikeus....Iamnotescapingfromanyman'sorwoman'sduty,asifthereweresuchthingsatall!Ijusthaverealizedmydreamofbeingnotamanintheauthenticworld,whichisdisgusting.“
Oscarasked,“Whydoyouhatemensomuch?Onbehalfofthemen-hatingwomen?Iftheydon'tlikemale,whynotjustshutit,leavemenaloneandkeeptheirpatheticfeminismtothemselves?“给人扣上她无法反驳的帽子,贴上她不想要的标签……这个奥斯卡很坏。
Ricksaid,“Doyouactuallyunderstandwhatawomanis?Youarebarelytenyearsold.....Actuallythereareatleastonehundredgendersotherthanjustmaleandfemale.......“这个女人弱爆了。
Oscarsaid,“Idon'tcarehowyounameyouridentities,ifyouamuseyourselfinthatway.Iwasjustsaying——Stoplyingtoyourselfandstopmakingbelieve!Stopruiningthesocietybylabelingeverythingpoliticallyrightorwrong!Stopcallingordinarypeoplenames,likeracist,orhomophobic.Stopreferringtoyourselfasagodorgoddess,asifyouhadcontributedtohumanevolutionsomethingworthy!“
Rickstormedoutofthecamera
Oscarwentbacktohismobilegame
Mandy得意洋洋地坐回到椅子里,长舒一口气说:“我生了个怪物。”
老申头冷冷地说,“如果Oscar不是拥有洛博士这么个爹,你信不信那位女男士会把Oscar骂到哭,或者把他的屎揍出来?”
那当然,那个Rick根本没有发挥出“一个零吵得赢一千只鸭子”的战斗力!好多话它根本不敢说出口,它知道摄影机在工作!很有可能它知道这段素材或许能火。
Mandy微笑着说:“不错,一个好爹就是生产力,也是威慑力。Lecomte小姐,如果我儿子的言论以任何方式出现在公众面前,我保证有人会因此而送命的。”
Lecomte明显地抖了一抖,她扭头看着宝妈,“你知道刚才你说的话也被录进去了?”
Mandy自然腰不会软:“母老虎也会为了幼仔安危拼命战斗,你猜人类会怎样?”
见证人(上)
汉帝国军队的统帅拓跋勋,是一位年高德劭的四十许大胡子,身经百战,战功标榜!他的头发油光可鉴,依然乌黑,但皮肤光泽褪得灰白,老相毕露。他眼睛里的凶杀之气满溢,眼眶根本兜之不住,在普通人看来,不像是能得善终的样子。其眉毛粗陋向两鬓展开,像扫把也像翅膀。圆脸大耳,方颐高颊,看似颇有福相。他口阔牙利,冒着寒光,手指粗大,缺了一根小指——据说是一不留神被女人咬断的。
此人功绩赫赫,曾经杀光敌国车轮以上所有男子,又曾以盐毁田,使之数十年寸草不生!是个几乎灭绝了敌国全部人、妖的超级狠角色。
他已经差不多快退休了,三个儿子在下面几个公国担任军职,手里加起来有百万雄师之多——保证了拓跋勋晚年无忧,免遭清算之祸,还能让家族富贵永续。
至于在大汉帝国军方内部,腾空了拓跋勋这个大山头,瓜分了权力的其他将军、老部下们自然投桃报李,把矸玮这块大肥肉交给拓跋勋分配。相信在他的安排下,方方面面都能吃饱,也能吃好。帝国也可酬之“名将”称号。只要能打出胜利,并载入史册,就能借矸玮之富欢送大将军光荣退休。
军中汉子最多直爽、贪吃、好强、吹牛、心眼多、狠辣之人——若没有这样的精明狠毒,也活不下来。说话做事吞吞吐吐的,会被怀疑说谎、有二心,必遭铲除!不贪吃的,没钱孝敬上面,钻营无门,必被上下左右坑死!不好强争胜的,怀有一丝妇人之仁,想着爱护兵力畜力的,必受同僚嫉恨!不吹牛画大饼的,拉不到壮丁,手里没炮灰用,也就无法帮上面争抢功劳,必招排挤!不够精明的,抱不准大腿,只好专干苦活、累活、送命活,必得盘剥!不够心眼的,看不准输赢,逃得晚,抢得少,必会落得个惨死穷死!不够狠辣的,或有些心软,或迂腐,不能斩草除根,天必遣之!
能活到四十岁并当上将军的,都是万中无一的人尖尖。早看惯了兄弟、友军和敌人的一百零八种倒霉与心计,心已够硬够冷,所以行事极果决——只看当下,无视报应。
拓跋勋率领着北路大军,来到隘口,看着沼泽与烂泥地有点发呆——不是说到冬季沼泽就会冻上了嘛?
有修士道:“从桃天妖飞升始,矸玮的气候持续变暖。今年又有几件大事,比如鸟妖重建矸玮、镇元子回归硬扛六大天尊、嵊蓝淳化收复矸玮、德金成为金身巫仙、明威成为弥勒降世……矸玮之国势轰然大盛,地气也高热不退……”
另一个赤霞修士说:“地气是一方面,另还有一事,那法海和尚聚千里金元素,矿藏化气被他提炼凝聚成了金山,所以矸玮核心独硬,而周遭软疲,所以不利行军。”
拓跋勋道:“法海此举可干天和?”不知出于何种潜意识,越是杀人如麻者,越关心别人做事是否有违天和。
赤霞修士迟疑道:“或有些许不便,但据说他是金身罗汉转生,佛门颇有些秘法能沟通阴阳,转移业债,化解戾毒……号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内里门道诡谲莫测、不合常规处甚多,吾等正道不可轻忽之。”
拓跋勋不以为然,“凡人打架,修士避之,这是亿万年传下来的规矩,否则沾染了业债,修士三劫定然难逃——嵊蓝淳化曹国舅虽然个个厉害,但我谅其不敢违逆仙妖不得干涉凡间事之天规!我不信区区法海之流能躲得过天道之威,他日必死于心魔之手!”随军修士听着大有些不自在起来,这个将军在我们面前内涵什么?
一个修士道:“听说蓬莱已经出手!嵊蓝淳化二位尊者居然分兵行事,致使凤仙空虚,蓬莱可以轻轻松松各个击破!秦国甚至不出凡兵,只坐观两日,凤仙国殆矣。等嵊蓝尊者一败,秦国再遣一使,帝节到处,凤仙必迎风而降,复归芈氏。”
众修士皆展颜,传说中嵊蓝刚愎,淳化顽愚,瞌睡虫不能变化人形,于国事有屁用?奂奇是颗藤蔓精,给人天天剥叶子煮养生汤;倜休是个武痴,除了打架不知道该干啥;小悟空只知画画,提了笔便魂不附体,不知身处何方;小悟能病急乱投医,跟和尚学刀法——从来没有听说过和尚能杀生的!哪怕是金身罗汉,他懂刀嘛?还有人说:阿刁只会放毒;天狐不会打架、只会撒娇;涓涓是个恋爱脑,说话荒唐;两头凤凰除了会打雷、逃跑外,一无所长,但凡人会怕你打雷?只有苒翠可能得了观音的玉净瓶,要留心其高明手段……
拓跋勋忽然道:“听说吃一块人参果,能长生不老?”
所有的随军修士目光都有些古怪了,一人道:“人参果乃是非凡之神物也。功德不够者只要靠近他们就会吃亏——比如他身边的龙族二代传人,始终厄运缠身!所以有幸得之者或未必敢食之,比如南极仙翁。嵊蓝淳化小悟能小悟空至少丹成二转,苒翠、阿刁、奂奇、倜休和瞌睡虫或稍有参差……但功德低浅者食之必亡。”
拓跋勋吐气道,“赤霞或蓬莱中,几人能有相应的大功德?”
这人怎么越说越不像话!周遭沉默片刻,一个修士冷冷地说:“拓跋将军,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些。历来得粉身碎骨下场者多受口舌拖累,汝当戒之。”
拓跋勋收了嬉皮笑脸,躬身道:“弟子谨受教。”
那修士道:“好好打这一仗,你有我们三个跟着,保你安全,已是天大的恩典!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哪怕只是平局,当心全家老少没个下场!”
拓跋勋正色道:“流沙河沼泽难行,黄风岭多发山体滑坡,三位仙长有何指示?”
修士闭目,无人应答。
拓跋勋冷冷地说,“若行军延迟误了期,本将受罚落权事小,误了赤霞事大。请仙长不要怕招惹了什么而三缄其口。”
一个修士咄道:“又不是敌方修士妖王来攻,不过行军抢期而已!这种事都要我等亲自来做,要你何用?”
拓跋勋忙行礼道:“只怕我方伤亡过度让老师们觉得碍眼。”
三个修士俱闭眼,有若未闻。拓跋勋等候了一会儿,退出帐篷。
不就是堆妖精命硬上嘛?你们不开口,难道是怕了“妖精也是命”那句狗屁口号?
只要赤霞来人不插手细务,当个灭国的见证人就好!呵呵,如此功劳就都是我的!也许日后向赤霞掌教嬷嬷讨一块人参果肉?
来人!击鼓!聚将!干活儿了!
见证人(下)
在费城横平竖直的郊区广场边缘高速公路匝道边上,三步两帐篷、五步一堆纸盒、还有墙角的泡沫箱衣服堆……或成平铺状,或呈立体堡垒状,也有圈个窝的,多与垃圾为伍。
Penelope从来不知道费城光鲜亮丽的街道背后,历史遗迹的阴影里,从大学楼看不到头的天边,本杰明弗兰克林骑马立像无数距离之外,触不到签署独立宣言的钟楼的角落里,威廉佩恩的思想照耀不到的地方……无边的“绝对自由”如同罂粟花般开放——在这里,骨瘦如柴的瘾君子们正大光明地以各种姿势存在着,行动之僵直如同千年一瞬。意思是,走两步路要花一千年,裤带松着,面白肤灰,全身都是针眼儿……
他们是在匆匆而过的视线之外独立而骄傲地活着的“亚文明生物”,他们/她们做着坑蒙拐骗偷卖的原始职业,践行着亚麻立国之初先辈们振聋发聩的誓言——不自由,勿宁死!
他们认为:吸什么是我的权力和自由!我有权选择如何活着,以及如何去死……他们好似丧尸、僵尸、干尸、木乃伊……证明着文明史上果然存在着“自由主体性”。卢梭如果看到了他们都得竖起大拇指,然后帮他们写一部《绝不忏悔录》。
正常平凡赚钱交税养着这些蛀虫的你也许会想,这世界上果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配活着——她们知道自己灵魂死了吗?他们知道自己得到的“补助”其实是从其他无辜者肌体中吸来的鲜血吗?
Penelope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类文明道德之外的生物衣着打扮,机灵地涂黑了脸和手,将手机藏到衣服深处,抛下暴露身份的汽车,缓慢地走在阳光明媚却寒意森森的街头、墙边、树下——街上探头拍不到的地方。
一个穿着粉红色紧身连衣裙,将肚子高高堆得坟起的半黑老头儿从Penelope身边妖娆地招摇而过,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对闪烁着奇异目光的眼睛从他的毛腿上掠过。周围的生物见惯不惊,他们自己也有独特的穿搭品味:有的光身穿着皮袄,有的穿着半袖,有的穿得丝丝缕缕……
这里没有警察、没有黑帮(暂时没有看到)、没有上班族、没有金融精英、没有双鱼尾女咖啡屋,没有开着门的商业,没有说说笑笑打闹奔跑的健康人类幼仔……倒是有些雄性生物盯着Penelope这个逃亡者,其目光戏谑而贪婪——仿佛在掂量能从这个脏兮兮的女人身上捞到多少好处。
Penelope身上有防狼喷雾,也有银行卡,几张现金大概还够花两天,但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向谁求救。或者如Kelly一样被抓起来反而是件好事……
昨天她的老板打电话来问:“你怎么不回办公室?为什么你不在家?赶紧回来开会。”Penelope立刻挂机,取出电池——她付不起被FBI逮捕的代价:她思忖着,我还年轻,没生娃呢!我很想很想嫁人的,我不想进监狱。
在她所有的男人中找个能硬杠国安的人,想必是没有可能的。他们会说:你自己干了奇怪的事,凭什么去连累我?
搜索了三天两夜,Penelope脑子里跳出来一张脸……王海东——但他不是自己的男人!老王也不是。
那个肮脏的臭汉子溜达溜达,越来越靠近了,他在打什么主意,看看西下的太阳就知道了——他会先问问你要不要吸一包,然后把你抢光,最后再处理肉体的剩余价值。
一辆汽车停在了Penelope身后,车窗摇下,王海东的爹探出半张脸,另外半张深深地藏在阳光晒不到的阴影里。
老王说:“我数到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儿子的名字,以及上次跟我吃饭有哪些菜,我就允许你跟我走。”他向远处看了一眼Penelope的车牌号,仿佛在确认。
Penelope的语言从来没有象现在那么脆快清晰,她淡淡地说:“我是Penelope,你儿子叫海东,我们吃了龙虾、帝王蟹和粥。”
老王简单地说:“上车。”
能被只见过一次的老王认出来,其实Penelope还是很有些窃喜的,这说明了太多。她没有浪费老王的好意,一屁股坐了进去,乘机将半个身子贴在老王身上——他不算老,很有弹性。那个目瞪口呆的街头霸王则差点被车撞翻,眼睁睁看着那个逃家女人消失在夕阳中,将这个消受不起的自由世界扔在身后。
开车的果然是王海东的前助理小张,他在后视镜里看了Penelope好几眼:“你打扮成这样,根本认不出来。”小张轻松地说。
你认不出我,但老王认出来了!Penelope美滋滋地想。老王也想到了点什么,动了一动,拉开了肉体距离。
老王说:“我找你好几天了。”
Penelope惊喜万分,“Howdidyou.....andwhy?”
老王答非所问地说:“你且住到我儿子那里去,目前看那里还是安全的。三天后你就自由了。”
Penelope没来由地鬼使神差地说:“我可以嫁给你们姓王的吗?”
老王笑,小张笑,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Penelope叹气,“好像Jacob也没说要娶我。”
小张淡淡地说:“男人娶一个女人并不一定是贪图她的钱或者美貌,也未必贪图她的背景……是不是一个良好的结婚对象取决于她本人。首先她要自爱。电视剧里的追求自由的slutty女人在普通男人眼中就是标准的不自爱的残花败柳,裤带太松则一文不值。许多女人们自以为在交际场上多么受有钱人的追捧是一件可以吹嘘标榜的事——其实外面男人有多急切地想得到你,就会多迫切地在事后想甩掉你!欢场上哪有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最吸引女人的衣冠楚楚、风流倜傥,也是最不负责任的人,外号叫渣男。嗯,屡碰渣男多半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Penelope生气地想,哼,要不是坐在你的车上,我这就跟你拼了……
老王今天打扮非常随意,商务T恤衫,薄外套,牛仔裤,但风格保守的万宝路手表泄露了他的身价,以及王妈的小机心。
Penelope问,“为什么是你们来救我?”
老王左顾右盼地说:“还要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你运气够好的话。我要在前面下车了,还要赶飞机。你……保重。”
十分钟后,老王脚后跟朝天地消失在人群里。隐隐约约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大猩猩,很像是Gary的样子,递上一个手提箱给老王,随后两个人分开各走各的。
眼花缭乱的Penelope想,这些人为啥鬼鬼祟祟的?
小张说:“FBI在到处找你,结果被我们截胡了,哈哈哈哈。”
Penelope问:“你们是天朝那边的agents吗?”
小张说:“那倒不是,我们是东西方世代友好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