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如纸(上)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狼头胖王科长安安静静地说,“老申头是越战老兵,他的老首长很关心这个案子。最关键的一些东西还没着落,虽然事实清楚,但就是无法结案。”他强调一下“着落”二字,古怪。
萝卜胖低头喝水,眼睛却横过去挖了狼头兄一眼。狼胖笑:“据大家说,老申头的儿子喜欢打架斗殴,又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在讨债公司混——”
这是混黑道的客气说法。
“半夜三更的一个人死在小申家,我们总得给社会一个交待吧?尽管死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打了你一闷棍,无缘无故的。”
萝卜胖开始清嗓子。
洛可嘉说:“无缘无故……难道根本不是欠债人上门吵架误伤?这个朴医生也根本不是想抢夺评职称的名额?”
大家的目光开始闪烁,互相看了看。
狼头兄翻开他的包,“我告诉你一下公开信息。老申头来报案,说一个人死在他儿子家,他儿子下落不明。”他取出来一张照片,一具死尸倒在血泊之中。周围全是凌乱的家俱。
洛可嘉说,“其实老申头没有杀人?”如果没有杀人而自首当然是替儿子顶包了。
狼头兄说,“呵呵。这个死者也是小申的老板。外面很快就会发现这个联系。”这个人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正面回答个问题很难?老申杀人没杀人有什么不能讲的?大不了我不外传好了。
萝卜胖道:“当年在老山前线,老申头是后勤处开大卡车运送作战物资的。他们必须要顶着敌人的炮火把粮食、药品和弹药送上去。”
Vietnam的土地长满了满怀恶意的植被,另外河流、蚊虫、道路、突袭、直立行走者都是死亡因素。你睡觉都得睁着眼睛,任何一个靠近你的生物都可能爆炸。枪管随时会从树丛里探出来,湿润的空气能让溃烂的皮肤永不愈合。
如果没有苏老大的支持,小小的Vietnam根本撑不住三个月。所以越战其实是龙熊之战。
从某种意义上讲,韩战是我们和西方霸权的斗争,越战就是我们和东方霸权的斗争。赢得了这两场战争后,天朝才是真正地屹立于太平洋西岸不惧任何势力。
三国演义大格局才真正地形成,我们熬死了苏老大,也熬废了亚麻国,多亏了无数个老申头这样的无名英雄。
萝卜胖道:“归根结底还是我们欠了先辈太多。老申头的女人死得早,老申头日子过得真是不容易啊。”
洛可嘉问:“小申的老婆孩子呢?”
萝卜胖说:“分居了,一个女儿跟着妈妈。”
洛可嘉道:“如果证实老申头没犯事,通缉小申不就好了?”
狼头兄主动透露信息说,“小申是我们的缉毒警,潜伏在下面查毒头的。”
洛可嘉惊叫一声:“卧底?”天啊,这个案子到底有多深?多少个层次在里面?洛妈捂着嘴,外面传得轰轰烈烈,大家都恨不能咬死那个不孝的小申,原来人家是无名英雄。
全家都是真爷们儿啊!
狼头兄说:“电话记录是小申的老板找老申头,结果自己却死在小申家里了。你们想这意味着什么!”
洛可嘉发现自己被卷得太深了,他立刻说,“你们为啥告诉我个残疾人这些?”他说自己是残疾人时,洛妈破天荒地没有插嘴骂他口不择言。洛妈虽然还不明白里头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内幕,但既然出了人命,而且隐隐约约地指向了洛家人……她心底里很慌很慌。
狼头兄说:“这当然有我们的道理。缉毒警被人陷害,被杀的还是打医生的流氓,这流氓开着公司是个亿万富翁,这个富翁打电话给老申头,老申头又是这个医院的保安。”
洛可嘉发现了一个bug:“这里头根本没有朴医生的事啊!你们是怎么捉住了朴医生?”
狼头兄说:“朴医生是一个匿名电话举报的。”萝卜胖眼睛眨巴了一下,嘴角上扬。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从萝卜胖的微表情看,狼头兄在说谎。
洛妈插嘴:“我们以为是你们查了棒球棍购买记录才发现的杀手。”
萝卜兄笑,“世界上的事如果都这么简单就好了。”其实世界上事本来就简单,只是搞事情的人私心杂念太多,结果往往把轻易能完成的任务弄得复杂无比。
狼头兄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事很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洛可嘉愤怒地想笑,我不觉得!我以为事实很清楚,而且我认为你想利用我。
狼头兄:“老申头一家子都是英雄,加上有首长关心,这个案子就不好弄了。”他的眼睛刺入洛可嘉的眼睛,“洛医生有没有想到点什么?”
洛可嘉心底在破口大骂,神经病!我是个残疾人!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开不了口……你们太不厚道了!你们这样做良心不会痛吗?
胖子们看看洛可嘉板着脸,都无话可说,稍坐坐就走了,临走前萝卜胖说,“如果洛医生想到点什么,请立刻打这个电话。”
洛妈将电话压在书桌玻璃下面,送胖子们离开时还喋喋不休地说,老申头值班杀人的时候,我儿子戴着耳机呢,什么也听不见。
嵊蓝几乎感觉不到四肢了,但是他并不饥饿——来自莫名空间的洛可嘉吃掉的蛋白质和维生素形成了源源不断的暖流和冷流,轮翻灌入他的身体。这个暖流和冷流与来自圣树的电流完全不同,不是纯粹的力量,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红尘”二字突然在他心底里冒出来。嵊蓝立刻知道了,自己身上的秘密在于:自己另有一个窗口在吸收着“营养”,和圣树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气”。
有个背靠背的兄弟,感觉真好!
这样就解释通了。说不定蛙女也有一个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在身上,可能獠牙女、甚至金猴子都有自己的秘密。
嵊蓝兴奋激动异常,他的发现多么多么了不起!一定要找个人分享他的秘密!嵊蓝四下张望,除了木头,还是木头。肌肉男或者其他果子……不在视野范围之内。
命如纸(下)
激动的心让嵊蓝热血沸腾,他脚步轻快地向上爬去——小花园大小的叶梯毫无规律地围绕着参天巨枝向上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自己身上的另一出口是谁?在哪里?有什么?嵊蓝试探着在心里喊了一声——喂……
肌肉男书法嗖地出现在身边道:“你喊我?”你不是去丢垃圾了吗?为什么这么快回来了?
嵊蓝迟疑道:“我在心里喊的喂……怎么把您给惊动了?”
老师挠挠头,他的长发相当的绿,比全班所有学生加起来都绿,“诶,或者我起了幻觉……毕竟三百年没说几句话。”
嵊蓝邀请道:“老师,我们一起爬山吧?”
书法老师点头哦了一声,可能是他一个人待着也同样太无聊,也想找个人交际交流交往一下。社交恐惧症让步给了寂寞恐惧症。
二人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嵊蓝问,“老师,刚才我们一起走了多久?半小时?”
老师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嵊蓝,“我们俩一起,已经走了三天了。”这个时间是怎么回事儿?太玄幻了!这是个物理学问题还是哲学问题?
嵊蓝迟疑:“我不信——”
二人对峙,书法将手搭在嵊蓝肩膀上一按,“信不信由你。”
嵊蓝肩饰银光一闪,老师嗖地收回手,“哟呵,还带防护网的。”回味了一会儿,他说,“这不是电,应该是别的什么能量。”
嵊蓝低头看看银饰,这圣树的礼物果然是游戏装备。
老师羡慕地看着他的肩饰、挂链和鞋子,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大有玄妙。在某种情绪的刺激下,他漂亮到没道理的脸有些扭曲变形。
嵊蓝有点受不了他热烈的眼神和渴求的表情,哪怕自己身为幼仔,被这个帅到极点的男人这样看着,也极为……得意。
“走喽——”嵊蓝甩甩短发,当先跳上一片大叶子,向前跑去,脚步声愈发清脆了……嗯?声音不对!怎么会清脆?难道……
肌肉男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变化,毫无疑问事情有了突破性新进展。他疾如奔马地追上来,目光坚定地看向发出荧光的树干——随便啥也阻挡不了一个渴望得到上帝/圣树/母神/造物主赏赐的走投无路之人的上进之心。万一我也得到镇元子祖师的青睐,收到了宝贝呢?
很快书法老师完美的倒三角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你连背包都没有,抢到东西搁哪儿?对了,他们把树叶口粮搁哪儿了?肚子里?
嵊蓝一边胡思乱想,也越走越快,最后不由自主地也奔跑起来,似乎唯恐老师先抢走什么宝贝似的。
夜晚的微光并不足以照亮三尺之外,所以当第四个百年唯一的一个白天到来之际,嵊蓝发现自己出现在高耸入云雾的树巅上,他扶着最后一片叶子,四望茫茫,唯脚下翠绿一片。
果然到顶了,但是这里啥都没有。嵊蓝喃喃地道:“白来了,啥都没有。”
“不,”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这里。”
嵊蓝回头,一个绿色的干枯身影冉冉升起,手里拎着一捆果壳。这个人几乎已经无法被称呼为人:他的脸极度地紧缩,像一个晒了三年的核桃;他的脖子皮肤紧绷,能清清楚楚看到血管筋络甚至淋巴;他的肩膀塌陷到几乎与地面垂直,衣服松松垮垮用带子系在胸口;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就是两根筷子,用两根筯连着,让人觉得随时自己就断掉了。一条口水细丝从嘴角垂下,晃悠着另一头粘着膝盖上的衣角。至于他裸露在外的腿更是恶心,像两根欲断不断的枯草棍,顶着硕大的麻袋一般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能崩溃,撒出一把粉尘一般的罂粟子。
他整个身体像虾干一样佝偻着,而且簌簌地往下掉东西,可能是死皮或肌肉?他的手如同枯枝,紧紧抓住那堆东西,青筋虽细却十分突出,指甲盖漆黑。
他比下面那位几十万年老的人参果至少老一百倍。能活着就是个奇迹,能爬树运动就是个神迹。
这干瘪的枯影将果壳扔到脚下,“连法相都被夺走的废物,根本延寿不了几年。”他自己的法相呢?隐隐约约的在他背后有一对模糊的绿色翅膀在扇动,在灰色的天空映衬之下显得若有若无。
肌肉男书法老师就这样被吃掉了?嵊蓝吃惊地看着那碎壳上长长的绿色头发,这绿色是如此浓烈,比春日细雨浇灌了十多天的柳枝还洇翠。
他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嵊蓝眼泪汪汪地看向那果壳。当初书法老师读俳句的声音是多么的淳厚,帮嵊蓝磨墨时是多么的体贴,教大家写字时那么认真,高傲被礼仪掩藏,冷漠被和蔼遮盖。他具备了一个好老师应该拥有的一切品质,而且还那么帅!
虽然从他身上嵊蓝没有收获到太多令人羡慕的本事,但随后三百年爬树的共同经历使得二人有了别样的感情。他慷慨地把自己几十年后的口粮分给了嵊蓝,还说自己饿两百年也不会死……这样一位君子就这么死了?他的法相被人夺走,侧面也说明了他当年应该是个优秀的人参果,如今好不容易突破了窠臼到了世界的边缘,结果却迎来了自己的大结局——
这是怎样残酷的世界啊?
这具不死枯骨是谁?为什么强大的肌肉男在他手里竟然悄无声息地就碎了?难道是偷袭?怪不得老师说一定要小心其他果子。
枯影干皱的皮肤一层一层地悬挂在骷髅骨头上,完全看不出肌肉或脂肪存在的痕迹,他看嵊蓝伤心流泪,做出一个可能是笑容的表情,道:“还挺心软。心软的人能成什么大事?我当日看你独行百年,亲眼目睹了天绝地裂阵,又坚持向上爬树三百年,还以为你是个狠角色——这才赐你护身三宝。难道我竟看错了你?”
嵊蓝收了泪,“东西是你给的?谢谢你。我还以为是圣树的赏赐。”
枯影嗤嗤笑:“它就是个木头,只凭本能行事,懂屁的炼器?你的同学,那个猴子一身东西也是我给的——”
嵊蓝一肚子问题要问,但记起礼仪,他恭恭敬敬地道:“请问您老人家是哪位?”——肯定不是个果子,他懂炼器。
枯影笑道:“你听说过镇元大仙吗?”
老来红(上)
镇元大仙又是什么情况?西游外传?
一边腹诽,嵊蓝一边惭愧地说:“我只知道清风明月二位道尊。”
枯影嗤笑,“他们只是两个……道僮,哪有资格称尊?”
嵊蓝不敢开口了,一幅“自知见识浅薄,就别露丑了吧”模样。
枯影嗤地笑道:“哪怕是地仙之祖,也有天人五衰之虞。为了续命,镇元子将一缕魂魄植入这棵天地灵根,借树避劫。只要灵根不死,便有源源不断的仙灵气渡给这缕魂魄——就能寿与天齐。”
“请问何为地仙?”嵊蓝求教。
“立足于地,伸手不过三尺,挑担一二百斤,奔一日三五十里,此为人。”枯影坐倒,缓缓地道。“及食用天地灵根,或能服气辟谷,飞行潜水,一日千里,只手万钧之力,寿长千年万年者,是为地仙。”
嵊蓝想,镇元大仙被称为地仙之祖,大概技不止于此?
枯影道:“天仙者,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变幻万千,得天地之道,运用随心。一日十万里等闲事尔,一推山倾一踏海平,寿长无限,能窥宇宙之奥秘者也。”
“玉皇大帝、太乙真人之类就是是天仙吧?神话难道是真的?”嵊蓝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那人苦思,“当时镇元大仙虽有大仙之名而无天仙之实,还有天人五衰,三劫未过,是纸上仙翁。是以仍然是地仙之属。”原来是这么回事。
枯影道:“他以天绝地裂大阵隔绝灵根,助此木躲开其天劫、地劫、人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怕是镇元子也不能对天道作弊。圣树本身的三劫五衰也就得镇元子自己一并承担。另外他的一缕魂魄转生于此,也是想收回灵根欠他的因果债务。”
完全听不懂。
枯影道:“其实你们不过是一朵朵带壳儿的花而已,本来是没有灵智的,虽然得了人形,徒具其表。自我降生后,花芽才灵智大开,能开口说话。你一路上来,想必也见到了几个。”
嵊蓝回想起那个老师的老师,点头。
枯影道:“灵根避开了天劫等,它的花粉却也出不去了……照理你们这些灵花成熟后便会被送出此界,为万界授粉,或者接受万草之精华花粉,成就人参、朱果、灵芝、仙桃、仙杏等等神异之种。”
哦,天下神异之果灭绝的原因是镇元子封禁了灵根,而人参果其实是花!
拥有了灵智的花的背后的法相又是什么?
枯影道:“以前的人参果是没有法相的,我是第一个有法相的人参果。”
嵊蓝问:“九纪是多久?这期间难道一个冲出去的也没有吗?”
枯影笑,“一纪是一百万年,你自己去算吧——当然在九百万年前,和我同时代的一个花朵成功地击败金击子,冲出了天绝地裂大阵。但是她的下场就无人知晓了——反正没人告诉过我。”
嵊蓝道:“她是不是抢夺了人家的法相凑成七十二个才打败金击子的?”
枯影大笑,“那个抢夺了七十二法相的人是我。那个冲出去的女子只愿走正道,要合本心……迂腐之极,不过她赢了。”
所以看猴子走上了你的老路,你就放弃了他转而投资我?
嵊蓝极其感兴趣地问:“那女子是怎样修行才战胜了金击子的呢?”
枯影怒道:“这我怎么知道——反正琴棋书画她什么都会,还能舞刀弄枪,还能写诗填词,还能计算圆周率,还能说好几种语言,——鬼知道她是怎么出去的?”
嵊蓝想,所以老师们心甘情愿地跑出来上课,难道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教的本事很有用?至于金击子吃哪一套,谁也不敢问,一股脑教给大家,看个人运气了?
嵊蓝问:“那些仙人是怎么修练成天仙地仙的呢?”
枯影冷笑:“你个小东西志向不低嘛,自己尚未开化,已经在想着升天了?”
嵊蓝寻思请将不如激将,便恍然道:“是我唐突冒昧了,如果您有这个知识,怎么会被区区金击子给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枯影大怒,可能是鸟不拉屎四个字刺激了他,他一跳二寸高——对一个九百万岁的老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大声说,“谁说老子不会?只是修行得有内外条件缺一不可。内,你得懂得调息调心、五行搬运;外,得有天材地宝、红尘炼心;每到关键关头必须要天劫、地劫、人劫来帮你稳固境界。你修行之处必然得有足够完整的天道,即科学规律,研究透了,才能钻天道的空子,绕过限制突破约束,得大自在。在这狗屁大阵里,封闭空间,天道不全的地方,你哪里去搬运做功?金木水火土缺三个,在这里金击子就是无敌的存在。你懂个锤子?”
嵊蓝将他的长篇大论牢牢记住,镌刻心底,然后笑,“难道您得到了镇元子全部传承?”
枯影呸了一口,“老子只是镇元子的部分残念而已,真正的他还……”于是就没有下文了。
嵊蓝等了半天没声音,又道:“镇元大仙如今何在?”
枯影沉思道:“镇元子大概已然殒落。”
嵊蓝道:“清风明月二位难道不知道您是镇元子的分身?让他们解救你好了。”
枯影嗤笑道:“他们俩……呵呵。其实这金击子是一道题:如果我不能凭本事打败它,那出门必死。你想,天下大能、异兽无数,有一个算一个,必然要来拿我去合药的。我连金击子都打不过,出去碰到谁都是个死。”
所以……
枯影道:“所以我成了散财童子,把有用的法器送给你,如果你们能击败金击子,我就自由了。要不然我守在树顶干什么?吹冷风?”
这个逻辑有点拐弯抹角地绕,莫非——
枯影道:“谢谢你耐心听我说这些九纪以来从未对其他人说过的顶级秘闻——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嵊蓝:“呃……”
枯影笑:“刚出生的小芽芽能有什么心愿未了?是我矫情了,最多我取了你的肉身,日后放开了授粉,再多喂你吃些好吃的,就算还了因果罢。”说着说着,一个绿油油的影子从枯影的印堂冉冉升起,这是一只人头鸟身,半人半鸟的玩意儿,扇着翅膀,张开血盆大口向嵊蓝印堂扑来。
“嘎嘎,把你的肉身让给我吧!真没想到,都快要死了,老子居然还翻红了,哈哈哈哈……”
老来红(下)
樱桃小妹乘着Mandy不在家,又下楼来粘着洛妈说话。这两天她的直播室人气掉得厉害,如果不是天天拿洛医生做话题,每天报告洛病人恢复情况,她的五十万粉能掉百分之八十。
所以在她的老板谈成带货协议前,她必须保持热度,她急需让洛医生再次上镜,甚至开口。
Mandy当然容易摆平,只要说能赚钱就行,这个女人是财迷。但是洛妈被洛老爹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尊重儿子的意愿和身份。网红不适合咱家的情况,千万不能把网友的同情心变现。一旦成了金钱的奴隶,必然有大资本插手进来,把你从金钱的奴隶变成资本家的奴隶。比如宇宙第一网红两个女人,一个是种菜做菜的小仙女,一个是机灵百变的吐槽咖。小仙女被资本拿捏之后,为了钱翻脸不认资本,从此没有作品。官司一打好几年,后来再也不见其人、不闻其声了。另一个大咖自己化身资本,作品再也没有红过。
请问这位邻居凭什么本事在百万直播手里脱颖而出啊?还不是靠我们儿子?
洛妈秒懂。她当然摸得出小姑娘的脉,小学老师最大的本事就是从学生的言谈举止里发现打架的双方到底是谁先惹了谁,谁在说谎,以及绝对真相里的相对真理在哪儿。
赚残疾人的钱你们良心不会痛吗?拿人家的伤反复说,难道这个世界贫乏到别的话题都没了?
樱桃小妹软磨硬泡,洛妈只说病人需要清静,上次你来搞了一个多小时,谁受得了?唱歌?祝福?谢谢啦,不用!这些虚了巴儿的东西有啥用?病人还不是全靠我这个当妈的,这么大年纪了,伺候起居,煮饭、带小孩儿,我容易吗我?
要不是看在那大包零食的份上,嘁,谁理你!你倒是涨粉了,利用别人上瘾了?找到财富密码了是吧?
看洛妈油盐不进,但是听到了关键词,小樱桃眼珠一转,“我说姨,要不您来我这儿直播室吧,给大家说说病人康复的饮食、心理疏导,再说说洛哥小时候有多聪明、多可爱吧。明儿您可就出名了。”
嘶,小樱桃终于从严丝合缝的长城脚下钻出来一条宽阔血路。
洛妈不由地想,……我要上电视,不比你个搔首弄姿的小姑娘有品味?还稳重大气!
小樱落拿出绝杀:“如果您的姐妹们看到您成了网红,不得崇拜地昏过去?”这是什么话?但是洛妈可就吃这套。
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哪儿行?我又不会说话,年纪这么大,满脸褶子,还没好看的衣服……”
小樱桃说,“就您这气质,定是把观众都拿捏得稳稳的,就当是给小朋友上课。……你看这手机自带美颜功能,大姨,您往我旁边一坐,人家只会当您是我姐……”把洛妈哄得几乎就要信她了。
第二天,小樱桃拿来七八套漂亮裙子让洛妈选——“许多人又不懂怎么伺候病人,又不懂怎么带小孩儿。您带出个亚麻国博士,当年洛哥中考全市第二,高考全省二十……现在实行双减了,家长该做不该做的,他们有几个懂的?您的先进经验难道舍不得跟大家分享吗?如果有老板打赏,请您上家里指点指点如何教育孩子,那钱可就海了去了,娃们上不了培训班,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他们自己也靠不住啊……”
于是,在Mandy和洛老爹不知情的情况下,小樱桃和洛妈坐在洛可嘉床头,就伺候病人、教育小孩儿直播了半个下午。
第二天,小樱桃给洛妈的钱包里转了一个大红包,说是老板的礼物……
于是皆大欢喜:小樱桃不仅稳定了她的五十万基本盘,又扩张了一百万粉,并找到了财富密码;洛妈得了好几条裙子和一个四位数的红包;Mandy又吃到一箱子零食;洛老爹的老朋友们纷纷打电话恭喜他老婆现在也是明星了——洛老爹冷笑着纠正,那叫网红!
你还别说,哪怕是躺床上,脖子上套着箍,小樱桃稍微给他画画脸后,洛可嘉的形象仍然是惊人的帅——加上他的归国博士、外科医生光环、肌肉男光环、悲情光环和娶了亚麻国美女的战绩……
怎样的男生最讨女生喜欢?帅的、惨的、有学历的、有成就的、有肌肉的、有委屈的、有CP的、有编制的、有才艺的……其实沾个三两点就能圈粉,更何况洛可嘉这几条全占了?
今天樱桃小妹的直播室平台最热,是首页推荐,热搜进前五的存在。
如果Mandy允许Oscar用中英文给听众讲故事的话……这个小樱桃就不是普通网红了,她能冲上天。
幸好国家有规定,儿童不能直播,最多可以采访、录播表演,但洛可嘉坚决反对儿子过早接触网络。不然以Mandy的想让儿子红的心理,真的弄出个Bieber第二……这将是另一个故事了。
洛可嘉其实还是高兴的:妈妈退休后,仅以广场为战场,去水兵舞、恰恰舞培训班上班,逗逗孙子孙女以解无聊,洛可嘉还不许她开电视,生怕把小孩看傻了。如今多了个病人,她还得伺候病人……亚麻国的老人家哪会管你这些破事?别说孙子孙女,就算亲儿子亲女儿,出了门就不管了,学费贷款都得自己还。还是东方文化好!Mandy来到天朝之后,也在庆幸。同时感觉亏欠了老人好多,事事都得麻烦人家……
洛妈如今有个网上直播的小风头可以出!让她开心开心,多好!经过美颜,她年轻了二十岁,像个明星一样花枝招展的出现在电脑上、手机上,在老姐妹们眼前侃侃而谈……
洛妈当天看自己直播回放看了好久……只要妈妈开心就好。洛大孝子想,妈妈下定了决心,其实洛老爹拿她办法也不多。
直播虽然聒噪,也不是没有办法屏蔽——反正女人们又不要洛可嘉搭腔,就让她们说她们的,洛可嘉可以思考自己的事,或者老申头的事。
狼头兄突然在洛可嘉面前泄露了绝密的内部消息……洛可嘉一想到背后可能的残酷与血腥,心底里泛出一丝不寒而栗来。歌舞升平的日子是有人们为你负重前行啊,如果有朝一日,洛可嘉必须付出代价,做出牺牲的话……
走为上(上)
(本章节纯属胡扯,娱乐而已。向医生致敬)
事实上,来自公安的压力来得比洛大孝子想像的更快!在洛妈刚刚享受了两天网红待遇——排队买豆腐时有人会让她先来——之后,狼头兄领着另一个胖子来拜访洛可嘉。
新来的胖子气质十分严肃,目光中的杀气清洌而冷厉,头顶有什么目前还不知道,啥也看不见。
“这是邵局,”狼头兄简章地介绍,甚至哪个局都没说,可能是公安,也可能是缉毒,甚至可能是反贪或者国安。
为什么这些人,包括萝卜兄,体形都偏胖?洛可嘉稍一思考就猜到,他们年轻时是军人,身体素质都对标特种兵,全身上下没脂肪啥事儿。当了领导之后,不用训练或上一线,立刻身体就暴发性地储存能量,把大剂量训练时的亏欠补回来。结果就是代谢消耗呈断崖式下降,但摄入的能量却保持不变,甚至越吃越多,就算没有大鱼大肉,但是喝酒是一定的——这么一进一出的,身体就会变成那样——而且这个脂肪很难减下去。大概要到七十岁后,人体脾胃功能迅速下降,他们才会开始瘦。
洛可嘉悚然,自己几乎天天去健身房的,代谢消耗可能比不上士兵,但绝对比现在躺在床上不动弹高千百倍。出事之后,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是体重就会翻翻。
天啊!我会胖成机器猫的……等一下,好像我也没怎么胖啊?双下巴都没有,八块腹肌依然存在。——这可有意思了,洛可嘉是科学家外科医生,对这种事极其敏感,可能要么体内出现了病变,要么……
洛妈买菜去了,接待公安的是抱着Nichole的Mandy。双方牛头不对马嘴地客气了一圈后,Mandy上了咖啡,就带着女儿去外面地垫上爬行了。
宝贝走路不好,让习惯于每天对照发育时间表大惊小怪的洛妈极其担心——运动爬行是Nichole小朋友每天的作业。
Mandy虽然觉得洛妈有点过于紧张,不过让小朋友多运动是亚麻人刻在骨子里的观念,让宝贝每天出出汗,很符合她的认知。
邵局说了几句:“洛医生气色不错。”之类的客套话,便闭口不言。他目光锐利,小眯眯眼轻不可察地持续不断地从侧面打量洛可嘉,暴露了他心里巨大的压力和风暴般激烈的斗争。
狼头兄这次不提半夜三更的老申头了,他开始谈买凶的朴医生。
“洛医生,你平时和朴医生往来近不?”
洛可嘉唉叹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们兜圈子累不累?迟早会谈到那个事,不如直接说结果,过场一套一套的。
“我们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平时就吃饭时会坐在一起,通常三五个人凑一桌。”就陪你玩会儿?
狼头兄继续:“你觉得朴医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洛可嘉把眼睛望向窗外,下午的太阳是如此软弱无力,蓝天背景下的青山阴沉沉的——那是著名的三横山脉的余脉,也是天朝历史上某个重要朝代的龙兴之处。一朝兴一朝亡,时间之册写满历史故事,而我们却肆意地浪费。
狼头兄见洛可嘉不答,又说:“您大概会很憎恨这个败类吧?”
真麻烦!洛可嘉不再与之转圈,他淡淡地道:“王科儿,您把小毒枭被抓捕的案子,做成为评职称买凶案,觉得大毒枭能上当落入陷阱?他们傻啊?”
邵局的目光一缩,有如实质的两把刀在洛可嘉脸上逡巡。连王科长也有些许吃不消洛可嘉的奇袭,一口气上下不得,呛在胸口。
邵局道:“洛医生觉得谁是大毒枭呢?”
洛可嘉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小申是缉毒卧底?在打我的那位老板手下干活儿?那么死掉的那位自然是分销商或者负责洗钱的了。小申在他手下混,自然是要查他的上线。朴医生凭什么指挥得动这个亿万富翁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医院里亲自动手?为什么这人宁可亲自动手也绝不让小申那些马仔动手?就是要掩护医院里有大boss的事,前因后果一目了然了。”
邵局面无表情地说:“不愧是玩儿手术刀的,洛医生果然犀利。你作为朴医生的同事,有没有察觉到朴医生有问题?”
洛可嘉淡淡地道:“我说过了,平时我们各人忙个人的,不特别了解对方。你们为什么不去问主任?这些天我一直在推测,为什么我是受害者。当日值班的应该是主任,我是临时替班的,或者杀手本是冲着主任来的。要说毒贩子,主任比朴医生更像。”
王狼头说,“我们还是从头捋一捋吧。首先是小申发现他老板鬼鬼祟祟进了医院,他是负责二十四小时跟踪这个人的。小申的老板口罩蒙脸骑共享单车,拎着套棍子翻墙进医院,又空着手戴着新口罩大摇大摆走出医院,又骑那部共享单车回了自己公司,这就更奇怪了。为什么有汽车不开?你的事闹开了,小申立刻知道了医院里有大魔王。”
“不开车自然是怕被电子探头拍到……共享单车虽然实名,但只要找人骑车跑一趟远郊,做个手脚,共享单车就从此在电脑上失踪了,查记录也没用。为防马路摄像头拍到正面,他戴了双层口罩。疫情期间人人戴口罩,这个设计改变了脸型想得很全面。”
两个领导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洛可嘉的分析。
洛可嘉道:“我一直在想,难道我是主任的替罪羊,本来应该是他挨打,对吧?李淑芬肯定是主任的病人?”
王科长笑,“没错。如果没有小申,大家和你一样会这么想,就上了朴医生的当了。甚至以为你们主任才是毒贩子的总分销。”
洛可嘉道:“你们怎么发现朴医生的证据?”
王科长说,“在小申卧底期间他查到了财务那个女人的真实姓名,她是朴医生的夫人。”
洛可嘉说,“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那就是说朴医生一家才是真正洗钱的黑手。”
王科长道:“中药房那么多粉啊,渣啊,味道又杂又冲,掩藏毒品,出货的确很方便。但……”
以做生意的名义付了毒资,只要到医院开药就行?这个路线挺隐秘。
那么他的上线抓住了没?
走为上(下)
王科长道:“这就是我们宣扬评职称之争买凶杀人的原因,想拖延两天,从朴医生口中挖出名字来。可惜这个粗陋的计策失败了,山水医院的药房主任第二天就失踪了,尸体昨天刚刚发现,全省街头夜店,全部断货。而朴医生虽然承认了分销毒品和洗钱,但完全不知道上线是谁。”
其实进货的关键人物药房主任,朴医生全家负责出货洗钱,打人的大约负责洗钱、做账和零售。
洛可嘉:“那么老申杀人案是怎么回事?”
王科长说,“小申的老板自从打了你之后始终躲着不露面,小申也没查到他藏身之所。朴医生夫妇被抓捕,我们缴获了毒资。三天后小申秘密参加缉毒大队通报会,回到家比较晚,开门发现那位亿万富翁被斧头砍死在自己家里,到处都是鲜血,而邻居们竟然一无所知。”
洛可嘉寒毛竖起。毒枭行动力和狠辣让人害怕。
王科长说,“而且老申头则被死者一个电话召唤去儿子家,幸好因为要值夜在医院耽搁了一会儿,万一早到一点他可能也就死了。”
这位负责洗钱的人把钱洗没了,所以他无声无息地死在小申家里。这就是江湖。这么说小申肯定暴露了,老申和小申的妻女也得立刻消失。毒枭不是小白兔,谁断了他们财路,就要做好株连全家的准备。
这就是为什么说缉毒警都是大英雄,他们的家人也是大英雄!而引诱人吸毒、贩毒的都是坏人,迟早下地狱。
洛可嘉有些纠结起来。
王头道:“你挨打的真相其实是这样:你们外科主任要退休了,他想去民营医院捞金,你将是下一主任。”
这个主任是个老好人,从来视规定为无物——比如定期检查各个主治医生的医案——如果洛可嘉上位,规矩立起来,朴毒贩的医案哪经得起查?这是要命的事!
洛可嘉道:“朴医生乘主任临时有事换班,让那个人来杀我,主任的人选就非朴医生莫属了。好算计!那个什么李淑芬是死了还是瘫了?——李淑芬的家人肯定死不承认打人的,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干!那么公安就可以理解成他们打错了人,本来想打主任,却打了我这个路人甲。那么再怎样也查不到他朴医生身上,更不可能和毒品挂上钩!幸好有小申在,否则这个案子永远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对吧?”
邵局说,“好消息是,好人都活着,朴夫人有立功表现上缴了毒资,虽然朴医生死定了,但是她和孩子不会受牵连。但是洛医生你也就无辜地卷进去了,你们全家包括孩子目前可能也上了毒枭的报复名单——如果不当机立断,洛医生,后果不堪设想。”
洛可嘉不再说话,小申是英雄要保护,朴夫人和孩子有立功要保护,难道我们全家应该倒霉吗?被毒贩子打残了还不够?
大毒枭会来与一个广场舞大妈计较吗?
邵局道:“说不定毒贩子推断朴医生暴露是你的原因呢……你光荣出院那天,家门口网红扎堆,焉知没有毒枭的人来探路?其后几天要不是物业和特警联合在你小区设了警戒线,你猜你家会不会如此安全?最近你母亲在网上很活跃?万一有毒枭找到突破口呢……”
王头道:“国内的毒枭向来都是株连全家,鸡犬不留的风格。洛医生受到了伤害,我们也很抱歉,但事已至此,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毒贩子良心发现上或者赌他们暂时想不到或者顾不上你……所以你们全家必须马上出国避一避了。”
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去南方不行吗?全世界疫情那么严重……
邵局道:“你们全家都已经接种过两针疫苗,如果有需要半年后我们送第三针加强针来。去国外的原因是如今的大气候下,出国的人少,回国的人多。如果有人尾随你们出国,那么摸出蛛丝马迹来就事半功倍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钓鱼啊?我们拖老带小的,你们拿我们做饵也太不人道了吧?
邵局注视着洛可嘉,对他的心思拿捏得很准,他说:“那个汉奸家族捐款已经到位,朴医生那里也缴获了不少毒资。你们拿去在国外先用着,祖国和人民欢迎你们随时回来。如果你们留在国内,两个混血宝贝儿实在是太显眼了些。毒枭可不是吃素的,少年儿童在他们眼里可并没有免责的说法。”
Nichole在隔壁发出了嗝嗝的笑声,洛可嘉一个冷战从脚底冲上头顶,只犹豫了一秒钟他立刻同意了两人的提议,“请政府立刻安排。”
狼头兄指着楼下道:“救护车就在下面,飞机今天晚上十一点起飞,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你们有三个小时收拾收拾,七点半钟一定要走。”
说了半天,要是我不同意这个计划,大概就要被邵局绑上飞机了,主动配合政府很重要啊,最起码面子还在。
Mandy被叫进里屋,洛可嘉只说了一句话,“朴医生是大毒贩子,我们全家都被盯上了。”只听biu一声,Mandy就把全家人的护照、绿卡捏在了手里。两个娃娃都生在亚麻国,天生外籍。洛老爹和洛妈早就办了护照,准备去亚麻国陪床的。早先洛老爹的股票、洛妈的集资,抛的抛、赎回的赎回,连内衣棉袄都整理过了。
一级战备启动。
洛妈拎着一大袋子豆腐和蹄膀、鸭血、洋葱、土豆、扁豆、豇豆走进来,拎着大包小包,被这边如临大敌的架势吓了一跳。等洛老爹抱着Oscar回来时,全家都已坐上了救护车,眼睛警惕地扫射着四下里每一个邻居,生怕跳出一个怀里绑着炸弹的恐怖分子。
五个小时后,洛家老少六口吃过了方便面(外卖也不敢点,谁知道是不是有毒?)登上了飞机。扔下了所有的不重要的东西——包括那袋来不及烧的菜和肉——交给了王头儿处理。又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后,飞机才缓缓开上跑道,十分钟后起飞,绕着山水城转了一圈才向北飞去。
他们回头看着灯火阑珊处,已经找不到家的位置了。眼泪这才从两个老人脸上斜斜流下。几年之内他们大概是回不来了。
洛妈忽然跳起来,“我还答应了明天下午上直播呢……赶紧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她翻了翻随身包,这才想起全家人的手机都被没收了,目前处于与世隔绝状态——找不到别人,也不被别人找到。
Mandy拍拍手,“欢迎大家来到我的地盘。”
小小鸟(上)
绿色的鸟影一闪……就让我来完成你的心愿吧……反正你才出生没几天,小芽芽懂啥呢?嘎嘎嘎……这声音又粗糙又兴奋还很得意,充满着志在必得和尽在掌握,其面容扭曲,层层皱纹如同沟壑,从内到外闪烁着快意之光,眼睛里丰富的表情充分诠释了“贪婪”、“庆幸”、“希翼”、“天不绝我”和“一往直前”。这混合人类所有不可宣诸于外情绪的表情是如此可恨、可悲、可憎、令人作呕!
从此这张脸根植于嵊蓝那浅显的记忆中,时不时地提醒他所谓“欲望”能使人变成妖,使仙变成兽,使正义公平理性骄傲尊严善良全部发出腐臭的味道。只有撕开面具,你这才知道那些光鲜亮丽之下是怎样的烂污。
那鸟人身具莫大威压,变身为莫大恐怖,冲着风中豆芽菜嵊蓝的大脑袋扑上来!可能随时倒下的豆芽则摇摇欲坠,随时把根交出去。
毫无意外,鸟人撞入嵊蓝的印堂,就像从天而降的无形之风,其势摧枯拉朽,其寒深入骨髓,甚至冻僵了嵊蓝摇摇欲灭的灵魂之焰。
在这一刻,嵊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触而不觉。他自以为凝固结实的、有银饰保护的壳如同纸片一般不堪一击,裂开一条大缝。他的眼睛酸涩剧痛,他头痛欲裂,他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也找不到自己的肢体。
鸟人钻入了嵊蓝的印堂,向他的灵魂深处进发,如同飓风于万里海面上扫荡而过,掀起了滔天巨浪卷过平原、拍碎了小岛,夷平了山脉。
嵊蓝空空如也的大脑是如此狭窄浅显,几乎没有纵深,那快如闪电的鸟影先掠过鼻尖,扫过双眼,再横跨脑海,然后就消失了海面之上,波澜不惊,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嵊蓝眼睛眯成一条缝,低下了头,隐隐看到裂开的胸口。他摸了摸鲜血淋漓的脸,张开僵硬的嘴——然后呢?
那个干枯翠绿的鸟人旧壳就在嵊蓝面前化成灰,落到书法老师的壳里,圣木最高的那片叶子略略颤抖了一下,复归于平静。
就像台风过后天地分外清朗,地震之去杂音彻底无存。风清月朗,花落无声。
这就结束了?我还是我吗?这惊天动地的波浪被掀起,却被缓缓释放,成了小池塘里的涟漪!盖天沙暴冲天扑面,却陡然沉淀,之后一尘不惊。
嵊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非那个镇元子魂魄被圣树吸收了?他耸耸肩,可能那个鬼鸟就是个幻觉。
管他呢。
天空云雾翻腾,清风举着金击子现身,他身形渐渐缩小,低头看向嵊蓝,问:“镇元子师祖?”
嵊蓝以为他在问镇元子是不是来过,便点点头。
清风问:“这一次来得及不?”
嵊蓝完全不明白“这一次”是啥意思,便摇摇头。
清风又问:“那您需要什么?”
这时嵊蓝才仿佛明白了,清风误以为自己是镇元子……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喂,其实你的师祖失踪了,我也在找他……嵊蓝摊开两手,左右看看。
清风为难地道:“三界镜啊?您目前的状态怕是驾驭不住啊,只看一眼就能吸干您的精血。”
嵊蓝拍拍脑门,生无可恋的样子,“天眼罩?也不行啊,他会夺舍您的。”清风体贴地道。
嵊蓝伸伸舌头,有些调皮,清风恍然大悟,“袖里乾坤啊,这个倒是可以的。”清风手在下巴上一抠,他的下巴打开,从里面掏出个口袋。
“您这个乾坤袋虽然分身上千,给了开智的每个人参果一个,现在空间狭小了许多,不过装下半个月亮还是没问题的。”清风一边说,一边念念有词,那个口袋飞向嵊蓝,乖乖坐在嵊蓝背上,和原来的背包合而为一。
“您为了打造我和明月两个傀儡,基本上用掉了所有的家底,里头也不剩啥了——”清风有些惭愧,似乎那些宝贝变成人工智能是个亏本生意。
嵊蓝很想立刻打开包查看一下家底,但是为防备这个人工智能看出破绽,他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清风道:“启禀师祖,从一百零八界吸收的仙灵气下降了三成,以此速度,怕三纪后灵气就无法维持我和明月的运行了。”
嵊蓝笑了笑,你们运行停止,说不定天绝地裂阵也停止了……这是好消息。
清风虽然只是人工智能,但也是有自尊的!看到嵊蓝古怪地笑,他不悦地道:“就算我和明月停止运行,您想通过作弊手段出去依然是不可能的。您的本尊另还有后手,金击子的器灵说不定会开启灵智,仗着您最初的指令绝不放松标准——再封锁圣木千万年,到时候您怕是更难出去了。”
嵊蓝转过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宝宝不开心,不想说话。
清风道:“维持白昼的灵气消耗已经到了上限,我要熄灯了,请师祖回位。”他熟门熟路地捏起嵊蓝,轻轻放在四百年前的座位上。
天立刻就黑了。
飞机要十多个小时才会到达阿拉斯加,洛可嘉的身体依然松松垮垮,虽然有暖流源源不断从虚空中来滋养着他脆弱的神经。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喝下去的骨头汤、肉、蔬菜、米面经过消化,却并没有完全被这具残疾的身体吸收。一个通道维持着物质和能量的流动,流向了他的一魂双生子嵊蓝,作为平衡圣树给予他恢复的神奇能量的对冲。
嵊蓝不吃不喝不光合作用,居然也活得挺好,即此原因,他得到了洛可嘉维持肉体机能之外的全部营养物质。
洛可嘉躺了一个多月了,居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变成一个软胖子,或者如王狼头所说,瘦得不那么明显……
这种能量的交换严格地保持着平衡,两个世界的物质能量交换核心由于在洛可嘉屁屁那里,虚实交界处,算是空间裂缝吧,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和注意,也没有产生可怕的蝴蝶效应。当然即使蝴蝶效应已然开启,至少到目前尚无人知晓。
洛可嘉抬头看看装得满满当当的铁壳货物集装箱,它们被锁在了底座上,即使飞机碰到了湍流也不会松动翻倒,因此他并不担心躺在可怕的箱子边上会有风险。洛家人都有并不宽敞的座位,但是没有空乘,没有服务,甚至没有灯。他们的行李就堆放在黑暗的角落里,像座小山。
本次航班装满了从天朝运往阿拉斯加的货物,都是些手机、电子元器件、电脑配件、工艺品、老干妈、辣条、马应龙、风油精之类。
小小鸟(下)
本次航班装满了从天朝运往阿拉斯加的货物,都是些手机、电子元器件、电脑配件、工艺品、老干妈、辣条、马应龙、风油精之类。
疫情发展到今天,全球有百万以上的人口死于呼吸症状。生产生活基本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除了天朝控制病毒传播有办法,全民一心下死力气坚持动态清零到底,所以病毒一百多代基因变化后依然徘徊在国门之外不能大面积传播开来。但是在讲究“个人自由高于一切”的“若为自由故,生命爱情皆可抛”理论指导下的国度里,许多民众高举标牌,抗议个人权力受到限制——似乎这个国家既没法律又不讲道德似的——说:我们宁可去死也不放弃“我”对自己生死的支配权。
其实这些人脑子少了根弦,他们支配了自己的生命,但如果病毒传播开来,你染上病毒未必死,但却侵犯了他人的“活下去”权力。是不是说如果被你感染了,别人有权控告你侵犯别人生命权呢?或者如果你是超级传播者,明知自己染病还不断乱跑,可以公诉你一级谋杀呢?
所以说这些人不是蠢,就是坏——反正我免疫了,传染给社会那是你倒霉,与我何干?
说西方道德标准高,人人是君子的公知们大概可以休矣,让你全家搬去自由国度,你们走不走?
这个文明早抛弃了卢梭说的“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的后半句,道德水准滑坡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
任性、自私、恶毒、矫情、不读书。
而他们的政府也差不多放弃了对平民百姓“反智的垃圾人口”责任,去帮助超级富豪借机发财——事实上通过资本一通操作,全球财富榜靠前的富豪身价基本上都在大灾中疯狂飙升。
坐在货机上的洛家人完全不知道他们能挤上这飞机有多幸运。疫情下除天朝外的全球生产遭受重创,全球海运费用大涨,集装箱一箱难求,空运舱位也是极难得的。
为什么飞阿拉斯加?前面Foxx教授发了几次邮件,力邀他口中的LockJar回母校疗养。Lock人不在亚麻国,但他持亚麻绿卡,每年还交着医疗和养老保险。因此公费部分可以不用考虑,但是尖端的康复理疗不是普通医院能做的,必须另想办法。
Foxx的解决办法是,让Lock加入他的朋友T教授的“志愿者试药计划”,费用问题不仅能迎刃而解,而且如果Lock能在这个项目里做出贡献——发现问题,找到新思路,发出论文或者改进这套理疗+神经促生药,赚到钱也不是不可能!毕竟Lock的专业底子在全球范围看也是可观的,虽然在Foxx团队里不出挑。
中途加入别人的科研团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T教授是麻省理工的大拿,而且得过诺贝尔奖。但是Foxx为此搭上了老脸,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这个神经康复小组目前在阿拉斯加第三大城市费尔班克斯,和阿拉斯加大学的Fairbanks分校的医学院合作,研究神经损伤的康复。虽然实验室条件比不上排名靠前的Illinois大学、Syracuse大学、Vanderbilt大学之类的亚麻前三的医学专业大码头,但是这里不仅有亚麻国空军基地、矿业集团,资金雄厚,而且病患样本多:除了矿工、空军和宇航员外,登山遇险的,滑雪摔跤的、打冰球挨揍的、北极探险的,出海沉船的外,还有伐木的加拿呆人、以及神出鬼没的因纽特人。
其实此地气候宜人、风景如画、远离俗世,有山珍也有海鲜,疫情也不算严重。有钱的话,买一个小岛避暑避难避疫情,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唯一要当心世界大战被军事基地牵连,成为轰炸目标。
被飞机颠簸得迷迷糊糊的洛可嘉脑子里全是在亚麻上学时的老师同学的音容笑貌,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鸟鸣。
他睁开眼睛,货运飞机也运鸟?过不了关的吧?走私?他侧耳倾听,飞机上充斥着洛老爹的呼噜声和睡梦里Nichole的笑声,或者Oscar的抱怨。
哪儿来的鸟?天朝有啥鸟值得偷运到亚麻国?——凤凰还差不多。
肯定是幻听。对神经系统的事,洛可嘉不算精通,但也是半个专家。如果你脑子里出现了奇怪的声音和图像,除了药物外,医学界对此办法不多。但是用药的话,副作用很大,而且可能会产生依赖,甚至产生抗药性,所以能不用就不要用药。
他全身放松,深长呼吸,闭上眼睛假寐,渐入佳境……当年他是练过气功的!
鸟鸣又现,急促且嘹亮,没听错!
洛可嘉再一次睁开眼睛,扫视全场,只有无时不在的飞机轰鸣声,一无所得。这架飞机在浩瀚的星空下飞行,浪漫的旅人可以形容它为离群之鸟,但是钢铁大鸟的轰鸣声根本不可能是那样的娇弱吧?
洛可嘉将神志浸入体内,于朦胧中又见到脖子深处那棵树,果然,一只小东西正在棒棒糖一样的树冠枝间上下翻飞,飞快环绕,一边发出响亮的鸟鸣。
洛可嘉到目前为止尚不能判断这棵小树苗在弗洛伊德或者荣格的眼中会解析出啥尴尬玩意儿来——现在又多了一只疯狂的小鸟。如果弗洛伊德或者荣格还活着,他们得笑死。
这鸟愤怒地在空间里穿梭,带起一道绿光。洛可嘉细心地观察,这翠绿的小鸟小到什么程度,和小米差不多大的树叶比它还大许多倍——之所以判断这玩意儿是只鸟而非螨虫,全凭那几声清脆、急促、连绵不绝的愤怒鸟鸣。
这只疯狂的小鸟绕树飞了无数遍,终于安静了,飞进树冠开始哀歌。听着听着,洛可嘉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见到了朴医生,他正跪在一个黑影身前,高声喊着什么,仔细去听,朴医生发出的竟然是鸟鸣!
真有意思。
机器豹(上)
长途旅行并不是容易熬的,不能动弹的身体坐在并不舒服的位子上,很让人疲劳。而且已经快十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陌生的异国他乡和毒贩子带来心理压力在十个小时后变得不那么敏感了,麻木的洛家老少开始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洛老爹唉声叹气,洛妈鼻子里啃吃啃吃地,不知道想起了啥而情绪激烈。
Oscar和Nichole也醒了,低声抱怨各种不适。不一会儿小男孩开始在座位和座位之间,箱子和箱子之间,箱子和座位之间疲于奔命,乐此不疲。奶奶一把揪住已经跑了五圈的小小运动员,问饿不饿。得到肯定回答后又问,以后吃饭乖不乖?吃饭最艰难的Oscar则坚定地向奶奶保证每次吃饭都是bigbite。
大家开始后悔不该把好不容易买来的菜给捐给缉毒警了,王科长那人一看就是只会吃不会烧的,好好的蹄膀到了他手里……完全不敢想。洛妈越说越激动,泪水开始集聚,攒了十个小时的愤怒、恐惧、后怕、冤枉打成了一个憎恨结,向无辜的王科长扔去。好在那个狼头兄已在几千里之外了,所有的咒骂最多只能让他打个喷嚏。
角落里通向飞机上层的小门猛然间打开,柔和的灯光从方方正正地矩形框里倾泄而出,如同打开了天堂之门。
接着舱灯全亮了,一个接一个的人影鱼贯而入,手里端着小桌子、锅、碗、盘,一阵油腻的香味照亮了饿到恨不得啃椅垫的人心,将狭窄逼仄的底层舱涂上一层温暖。
老申头放下碗,直起腰,走到洛可嘉的移动病床边,笑着说:“洛医生,咱们终于又见面啦。”
洛可嘉说了声,“老申?”语带惊喜,实际上却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个惊喜,他是有点预料的。老申头顶的圆环看得更加清楚了,这是一个类似于玉壁的东西,古朴而精致。
没想到这位看门儿的医院保安身体里藏着一枚祭器。它的颜色也从红色变成了棕色,好像千年古墓中掘出的老玉之“沁色”。
第二个身影走到老申头旁边,“谢谢你,洛医生,我是申豹。”这人个子一米七五左右,在天朝北方偏矮,瘦而不弱,目光炯炯,不帅不丑,是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申豹……你为什么不叫申公豹?少一个字多别扭。申豹在洛可嘉的座位上按了按,好像在确定这个移动病床是否结实或者固定住了。
洛可嘉注意到申豹的手上全是静脉,手指细长,大概是灵活的。洛可嘉对他点点头,说了句“谢谢你找到了打我的真凶,不然朴医生藏那么深,谁能想得到?”
申豹似乎并不很想谈论此事,他嘴角牵了牵,然后加入帮忙摆桌椅碗筷的队伍。
第三个吸引洛可嘉注意力的人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挨个儿对站起身的洛家人问好,彬彬有礼的样子显示出了很不错的家教。
最后放下手里的菜的是个女人,年轻苗条,面部皮肤上有些碎斑,面目姣好,她无声地冲大家笑着点点头。北方女人就是这样,一声不吭干活儿,绝不掺合事情,不添砖加瓦,也不捣乱,最多在没人处发个牢骚。一个家多半是女人撑起来的,男人的作用……大概率是象征性的,看个人自觉吧。
申豹好像做演讲一样说:“谢谢大家做出的牺牲,接下来的几年,咱们可就要相依为命啦。我媳妇儿涂敏,是个厨师。我女儿小莓,快喊人。”
幸好有政府帮他洗白,绝不是不孝的混混,也不是欠钱的老赖,更不是没出息的流氓,否则洛妈和洛老爹心里会膈应死。当然身在异乡,有个流氓做自己人拼杀在第一线,下意识中洛妈和洛老爹还是有三分窃喜的——秀才哪有流氓靠谱?
老申、小申、小小申、媳妇……看这个架势,申英雄一家也跟向西到亚麻国来了?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洛妈、洛老爹欢欣鼓舞得有些失常,有种找到同志可以建立组织的感觉。欢呼声中,两家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共同的敌人——万恶的毒贩子、亚麻资本主义,以及共同的亲人——天朝政府。
热热闹闹地摆明身份,讲清立场,有了共同目标——“活下去”——要完成,以及小申带来了组织的温暖和有力的“许诺”,洛申两家有了相濡以沫、相扶将的同志情谊——尽管啥都还没开始呢。
大家在客气寒暄高潮过去之后,目光迅速扫了扫小桌子上的菜和饭,红烧蹄膀配豆角,辣条炒豇豆,豆腐鸭血汤,咖喱洋葱炖土豆——很眼熟的样子。
涂敏抿嘴笑,“飞机上啥也没有,为了能用他们的电磁炉,还跟空乘吵了一架。只有一个炉子,又要做饭,又要煲蹄膀,搞了五六个小时。大家都饿了吧?这儿还热了牛奶,宝宝先喝点牛奶吧……”
Mandy想起临走时洛妈把她家里能吃的东西全部托付给王科长,连同二十斤大米十五斤面粉以及几升牛奶都塞进了他们开来的凯路威后面……
洛老爹想起他们在飞机上干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起飞,多半是为了等这家人……
洛妈看着一盘子眼熟的卤鹌鹑蛋、鸡爪、鸭肫,想起Mandy舍不得剩下的零食,自己却作主送给了那个王科长,他说正好可以给值班的同事宵夜……
大家都有些无语。
小申从屁股后面掏出个信封来交给Mandy,她打开,看不懂,便举在空中,让洛可嘉阅读。
读完后洛可嘉说,“邵局交给你的东西呢?”
小申又从屁股后面掏出两张银行卡来,问,“哪个是你的?”
洛可嘉报了个数字,小申将一张卡交给了Mandy。
有些事一定要邵局亲自出面办,否则这两张卡到不了洛可嘉和申豹手里。更重要的是,邵局必须要亲眼见见洛可嘉并确认他是山水市医院唯一不可能是朴医生上线的人……没有哪个毒贩子是脑残,会把自己上线给打腿残。
机器豹(下)
小申低声在洛可嘉耳朵边说:“卡里的钱是朴医生以及那位汉奸家族做的贡献。”他们下了飞机后,才会知道一共有多少钱。
洛可嘉说,“大家都饿了吧,吃饭。谢谢涂姐,辛苦了。”
其实大家就等这个信号了,以Oscar和小莓为首,大家欢呼一声,分筷子分碗,把小餐桌围在中间。
老申头开始训斥小莓,叫她让着弟弟妹妹点儿,洛妈立刻开始说老申头,孩子们都高兴着呢,别这么事儿。
小申弯下腰在洛可嘉耳朵边说,“跟你们到亚麻国去也是上面临时决定,本来我们是要去上海的……你看怎么安排,全听你的。我家的绿卡也都安排好了,身份没问题。你行动不便,家里面老人语言不通,你夫人要照顾老的还要照顾小的,有我们帮忙就方便多了。”
洛可嘉表示感谢,果然洛申两家合体其实是最优解!邵局和王狼头把什么都想周全了,不愧是搞扫毒的,脑子就是好使,行动力也强——朴医生的毒资一个下午就换成美元,并打到两张干净的卡上。
洛可嘉其实不知道,最近美元疯狂涌入天朝,缉毒大队要弄点并不难,渠道也现成。
洛可嘉抬头看看小申头顶是空的。她媳妇头顶有些古怪,好像有东西,又好像啥都没有。几个小孩头顶上都空荡荡的。
还有好几个小时飞机才会降落,有了申家四口和朴医生的奉献,可选的路子就多了几倍,原来的计划要改。
洛可嘉问申豹,“你介意不介意扮演我的护工?”
小申说,“没问题!其实我想的是做你的保镖和私人助理。让我爸爸做你的护工。”
洛可嘉说,“会不会太委屈老申了?”
申豹说:“我爸爸就是这么想的,推移动病床,擦身体,喂药喂水总要有人做的。他老人家不介意,你不用客气。”
洛可嘉不置可否,越战老兵做我护工?承受不起啊。
申豹说:“让我媳妇儿当厨师——我们原想是到上海开饭店的。”
嚯!有口服了!没想到到了国外还能吃到正宗家乡味儿!洛可嘉很高兴。
申豹变魔术似的从屁股后面掏出个手机来,“这是我刚才无聊,用飞机托运的电子器件配件攒出来的智能手机,零件也算齐全,该有的功能基本上都有。”
你屁股兜是机器猫的口袋吗?现在的缉毒卧底……什么都得会?
洛可嘉问:“会不会影响人家托运方信誉和收货方权益?”
小申笑,“一般电子零器件和配件发货方会多发百分之几的备份,省得出现残次品或者运输中被损坏导致收货方损失。我开箱比较小心,一般人应该看不出来。”
好吧,您还是偷东西高手。
洛可嘉手指在这手机轻轻划动,性能很棒,不输市面上最新的水果手机。
小申手又向屁股后面伸去,洛可嘉想,机器猫……豹先生,你的牛仔裤后面是不是挂了个麻袋?
小申拿出一副耳机,与洛可嘉手机上蓝牙连接了,插耳朵里安排好。
小申道:“这个系统里有个人工智能,能代替你的手指,几乎可以完成所有的功能。”
洛可嘉大喜,试验一下,对着空气说,“Minerva,打开音乐。”
人工智能Minerva说了声好,体贴地帮他将音乐播放打开,里面有几百首音乐,“请问您想听什么风格的音乐?”
洛可嘉随便点了一支较冷门的德沃夏克早期作品歌剧《国王与烧炭工》,Minerva想了半天,然后推荐了同一作者的《水仙女》。这个人工智能有这样的表现很惊人了。
小申看着洛可嘉折腾人工智能,又高冷又捉噶,心里对这个医生的智力、情商和能力进行初步评估,然后说“你先休息会儿,待会儿我爸给你喂饭。”
洛可嘉略略沉吟,道:“Minerva暂停音乐,”然后对小申说,“你们为了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小申目光中笑意一闪,“您真不愧是博士,这成语用得真……贴切。”
洛可嘉还想再说话,小申揉着肚子喊饿了饿了,就离开洛可嘉,向餐桌挤去。看着精瘦精瘦的小申背影,洛可嘉意识到,此人是精英缉毒卧底,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还是电子器件专家,他爹更是越战幸存者,老婆是大厨——这家人都很有料啊。说是说听我的,恐怕我们这一行逃亡队伍真正能作主的是他。
不一会儿,老申头端着饭菜过来,洛可嘉连声道谢。老申头说,“是我们该谢谢你们全家啊!到了亚麻国,这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地方,我们真还要靠洛医生安排。”
洛可嘉一边大口吞咽红烧蹄膀汁拌饭,味道果然好,一边含含糊糊地问,“老申头,你上过战场吗?”
老申头笑,“都过去的事儿了,您不提我都忘了。”好吧,我不提了。
老申头唠唠叨叨地说,年纪大了,也没啥念想,看着小莓平平安安长大嫁人就心满意足了。如今还能去亚麻国见见世面,大大超过预期,以后下去见到老太婆还能讲给她听。
洛可嘉就问婶儿是哪年走的,什么原因。申老头儿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癌症之类,然后转移话题说医院里的老领导如何如何,新院长书记如何如何……
洛可嘉很少听到有什么人敢揭院领导的底,也没谁闲到对比新老三代领导的优劣,因此老申头说得爽快,洛可嘉听得过瘾。
老申头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喂饭手法极其精妙——洛可嘉在自家父母的伺候下吃饭,向来能沾一脸的油,但是老申头在摇摇晃晃的飞机上喂饭竟然能做到病人脸上无油渍饭粒,胸前无漏菜漏汤。
不能做好护工工作的医院保安不是个好八卦传播者。
吃完饭,老申头撵走了Mandy,亲手给洛可嘉换了尿不湿,清理干净身体。
大家都很过意不去,老申头笑笑,“演什么你就得像什么!我总不能啥也不干,惹人怀疑吧?”
其实你们身份证件齐全,谁没事怀疑你?老申头的认真细致给两家人的合作打下了完美基调。在接下来的数十年中,哪怕洛可嘉儿女已经是亚麻国排名靠前的大人物了,申洛两家一直就像一家人一样亲近,直到不得不对立,成为敌对方的那一天为止。已经是中年人的Oscar还一直怀念着申爷爷,念着申爷爷的好。
Mandy、洛妈帮着收拾好了桌子,大家唠嗑,给孩子们讲故事。Oscar看小莓对亚麻国一无所知,甚至都没有上过英语培训课,不由得侠义心大炽,拍胸脯表示小莓的英语他包了……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窗外陆地从地平线上迅速靠近,在星光下,冰川雪峰的黑影反射着微弱的光,白茫茫的冰海雪原很不像是天堂的样子,嶙峋高峻的山脉从容向远方延伸,最终成为大海的一部分。
那是阿拉斯加在说:东方的朋友,欢迎来到冷酷的冰雪世界。
都不配(上)
作为一个乖学生,嵊蓝也喜欢和乖乖仔们呆在一起看着班级里的班花校草各种“作”,看着班霸欺侮别人。但是这个混合班里跟嵊蓝最要好的却是最嚣张、最聪明、最犀利的班霸——金猴子。
第一个拥抱回归的嵊蓝,第一个发现嵊蓝变了模样的人就是他。早晨嵊蓝精神抖擞地从树枝上一跃而起,身体里充满了来自圣树的馈赠和外面世界的红尘力量。他蹦蹦跳跳地从一个一个的雕像果子前面走过,参观着他们的死亡状态。嵊蓝在他们眼前挥手跳舞,没有唤起任何反馈。
看来自己如果没有另外一半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恐怕和这些果子是一样的下场。
嵊蓝带着某种得意想,镇元子的鸟很明显飞到了另一个世界,去祸害别人去了。那么我吃下去的圣树叶子也是被“他”得了去。然后他转运了营养能量知识到自己这边。如果能直接交换更多的物质该多好!我把圣树吞了送你,你把那边好玩的东西吃掉送到这边来……
不知不觉嵊蓝走进了学校的鸟巢圈,十个教室将树瘤包围着,十个方向来的果子按照本能指引进入教室,开始“被点化”的修行过程。
也就是说,圣树认为只要认真接受“点化”,人参果们不用太辛苦的修行就够了?
金击子并没消灭果子的动机啊!这个世界据他们讲是全封闭的,金击子打掉果子——谁也吃不掉啊!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来杀果子呢?强大无数倍的老师们被完全无视,在林间游荡……
陆陆续续有果子向这边走来,嵊蓝银光闪闪特别显眼,于是他一个猛子扎入教室,缩小身躯尽量不要被人围观。事实上他早就想摘掉这些零零碎碎,但是银饰上了身就下不来了。这是镇元子的恶趣味吗?告诉全世界这个娃是我的夺舍对象?
野猪头第一个进教室,冲嵊蓝方向瞟一眼就回自己位子上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
三两个人都是如此,只有金猴子眼睛一亮,一屁股挤到第一排嵊蓝的座位上搂着嵊蓝的肩,却小心翼翼避开接触到银饰。他仔细看着嵊蓝,目光从下垂的头发后面探出无数的触角,里面的神色含义很复杂。
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松开嵊蓝起身,在离开第一排前,他低声说,“我的是金子的。”然后斜着眼睛观察嵊蓝的反应。结果他失望地发现嵊蓝一脸无动于衷,好像金与银就是木头的一种,随处可见似的。
不过嵊蓝还是显示出了高情商,三秒钟后他反应过来,惊叹而夸张地道:“对哦,金子的呢——”
猴子无趣地向教室后面走去。人家根本不稀罕你的东西,还要故意扮蠢逗你开心,真真是无聊死了。
算了算嵊蓝一共缺了四天课,金猴子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想心事。
在金猴子的示范指引下,大家开始注意到嵊蓝的金属光泽。嵊蓝一一回应着其他人的惊讶目光,点头微笑。
如今现在全班只有嵊蓝一个没有法相了——当然蛙女除外。獠牙妹背后盘踞着八腿八眼,巨腹巨口的蜘蛛,虽然有点像狼蛛,但是狼蛛不是本地品种,只有美洲才有。
犀牛男孩的法相居然是水牛,高昂着弯弯的月亮形状的牛角——真是意想不到,明明他的角是从鼻子里进出的犀角!可怜的圣树,硬是把犀牛娃养成了水牛娃。
那个瘦小的虫子男孩的法相就更奇葩了,据他自己说是瞌睡虫——大概你在开玩笑?这是什么品种?二次元骂人术?
这帮子人见嵊蓝友好回应大家略显失礼的审视,就围了上来仔细观察着银光闪闪的三件套。看过稀奇后便散去了,没有议论或羡慕。有金猴子这个先例,银娃娃就不算稀奇了,林子大了什么果子没有?至于他们是怎样得到这些东西的,没人多问一句。
不是他们没有好奇心,只有一个原因——植物人不社交!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都不喜欢被询问,当然就都不屑去追问——甚至人参果们连名字都未曾交换过,而老师们都没出现过第二次。
莫非他们来上课只出于一时冲动、心血来潮?
所以猴子居然跟嵊蓝要好,有点不合圣树基因。谁也不搭理谁,一个比一个高冷才符合人参果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植物人形象啊。
今天来上课的是一个老得快走不动路的龙形老人,他费劲地捶着腰,一步一颠儿地走进教室。好不容易安顿了手上的东西——一根小棍儿,他佝偻着用力清清嗓子:今天上武术课,由我来教大家如何使出一招致命术,没有人能抵抗这神奇的……全班轰堂大笑。
老龙人眼眯起,耐心地等大家笑够了,才道:“或者有人不服,来,来,来,上去过两招?”他一指头顶的巨大叶子。
虎妞儿笑吼:“大爷,您上得去嘛?要不我把您扔上去?”其他人笑得更开心了。
老龙人笑,“小虎妞儿,来搀搀你龙姥爷——”虎妞刚刚搭上他的胳膊,老家伙一抖手,虎妞手臂被反拧,挣扎不得,只好跪地求饶。龙姥爷闪开半个身子让大家欣赏这奇景——他只用三根手指就制住了虎妞,班级里的笑声立刻就没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然后虎妞一瞪眼,掌声立刻落下。
水牛仔不信邪,他行礼道:“龙姥爷,我试试。”随即双手去扳开捏着虎妞关节的手指。
龙姥爷躬着身子,半转三十度,另一只手一按一压一甩,水牛男孩双腕脱臼,大声喊痛。喂喂喂,我对你这么有礼貌,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等班级里所有的人都看够了水牛仔的惨状和虎妞的羞耻,老家伙才慢条斯理地解放了虎妞,然后一根食指向水牛男孩勾了勾。水牛仔伸出快肿成馒头的手腕,也不知老头怎样的手法,一推一拉关节复位。水牛仔又干号两声,忽然发现手好了,不疼了,立刻跳后几步,撞翻了两张桌子,让后面一阵大乱。
老龙人老眼昏花地将众人仔细看了一遍,特别在嵊蓝身上略停了停,才道,“刚才两个动作谁看清楚了?”
都不配(下)
猴子、野猪等七八个人犹犹豫豫地举手示意,老龙人看都不看其他人,直接让猴子一个人上前演示。猴子为了耍帅,摆了个姿势,做了两个抽风动作,还挑了挑眉毛。
老龙人一哂,“你都七千岁了吧?怎么基础这么差?这几个动作拿出来,气力不算,我一只手杀你一百个。”
这个姥爷应该没吹牛,猴子惭愧地挠头——以前在武术课上学的东西跟广播体操只差一段音乐。
老龙人将猴子手抬高,在上面比划比划,猴子立刻明白了。他转身捞起瞌睡虫男孩,将他当作“搭子”演练了一遍。剧烈的疼痛让瞌睡虫男孩惨叫几声然后就昏了过去——猴子大笑。
除了蛙女在冷笑,嵊蓝怒目圆睁,全班幸灾乐祸的家伙至少有一大半,连水牛仔和虎妞都在灿烂地笑。这就是食物链,上层对下层的绝对生杀予夺,你不能反抗,不能反对,不能反驳,最好连这些反动的心思都不要有——这是为你好:你斗不过一个共同维护尊严和利益的阶层,而你只是一枚个体。
老龙人对瞌睡虫的惨状视若无睹,点点头,开始演示第三个动作——膝关节技:膝攻,攻膝。几套动作组合下来,当真是凶险无比,招招致命。要么你用膝盖杀掉对方,要么你废掉对方膝盖,从而稳坐不败之地。
嵊蓝躲在角落,看着老龙人有意无意地只给猴子讲解,只要猴子会了,就换下一组。嵊蓝并不热心这些杀招,虽然一学就会,但是并不以为有多了不起——老龙人只瞪了他一眼就再没理会。
到课间休息时,老龙人共传授了五十套杀招组合,甚至还将其中的杀招组合给组合起来形成新的杀招。
猴子玩儿得兴高采烈,只用极短时间就练得精熟无比。其他人学得怎么样,甚至有没有认真地学,和森蚺老师一样,老龙人一概不管。
看到猴子背后闪烁不断的法相,很可能已经超过四十个了,嵊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龙人他们和那只人面鸟目的相同:培养猴子去斗金击子,去冲散天绝地裂大阵!一旦成功,那就是天高任鸟飞了。看金猴子资质之好,果然值得他们全力以赴亲自培养。
嵊蓝极敷衍地应付了一会儿,然后去观察其他同学的表情。除了蛙女在冷笑,其他人根本没有想太多,致命杀招这样的课,几万年以来出现过几次?
今天中了大奖!
至于沾了谁的光?这重要吗?吃下诱饵很实惠,至于下面有没有铁钩,钓的是谁,谁管那个!
铃声响起,叮叮呆。老龙人呼哧呼哧停下肩撞演示,就一言不发背着手走了,连桌上的宝贝棍子也不要了。这个肩撞实在是太凶悍,当龙姥爷低头一撞时,嵊蓝寒毛竖起,满脑子全是如果有人乘我重心偏了兜头撞来,我怎么破?
嵊蓝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招一招回忆,看能不能组合出招式来自救,这一招肩撞很难。
猴子却没如以往般直接冲向大操场去抢夺法相,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嵊蓝身边。旁边的蜘蛛女、水牛仔、毒蛇男和瞌睡虫像炸了窝的老鼠,立刻消失。
猴子摸摸帅脸,笑,“今天好爽。”伸手将面前讲台上的棍子拎在手里,随意耍了两下。
嵊蓝淡淡地道:“以后还会更爽。”这些少年身上的荷尔蒙味道闻久了,就不那么令人窒息了,自己迟早也会有的。那是人参果的花香,有骚臭味。
猴子大笑,嘴角却跑出一句:“你都知道了些啥?告诉我。”
嵊蓝应付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啥是啥——”
猴子:“别装了,你身上的银链子、银鞋子、肩饰哪儿来的?”
嵊蓝一笑,“你的金扣子,金手表,金链子、金腰带、金鞋子哪来的?”
猴子大笑,眼睛里寒气弥漫,捏着棍子的手上青筋爆起。嵊蓝看看不妙,立刻道:“奉送一条隐秘消息:就算你凑够七十二地煞数法相,也赢不了金击子。九纪前有人做过同样的事,败了。”
猴子身上的金光似乎暗淡了一瞬,道:“无稽之谈!”
嵊蓝决定让他做个明白鬼,“给你背包里塞东西的那个伟大的存在,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赢了七十二法相的人——那人应该已经白死了。”或者说那鸟,在心里补充一下。
猴子脸色有些垮塌。他背后的半透明法相全部蜷缩成一团。
嵊蓝道:“唯一一个好消息是,圣树上还有很多老人躲过了金击子,在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游历了几万年,十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
猴子在大书桌上叩着手指,每敲一下,桌上就留下一个洞。
“这里除了木头还是木头,除了绿就是绿,眼睛都晃瞎了,游历个屁?只有外面的世界才是我的宿命!金击子虽然厉害,但别人做不到的我未必不能成!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忠告。”
嵊蓝道:“你见过金击子出手杀人吗?”
猴子全身一跳,道:“除了你,这里谁没见过?有人成熟了,要脱落了,金击子就从天而降,金光一闪,那果子就不见了。我们观摩过好几次。前两次课上其他班有人刚一成熟,就被金击子看中,法相齐出,才抵挡了三五个来回就被金击子打僵,然后收走了。简直是灾难。”
嵊蓝打了一个寒战,竭力不去想像金击子挑挑拣拣地杀人为乐、夺尸回去给仙人享用的情形。
猴子起身向操场走去,我的道已定型,必践行之。怕死怕得要死,难道就不死了?
混吃等死?做个没有灵魂的植物人?那也算活着?活个寂寞?
既然生了灵智,手不缺,脚能动,凭什么做回植物?
如果未来等于现在,现在就是过去,何必在天地间白走这一遭?今天明天后天的呼吸都没区别,当块石头岂不是好?
我要过不一样的生活!
我要真正的生活过!
哪怕最后死在金击子下,至少我奋斗过,闯过,努力过。
我是我!
我不是别人!
别人休想定义我!
我存在的意义只能由我自己来书写!不求好运、歹运,只要痛快!
想支配我的命运?天地、仙佛、神魔、妖鬼、精怪,你们都不配!
求公道(上)
操场上照例一阵大乱,敢和金猴子赌法相的人越来越强大,都是手握二十七八个法相的狠人。虽然知道猴子的金首饰很厉害,碰不得,但是可以跟他比其他的,比如速度,比如书法,比如奥数,比如唱歌,比如弹琴。
瞌睡虫喃地道:“所以他们以为金击子可以用毛笔或者二胡轻易地击败……”这句话迅速地传遍全班。
到第二节课开始时,猴子两手空空地走回教室,脸色阴沉地能凝结空气。他身边的野猪在他耳边说了两句,猴子的目光迅速地闪了闪,并看了瞌睡虫一秒。
一个小老太太捧着一大堆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树叶走进教室。只见她花白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整整齐齐聚成一个髻子顶在后脑勺上。皮肤细嫩白亮,完全不是她灰白的头发配得上的。面目应该算是漂亮的,几十万年的沉淀,哪怕不是美女也能养出“清露滑荷叶,娇羞不染尘”的味道出来。
她细长的眼睛从一副半圆形的眼镜上方向全班看一看,微微一笑道:“现在我们上绣花课。”
本来应该是全班轰堂大笑才算正常,但是由于猴子的低气压、蛙女的明媚雀跃和那句“他们以为金击子……”使得课堂气氛变得诡异。
惹不起猴子的人既想庆祝一下这节纯属浪费时间的课,又想低调点,不至于太明白地显出幸灾乐祸来。
而蛙女等女孩子明显很喜欢绣花,大声欢呼不至于,但不会起哄——反正金击子未必打得到自己身上,猴子的威胁才是现实考虑。
所以教室里很安静,大家心怀鬼胎,各有怀抱,致使有那么一秒钟小老太以为大家很欢迎自己,直到——
猴子对那可爱的小老太太尖刻地道,“绣花有什么用?给金击子绣手绢吗?这是浪费时间!”
小老太太立刻跳将起来,“你说什么?大胆!竟然敢说我没用?让我教训教训你!”一把剪刀向猴子飞去。
众学生一片诧异。
他没有说你没用,是绣花没用!
猴子还想辩解,但是剪刀如风刮来,呼吸都有困难,哪还能开口说话?
这是有史以来老师第一次进攻学生,全班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森蚺老师说长者不能对娃娃对手,那是规矩,但是……有人破坏了规矩,圣树也没管啊!
这个老太太难道谁也管不住吗?
除了嵊蓝有点知道处于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激素水平忽高忽低,身体机能退化,情绪不稳定,心理压力大,思维偏激,自控力下降,是非观念开始模糊,总觉得这世界亏欠了自己,自我认知在一百分和零分之间摇摆——要么是绝对自尊,要么彻底否定自己价值,这些人最不能轻易触碰的,甚至不可试探……
但其他人都震惊了。从来没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的人,连话都听不懂,或者根本不想听别人说话。
猴子说“绣花没用”,又不是“老师没用”。
莫非她疯了?!
想起来了,这是一个没有法律的世界,只有上位者对下层拥有绝对权力这一条规矩。猴子可以对学弟、学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在老师面前却战战兢兢——哪怕是森蚺老师其实也很不想惹猴子。但是等猴子成熟了,恐怕森蚺就得匍匐在他面前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那位有着长久寿命,见识过无数天才的小老太太根本没有把猴子放在眼里!敢对她摆脸色就已经是大逆不道,更何况敢出言置疑?至于他说的“没用”指绣花还是指“金击子看不上的下等果”,这无所谓啊,杀掉你得了。问什么?至于幼果不能杀的规矩,我的面子就是规矩!
但是觉醒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硬核猴子却不肯束手就死、舍身取义或者引颈受戮。哪怕是低位面对高位,心理很脆弱,身体在颤抖,他还是鼓起勇气,拼着一块盾牌法相被剪断,阻挡了小老太太一秒钟,一跃上了教室顶——那里枝杈纵横,给他灵活躲闪创造了便利条件。这把剪刀有如通灵,追着猴子屁股一阵猛刺,恨不能一刀四块之。
学生们惊呼声不绝于耳,喊“不要”、“求求你”、“住手”的人们甚至跑到教室门口乞求有个人来阻止老太太滥发淫威,可是鸟巢之间距离并不近,别的班级虽然可能听到了什么,但是老师不发话,学生不敢动。
跳来跳去的猴子终于失手,他抢来的那些法相没个屁用,在损失了十个之后终于给剪刀抓住一个机会——他晃荡地慢了一拍,那剪刀噌地扎在他脑后。
嵊蓝喊:“不要啊!”
但是剪刀并没有攻破金首饰的防护网!咔嚓咔嚓了两声无果后,剪刀疯狂往肉里钻,火星四溅。
小老太太尖叫道:“你作弊?”
什么叫作弊?这是公平决死吗?你老师欺压学生公平吗?
猴子法相伸手将剪刀捏在手里……这就是老太太的法相?好强大!如果不是镇元子赐下法器,猴子应该已经碎了。
教室里的轰动嚎叫终于惊动了附近的老师,有人在教室门口向丙卯班张望,但是依旧没人过来。旁观是一回事,干涉是另一回事。
小老太太又尖叫道:“放手!”剪刀疯狂扭动,但是已经晚了,当猴子捏住了剪刀的一瞬间,他放出十个幼稚的弱法相攻向小老太太——没道理你要杀我而我还听你的话?小老太太可没法宝,她被打击得浑身是血。
猴子法相一口咬在剪刀上,小老太太尖叫声音传出去至少十里地——猴子法相开心地又咬一口那剪刀,小老太太捂着胸尖叫起来。
有人开始往丙卯教室走来,但是太晚了,片刻后,那强大的剪刀成了猴子的藏品。
小老太太不顾自己被小法相扎得血肉横飞、指着猴子帅脸放声大哭。
学生们大声叫好。
门口出现一个大叔,他看着小法相对着裸奔的小老太太猛追猛打,指着猴子怒道:“你这个学生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对老师无礼?”
猴子喊:“是她要先杀我的。”
大叔道:“胡说八道!老师怎么可能杀学生?她的法相都没了,怎么杀你?我倒是看到是你放出了十个法相进攻老师!”
有人帮忙道:“这是自卫反击,老师你没看到刚刚那个老师有多凶。”
大叔道:“老师再凶,你们也不可以对她动手啊!让她消消气就好啦。”
让她来杀掉我消消气?猴子张口结舌!所以当老师要取你性命时,作为学生只能等死吗?
求公道(下)
大叔伸手向猴子抓来,“你有什么本事来反老师?我来抻量抻量你!”
猴子委屈地喊,“是她先要杀我的!为什么你们不听我说话?学生难道在老师面前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吗?”
不好意思,你说对了!难道要我上位者屈尊听下面的小瘪三倾诉冤情?万一你是对的,那我怎么办?秉公执法啊还是怎么着?我是吃了你的还是用了你的?你看我像坐在中间的人吗?
那个大叔满脸胡子,不耐烦地道:“有什么道理先拿下再讲!”
那个小老太太吼道:“帮我杀了他!”猴子气势被夺,进攻她的小法相越发地没气力了。
猴子叫:“你这也太不公正啦!你们根本不配当老师!”他已经没有体力支撑十个法相了,小老太太占据了上风,捏爆了一个法相叉子。
大叔的法相立刻冲出后背,这是一只巨大的乌龟,张开大嘴向猴子咬来。“说我不配?咬死你。”二打一?脸都不要了。
猴子转身就跑:在打败一个老师的法相之后,他的信心暴涨,浑身上下充满了主角光环。也不是每个老师都像飘带老师那么厉害啊,这两个都是弱鸡。
为了节省体力,他把进攻小老太太的法相全部收回,
他仗着身体灵活,满教室乱蹿,那乌龟则横冲直撞,撞得一路沾上点儿边的桌椅板凳四下乱飞,学生们更是摔得七荤八素,那大叔哈哈大笑。
野猪学着其他人向桌子底下钻去,可惜屁股太大,露了半截儿在外面。小老太太直接去堵猴子,一面破口大骂,用词之恶毒简直不能写在纸上。
大叔看到一个肥大屁股堵在路口,上前一步向野猪屁股踢去,先踩爆了再说……**什么的最喜欢了。
就在乌龟主人哈哈狂笑将野猪踹飞之时,猴子躲开小老太太正面堵截,却正好闯到他面前,喊,“我不活啦,一起死吧!”拳脚肘膝齐动,活学活用致命五连击,攻向大胡子的身体要害。
胡子大叔的动作比较迟缓,战斗经验更是少得可怜,措手不及之下挨了四招狠的,吐血摔倒。野猪乘机抱住他,把他压在下面。
此时乌龟法相还吊在猴子本人的屁股上拼命想咬穿金腰带的防护网,受野猪打岔一时没进一步动作。猴子法相一把捏住乌龟脖子,趁着它没缩回去,一口咬住脑袋——吞了下去,手里剩下的只有一个蔫了的四肢、坚硬的外壳和细长的尾巴。
大叔被野猪压得吐血,一边狂呼:“我的法相——”然后他就没有脑袋了。野猪一屁股坐在他头上,漫天花粉飘飘扬扬,香气四溢。
出人命了?
闯了大祸的猴猪头呆呆地看着胡子尸体成了粉末,绣花老太太更是惊得浑身颤抖,双脚再也支持不住身体,坐地大骂。
猴子吞下乌龟,浑身上下洋溢着无穷的精力,目光亮了三倍,身体变高了一尺。
我这是发现财富密码了?老人参果的法相质量比同学们强一百倍!猴子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荷尔蒙气息——与其浪费时间吃学生的法相,不如抢老师的,只要别碰上龙姥爷和风暴老师就好。
地震一样的动静终于吸引了所有的老师,正在其他班上课的老师们纷纷聚拢过来。
他们听到绣花老太的哭诉,闻到乌龟男的花粉香,俱义愤填膺,不问青红皂白,齐声痛斥猴子等人,学生不像学生,居然不束手就擒,还敢反抗?还敢杀人?
不让老师为所欲为的学生还是个人嘛?
全班同学都努力想证明猴子没有错,是两个老师先动手,要取他的命——只因为猴子说了一句“绣花有什么用?”
你们尽教些无趣无聊无用的垃圾,能击败金击子吗?还不能让人说了?人家才说了一句真实想法,——就算说得不对,难道可以要人性命吗?这位大叔更绝,什么对错都不问,直接下手喊打喊杀——学生难道不配得到公平公正公允公道吗?
“反了!反了!”一个美女老师叫道,“我就知道不能教他们独立思考!你们看看,都敢顶嘴了?这些坏果子要不得了,全部杀掉!”她的手一挥,一根针从脑后飞出来,刺向身边最靠近她的水牛仔。
可怜的水牛仔,获得法相才一两百年,就被轻易地一针刺穿,消融于空气中。他愣了半晌,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很不凑巧,他一不小心坐到了绣花老太脚背上,尖尖的牛尾巴骨刺得小老太太嗷嗷乱叫,痛得她一跳三寸高,落地时又踩上水牛的脚腕,立足不稳摔倒在地——两个失去法相的人开始互殴——其实就是老太太单方面痛打水牛,水牛不敢还手,抱着她滚来滚去。
蛙跳女大怒,身形一动就到了那个叫嚣着杀光学生的美女身前,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种人怎么也可以是个老师?有没有基本素质?说话这么恶毒?什么叫这些坏果子都该死?我干啥了?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说句公道话怎么就该死了?”
美女冷笑,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敢指我鼻子?她的针立刻回飞,眼见得就要把蛙女脑袋刺爆,猴子的剪刀及时拦住。美女老师大怒,泼妇一样地面向猴子和蛙女一对二戟指大骂。
蛙女乘美女抬头看猴子,嘴巴不停凄厉地诅咒时,一拳头打在她的侧小腹上,美女痛得腰弯了下来,膝盖立刻被蛙女的蒲扇般的大脚丫子踩断,大声惊呼。就这一刹那,她的针被猴子伸手夺走。
那美女再要抗争,蛙女再没有放过她,奋起一脚将美女的脸踢爆。她的壳破开,生蛋白一样的液体流了下来,流入水牛嘴里,好甜。
那根针立刻失去了与主人的联系,被猴子法相吞了。
吃人啦!小老太太拳头捶牛大喊。
“轰”地一声,老师们立刻疯了,向学生发进无差别袭击。法相漫天飞舞,木屑盈盈落下。——无关对错或起因,现在要维护的是老师们的面子!事实不重要,尊严才是!一定狠狠镇压敢以下犯上之人、必要平息学生,杀鸡儆猴!否则整个教育界都被引爆了怎么办?至于吃掉了美女汁液的那个水牛,更是要杀之而后快,否则吃上瘾了怎么办?听说只要吃过人的都是欲罢不能的食人魔头,一辈子放不下了。
蛙女打了个胜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想起自己的事,就蹲在地上哭起来。
秀肌肉(上)
绣花老太太将水牛一个抱摔压在脚下,跳起来狠踩,一边恶毒诅咒。
眼见得水牛要被她踩爆了,不知从何角落蹿出来一条蛇,它顺着小老太太的身体向上蜿蜒盘旋。小老太太怕蛇,这一次的尖叫之响,大概能传出上下左右方圆百里去。
没有哪个女人不怕蛇、蜥蜴、蠕虫、蟑螂、蜘蛛这些东西的。那毒蛇只两三秒钟就爬上来,蜷曲在小老太太的脖子上,咬住喉咙,蛇腹收缩起伏中,那小老太太被吸干了汁液,倒地身死。
毒蛇男孩的脖子伸长到了至少三尺的极限,看着自己的法相成功,此刻缩了回来,又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水牛仔心有余悸地盯着小老太太的壳呆了半晌,然后倒下,晕了过去。
学生和老人参果的扭打进入了白热化,已逝的男果的花粉飞飞扬扬,女果的清亮汁液则滚落在木头地板上,被迅速地吸掉蒸发。
桌椅横七竖八地堵在教室中央,客观上形成了巷战壁垒,躲在桌椅下的小果子们从缝隙里看着剩下的五六个老果子破口大骂,和敢于出头的学生们战斗。
哪怕是没有法相的嵊蓝也遭到了一只砚台的重击——只因为嵊蓝胆大包天,居然没有钻到桌子底下去,立刻就变得鹤立鸡群般显眼了!
那观台不知何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狠狠地砸到他的背上,好在有银肩饰的保护,没有吐血或者碎掉——可怜嵊蓝还没开花,只是个花芽芽,连花粉都没有。
嵊蓝东张西望想看看是哪个无耻的家伙连小孩都要偷袭——他的后脑又被砚台重重一击。
一个巨人压在嵊蓝背上,哈哈大笑。
嵊蓝脸贴到了桌子,不由自主张开嘴,胸口像着火了一样,呼吸!呼吸!无法呼吸!
那桌子堵着喉咙,嵊蓝用力大口努力吸气,结果把桌子一口吞下。咦?背后压着他的巨人和他一起咣几摔倒地上,他停下笑声,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桌子呢?
嵊蓝翻了个跟斗,从巨人胯下钻了出去,到了巨人背后。
刚想松口气溜走,那砚台却也没闲着,轰地从未知空间冒出来,又炸了嵊蓝一下。幸好嵊蓝的银饰又阻挡了砚台一击,才没被活活打死。
其实他自己也很好奇,不知道自己被打爆后流什么东西出来。
嵊蓝抬头去看巨人,那个老果子年龄不小了,书卷气十足,面色苍白眼睛下有青色的眼袋,就好像每天晚上读书要到凌晨的老书生,或者一心想考进士的熬夜老举人,或者宣传画中举着蜡烛改《红楼梦》的曹雪芹。
这人气质清扬,目光中的杀气却绝不比任何刽子手小——他捏紧拳头转身来,寻找几次三番死不掉的小果子,难道老子已经打不动了?连个没法相的小孩子都摆不平了?
瞌睡虫躲在另一张桌子底下,他身量小,哪怕站直了也引不起人们注意。他从教室中心爬到门口,看看门口被三四个老果子堵着,转向爬到最里面的墙角。
路过洋洋得意的毒蛇男孩,二人刚打了个招呼,一头雄狮就跃了过来。那狮子左右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先咬哪个——瞌睡虫立刻叽里咕噜滚下地,在桌子腿间连滚带爬。
那狮子得了准信儿,立刻向毒蛇男孩脖子咬去。
毒蛇吓得转身就跑,他的法相在背后张开巨口向狮子示威,嗞嗞作响。
出于本能,狮子在毒蛇面前停下脚步,略一犹豫,一个大汉催促吼了一声,那狮子才不情不愿地跳起老高向蛇的主人咬去。
瞌睡虫眼珠一转,他的法相悄无声息地飞起来,曲里拐弯地钻进那个大汉鼻孔,那大汉的狮子法相正要吃掉乱跑的毒蛇男孩,结果忽然揉揉鼻子,身体软倒,鼾声大作。
毒蛇死里逃生,连忙钻到瞌睡虫身边,连声道谢。两个人肩并肩趴着看外面,突然生起了我们是一个团队的战斗友谊。
无人招呼的狮子法相转了个圈,趴在地上,也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哈欠。
金猴子正被一只黄蜂追杀,他的金光圈子已经挨了好几下狠的,摇摇欲坠,暗淡无比。他百忙之中冒着被黄蜂刺穿的风险,一脚踢在大哭的蛙女屁股上。
蛙女抬头,大怒,正要去咬猴子,金猴子使了个眼色,指指狮子——那庞大的法相现在缩小到了比小奶猫还小,而四脚朝东的桌子则遮挡住了它看向主人的视线。
蛙女愣了足足三秒才明白猴子的意思,她biu地跳过三丈距离,把缩小到了青蛙大小的狮子法相抓住、直接吞下。睡着的那主人陡然惊醒,然后放声怒吼。
蛙女吓得也躲到桌子底下去了,那大汉跳起来,拳头举起,突然一只诡异的蜘蛛从他耳朵里爬出来——毒素直入脑子,神仙也救不了这个人参果了。
狮子主人轰然倒地,不断抽搐,从他嘴里喷出无数花粉,漫天飞舞。可惜现场没有凡间草木能承接住这几十亿的生殖细胞,从而开出仙花结下灵果。封闭的圣树界挡住了天劫、地劫、人劫,也断了自己生来具有的“无限配种”本能。
蜘蛛女偷袭成功,杀了一个,还没高兴地跳第二下,就被飞来砚台砸得粉碎,清亮的液体从她的壳里飞溅出来。
这第一个失去生命的学生。
嵊蓝大怒,想起第一次上课时蜘蛛女用小獠牙点出两个酒窝那么可爱俏皮,眼泪滚滚而下。
巨人大口大口地去喝蜘蛛女溅射的汁液,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亲自去揍人。那砚台像长了眼睛似的,在空中拐了个弯,又向嵊蓝扑来。
嵊蓝眼泪还挂在脸上,却注意到了危险降临。我一个小小的芽儿,啥也没有,凭什么和强大的法相去斗?只除非……
那砚台越来越近,直奔嵊蓝脑门子撞来。嵊蓝就像吓傻了似的,对周围惊呼警告他的声音毫无反应。
那砚台角直扑嵊蓝印堂,嵊蓝大喝一声,心里想,拼了!大不了是个死!和身迎上,肩膀上的银饰阻挡了砚台零点一秒钟,嵊蓝双手抓住了砚台,牙齿向砚台咬去。
那个发出砚台法相的巨人书生被嵊蓝逗得哈哈大笑,就算咬,能动得我一根毛不?你知不知道书家的厉害?我轻轻一挥手就崩了你整口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