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如云(下)
Ethan脸上堆下笑来,外面有FBI的车子,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所以真正的大佬不会来,而Ethan这种咖位的大佬正合适,FBI文档里留下过案底前科,但并没有大牌到让FBI轻举妄动的地步。
洛可嘉问小申:“FBI有没有让我们赶紧滚蛋,离新约克远点?”
小申摇头:“FBI说正好钓鱼,看看哪个不安分的地下大佬想借用我们的到来改变新约克势力版图。我们只是幌子,闹得越大越方便他们在暗中搞事情吧。”
Ethan以及他的手下脸色严肃起来,才轻松了不到一分钟的气氛立刻再次绷紧。
小申继续祸水东引:“咱们可能正好符合了阴谋方的尺寸:有少量实力和浅薄的政商关系,没产业,根基浅。既不会真正对他们造成威胁,又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以至于让这个游戏刚开始就结束了。”
洛可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新约克的水搅浑了,他们正好偷偷扩大地盘,等咱们两败俱伤了,他们出来当上帝,然后新约克就归他了。”
Ethan站起身来,和洛可嘉、小申、老申、Tina轮流握手,“幸好今天我亲自来,换个脾气暴躁的,就上当了。”昨天三个地狱龙屁用没有,啥都没问出来,连主人想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
洛可嘉笑:“Ethan你瞧,我的助理是不是值得这房子做生日礼物?”
Ethan别有深意地看着洛可嘉:“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一套别墅做生日礼物。”
热旺向往地道,“Metoo?”可惜没人理他。
洛可嘉大喊:“那我岂不是破产了?”
众人大笑。……这是在表示他没什么实力吗?
开放权力的矸玮国陷入了某种狂热。妖精们跑来跑去串联,人族迅速开始布置基础建设,提升妖精的生活条件和薪水,捕奴队当场解散。
连果果也混迹于了介、无痕、风橼那个圈子里,据说因其书法漂亮当上了书记官。
只有曹前城主空着手,却又不走,还和狐三三闹别扭。
狐三三鄙夷地看着曹佾:“你现在不是国舅了,还赖在这儿干啥?”
曹佾道:“我的道基坏在淳化真人手里,至少我得再筑基对吧?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还是放不过奢华与富贵。
狐三三冷笑:“莫非是想看淳化的笑话?觉得搞人与妖平权肯定会乱?”
曹佾凝重地道:“如果他搞成功了,我的道基不就又回来了?”
狐三三收拾起讥讽之色,沉吟一会儿:“淳化有大气数,跟着他也行,可是你的心态要得不?”
曹佾:“现在我是修仙界底层小道士,我准备好从头开始了。”
狐三三:“哪怕过去视你为主的人如今嘲笑打击欺负你,也受得住?”
这个……曹佾明显没想那么多。继续留下,基本上就不能要脸了,得放下身段,低头做小。甚至凡人都可能蹬鼻子上脸,你还不能动手杀——因为有律法了。
这传说中的律法首先针对的就是仙人!要约束他们!其次是四大家族的贵人,要捆绑他们的手脚。一旦这些上层顶层被律法制住了,下面的渣滓可就难说不会泛起波澜,他们冒个臭气,就能恶心得你道心不稳。
应该不会有律法规定不能骂人——如果下面可以当面辱骂上面,以下犯上……算罪名吗?
曹佾:“我去问淳化,看他怎么说。”
狐三三摇头,上下之分这个老想法得改!这里没有上下,只有阶级了,你还以为你能高高在上予取予求怎么着?真是拎不清。他越想越生气,便一甩手,这位已经不是族内热捧的天才了,随便吧!死活自己负责,老子连给你收尸都没兴趣了。
曹佾不知道刚才狐三三问他是否回青丘,其实是他最后的机会,拒绝就意味着青丘会放弃他。现在的曹佾一心想着参与淳化真人对矸玮的大改造,一时想不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背景的保护和培养价值。
作为在矸玮工作了一万年的老干部,曹佾心惊胆战地听着淳化对矸玮的改革步骤,一字一句都牵动着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作为前国舅,他有义务把事情进展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嵊蓝听了曹佾的担心,扭头去看果果,“仙姑如何看待曹道兄的担心?”
果果抿嘴笑道:“曹道兄从来没有在底层打拼过是吧?为求温饱、安全,下面的妖精、凡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上面扔出来的机会。他们每天都在考虑如何变得更美……更强大,”她有些脸红,“每时每刻都在拉拢盟友,打击对手,学习新本事,讨好所有的有关系的人或者妖,攒钱送礼积攒人脉,建立关系网,互相支持,指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怎么会拼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得罪人?尤其还是前城主?”
曹佾放了半个心,“以前我得罪过的人如果借贱人之口来报复我呢?”
嵊蓝转身就走,离这个蠢货、公子哥、温室里的花朵越远越好。
果果说:“你让人家吃过亏,还不许人家讨回来啊?要想让人怕你,要么快点长本事,要么攀上大腿让别人投鼠忌器!真是,笨死了。”她娇嗔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但曹清楚地知道,果果在告诉自己,过去的事翻篇了。休想再妄图接近本仙姑了,目前的他不配。
以后长本事了,或者发大财了,或者拜干爹了,再谈。
仙界就是这样现实!有背景有本事,就意味着有地位和尊严,才有真爱。
曹佾想,我的背景倒是很硬……忽然脸色大变,冲回狐三三的寝室里一看,果然人迹已逝,没有留下片纸只言。
好吧,连背景也没了。
除了前城主这个落毛鸡的身份,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曹佾来不及对自己的轻狂进行批判了,丧了道基,失去了青丘,受到果果抛弃……都不重要!目前只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活下去!
肯定要先紧抱淳化大腿!前面把乾坤袋还给他算是一个人情,但不够!
必须要发掘自己的价值!否则必然被扔出去……我的价值在何方?有什么是别人没有只我能行?
想!赶紧想!如果让人知道青丘把我弃了,就大势去矣!好多人知道我有云冰菁在手,还有冥灵离火……没人保护的话,活不过三天!
哈哈哈,我真傻,有云冰箐在手,只要沟通太上老君,得一赏赐,我还怕啥?曹佾跳起来,我的库房钥匙呢?赶紧布阵。通天碑算什么?我要搭上太上老君啦!
律如栏(上)
嵊蓝离开了曹佾那个傻子,四大家主正带着所有的聪明豆豆在开会讨论律法条款。
第一条:人与妖天生平等。
聪明豆甲:什么是平等?要不要先定义一下:是身份?地位?权力?智力?财力?潜力?机会上平等?一样?相等?平衡?平均?——人格等于妖格吗?
……这个太难定义了,换下一个议题。
第二条:所有的人、仙、妖公民必须遵守矸玮国律法。
聪明豆乙:是不是规定一下“公民”范围?长年生活、临时路过的人或仙都要遵守律法吗?万一路过的仙人没听说过律法,滥杀无辜,是不是我们就要打死他?惹不起怎么办?
……这个太可怕了,换下一个。
第三条:不能随意伤害别人、别妖,否则抵命,罚款,或坐牢。
聪明豆丙:如果不能“随意”,那么是不是可以“专心”、“认真地”、“有前提”、“有条件”、“有理由”地杀人、打架呢?
……这个讲不清楚,换一个。
第四条:执法者必须公正严明。
聪明豆丁:谁来认定执法者是不是公正?哎,洪夫人,我不是针对你哈,就事论事——难道在洪夫人上面还要有个更大的官判定洪夫人公平不公平吗?更上面是不是再该有一个来判定这位判定洪夫人的人是否公平呢?……没完没了。
这个人肯定不能是城主,那么应该是谁?
……太闹心了,换下一个。
第五条:受到惩罚者必须要认罚,不得反抗,否则加重。
聪明豆戊:万一受罚的是冤枉的呢?有人陷害他呢?杀错了怎么办?是不是该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那洪夫人不就白审了吗?不给他自辩?如果后来发现他冤枉,律法以后不就成了笑话?人家会说你们执法者专门冤枉好人,怎么办?
……这个太绕了,换下一个。
第六条:城主大人也必须遵守律法,否则罢免。
聪明豆己:谁来罢免城主?洪夫人吗?那么她比城主还大?那城主不服气的话,不就打起来了?城主如果不执行律法,那么律法的合法性不就动摇了吗?
……这个太尴尬了,请城主自己来说怎么办……那算了,换下一个。
第七条:律法一经制定不可置疑。
聪明豆庚:如果出现了律法没有想到情况,判决的依据没有了,是不是就不判了?律法还有什么用?想判就管,判不了就不管吗?
聪明豆辛:那就写:律法每年更新。
聪明豆壬:那么律法随意更新废止的话,谁还把他当回事?律法的严肃性何在?
简直无法操作……
嵊蓝看到大家都有放弃这伟大事业的倾向,起身道:“虽然目前进展非常不顺利,但是我们至少捋清了一条:律法的地位至高无上。”
众人点头。
“这就是第一条嘛。凡是我矸玮国居住、访问、做生意者必须遵守,包括城主。”
众人都露出了笑容。
嵊蓝道:“律法是行为准则,是约束每一个人的栏杆。任何人或者妖受到了侵害、伤害、损害,哪怕是挨骂了,都可以上告。由执法者判断是否受理,孰对孰错,如何判罚。”
众人一想,果然有道理。不必有太多细节,可以留下腾挪空间——还是城主狡猾!
嵊蓝道:“如果控告方和被告方不满意判罚,可以上诉城主府,由城主组织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经验丰富者形成长老会,合议。”
妙极!如果城主是被告,不满意判罚,也可以召集长老会合议。
还是城主局气!
嵊蓝:“咱们搭好框架,慢慢补充细目,可以组织长老会讨论修改嘛。”
大家开始鼓掌。
嵊蓝:“大家知道吗?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有着开天辟地的作用!我们创造了历史!大家正在做一件伟大的价值无限的工作!你们将被载入史册!”
果果第一个开始欢呼。
所有的人激动得脸通红。
嵊蓝:“如果路过的仙人犯法,咱们就请圣碑圣裁!他再厉害,还能赢了通天碑不成?”
这个城主硬是要得!
掌管库房钥匙的是凡人,他说:曹国舅你已经交接了权杖,哪还能命令到我?
曹佾被顶撞,立刻勃然大怒,提剑便将此人剁了。库房钥匙在他强大的念头搜索下无所遁形。
这把钥匙是法器,锁是仙器,都是矸玮国压箱底的好东西。
曹佾取了钥匙打开库房,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过去他根本看不上的东西现在是多么的可爱!法材,能量石……太需要了!
曹佾得了大丰收。
他背着包裹溜出地下库房,头顶传来鼓掌欢呼口哨声,似乎开会的凡人们已经修成了律法。
曹佾侧耳倾听,那律法条目只有一掌之数,粗陋鄙浅,根本就没有可行性。
曹佾法力消耗巨大,毕竟那么多法材的重量摆在那里。口袋也只是普通的妖精活剥下来的皮制成,比乾坤袋那种高级货差远了。曹佾有些后悔把他看不上的乾坤袋还给了傻大木。唉,早知道自己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应该……
忽然一个妖精护卫——昨天刚报名,今天就立刻上岗——看见了曹佾,他发出了警报。
曹佾出剑将那妖精搅成碎片。
他冲出地下,正好迎头撞上红翠鸟。红鸟尖叫骂人,曹佾懒得啰唣,挥袖想将这个宠物打成肉泥,一只鹰及时飞到,将红翠鸟推开,才捡回一命。
那鹰落地变成淳化真人,伸手向曹佾一指,这是轩辕封印术——天哪,他还会变化之法?曹佾在昏迷倒地前想。
看着死亡的一凡一妖,嵊蓝陷入了沉思。如果用勾陈天皇大帝的起死回生术的话,这个曹佾得把血肉精气还给亡者,他可能就活不了,那么青丘会接受吗?
红翠鸟一直在愤怒地控诉,她的头有点晕、而且差点就成了亡魂,激动得毛都竖起来了像个球。嵊蓝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律法已成,就拿曹佾做筏子吧。
借你人头一用。倘若青丘要怎样,就请通天碑做主。
当日到了晚间,消息传开,举国轰动!前城主曹真人入城主府库房盗窃,杀一凡一妖,被当场擒获!明日一早公开审判!!
洪夫人早已变得炙手可热,今天更加得门庭若市:四大家族的人络绎不绝,打探详情;“妖精命也是命”现在是合法组织了,代表们往来频繁;借着审判曹国舅的机会,卖菜砍柴做腊肉的相熟凡人也成群结队地来哭诉冤枉,十年八年前的事也有牵扳的……
洪夫人简直就是要麻木到感觉不到头痛了!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这一辈子,从一头麒麟化生为人,都没经历过像今天这样的责任!公开审判那位刚刚卸任的前执政官!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这次如果搞不好,留下把柄,或者被怼得当场崩盘,以后矸玮再提律法,就是一个笑话。
律如栏(下)
但如果搞好了,让方方面面心服口服,竖立了律法的权威、无上的地位。那么这个案子就是一个样板,天下范式,能上史书的。
她为了书写一篇滴水不漏的诉状文书一直忙到天明——当第一个太阳升起,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天边的黑暗时,她哭了。这文书是如此难写,她有一种这辈子彻底完蛋了的感悟。
该死的甩手城主,请都请不来!说什么“我相信你”……管杀不管埋啊?
要建成审判高台,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德金这个妖权积极分子恨不得把台子顶上天去,直到嵊蓝说你的观众是凡人和妖精,他们大多数不会飞,方才罢休——最终把高台定在一个合理的高度——比嵊蓝的脑袋高一寸。
这点小心机……嵊蓝一笑而过,真是小家子气!
当第三个太阳挤入正天时,全城聚集在了城主府前,面向高台,泾渭分明:四大家族豢养的修仙人停留在半空,妖精在左,凡人在右。
一声沁入心脾的铃声响起。众智能生物(含死亡巫妖)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向高台望去——空气中出现了一道涟漪,下一秒洪夫人身穿礼袍立于台正中。这是圣兽麒麟自带的天生神通——空间穿刺。她的手里持着自己的三块通天玉牌,时刻准备沟通圣碑。
又是一声铃,德金大师从空气中显现,手里押着五花大绑的曹佾。轰地一声,妖与凡开始喧哗起哄抗议赞叹喝骂诅咒喊冤,说“要不还是算了”的也有不少……
洪夫人举起玉牌,嗡的一声,天空一暗,来自洪荒的凶蛮之气从洪夫人手中散发开来。这是麒麟族天才才有的天赋神通——戳魂引。
全场静默,压抑的感觉沉重地逼迫着活物的心跳,所有的智能生物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修仙人和死亡鸟人自然不在此列,但他们别有想法,各自隔着老远冷眼旁观。
洪夫人手中的玉牌光芒忽然大盛,天空一亮,通天碑不请自来,祂的光圈迅速占据了整个天心,将三个兴致勃勃的太阳挤到了圆圈之外。
矸玮国对通天碑的感情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忠诚信任。圣碑的来临为今天的有益身心的恐怖的法律普及活动做出了某种背书,其合法性由此得到了确认。
曹佾绝望地看着圣碑,上面的金色蝌蚪聚成了昨天他听到的律法全文。大约在洪夫人沟通圣碑之后形成了文字,通天碑的立场不问可知。
淳化城主并未出现。
死者的尸体被抬到台上,给大家看了看面容,引起了一阵骚动。
第一项,家属上场控诉。三个老老少少的凡人或妖精兄弟(同伙)依次上台,语无伦次或前后颠倒地讲述了前因和现状。迎来不少伤怀感叹。
第二项,德金讲述了抓到曹某的经过,以及人赃俱获的详情。听到曹佾偷盗的物品及数量,连四大家修仙者都愤怒起来。真是贪心啊!
第三项:论刑。下面有粗豪妖喊,一命还一命。有精细妖喊,先赔钱再赔命。有曾经受过曹佾恩惠的喊,赔钱可以不死。大多数凡人妖精们唯有沉默,城主余威尚在,他们还没有习惯直面强大的修仙人——哪怕是道基已碎的仙人也不是随便个谁敢惹的。
等观众宣泄过了,洪夫人说,事实清楚,不容抵赖,受害人家属现在可以提出惩罚意见。
咦?还有这个过场哪?有人心思灵敏,马上想到这是城主府对被告留下的操作空间——有本事你们把受害人家属搞掂。
贵族们的焦虑不安思绪立刻得到极大缓解,如果有这个缝隙,律法治国就不完全是刚性的,那么就存在了妥协的可能。
心情大定。
不就是钱嘛!给许个前途,放点好处下去,讨价还价一下,就能结案了。
果然有家属提出只要赔偿了就可以不用抵命。这金额也并没有脱离群众预算:未来他们大概劳作到死能挣多少钱,再加一成。
只有一个小男孩,那凡人的儿子喊,“我只要爹爹回来!你带着钱去死!!”
洪夫人道:“意见不能统一,请淳化真人城主先满足这位孩子的意愿,复活其父。”
复活?这是要逆天啊!轰地一声惊呼,连玉牌都压制不住那振奋了。
嵊蓝盛装上台,他没有废话,直接将小男孩拉到身边,让他握住自己的枝杈手,二人同时挥动。肉眼可见的曹佾双手单腿消失无踪,地上的管钥匙的那位尸体身上起了小旋风,不一会儿,他坐了起来。
观众们被吓傻了,包括曹佾:先前有谁知道新任城主还有这逆天改命的本事?
父子相拥大哭,叩谢城主,这戏码赚足了一大波眼泪。
妖精的兄弟们立刻跪求城主施法救妖。
嵊蓝没有废话,直接化掉曹佾的腿与身体,将妖精复活。
天地震动,好像在愤怒——但死者的确复生了。看向嵊蓝的众多目光中多了无穷掂量意味。
曹佾只有首绩剩了下来,被某个不嫌事大的鸟人悬托挂在空中,眼尖的人民群众还能看到他在眨眼睛。
嵊蓝受了几个妖精磕头后,就消失不见——其实是用了赤帝所授幻术,用光线折射和小道具掩饰其真身——反正全城无一生物(含巫妖)能识破。
天上某个太阳动了一动,仿佛在笑。
洪夫人说,命债已结清了,现在审曹某盗窃公共财物罪。库房是全体矸玮人、妖共同努力积攒的财物,是护国救灾纡困用的。曹某为一己之私盗取公物,该当何罪?
哎,小偷啊?左手偷断左手,右手偷断右手。
今天这个公审太解气,连修仙人都有些心衿摇动,惕然自省。
曹佾忽然开口,他的口中出现了一团火,在火苗中,出现了三块冰晶。
奇异的能量波动瞬间传遍三十层天,甚至第三十一和三十二层天也有目光投注而来。
片刻的沉静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这个人的命,我替他赎了。”
话音未落,天空阴云密布,雷火隐现,七八个声音同时道:“不如交给我……”
通天碑消失在了乌云之后,整个天际全是这威严庄肃的“交给我,交给我,交给我,交给我……”交织回响。
好名声(上)
洛可嘉终于可以休息了,这几日过得太紧张,太压抑,太憋屈。背后的黑手在推着他向前走,方方面面的力量被惊动扰攘。有如坚如磐石的地壳板块开始移动碰撞,地震火山喷发泥石流随处可见,整个世界涌动着不安——那是战争即将打响的不祥之兆。
表明了立场的洛可嘉小集团依然矗立在风暴眼中,就算争抢地盘的毒赌力量捉对儿厮杀,一时半会儿也攻不到他身上——他初来乍到,没业务,没人手,没地盘!
终于明白了形势的地下大佬们可惜想停也停不下来了!你见过洋流运动起来后就渐止的吗?不,地球在转动,气候在变化,以月亮为首的不明因素在释放力量,推移拉扯,挤压钻刺,让你逃不过,躲不开,甩不掉,停不下来……
在洛可嘉看不到的角角落落里,暗杀群殴告密陷害、策反分散召唤劫货……按照熵增原理,稳定的封闭的排外的黑道家族均势迟早会乱,或者就是现在!
随着进攻阿拉斯加的那个帮派失踪,马上接下来就是:新枪代替老枪,莽熊撞上狐狸。乱相在向外传播,就像小石头扔下了悬崖,砸到更多大大小小石头,引发了特大石头落进池塘,掀起滔天巨浪,兜起池底淤泥,臭气熏天,人仰马翻。
亚麻地大物博人烟稀少,谁也看不到全局,信息总是在不经意间变形。也有人一无所觉,或完全不相信世界在变化——他们说上帝不掷骰子,新冠是个谎言,地球是平的,重力引力不存在,进化论搞错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波多黎小哥揣着一包粉,去金拱门找老乡吃炸鸡,引发了世界大战。
这个老乡最近缺货,因为某条运输线路不畅通——而这条运输线路之所以不畅通,是因为某个墨西哥大佬和波多黎大佬起了龃龉:货款晚到了几天,货倒是先发了。
这几天整个道上都很紧张。即使是多年的老批发,由于疫情期间资金流动缓慢,手上头寸也紧啊!
许多老客户没了工作和收入来源,面包都买不起了,但是对粉的需求却增加了,因为他们需要麻木自己,忘掉丢了工作的现实……
口罩,核酸检测,封城……让物流崩溃,也使地下大佬们损失惨重。理论上谁有货,谁就有钱。但是亚麻社会处于崩溃边缘,鼓吹工厂开工的力量尚未占据上风,积年的韭菜也已经割不出绿了,——那么谁有钱谁就有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波多黎小哥有大量的货,他不怎么小心地露出了让人目露凶光的好东西。于是他成了大批发商,占据了新市场,搞死了有钱也拿不到货的旧体系。
坐以待毙?这不是有理想有冲动有人手有背景有上层建筑资源的黑帮做事风格。那位明显是代表新势力来抢地盘的小哥死得不能再死了,尸体悬在某根电线杆子上,身上一丝不挂,屁股和胸口有一个标记,说明了他送命的原因。
你们没货还不让别人做生意了?——这是有货源的人放出的原话。
你们坏了规矩,绕过我们接触分销商冲货进来就是战争!——这是老体系人原话。
那么就战斗吧!生意怎么做可以再商量,但那是以后!眼前这条人命债我们波多黎人要收的,否则面子何在?以后说话还有人听伐?别逼逼,把动手的人交出来。
哈?交人?你们想多了。老子面子何在?以后还有人听我的吗?
那么就对不起了,杀!
波多黎人打响了占领新约克第一枪。
警方正在欢呼黑道终于乱起来自相残杀了,说不定能不战而胜……但有人也提出来一个观点,根据蒙古人、突厥人、匈奴人的征战历史看,这种群雄逐鹿、混战的结果,往往是最后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阴险的目光向透明的洛可嘉小集团看了过来。
混战开始扩大,人人以为只是“零元购”的零星暴力渐渐演变成大规模械斗。硝烟弥漫,尸体不断地在街头墙角被发现。医院里每天都有几千具尸体被抬出来,没有人知道到底多少死于新冠,多少死于枪伤,多少死于刀伤,多少被勒死,多少被淹死。
洛可嘉自亲眼目睹了街头扔瓦斯的黑小子被黑暗之中飞来的子弹崩飞之后,就不再上街拜访诊所。除了购买食物、子弹和救急的药品,从东方来的人不再出现在人前。
热旺每天来报告帮派战斗-谈判-战斗-停战的循环进展,每天都有江湖上流传过的名字消失在阎王薄上。
这一天,热旺扛着地狱红龙老三跌跌撞撞地回到申豹的小院。
“他这是怎么了?”老申对这个曾经被Tina摔过、被洛医生医治过,展示过肌肉的大个子有点印象——尽管东方人看黑人基本上跟黑人看东方人一样搞不清北非东非南非西非的区别。但是老三花里胡哨的打扮Rangabelltohim。
热旺身高不算太惊人,但气力比三个小申还大,他简单地说,“他中弹了,”然后像扔垃圾袋一样把大个子扔在客厅沙发上。
老申很想斥责热旺,怎么洛医生没发话就把人扛进来了?随即想起那束美元花,便叹了口气,拿人手短啊。
洛可嘉立刻让Tina帮忙将衣服撕开,清洗伤口,他亲自用手术刀及其他工具,比如针线和磁铁,给三龙处理了伤口。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二次上手术——第一次是帮热旺清理枪伤。
一开始他动作还有些生疏,等开缝第四个伤口时就熟练多了。
这里没有血,也无人会献血给地狱红龙老三,生死由命吧。
牲口就是牲口,三龙在抗生素的帮助下几乎没有阻碍地熬过了第一夜,没有发烧——这使看护了他大半夜的Tina极其不满,浪费了本姑娘一晚上,居然就没事了?
地狱红龙已经是历史了。老大老二全部交待在街头混战之中,他们的地盘上现在全是波多黎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些南美蛮子怎么就那么手黑命硬胆子大。
Tina听说老乡获得了胜利,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去睡美容觉,她似乎哭了一个上午,直到吃中饭时她的眼泪还没擦干。
好名声(下)
第三个夜晚,洛可嘉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老申小申持枪去应门,呼噜呼噜地滚进来一串残兵败将——Ethan手下只剩五个人了,还都带着伤。
洛可嘉奇怪地问:“你们没有安全屋吗?怎么全往我这儿跑?横跨半个新约克。”
Ethan一只手断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单手撑住脖子,没好气地道:“我们是被撵过来的,波多黎人对其他方向逃命的会下死手,来你这儿的基本上都能活。”
洛可嘉问Tina,你的老乡怎么回事?专门给我找事做?
Tina看着翻译热旺呆呆地想了很久,没有开口。
洛可嘉正在帮Ethan接骨,只听“蓬”地一声,头顶灯泡爆了。小申迅速换灯,十分钟后,又是“蓬”地一声,微波炉爆了。
老申骂骂咧咧地将旧电器扔了出去,然后他对着上天喃喃地说,“事不过三……”然后身后热旺发一声喊,“哎呀,电热水壶烧掉了。”
小申有点懵,正在想是不是拆开看看只需换个零件就能好的可能性有多大——哗啦一声,二楼走廊上的除湿器里面开始造反,水流冲下楼梯。
除了洛可嘉心无旁骛地给Ethan和手下处理伤口,取子弹,包扎,接骨,缝合……其他所有人都在检查家里的电器。
可能是电压忽高忽低,也可能是什么地方漏电或者怎样,这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找到根子的。老申看着洛可嘉的手机想,要不要拔掉充电器呢?别给弄坏了。幸好最后没事。
电线、电器、电灯造反一直持续了五天,小申跑上跑下,开着Tina的绑架车同老申不停地超市来回,基本上整个别墅原有的电器、电盒、电灯、开关,含电视、烤炉、冰箱等全部更换了一遍,才安顿了。
小申老申跑超市累得生不如死,幸好热旺大力士真能搬东西,而做了手术的三龙和Ethan手下也能搭把手……肯定是这帮黑社会带来的晦气!他们丢了地盘,丢了生意,差点丢了性命,却带着邪气跑来——要不要点个香,做个法事,冲冲霉运呢?
墙角美元叶子被扯光,全部都换成了电器,才算告一段落。
家里电器恢复后,又有七个伤残人士被撵到洛可嘉这里来。如此三个月,每个月洛可嘉都会陆陆续续收治至少二十七八个歪瓜裂枣的伤残黑道,有的是地狱三龙或者Ethan介绍来的,也有慕名而来的。最让人恶心的是FBI,进房子的不问,治疗得差不多了出房子的要被检查。
渐渐的,洛可嘉果然成了地下社会中传说的名字:中立、仁慈、慷慨、背景强大、收钱手不软。
好在大家都是有钱人,治疗费再贵也不至于交不起,如果真手头紧,欠着问题也不大。
如果在天朝,呼保义、及时雨、小灵官的外号就贴上来了。可惜这里是见钱眼开的亚麻,历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洛医生这种生物以前都没听说过,也就没有对应的江湖匪号。……当然如果有杠精拿他比做教父,看着他年轻俊俏的脸,GodFather还真喊不出口。
老小申都有些担忧地看着日子如此忙碌,洛可嘉的影响力日益扩大——幕后黑手的目的正在实现,洛可嘉渐渐地正在变成教父:先得好名声,再施展影响力,最后聚众打大旗。
不想上贼船,但身不由己啊。
曹国舅拿出来了压箱底的宝物,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反馈。天空中的身影巨如山脉,高冠峨带,面上电火雷鸣,天火纵横。
矸玮的平权运动终于惊动了大能,他们贬斥了通天碑,将矸玮的天空牢牢封死,三个太阳的光芒也照不亮城墙下的阴影。
据德金的观察,就算狐三三、冥王和他三个加在一起大概不够人家随便谁一指头碾压的。
大概全盛的镇元子能独抗三五个,但现在天上至少有八人,其用心难说只在云冰菁和冥灵离火上。
本土的修仙人第一时间就降低了高度,不敢与天上仙客比肩,但仍然大概脚底离地面保有一寸,算是维持着修仙人的最后的倔犟与脸面。
看看洪夫人和德金难以招架,嵊蓝撤去幻术,踏风而上,他的一百零八朵花散发着莹莹之光,在高台之下看来,就像月亮初昇于半空,而在空中看来,则无异于一只蝼蚁在寻死。
洪夫人站不住脚,庞大的压力挤压着她的灵魂和肉体,每在高台上多停留一分钟,她的骨肉魂魄就像虽被撕扯得更碎细。幸好她知道她代表着“律法”的严肃性、合法性、权威性、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坚决执行的信心——但在八个仙人的仙威压迫之下摇摇欲坠。
幸得淳化城主勇敢地站了出来。虽然他仙力几乎算是可有可无,道胎未成,剑术微不足道,但这勇敢地将责任挑起来的这份担当,让所有人都庆幸自己得到了内心真正强大的城主。
只要人不孬,功夫高低,道法有无其实并不重要!
灵魂弱小,胆气不足,终生无望。
灵魂不屈,则大有可为。
经历过别人的三劫,连仙火都过了手,几个仙人在天上晃荡已经吓不倒嵊蓝了。他心底最后的护城河是:太上老君曾昭告天下的东西你们也敢抢?这已经是在蹬鼻子上脸了,矸玮不用紧张,该紧张的另有其人。
果然当嵊蓝站上高台半空时,风定了,“交给我”之宏声也停止了回荡。在矸玮凡人看来,新城主新掌握住了形势,上仙们也不得不给他面子——有人开始欢呼。
嵊蓝仰天看着天,通天碑和三个太阳被刚性压制,完全发不出自己的光芒。
嵊蓝道:“伏惟上仙,敬请垂听。冥火与冰菁乃是曹姓道友私人物品。该出售与谁,本城主不才,愿意代为发售。所售财物,先赔付因公尽职受伤者,以及城主府库损失,其余由曹姓道友自行安排。”
一个宏大的声音道:“小小妖精,化形未成,有资格主持此事吗?”
嵊蓝道:“贫道淳化,受通天碑委托暂摄城主之职。倘若我行事不周,该退位还政,圣碑自然会处理,就不烦劳阁下费心了。”
嗖嗖地一声,一个老者落在台上。嵊蓝一看,就是那位坐在风尾巴上指点过嵊蓝应对敖氏兄弟的那位。
嵊蓝赶紧也落下地来,深礼道:“前次受了仙长指点,尚未谢过,请仙长受淳化一拜。”
那小老头道:“既然这个人情你认,就将那藏火之冰卖与我罢。”
嵊蓝道:“公归公,私归私,此物乃曹道友本命物,卖与何人还得由他本人决定。”
那小老头道:“他盗窃杀人,是不是就自动失去了处置财物的权力了?”
嵊蓝道:“私人财物不得不审而夺,与其是否杀人放火无关,否则岂非任意构陷就能夺人家产?那会人人自危,从今日起,矸玮立国当以一个公字为本:公正、公平、公开。一切照公义来,形成规矩,不是一二人能说了算的。”
小老头道:“如果玉皇大帝亲临呢?”呦呵,你敢拿玉皇大帝做例子,并直呼其名?难道你是太上老君吗?
谁做主(上)
嵊蓝道:“大帝垂范三十二重天,光照十方万界,但并非矸玮一隅小国之国主。是以矸玮事当依然由矸玮人自决。”
小老头不满地道:“就是说由你来定了?”
嵊蓝道:“若国民对城主不满,亦可废之。”话说到这个份儿,这个天就算聊死了,那小老头气鼓鼓地不再开口。
天色又一暗,一个巨大身影撞上高台,所幸在登上台面时收了力,让所有人放下心来。
“你怕不怕?小人参果?”那个影子问。
全体矸玮人“哦哦”一声——原来城主就是人参果啊。那他到底是花萼还是干果呢?
曹佾气得半个脑袋都不痛了。还是自己眼光不行,智力跟不上啊!镇元子就收在他口袋里,此外还有那么多好东西,多半是镇元子压箱底的东西啊!木头精的身份岂不是呼之欲出!怎么早没想到?还把城主之位拱手相让!狐三三当时肯定气疯了。他捏起镇元子时,如果自己一口吞掉傻大木,会怎样?道基肯定恢复,而且还能延寿三十万年……
嵊蓝并不为了被揭穿老底而气急败坏,天帝赐名时基本上已经大白天下了,只是大家假装没想到而已。
嵊蓝道:“人参果树曾有大恩于天下万界,造就灵花灵草灵兽亿亿计,为无数仙人延寿。若我替圣树向天下索债,阁下当还我什么?”
那人尴尬地道:“说笑说笑,圣树历三劫而无恙,更兼得人形,且化身千万,可见福泽深厚,果报不虚。咳咳,小兄弟,有事吼一嗓子哈。”
嵊蓝心里道:“我吼有何用?真心要帮忙的话还要等我喊怎么着?”
那人不再说话,挤到小老头身侧,两人虽然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却像是被绳子捆住了一样挨在一块。
矸玮人大开眼界,原来觉得气势汹汹的要撞毁高台的高人,没想到是站城主这边的。
哗啦一声,又有两人从高空坠落,却不说话,抱着胸站在嵊蓝两侧,感觉好像是护道人一样。看来报出人参果树身份和打太上老君名号有差不多的效果呀。
这四个恐怖大能都不是十大天帝或者通天碑惹得起的狠角色。
“既然矸玮以公字为立国之本,我倒要说道说道了。”一条大汉倏忽出现在嵊蓝正对面,面对四大高人丝毫不慌。
嵊蓝躬身道:“愿闻其详。”
小老头身子微微动了一下,那大汉左右看看,冷笑道:“怎么,不让人说话啊?”
大家扭过头去,不再瞪他,这人才道:“我让时光倒流给你看。”他挥手,天顶光幕显现出曹佾搜刮国库的现场直播:他这个也要,那个也不放过,形容之猥琐,动作之急迫,还念念有词。
矸玮国民越看越生气,最后看到他背着大包袱出库时,不少人破口大骂。哪怕曹佾只剩半张脸,看到自己的举止,也不禁脸红。幸好狐三三不在……
只听啪的一声,狐三三从人群里跳出来吼,“曹佾现已被青丘驱逐,从此不再与青丘有任何关系。”
晃一晃消失不见。
光幕上的曹佾明显没有听到狐三三的愤怒,他鬼鬼祟祟地出门右拐,侧耳倾听,那汉子提醒大家道:“这里是重点——”画外,洪夫人正在读律法条款,最后她说:“暂时先表决吧,同意律法初稿定稿的代表请举手……通过!我宣布矸玮国律法第一稿正式通过表决,律法从此刻生效。”
光幕熄灭。
唉,大多数人都明白了那大汉的意思——曹佾之罪发生在律法形成、通过表决、宣布生效之前一分钟——那么这律法就不该对他的所谓罪行进行宣判审理判罚执行。
迅速的又从云端降下三人,站在了这个心思缜密的大汉身侧。四对四。
嵊蓝道:“仙长的意思是,矸玮律法当时未成,所以不能对曹某构成管辖与惩戒?”
“不错。”
嵊蓝点头,“您说得很对。既然律法暂时对他不能生效——”底下有大胆的矸玮市民开始议论鼓噪,反正我们也有四大仙人,不怕对方。
台上八人目光中火花四溅,风云激荡。
嵊蓝道:“当时我的城主身份已然得圣碑确认——”他抬头看天,通天碑又显示出身影,正在焦急地旋转。
“按旧例,这些事务由城主一言而决,完全不必交付任何人讨论、研究、寻找律法依据……”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秒钟,所有智慧(非)生物轰然大笑。矸玮国民开始鼓掌欢呼。
嵊蓝道:“既然由城主专制,那么我宣布他的所有个人财产全部归圣碑所有,应该没问题吧?”
八大仙人也开始笑。
嵊蓝迷惑地道:“圣碑说卖给谁,就卖给谁,有异议吗?”
八大仙长继续笑,嵊蓝知道可能自己捅篓子了。
果然一人仰天道:“你要识趣,就把那玩意儿卖给我,不然老子砸碎了你。”
矸玮国民沉寂了。通天碑也停止了转动。
嵊蓝咳嗽一声,道:“既然圣碑将矸玮国交与贫道管理,此事便当由我来主持。”
八大仙人中有六个挑起大拇指,果然是条汉子!
东西有三份,仙人有八个,肯定有人得不到宝物,可能还会迁怒于人——木头索性一个人挑下全部因果,反而更安全。你是比天帝更高级别的仙人,总不至于跟下面的凡人或者蝼蚁一样的小妖精计较。
嵊蓝问曹佾:“你在库里找什么?有何目的?”
曹佾施法道:“沟通上界,将云冰菁献于道祖太上老君。”
八大仙人目光开始游移。
嵊蓝道:“为何是太上老君?”
曹佾道:“太上曾昭告天下,得此物者可以随便开价。”
八大仙人勉强笑道:“我们竞买此物也是要献于道祖座下……既如此,哈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咱们难得几千年聚不到一次,不如去小蓬莱找三星喝酒去?”
当即有人大声应和说,“喝酒喝酒,走了。”
狂风大作,八大仙人一哄而散。
三个太阳激动地开始在天心旋转,圣碑上金字游动,欢快无比。通天碑的面子保住了,淳化的形象立住了,律法的权威性被仙客承认了,大家都赢了,甚至包括曹佾。他仅存的半个脑袋也松口气,但也有痛苦万分神色:八大仙客虽然收束了全部威势,没有将可怜的下界空间挤到爆炸,但那举手投足的道气真正是好像在对他施以鞭刑。
德金和洪夫人早就像是被禁锢在了石头里动弹不得,整个通天碑与矸玮的台面全靠嵊蓝一人支撑。
谁做主(下)
一个飘渺的声音从空气中每一个氧气分子中响起,“谁提到了我的名字?”
一个火钳凭空显现。
曹佾哪还不知道大机缘来了?大声道:“小道曹佾有至宝云冰菁献上道祖,请道祖笑纳。”
那火钳将三块冰卷了,笑道:“果然是好东西——你有何心愿未了?”
曹佾道:“但凭道祖垂怜。”意思是我都这惨样了,您假装没看见,还问?
火钳在曹佾头上点了点,金光灿灿如水流入,他的身体复原,道基重塑,那个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的公子哥又回来了。一枚好心的果果姑娘将她的香香的雪白法袍扔了过来,将曹佾的光屁股盖住。曹佾点头致意,二人相视一笑。
老君飘渺地道:“既然让本座做主,那么我宣布,曹佾恢复国舅之职,依律法而治国。”圣碑动了一动,金字乱跑,跟走马灯似的。狐三三早游移到了另一个角落,此时哭笑不得地想,现在我青丘该怎么办?把笑脸贴上去?得被他一口唾沫喷回来。
下面的矸玮国民开始骚动,无数双眼睛去看嵊蓝,为他鸣不平。
火钳道:“洪麒麟听令,”洪夫人垂手应了,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火钳道:“你当执掌天下律法,代天立法,赐法旗。”
哇,接到三角小旗,洪夫人脸都激动地变了形。这不是一家一国的事了!天下!
火钳道:“鹫德金听令。”
鸟人翻身飞到台上,跪了。
火钳道:“赐你天平,称量天下不公。”一根木棍砸到德金头上,鸟人惨叫一声,全身上下金光闪过——他得到了金身一套,不过依然是秃鹫模样。
德金的爪子将木棍捧了,欣喜若狂,忽然想起,“道祖,淳化城主——”
火钳沉默,所有的矸玮国民跪下道:“臣民请求淳化真人执掌矸玮城主国舅之职。”
火钳默然。曹佾才开心了三分钟,脸色变得灰败,狐三三心里则酸涨得难受。
嵊蓝自己倒是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不当城主就不当吧,其实也并不怎么稀罕。
火钳道:“本座想收他当个徒弟耍耍……你们这是跟我抢徒弟吗?”
静静的风打着转从矸玮全国刮过。下一刻惊天动地的欢呼如火山喷发而起,震动了山与石,惊散了云与风……以及三个不好好值班的太阳。只有通天碑不太高兴的样子,金色蝌蚪文字懒洋洋有气无力的游动。
人们冲上高台,嵊蓝被无数双手高高举起抛向天空。
曹国舅本来还满心的阴谋诡计要施展在傻大木身上,如今被狂欢的人挤到了一边。
形势不由人啊,……打不过就加入!曹国舅在欢呼的队伍中声音吼得最响。
小红翠鸟原本还在叽叽地到处找人控诉,听到好消息,她的红色彻底代替了一丝底绿,比煮熟的敖癸还赤。
道祖威武。
新约克黑道大战第二个月,洛可嘉完成了大约三十台手术——以餐桌为床,以针麻醉,还搞到了一批手术器械,都是病人们抢劫了医院和诊所后自己带来的。别人做手术是物资越做越少,而他则是手术越多,物资越丰富,家里又添了一台大冰柜,还不大够用。
这两个月申豹的别墅成了战地医院,在当地警方和FBI的纵容下,成了新约克灯塔。数得上名号的黑帮都有人来此求医问药,以针麻醉的神奇功效简直成了新约克上层社会和地下势力的共同话题——不打麻药,就意味着不会伤脑神经。
意义重大!
可惜人参果们对这些黑道的歪瓜裂枣基本上无感,所以这些货来的时候是残缺的废物,走的时候仍然是坏种。
那些暗中制造病人、驱赶病人、偷看他手术过程的未知势力越发疯狂地将黑帮打残了往这边撵。
毫无疑问,洛可嘉能接触到的带电的玩意儿全是“偷窥狂”,镜头背后的人们隔着电子屏围绕着洛可嘉转,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探进针刺位子和手术刀切开的伤口里去。
洛可嘉、小申只好假装什么都未曾察觉,乖乖地来一个收一个,来一组收一组。好在大家都是拎得清的货,绿票子一卷一卷的往小申手里塞。
每隔两三天,Mandy会来电话检查老公是否还活着,是否在偷吃,孩子们在电话上会和自己的爹或者爷爷说话唱歌,讲讲白天在幼儿园或者预备班的事。May的英语进步神速,要不是申豹天天跟黑社会吹牛打屁审问,他根本就追不上女儿的进度。老申头早就投降了,放弃跟孙女比赛学英语。
有时候洛妈和洛老爹还要看着儿子一边手术一边聊天。反正黑社会听不懂万里外的山水城土话,完全不知道正在挖肉找子弹碎片的医生在和他老爹在讨论红烧肉里面放多少话梅和糖比较合适。最可怜的是Tina,明明是来假装治病,一个月就走(如果她愿意),本来是观察、探秘、甚至勾引医生的钉子,现在好了,成了(免费)护士,负责在病人身上擦酒精和某种神奇的“泰国绿膏药”,偶尔还要几个耳光把不怎么乖的货打服。有时候Tina还挺可怜洛医生,人人都在算计他,打探他的秘密,逼其他干活,他却任劳任怨,傻不拉几的全身心投入。
你知道其实对你的生活根本就做不了主吗?
不得不说新约克的地下势力非常孱弱,很不经造。不到三个月,新的地下版图成形——如今新约克最大的“教父”,果然变成了洛可嘉。原来的帮派顶层基本上已经被洗干净了,中层纷纷崛起,所有的family都宣布是洛可嘉医生的盟友,包括被当地黑道联合打掉七成实力的波多黎人。
未来的毒品交易配额经过艰难的“讲数”,最后也达到了恐怖平衡。货源也通畅了,资金也渐渐充裕——亚麻实现了全国“免疫”,也就是说,大家躺倒,任由新冠变种在自由的亚麻人民中进化收割,毒性倒是弱化了,不再见人就杀一半活力。上班或不上班,政府都给钱,相当一部分成了毒资。所以毒贩子们开心地吃了一嘴油,特别是在高层吸血鬼少了一半的情况下,值得庆祝,洛博士是福星。
最后看来,大乱斗的最大获益者恐怕在白道上呢,黑道依然拿小头,还得夹着尾巴。
最大的奇迹是,洛可嘉接触了那么多病人,自己却没有沾染新冠病毒,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全部核酸检测阴性。
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FBI都呆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口罩和酒精有那么厉害?
洪荒远(上)
除了一个人外,全世界没有人知道这幢别墅被一层神秘的“壳”保护着,所有的病毒——无论是不是新冠——进来必死。
能感受到这“壳”的只有Tina。每次她进出别墅都能清楚地知道,围墙之内有“洪荒”气息,而墙外则是一个“规则”残缺的世界。这洪荒气息让Tina激动而幸福地颤抖,似乎这种老家的味道深植在她灵魂深处,翘起小鼻子就能闻到。
这种敏锐的感知只是最近才出现,也许是她安静了,平静了,镇静了,才使她能感受到许多过去忽略的细节。她清楚地能“看到”病毒等小东西一进入这洪荒世界,就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一种无害的力量,填充着这别墅的空间并深深地钻入每一个人的呼吸。
作为大毒枭胡安的女儿,尽管曾经宣布“差点儿”切掉胡安的小弟弟,决不妥协……但现在你要她走,她也不走了。她父亲和小弟接二连三地假装派人来做手术,问她愿意不愿意回家。她说:当初你们逼我来打探消息,我不愿意,现在又要我回去?告诉我爹,我没爱上任何人!但是我也不想回去!为什么?……问个屁!再问,信不信我拿针戳死你?
肩负着向毒贩子哥哥、老爹们报告所见所闻的任务的大美女曾报告过洛医生的习惯,说过的话,身边人的特征;也报告过来挖子弹、接断骨、缝伤口的黑帮都有谁;也报告了FBI和医生说过的每一句话;也曾报告了家里装满了监视监听设备,害得她生怕自己说梦话,只好无时无刻必须在嘴里咬个东西;也报告了洛可嘉对金钱的无所谓态度……
但是这种神奇“洪荒”的感觉该怎么说?
终于来寻求救治的黑社会已经连续三天为零,现存的病人也被接走了。洛可嘉活动着手腕,对小申老申说,收拾东西,立刻走。
Tina还得装听不懂英语,她一边涂指甲,一边将耳朵指向热旺。热旺不出所料地问,“洛医生您要去哪儿?”
洛可嘉笑,“阿拉斯加啊。”
热旺道:“哦——”
Tina坚持着听不懂身姿,但作为微表情研究专家小申,注意到了她的不自然。他们警察要在一群人里——必须在三分钟内——要辨别出来谁是瘾君子毒贩子或无辜群众的,熟悉微表情是基本功。
更何况当初绑架者说“你最好懂点枪械,否则和病人聊天时要闹笑话的”——病人能与你聊天,她定然是说英语的!为什么她要装不懂英语?当然是为了偷听……双方坚持表演“听不懂”两个月,包括老申头在内,演员们表现得真是精彩绝伦。
洛可嘉给了半吊子演员小申一个严厉的眼神,小申的眼珠子迅速从Tina身上滑过去看向她身后的时钟——他色眯眯的模样遮掩了他自己表演水平其实不怎么高的事实,也不晓得当初毒贩子是不是都瞎。
洛可嘉说,“热旺,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黑小子立刻正襟危坐,“这套房子需要改造,重新装修,我留给你五万美元……”热旺的眼珠子暴凸出眼眶,“你给我把这个任务担起来,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帮忙。”
热旺结巴地说:“我们什么都不会啊,医生,那么多钱……您放心我?”他咽下去一大口唾沫。
洛可嘉用喉咙发出的威严的咳嗽压制住了老申半张开的嘴,“通过你这两个月的表现,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我会安排一两个设计师……”他的眼睛向小申看去,小申点头,立刻联系Peter,介绍设计师和建筑工程师。
大家都假装Tina不存在,反正理论上她应该是不懂英语的,所以大家不必理会她。
于是事情就安排好了,午饭时间,洛可嘉、小申、老申开着新买的别克GL8,扬长而去。Tina张开嘴,不再装傻,追到门口——然后破口大骂,用英语。
热旺则在她身后默默地把门关上,她被“绑架”时坐的车就在旁边,一直运家电——所以你自己开车走吧,再见。
但是Tina根本不想要那改装车,可能嫌那车动力太足,舒适度不够,或者运货太多变得旧了。半小时后,一部福特MustangMach-E将她接走。
不多时,GL8从马路背后启动,向福特MustangMach-E追去。想想这两个月大家吃的辛苦(不包括赚的钱),小申老申怒从衷来,嘿嘿,这个亏可不能白吃。
洛可嘉一面按摩双腿,试着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边道:“注意莫贴得太紧,容易被发现。”
老申笑,“洛医生,瞧你说的,他们要能发现我,我直接把车牌全吞掉。”
不得不说这个毒誓有点狠,因为洛可嘉委托毒贩子买车时又跟FBI要了三块不同城市的车牌,加上原带自来的,一共四块车牌,加上这车颜色是滥大街的白色,以老申的开车时风骚走位的劲头,被发现的可能性果然不大。
小申用手比划,不出声地道:“洛医生,你现在能走几步了?”只要在陌生环境或者陌生人前,洛可嘉永远是不能自理的残疾人,但是一旦安全了,他就变成了能走两步的小朋友。
洛可嘉指指头顶,简单地说,“二十,不扶栏杆。”
二申齐声大笑,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揭过此事不提。不知道那位AI有没有听懂这边在说什么。
到了半夜,Tina终于下车,她和司机,一条大汉,吃了点东西,喝了杯咖啡,继续向南。那是——二百多年前,亚麻独立运动的核心,第一任亚麻首都,独立宣言成文之处,本杰明福兰克林印报纸写段子发行百科全书摸雷电风筝(假)的地方——费城。
亚麻国城内建筑多横平竖直,方向清晰,Tina的车横冲直撞进了市区,她在市中心相当于中山路或解放路地位的Broadstreet上一家披萨店门口下了车。这里周围全是高楼大厦,朴实无华的风格很经典。
她吃了一大块饼,捧着饮料,凝视着星空下的音乐学院,斜对面的舞蹈剧院,以及更远点的费城艺术学校方向。
洪荒远(下)
把夹克反穿,脸上、手上、脖子擦黑油扮黑人的小申吊儿郎当地靠在阴影中,无奈地看着灯光下的美女流泪。
一个白人男子上前搭讪,讨了个没趣。
另一个白人男子上前直接拉胳膊想干点啥,却挨了一记耳光。本来小申以为要打起来了,思忖着要不要来个黑皮救美,一个高个子向Tina走去,一拳头放倒刚才那个骚扰客,与Tina两个人抱在一起。
小申心脏有些痛,气也喘不大过来,然后看到Tina也一个耳光打了上去……忽然他的毛病全好了。
那个男子闪开耳光,又和Tina争论了几句,转身离去。当他走出披萨店时,黑暗之中冒出来三个人,簇拥着男人走了。
小申鬼鬼祟祟地跟上,半夜的费城根本就没有几个白人出没,除了黑人就是拉丁。所以一身黑的小申并不显眼。
那个男子走到了商务酒店门口,不一会儿,酒店门童开着一辆低调的日本车出现,那个男子上车离开。
小申拍下了车牌和那男人的照片,又回到披萨店找Tina,但是她的座位已经空了。
嵊蓝坐在城主府一隅,呆呆的。来来去去的凡、妖、修尽绕着他走,唯恐惹到这个当了三天城主又退位的家伙迁怒于人。
都以为太上老君会将淳化真人带走,上三十二层天,兜率宫,传说中的圣地去亲自教导,没想到,那火钳宣布收徒之后,在嵊蓝胸口点了点,冒出一溜火光,然后就——走了!
走了?
无数的昨天前天还信誓旦旦效忠城主的人们今天特别尴尬,加倍小心,躲在看不见淳化真人的地方向继任城主曹佾递送秋波。
但是搭上了道祖的曹国舅可今非昔比了!连狐三三都吃了闭门羹,隔着老远,曹佾在门背后让他滚的吼声都听得到。
狐三三本想揍曹佾一顿的,结果没敢动手——揍他一顿倒是气爽神清了,那后面呢?从淳化真人的下场看,曹佾似乎更得道祖欢心一些……
唉,不如想法子攀上德金和洪夫人……可惜狐三三是外来强龙,对本地巨蛇洪夫人和金身巫妖德金并无交际,要不是曹佾太重要,必须拉拢住不要变成青丘之敌,三三大爷早就远游了。
怎么修补关系呢?早知道就不吼那嗓子了,割裂青丘与曹佾的关系完全可以慢点来不用那么急——其实曹佾恼恨狐三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天狐三三不辞而别,置曹佾于死地绝境。如果狐三三一直在身侧,曹佾怎么可能挺而走险去地库偷东西?还闹得天下皆闻,甚至光屁股都被所有人看了去……
所以全怪狐三三也不能说不对。
三三大爷一念及此,加倍懊恼,实不知如何是好。道祖赏给这个天才弟子的新身体不知道有何妙处,曹佾更是凭借给道祖极品仙材而权势大炽,这个损失青丘承担不起啊。
看到淳化傻大木呆呆地坐在大厅一角想心事,被曹佾吼滚的三三大爷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意。
都是天涯沦落客,相逢何必曾相识?
有心走开置之不理,但是淳化号称道祖徒弟,虽然没有仪式也没有后续,连法宝都没赐下,话都没多说一句……如果见面不理,是不是也太势利了些?
狐三三轻咳一声,坐在高大的木头身边。
嵊蓝动了动,想起身问前辈安,被狐三三按住,“哎,别想太多,道祖他老人家定有自己的安排。莫要伤心难过,矸玮国舅比起道祖徒弟的名义来说,就是……”
嵊蓝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话,他狐疑地看着狐狸王,问:“您说……伤心难过?指我吗?”
狐三三理所当然地道:“对啊。道祖丢下你,肯定是因为……呃,他那个临时……”
嵊蓝打断了他,“道祖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要完成了任务之后祂才会进一步安排我。”
狐三三的耳朵立刻竖到了天上,左近的凡、妖、仙都不会错过这天大的八卦。本来整个大厅闹哄哄人来人往,如今安静到狐三三听到了二三十颗八卦之心全都漏跳了一拍。
嵊蓝结结巴巴地说:“道祖说他有三个徒弟,三个化身,三个僮仆,三个坐骑,说就没哪个像我这样丑的。祂说,我得先把自己整漂亮了再说,免得到了三十二重天带累他被人笑话。”
早上刚下过雨,一滴后知后觉的水从屋檐上落下,掉在砖地上,发出了泼天的一声“嘚儿”。
所有的凡、妖、仙、以及三三大爷的法身全都捂住了嘴,然后以兵荒马乱之姿落荒而逃。
以嵊蓝的耳力自然能听到他们跑出大厅,压抑不住地放声大笑……
唉,丢死人了……愁死人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纯朴善良的矸玮国民对老城主的感情可真不是吹的——虽然他只当了三天城主。第二天起,以四大家主为首的“艺术人生”美颜团队就开始运作:宋家给城主送来了各色极品丝绸二十款;齐家准备了全套皮甲皮鞋皮帽、皮手套五款、优质内衣二十套;梁家给送来了丝绸围巾、玳瑁眼镜、昆仑玉佩、玉钩、玉扳指、潇湘折扇、南海水晶甚至还有血珊瑚男款耳环;陈家则送来了护肤、明目、细皮用品、理发师、洗牙师、美甲师、化妆师、按摩师和造型师随时待命。
老百姓比较后知后觉,但是行动并不慢,很快嵊蓝的超大客房里堆满了动物的羽毛、皮毛、爪牙、鲜花、干花,木瓜黄瓜南瓜……
头顶着灯泡,方头方脑,枯黄皮肤,全身上下枝杈乱伸,身高无比,手指粗大,脸色灰青,满头青苔,牙齿黑黄,皮厚骨粗架子大……似人而非人,似鬼而非鬼,你要他头戴软巾,身披绸袍,腰悬玉坠,脚蹬皮靴,手执纸扇,鬓别绢花吗?
杀了他算了。
所有人都以为嵊蓝已经化形,才法力深厚(果果:你们真瞎,嘁!)……其实只有人参果们才知道,他们生下来就长成萌宝,等真正开花了,萌宝变巨妖,身与法相结合,才算长大。而等花粉飘飞,男果子可能会死。女果子接受了雄性,会变成另一种生物。
也就是说,天下还从来不曾出现过人参果花成精的先例,更别提羽化或者化形了……至少亿万年以来他们都是做为食物存在于世。
太上老君只怕搞错了(虽然这个基本上不可能),或者祂想走着瞧瞧,或者祂给嵊蓝布置了第一份作业——摆脱作为食物的命运,活下去!
嵊蓝坐在城主府的大厅里看着人来人往,贪婪地吸收着红尘气,观察着人世间的势利与攀比,善良与噬血,排他与依赖,傲慢与卑微……太上老君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要不要找洛可嘉请教一下?
和真正的人相比,妖精是既粗糙又狡诈,凶残且懦弱,贪婪而胆小,短视笨拙……但他们善长学习。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长大的妖精其实自有其生存的智慧,就算没有谁保护、启迪、激励、煽动他们,妖精们也会潜伏在阴暗中,笑脸相迎,居心叵测地计算着终有一日他们会取代人成为万界之主……
嵊蓝的智慧并不比谁差!
他寻思着,“那边的”洛可嘉应该是个“正常人”吧?小乌龟卡卡除了提到这个名字,没有多说一句……他那边的世界是怎样的呢?他能来,我能不能去呢?要不试试?
嵊蓝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以最舒服姿势坐在绸缎和美容品堆中,闭上眼睛,心魂开始向胸口的阴阳漩涡沉去。
我要穿越。
分三界(上)
洛可嘉手揣兜里,斜着肩,左有小申,右有老申,三人并排悠哉悠哉向旅馆的checkin走去。
如果FBI想找一个坐轮椅的东方残疾人和一老一少两个东方人的话,他们注定就失望了——注册入住旅馆的是一个黑人,两个东方老人。
一个东方老人戴着眼镜,一脸的谨小慎微,绝不惹事的体态与表情,另一个东方人个子算是高大,体态瘦削,老态龙钟,下巴上有一粒巨痣,头发染成了黄色,脸上的表情好像便秘,又似乎刚刚被爆了菊,走路艰难一瘸一拐。
真没想到小申最厉害的本事不是电子技术、枪术、擒拿术或者车技,而是化妆术!看来他跟踪自己的毒贩子老板没被发现宰了,不是运气,而是实力啊!
这样的组合让入住登记的大妈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形容。他们开了两个房间,那个黑人从兜里掏出钱,一脸肉痛表情在昏暗的日光灯下简直就是洋相百出。
我们这旅馆是方圆十里最便宜的了好吧!老板娘心想,这点房钱都心痛吗?在费城郊区开个破旅店真的没什么油水啊。
她哪里知道,小申正在把房钱算成天朝软妹子,这偏远的地段,恶心的环境,灰尘泥巴满墙,桌椅上全是破损的油漆的地方……居然要这么贵!简直就是在抢。
洛可嘉咬着牙坚持独自走进房间,然后瘫软在床上,跟小申碰了碰拳头——成功!
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这是一个漫长的甬道,空气如激流冲刷着透明发光的管道,携带着洛可嘉奋勇向前。云朵?山石?光暗?不,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在耳边呼呼地吹!
前途迷雾深重,洛可嘉搂住外衣,身体渐渐变成了流线型,像个枣核,速度徒然加倍。
一瞬间,前方出现了一颗参天大树,翠绿的枝叶漫天飞舞,一只鸟在放声歌唱。
嗯?
眨眼之间洛可嘉就站到了树与鸟面前,那鸟biu地跳到洛可嘉面前,居然是人面鸟?洛可嘉“身子”一抖,习惯性地腿一软,坐在了那张漂亮到了极致的椅子上。这是一片卷成椅子状的树叶,洛可嘉摸到椅背,光滑细腻。一张桌子从虚空中出现,纹路如织,形制古朴——就三块直板——有点蠢萌,上面还放着一块流线型的砚台!唯一的缺陷是桌面上有许多小洞。
洛可嘉抬头,那只鸟的脸就杵在面前,发出了奇怪的叫声。树枝垂下,在洛可嘉面庞上拂过,落下无数的小小的玩偶——有人形,有兽形,有男有女。
他们看见洛可嘉欢呼雀跃,“洛可嘉!洛医生,你终于进来啦!”
所以这是?
噗通,上面又掉下来一个怪人,木头木脑,丑不可及,对洛可嘉怒目而视。
洛可嘉心里害怕,指着嵊蓝道:“我劝你善良!”
那咒术被紫微北极玉虚大帝所赐的渡厄真水所阻,化为无形。嵊蓝一愣,放声大笑。
洛可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放声大笑,二人抱在了一起——还得加上那颗树!本来的洛可嘉是一个灵魂,现在被一根棍子敲成了三份的独立生物,终于相会在这个异度空间。
镇元鸟酸酸地道:“这主要是我的功劳。”
三个洛可嘉脑电波共振,脑力乘上三倍,信息的处理能力增强了三倍,语言能力居然也共享了。树枝拂过洛可嘉,他立刻就听懂了鸟语。
嵊蓝说:“闭嘴,当心我把你封印了。”
洛可嘉唱着鸟语说:“你们都是谁啊?”
人面鸟抢着说,“我是镇元大仙的恶念啊。”
天劫地劫人劫的闪电雨紧追不舍,甚至追杀到了阿拉斯加,原因就是这个鸟!洛可嘉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想法,鸟“嘁”了他一声,还给了个白眼。
那颗树摇动枝条,将人面鸟轻轻松松推到一边。洛可嘉抱着树道:“幸好有你,否则我还是个残疾人,高位截瘫了。”他想起了桑兰的悲惨后续。
小树开心至极,它目前已经占据了洛可嘉身体,洛可嘉的行动能力全来自他的力量,和Mandy甚至那个神秘女人的交媾也是他的功劳。
洛可嘉接收到了他的脑波,脸僵了僵,后来一想,反正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无所谓啦,只莫生下一个小绿人来就好。
树开始颤抖,人和树有生殖隔离,我就算绿了你也绿不到娃身上啊……这话说的!洛可嘉脸有点发青。
嵊蓝道:“你到过我们西游世界,感觉如何?”
洛可嘉想了想,“蛮荒?”
嵊蓝说:“我可以去你那边看看吗?”
小树道:“这有何难!你,和他交换身体,我和你交换身体,凭什么你们都能跑来跑去穿越,而我只能待在这只鸟身边听他没完没了地聒噪?神话世界大概会很刺激吧?”
不由分说,洛可嘉被树一把按住,小树苗凭借它能穿越空间壁垒的气根,冲向嵊蓝的西游记神话世界,而嵊蓝被树根一甩就甩进了亚麻国费城街角旅馆的床上。
嵊蓝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黑皮正在揉人中刺激自己。
嵊蓝呻吟道:“我好了——谢谢你。”这人是谁?
老申说:“洛医生啊,能不用走路的话咱就尽量别走路,坐轮椅也不要紧的啦,为什么那么犟……”
嵊蓝从善如流地说:“哦,呃——”
小申说:“尽量少让洛医生走路,我们尽量多做一些。”
嵊蓝赶紧点头,对的对的,我啥也不知道,你们该干嘛就干去,别算我……
小申:“洛医生你先睡觉,化了妆,不大好沾水。先将就一下,这两天就别洗脸洗澡了。”
嵊蓝闷闷不乐地说,“好吧——”其实我很想照照镜子,化妆后自己啥样,化妆前自己啥样——如果真的长得像空间里的洛可嘉那么好看,我就不回去了,赖在这里当帅哥。然后顶着这洛可嘉的脸去见太上老君拜师……嘻嘻。
可怜的嵊蓝强撑着走到盥洗室,看着镜子有些愣神。这个恶心的痣和猥琐的眼睛,花白的头发,一口黄牙……所以这是我此刻的形象?恶心。
虽然不好看,但对嵊蓝来说——也行吧,总比木头精更像个人?但是顶着这张脸去见老君……有点不尊重人。
他看了看牙刷,仔细计算了一下这玩意儿的用途……决定放弃试用这个东西。
分三界(下)
嵊蓝随手取了些龙头里的水,有一股恶心人的药味——嵊蓝忽然注意到空气中也有无处不在的药臭味。两只小人参果从头顶克莱因瓶管道里跑出来,又逃回头发卷里,他们也怕这空气里——好玩儿。
嵊蓝打开门,向外看去,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好路过,她顺手问,“Wouldyoulikesomebreakfast?”
嵊蓝完全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他胡乱点点头,然后门一关,逃回房间。早知道就抱着洛可嘉交换一下脑波,把这语言共享过来了。失算,小树跑得还是太着急了些。
当老申端着早饭进了房间时,嵊蓝正在研究电视遥控器和总控开关,一会儿灯亮,一会儿电视亮,不亦乐乎。
老申乐了,“洛医生童心未泯,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这么古早的东西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很流行的装修风格呢,我记得我们大青山旅馆到了九十年代还没有完全普及开这种控制开关,那时候我家那臭小子才十来岁,一天到晚……”
嵊蓝手抓起热狗,喝一口咖啡,立刻直接将水雾喷了出来——这是药?毒药?泥巴汤。
老申责备道:“洛医生啊,你娇气啦,虽然这咖啡档次低,甚至可能是去年或者前年的陈货,但是你也别这样吧?我的天,您这是由奢入简难啊。想当年我们给老山运送物资……”
嵊蓝盯着手里的东西,都有点可怜洛可嘉了,为了给我输送营养,我这兄弟蹲猫耳洞,没干净水喝,不能洗澡,食物动不动发霉,空气潮湿皮肤溃烂……受了多少委屈啊,真是生受你了。
替换了嵊蓝的小树苗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突然发现自己有手有脚,能蹦能跳,最重要的是——他能开口说话了!
树苗用力打开窗,这窗户立刻碎成了一千多片,树苗吐了吐舌头。外面有无数的亭台楼阁,曲廊环水,桥如虹,檐如翅,花如云。明媚的阳光从四面八方射来,三个太阳在天心追逐。
好美。
树苗心中涌出来一种“很适合我光合作用为什么不早点想到交换身体简直吃了大亏”的念头,随后注意力被窗子下面的凡人吸引了。
大多数人正在搬东西,忽然发现窗户“蓬”地一声爆炸,碎片分飞,探出淳化那张愤怒的脸……于是一哄而散。
发生了什么?树苗很疑惑,难道这张脸恐怖到了不能见人的地步了吗?
树苗替嵊蓝难过了三秒钟,小红鸟冲着这边飞了过来落在树苗肩头,不等她开口,树苗已经开始了他的口才表演,反正鸟语嘛,又不难,早就从人面鸟那儿学会了——你是什么鸟?多大了?从哪里来?吃什么?有多少根尾羽?我该叫你小妹还是老弟……老妹儿行不?你的妈妈贵姓?你老家哪里的?会不会在空中翻跟斗?我认识一个鸟,他会一只爪子抓住树枝然后在树枝缝缝里翻跟斗,喔对了,你如果把脸按扁会不会变成人脸鸟?……
小红鸟楞是十分钟没抢到说话的空隙,她怒吼一声,打断了树苗的问题,从窗子口飞了出去,还差点撞碎残存的窗棱。
树苗失望地咂嘴,莫非我说的鸟语如此标准且优美,竟然对她来说产生了这么大的压力?如果按照六级考研专八雅思高级口译听力口语考试标准看,呃,好像速度也不算太快吧,词汇量也牵强,为什么她落荒而逃……莫非她假装是个妖精其实只是普通的鸟?
树苗左右看看,世界这么大,肯定很危险。他目前还不太敢走出去……万一外面有坏人呢?他看到了一地板的绫罗绸缎,真漂亮!于是抖开绸缎,细细围绕自己的树枝裹上,打扮得像一个玛尼堆……忽然他又发现了乾坤袋!——不如看看嵊蓝有什么家底吧,如果摸到一把刀防身的话,就能出门玩儿啦!于是他快乐地将爪子伸了进去。
他第一个掏出的东西就是三界镜。这是一块玻璃,其形状颇为难以描述,但它时而轻飘飘的像纸,时而重得好像一座山。
树苗将三界镜摆到鼻子前面,仔细照照脸,灰濛濛的什么都看不见。树苗嘟囔着:“这什么破玩意儿,屁用没有,还被当个宝贝啊怎么着?”
一个声音从玻璃镜上冲着树苗说,“你想看什么,得开口问我!”
树苗大张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宝?太心潮澎湃了!
树苗思忖了半天,也别问人家太难的问题——万一人家回答不出来岂不是尴尬?于是他问,“魔镜魔镜告诉我,我长得啥样啊?”
灰色的镜面陡然一亮,树苗从镜面上看到自己站在山颠,漂亮的树枝呈圆球形,无数流线型的叶子绿得好像春水,气质高雅,清新脱俗,香气四溢。
我好美啊……他顾影自怜地说:天生丽质就是我吧……
那颗树随风招摇,越来越近,最后飘到树苗的鼻子上,从鼻孔上方钻了进来。
树苗问:“咦,这是怎么回事?”那镜面就空了,灰气也不见了,重量也没了,然后融化在了掌心上。
树苗急了,天上地下床上床下里里外外地找,一边喊,“哎,魔镜,你上哪去了?赶紧给我出来!”
可怜的娃不仅被绸缎缠了一脑门子,还从腰垂下到脚,摔了好几跤,滚倒在地,丝布绸纱……将他卷成一坨,根本站不起来。
洛可嘉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那漂亮桌子,撑着下巴,问镇元鸟:“哎,你说,这么高档木材的桌子上怎么会有小洞洞呢?”
镇元鸟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哦,好像是猴子用手指敲的。”
洛可嘉问:“猴子是谁?外号吗?”
镇元鸟说:“是一个感应化生在圣树上诞生的人参果,算是和孙悟空一模一样的性格脾气,但是天生神物人参果的档次可比那块石头高多了。”
洛可嘉问:“算不算孙悟空的儿子?”
镇元鸟道:“不,是上天赏给孙悟空吃的大药,可以返老还童的,比那种随随便便找来的人参果效能高千万倍。”
洛可嘉问:“为什么这些人参果不敢过来跟我们聊天?”
镇元鸟说,“因为怕我吃了他们。”
幸好洛可嘉知道人参果是食物,书上写着呢,他道:“好吧,其实还不如到外面去寄生在人身上呢,总比被你吃掉好。”
镇元鸟古怪地笑,“寄生?换个说法而已。他们最终都会失去自我,成为别人的一部分。这是人参果的命运。就像嫁人一样,寄生在谁身上,运气很重要!”
洛可嘉出了会儿神。
镇元鸟道:“蓝仔也是人参果,他要摆脱这个命运,得拼命找出路才行。哼,想我当日上了他的当!不然在西游世界里纵横捭阖出风头的应该是我呀。”
洛可嘉问:“你怎么知道他很出风头?”
镇元鸟道:“经历劫火还不死,这个风头不会小——据我对他的观察……”
噗地一声,一块玻璃镜子从虚空中出现,左右扫视。咣当一声,某果的鸟喙掉在桌子上。
镇元鸟野蛮操作把嘴捡起,安装回去,惊讶地喊:“三界镜?你怎么进来的?”
镜子看着丑陋的人面鸟道:“镇元子的恶念?你知不知道你的本尊变成了乌龟壳里的蛇?嘻嘻。”
镇元鸟气道:“好歹我也是你半个主人,你给我客气点!乌龟、蛇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镜子答非所问地道:“怎么居然会夺舍夺到异空间来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这些坏果子又是……啊,被蓝仔吞掉的果子原来都在这儿——那么说我们在蓝仔的肚子里?”
真不愧是看透三界的超级法宝,说得明明白白。
洛可嘉还没开口,三界镜已经转向他说:“来自异界的大能,三界镜向您效忠。”
连三界(上)
镇元鸟惊讶地道:“当年老头子降服你用了几千年,怎么你看他一眼就降了?”
三界镜理都不理镇元鸟,他飘到洛可嘉面前,卖弄道:“主人想不想看看您的老家在发生什么?”
洛可嘉喜道:“如此甚好,请你施法吧。”
三界镜一亮,洛可嘉正好看到自己将一口咖啡喷出去,然后嵊蓝高举着热狗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下口。
镇元鸟的脸皮相当的坚韧,他挤到了镜子前评论说:“蓝仔从来不吃肉的,事实上他还没吃过任何东西——当然除了这个空间的一切除外,都是被他一口吞下……呃,这个东西颜色不对,一层黄一层红,一看就不是什么修行中人该吃的……”
洛可嘉说:“这是热狗。”
人面鸟惊讶地说,“你们那边狗一热就变成那样了?”
洛可嘉气道:“其实就是肉夹馍!虽然名字叫热狗但不是狗!”
人面鸟凑到洛可嘉鼻子前,“你们那边把我叫什么?”
洛可嘉摸着鼻子道:“……叫脸书。”
人面鸟喜道:“是因为我的脸表明我很有学问吗?”
洛可嘉说,“呃,是因为一看脸就知道你比较聒噪。”
嵊蓝终于完成了心理建设,控制着洛可嘉身体咬了一口热狗,嚼嚼,然后又把渣喷了出去——这肉腥臭也罢了,怎么还有酸辣咸甜味?太呛人了。
洛可嘉放声大笑。
镇元鸟评论说:“如果他不能克服吃下污浊食物这心理关,你会饿死的。”
嵊蓝捏着鼻子终于吞下了食物,心里充满了对洛可嘉无尽的敬意和歉意。老申则麻利地收拾了残渣,唠唠叨叨地训了“娇气的”洛可嘉一顿。
电视忽然开始播放正经节目,是亚麻特产——白左——最喜欢的“控诉这个世界之恶并宣布人类是一切麻烦的源头且大灭绝就在眼前”的命题作文。
今天,嵊蓝有生以来上的异界生存第一课就是——观看飞机投下炸弹、原子弹爆炸、海豚血染海湾、电锯放倒大树、野火掠过草原、冰山倒塌,山体滑坡,屠宰场尸体挂在流水线上……的恐怖教育。整个节目里出现的人物个个面目诡异,衣着破败,表情痛苦,丑陋扭曲。
嵊蓝自言自语道:“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小申从门外进来,“洛医生,Minerva在发消息问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回答她?”那只AI最近表现不佳,被排除在了行动之外。
所以洛可嘉将手机留在汽车上,汽车则停在机场——你总不能让掏几十美元房费都心痛半死的黑人开着豪华车,装着东方老人乱跑吧?太显眼了,特别是小申这个假黑既不会说唱篮球,又不会打劫。
嵊蓝看着小申:“有些事情难道我们不告诉她,她自己就不知道?”这种以反问代替回答是一种高级骗术,赤帝传授的一个技巧——说了好像没说,但听到这话的人会自动脑补。。
小申果然被拉入了嵊蓝的语言陷阱,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套逻辑——“对!她如果说不知道我们在费城,这说明她在装!连武装无人机都能派的AI还有什么是看不到的?但是咱们还得委托她去查昨天拍的照片里的人是谁,要不要先回个说得过去的消息?”
嵊蓝顺着他的话问:“照片发给她了?查到没,是谁?”说的这些全是从小申言语里摘出来的片断,但小申却在脑子里冒出无尽的深刻解读。
于是小申摇头。
嵊蓝道:“告诉她如果查不到的话,就没资格参与我们的事。”我们到底在搞什么事?该死的,来之前忘了问洛可嘉一声。
小申起身道:“对!查不到就不带她。”这只AI背后的势力一直傲娇得紧,晾他们一下也不错。没有你们难道我们就不活了?你们假扮AI来影响控制监视我们,目的何在?赶紧亮底!不亮底就不带你玩!反正邵局在国内,他也管不到亚麻,他也没有直接下达指令让我配合AI。
异度空间内,洛可嘉往椅子上一靠,“三界镜,你真是个有大用的法宝啊!”
三界镜讨好地说,“主人,要不要看看蓝仔那边儿发生了什么?”
洛可嘉点头,太好了,我太好奇了。
镜子里,城主曹佾正在和树苗吵架。
打扮得好像尼泊尔贵妇的树妖在乾坤袋里翻找宝贝,真是不亦乐乎。但里面的东西似乎都很不友好:清风明月呵斥了他一顿,说他背叛了镇元老祖。其他的乐器似乎都有了灵魂,在房间里乱飞乱跑,树苗花了半个小时才将所有的乐器抓回去。魂火沙和风铜丝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兴趣,金击子在睡大觉,毫不起眼。反倒是圣树根瘤被天劫提炼过的金属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十几个巨大的金属蛋蛋,红白黑黄,亮晶晶,圆滚滚,太好玩儿啦!比那根被火烧过的木头(琴)高档多了!
他不知道这种混了杂质的仙材只能造出金击子那样的傻大黑粗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发财了!抱着圆球球又笑又跳。
曹佾来敲门,询问他: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砸窗户?要不要处理掉一些容易腐烂的老百姓送来的瓜果蔬菜?树苗反问他这些金属材料能换来多少宝贝。
曹佾自然瞧不上这东西,事实上在看到乾坤袋里如山的垃圾后他就失去了寻找宝贝的兴趣,所以错过了魂火沙和风铜,更没想到神火鼎是仙器,至于金击子就是根废物。
曹佾说:“这些玩意儿不值钱,属性不详,材质杂而不纯,比例未知,需要彻底检测——你看颜色,这几块和那几块色差明显,说明里面的成分都不一样。没有哪位匠人会对这些大杂烩材料感兴趣的。”
树苗当时就生气了,“你看这重量,这光泽,这硬度,这……”他喘口气说,“怎么就一文不值了呢?我的乾坤袋里难道会有不值钱的东西,咹?”
曹佾道:“就算你的师尊太上老君要炼器,也得把这些球球融化了,再把里面的金属分门别类分离开,再核查都是些什么金属成分……这是个细腻功夫,不是三年五年能完成的。”
树苗吼,“你骗我!明明只要融化了在模子里敲打敲打就是刀剑了,哪这么麻烦?”
曹佾说:“你的仙鼎呢,拿出来看看材质做工,你就懂了。”
树苗警惕地说:“仙鼎?我才不要给你看呢……”其实是东西太多,眼花缭乱,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仙鼎或者九龙神火罩的存在。
连三界(下)
曹佾觉得这个淳化妖精和过去大不一样了,话多嘴碎且小家子气兮兮,就像变了一个人,便耐着性子说,“你如果仔细观察仙鼎,就就知道,这个仙器由至少十万个部件组成。每个部件上面都有集成仙路,数十亿个结点集中在手指尖尖这么大位置上。稍微差点的材料根本承担不了那么复杂的仙力运转,误差一点点,哪怕小达亿万分之一的头发丝,这十万部件就无法契合,哪怕勉强组合成功而集成仙力不能畅通无阻严丝合缝的话,这个仙器就是废品,顶多算次品。”
始终在偷听洛可嘉世界运转规律的树苗立刻就怂了——芯片之难,难于上青天!仙器这么大,十万部件全部刻画上纳米电路,还要组合成一个主体——从设计到冶炼,从精密打造到精密组合,十万个部件就有百亿个难题。
要不怎么说法宝常见,仙器难得呢!太上老君为了某种材料,连连下界,大手大脚送好处,这是千金买骨啊!
所以孙悟空刚刚踢倒丹炉,老君立刻退一步放他跑路,实在是那丹炉价值远在孙悟空性命价值之上至少亿万倍啊。虽然有许多层次强大的物理化学辐射防护,但万一丹炉受损,老君得肉痛死。
树苗畅想,如果我能进太上老君的作坊打工的话……
洛可嘉听完曹佾的介绍,问三界镜:“你是谁打造的法宝呀?”
三界镜没说话,但从他的镜片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脸,镇元鸟立刻道:“原来是他!”这人年轻英伟,气质昂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眉眼清纯,又很简单,朴实,粗野。
洛可嘉盯着人面鸟问,这人谁啊?鸟的表情似乎在感慨、在缅怀,良久,才道:“此人是太上老君的烧火童子之一,心思最是单纯,也曾经打造过一些不错的宝贝。我的本尊当年一直拿他做例子说给清风明月听,跟人家老君身边人比,那俩货就得扔——”
三界镜跳起来道:“但是他很倒霉,先被骗下界难为取经人,老娘死了,之后又被打入了下院……”
洛可嘉敏感地注意到“太上老君”四字,颇有些感触。
镇元子道:“他就是差点杀掉孙悟空的天才银角童子。他和金角童子都是青丘出身,九尾天狐的儿子,天资聪颖、心智强大、又能耐得下性子做水磨功夫,本是前途无量。观音引诱这兄弟下凡回家去给唐三藏添一难,结果反断送了他们的母亲九尾天狐的性命以及两人的仙途。”
洛可嘉问:“天狐——”
三界镜道:“她曾是青丘内最有名的天才少女,极短时间修炼到天狐级别,差些就能成天仙了——结果白白被算计死了。”
洛可嘉问:“她是一族天才,必然是被严密保护的,怎么就死了呢?”
三界镜面上光芒流转,只见一个女子坐在轿子里探头探脑,孙悟空那只小猴子举起棍子砸下……
为何堂堂天狐如此不堪一击?
镇元子道:“九尾大约是被某个大能给拘住了神智,否则怎会不算吉凶?到了她那个档次,心血来潮之下,任何危机都能提前感知。”他停了一停,“论武功,恐怕孙悟空和她也只是平手,打个三五百回合也未必能占她的上风。怎么就这一下子玩儿完了呢?”
三界镜:“能蒙住她心神的大能多吗?”
镇元鸟:“九尾再狠不过是个地仙而已,能蒙蔽她感知断绝天机的天仙甚至地仙还真不少。我猜肯定是冲着金角银角去的,想断了他们尘心,逼他们和妖族划清界限……也可能是青丘宿敌,想废掉这个家族,减少一个妖族天仙出现。”
洛可嘉忽然觉得这个祥云缭绕的仙界也并不全是温情脉脉,仙人手段都是直奔断根绝后去的。这位镇元大仙靠着天生仙根圣树,还被主流仙界排斥……大概也是他出身人面鸟的原因。
血缘就是原罪。
洛可嘉问:“蓝仔当上了太上老君的弟子,是不是就一步登天啦?”
镇元子道:“那也要活着到达三十二重天才行,修行道上嫉妒他的人可不会少。下作的手段使发了,道尊未必能来得及救他。”
洛可嘉问:“亲口许的徒弟也可以不管死活吗?”
镇元鸟冷笑道:“只须说句仙凡有别,德不配位,没那个福分,就能解释一切了。更何况蓝仔是人参果来历,其背景就有原罪,又和镇元子的关系复杂,前途迷雾重重——老君收他做弟子未必会赚。”
哎,不会吧?好可怜。
三界镜:“蓝仔到处宣传妖族与人平权,以法制仙,你猜太上老君这些既得利益者喜欢不喜欢。”
在老君心中,只怕妖精就是奴隶,苦力,可以随意打杀的货——包括孙悟空在内——金角银角被打入下院就很说明问题了。无论有没有怨怼之心,妖与人终究是有隔阂的。
从三界镜的制作水准看,银角的炼器工夫当真强大得紧!
镇元鸟道:“真没想到,银角那个傻子居然能做出这么强大的法宝来!”
三界镜:“事实上我辗转于多人之手,就没有值得我投靠的——尽管所遇者越来越强大,但是我的能为也越来越强大!最后到了镇元大仙手里,折服于你的本尊……那算是头一回。”
镇元鸟冷淡地道:“但你跪舔这位洛大仙倒是快得紧。”
三界镜:“这位大仙的顶上三花打通了何止三界?一千八百界都在祂的三花覆盖之下,连太上老君都没这么强大!我能在洛大仙的手下提升更快,那自然只能投效了。”
原来还是克莱因瓶的功劳。这不是王霸之气,是数学。
三界镜着迷地看着洛可嘉:“我在您的身上看到了无尽的空间,无尽的世界,无尽的力量,真是神奇的造物啊。”
镇元鸟道:“那么天眼罩呢?他又是谁打造的?”
三界镜一闪,便暗淡了下去。
人面鸟的喙恨不得去敲那镜子,你倒是说句话呀!但人家装死,你镇元鸟又不是他的主子——只要洛可嘉不发话,理你做甚?
情商智商双高的洛可嘉并不喜欢强迫人家说不想说的话,那太不礼貌了。他看着身前的桌子和砚台,强换话题说:“不知道这桌子能不能搬到现实生活中去。”
镇元鸟道:“洛大仙人,要不您把我带到您的世界里去?”
洛可嘉苦恼地道:“可是我自己都出不去了。”
就在洛可嘉担心嵊蓝把自己的事情搞砸了的时候,嵊蓝果然把自己逼到了生死攸关的境地。
事情还是要从早上说起。
嵊蓝说要吃早饭却又不出来,老申送饭入房间后两个东方人一天没有出门。旅馆的上上下下都是火眼金睛的老油条,什么毒贩、杀人犯、诈骗犯、找工作的单亲妈妈、怀孕的十三岁少女……一眼望到底。唯独这一黑二黄的组合实在是看不懂来路,令人费解。
那两个老的整天不出门,也不与打扫卫生的人说话,另外那个黑人更是鬼鬼祟祟,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围巾口罩遮脸——你听说过戴口罩的的黑人吗?买口罩也要钱的!而且不便宜!
这些人的表现有点让人心惊肉跳,一种叫做“里面有鬼”的念头在老板娘脑子里旋转。她决定让人去打探打探。
开杀戒(上)
先是打扫卫生的胖女人出马,在房间角角落落一阵抠抠搜搜,但一无所获。那个东方人对她视若无睹,从来不回答问题,甚至根本就没反应。整天整天看电视,包括MTV、卡通,政论,肥皂剧和discovery付费节目……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重复多遍的广告也不放过。
又找了个失足少女去打探,结果门都没有进得去,那老脸一板还挺有威严。
最关键的是,送进去的食物越来越高档,亚麻超市里出售的普通的冷冻鸡肉牛肉是激素催出来的便宜货,速生玩意儿,人家根本看不上!人家只要当日蔬菜和最高端的新鲜鱼货,先给那人闻闻,能接受的才可以煎,还只要清油……
来了个退位国王吗?
老板娘决定再探探——万一是个退位国王呢?
于是房客里最讨厌的醉鬼派上了用场。让醉鬼找个惹事生非的借口太容易了,敲错门最简单。半夜两点,醉鬼兄喝了几碗马尿,在老板娘虎视眈眈监视之下去捶门。
果然那个老人刚开门,醉鬼一把推开,强行进房间,走路踉跄,东按西戳。
洛可嘉揉着眼睛坐起身,醉鬼问,“你是谁,为什么躺在我的床上?”
嵊蓝在朦胧中看到了一头熊向自己扑上来,他不知道那是法相,在妖界经历了惨烈的厮杀,对这种野兽处理方式是,不问原由,杀了再说。
嵊蓝伸出一根手指画了一个圈,布置一个刺激到极点的幻影在对方脑子里,有恐龙的存在……
醉鬼清醒了一秒钟,然后噗通一声倒地,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老申惊讶地去扶醉鬼,大喊医生,救命……差点喊洛医生来救命了,总算想起洛可嘉正在隐姓埋名抓毒贩,于是扭头向外,没喊错方向。
很快这位醉鬼兄被抬了出去,在老板娘惊恐的眼神里,老申悠哉悠哉地又回去睡了,而那个长着痣的老头连床都没下。
整个旅馆闹得鸡犬不宁,小申很久之后才出来看看,老板娘眼尖,发现这个黑人的手臂肤色居然是白色的——她狠狠地拿眼睛剐了小申几下子,果然是个东方人假扮黑人——两种人的骨头架子根本就不一样!怪不得早出晚归的,那是怕露馅!
三个东方人躲在汽车旅馆里干什么?他们在等人还是在密谋着什么?老板娘很不喜欢这种联想,她决定让道上的大哥出面将这三个怪人撵走。
打台球、喝啤酒、飙摩托、争地盘、数钱、揍人,反正大哥一般就是干些这个。老板娘端正了一下吊带裙,拉开了些露肩衫,口红加粗,眼影加深,打点高光粉,吸点油汗,推门找到正在喝着啤酒提着台球杆指着地图吩咐摩托手游街抗议疫情让大家赚不到钱并且谋划揍几个不开眼的隔壁混混的街头大哥。
经过一套街头讲话流程,老板娘请大哥带着兄弟们来旅馆喝酒,顺便看看那几个东方面孔到底在搞什么阴谋——明明很rich,却故意装穷。
大哥爱听不听地喝着啤酒,直到听见了rich和东方人oriental两个关键词,他放下酒瓶,淡淡地道,走,去瞅瞅。
此时正是上午大白天,旅店里没有别人,那两个房间门关着,又是一个休闲无聊的一天。
老板娘将大门一关,院子里只剩一辆运货的破皮卡,显得空空荡荡。大哥带着三个小弟呈扇形展开,向东方人的两个房间走去。
小申正在报告Minerva还在装傻,收到照片和车牌号后,纹丝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好像吃准了洛可嘉离不开他们这些势力似的。
嵊蓝终于在申家父子的交谈对比中,拼好了图、填满了空,将目前的形势给整明白了。原来是为前面被绑架的事儿,找那帮人报仇来了。
至于嘛,你们?让这事翻篇儿了很难吗?你们最多就是没回家而已,相反却在新约克赚了那么多钱,还在黑白两道立下了光辉形象,竖起大旗……你看,现在干陷在费城,不是更回不去了吗?赶紧走,我想见见媳妇儿……
嵊蓝很快注意到只要小申不自觉地提到了Tina,老申头就会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呼吸粗重的四条汉子站在门外,嵊蓝比了一个四,申家父子点点头。嵊蓝想,来者不善,可能是我们行踪太诡秘无法解释……
小申一边整理脸、颈和手,把黑色抹匀,一边大声问,谁啊,什么事?
外面老板娘说,“请开门,客房服务。roomservice.”
小申说:“谢谢,不需要。”
一个粗豪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开门,查房。”
小申打开一条缝,门轰地被推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当先大汉道:“不是说三个东方人吗?这儿只有俩!还有一个呢?”
老板娘指着小申说:“就是他,假扮黑人,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你干什么的?我的旅馆可是干净的!不沾药!”
小申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涉毒?”
老板娘指着洛可嘉说:“你们是贩卖人口还是绑架?”
嵊蓝茫然地说:“Me?”看了好几天电视,差不多简单的英语能应付了。卡通、广告、记录片、模仿秀对他的帮助尤其大。只有新闻太复杂,又尽是莫名其妙的内容,逻辑不通的社论,对他帮助最小。
老板娘说:“他们是不是绑架了你讨要赎金?不用怕,大哥替你做主。”
嵊蓝并未听懂这句,他摇头。
大哥说,“哥们儿,你们哪儿来的?在费城干嘛?为什么每天啥都不干?”
小申挤到他面前问:“哪条法律说我们必须要干点啥?我们啥都不干不行吗?”
大哥怒吼:“你消遣我?”嗡的一巴掌就烀过来。
以小申的格斗术当然能和三五条汉子放对,他正要利用房间里的家具开搂,嵊蓝手一指:“我劝你们善良。”
所有人脸色一僵,尤其是那个大哥,嵊蓝一指老板娘,“善良的人才得不死。”那女人打了一个寒颤。
忽然一个小弟抱头蹲下,唉唉唉,哀号了几声,然后开始放声大哭。
紧跟着第二、第三个小弟蹲下或跪下,放声大哭。
大哥拳打脚踢地怒吼,“丢人现眼的东西……”
嵊蓝手指向他道:“债要索偿,命看担当。”
那个大哥跳起来喊:“我的心脏……”随即倒地,脸色青紫。
老板娘缓了过来,摸摸大哥,尖叫一声,啊啊啊。
……
众人陡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门外举手敲门,刚才似乎是幻觉?
带头大哥忙道:“别砸……轻点儿,有礼貌些。”
众人都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可怕影像,幻觉虽然逼真,但毕竟是假的。假的真不了……对吧?但是哪怕荷尔蒙爆发,最狂野的摩托小弟也不自觉地放低音调,高高举起的手也温柔了下来。
开杀戒(下)
小申打开门,还是黑人形象,大家事先在幻觉中已经见过此人甚至老板娘都觉得黑不黑黄不黄的是理所当然的——她们走进房间时有些战战兢兢。
老申从沙发上起身问,“你们有何贵干?是我们欠房费和伙食费了吗?”
老板娘摇头,“呃,我看你们从不出门,是不是生病不舒服……”
大汉们身上有纹身,脸上戴墨镜,口嚼口香糖,黄金链大手表亮片等等标配一个不少——生病不舒服的话谁会找他们?这些人一进门就像被洪荒猛兽给盯上了一般,从灵魂深处泛起冰冷的波澜,血液在缓缓流动,时刻都要停止供氧的样子。
靠着被子卷的嵊蓝对小申使了个眼神,“照片给他们看看。”
对啊,地头蛇上门,不问白不问。小申掏出手机,道:“有人认识这位吗?”
大哥及其小弟全部倒吸一口气,“你们找他干嘛?”一面叫苦不迭,原来是和那个人有关系的……
小申说,“他抢了我的女人——”
按照那人一贯作风,这个理由很说得通。大家都盯着小申,同情目光让他很受伤。
“算了,兄弟!”大哥左边的大胡子说,他的胳膊上画了许多个挤挤挨挨的菩萨之类的印度神灵。“碰上他,算你女人倒霉。”啊,难道不是我倒霉?或者该他倒霉?怎么是女人倒霉?
小申联想到Tina被捆绑着的样子,脸色和老申一样难看。
大哥右手边的人说,“他是新崛起的大毒枭,他爸爸是胡安。”
小申眼神亮了起来,“他是胡安的儿子?他是不是有个妹妹?”老天爷保佑,一定一定要让Tina是他的妹妹!
所有人同情地看着小申,原来你喜欢上了她!真是胆大不怕死啊,“他妹妹是个女魔头,打遍艺术学校和音乐学院的女魔头。曾经打断过不少男人的四肢,五肢,嘻嘻,听说连他爹胡安也差点挨了她一刀。马里奥和他妹妹关系不怎么好。”
老申、小申眼睛一亮,看来他们兄妹不是想像中的那样,而且Tina在“砍胡安”这句话上没骗人。
大哥极其不爽地看了小申一眼,便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走了。”这三个傻子敢撩拨马里奥和Tina,连坐都不让一下!真无礼!大概率活不过这个星期。
小申送走了客人,将门一关,说:“我们死定了。”
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马里奥耳朵里,有三个东方人在暗中打听他。做为一个合格的毒贩子,除了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外,无论如何要来查个底掉——特别是还有Tina的事混合在里面,作为哥哥,那就更要问个明白了!胡安家族的虎威触不得。——大概率他们会以为新约克的黑帮杀过来了。
嵊蓝说:“如果事不可为,也只好找FBI救命了。”
这儿戏一样的跟踪,充分说明是洛申这个团队做事情不靠谱,无计划,无备案,还傲娇地拒绝了FBI和代表神秘力量的Minerva。而对手却是资金海量,武器充足,人手富余,占领了费城的地下大势力。
你们三位要武器没武器,要资金没资金,要人手没的手,其中一个还是半残疾人——这是拿生命当儿戏吗?
天朝安全富足平和的生活让你们有了全世界都是这样的误解吧?毒贩子如果好说话,你们何必流亡到亚麻国来吃炸鸡?味道又那么恶心,同样的拱门,同一个老爷爷,其品种比国内的少了至少一半!
小申老申互相一顿埋怨,其中不少话也是冲着嵊蓝来的,谁让他被小申一煽动就热心地想要给“Tina背后的力量”一个厉害瞧瞧?
你们俩凭啥?老申开炮无死角,直接将洛医生放在炮口轰。色迷心窍的小申更是被嘲讽得脸都紫了。
惭愧惭愧,嵊蓝一面暗中后悔自己顶了洛可嘉的身体,享受是没有的,尽挨训了——这三天费城之旅唯一的收获是看了六十小时电视。
等老申发泄爽了,小申道:“咱们赶紧商量一下怎么自救吧——”
嵊蓝说:“必须让FBI知道我们的境地,同时把那个Minerva调动起来。然后我们是不是去搞两支枪?”他的目光看了看老申的小背包,里面有他喜欢的沙漠之鹰。
对付毒贩子,咱们这几只手捏满了武器也白给!二申一起在肚子里杠了洛医生一句,但是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小申立刻出门,去机场提车。老申说要不咱们一块儿上街走走吧?小申开了车来立刻上车就跑。待在房间里也不一定安全,更有可能是被人瓮中捉鳖。
嵊蓝早就想出门了,闻言立刻点头,被形容成甲鱼也顾不上生气。二人收拾好了现金和沙漠之鹰,随身之衣物也不要了,在老板娘复杂的目光中瘸着向外走去。
此刻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了,街上渐渐有了人气,背着琴下课或准备晚上演出的女孩儿匆匆而过。和亚麻国大多数地方一样,费城的建筑物扁平而方正,到处都是古早的砖木结构,花花绿绿的涂鸦显示出了城市的个性。玻璃高楼也有,巨大的蓝色玻璃窗反射着阳光,并不刺目。尽管费城号称亚麻国第三大城市,其实主城区也就那么大,但如果勉强才学会走路的残疾人想强撑着逛遍的话,保证能累残第二次。
他们随意坐在街角的咖啡店门外,让午后的金色阳光照在三天没出门的身上,嵊蓝想,如果我光合作用的话……
正在此时,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走过来杵在二人面前,将阳光牢牢锁住。
马里奥冷冷地说,“现在你们找到我了,你们想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