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做人(上)
天一真水雨纷纷,庭内众人欲断魂。借问活路哪里走?无人知晓得问神。
曹国舅笑着吟了一首打油诗,终于正经地做诗道:“纵游百国戏四海,遍寻万山唯蠢材。喜闻天河波澜远,欲渡折苇蛇虫徕。才炊千江一瓢饮,又焗半城何可衰?林狭路窄虎狼死,渠旱沟涸鱼虾埋。今朝啮我断头肉,来日无祀枯骨哀!”
音传百里,天地共振,不愧是一城之主。哪怕道基已碎,气度俨然,架子不倒。
无人应和这骂人之歌,天一真水有条不紊地倾泄而下,漏网之水越来越多,好几个凡人已然化为一滩滩粘液。哪怕是皮糙肉厚的妖仆,也缩成一团聚集在角落里。凡人乐师们发一声喊,逃到了隔壁床底下,瑟瑟发抖。
妖仆们可不敢跑,看到渐有真水无视屋顶穿房而至,有妖开始喊痛——主要是喊,“我的脸破皮了!我的脸啊!杀千刀的……”
一个阴柔的声音飘渺而至,“城主大人,贫道无痕有礼,别来无恙?哦,刚才府上出现了九色彩虹——是不是城主道基毁了呀?啧啧啧,是哪位正直之士见义勇为?还是城主大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了,天厌之呢?小弟前来慰问,有大礼奉上,还请撤去护罩。”
这是来挑事的?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曹国舅笑道:“原来是无痕真人大驾光临……怎么,宋齐梁陈四大家,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挑不出来了吗?”
小雨一收,众人(妖)都松口气。曹国舅看看破破烂烂的穹顶护罩,命护卫队长将护罩撤去。
这个队长很明显是人族,粗豪的外表下眼睛却极其精明。他老老实实地将护罩去了,垂首一旁。护卫队成员也没人命令就自动组了个雁翅阵型,可见平时训练有素。
果果将一帕蒙于脸上,只露出一双妙目,欲盖弥彰的,颜值凭空再暴涨一截,曹国舅的目光鬼鬼祟祟地飘了去。
真是死到临头色心又起,果果白了他一眼。
堂正中空气里瞬间出现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仿佛一直就站在这里好久。此人身材高挑,黑袍黑鞋,面白若玉,目光电闪,凡他目光所至,无不低头避过。
“曹国舅,”无痕真人挥动拂尘,转身面向斜偎着靠枕的曹国舅冷笑道:“贫道才从昆仑来,注意到好好的矸玮竟然变成了如斯模样!惊诧莫名。”
曹国舅满不在乎地坐直,仍然不肯起身,“你回来做甚?老死在你心心想念的昆仑岂不是正好?”
无痕道:“天下不靖,何以避世为乐?”
曹国舅顾左右,“其实最唯恐天下不乱的就是你们昆仑了。”
无痕道:“你们青丘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因无天下志方能苟活至今,所以我可以暂时原谅你的愚蠢与冒犯。”
哇,这个道士未免也太帅了吧!言语如刀,气度高渺,再加上一出手就是高级货天一真水,高富帅勇集于一身。已经有妖眼中开始冒小星星了。
曹国舅道:“贵客,难为你大驾光临就是为了骂我一顿?”
无痕道:“滚出矸玮,饶你不死。”
曹国舅冷笑,“说得好像我不退出去,你就敢杀我似的。”
无痕尴尬了一秒钟,“昆仑虽不欲与青丘为敌,但拘禁你十万年总是没问题的。好吃好喝的,大约也够你重新筑基了。你有意否?”
曹国舅环顾道:“莫非凭你一个就吃定了我了?”
无痕不再说话,袍袖一甩,护卫队二十来人“噗通噗通”全部倒下。
无痕看着曹国舅,仍然不再开口。如果曹国舅再不识趣,相打可就没好手了。
曹国舅道:“谁与我取此人头来?”
明眸善睐的妖仆们平时连掉了脂粉都要心痛,此时皆站直身子,向无痕道人围了上来。
无痕笑道:“没人了吗?”
狗腿子怒道:“我们不是吗?”
无痕凝视着他:“你们是吗?”
那么我们就要证明一下,我们是不是人!
所有的妖仆,包括狗腿子,噗通一声整齐划一地跪倒在无痕脚下,齐声道:“吾等妖奴,皆为城主所掳,素不敢怨怼。今得仙长搭救于水火,誓必效死以报。”
无痕眼望着天空道:“起来吧,脱光衣服站到我身后去。”
话音刚落,所有的衣裙纷纷落地,无论雄雌,妖精们光滑溜溜地俱站到了无痕身后。
果果掩面,鸟人转头,嵊蓝却睁大眼睛,乘机大饱眼福,生理卫生课现场演示……曹国舅依然在笑。
无痕道:“众叛亲离,不过如此。呃,你是怎么回事?”他的拂尘无风直立指向果果。
果果放下掩盖在眼睛上的春葱玉手,道:“吾乃南海千礁岛弟子,游学至此,是这位曹国舅的宾客。”
曹国舅吸溜一声咽下去一口水,果果脸一红。无痕不置可否,将目光放在德金身上,“德金,还没死心哪?忙活了几十万年了吧?看看你要解放的这些妖精,这才是本来面目!人衣人裤真的不适合你们,何必再穿?哪怕已然是化成了人形,这些狗腿、鸡脚、蛇皮的,你哪只眼睛看他们能与我人族平等了?也就是曹佾那个人族叛徒,才会拿你们当个玩意儿养着!”
所有的妖精光着屁股却毫无廉耻地附和无痕真人,他们面带笑容,似乎归于昆仑弟子门下当畜牲远胜于跟着拿他们当人的青丘败类。
曹国舅板着脸道:“什么人啊、妖啊,能为我提供乐子的,我就善待之,这有问题吗?”
无痕轻蔑的目光游移四顾,简直无法忍住恶心去接这一句……咦?
无痕指着嵊蓝道:“这截木头怎么回事?曹佾,你的口味已经如此之重了吗?”
哄笑声从妖精群里爆发。他们、她们人人曾经指使嵊蓝跑腿,为了一枚好看好味的竹笋逼着嵊蓝来回几百里路跑了三次……现在嘲笑起嵊蓝来简直毫无心理压力,就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截木头精似的。
曹国舅扭头看着嵊蓝,“咦,你怎么不跑过去?不丢人——”
嵊蓝说:“那是因为他们只是妖精不是人——所以没什么人可丢。修行千年化形成了这样,其实依然不脱畜牲本性。人哪有那样的?至少得有羞耻心吧?不才傻大木,没法力没仙力没武力,正好勉强有一丝丝羞耻之心。朝三暮四、猪羊一堆、束手待宰之家禽牲畜者,非吾类也。”
难做人(下)
陡然一静。石破天惊的宣示在堂内兴起轩然大波,震动了所有的智慧生物。上空一暗,云层之下出现了三道人影,庞大的气势冲天而起,驱散了天空的阴霾。
三人同时大笑,收了气势,缓缓落下,站在无痕道人身侧。他们全都没理会曹国舅或者果果这两个绝色尤物,也完全不注目于搔首弄姿、花枝招展的妖精男女——哪怕他们个个比嵊蓝好看亿万倍,而且全部开放着美好而残缺的身体。
此刻整个世界以嵊蓝为核心,几道目光打量他不已。
宋齐梁陈四大家掌柜弟子聚齐。
一人道:“上一个说这话的好像是——”
五道如剑的目光制止了他,甚至包括果果和曹佾。
四大家来的唯一的女子和气地问嵊蓝:“你凭什么?”
那位和气的女仙长得很周正。圆脸直眉杏眼阔口,鼻子是个正三角,稳稳地坐落于两颊中央,牙齿很大,感觉一闸刀下去钢铁也能咬碎。做为能精巧地微改面目的仙人,她的脸依然称不上好看,所以她尽量不去看果果。
嵊蓝这张脸哪怕在妖精堆里也算丑得可怜,看上去属于智力初开,语言有障碍,思维混乱,行动迟缓的那种,最多卖个力气——挖井掘墓发矿开荒犁地放羊喂牛夯土造房杀猪背粮搬家锄草疏河清淤……
这么一个玩意儿混在修士堆里说大话?——难道没睡醒?还是根本就不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女仙和气地道:“妖就是妖,比兽与怪稍微好些,但也有限。兽只有本能,怪能开发出神通,妖能开口说人言化为人形甚至读写乐舞,只欠一点羞耻心而已。”她眼睛往果果那边飘了飘,似乎欠羞耻的不完全都是妖,也有人妖。
果果咬住了下唇,眼中开始聚集泪光。
看来千礁岛的面子还是好使的,那位女仙点到为止,没有再指桑骂槐、即兴发挥。
嵊蓝行礼道:“请教仙姑法号?”
那女仙道:“风橼。你的名字呢?”
嵊蓝正色道:“他们都叫我傻大木或者傻木头,其实我是有名字的——”一只翠鸟忽然从天而降,落在她惯用的枝杈上,开心地叫了两声。
她说的是:“真名不可说,只能说道号。”
嵊蓝道:“有人警告我,在外面不能提真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翠鸟在天降神爪将嵊蓝钓走后就溜了,此时出现得未免也太刻意了些,她背后是哪位大能?是保护还是监视呢?
风橼仙姑不置可否地道:“那我从俗,就叫你傻大木吧?”
四大家族的掌柜弟子们仔细倾听着这番对话,尤其是翠鸟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郑重了起来。虽然他们不懂鸟语,但是这鸟来得如此恰到好处,在四大仙威之下怡然自如……怎么看里面都大有蹊跷。
无痕道人问,“傻大木,你如果说出来这位前任城主道基是如何破碎的,我们答应你一个请求。”
这是在向翠鸟背后的大能卖人情的意思了。
嵊蓝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世故,他躬身道:“无痕道长,这位城主道基毁在一段音乐之下,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光溜溜的妖仆们睁大了无辜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木头精,你咋这样大胆呢?那个城主的道基明明是被你骂了一顿亲手用道术打碎的。
妙的是,竟然无一妖揭发此事,似乎小翠鸟给妖精们注入了一丝犹豫。连德金的脑袋都转了回来,在光屁股妖精们脸上一一扫过。可惜这些厚皮厚脸的家伙连一丝愧疚之色都欠奉,也无妖回应他的凝视,那个花妖甚至还挺了挺胸。
他们在等哪方面获得最后胜利,然后滚去抱大腿。鲁迅道尊说的对,学医也救不了妖精。
四大家族的人又开始用语言攻击曹国舅,几句之后,有人来报,城主府已经搜查完毕,没有敌人、高人、妖人、魔王、精怪躲藏。
咦?此人做了好事不留名?天下还有这样的傻子?你破了曹佾道心,借用这个功劳能从四大家族捞多少好处?真是比木头精还傻。
无痕道人很明显是四大家族掌柜弟子之首,他听着下面的汇报,自觉掌握了所有的情况,便对曹国舅道:“那么就对不住道兄了,来人——”
曹国舅喊:“臭小子,你再不站出来,我就把你的事兜搂出去了!”
四大道士立刻警觉了,这个曹佾表现古怪,都这么惨了,手足无措才对嘛,怎么会那么沉着?他的后手在哪里?
仙界的争斗向来残酷,为了一点点小事搞到灭门的也不在少数——
风橼仰天道:“哪位道兄潜藏……”
嵊蓝腼腆地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城主大人应该喊的是我。”
人人目光又射了过来,压力铺天盖地冲向嵊蓝。换个妖精,或者道士,在这个压力下大概都得昏倒,至少退几步,晃一晃——但是这个木头根扎得很稳的样子,一动不动。
风橼脸红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高人?”
嵊蓝谦虚地道:“不敢当,我只是个傻木头,要武力没武力,要道法没道法——”
一个比无痕道人更阴柔的声音道:“哪儿那么聒噪——跟他啰嗦啥?”
一道剑光向嵊蓝劈下,眼看就要一剑两爿,一个黑不溜秋的细影子将剑光拦住——这是一根细铁棍!
嵊蓝躬身道:“有劳大人了。”
金击子满意地点点头,向剑光主人——那是一个瘦下巴尖鼻梁细长眼红头发的漂亮得不像人的男人——冲去。
之所以猜测他是男人,因为他的手放在鸡妖胸口正在肆无忌惮地过瘾,而眼睛还瞄着正在努力挺胸的花妖腰肢。
金击子失去了三千道兵的帮助,也就没了帅脸,没了声音,没了盔甲,没了手脚,给嵊蓝当拐棍都嫌短,当牙签又太长。
上次教了笨蛋木头几招武术,把金击子差点气自闭了——镇元子是什么人?天下绝顶聪明的三五人之一!往来宾客是什么人?天下最顶尖的武术大师和道法神人!
木头精是个什么玩意儿?连最基本的武术概念都没有,更别说体能和协调性了——人参果老师们就没教给孩子们什么像样的本事!
没有经过中考会考高考调研考试调教的人,真不行啊!
真正的功夫都在生死间练成!温室里的花朵们有屁用!
看到四大家族的弟子在曹国舅面前耀武扬威,金击子想笑——如今这世道,连几个初级地仙也敢跳出来作妖了?金击子从没把这些食物链底层的玩意儿放在眼里!让我来教教你们做人!
只三招,那位手脚不大老实的阴柔道士人头落地,一条虚影茫然从脖腔里冒出来,金击子二话不说就将这条魂魄收了。
呆与萌(上)
四大家族和城主府众惊骇莫名,看向嵊蓝的目光中又多了不少意味。这个木头精果然背景深厚,还有一件法宝护身哪!
曹国舅指着那尸体道:“转告大雪峰,这事虽由我而起,但是与青丘无关。”
甩锅甩得连锅都气得发抖,真是个没担当的男人!既然不想担责任,你喊木头救命干啥?人家欠你的?
无痕道人指着嵊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来路!”这是要摆出背景谈判的意思了。
嵊蓝道:“没有背景,孤魂野鬼……野妖一个。咱们恐怕拉不上关系。”
无痕道人怒道:“为什么要下狠手?一条人命哪!”
嵊蓝道:“这位法宝大人是我的武术老师,他想干什么我管不着,但有什么后果,我全接着了。至于人命……妖命不是命吗?动不动就是一剑杀招——是他先砍我的。”
金击子很满意嵊蓝担当,身子一晃消失不见。场内除了曹国舅理论上知道他回了乾坤袋,其实并无一人看清楚。
曹国舅表面乐开了花,心底里却在后悔,原来那根不起眼的小棍子竟然也是个法宝!走眼了!
无痕道人说:“你的法宝打杀了大雪峰的弟子,此事必不能善了,连我等也脱不了干系。”
第四个是和尚,出列道:“说不得我也要卖卖力气了。”此人五大三粗,身形庞大,面目圆墩,躲在阴影中并不引人注目,此时站出来,当真是渊停岳峙。
嵊蓝躬身道:“那个道人偷袭于我,我的法宝才痛下杀手,此人死有余辜。望仙长转告大雪峰。”
那和尚道:“大雪峰的人不是可与之理论的。打服了我,就没事了。”
仙界规矩——不讲道理,只论强弱和不要脸,大约那个大雪峰就是鸟人德金最反抗的那种……
看嵊蓝还没准备放对,那和尚抱着双臂道:“你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吧?”
这次竟然碰上个君子?嵊蓝躬身道:“请教仙长法号?”
那和尚不耐烦地道:“要打就打,真不爽气!”
嵊蓝脸一红,说:“请仙长出题吧,我全接得下。”
嗯?连果果和曹国舅都在想,这个傻大木,真没看出来,居然这么狂?
其他妖仆们讥讽之色更甚,恼怒地屁股都开始抖动。如果这个木头输了,就证明我们做得没错!但如果他赢了——
鸡妖说,“报告仙长,傻大木会咒术。”啊?
蛇精说:“报告仙长,他会弹乐器。”啊?
花妖说:“报告仙长,傻大木会一种神奇的手法,能破法器。”啊?
狗腿子在众人目光下没办法,只好说,“报告仙长,这个傻大木会纵横家的捭阖之术。”咦?
风橼仙姑难以置信地看着嵊蓝,“难道——”
曹国舅点头道:“不错,我的道基就是毁在他的手里。”
和尚厌恶地看着嵊蓝:“现在你又来救他?莫非你有病啊?”
嵊蓝委屈地说,“但我是被逼的啊。”
新约克虽好,却不是家。
小申再抗议,也没办法,Mandy命令立刻回家,不得已老申去车行退掉了汽车。租车手续也是他独立完成,可见他英语听说读写已经大有进步。
本来洛可嘉说想开车横跨美洲大陆,就近地观看欣赏大草原、大峡谷、高山深河,原住民、老旧公路、赛车总动员小镇风情……
在电话里一听,Mandy要气疯了!当初结婚时说好是我们两个一起环美洲自驾游,怎么现在你一个人想奔放啦?不许!要浪该我们两个一起去浪!
好吧,洛可嘉秒怂。这才有老申退车之憾事,自驾看熊、追踪野牛只好另找时候了。小申在网上订了机票,今天下午的飞机,三四个小时就能横跨美洲到家。
果然中午时分,Donald电话来问今天睡得怎样,洛可嘉说Mandy命令立刻回家——她已经很不耐烦了,在电话里大吵大闹。
很明显Donald从小护士那里得到了某些消息,他说了两句很遗憾、没好好喝一杯之类的场面话。姐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不能惹。
洛可嘉不经意地道:“为什么我们不在费尔班克斯聚一聚呢?我还能给你身体检查检查,保健保健——”
Donald开心地问,“免费吗?一万美元的医护费我可开销不起。”
洛可嘉再三保证只要Frank、Donald来一切都是洛可嘉来付账。小舅子大喜过望,吃喝玩乐都你来……
洛可嘉道:“你想得美!我只管检查身体,吃喝玩乐你自己解决。”
Donald骂了一句,我又没病,去医院干嘛?
洛可嘉说,“北极这边有白熊有鹿有狐有兔,还能下海追海豹、看鲸鲨、钓鲑鱼、吃龙虾,ski冰山,skate冰原……”
Donald立刻改变了主意,最晚下个月就来看看外甥和外甥女,我们准备的礼物你还没拿走……
洛可嘉说,要不你和Frank亲自来费尔班克斯交到小朋友手里吧。
二人依依不舍挂了电话,出租车司机回过头来微笑道:“到了,请下车吧。”
这辆车子是专门运送残疾人的小厢式货车改装的,窗户漆黑,老申小申专心致志地偷听洛可嘉和小舅子聊天,都没注意到司机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破旧不堪的废弃工厂里。
小申警惕地探头往外看看,四五个大汉手持AR-15改良自动步枪围着,身上有防弹服,还配备有手枪。FBI?CIA?空军?海军陆战队?以色列摩萨德?饿罗斯黑帮?
司机回过头来说,“下车!好好的,别做任何动作,你们没有机会。”
小申铁青着脸,先一步下车,果然车后也有人看着,总共八个。这个废弃工厂里荒草枯枝,能偷走的东西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傻大黑粗没用的垃圾。
有人上前将车门全部拉开,洛可嘉被拎着脖领子拖下车,腿被撞了几下狠的,好在他演戏时间长了,只要对方不搞膝跳反射或者电流针刺,瞒还是瞒得过的。
他们是谁?为什么而来?
没有人给他们上绳索,估计是有残疾人在,谅他们跑不掉,手里又没武器——搜身的结果,这几位连把水果刀都没带。
洛可嘉问,“请问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
他的半句话消失散落在荒野废墟中,八个枪手加一个司机没人作答,但把洛可嘉扶进了轮椅。
大概是在等人了,那就等等呗。
小申父子穿着帅气的西装坐在肮脏的地上,身上除了手机一无所有,他们在被枪指着头,就像两只无助的小猫。
远处传来极漂亮的颗粒感十足的汽车马达轰鸣声,三部加长越野车鱼贯而行,车后卷起一道烟尘。
呆与萌(下)
片刻后,三辆落满灰尘的厢式车停在洛可嘉眼前,肯定是改装过的,其性能必然提升得天翻地覆。
“洛,可,嘉!”从车上传来变声器调整过的电脑人声:“抱歉要耽搁你几分钟时间了。如果不是你们突然要走,其实原本不需要如此尴尬见面的。”
这个电子声音说的是英语,语速较慢。
这个喇叭音量不大,所以并不刺耳。但也绝对不小,远远地传了出去。四周枪手调整了队形,将洛可嘉和某一部车围在当中。
洛可嘉回应,“好说好说。有话请讲。”
“首先,我们并不想伤害你,毕竟医术高超,东西合璧的人才太难得。而且你的病人治疗效果也显著,这很不容易。但是如果一些问题没有答案,我们寝食难安。”话说得算得体,但电脑仿真声音还是有些让人听得浑身痒痒。
洛可嘉说,“如果我尽力与你们合作,请不要伤害无辜者。”
那个声音说:“如果你指的是这两位姓申的,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们不是无辜者,也要受到审判的。”
洛可嘉问:“我们谨小慎微、遵纪守法,何罪之有?”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会儿,说:“饿罗斯人本来是你们的合作方,他们只是开个玩笑取走了一些血,并没背叛协议,还付了一万美元,你们是怎么杀掉全部匪帮而没有留下痕迹的?”
小申抬头看看车子,饿罗斯人一直是他在联络,绝对算不上是好说话,兜圈子的时候比给准信的时候多,还放了一次鸽子。
洛可嘉说,“我是残疾,这二位一直在医院两头跑,FBI都不怀疑我们和匪帮被灭有关,你为什么说和我们有关?”
那个声音说,“本来是不怀疑你们,但是后来听说亚麻空军出动了武装无人机消灭毒贩子保护你,那么你有没有联系亚麻军方来消灭饿罗斯人?”
虽然暗中在地方上活动的分裂力量和黑帮、毒帮遍布亚麻国,但是这是国内事务!军方怎么会管这些事?这是违宪的。
洛可嘉反问:“你觉得这个流言可信吗?合逻辑吗?我如果有指挥得动军方高层的资源,并让他们冒着上法庭危险帮忙,我至于辛辛苦苦东跑西颠求医问诊找老师帮忙嘛?”话说得有点绕,但是对方有备而来,听懂这个逻辑大概没问题吧?
那个声音沉默很久,大约在消化洛可嘉回话中的含义,照理说洛可嘉绝对不可能调动得了军方资源——但此事就是发生了,而且还查不到源头,到底是谁发出的直接命令?
这很蹊跷。
你们是谁?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还要帮饿罗斯人审判申豹?奇怪。
那个声音终于又开口说,“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治好病人并且改变他们性格、人格、甚至观念的?”
好奇宝宝。
洛可嘉说:“宇宙至高深处有一个存在,如果你能用某种仪式沟通那个存在,就能获得内心深处的平静和安宁。这位先生可以去搜一搜我们的行李,里面有沟通宇宙的咒语CD,还有草药,点燃它或熬汤喝,能有助于睡眠,在得到宇宙至高存在的恩典赏赐之后!病人就会在某个方面发生变化……”
“Bullshit,”那个声音愤怒地喝道,“不要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洛先生!我们对你的了解远远超过你以为的那样。”第一个问题没有答案,第二个也是白问吗?
他骂人的时候,枪手们略微有些晃动。但是洛可嘉不为所动,这个玄学嘛,我已经告诉你了,真相就在其中,听不懂是你的问题。
看着洛可嘉鄙视的眼神,那个声音和缓了一些,“你们当着参议员公子的面杀掉四个黑人,并悬尸路灯上,为什么警方装聋作哑?”
您这是要为我立传?什么都要打听……记者?
洛可嘉说,“您有证据说我们杀人了吗?没有证据请不要瞎指控。装聋作哑是你一面之词,警方承认吗?”
那声音说:“你知道热旺吗?”
洛可嘉摇着头,“不认识。”
那声音说:“不,你认识!就是挂尸路灯的那个小子。他从你这里逃走后,变成了另一个人,到处找以前的老师、同学、牧师、社区人员——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那些人吗?”
洛可嘉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子虚乌有的从我那里跑出去……没有证据的话……”
那个人打断洛可嘉:“他是去道歉的。道歉之后还逼着别人原谅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并且主动帮别人干活儿,然后鞠躬离开。他曾经强迫欺骗睡过的女孩儿被他吓得要死,差点以为这是他又想睡她们想出来的毒辣手段——在街区里引起了轰动。”
洛可嘉问:“莫非那孩子指控我是让他变成好人的幕后黑手?”
那声音几乎要笑出声了,“我们跟踪了他,发现他隔三差五的早晨天不亮时到你家门口忏悔……”
洛可嘉抖机灵道:“所以你怀疑上帝住在我家?”
那个声音严肃地问:“我只想问你,你如何做到这些,且不为人所知?”
洛可嘉冷笑,“不为人知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知晓的?这些根本就是你们编出来的。”
那个声音说:“不承认也不要紧,人证物证已经相当的多了,我们可以——”他停了一秒钟。
洛可嘉接口:“起诉我吗?”
那个声音说,“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听说你收一个病人要一万美元?”
洛可嘉说,“用八支卡宾枪指着我们,大概这一万美元可以省下了。”
那个声音说:“不用枪的话,你就不会知道我们有多么的认真。而且这些武器也不是卡宾枪那种低档货。”小申捂脸。
洛可嘉反驳道:“我又不是恐怖分子,我怎么懂枪的型号?”
那个声音说:“你最好还是懂一点,不然日后和病人聊天时……会闹笑话的。东方医针我准备好了,病人也准备好了,要求是,三十天内治好她的病而且要改变她的性格。”
洛可嘉问:“我可以拒绝吗?”
小申老申一起哀叹,真是个书呆子啊。
那个声音说:“你可以和我们的枪谈谈,问问它肯不肯。”
黑森林(上)
洛可嘉说,“你说过不会伤害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替你做这件失败的可能性极大的事?”
那个声音说:“交个朋友呗。”然后你直播卖货?这朋友交得……
洛可嘉问,“蒙着脸变化声音的朋友吗?”
那个声音说:“不,关键时刻可能会救你的命或者这二位的命的朋友。”
洛可嘉说:“我们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
那个声音奇怪地问,“有枪就有特权,可以提很多要求。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先杀掉那个没用的老头子。”
小申老申头同时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怒火。
洛可嘉说,“你是在威胁我。”
那个声音说,“不然呢?”
洛可嘉说:“还自称交个朋友?”
那个声音发了个奇怪的音节,两部改装车扬长而去。八个枪手和第三部车的司机上了一辆卡车,跟着走了。场中只剩那个接他们来的司机和一辆SUV。
司机问,“现在去机场吗?”看来他又恢复了司机的思维。
洛可嘉冷冷地道:“掉头,回出发的地方。”如何跟Mandy解释呢?要不要说实话?
刚刚推动轮椅,电话响了,洛可嘉一看是老婆,便点开了问,“Honey,怎么回事?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但是发生了一点状况……”
Mandy苦涩地说,“你是不是被绑架了?看看你的周围……”
洛可嘉扭头,小申老申正在拍屁股上的灰,避开了和他的目光接触。
洛可嘉说,“他们找你了?”
Mandy说,“他们说要你做一件事情,性命攸关,如果干不好,Oscar和Nichole也会受到影响——”
洛可嘉骂了一句土话,这句话是如此恶毒,Mandy皱起了眉毛,却没反驳,而申家父子一起点头。
Mandy说,“你看来要在新约克多待些日子了,好好的,照顾好自己。我……”她开始哭。
洛可嘉默默地挂断电话,向孤零零留下来的那部车看去。
那部越野车果然没叫错名字,一定是在野外跑了很久,至少一个星期没洗过的样子:从顶到轮胎,全是黄泥和灰尘,玻璃上蒙着一层土。
小申嫌弃地看着这车,回头征得洛可嘉同意后打开门,里面有一个人被捆在座位上,脑袋被布袋罩着。车门一开,那人开始扭——是个女人?
小申用英语说,“请停止挣扎,我来解救你——”
那个女人挣扎地更激烈了。
洛可嘉靠近,用中文说,“先揭开头罩。”
小申正有此意,小心翼翼地把布袋取下来,一个红头发蓬松、衣服揉巴得乱七八糟的绝色美女瞪大眼睛看着小申,又扭头去看司机,老申,最后把目光放在轮椅上。她眼线已经洇开,口红跑到了下巴上,鼻子上有一大块黑灰,脸上脏得好像被人按在煤渣里摩擦过——但小蛮腰雪雪白。
小申温柔地说,“我们是你的医生,不会伤害你的——”说着去解她的绳子。洛可嘉注意到申豹从来没有对涂敏这种口气说话,哎,男人!
小申解绳扣有些急,老申最小心,他刚想说,“慢点来,先沟通好——”
绳子已经松了,那个女子biu地跳下座位,腿一软差点摔倒。小申赶紧去扶,却被她瞪一眼,甩开。她慢慢站稳了,一瘸一拐到了车子外面,经过轮椅时还看了洛可嘉一眼,香氛弥漫,强烈的雌性荷尔蒙立刻包裹了四个男人。她在数道如痴如醉的眼光中甩胳膊弹腿活动手脚半晌,大家想,真是个长腿细腰大臀的尤物啊……然后那尤物像只兔子般向荒草垃圾堆钻去。
一直用科学的目光观察着她的洛可嘉喊,“赶紧抓住她,我们会没命的。”
那还用说嘛,追她!
最后当老申拄着腰,小申扶着背,扯着那个女人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司机则拖泥带水地走在最后。
洛可嘉看到美人被两个人用擒拿术给押回来,才松了口气。
这三个男人,先是一连几天访问针灸诊所,昨晚生日会上又玩儿疯了,今天早上不顾腿软早起,收拾了一中午的行李,只吃了昨天的豆角面加石头牌牛肉。午饭本打算去机场吃,结果被绑架。
这二十四小时过得太精彩波澜起伏,可以写一本书了。
他们语言不通,只能再一次将老虎美女捆好,小申自告奋勇押送——这是吃上瘾了?
当两部车回到家,半夜三更的,大家都累瘫了。那司机扔下行李立刻逃之夭夭,没有给洛可嘉他们报警的机会。其实洛可嘉他们根本不敢报警,但凡事都有万一,司机想,如果小申这个二货揍自己一顿的话,这是白吃亏。目测那个小申功夫不低。
可惜申豹的注意力全在那虎妞身上,完全没有想到司机是枪手同伙,可以揍他一顿解气……
那美女在此时的困境下被捆绑着还要捣乱!拼命地扭,还喊……小申堵住她的樱桃……水蜜桃大口,将她扔在客厅地上,和老申将行李一样一样搬回客厅。
老申气喘吁吁地对正在打电话叫外卖的洛可嘉说,“赶紧改变这个女人的性格吧!”
根本没有外卖,洛可嘉放下没屁用的Minerva……人人都当我是傅满州吗?改变一下性格?魔法和下毒也没那么快,夺舍也没那么灵!玄幻小说里写的,说夺舍……也可能被反杀,洛可嘉吐槽。
但是目前的形势已经不允许挑三拣四了——虽然在路上已经测试过了,没有花粉愿意寄生在这个女人身上——谁会喜欢野性难驯的强壮母老虎呢?万一打不过她的老虎法相,岂不是去送死?
洛可嘉呆头呆脑地看着这个虎妞儿——任意入侵别人的灵魂,太邪恶了吧?尤其是完全无法交流的情况下,那美女铁定是把自己和那帮子枪手当作是了同伙。
先干掉那老虎法相?太邪恶了,这不道德!而且洛可嘉也不会!
他决定和那颗树谈谈。只能找他帮忙了。如今的洛可嘉全身上下都被大树撑满了,他的肌肉依然绵软,神经依然脆弱,但是骨骼明显得到了强化。说不定到完全恢复时,洛可嘉就成了打不死的超级战士。
然而,尽管这颗树做了这么多,却拒绝与洛可嘉交流!洛可嘉在天劫火来时观察到这树明显是有智力的。那些花粉一样的东西明显是有思想的,不然怎么把坏人废物都给改变了,还懂得跑出来,还要飞回去?
为什么你也不和我寻求交流?难道你也是个美女?洛可嘉猜测,会不会是刘慈欣的黑森林法则:两个文明不能判断对方善恶——是否会奴役甚至消灭对方,所以不交流,见面就开打。
啊!那个老虎妹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黑森林(下)
小树很明显来自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文明,祂拯救了洛可嘉表达了足够的善意,但是洛可嘉这边……极其不让人放心!洛可嘉作为个体或者是“善”的,但对人类整体来说,大概树和花粉都认定,这个文明世界其实还处于野蛮阶段。
这个结论吓了洛可嘉一跳。
当他打开新闻,从疫情中的老百姓对社会和公共利益不负责任的表现看,从各国政府的神奇操作看,目前的乌克兰、丝利亚、过去的南联盟、阿富汗、伊拉克、耶路撒冷、海地、越南、墨西哥……除了战争之外,还发生过的拐卖黑奴、灭绝原住民命运、残忍的731人体生化试验、大公司发明断子绝孙的农药、掩盖转基因恶果、毒品入药以求细水长流……直到把核废水直接排放到海里,放毒全世界。
看,有脑子的生命必然不会与这个神经错乱、自相残杀、利令智昏、贪得无厌、阴险狡诈、表里不一、暴力成性的文明主动接触。
会传染。
洛可嘉其实也不敢与树那边接触,因为他怕对方寄居了自己的同时控制自己,进而奴役自己。
但是目前发现,想控制、奴役、欺压、残害自己的都是来自同一世界、同一文明的同类——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于是无所不用其极,把洛可嘉这个女婿、陌生人、正直医生、合伙人、研究对象……当作是赚钱工具。
只有那来自异界的树和花粉没有伤害过自己,相反还保护着洛可嘉。
“我们是一伙的,神树。”洛可嘉将“目光”投注到树上,反复表达。无论对方“听”还是用其他感官,好像也没更多的办法。
“让我对你的世界了解多些吧。”洛可嘉连说了十遍。
你对我这边了解远远超过了我对你的世界的了解——外面是怎样的?有没有办法在不伤害这个美女的前提下解决问题?
陡然天一亮,洛可嘉站在了一个豪华的大堂里,面前有一个大胖和尚,穿着打扮好像在演戏——他的背后排着一溜光屁股的漂亮男女,只是身体有些残缺,长着动物的零部件。还有几个正常人类站着,地上还躺着一堆人。
天上亮得出奇,三个太阳!
果然是异界。
那个和尚厌恶地看着洛可嘉:“你有病啊?”
洛可嘉听见自己说,“可是我是被逼的呀。”
洛可嘉低头,看到“这边”的手其实就是树枝,身体就是木头——他陡然明白了一切。闭环。
嵊蓝说,“这位城主绑架了我。”洛可嘉泄气,这边也不是天堂。
嵊蓝:“他强夺了我的东西。”暴力世界。
无痕道人刻薄地问:“什么东西?你结的果子吗?”
本以为会引来自己一方的附和大笑,但是无人出声,倒是有几道嘲弄的目光落在无痕脸上。他忽然想起了那根法宝棍子,脸一红……他似乎清楚地听见别人脑子里的评价——样子货就别开口丢人现眼了行不?
无痕脸上僵了僵。
嵊蓝道:“如果我说服不了城主,东西就取不回来,”所有人看了看他枝杈上的一个小包袱。“结果越说越僵,我把他说哭了。”
所有人都想,“碎了道基,不哭也不行啊。”
曹国舅犟嘴:“老子哪有哭?”
嵊蓝决定给他留个面子,不再提泪流满面的事,说:“心里哭也是哭。”
洛可嘉稀罕地听着“这边”大放厥词,无人敢顶撞,有些骄傲。原来这个人这么厉害呢。其实小乌龟卡卡早就告诉了嵊蓝仙火的另一边的人名字叫洛可嘉,只洛可嘉对对面的神话世界一无所知。
嵊蓝说:“你们进攻城主府,无差别地用天一真水杀人,又对妖仆那个态度——”
所有的目光看向无痕道人。
嵊蓝说:“相比之下,城主对妖精还是宽容大度的,为自保计,我必须支持城主。”
那和尚道:“凭你有法宝护身,定是大有来历的,说出来你的师长吧,我们不难为你。”
身后那花妖说:“启禀大人,他——”
嵊蓝手向花妖一指,说:“我劝你善良。”咒术发动,洛可嘉心里一动,重复念道,我劝你善良。
稀奇,没想到还能有回声的——所有曾经见到嵊蓝发咒的人或妖想。
花妖张着漂亮的嘴僵了,她的红唇是如此妖艳,皮肤如雪,发如春风,香气高雅……她陡然崩碎,现了原形——原来这位尤物是芙蓉花成精。
大家忽然警觉,一个活生生的妖精只一句话就被逼到了死角,现出原形。
洛可嘉学艺的回声落在芙蓉花瓣上,这是secondkill——于是花朵四散,花瓣成雨,花妖断成了三千截!大概此生无望再生了。
风橼、无痕、了介看了看碎成残枝的花妖,真没用!话说一半,只长胸不长本事,脑子也不大。
现在四大家族的人开始有点儿相信是嵊蓝碎掉了曹国舅的道基了。这一句咒术陡然发动,还有回声补刀,就算你力能担山,能抵挡吗?你知道防御法门?
那和尚强撑着问,“你的来历有什么不能说的?等你走了,我们自会详细打听。”他语气和缓,态度和霭,几乎可算是微笑以对了,而且明确说你可以自由离开。
嵊蓝四下看看,连果果、曹国舅在内,所有知道他来历的人、妖、仙全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嵊蓝说,“泄露我来历的,从此不能开口。”洛可嘉在他肚子里用同样的心法大声说,泄露我来历者从此不能开口。
这一次嵊蓝用上了一波消魂术加上咒术,声音叠加动荡,整个矸玮国皆被震动。
效果增强了十万倍。
洛可嘉在嵊蓝肚子里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好学上进科学咖的本能习惯性发作,搭上嵊蓝顺风车后学习效果显著,所有的妖精腿又一软。
无痕道人接替那个和尚道:“今天我们要拘禁曹佾,你怎么说?”
嵊蓝道:“曹国舅其实对我也不错——”
傻子!德金闭上眼睛。
风橼道姑说:“他的道基毁在你手里,哪有自保之力?哪能再做一城之主?”
嵊蓝说:“德金大师,你也会保护他,对不对?”
鸟人叹气,点点头。
风橼三人同时惊讶地道:“你当初还想组织四大家族把城主推翻的呢?”
德金说:“请别误解,我是为了妖精能自立自强,不是替你们四大家族争权夺利。”
无痕轻蔑地道:“你几十万年白活……白死了!看看这些妖精,都是墙头草,没风骨!拯救他们?没的白恶心人!”
有人想到那个此刻躺在隔壁床底下的乐师,当他被捉出来垂着头等待命运的判决的模样和风骨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啊。
欲通天(上)
德金说:“承蒙城主大度,我这才明白,城主纵容我十几万年,是多大的恩典。说不得也只好替他卖卖命了。”他的目光扫射着光屁股妖精,“可能我的确是错了。奴隶之所以甘为奴隶,大约跟主人关系不大,是他们自轻自贱。”
嵊蓝陡然想起那关押在若干个院落中的小老虎、小狮子、小熊……他们被保护着还是被驯养着?
那位大能让我安抚其情绪是为了——嵊蓝一时琢磨不透那位大能的用意,便问德金:“你听说过圈禁着上千头狮虎熊幼兽的小世界吗?他们可能也是被圈禁了当奴隶用的,毛茸茸的好可爱,成百上千个呢……我们去救他们吧?”
轰的一声,一道闪电落在当场,一条人影携天威而至。
这是一个老人,白发白须,宽袍大袖,面容古拙,目光中全是电光。他一指嵊蓝,“那个小世界你见过?”
曹国舅立刻站起来,跪在老头身前,脑袋及地。“曹佾见过三三祖师,曹佾无用,惊动祖师法身驾临,罪该万死。”
原来这个老头就是青丘狐三三。
周围的人,无论立场身份,全部拜倒,跪了一地。
洛可嘉叹气,唉,这个也不是什么文明世界啊?比那边更野蛮。我们那边只有说二人转的或者说相声的江湖好汉才会下跪,或者上坟的时候……
就这一声叹,惊动了狐三三,祂的目光落在嵊蓝肚子上,惊讶地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抓,透过层层空间,洛可嘉被祂捏在手里,祂正要发力,洛可嘉一口咬在祂的手指上,大拇指被生生咬断!
然后狐三三手一松,洛可嘉眼睛一花,又回到了亚麻国,新约克市,别墅一楼,沙发里,面前坐着那个美女,她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洛可嘉。
洛可嘉张嘴吐出手指,那玩意儿立刻化为一只小狐狸,在空中欢愉跳跃。
“这是异世界啊!”洛可嘉直觉那只狐狸在喊这句话。“天啊,我的力量在消减……”狐狸冲着洛可嘉喊,“一魂三生的那个小家伙,帮帮我,我要消亡了。”
洛可嘉灵机一动,指着那美女说:“夺舍。”
小狐狸一回头,大惊,“老虎?”
洛可嘉疾声说:“每犹豫一秒你就弱一分,修仙者必要勇猛精进,你还不去?”
小狐狸流泪道:“死就死吧——”
洛可嘉伸出手,在美女头顶挥动而过,那头凶悍的老虎被打散成烟。
法身小狐狸欢呼雀跃地冲向美女头顶,一口咬住老虎的肚子。老虎刚刚要复合,被咬得惨叫,狐狸吞下了一大块虎肉,又一抓,将虎尾抓住,一口断根。
血腥的半个小时过去了,小狐狸也变得支离破碎,但是老虎只剩下半个脑袋,身体全部进了狐狸嘴巴。
可怜的美女听见洛可嘉吼了两句话,手在空中甩了甩,就头晕眼花脑子混沌,一分钟后完全睡死在沙发里……她哪里知道,当她醒来后,将成为另一个人。
狐三三愤怒地看着嵊蓝:“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有个人?”
嵊蓝心想,我当然知道,他从阴阳漩涡里一出来我就知道了,是那边的兄弟。
不过这话不好说。
狐三三道:“害得老子法身损失了一只手指。”大家向他手指看去,完好无损,哪里损失了?
狐三三立刻明白了这些人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说,“你们不懂——都起来吧。”一面肚子里转着念头——好像是一魂双生?或者三生的样子。
风橼说:“蓬莱首座纲证道人弟子风橼见过仙长。”
无痕道:“昆仑灵元道人弟子无痕见过仙长。”
那个大汉道:“沙海明威上师弟子了介见过仙长。”
狐三三听到明威上师的名字态度明显不同,他冲着了介点了点头,“明威和尚啊,几十万年未曾见面了,你师父可安好?”
了介道:“劳仙长挂念,师尊安。只是最近说他忽然心血来潮,精神不宁,遂令弟子们出沙海来观风天下。”
狐三三捻着长须凝重地说,“原来他也——”目光又转向曹佾,“你个没用的东西!木头,你虽然是镇元子的人,但是坏了规矩你怎么说?”这下子禁言来历的咒语被狐三三随口一说解开了。
四大家族这才明白,这傻大木这么牛逼原来有那么大的靠山。天下最惹不起的几位里头,大约镇元子能排在前三!连孙悟空那么大本事也只一袖子就卷走了,随心随意要打要骂要油炸,根本不把背后的如来放在眼里。直到观音亲自来做说客,还得花大价钱弥补孙悟空闯的祸。
嵊蓝说:“仙长,其实镇元子和晚辈并没有师徒关系,只是交易而已。”
狐三三上上下下打量着嵊蓝,忽然发现,伸手一捞,将那乌龟驼蛇的雕像捞了出来,仔细端详良久,憋不住笑道:“镇元子,你的天劫地劫人劫到我这儿才算止了,你真是好运!”
然后收走了雕像,对嵊蓝说,“好了,镇元子的因果我接了。现在说说你和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小辈之间的恩怨吧。”
无痕等人哀号,“早知道镇元子被封印在乌龟里,夺了去岂不是大功一件?这个矸玮国的利益简直小到不值一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后悔也没用。
嵊蓝说:“公平决斗,输了就是要认。”
狐三三道:“再没有毁人道基这么毒辣的,不留余地了吗?”
嵊蓝道:“镇元子曾说曹国舅大概一世只能这样了,吃了人参果,或者炼化了圣树也没用,心性太差。重新筑基岂不是死里求活?”
狐三三瞪着电眼看着嵊蓝,拈须不语。就心性论诚然如此,但是这娃修出了冥灵离火诶——
嵊蓝:“曹国舅为了搜寻镇元子、我和圣树,曾经就在我们眼前灭杀了三十个无辜的妖精,这是业报。”
狐三三脸色一沉,“妖精被你杀了三十个?”
曹国舅辩道:“刚刚化形没几日的小妖精,没屁用的——”
狐三三道:“果然怪不得旁人,真是你活该了。”
曹国舅毕竟悟性很高,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脸色大变。自己是妖族传人,与人族对立,竟然无故滥杀无仇无怨的妖族,自相矛盾,道基其实在那里就碎了。
狐三三说,“你上书国主,辞了城主之职吧。”
曹国舅脸色苍白地道:“遵旨。”
狐三三对嵊蓝说:“如果你拿不出更多的理由,我还是要罚你——”
欲通天(下)
一声清脆的鸟鸣从枝杈里传出来,狐三三脸色一变,“你这个小东西好大口气?哈,冲着那块凤凰遗骸来的吧?”
翠鸟又叫两声。
狐三三迟疑道:“什么?十大……”他抬头看天,三个太阳挤在一起就在头顶。
狐三三呲牙道:“原来你——现在说说,你在哪里看到的被圈禁的小老虎狮子熊罴?”
旁人听狐三三吞吞吐吐,说一半换个话题,都有些惊惧,难道傻大木有什么了不得的、比镇元子更可怕的来头?
幼兽园,这个倒可以说说……嵊蓝想,反正我啥也不知道。嵊蓝思维狂奔,回想着出入那个小世界时的感受。
狐三三仔细倾听,问了几个细节,然后狂热地道:“果然是万兽山庄啊,鸿钧老祖的仙苑啊,妖族圣地啊,啊啊啊——”
无痕道人惊讶地道:“听说太乙救苦天尊座下狮王就是出身……”
狐三三道:“沾了鸿钧老祖的气息在身上没?”
嵊蓝没听懂,“啥?”
狐三三怒道:“有没有取一块砖?吃一片树叶?喝一口水?”
嵊蓝摇着头:“我有些害怕,不知道安全不安全,就什么都没碰。”
狐三三问:“你在里面干了些啥?”
嵊蓝说:“唱了支曲子,就把我送出来了。”
沉默,大笑。
狐三三:“唱曲?你是木妖诶,又不是鸟妖——”
德金脸色僵直,将头扭开,翠鸟则大声抗议。
狐三三:“你浪费了多少妖族大能拼命想要得到的机缘?”
嵊蓝说:“主人并没有说可以取一物。”
笑声沉寂了,众人、妖、仙陷入沉思。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道:“我倒是想取一物。”
阴风阵阵吹过,一个瘦削的黑袍人出现在场内,狐三三叹了口气。
那人道:“狐三三!我的徒弟死在此妖手里,我来讨个说法,你叹什么鸟气?”
风橼、无痕、了介三人一起跪倒,“见过冥王。”
嵊蓝抬头,只见冥王正从死在金击子手下的那个剑客身上收回手,怒道:“魂魄呢?”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金击子杀了此人还取了魂魄。
无人回应,这个冥王威势之盛连张扬的狐三三也不愿触他霉头。
冥王看着嵊蓝道:“是你?”阴风大作,鬼气森森,弥漫开来,整个城市陷入恐怖地狱。
嵊蓝说:“是他先偷袭我的。”
冥王怒道:“那你为何不死?”
这句话连了介他们都听不下去了,德金脸上惨然,妖族之光定是难逃一劫了。
狐三三冷冷地道:“冥王,你要讲道理,小辈们公平决斗,死伤再所难免……”
冥王怒吼,“狐三三你闭嘴!再啰嗦我直接将你青丘亡魂全部打入三十层地下——”
狐三三怒道:“你敢?”
冥王吼回去,“你看我敢不敢!”
乘此机会,嵊蓝一伸手,摄物诀发,将九龙神火鼎和曹国舅腰间的四龙玉佩取到手。
冥王戏谑地看着他忙碌,笑,“坛坛罐罐的拿出来,派啥用场啊?把你自己烧了好煮饭吗?”
嵊蓝不答,将这两样东西互撞敲击,从乾坤袋中自动飞出一块破布——九龙神火罩,迅速扩张,将天空也盖住了,满天红霞。所有的人与妖,无论仙凡,法力冻僵,法体失控,动弹不得。八双鬼鬼祟祟的眼睛在一秒钟内游遍矸玮,八只湿乎乎的鼻子从头到脚地把所有人与妖嗅遍,无数人大小便失控,大厅里尿骚气冲天而起。
冥王惊叫道:“什么鬼?”他施法力拍开了某个想舔他一口的龙头。
狐三三惊叫道:“九龙神火鼎?”他的法体缩小了一半。
曹国舅惊叫道:“什么?木头精的第四个法宝?”可惜没有哪个龙魂对他感兴趣,对他避而远之。
冥王惊叫,“这不是法宝,是仙器。”他又被偷袭了,屁股上被舔了一口。
果果也惊叫了一声,吸引了某龙注意,她迅速飘了一个眼风过去,那龙咕咚一声掉在地上,压碎了一个光滑溜溜的妖仆。
嵊蓝敲着鼎喊:“道德神龙,你的美味来了,还不出来补补,顺便一洗前耻?”八条才开心了五秒钟的龙幽怨地瞪了嵊蓝一眼,消失不见。
一条鸱尾龙头的怪物从鼎中游出,整个矸玮国动荡起来,有墙崩地摧之势。这个怪龙放过了人族,只看了赤裸裸的妖精们一眼,撇了撇嘴,妖精们无一幸免,轰然爆开,形碎骨裂,甚至德金也不得不化作烟雾。只有狐三三稳住了法体,果果躲在他身后,惊恐地拍着胸口,狐三三瞪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螭吻?
冥王喘过气来,强作镇静地道:“螭吻大人,我只是在讨回公道……”
那龙瞄了嵊蓝一眼,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张开大嘴一口吞下冥王,咋吧咋吧嘴,嫌弃了一下这个点心被哪个不讲究规矩的小家伙先舔过了两口……祂打了个饱嗝,又游回鼎中。九龙神火罩落下,所有的压力才消失,众人回复活动力。
矸玮又安稳了下来,城内惊叫哭喊之声大作。
德金这才又凝聚,变回鸟人形状,他叹气道,“老了老了,不新鲜了,螭吻根本就看不上我了。”所以人家没吃你,就让你感到很遗憾?巫妖的心理真是难以捉摸。
狐三三是法体,无形无质,他仰头看着嵊蓝的眼睛道:“你……我……他这个……”
曹国舅抚着胸说,“吓死我了,傻大木,真要谢过你不杀之恩了。”此妖连仙器都有,就放在案头(本来是床头)燃香助兴——可见木头妖心机深不可测,刚才扔下这鼎不拿,假装头也不回地要走,竟然是个陷阱——我要随时提防被他坑死。
翠鸟问:“你怎么知道祂对冥王感兴趣?”她连螭吻的名字都不敢提。
嵊蓝心说,总不能告诉你道德神龙来自异界,根本就是个鬼魂吧?不久前还吃自己下的毒手而重伤,如果祂对冥王这种阴气森森的大家伙不感兴趣,我就把我的树枝砍了给你做窝。
原来他名为道德其实是螭吻,万物万事,无所不吞的螭吻。
赌对了。
狐三三问:“这个四龙玉佩又是什么?难道是生龙活封?”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连这个仙器引子都看出跟脚了。若无真龙气,螭吻根本不会理会木头精召唤。
无痕道人、风橼和了介和尚这才彻底服气了——有这个木妖保护着曹国舅,师父来了也动不了他。幸好曹国舅自己要请辞了,也算任务完成吧,就是代价实在太高。
狐三三道:“你跟国主请辞,同时推荐傻木头做城主。德金做主薄。这三个,”他点点四大家族这三个掌柜弟子,“做国相。”
曹国舅低头应了。
风橼、无痕、了介也垂首应了。可惜了某人,当了踏脚石,连师父都搭进去了,很快矸玮国大概就只剩三大家族了。
嵊蓝摇手道:“我可不敢当城主,做不了做不了。万一国主不批准……”
所有的人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嵊蓝。
风橼苦笑,“你听我们一直说矸玮国,城主,却从来不提此城名字,为什么?”
无痕道:“国主陛下只是一块灵碑,有通天晓地之能,却不是人形。所以矸玮国城就是国,国舅就是国主在人间的代言人。只要前任国舅推荐,必然国主不会反对的。”
石碑居然是国主?这也太颠覆了吧?
狐三三道:“天下通天碑有九块,存世的只有这一个了。如果有灾劫,通天碑会警告并施大法力拯救矸玮。是以国人尊碑为国主,执行管理权的称国舅,只有摄政权,没有世袭权。”
真复杂。
了介道:“城主,请你另取法号,总不能在祭天碑文上书兹有傻国舅,仁善普济,慈恩怀德吧?”
众仙大笑。
德金看着满地妖仆尸体,又叹息道:“终还是太鄙陋了——”
谣言说(上)
洛可嘉在一阵大乱中醒来。
天还没亮,正跪门口忏悔的热旺被警惕心旺盛的小申给擒获了,拖进来按地上,热旺腿有枪伤,跪在地下一动不动。
老申将枪收了起来,把院门关了,门外有好几辆车,谁知道哪个是监视者?
小申昨天和那位美女睡一个屋,据说是要监视她。一想到昨夜美女逆来顺受地脱光衣服洗了澡躺上床乖乖地任由小申将她打开四肢捆了的旖旎风光……洛可嘉就有些毛骨悚然。
但其实申豹却吓了一跳——这位女中豪杰没有反抗,没有踢咬,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小小豹子很激动兴奋地吐出许多泡泡尿来。但是他不敢……绑架者送来的病人超级美女,只能看着,吃不得啊。
什么都不能做对申豹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所以一大早他故意早起看看门外是不是真有个货在忏悔,其实是想乘机发泄发泄——
这个黑人身材算中等,既非电视上五大三粗的温和巨人,也不是讲脱口秀的Rock兄弟那么干瘪瘦小,一看就不是好鸟,容易当众吃耳光的那种货色。
看到人家跪倒盯着地面忏悔的模样,申豹只好放手,堂堂缉毒公安,总不至于揍一个打不还手的伤员混混吧?
他服侍洛可嘉起床洗漱之后,才解放了那个美女。好消息是美女乖乖听从摆布,毫无反抗之意,坏消息是她就像初生婴儿一样不开口说话,只吐口水。
老申做好了早饭,乒乒乓乓地摆上桌,这气性似乎是针对他儿子来的?天地良心,小申根本没有对不起涂敏——至于前天的酒店派对的事大家都有份,不算。
热旺也被抓进来,消毒喷雾,坐下吃饭。每人一碗粥加一大个煎饼,还有煎鸡蛋、咸菜和火腿培根。
美女终于放弃吐口水这无聊的游戏,嫌弃地看着这些东方的清淡玩意儿,极勉强地咬了一口,说了一句可能是脏话的句子,因为热旺反驳了她。然后两个人开始吵架。
原来这个黑炭还能拿来当翻译用。
洛可嘉问热旺她说了什么。
热旺怒气冲冲地回答,她嫌没有肉。有食物就很难得了,还要挑三拣四的,火腿不是肉?真是的——
洛可嘉让热旺问问她老家是哪里的,为什么被带到了新约克来。
那美女咕噜咕噜说了半天后,热旺简单地翻译:她来自南美丛林,有人看上了她的美色,想抢她做情人,她用刀砍了那人然后就被带到这里了。
小申问她叫什么名字。老申板着脸将筷子拍在桌上。
热旺说她叫Tina。
老申问,她砍了谁,有没有砍死了人,眼角瞟了儿子一眼。
小申苦笑。
热旺说,她砍的是大毒枭胡安,没真的砍到人,只是他的小弟弟差点被剁掉。
所以绑架洛可嘉一行的是毒枭!这帮人也太胆大嚣张了吧,深入新约克绑人!
热旺问Tina半天,才问明白,这个毒贩子团体是因为前面的那家强大的势力被团灭了才抢到新约克这个黄金地盘的——他们以前只敢在费城活动。
原来如此,怪不得对方自称是朋友,连“无人机杀光了老势力留下真空地带”详情都打听得很详细。
亚麻国军方和地方的腐败真是很离谱了!毒枭们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
洛可嘉问,那个把你运进新约克的本地毒枭老板叫什么?
美女清晰地念出一个名字,叫洛可嘉。
“这是无耻的构陷!”申豹和老申头开始拍桌子。热旺这才知道面前那位残疾人就是洛可嘉,传说中的新毒枭头子,新约克地下之王。
他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英雄,现在纳头就拜求收留当小弟还来得及不?……看来他的忏悔白做了。
洛可嘉告诉热旺,“我们是好人,跟毒枭没关系。”
话音未落,院子里噗通一声,从天上掉进来一个帆布包。老申头骂骂咧咧地捡起来,打开一看,手一抖,绿钞掉了一地。
热旺看了眼绿钞,立刻收回目光。Tina看到绿钞,微微冷笑。小申看到绿钞,嘴里开始骂人。洛可嘉看见绿钞,大笑。
老申头愤怒地问,“我们被栽赃陷害了,洛医生你还笑?要没命了。”
洛可嘉说,“这应该是一万美元治病的钱。慌什么?人家乱喊喊你们就自乱阵脚啦?镇定!镇定!”
老申这才清醒了些,亏还是上过战场的老兵,这点子小阵仗就把你吓成那样!
小申帮着老申将钱拾起,十元、五元、百元啥面值都有。数了数,果然是一万美元,一分钱不多,一元钱不少。
热旺挨过针扎,起过子弹碎片,大概知道洛可嘉是医生,但这足足一万美元,这么大一笔钱是治病的费用?他明显不信。什么人缴费是放在帆布包里往医生家扔的?病人在哪呢?咋这么贵?
洛可嘉对Tina道:“你的身体有什么病痛?”
热旺翻译过去,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看热旺那表情,只差将“骗子”二字贴到洛可嘉脸上了。
哎,面对正义感爆棚的抢劫失手黑兄弟,你怎么解释?特别是第一次见面时二申父子曾眼睛都不眨就杀掉四个入室抢劫的兄弟……当时这位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公子和三个保镖。往来无白丁,他们又是哪家势力?
热旺回忆起前几天的情形,找找细节:当时热旺吓得屎尿横流,腿上又中了弹,这位残疾人在自己腿上扎针,据说能止血,自己控制不住乱喊乱叫,人家直接把针扎在的脸上、脖子上,又用手术刀和镊子取子弹……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不记得了。但是当天晚上他脑子突然由混沌变得清醒,过去十八年从吃奶时起,一件事一件事流水般地在心底淌过去,愧疚、痛恨、鄙夷、想做好人……
当热旺简单地回忆一番后,越发地觉得这个残疾人肯定就是大毒枭,黑帮教父,政商通吃的低调江湖大豪,可能还是个神。
他的眼睛里又开始冒小星星,原本沸腾的正义感恢复成了盲目崇拜。
洛可嘉感受到黑小子态度,敬畏有加,一脸恨不得也加入给老大当打手那贱样……真是跳进密西西比河也洗不干净了!
这时嘭嘭有人砸门。
老申掏出枪放在腿侧,走着猫步到门口应道:“哪位?”
谣言说(下)
门口喊,“老申头?FBI。”
老申头一个眼神隔空看了过来,洛可嘉大大方方地说,“开门。”
热旺开始发抖,脑子出现了一连串的枪战画面、街道追车、高速公路穿梭翻车和血肉横飞断肢满地……这里将上演的是什么剧本?杀死Bill?这个杀手不太冷?末路狂花?DieHard?亡命天涯?死侍?毒液?变种人的反击?查理的天使?
我就是那个炮灰……这些电影都是白人主角,那么这位黄色医生算什么?大反派是肯定的了!傅满州。
那一万美元就散落在餐桌上和稀饭锅碗瓢盆筷子勺咸菜饼混在一起……也不收拾收拾?热旺指了指“毒资”,洛可嘉道:“不必。”
烟斗兄、姥鲨兄和一系列跟踪高手带着风鱼贯而入,姥鲨兄还拍了拍小申的肩膀。
这就惺惺相惜了?
老规矩,烟斗兄坐下,其他人警戒(顺便看看有没有血衣、尸体、刀、枪、子弹壳之类)。
桌上一沓子钱并未引来更多的关注,Tina的美丽质朴的样子倒让烟斗警官吹了声口哨。
“听说你被武装劫持了?”烟斗兄点燃了烟,然后一屁股坐在热旺身边。
热旺紧张到了极点,颤抖了一下想站起来逃走,烟斗Gore警官盯他一眼,命令道:“坐下。”
热旺双手放在桌上,闭上眼睛,不敢再乱看。
洛可嘉饶有兴趣地看着警官,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说话做事为什么还这么膈应人?“好像我没有报案吧?”洛可嘉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
烟斗兄笑笑,但是目光中全是冰冷,“亚麻国的事很少有FBI不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报案?”
洛可嘉用嘴巴指了指突然变得优雅、正在啃一块饼的Tina,“有人让我给她治病,狂躁症。这些是诊金。”他用下巴点点桌子上的钱——要说是劫持的话,也不完全是,更像是秀肌肉、求关注。
烟斗兄说:“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全新约克都在说新来了个老大,就是你。要建立地下王国什么的。”
洛可嘉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先惊讶地皱起眉,然后耸耸肩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FBI准备帮我辟谣吗?谢谢啦。我可以赞助一些费用,或者免费收治伤员……”
Gore警官起身道:“那敢情好!”向外走去,“Goodluck,你需要这个。”
洛可嘉在后面大声说,“我这就回阿拉斯加,看他们怎么圆这个谎。”
Gore警官回头看看他,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认真的那么想,“你最好不要。何必把妇孺牵涉进来?尤其是对方到底是什么诉求还不清楚,静以待变。”
热旺这才敢睁开眼睛,这位洛医生果然是冤枉的!他和FBI的关系已经好到了不用迎送、免说场面话的地步。这位中年警官一看就是大佬,面对这医生好像面对多年伙伴或者合作方似的。而这个医生连续几次用下巴指过来指过去,这些破烂绿票子根本就没有引起FBI任何兴趣。他们似乎在说,赚点儿就赚点呗,钱而已。
这个医生有料!这大腿要抱紧!
通天碑!听这个名字就极霸气!嵊蓝心想,凭我学到十大天帝的本事,是不是也算通天?
狐三三积极地推广常识道:“天有三十三重,里面有一百零八界。除了鸿钧道人独占一重天外,最高天帝就是玉皇大帝,下面各有四方天帝。本界天帝人数众多,有十个太阳。”
无痕道:“仙界广大,角角落落里藏着无数的仙、魔、妖、鬼,大有神通广大,桀骜不群者。”
了介道:“界外未知之事甚多,天下之大,至矣哉!”
风橼道:“所谓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在诸天其实是不一样的方向,不可一概而论。”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做了分享,都觉得所获良多。
狐三三道:“你们所获传承真是很深广啊,许多秘闻连我都不知道。”
是啊,天之广大,地之厚远,大家连本界都没整明白,天上事何曾真正亲眼目睹过?不过是道听途说,猜测设想,只鳞片羽,管中窥豹。没有登天攀云之能,遨游万界就是个梦想。
在嵊蓝看来,万界重天都是遥不可及,说这些话毫无意义。一边听诸仙闲聊,增长见识,一边纠结自己该取什么道号呢?人参果甲木花朵……就没个好字眼……听听人家的道号,镇元!多霸气!谁知道其本体就是一只人面鸟?
要不我取名也叫什么什么元?或者镇个啥?
狐三三说得唾沫横飞,忽然看着开小差的嵊蓝,颇为好笑,道:“听说你和十大天帝有旧?是他们的记名弟子?不如请一个道号下来?”
轰地一声,无痕、风橼和了介三个以及手下、城主府解放了的护卫、乐师、果果全部都疯了——啥?
只有德金和翠鸟已从某个渠道知晓此木是妖族之光,天帝弟子,早有心理预期。
曹佾苦涩地道:“你有那么大的来头,为何不说?”
嵊蓝挠头,又掉下一层苔粉,“这个要说吗?我以为没啥好说的。”
狐三三饶有兴致地问:“此话怎讲啊?难道这个身份不够尊贵吗?配不上你?不值钱?怕人抢?”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活到这么个年纪还没被人打死,真是老天无眼……
嵊蓝道:“行走江湖,是本事重要还是背景重要?结识天帝了,是机缘巧合,不是你的本事!倘若我见事不明,行事不周,遇事不定,成事不足,让人耻笑,岂非落了天帝的面子?我只能默默用功,努力上进,方才配得上天帝弟子的名号。若被人当作招摇撞骗之妖,岂不是反而更倒霉?难道我天天把天帝弟子的名头放在嘴巴上就值钱了?”
话语朴实,颠三倒四,但意思却深,且有隐隐有傲而不群的意思。众仙无不骂此人不仅傻,而且虚伪、做作、矫情!高高在上的天帝啊,多么高远浩渺的存在!换个人沾点边试试?不在脸上贴个膜、背后竖个旗、名片上大字号镀金印出来宣示此事……都说过不去!
当然傻大木小心谨慎也是对的,在外面乱说话吹牛,万一招惹天帝反感的话,谁知道天罚降下来会砸到哪个?
狐三三抬头看着三个太阳道:“求个法号而已,不算僭越,也未必逾越本分,反而是尊敬师长的态度。”
嵊蓝道:“最怕被天帝误会我在炫耀,得个轻薄无状的评语。”
狐三三道:“其实无妨,且上香祭天,求求试试看。”
嵊蓝点头,将神火鼎捧至中庭,重新燃上香,曹国舅命人摆上花果蔬酒。嵊蓝郑重地三叩九拜,展开三页玉牌。这是刚刚曹国舅交到他手里的祭天牌,要献于通天碑前的。
这些玉牌长九寸七分,宽三寸五分,形制古朴,玉色温润,青里泛白,绝无花里胡哨的人工纹路。
嵊蓝面对长空轻弹玉牌,双手举过头顶,心底默念道:“弟子嵊蓝,诚意奉献,请求天帝大老爷赐下法号。”
下马威(上)
一道光芒在嵊蓝头顶爆炸,雷鸣如鼓,嵊蓝毫不害怕,只是洒酒拜祭,忽然那玉牌浮上半空,悬停在嵊蓝脑门子上方。
三叩九拜之后,一声清音在玉牌上响起,观看傻大木表演的仙人们立刻提起一口气来,连狐三三这种高人都胆战心惊地盯着傻大木,然后去瞄玉牌。
嵊蓝将玉牌从头顶缓缓托在手中取下,只见下手方向出现四个蓝色大篆小字。
嵊蓝回身道:“三三仙长,请教这几个字怎么念啊?”
全场轰动,天帝果然降下了法旨!众仙一拥上来,被狐三三一袖子全部拍飞,他踩着小碎步上前,恭恭敬敬地从嵊蓝手中捧过玉牌,朗声念道:“淳化顿首。”
妙极。
嵊蓝不解,请狐三三解说一二。
狐三三道:“淳者,笃实朴厚也,正如你之品性。化者,冠草为花,汝之本分也。”
大家这才知道,傻大木根本不是木头,而是一朵花——谁能想到他头顶有一百零八个软趴趴的花朵花瓣,那才是他真正的本我?
大家都被他的身高给骗了。谁想得到天下竟有如此丑陋、拙朴之巨花。如果被那个大胸的花妖知道了,会不会笑得提前断成三千截?
嵊蓝脸一红,被天帝一语道破跟脚,就像被剥光了示众一样难受。
狐三三狂热地道:“不知道当值的是哪三位天帝,赐名的又是哪个?可算是你真正的老师了!”
好吧,这位天帝肯定不喜欢嵊蓝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地混江湖,道号一出,招牌挂上,昭告天下:人参果花在此。
嵊蓝哪怕即将贵为一国摄政王,怕也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天帝把嵊蓝置于险境,打的什么主意呢?
狐三三思忖,咱地位太低,也不敢问,私下里揣摩可能会误解天帝的深刻含义,只好闭嘴。
曹国舅如今连嫉妒心都没了,什么四大法宝(含仙器),道法剑术、镇元子的合作人、圣树化身(一个化字道尽其实)、德金口中的妖族之光、五行逆转仙材制造工厂、音乐师、咒术师……
这人是天选。
无痕道人最会写祭天青词,刷刷刷半个小时就完成了一篇靓词,尽是什么“风云相得”,“持璋化龙”,“九重垂感”,“瑞华祥符”,“玖还琨续”……之类的美句。
此时天时已晚,三个太阳全部歇息了。
曹国舅伺候着狐三三法身歇息了,果果引着无痕和了介去了后面,风橼独自待在客房等候天明。嵊蓝则得到了最大最豪华的卧室,陈列着绫罗绸缎,玉器琉璃,精致食物,玉露仙酿。
翠鸟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不停地抱怨这床对鸟太不友好。
嵊蓝用泉水将自己从头到脚地清洗一遍。妖仆们被道德神龙全弄死了,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
待他洗澡后出来了,翠鸟心急地飞回枝杈里舒适地躺下。本来她是躲在花瓣下面的,如今有点不敢碰那本命丑花。
嵊蓝道:“今天你也算帮了我一个忙,你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凤凰骨?”
翠鸟说:“虽然我最早是冲着那凤凰骨来的,但是——”
嵊蓝目光清澈地看着她。翠鸟变成了红色,赌气地说:“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
嵊蓝道:“乘我心情好,赶紧提要求,过时不候哦。”
翠鸟转了个身,不再搭理他了。
她从此变成了红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毫无阻碍地射入了窗户,照在从来不做光合作用的花骨朵“淳化道人”身上。
乐师们临时充当了伺候新城主的仆从,尽管这个叫做矸玮的国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人伺候妖”的情形。但是既然人家是天帝弟子,连三三真人都自甘于放低身份,以平辈之姿待之,其他凡人就别抱怨了吧。傻……淳化城主杀掉你活该。
不就是人伺候妖嘛?……凡事都有第一次。
嵊蓝穿上了金色蓝边白花礼袍,戴上本地产红花枝编成的冠冕,蹬上黑鳄皮高靴。
曹佾手持一根长及嵊蓝下巴的黑色权杖走进来接引嵊蓝。这权杖头有一粒奇石,光芒内敛,晕纹玄奇,有一粒小星芒在石头内部游移。
注意到淳化城主在端详那石头,曹佾将权杖展示了一下,笑道:“若得了通天碑的认可,这个权杖就由你执掌了。”
嵊蓝看着那星芒有些出神。
那个“有风骨”的乐师讨好道:“这就是通天碑上脱落的石头,颇具神异。”
嵊蓝问,“神异?”
一个当仁不让道:“听说能护国卫道。”
另一位道:“不对,是救难纡困。”
又一人道:“不对,是察奸除邪。”
再一个道:“不对,是旱时求雨,涝时泄洪,疫时赐药,战时鼓勇。”
整个房间陷入了争论,直到一人忽然发现曹佾已经拉着淳化城主快走到门外去了,这几位才机敏地跟在后面——可惜妖仆死光了,否则城主的牌面更大。
嵊蓝问,“他们说的……?”
曹国舅懒洋洋地道:“到你手里了自己研究吧,很无趣的。”
整个矸玮城与国在经历了“你要善良”,“当心我把你青丘亡魂全部打入三十层以下”和“天帝赐道号”的多重灵魂洗礼,原本应该对“妖精继任城主”怒急跳脚的一帮子人个个微笑拂面,提着香花、清酒、鲜果、茶水、腊肉、鸟蛋、青菜蜂拥上街,将城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洪夫人、宋齐梁陈的家主跟随着德金大主薄亦步亦趋地走进府门。死掉了一个重要掌柜弟子的陈家家主抱着沉重的箱子,身后跟着一溜妖仆,全部抬着大箱小包,脸色沉重地落在宋齐梁三家身后,肃穆地好像在送葬。
陈家原有大雪峰做后盾,在矸玮国横冲直撞,蛮不讲理。这一次栽了大跟斗,眼见得要家破族灭了。区区金银法器能量石哪能入了天帝弟子的眼?但是家里值钱的东西就这么些,更珍贵的矿藏早就进了冥王腰包——难道这边还敢去大雪峰搜刮冥王的身家?
宋齐梁三家的家主互相打着眼色,洪夫人嘴角带着冷笑走到门口停下。
曹佾在嵊蓝耳边低声介绍这几个老人的身份和身家,似乎在怂恿新城主去打劫。
嵊蓝:你看我像是盘剥大家族的破门狗官吗?
曹佾:像的。否则您那惊人的宝贝都哪儿来的?镇元子都没你那么富!他可没有仙器。
下马威(下)
嵊蓝:那个女人是谁?
曹佾:洪夫人,她是本地唯一可以沟通通天碑却被否决当城主的人。
嵊蓝:你不是说只要国舅推荐,通天碑就不会否决的……会不会我也被否决?
曹佾坏笑:洪夫人是另一个情况,当时前国舅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她——通天碑赐予她一套道法,但选择了我。至于你……外来妖精,嘿嘿,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狐三三从后面走上来,他穿得极华贵、庄重。他看着嵊蓝点点头,那件事妥了。
待所有的贵客走到大厅门口,嵊蓝问曹佾:“我该……”
曹佾道:“本地豪强来贺,当降阶相迎。”
嵊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下的客人,静止不动。
三家主一愣,陈家主最机灵,朗声道:“陈氏恭祝淳化仙长继任城主,愿矸玮在淳化城主的引导下平安、富强,并祝城主早列仙班,与天寿齐。”
三家主大骂,马屁精!通天碑还没认可这个妖精,你就先投靠过去了?
嵊蓝道:“早闻陈家实力强横,行事张扬。望陈氏洗心革面,仁善持家,惠及乡里。”
陈家主脸通红,无奈,鞠个躬道:“陈家谨遵圣谕。”
真真是脸都不要了,圣谕二字是能随便说的?这人膝盖之软,简直就是奇葩。
嵊蓝道:“陈家主请,洪夫人请。”啊?这就过关了?
宋齐梁三家当时脸色落了下来,这是下马威?我们还没对你行下马威,你敢?我们的三个掌柜弟子呢?不是说已经是国相了吗?为什么不出迎家主?
嵊蓝冷冷地看着剩下的三个大佬,既不降阶,也不开口。
曹佾早已被惊掉了下巴,他左右看看相峙双方,不知道是不是该出来递个台阶。
冷场了半天,嵊蓝喝道:“请碑。”直接不理会这三人了。
这三个家主冷笑着让到一侧,看着府役摆香案,上供品,点天香。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得到通天碑的认可,别以为你自称天帝弟子,理所当然……这碑可是从来没有认可过妖精当城主的。人家住在三十天之上的,十大天帝根本就在国主之下,嘁,嚣张得太早了吧你——就算当上城主,我们四大……三大家照样玩死你,让你片纸出不了城主府!
万事俱备,天香袅袅,曹佾伸手举杖,在空气里划了一个圆圈,一道巨大的光幕在天空中显现,举城瞩目。
除了三个掌柜弟子没有出现,所有的人都走到室外,仰头痴迷地看向光幕。
曹佾伏地,将玉牌摆开,高声念道:“伏惟国主圣碑,敬请启聆垂听。矸玮风调雨顺,民富国安,足万年许。兹有曹氏城主,宵衣旰食,勤勉视国,兢兢业业,惊惧惶恐,未敢塞责。虽未负圣碑托嘱、殷切期许,常怀感德,然则渐力有不逮,伤重难愈,疲不能兴。今有大德弟子淳化真人,厚朴仁义,济善普慈。佾愿以城主位相托,荐以备训。恳请圣裁,示以恩准。”
嵊蓝仰望天空,一道目光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上。强大的力量如山如岳,压在嵊蓝肩膀上。嵊蓝顺势单膝跪下。
忽然全城惊呼,只见光圈中出现一块伟岸的石碑,占据了半个天空,五彩光芒流转于碑面,若干游动金色蝌蚪文字穿梭在碑里碑外。碑座由霸下驼着,光照万里。
乐师们开始奏乐,他们最拿手的就是祭天曲,宏伟朗阔,平缓傲岸。
曹佾在乐声中开启无痕道人写的青词高声念颂,华辞艳章,回音朗朗,万千国人赞叹不已。
乐止,词颂毕,焚之。
所有目光向通天碑看去。金色蝌蚪游动,构成一行字:请淳化道人演乐,以述心声。
全国轰动,这是什么情况?圣碑满意还是不满意?当年就算曹佾与洪夫人竞争,也没说让二人才艺表演的。
嵊蓝摆出扬琴,果果、红翠鸟从人群后挤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
四片树叶围成扩音阵法,嵊蓝将音波销魂心法使发了,或至缓或至急,时而幽远高渺,时而悍勇迫逼,时而堂皇洋洋洒洒,却又多情委婉曲折。
乐师、果果、曹国舅曾无情嘲讽傻大木的话语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打自己的脸。
嵊蓝将熟悉的人参果的叹息和在鸿钧万兽山庄临时自创的愁苦悲怆的曲子演一遍。
圣碑晦暗不明,金色蝌蚪文字再现:请淳化道人演说治国之策。
这个可以有,曹佾赢洪氏大概就是凭这场演讲胜出。
嵊蓝沉吟道:“若我为城主,首当解放妖奴。”
满国哗然。
通天碑又开始闪烁。
嵊蓝道:“赐妖奴平民身份,可自由移民,受法律保护。以证天道坦荡,愿上进者无止境。”
涉及天道,连通天碑都不敢置疑:仙人各自理解的天道没有标准答案,只有感悟高低。有人喜救人解厄,有人喜杀万物,针锋相对却无对错之分。道讲虚实,佛论空无,魔崇随心,鬼说轮回——都有其大道理。
通天碑形成文字:“法当如何?”
嵊蓝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辨善恶,永堕沉沦。”
当地一声响,一道星芒大如栳栲,从三十生天穿越十大天帝的地盘,直接落在嵊蓝头顶。他的蔫吧花朵立刻神气溢满,晶莹剔透,光芒内敛。
玉牌大放光芒,“淳化执政,位当国舅”八个字显现在玉牌正中。
曹佾双手递过权杖,道:“恭喜道友。”
嵊蓝双手接过,头顶一百零八朵花照出曹佾的俊脸以及本相——半人半狐。
这么说其实妖族早就控制了一半矸玮国了?曹佾脸一红,退在一旁。
三大家主无奈,出列礼道:“宋齐梁三家恭喜淳化仙长得圣碑青睐首肯,晋升国舅。”
嵊蓝双目转向这三人,用杖一指:“将这三人全部拿下。”
三人冷笑,谁敢?你个小妖精初来乍到……
只听一声“尊圣谕。”德金、洪夫人、果果从后面站出来。家主们各出法宝想要一战,德金化烟,洪夫人用鞭,果果扔出一个玉镯,将这三个全部锁了。
宋家主怒吼:“圣碑,曹国舅,你看——”
齐家主大骂:“我家有无数仙长做供奉,必将……”
梁家主冷笑:“刚才你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拿下我们是哪家的规矩?我等何罪?”
陈家主跑上来道:“城主息怒,千万不要啊,这三个骄横之心或者是有的,但是曾有大功于矸玮国,都是治国理政之栋梁,不可无过见诛啊。”
宋齐梁家主听到陈家主的话,都有些许惭愧——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算计着如何吞并陈氏。
通天碑上文字立刻开始混乱游走,似乎在后悔怎么点了个二货来当城主……
筑高墙(上)
嵊蓝凝视着四大家主道:“仙界规矩,弱肉强食。谁力大背景深厚能通天,谁就占理,是也不是?”
四大家主语塞。
通天碑立刻不乱了。
嵊蓝又问:“仙界规矩,以下犯上者无论对错,立诛,是也不是?”你们只是老百姓,居然号称四大,谁给你们和国舅打擂台的胆子?
连德金和洪夫人都开始脸红,更别说那被捆绑着的几位了。
嵊蓝又问:“仙界规矩,为下者就是奴婢,为尊者可以生杀予夺、予取予求,是也不是?”
果果哼了一声,可能是想到了什么。
嵊蓝又问:“仙人受凡人和妖精供奉,似乎理所当然,难道凡人和妖精欠你们的吗?”咦?难道你抓人不是因为我们大不敬?而是在问我们支持不支持解放妖族?
宋家主道:“妖族只要勤恳工作,吾有薪水酬之,助他养家糊口。”
嵊蓝点头道:“善!给这位松绑。”风橼道姑从后面跑出来解救了家主。
其他人哪还不识数?不就是给妖精公民待遇嘛?你城主愿意搅乱常纲,我们正好看笑话——于是二人争先恐后地开讲:“众生平等,仙凡互酬,道当持公。讲对错,论惩罚,不可私刑。法当正,刑必妥,当有据可依。”所以城主老爷请您放人吧!
无痕和了介从后面走出,将自家家主解救了。
嵊蓝执杖行礼道:“适才我恃力而妄为,倚权而妄夺生死,请众家主见谅。”
哦,你不费一文钱就逼我们同意了“解放妖族”?还吓我们一吓?四大家主气得鼻子都歪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啊!气死老夫了!
不知不觉地,你就着通天碑那个倚仗……夺人胆气,哼哼——你这个妖精坏得很。
圣碑在天外一闪而逝,光圈合拢,三个太阳本来被压得暗淡无光,此刻又大放光明。
嵊蓝又一礼,众家主忙不叠地还礼,生怕这位幺蛾子一个接着一个,手段太辣,吃不消啊。
嵊蓝道:“贫道年纪尚幼,学艺不精,见识有限,”众人都拿眼睛去偷看这个淳化妖精,年龄幼小是什么意思?三千岁?一万岁?
嵊蓝道:“所以请各位学识渊博,思虑周至,见多识广的家主负责拟定律法,交由全体国民讨论——”
德金插口道:“全体国民的意思是?”
嵊蓝给足他这个面子,点头道:“包括妖精。”
人与妖平权?步子迈得太大了吧?扯不扯着蛋不知道,舆论大哗是肯定的了。
不过大家都暂时捏住鼻子忍了——刚才城主乘着当上摄政王新鲜热辣之际下手抓人那个威势力道,真把这些地头蛇给吓到了。
有人便问:“律法成型之后?”可以慢慢玩儿,看谁玩死谁。
嵊蓝道:“含城主在内,国舅以下全员遵守。违法的城主,例如我,当罢免就罢免,当罚则罚,当杀则杀。矸玮无法外狂徒。”声音如雷鸣,字字清晰,远远传开。
啊?你疯了吗?真是个傻木头啊!举城轰动。
陈家主再忍不住:“城主,您岂非自断手脚?”
嵊蓝回眸笑道:“难道不也是筑高墙以自保吗?”
从此造反有罪!众人赞叹!
这个妖精果然坏得很哪!法能治人,也能护人。
又有人问:“那么何人执法、断对错呢?”
嵊蓝道:“我提议由洪夫人担当大法官。请全国人民投票同意或否决。”
哇,炸裂!全体国民还能投票否决城主的提议?这个太合意了!
连一直撇着嘴的梁家主都笑得合不拢嘴了,有那德高望重、道法精深、人人尊重的洪夫人来执掌法权,大家晚上都睡得着觉了。
嵊蓝道:“四大家族人才众多,请各出五十文武,充裕军警税法各部。”
此言一出,四大家主才真正放心了,新城主给大家培养年轻人留下了机会。
嵊蓝道:“德金大师,另招二百妖精,充实官场,与四大家族的文武同工同酬,以功论赏,共同执法收税司警参军。”
轰地一声大地震。
这是要疯啦!奴隶当官?他们当得来吗?
不过四大家主早已被前面从天上掉下来的权柄肥肉喂得吃撑了,这个条件……难道我们的重点培养出来的子弟还压不住野生野长的妖精不成?
无人反对。
矸玮国大定。
一场人参果小花骨朵扇起的风火就此开始熊熊燃烧,其后果连通天碑都没有算透。以至于后人读史至此,皆掩卷唏嘘。
在很久很久以前,亚麻还是蛮荒之地,土著部落遍布。或以游猎抓野牛为生,住在牛皮大伞屋底下,挖坑燃枝;或筑土为墙,种田打猎,勉强温饱;或打渔采摘,扯树皮为房;或烧陶制革,织布种瓜,炼银做首饰。没有车马,没有文字,没有历史,没有战争,活得天人合一、无欲无求、封闭自给。
来自旧大陆的移民跨海而来,带来了天花、梅毒、感冒、火炮、铁路。他们日渐增多,逐渐驱逐土著,开荒养畜,不断西进,最后灭绝了土著。
为在“现代化的自由世界”里自保,白人、黑人、黄人结社聚众,刀枪齐备,无法无天。谁拳头大,谁就说了算。新约克是欧洲移民抵达的第一目的地,爱丽岛迎来送往,清教徒、逃犯、农民、难民、饥民、失爵贵族、浪漫主义者、嫉世愤俗者、宗教改革者……纷至沓来。
要生存下去,唯一的办法是:聚众。
意大利帮、爱尔兰帮等等,都是街面一霸。教父生教父死,今天灭一帮、明朝起一派……任何地方都由地面官府和地下大佬共同管理。官府在轮换,地下势力也一样。
心黑手毒,黑白勾结,由黑洗白,贪污受贿,警匪互补。
向往自由的灵魂也需要金钱的滋润。从禁酒、禁奴、禁毒、禁娼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发财,再洗白上岸的家族比比皆是。石油、钢铁、化工、铁路、建筑、娱乐、博彩、选举、股票等支柱产业下面流动的都是血,吞下的都是肉,承重的都是累累白骨。
无论是殖民而来的uk、France、Spain政府,还是对土著开战的民选政府,抑或不允许南方“自由”飞翔的北方政府,白道用黑道手段,黑道影响白道政策,最后搞成如今这样——分裂成无数利益诉求的团体,勉强维持着天下第一大灯塔的颜面与体面。
筑高墙(下)
他们黑白两道共同的利益在于哄、吓、骗整个世界老百姓掏钱,卖命。
而白道的手段更隐秘,更毒辣,润物细无声——
给你自由却不教你自律;
让你感受平等,却限制你思考平等的底层逻辑,将形式当成本质;
允许你自由言论,却收走全面的信息,伪造曲解事实,并让你失去思辨能力;
免费的公办教育走形式,让学生开心就好,造就出糊涂浅薄,言之无物,假大空飘之辈,被人一带就走;
给老百姓三维立体无死角的享乐——乐在当下,活在瞬间!追求着即时享受,却拿走你的未来,逼你欠一辈子债;
表面上有警察维持秩序,其实警察是当地居民雇佣的安保组织,不对任何活生生的人负责,碰到危险就撤;
公共服务,如水电通讯监狱承包给私人,用三倍的支出养肥寻租的掮客,越是天灾时刻越打劫百姓发灾荒财、国难财;
鼓吹政治正确,诱拐你对国事的关注越来越偏,而他们提出的LGBTQ和环保等伪命题,与治国无关,全流于表面上的“理念争论”,人为制造割裂,分裂族群,各个击破……让不懂事的小姑娘到处骂人不环保,质问:Howdareyou?却实无一功于世;
媒体似乎透明而中立,其实都是私人产业!新闻素材的选取由老板立场决定,私人的、资本的立场,隐瞒事实,通过媒体诱导百姓意志,掀起声浪进而形成国家意志。
这个国家政府连铸币权都没有,连军队都管不住——除了掏钱。军队的存在意义除了要钱,还要命——推翻国外民选政府,挑起战争,逼美元回流,洗劫弱国财富,甚至暗杀本国或他国总统,从政府口袋掏更多的钱逼其欠债……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某些特权阶层的权利,从政、经、商、警、军、教育、医疗、媒体的方方面面下手,筑防火墙,永保权势传承。
你听说过总统被媒体曲解,选择性报道,甚至封杀,退休后抄家,最后宣判为叛国吗?这是政变,但是没人有办法纠正其不合法处——除非你拿起炮。
你听说过战争爆发后网络一边倒地支持一方封杀另一方,却依然号称自己言论自由的吗?割裂的世界就是现状,人们却不肯正视;
随意没收他国财产,哪怕此国与亚麻并未处于战争状态,却依然大声自许“私人财产权至高无上”;
法律早已被亚麻人自己践踏于脚下,驴象为代表的势力早已敌对分裂,大家却还假装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顺便说一句,驴与象都不是美洲本地产物种。
洛可嘉其实也只是食物链底层的肥肉,如今居然抖起来了,成了地下社会口口相传的大佬——黑白通吃,法力无边,资源无穷,势力庞大。
具体战绩有:灭某个从东海岸去进攻阿拉斯加的毒贩军队,且动用了最先进的武装无人机。灭杀了饿罗斯匪帮,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擒获了中东某大佬的私人部队。在新约克刚一落地就连取四条抢劫犯人命,连案底都没留下。南美某毒枭劫持了他,却恭恭敬敬送还,还赔了一个绝世美女和一万美元零花钱。
人人都在传说,洛可嘉虽然是残疾人,但是——他会东方针术,杀人于无形,治病救人也是一把好手。请他治病要一万美元起数,还要看人家心情,爱收不收。
说话的人口水横飞,听话的申豹目瞪口呆——这位听众据说是越南人,瞧他那傻样,要不是他请了两轮酒,酒吧里谁会多看他一眼?
许多人说:有这么一位医生来统治地下新约克,简直比蜘蛛侠还要合适!大概只有蝙蝠侠和毒液能胜他一筹。死侍和绿巨人都不行!神奇女侠、神奇四侠、猫女都是渣!什么,还有绿灯侠?那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超人?他是白道!蚁人?滚蛋,太小……
你们说这位洛可嘉会不会是变种人?哎呀,这个可就难说了!X战警里头那位最厉害的不就是一残疾人嘛,万磁王?还会飞呢。不对,不是万磁王,是他的对手Tom老爹,发掘金钢狼的那位。我最喜欢暴风女,感觉好像从来不穿衣服……
晚上,打探消息的小申满身酒气地回到住所时,耳朵里灌满了地下社会对洛可嘉崇敬之情。
老申说,洛医生的传说越是广,危险就越大,赶紧离开新约克才对。
小申说,难道把女人孩子们也牵扯进来吗?老申秒闭嘴。
洛可嘉说,要不我们住到大酒店里去,更安全。
大家算了一下两个房间一个月的费用,决定三思。
白天洛可嘉依然拜访各个针灸诊所,由美女Tina推车,小申拎包。美女由于并未受到侵犯,对这三个东方人越来越放心,基本上言听计从,她还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设想一下,一个美女、两个东方面孔,其中一个残疾人,戴着口罩,漫步在街头,出入各个针灸诊所……正好印证了风传的小道消息。在有心人看来,小申明显是军人,屁股后面鼓鼓囊囊,手里还夹着手包。
第二天,在洛可嘉轮椅之前就出现了第一个敬献鲜花的人——花是真花,枝叶全是绿钞卷成,包装纸印满帮派的名字。
献花的是个黑人,五大三粗,头发卷得好像如来,腰粗得好像弥勒,微笑夸张得好像䘵星——递交给了小申后对洛可嘉说,“地狱红龙兄弟恭迎洛医生大驾光临。”
哎,洛可嘉点点头,说,“谢谢你们的善意。”此时他还不知道花朵被美钞包围着,以为只是鲜花而已。这位地狱红龙看到这气度排场,唯恐礼物太轻,便说:“份子钱稍后送上。”
洛可嘉摇头,“我从不收这个。你们想多了。”
那地狱红龙唯恐他后悔,立刻接口道:“洛医生仁义。”
莫名其妙。
有第一就有第二,献花的老爷们儿渐渐多了起来,小申说:“洛医生,咱们发财了。”
洛可嘉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轮椅上能放花的位置都满了。
洛可嘉笑道:“新约克黑帮很肥啊。”
再这样下去……咱们这是净街来了?实在不像话,小申电话召来他爹,大家坐车离开。
当晚,地狱红龙兄弟上门拜访。
洛可嘉看着小申说:“如果我们告诉他咱们不走黑道,他们会不会感觉受了羞辱?”
小申脸色也不大好,说:“再没有白送礼的,先问问他们想得到什么。”
搞清楚了诉求,才好应付——地头蛇可得罪不得。
老申把地狱红龙三兄弟请进门,热旺跟在屁股后面,手里抱着一大叠披萨盒。
老申说,“我们没有订这个。”谅你个穷瘪三也请不起客。
热旺开心地说;“街角饼店老板送的。”
老申担忧地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地狱红龙兄弟几个,和这些明显不大容易消化的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万一露馅儿,被当作招摇撞骗之徒的话……
地狱红龙老大很明显对洛可嘉的居所如此逼仄感到不解,问:“洛医生应该住大house才行呢,这里仅够转身。”这是在试探洛可嘉的经济实力和计划了。
小申说:“这里是洛医生送给我当作生日礼物的,我是他的助理,申,幸会。”
送助理一套中型别墅当生日礼物?这种老板是傻还是豪?
老三Nick开玩笑说:“洛医生还缺助理不?您看我——”他一一展示了肱二头肌,斜方肌、胸大肌和腹肌。热旺对这个黑兄弟很不爽,扔了好几个白眼过来。
洛可嘉不置可否地说:“这个小申会操作所有武器、能拆装手机、无线电监听、开所有车型、游泳跑步登山滑雪,擅用匕首、手上大约有五十多条lives,他值这个价。”没有说的是,这些lives主要是兔子、鹿、鱼和山雀。用匕首主要是为了剥皮剔骨。拆装手机目前只是他自称,还没见过申豹牌电子产品出现过——咱们交浅言深,没必要解释那么清楚,对吧?
三兄弟肃然起敬,这种狠人——
小申不好意思地说,“当初在天朝,特种部队招兵没考上……不然就不会跑这儿来赚钱了,直接出击阿富汗,提些人头回去请功不更值钱?”
有些恐怖分子是不大拎得清的,唯有人头丢过去才能帮助他看清楚现实:比如东方是禁区,靠近者死全家。
客如云(上)
三兄弟有点坐立不安,原来以为强龙不压地头蛇,先礼后兵,把大佬的话带到就好。现在的形势有些失控了。人家出手就是别墅和特种兵,埋在视线外面的还有什么人?武装直升机?坦克?
Tina送上咖啡,老三习惯性地将爪子按上了人家的腰下风情最足的位子,Tina直接拎着老三的手腕,干净利索的一个反拿,逼他一声惨叫,然后一个抱摔。
老三加倍嘹亮地惨叫,说腰断成两截了。
哇,这妞辣!好功夫!
洛可嘉关心地说,“看看哪里摔坏了,我这个病人脾气不好,她的亲戚只能持枪捆绑了送她来我这儿。”这个故事很多人知道,曾引以为笑谈。
热旺单手将这位二百八十磅的大汉拎起来扔在沙发上,按住腰背,小申递上针盒。
老三哎呦哦买噶地乱叫,洛可嘉执针,在地狱红龙老大老二惊骇的目光中,密密麻麻地在腰背手腕上插了几根。
老三忽然不叫了,“咦?好了。”
连Tina的眼光都变得惊讶起来。
洛可嘉让热旺帮忙收针,大家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滴血都没流。
老大看了看靠在客厅墙角的几大捆美元花束,人家根本就没拆动,随随便便的几万美元就扔在那儿。
心底更惶惑了。
说了两句场面话,洛可嘉让他们把钱拿回去。
哪有这个道理?三兄弟据理力争,说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退的道理,莫非洛医生你看不起江湖上的兄弟?
洛可嘉说,要不就算诊费,日后兄弟们有个头痛脑热的,到我这儿来。
地狱红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败退。没事还是不要来吧,这里的诸位都有些惹不大起的样子。
披萨肯定是凉了,老申在烤箱里热了热。亚麻人完全无法理解天朝人凡事乘热吃,烫嘴喝的古怪毛病——入乡随俗,热旺想,热的也行吧。
匆匆吃完,洛可嘉抽出一片钱叶子,叫热旺去付了饼钱。如果对方不收,就说洛医生什么牌面?吃你几个饼不付钱?不够塌台的。
热旺屁颠屁颠地跑了。这个大腿抱对了。
地狱红龙们走后第二天,又来一拨,领头的这位西装革履,大腹便便,头发略有些灰白。
洛可嘉自然是开门迎宾,扫榻以待。
双方坐下,来客手下都是毛发旺盛气血方刚的青年,洛可嘉便问对方贵姓。
胖子道:“Ethan,做点烟酒批发生意。”
烟酒批发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海洛因冰毒的近义词了吧,洛可嘉吐槽。
小申说:“您喝咖啡或者茶?”
Ethan看着小申道:“主人能保证他有的一定是客人想要的吗?”这话有点意思。
和毒贩子打交道小申最拿手,笑:“当然是主人有啥客人喝啥了。”
Ethan问:“万一客人不喜欢掀了主人桌子呢?”
小申道:“有manners的客人绝不会让主人不快。主人也不必太敏感,以为自己那仨瓜俩枣的别人都看得上,客人应该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至于让主人尴尬。”
Ethan的脸色更好了,他问洛可嘉:“你的助理英语说得不错。”
洛可嘉心道,当初为了练那几句定语从句、状语从句、同位语从句真是把他逼得躲在马桶上一个小时不敢出来。现在是出息了,句句长定语,长状语,复合宾语,跟拉硬屎似的。口头上则谦虚道:“到亚麻国半年了,见了那么多sensitive的人和pointless的事情,斗嘴多过动刀,练出来了。其实申的刀比他的舌头锐利多了。”
Ethan决定放过那个不知道实力深浅的落选特种兵,开始打听老申,“这位司机年龄大了,能适应亚麻国的快节奏生活吗?”
洛可嘉招手:“老申,这位先生有问题问你,今年你多大年纪了啊?”
老申头绕过携枪的保镖,乐颠颠地跑过来。作为门房,得到贵客注意甚至提问,简直就是天降横财,正好大秀口才。
老申头:“我今年十六岁。”
Ethan忍住笑,“这么年轻啊?”
老申头注意到周围人表情,知道把六十说成了十六,脸上肌肉扭曲了一下,可能也在笑,“有的人二十岁了,心态像八十那么暮气沉沉。有的人八十,心态如十八那么年轻有活力。我还听说亚麻人可以根据你的心理状况确认你性别,比如宣称自己是寄居在男人躯壳里的女人,你就可以代表女子足球队去参加国际大赛?……哎呀,我十六岁好多年了。”
真的不能好好聊天了是吧?
Ethan说,“申先生是洛医生的司机?”
老申说:“除了开车我啥也不会啊。当年对越战争,我开大卡车给前线送物资,路又难走,天上掉炸弹,草丛里突然就冒出长枪短炮,首长一直要求我们左手右手都能开枪……来到亚麻真是太开心了,想开多快就开多快……真是心理年龄十六岁司机的天堂啊。”
越战老兵!
虽没有打过亚麻人,却打过苏联支援的当地游击队。
“洛先生手下能人辈出啊!”Ethan确认了这两个申先生果然有军方背景,其中一个还提到了首长commander。
他的目光看向热旺,嗯没什么可问的,本地小混混。
这个美女——
Ethan冒出来一连串西班牙语。
美女只回了两个字,洛可嘉听懂了胡安。这个名字太普通,如果没有前缀外号的话,Ethan可能还想不到是哪个胡安。
Ethan脸扭曲了一下,略微变形,转而对洛可嘉说:“新约克是个开放的地方,机会多多。洛医生尽可大展手脚,也许最后也能成为本地的主人之一。”
这话你得反着听,意思是你洛可嘉就算背景惊人,初到新约克,手脚也得盘着。你是客人,要看主人脸色!主人给你的就吃,机会多的是,你好好选。主人不给你的,别掀桌子,都这个年代了。
洛可嘉说:“我到新约克才半个月,怎么好像人人都觉得我是来定居立业?buildupmyownbusiness哪里不行,非得来这儿?如果不是被人劫持,一定要收个病人,我早回阿拉斯加了。”
Ethan的脸色更和缓了,甚至带上了微笑。
洛可嘉说:“前天FBI还来问我怎么回事?到处有人在盯着我,搞得他们人手不够用。我说我也不清楚,好像有人给我下套setat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