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前往庐山
第二日闭园后,陆宝成与刘青都提了礼物到李植家拜谢李玉林。这次茶居生意一炮打响,也多亏了李玉林。
李玉林也是刚下衙不久,听闻仆人通报三少爷带了两位朋友回来,忙迎了出来,热情地把他们延进了正厅,其言谈之中,不但不居帮忙之功,更是感谢陆刘对李植的关照,大赞茶居的档次定位。
李玉林笑眯眯地看了看儿子的两位朋友,问道:“不知陆贤侄和刘贤侄可曾成家?”
陆宝成道:“宝成有一妻两妾,膝下两子。”
刘青拱拱手:“小侄年幼,尚未娶妻。”
“哦。”李玉林对刘青顿时兴趣大增,“刘贤侄可有表字?”
“这……”刘青知道古代读书人不但有名,还得有字。不过有字何难,起一个不就得了,当下道:“刘青字子衿。”
李植在一旁听了,眼睛一亮:“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好!好!”
李玉林又追问:“子衿可有功名。”
“刘青尚是白身。”
“刘兄学富五车,想要功名,信手可得。”陆宝成不知看出了什么,在一旁凑热闹。
“好,好!”李玉林抚着胡子笑道,“不如子衿留在岳阳进学一年,明年考个功名如何?功名有成,吾以一侄女妻之。”
李植听了,心中欢喜——如此一来,刘青便可留在岳阳,常与他相伴了。可一刹间他心里又泛上另一种感觉来,似乎极不愿意看到刘青成亲。他皱皱眉,觉得自己的感觉很是怪异。
“李伯父抬爱,小子甚感荣幸。”刘青拱手笑道:“但青才疏学浅,仅是识得几字而已,对于功名,不敢肖想;再则青出身农家,家境贫寒,身份低微,实不敢高攀府吏之家。”
“……”李玉林听了这推托之辞,有些不悦。他看茶居做得不错,前景可以想见必是好的;再加上儿子对这刘青推崇备至,便起了爱才之心,想以一庶侄女嫁刘青。却不料这人这般不识抬举,当面就拒绝自己。
“这天也不早了,李大人刚下衙回来吧?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又安和刘兄这就告辞!”陆宝成看气氛有些僵,忙出来打圆场。
“老夫今日也有些劳累,那就不留饭了,改日再请。”李玉林站起来道,“老夫厚颜还有一事相求,便是家里帮植儿相了一门亲,他却死活不答应。二位是植儿的挚友,还请二位帮老夫劝劝他。这孩子,性子有些犟。”
“李伯父放心吧!我跟刘兄一定好好劝劝他。如此,小侄们就告辞了。”陆宝成笑道。
李植送他们出来,似乎甚是高兴。陆宝成奇道:“林森兄,刘兄做不成你家女婿,你怎么倒高兴?莫非想到自己要做新郎官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植红了脸:“陆兄只管取笑我,我是坚决不听劝的。刘兄之事嘛,考功名太辛苦,我怕刘兄受不住。”
接下来几天,归园茶居的生意都极好,各方面都开始进入正轨。陆宝成与刘青、李植长谈了几次,便匆匆离去——盖碗货物已都发放各地,就等归园茶居开业一炮后,投入市场。所以他急着去处理。
刘青也再次收拾行装,准备出行。李植在她临行前一晚给她饯行,又送她回小院,然后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刘青奇道:“李兄,还有事?”
李植望着山上被雪压过的树枝,在寒风中颤颤微微,叹道:“你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人。”
刘青哑然失笑:“李兄,你怎么像那三岁的孩子?玩伴离开了,就不高兴。”
李植摇摇头,眼睛晶亮地望着刘青:“陆兄是挚友,而你,则是老师,是知已。与你相识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可在你身上学到的,竟是我前二十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足令我终身受益无穷。更是你,让我不再拘泥于眼前一点一滴的得失,变得心胸开阔。这样的良师益友,我又怎么舍得离开。”长叹一口气,又道:“刘兄,植真想伴你左右,永不分离。”
“呃。”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海誓山盟?刘青摸摸鼻子,“好了,我也累了,明天要赶远路,要早些歇息,李兄请回吧。”
这里赶走了李植,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门口停下。
“先生。”是茗寂。
刘青叹了口气,打开门:“何事?”
“先生,你要走了?不知能否带寂儿走?寂儿想伺候先生一辈子,哪怕没有名份。”茗寂一口气急急说完心中的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刘青抚额。“不行,我不能带你走,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我不是你的良人。”
“先,先生……”
“好了好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刘青把门关上。
过了良久,才听脚步声踉跄而去。
刘青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么抢手,男女通杀。莫非,俺命里桃花已开?
第二天刘青谁也没有惊动,天未亮就悄悄启程,开始了她的茶之旅。
第一站当是庐山。算算路程,到达那里时该是农历二月上旬,庐山上面应是一片白茫茫,不是游庐山的好时节。庐山历来是避暑胜地,须夏日炎炎时上庐山,方可见它的魅力。但刘青要往东走,必要经过庐山,过名山而不上,实在不是刘青同志的风格。再说,今日不知明朝事,错过了这次,以后谁知道是否还能有机会来此一游呢?
况且,今有李健吾“雨中游泰山”,古有刘青“雪中游庐山”,岂不也是一段古今佳话?
不知是明朝治安太好还是刘青运气太好,刘青行走江湖这么久了,一直没遇上拦路的贼人,连个偷东西的小毛贼都没遇上。
(某毛贼辨白:其实俺们已遇上很多回了,只是看起来你是个穷光蛋,实在不够资格劳爷动手劫你。)
不过,说起行走江湖,便不得不说庐山的所在地九江。九江,古时又叫浔阳,白居易“浔阳江头夜送客”谪居送客的地方,隶属江西。而九江的江北就是湖北的黄梅县,那是禅宗四祖和五祖的故乡。这江西湖北,曾经是佛教最兴盛的地方,旧时的学僧为了求法,就在这两地往返,后称“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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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庐山云雾茶
刘青一路悠悠闲闲,还是如期到了九江。到那儿时天色已晚,就找了个客栈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刘青便把马寄存在客栈里,另租了马车送她到庐山脚下。这山马车上不去,哪像现代的时候,路修得好,一觉可以到山顶。刘青下得车来,沿着车夫指点的路线,运起功力,往山上走去。
前一世刘青来庐山时,对那三四百个弯的路况印象最深,那时还是坐在奔驰车里,为防晕车便一路地睡过去。此时靠两条腿走,倒是没车可晕了,可如果没有功夫,一天的功夫还真上不去。
庐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刘青倒也不贪心,她的目的,只想看看庐山云雾茶的古代生长环境。
这庐山云雾是名茶,也是禅茶,这茶始于东汉,为当时梵宫寺僧侣栽植,宋代时成为皇室贡茶,以产于庐山五老峰与汉阳峰之间的品质为最好。
刘青慢慢走在山路上,此时春意未浓,草木不青,大口呼吸的,全都是清冷的山间雾气。庐山的山,与江南的山大不相同,少了几分清秀,多出几分刚烈。在攀往山上的途中,随便一抬眼,就是这样的裂石峭壁。乍看之下甚是狰狞,细看之后颇感沧桑。
庐山的雾最是有名,这个季节、这个时段尤胜。高大的树干在雾中影影绰绰,与雾融为一体,每走一步都似乎踏在云端里,人在山中走,云在脚下行,也分不出哪儿是路哪儿是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来得改改,应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雾中”。刘青想着,摇头嗤笑自己:一字之差,寓意却差得十万八千里。
到得中午时分,太阳却仍然没有露脸的意思,夹道的树丛由近及远隐藏在雾里。特别得意的是梅花,在雾的怂恿下冷不防就跳到了你的眼前。远处的山与崖,有的剩下轮廓,大部分还没有登上舞台,因此雾便成了整个庐山唯一的主角,尽情地表演着所有的变化招式。
沿着雾里的山路,刘青早已失去了方向,只知道一直往前走。到得看到山上的茅屋,这才放下心来。上前扣门时,想起刘长卿的那首诗:“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情景,何其相似?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满面沧桑的老妇,看到刘青,热情地招呼进屋,让刘青烤火。这是一个清贫的家,只有几间茅屋,待客的堂屋里,摆着几件破旧的家俱,黑漆漆的好似年份很久了。堂屋中间是一个火塘,火塘上面吊着个黑乎乎的铁锅,铁锅里水汽氤氲,让这屋里生出一股暖意。
老妇拿出张矮凳让刘青坐了,然后进了房里,摸出一个茶包。刘青心中一动,凑过去看。茶包打开,顿时有清香扑鼻而来,只见那茶叶条索壮实,幽绿的叶片上白毫显露。老妇把一撮茶叶放进碗里,提起铁锅,一道沸水激下去,庐山湿润的空气、弥漫的云雾、蒸腾在眼前的方丈雪意,就都在杯中升升沉沉了。
想不到,能有缘在这寒冷的冬日,在这云雾缭绕的庐山茅社里,喝上一碗茶农亲手沏泡的、热腾腾的庐山云雾茶!
刘青看着幼嫩的芽叶在沸水中慢慢舒展,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诚惶诚恐道:“这茶,是好茶吧?太贵重了,小子受不起。”
老妇放下手中纳着的鞋底,慈爱的笑道:“什么好不好、贵重不贵重的,在我们眼里,就只是茶。喜欢,就多喝点。”
听着老妇絮絮叨叨的说话,烤着暖暖的火,喝着热热的茶,坐在简陋茅屋里的刘青,忽然脸上觉出火辣辣的愧意。
离家几个月,一直四处奔忙,终日盘算,如何谋利。这茶,在她眼里,是银子,有贵贱。而在这雪山上清贫老妇的眼里,却原来,只是茶。
是啊,只是茶!
所有的茶,在他们的眼里,无论好坏,无论贵贱,那都是吸天地润泽之物,被一双手轻轻采下,用心炒制,凝着他们所有的辛勤与汗水!
这样的茶,无论好坏贵贱,都需得捧在手上,用心品饮;需得平心以待,真心以对。唯有这份郑重,才懂得什么叫珍惜。
这才是茶的本心!
茶道里出汤谓之“观音出海”,此时的茶汤便如观音普渡,众生平等。无论喝茶人贫富贵贱,给你斟出来的茶汤都浓淡相宜,绝无区别对待。
可我们呢?却常以贵贱之心论高下——贵者,则珍之如宝;贱者,便弃如敝屣。这就失去了茶之本心。
刘青捧着茶碗,满心愧意。
下午的雾似散了许多,山上的雪,树上的雾松,都露出了它们的面目。站在石头上望去,只见路旁的几棵松树舒展出斜行的枝杈,上面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花,后面是层层叠叠的云海,在几缕阳光的映衬下,无比的柔美华丽。
刘青想起老妇所说,庐山夏短冬长,一般在十月下旬开始,天气寒冷,开始下雪,这样的天气,一直要持续到第二年的五月初。
难怪朱德曾说,“庐山云雾茶,味浓性泼辣”。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长期被寒冷所逼,一旦遇春温暖,必要摒尽所有的力量冒出芽来,这芽便是蕴含了半年这冰天雪地的精华,怎会不味浓泼辣?难怪,庐山云雾茶这样的香,这般的浓。
这庐山,一两天,是游不尽的,刘青便在老妇家住了下来。晚上,老妇的老伴和儿子归家,刘青与他们在昏暗的灯下,吃着粗陋的饭菜,聊着闲话,看着他们脸上虽饱经风霜却恬淡宁静的笑容,刘青仿若觉得,又回到了刚穿越的时候刘大春的家里。
在山上游了两天,让刘青失望的是,茶圣陆羽口中称赞的“天下第一水”——康王谷的谷帘泉,因天气太过寒冷,泉下的小潭上面居然竟然结了冰,泉水落在岩壁结成的冰凌上,纷纷被打碎,四下散落,没被打碎的泉水也都很不情愿的顺着冰凌落下去,流动着形成了冰川,溪谷两边也结满了厚厚的冰,旁边的树上是长长的冰挂。纵然刘青如果武艺在身,要想取水也是比较困难,只好作罢。
不过想想,从科学上来说,最适合泡茶的水当属软水,而天然的软水就是雪和雨水;其余的山泉水,江、河、湖水和井水等地水,都是硬水,所含钙、镁离子比较高,泡茶不如雪水和雨水好。古代基本上没有空气污染,雪水和雨水比较纯净,两者中雪水又比雨水更好,梅、松上的雪尤佳。
所以要想喝好水,这山上多的是梅松之雪,倒也不必纠结于这谷帘泉之水了。
第九十四章 救人
住了两晚刘青刚想下山,但天气忽然转差,灰蒙蒙的下起了雨,山上的雾更浓。刘青只得又在山上呆了一天。她从离家后便买了不少书放在玉佩里,闲暇时看看书,倒也不觉烦闷。如果有刘小懒陪伴那就更好了,可是这小家伙似乎冬眠了一般,成天猫在芥子里睡大觉。刘青几次使坏把它调出来,它勉强撑开眼睑看她一眼,又打着哈欠睡去了,刘青无法,只得由它。到得第四天,天气终于晴好了,她这才从山上下来。
去庐山的时候雇了车,现在往九江回去就只能用脚走了。一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赶路,慢悠悠的走着,一边欣赏风景。
当她觉得转弯快要转晕了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似有兵器撞击的声音。
“有人打架?”刘青一激灵。
到这世上几年,终于遇见人打架了。刘青又紧张,又兴奋。
本来按她的性子,确是有些薄凉,只要不惹着她,她就懒得管闲事——世上的人形形色,世上的闲事千千万,你管得来么?可枉自心怀绝技,却总不得机会施展一番,倒是闷坏她了。所以,此番是非,终得去看一看。
刘青顺着声音向前掠去,待到稍近,她便小心地藏匿好自己,拔开树丛,向前看去。
只见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正在群攻几个人。那被围攻的几个已支撑不住,刘青看时,已又有两人被砍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两人眼看也支撑不住了。
再不救,就来不及了。刘青忙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向那边掷去,却还是迟了一步,其中一人被一刀砍下,又倒在了地上,那石头打在了黑衣人的手臂上,鲜血直流;另一个黑衣人的刀则被石头撞偏了,砍在了对方的胳膊上,只听一声闷叫,那唯一被围之人滚落下了峭壁后的山涧。
“谁?”黑衣人被这忽如其来的石头惊了,四处乱看。
刘青摒住呼吸,竭力让自己与自然一体。这黑衣人怕是有十多个,而且功夫不弱,她绝不是对手。况且那两方的是非对错她也不清楚,只不想看到草菅人命,却不想与人为敌。刚才她用石头而不是用铁钉,便是这个道理。
其中一人貌似头目的,见并无发现动静,说道:“那人落入涧中,又有伤在身,怕是有去无回。任务完成,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多生事端。”说完,带着黑衣人便离开了。
刘青听得他们走远,忙去看那些被砍之人,是否还有救。却不料那些黑衣人恐怕是专业杀手,竟刀刀不落,一刀毕命,无人存活。这些被杀之人都穿着不凡,从打扮来看,倒像是豪门大户的护卫。
看来黑衣人的目标应是落水之人了。
刘青向涧中看去,这山涧上下相距有几十米,而且杂草丛生,她却眼尖地发现,在山涧一角,一块石头旁的水草丛里,有一片墨绿色的衣角,如不是机缘巧合,她还发现不了。
“在那儿!”她大喜,忙从峭壁的一旁攀援而下,好不容易到了涧旁,却又有些发愁,水上飘她可不会。没办法,只好一咬牙,把外袍一脱,“嗵”的一声跳到水里。这可是冰天雪地的二月,山涧里的水因为流动没有结冰,但那种冷还是像刺进了骨头似的,让人全身僵硬。刘青忙运功护住全身,向那片衣角游去。
转过石头,刘青松了口气。大约是人类强大的救生欲望,使得那人死命地有手掐进了石头缝里,极力把自己的上身撑起来露出水面,但或是受伤在身,没有力气游到岸边,脸上已被冻得青白,嘴唇发乌,眼睛紧紧地闭着,不知是晕是死。想必刘青再晚来一步,他就滑落到水里去了。
此时也不便试呼吸,先救上去再说吧。刘青把手臂绕过他的腰揽住,另一只手把他的十根手指从石缝里一一拔出来,那手指鲜血淋漓。看那人已全身僵住,刘青赶紧带着他慢慢向岸边游去。
先把他推上了浅水滩,刘青这才爬起来,把他抱上岸。这人身材高大,怕不有一米八几,幸好刘青功力深厚,倒也不甚费力。
刘青环顾了一下四周,找了处树丛茂密的地方,放下那人;再把周边的几从矮树砍下来遮住空出来的地方,作了个简单的防御工事。不知那些黑衣人是否还会到山涧里查探,毕竟这人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刘青麻利地做完这些,也只花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毕竟救人如救火,还得及时。
伸手到那人鼻子旁边探了探,好似没了呼吸。刘青不死心,决定给他做人工呼吸。压胸吹气、压胸吹气……刘青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不知道自己做了多长时间,只觉得手也酸了、腮也累了,正有些灰心准备放弃时,只见那人“咳咳咳”地咳起嗽来,这声音听到刘青耳里,不亚于天籁。
那人咳着嗽,胸口用力起伏。终于活过来了!刘青万分欣喜,脑子有些空白:接下来,要做什么?
哦,白酒!这个时候,刘青也顾不得想什么男女大防了,救人要紧。她从芥子里拿出白酒,把那人的湿衣脱掉,倒酒到手掌里,给他把全身用力搓了一遍,然后从空间里调出一套干衣给他换上。
做完这些,刘青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仍穿着湿衣服,头发也湿漉漉地,透体冰凉。她看了看,那人依然闭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她还是另找了个地方,把衣服换上。
此地不可久留!刘青把换下来的湿衣全放进了空间里,面对那人时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就这样背着他走,且不说他人高体重不太好背,如果遇上那伙黑衣人就麻烦了;但如果把他放到空间里,万一他在里面醒过来怎么办?她可不会点穴什么的,敲脑袋也不知敲哪里、用什么力度好,如果把人敲坏了岂不白忙活一场?
最后还是决定背着他走,只要自己警醒一点,离着几百米远如果有些风吹草动的就立刻隐蔽,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
正想着,忽听远处传来动静,刘青忙背起那人,提起功力,迅速向另一方向的树丛闪去。一路借着树丛的隐蔽,躲躲闪闪,终于安全地爬上了半山,她这才松了口气,朝下面一望,只见那群黑衣人正刚下到山涧中,准备搜索。
“好险,幸亏快一步。你这家伙,算是命不该绝。”刘青轻拍了一下背上的人,又快速地向山上窜去。
上了山,也不敢停留。一面提起精神聆听动静,一面在山路上飞奔,饶是刘青功力好,跑了十多里也跑不动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人放下,她就摊倒在地上。
第九十五章 求医
喘息了一会儿,刘青从芥子里摸出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气,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想想自己担负着的白衣天使的职责,她又认命地爬起来,给那人灌水。可灌了半天,那人牙关紧关,愣是灌不进去。
“看来还是没脱离生命危险。”刘青担忧的想。
但现在不是医治的时候。刘青从芥子里弄出条绳子,作了个简易背带把那人绑在身上,这回只要扶住他的屁股和腿就可以了,倒比刚才省力一些。那人身高手长,手臂越过刘青的脖子搭在她的胸口上,饶是隔着蔺草背心和夹衣,她也被弄了个混身不自在。
不过现在实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刘青当下背着他又狂奔起来。
走到有村庄的地方时天已黑了下来,刘青已是筋疲力尽。可她不敢投宿村庄,否则很容易被人问起露了行迹。她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今天小心谨慎不露行藏,让那些人以为这人死了,以后才不用被追捕而东躲西藏。唉,救人实在是件技术活,不是当场把人救下就完事滴。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刘青想了想,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人放下。忽然发现不对劲,一摸那人的头,竟然滚烫滚汤的。难怪刚才背上热乎乎的呢!
为了谨慎起见,刘青决定换一下装束。她拿出两套短褐,先给自己换好,又给那人换上。刚刚在山涧边就给他换过一次衣服,现在业务熟练,三下五除二就给他伺弄好了。
又拿出黑面泥,把自己和他的脸和手都涂黑。这东西刘青就用过一次来糊弄刘大春,以后就再没用过。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乔装打扮完毕,刘青才背着那人,敲响了一家院门。
“有什么事?”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出来开门,上下打量着刘青二人问道。
“大哥,是这样。我跟哥哥一起到庐山游玩。谁知今天走到这里,哥哥忽然生病了,我想问问这村里哪里有驴车,我想雇一辆把哥哥送回九江医治。”
“哦,村头那里张老汉倒是有辆驴车,你去问问看。”
刘青谢过那汉子,找到张老汉家一问,那张老汉倒也热心,说:“我们村倒有一个人,会瞅点病,你要不要先找他看看?”
“不了,我想还是去九江好一些。我哥哥有隐疾,一般人看不来。”刘青知道那人身上有刀伤,哪里敢让人看。最后还是雇了张老汉的驴车,向九江行去。
张老汉的车倒还有个篷子,可以挡挡风。等车启动后,刘青这才有空打量她救的这人的长相,只见那人大约二十多岁,五官看起来长得极俊,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但他脸色憔悴,颧骨深陷,胡子拉碴,即便是昏迷中,眉头也紧锁着。
刘青叹了口气。一行人被别人追杀,手下都死了,自己好不容易被救回半条命,这人的事,恐怕不是一般的烦难,难怪即便昏迷都不安宁。
想起那人的伤,刘青把他的衣服袖子褪下。他右胳膊上的伤口前两次换衣服时已看到了,但实在没时间处理。现在一看,倒吸了口气,只见伤口狰狞,感觉很不好。
她想起芥子里还有田七,那可是止血、补血、消炎的圣药,也叫三七,现代云南白药里便是以它为主药的。当下赶忙把田七拿出来,放在手掌上运功弄碎,拿了个碗装了,调了点水进去,把这药糊糊直接抹到伤口上。又再弄了点稀的,想给那人灌下去,可还是徒劳无功。怎么办?
想起前世里在电视上救人的镜头,刘青犹豫良久,终一咬牙,自己喝了一口药水在嘴里,然后嘴对着嘴,用舌头撬开那人紧闭的牙关,把药给他灌了下去。
这田七有安神的作用,一会儿功夫,就见那人神情放松安宁,似是睡过去了。刘青又累又饿,从空间里拿出个饼子,啃了几口,喝了点水,也晕晕沉沉的睡去。
到了九江,天差不多要亮了。刘青醒来,摸了摸那人的头,还是有那么烫,不禁叹了口气。
远远看到九江城门,刘青又有些犯难了。明朝有这样一项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自己的路引是有的,可这人的呢?
她原来只在芥子里装过野牲口,现在,装个人应该没问题吧?刘青看看那正深度昏迷的男子,又看看车篷外赶车的张老汉,决定试一试。
待到城门口,守城门的兵过来掀起篷帘时,只见刘青一个人坐在车里,正揉着迷糊的双眼,睡意朦胧。他接过刘青的路引看了看,便挥手放行。
蒙混进了城,刘青赶紧把人从芥子里调出来,看到路旁有雇车的人在等生意,忙让张老汉停下车,给了钱,打发他离开。又重新雇了一辆车向城里走,让车夫直接把他们拉到九江城最好的医馆门前。此时也才五点多钟的样子,看看医馆的馆门紧闭,刘青只好去拍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嘟哝哝:“昨晚有急诊,半夜才睡下。现在这么一大早就来敲门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刘青不好意思,再三道了歉,那人脸上才有了笑容,跑进去请了一位老者过来。
“大夫你好,我和哥哥遇上抢劫的,哥哥为护我,被砍了一刀,又掉到了水里,麻烦你帮忙看看。”刘青作了个揖道。
那老者把了脉,又看了看伤口,摇头叹息道:“情况很不好,小哥你用这药很好,刀伤倒不碍,只是患者这段时间忧思过重,心情郁结,休息也不好,再加上这大冷天的落水受寒,还呛了水……我给你开几付药,情况如何就看他造化了。”
刘青听了也无可奈何,“尽人事,听天命”罢。这古代医馆是没住院的,她只好拿了药,又雇了一辆车,在医馆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本来按刘青的想法,这人惹的麻烦应该不小,得马上离开九江才安全,但现在状况不妙,只得住下再说。
对于武侠小说里描写的用内功治病、头上直冒气的那种,刘青实在不会。看来只能如大夫说的——看造化了。在客栈煎了药,灌药的事却很麻烦。这人一直牙关紧闭,灌不下去东西,对着一个大男人的用嘴喂药,事急从权的时候还好,现在刘青可不干。最后还是想了个办法,用汤匙橇开他的牙齿,一点点地把药灌下去。灌完一碗药,刘青竟然出了一身汗。
第九十六章 有人来搜查
喂完了药,刘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给他清洗了伤口,换上茶馆的金创药,头上搭了湿毛巾。刘青这才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叫了些饭菜吃了;扒在床边守着,终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那人的烧终于退下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还是没有苏醒。其间,大夫每天来看两次,及时给他调整药方。如今看他的烧退下了,大夫也松了口气,说:“继续吃药,这一两天内就会醒了。然后再调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还要十天半个月?刘青倒吸了口冷气。这几天她被累得够呛,日夜守候在床前,而且不守候还不行。刘青一直觉得,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人的钱没还,这辈子他讨债来了,否则,她两辈子都没这么伺候过人。好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也不好说什么,可还要在这儿呆十天半个月,却是有些让人犯愁。
她可跟陆宝成约好了,陆宝成派人到祁门买茶园;而她则得在清明前赶到祁门,教制茶师傅们作红茶。否则,第一茬的春茶就浪费了。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损失。眼看这清明马上就要到了,这里离祁门还有三百公里的路程呢,她可没时间耽搁了。
又过了一天,在大夫再次确认那人已脱离了危险后,刘青让他给开了五天的药,在客栈里煎了,用瓷瓶装起来,放到了芥子里;准备了些吃食,又去原来她住的那家客栈把马牵到车马行卖了,再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把这些安排好,她才松了一口气,决定第二天就出发去祁门。
那天晚饭时分,刘青让厨房做饭的时候多放些水,然后在米饭煮沸的时候,把凝聚在锅面上的一层米汤盛给她。这米汤也称为米油,性味甘平,最为滋阴长力,有很好的补养作用,中医称之“比豆浆、代母乳、赛参汤”。贫民百姓吃不起人参,就用米汤当参汤,每每有奇效。她对面这位躺着的帅哥,几天来晕迷不醒,粒米未尽,每天只用药来养着,刘青觉得总是不妥。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姑娘,她觉得既捡了这人回来,起码得保住他的小命,否则真是亏大了。她前世养的小动物如果在她手上殒了命,她都要自责难过好久,更何况是个人呢?而且这人病得越久,她就伺候得越久,那多让人郁闷啊!所以现在哪怕是喂米汤是件很麻烦的事,只要对他身体好,她也得做。唉,谁叫她前生欠人钱呢?
喂一个晕迷的人喝东西,很是一件练能力、练耐心的事,一碗米汤刘青足足喂了一个小时,这才喂完。放下碗,揉揉酸胀的手臂,她看着桌上那碗凉透了的药,叹了口气。
还得去热一热!她认命地站起来,摸摸自己的肚子,决定先吃饱再来为人民服务。原先怕钱不够用,她这几天一直啃干馒头。今天卖了马,而且过两天到了祁门就不用担心没钱了,刘青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到外面去点上两个炒菜,一碗白米饭;吃完饭,再开一个房,要桶热水好好洗个澡。她这几天为了照顾她的债主,晚上都在这房里打地铺,澡都没得洗,唉,可怜!
端着那碗药,刘青出了门,站在楼梯口正要往下走,却听到楼下传来客栈老板的声音:“这位……这位官爷,你这样搜查,扰了客人,小店没法做生意啊!”
“少废话,上头锦衣卫叫查案,你再啰嗦,把你也抓进去。”一个低沉的声音悄声喝道。
客栈老板似乎被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道:“不敢,小人不敢。官爷尽管查,官爷尽管查……”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三哥,随便查查算了。都过了两三天了,要走那人不早走了?上头不知发什么神经,说了这事就算了,现在又叫追查。”
“少啰嗦,叫你查,你就查。要是查不到,上头怪罪下来,你我也逃不了干系。快点吧,今天还要查好些地方呢。”
那尖细声音又嘟囔道:“那人不是受了伤吗?按我说,就该去查医馆,哪用得着这样一个个客栈的搜。”
“衙门的弟兄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咱们,另一半去查医馆。好了,别啰嗦了,快干活吧。”
然后刘青便听到开门、吵闹、搜查的声音。
来了,她这几天一直担心的搜查,终于在她快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来了。她赶紧回了房间,关上门,心“砰砰”直跳。怎么办?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家伙装进芥子里。可一向缜密的思维告诉她,这样不行——客栈老板和小二都知道她这房里有个病人,这病人忽然凭空消失了,更要惹人怀疑。
她回头看看床上。因这几天粒米未进,那人脸上更为瘦削,胡子倒像小葱一样长了不少;白皙的脸上因生病而更显苍白。
来不及多想了,刘青飞快地掏出黑面泥,把那人能露出来的皮肤都抹了一遍。抹的时候她灵机一动,特意留了些地方不抹,让那人看起来像白斑病似的,然后把他挪了挪,面朝里侧躺着。她自己也薄薄地抹了一层黑面泥,让自己看起来跟平时区别不大,但又不至于太过白晢、跟那人的肤色反差太大。
刚整完这些,就听到搜查的人已上楼了。因她住的是楼梯口第一间,听那脚步声,已朝这间门口走过来了。刘青略一思忖,闪身到门边把门栓轻轻抽开,再闪身回来床边坐下,用力在身上掐了一把,哟呀,那个痛呀!她想起这么多天来的辛苦,这几天的担惊受怕,现在又要吃这皮肉之苦,刘青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呜,好命苦啊!
“嘭”的一声,门应声而开。刘青眼泪汪汪地转过头去,模糊中看到两个身穿衙役衣服的官差进来,后面跟着客栈老板。
“这里住的是什么人?住多久了?”领头的那人问。
“这是刘小哥,还有一位生病的是他哥哥。他们住三天了。”客栈老板点头呵腰地答道。
“唔。”一听到与所搜查的时间相符,床上躺着的又是位病人,领头那人神情凝重起来,手一挥,对后面那人道:“看看。”
“是,三哥。”那尖细嗓子走上前来,先从怀里掏出张纸来看了看。刘青眼尖,看到纸上画的正是床上这位的画像,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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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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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把他转过来。”尖细嗓子先看了看刘青,然后指着她,命令道。
刘青抹了一把泪,硬着头皮走到床边。此时已无计可施,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老天一向对她极好,这一次,也不例外吧?
她把那人翻转过来仰躺着,然后侧开身子。还没等那人惊叫出声,她就跪到地上,扯着那尖细嗓子的衣襟,哽咽道:“官爷,求求您,救救我哥哥吧!这里的大夫都不敢再来给我哥哥看病了,官爷您行行好,让大夫来给我哥哥看看吧。治好了我哥哥,小人做牛做马报答官爷。”
尖细嗓子本来就被床上的人那斑驳的脸吓了一跳,再被刘青扯住衣襟,像身上着了火似的跳了起来:“你……你别拉拉扯扯的。他那是什么病?”
“小人也不知道。”刘青哭得那个凄惨,“每个大夫一看就捂着鼻子转身就跑。官爷,求求您,行行好,帮小人找个大夫来给我哥哥看看吧……官爷……”
“三……三哥,咱、咱还是走吧。”尖细嗓子打了个寒战,赶紧退回到他的三哥身边,请求道。
那叫三哥的倒还沉稳:“你就这样看一看,看是不是画上的人?”
“不是,看过了,不是。”尖细嗓子想到自己的衣服被刘青碰过,就觉得自己浑身痒痒,只想快快完事好回家换衣服。这身衣服,也得拿去当铺卖掉了,倒霉!
三哥用手推了推鼻子:“那走吧。”便带头动作迅速地出了门。
客栈老板站在一旁,呆了一呆,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几天看旁边医馆的大夫出出进进,他也听小二说了这房里有个病人,却没听说是这种病啊?这是装的,还是真有这样的病?算了算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想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叫他们走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看两个衙役快走到门边了,忙对刘青道:“你们赶紧走,赶紧给我走。这要是让店里其他人知道了,我这店里还要不要做生意?”
刘青眼看就要蒙浑过关了,就怕这客栈老板多嘴乱说话,便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这店老板,一听只要他们搬出去,她倒松了一口气。如果能这时候出城去还是件好事,夜长梦多呀!所以她装着懦弱的样子哀求道:“这天都快黑了,老板您行行好,别赶我们走吧!”
“走走走。你这是传染病,要是把城里其他人都染上了怎么办?赶紧出城、赶紧出城,趁现在城门还未闭,快点。”那尖细嗓子在门口叫道。
刘青畏缩地只好答应:“是。”又对客栈老板道,“老板,能否请您帮忙照看一下我哥哥,我去雇辆车来。”
客栈老板早已跑到了门外,皱着鼻子道:“快去。”
刘青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跑下楼去叫车了。这样的情形,如果她不暂时离开,就没法带这人出城。至于她离开这会儿,那两位衙役会不会忽然又去查看床上那人,就看他命大不大了。
出了客栈,她也顾不上舒适不舒适的问题了,在街上看到有驴车,就赶紧上前去雇了一辆。因她出的价钱高,倒也有车夫不嫌天色晚,立刻跟了她回来。
回到客栈附近,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并无发现异样,这才进了门。看客栈老板正在厅堂里踱来踱去,见她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快点吧,再晚点就出不了城了。”
刘青从怀里掏出钱来,数了数,递过去:“这是住店的钱,老板你收好。”
客栈老板忙往后退,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赶紧走吧,快点。”
嘿嘿,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刘青脸上差点没露出笑容来。她把钱放回怀里,“咚咚咚”上了楼,把桌上放的那碗药倒进芥子里的瓷瓶里,环顾了一下没啥遗漏的了,这才背着床上那人下楼来。
把那人轻轻放上车,刘青喊道:“走吧。”幸好她用了一块布巾把那人的脸遮住了,车夫没看到他的脸,当下启动驴车出发。古代城门是日落而闭,客栈做饭做得早,所以现在出城还来得及。刘青又依葫芦画瓢,按老办法出了城门,一路往祁门行去。
古代的车没有避震功能,路况又不好,坐车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刘青见那人躺在那儿,后脑勺被车板撞得“咚咚”直响,忙从芥子里弄出所有的衣服,做了一个巨型的包袱,垫在他的头下。
拿衣服的时候刘青才发现,因为她每天累得够呛,也没空去洗衣服,那人原来的衣服一直在芥子里。她拿出来看了看,那是一件墨绿色的绸缎劲衣,衣摆袖边还绣了金色祥云图案,做工极为精良,一看这衣服,就知道主人非富即贵。衣服口袋里有几块金子和一大叠印有“大明宝钞”的银票,还有一个玉扳指,扳指晶莹剔透,上面雕着一个凶猛的兽头,栩栩如生。她把东西放回口袋里,又找个包袱皮把衣服包好,塞进那人头下的巨型包袱里。
刘青一路定时给他喝水和吃药,第二天中午,刘青把药给他灌下去后,正帮他擦嘴,忽对上了一对漆黑的眼睛,那是一双深沉、骄傲、疏远、孤寂的眸子。“你醒了?”刘青欣喜的这一声,愣是让那眼眸看得卡在了嗓子里。
盯着她静静看了一会儿,那人这才哑声冷道:“你是谁?”
刘青深吸一口气,把救他的经过言简意骇地说了一遍,当然滤掉了给他换衣和喂药的细节,然后也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是顺手救了你,你也用不着感谢我。等你养好了身体,就可离开。”这人是个麻烦,她不喜欢惹麻烦。再者,这人疏离戒备的眼光也惹恼了她。
那人听了,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刘青咬咬嘴唇,站起来正欲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谢谢”。
刘青的心被这一声“谢谢”弄得柔软起来,唉,一个被仇人追杀的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心情不好,她能理解。她轻叹口气,决定不跟病人一般计较。
待到了前面有人家的地方,刘青找了家干净的,熬了一瓦罐稀稀的白米粥,端上车来,一勺勺喂给他吃,那人喝了几口,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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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付钱吧
接下来的几日,那人身体仍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醒来的时候,除了吃药喝粥,基本上也不大说话。一个大男人,昏迷的时候还好办,可这醒了,要吃要喝要方便,刘青一个大姑娘委实不便,好在不用伺候他洗澡,否则更是尴尬。但她现在扮成男子,又谎称病着的是她哥哥,不好叫车夫帮忙,只好硬着头皮伺候那人。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这人不知道她是个女子,便也无碍,好歹她上辈子是结过婚的,而且他昏迷时为也他换过衣服,该看的也看过了,这药也嘴对着嘴的喂过了,只要自己不在意,也没什么妨碍。
只是那男子常常深深凝视她的眼光,让她心里发慌,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这日一早,她给他细细地擦过脸,又一勺勺地喂他吃了粥,低头给他擦嘴时,又感觉到那束审视的目光,刘青突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问道:“看什么?”
“啊,没看什么。”那人忙避开目光,一贯冷傲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刘青这一对视,没让对方说出什么,倒让自己一阵心慌。那人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也越来越显出让人窒息的帅气来,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深邃如深夜的大海,看过来时无由的让人心慌。
刘青这种心慌的感觉,自那人醒后,在这几日的肢体接触里,越来越强烈。
她自穿越以来,接触到的男子,不是目不识丁的莽夫俗子,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有个周子冽倒是帅气、才气十足,奈何与她前世之夫太过相似,让她下意识地因抗拒而熟视无睹。面前这男子虽病厌厌的躺着,但偶尔举手抬足间,既有沉稳儒雅的大家风范,又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魄。虽憔悴消瘦、胡子拉碴,但正因如此,竟无端使他有一种沉郁之美。饶是刘青前世在电影电视上阅美男无数,今生性格冷清,以“守住芳心”为已任,也禁不住自己的小心肝嘭嘭直跳。
“妖孽!”刘青在心里轻骂一声,转身离开,以掩饰自己羞红的脸。又暗啐了自己一口:“没出息。”浑没发现身后那男子又转过眼来看着她的背影,惯常沉郁的脸上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
走了三天,祁门终于在望了。祁门县与江西毗邻,是安徽的南大门,此时隶属徽州府。刘青到此的目的,是为了祁门红茶。
其实,茶叶的不同,是由制造方法的不同造成的。绿茶并不是绿茶树的茶制成的,红茶也不是红茶树制成的,以此类推。原则上说,从任何一种茶树上摘下来的鲜叶,都可用不同的制造方法,制成任何一样成品茶叶。
但是,哪一品种的茶树最适合制成哪种茶,是有它的“适制性”的。也就是说,刘青家乡的茶适合制绿茶,但只要工艺到位,也可以制成红茶,可制成的红茶与祁门红茶一比,却差得远。
刘青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制红茶,以后还要不远万里到福建制青茶、白茶,到云南制黑茶,这便是其中一个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不能与人说的。刘青穿越到明朝,并不想太过改变历史。逆天而行,必招天谴;顺势而为,才是正道。她虽然因为自己的穿越,不得不改变这些茶以及一些茶具出现的时间;但各种茶和茶具出现的地点,还是不要改变,让它们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吧!这个,也是刘青的一种执念。
祁门的茶叶,在唐代时就已出名。茶圣陆羽在他的《茶经》中说:“湖州上,常州次,歙州下”。当时的祁门就隶属歙州。
但是,祁门在清代光绪以前,只产绿茶,并不生产红茶。据传,光绪元年(1875年),有个黟县人叫余干臣,从福建罢官回籍经商,因羡福建红茶(闽红)畅销利厚,想就地试产红茶,于是在至德县尧渡街设立红茶庄,仿效闽红制法,获得成功。次年就到祁门县的历口、闪里设立分茶庄,始制祁红成功。与此同时,当时祁门人胡元龙在祁门南乡贵溪进行“绿改红”,设立“日顺茶厂”,试着生产红茶,也获成功。从此“祁红”不断扩大生产,形成了我国的重要红茶产区。
而现在,刘青穿越了。
“祁门红茶出现的时间,将要提前到明朝永乐元年!”刘青站在祁门县的城门口,看着出出进进的人群,如是想。
刘青上车时,那人正醒着,看着车篷顶发呆。看到刘青上车,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她。
刘青问道:“原来你昏迷时,进出九江因为没有路引,我们费了好大劲。现在又要进祁门县城了,怎么办好?”
那人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问:“我原来的衣服呢?”
刘青把他的头扶起来,去拿下面的大包袱,取了衣服,递给他,却发现那人脸上好似映出可疑的红晕,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疑惑道:“咦,没发烧呀!”
那人脸更红了,轻咳了一声,道:“衣服给我。”
“哦。”刘青忙递过去。
那人拿着那还有干涸的血污和泥水的衣服,先翻口袋,摸出那些金子和银票,全部递给刘青。
“干嘛?”刘青一脸疑惑,暗想:“莫不是让我买通守城门的官兵?”
那人看了刘青身上的衣服一眼,淡淡道:“这几日为我花了不少钱吧?”
噢,这是交治病费和食宿费了?“不用。”刘青把钱递回去。这几日本姑娘的贴身伺候岂是几个钱可以买到的?如不是觉得前生欠你钱,你有这个福气?美的吧你!既是还债,当然是越彻底越好了。嘿嘿,如果不收钱让他欠下债,这样的美男下辈子也这么伺候她几日,那是多爽的事啊,这样划算的生意不做,她脑子进水了呀?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
“为什么?”那人微皱了皱眉。
刘青摸摸鼻子:“这个……你这几日也没花几个钱,不用客气。”
那人盯着刘青,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救了我一命,这些钱自不是回报救命之恩的,先拿着用来请大夫吧。以后我的麻烦平息了,救命之事自有回报。”
刘青怒了,瞪着眼睛道:“你以为我待价而沽,要你的回报么?我说了救你只是顺手,就当本姑……本公子日行一善,说什么回报不回报,我告诉你,用不着!有钱了不起吗?前几日看病的钱也当本公子行善了,不用你付。”淡定淡定,这一怒差点说成本姑娘。
那人盯着刘青看了半晌,似是在忖度刘青说的话是否是她真实的想法,刘青不甘示弱,自是瞪着眼睛坦然对视。
但对面那人,不知是什么身份,身上竟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上位者的凛然霸气,让人没来由地心里惴惴,刘青终不是对手,败下阵来,忍不住先说话:“马上就进祁门镇了,我给你找个客栈住下,你的钱爱打赏谁请自便。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自能让小二尽心伺候你,给你请大夫。我就不奉陪了,免得让人觉得本公子挟恩以报。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两边,咱俩再无瓜葛。”又伸出手,“这几日一共花了三两四钱银子,请公子现在就付清账。从此银货两讫,互不相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谁稀罕他下辈子的回报!
那人闻言呆了一呆,待看到刘青气鼓鼓的样子,一直沉郁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来,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那不行,那些药有那么贵吗?真花了三两四钱银子?等我查清了再付吧。现在咱们银货还不能两清,你不能不管我的。”这一笑,英俊的脸上如雨后初霁,让人不觉眼前一亮,看得刘青愣了神。
等刘青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忙转过头去,小声嘟哝道:“妖孽!一个男人,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
“你说什么?”那人诧异追问。刘青的话他自然听见了,只是从小到大,从没人敢当面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实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好话不说第二遍!”刘青觉得自己脸上不红了,装着君子坦荡荡的样子,转过头来:“别说那么多了,如果你有办法进城,便到了城里安顿好你再分手。如果没办法,也不用等找客栈了,我有正事一定要进这城的,现在咱们就分道扬镳,我进我的城,你走你的路。”
那人听了这话,也不追究刚才那句话了,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冷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摇摇头:“那不行!救人救到底,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走了,有人抢了我的钱怎么办?那我还不是逃不脱一死?你当初既救了我,自然不能把我丢在这儿,等我好了再说吧。”说完把钱随手放到怀里。又拿起刚才的衣服,摸到袖子的镶边,想把它扯开,却因手中无力,扯了几下都没扯开。
第九十九章 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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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心里这个气啊,这什么人哪?救了他还救错了?跟狗皮膏药似的还甩不掉了?看他无力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他说的也是实情,还真不能狠下心来不管他,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抢过衣服“涮”的一声扯开,恼怒之下用力过猛,一下扯成了两半,里面的东西飘飘荡荡落在了车板上。
刘青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路引,数了数,竟有十张之多。
那人没等刘青细看,抢过路引,挑了一张递给刘青,其余的又揣回怀里。
刘青知道路引上写的东西必不是真实的,否则也不用伪造这么多了。当下也懒得去看,只是心下为他庆幸:这些亏得是放在袖子和胸前的口袋里,他当时用力支撑着上身浮在水面,银票用的桑皮纸质又好,否则这些纸质的东西早泡没了。
正要转身,她忽想起一个问题:“对了,等一下进了城,会和几个掌柜和伙计见面,他们该怎么称呼你?”
想起刘青这几天总叫他“喂”,那人嘴角又翘了翘:“叫我丹公子吧。”
“丹公子”?怎么听起来跟“青小姐”是一对?刘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下车去。
有了路引就好办,顺利地进了城,刘青吩咐车夫直接驾车到当地的悦来客栈,这是与陆宝成约好的地方。
停了车,刘青并不急于安顿丹公子和打发车夫,而是去柜上先询问,果然有一位陆家来的掌柜住在这里。
当下请小二去通知人她到了,再转过身来,搀扶丹公子下车。这两天丹公子在她和车夫的搀扶下可以自己走路了,不像原来只能用背。
还未坐定,就有一个人从楼上奔下来,嘴里叫道:“刘公子您终于来了?”
刘青让丹公子坐定,才有空抬起头来。
只见那掌柜五十多岁年纪,很是精明的样子,见刘青抬头看他,忙上前见礼道:“刘公子一路可安好?鄙姓林,您在陆家见过的。”
刘青点点头,依稀记得见过这人。她有一个毛病,见过的人往往不怎么记得住,前世如此,今生脑子比前世好使,却还是如此。当下也拱手笑道:“原来是林掌柜,不好意思,倒叫你久等了。我这位朋友病了,路上耽搁了几日,实在是抱歉。”又给丹公子和林掌柜相互作了介绍。丹公子也没起身说话,对林掌柜的热情客套也只是抬起眼睛淡淡地点点头。
林掌柜怔了怔,他人老成精,走南闯北的也见过不少世面,阅人无数,丹公子身上虽跟刘青一样穿着短褐,但他身上那股子天生的贵气,在林掌柜眼里却是遮也遮不住的,但刘青不介绍他的身份,他自然也不会问。林掌柜忙对丹公子深深作了个揖,又转头对刘青笑道:“说起来刘公子也是小人的东家,等上几日自是应该。刘公子如此说,实是愧煞小人。”又请示道,“刘公子,茶园在您原来指定的历口镇,那儿离这里还有四十公里路,您看是否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去?”
“如此甚好。”刘青点头,一边付了车夫钱,打发他离开。
林掌柜则向客栈小二吩咐道:“要两间上房。”又帮着刘青把丹公子扶上楼安顿好。
刘青向林掌柜笑着点点头,对店小二道:“还得麻烦小二哥去请个大夫来给这位公子看看。”
林掌柜见刘青忙完坐下,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刘青:“这是我们少爷给公子的信。”
刘青打开信看了。陆宝成在信上说,茶具的销路很好,归园茶居已渐成为岳阳茶界的翘楚,南昌的分店也准备就绪,即将开业;林掌柜所带的银票里,有二百两是这一个月来盖碗和茶居的利润分成。
林掌柜见刘青看了信,又把二百两银票奉上。
还是做生意赚钱容易哪!刘青接过那二百两银票,心里感慨。
一会儿小二把大夫请来,大夫给丹公子把了脉,说法跟原来那位大夫说的一样,还需调养一段时间便可无碍,又开了几付药。
当晚林掌柜要在城里最好的酒楼为刘青接风,刘青却不耐烦应付这些,只说路途劳累,叫客栈把饭菜送上房里来,并特意吩咐给丹公子炖一份鸡汤来。
饭菜送来,刘青把丹公扶靠在床头,拿起鸡汤,很自然地喂他喝汤,道:“这徽菇炖鸡,是祁门的特色菜。小二说,这徽菇可是全国四大名菇之一,色鲜味浓,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炖鸡汤最是补人,你多吃点。”
刘青这阵子很怀疑自己有作丫环的天赋,伺候这人于她而言好似天经地义般自然。
丹公子自的城门前跟她说了许多话后,虽又沉郁下来,但在面对她时冷峻的脸上已变得柔和起来。他就着她的手慢慢喝着汤,闻言用温暖的眼眸看了她一眼,轻声应道:“好。”
刘青喂了他一碗鸡汤,半碗白粥,自己这才吃了饭。饭罢,叫小二来收拾桌子,转过头来看丹公子精神尚好,问道:“喂,我叫小二来给你洗个澡,可好?”
“好。”
见丹公子点头,刘青转而吩咐小二道:“你收拾完桌子,抬两桶热水来,一桶放这个房,一桶放隔壁。然后你再找一个人,一起伺候这位公子洗澡,注意别让他的伤口碰水。完了自有赏钱。”
小二应声出去,刘青又拿出衣服来放到丹公子床头,道:“等一下洗澡,衣服给你放这儿了。”
他仍道:“好。”看着她忙这忙那,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
刘青回到自己房里,把门紧紧栓好,这才脱了衣服泡进沐桶里,温热的水让她周身舒适,刘青满足的叹了口气。忽然脑子里浮现出那双漆黑闪亮的眼睛,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像水汽一样的让它在脑子里蒸发。
萍水相逢、不知姓名的那个人,身体养好之后,便会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不会再有交集。现在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刘青不是懵懂少女,不是不知道心动的感觉;但她也不是花痴,不会见到一个稍让自己心动的男子就扑上去。对于关系到她一生的感情大事,她自是有自己的想法——在走出家门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在这游历过程中,找到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子共渡一生。可是,何其难也!这古代,二十多岁的男子,要说还没娶妻的,基本上不可能。漫说她对陆宝成和李植毫无感觉,就是隔壁这神秘的丹公子,那双漆黑明亮眼睛让她觉得能透视她的灵魂,直直进入她的心里,可她却不能动心。这妖孽,贵气十足,怕不是一般两般人,还是少惹为妙。她在这古代,只有这颗心,她必须牢牢守住,不让它轻易沉沦。
洗完澡,叫人把沐桶抬走,又问了隔壁一切顺利,刘青看看天时还早,也就六点多钟的样子,本想去当地茶馆看看盖碗的反馈情况,但想到马上要夜禁,只好作罢。夜禁便是“宵禁”,明朝的夜禁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
一更便是晚上七点到九点,既然差不多到夜禁,茶馆也不会做生意了,刘青也不用作他想,从芥里拿出一本书,靠在床上看起来。
可这书却看不下去,想到隔壁那个行动不便的家伙,刘青就叹气。这段时间,为了方便,刘青都是跟那人一间屋子,那人睡床上,她就打地铺。
如今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求。心有旁鹜,刘青只好认命地站起来,去敲隔壁的门。
“进来。”声音低沉、略显沙哑却又富有磁性。这人长得好吧,声音还好听。刘青不禁摇头叹惜老天之不公。
推门进去,那人靠在床头,正笨手笨脚地跟一块布巾作战,想要擦干头发。刘青不禁呆了一呆。只见他把原来像杂草似的胡子刮了个干净,露出俊朗白皙的脸庞;原来苍白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更显得鼻子高挺,唇红齿白,眼如点墨。
“怎么了?”丹公子见刘青站在门口动也不动,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她。
“哦,没什么!”刘青回过神来,摇摇头对自己叹了口气,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布巾,帮他把头发擦干。又问:“还有什么要做的?”
“没有了。”那人转过头来看着刘青,又道:“刚忘了问你,你住在哪儿?”
“我就住隔壁,有事就叫我。”
“好。”那人点头,“我叫你什么?”
刘青一愣,哑然失笑:“我叫刘青。”两个人,朝夕相处六七天,也算生死与共,还肌肤相亲,却相互不知名字,而且默契的都不问,真够囧的。
“刘青?”那人凝视着她,唇角轻扬,认真而郑重道:“好,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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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没饭吃,我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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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好了咱们就互不相干,记它做什么?我这名字跟你一样,都是假的,暂时用用而已!”刘青自以为自己性格挺平和的,可面对这冰山男那拽拽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尖酸刻薄起来。
“你不会骗我的。”丹公子淡然正色道,“而且,我这也不是假名,只是别称。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我的名字,现在不方便告诉你。到时候,自会据实相告。”
刘青撇撇嘴,扭过头小声嘀咕:“谁稀罕!”实在气不过他说她挟恩以报,如此看扁人。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别人这样说她,她大概只会一笑而过——擦身而过的人,误会一下又何妨?可这丹公子这样说,她却如此在意,以至耿耿于怀。隔了一会儿,她又抬眼看他:“没事我回房去了。”也没等丹公子有何表示,转身朝门口走去。
“还有,我这人,记性很好的,刘青这名字,我会铭刻于心。”背后传来丹公子的声音。
刘青呆了呆,这话咋这么像调情呢?想想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刘青使劲晃了晃脑袋,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盯着丹公子:“麻烦你,千万别!萍水相逢,不如相忘于江湖!”说完耸耸肩,开门出去。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丹公子看着闭上的房门,对刘青那最后一句喃喃自语。
相忘于江湖这句话,语出《庄子?大宗师》。原意是泉水干涸后,两条鱼未及时离开,终受困于陆地的小洼,两条鱼朝夕相处,动弹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润对方,忍受着对方的吹气,忍受着一转身便擦到各自身体的痛楚。此时,两条鱼便不禁缅怀昔日在江河湖水里各自独享自由自在快乐的生活。
这情形,还真像他和刘青相识的种种。“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丹公子想到这句话,不禁展颜一笑,暂时忘了让他心情沉重的家国大事,权势纷争。
而隔壁的刘青,跟丹公子斗了嘴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她静心看了几页书,练了一会儿功,便安然入睡。全然不知,她跟鱼和庄子一样,都更希望遨游在大江大湖中,宁愿彼此谁都不认识谁;而隔壁的那位,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
第二天吃过早餐,刘青一行雇了两辆车,动身前往祁门县历口镇。
历口镇,古名新丰,始建于宋,背倚历山,由历山发源的彭龙河、古溪河自北流南,汇此出口而得名。此地扼皖赣通衢之要冲,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人口众多,经济繁荣,是祁门西北部的商业重镇。祁门的茶叶,以历口一带的品质最好。祁门历口,有祁门红茶创始地之称。
刘青等人于午时到达了历口镇。原以为这是祁门县里的一个镇,再怎么也繁荣不到哪里去。待下得车来,却是大大出乎了刘青的意料。
只见历水河穿镇而过,将村镇分为河东、河西两片。沿河两岸各有一条数百米的长街,街面全用大青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比肩而立,布庄、药铺、饭店、酒坊、轿行、茶号等,行业众多,不下百家。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难怪,会有“小小的祁门县,大大的历口镇”的说法。
车慢慢在一个园子前停下,林掌柜从前面那辆车中下来,到刘青车前解释道:“刘公子,这是刚买下的一处园子,里面有两进院子。因时间急,小人只叫人把里面那一进仔细收拾了给公子住。外面这一进还没来得及收拾,原也不知丹公子要来,如此只能委曲二位公子在里面那一进里挤一挤了。”
刘青下得车来,抬眼看到这院子位置不错,虽地处繁华,却闹中取静。只是房屋有些破败,从门椽上褪色的精美雕花能看得出,原主人也曾富裕辉煌过。这样的地方好好修缮修缮,倒不失为一处可升值的房产。
刘青对林掌柜笑道点点头,道:“院子里房间多,两个人住也有空余,无碍的。倒是林掌柜你住哪里?”这么多天来,反正她跟那人一个房间都住过来了,一个院子就一个院子吧!再说,他也住不久,过几天病好了他自会离开。
“外边这进院子也有房间的,小人住在那里就好。而且小人职责所在,多半会守在茶园里,这里不过是偶尔歇个脚。谢公子关心。”林掌柜忙笑道。看刘青点头含笑不再说话,他便上前与刘青一同搀扶着丹公子下了车,往园子里慢慢走去。
这园子倒是树木茂盛,环境还算幽静。尤其刘青住的那一进院子,还有一处竹林,竹林边有小溪流过。这里气候温和湿润,竹林青青,溪边有小草正冒出嫩绿的芽儿来,带来一股春天清新的气息,让人不觉眼睛一亮。
这里毕竟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所以买的这院子并不大,房屋呈凹字形。面南的三间正屋,中间是一个厅堂,厅内陈设着一张条桌和四把椅子;条桌上,东边放着一个花瓶,西边摆了一个古镜,谐音“平静”,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寓意;东西两屋俱是一雕花木床,一桌一椅一柜一屏风,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刘青看东屋的窗子正好对着竹林小溪,便选了东屋,丹公子则住了西屋。
刘青他们的行李极少,就两个包袱,包着两个人的衣服。只需往床上一放,就安顿妥当了。
三人回到厅堂,林掌柜唤出一个相貌清秀的作小厮打扮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对刘青和丹公子笑道:“原来不知丹公子要来,只买了一位小厮,名叫唤儿,二位公子今儿先凑合使唤着,明日一早小人便叫人牙子来,您二位再挑一个。”他在南昌时就知道这刘公子不喜欢下人伺候。但这位东家喜不喜欢是他的事,人备不备下就是他林掌柜的事了,规矩嘛,便是这样守的。
这正经东家刘青刚张嘴还没还得及说话呢,坐在旁边的丹公子淡淡地扫了林掌柜一眼,漫声道:“这小厮伺候我就好。请人的事,再说吧!”
不知道怎么的,他这淡淡的一眼,却让林掌柜不由得心生畏惧。林掌柜打了个冷战,忙向丹公子拱手连声应道:“是是是……”
“喂,我还没说话呢。”坐在一旁被遗忘的刘青,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岂有此理,这两人竟然无视于她!
“是是是,请刘公子吩咐。”竟忘了自个儿东家了!林掌柜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又连声相应——这才刚进三月,天咋这么热呢?
刘青本是赌气,林掌柜给自己请的小厮,那妖孽不但毫不客气的占为已有,而且还帮她拿主意不让人伺候她。真真是太气人了!可现在被林掌柜这一问,却又被问住了,她还真不用人伺候,连衣服都不方便让人洗,这不男不女的身份,挺让人尴尬。只好丧气的摆摆手:“算了,不用请了,我不用人伺候。”全然没看到丹公子嘴角闪过的一丝笑意。
林掌柜这才松了口气,又问:“刘公子,还过五天便是清明了,您看什么时候安排采茶?”
刘青心里一凛,倒是误了大事,忙道:“我原来给陆公子的图纸上画的物事,不知你们准备妥当了没有?如果准备妥当,还有劳林掌柜通知下去,明日天气晴好,上山采茶。这茶需要现采现制,也请制茶师傅们作好准备。”
林掌柜道:“是,小人这就去通知,今儿通知完怕也晚了,小人便在茶园住下了,明儿一早也好照应采茶。咱家的茶园在湘东村,离这儿也有十三公里路,乘车大约需时一刻,明儿一早我让唤儿给您准备好车辆,卯时二刻叫您起身,您看如何?”
刘青一听,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也要去看看你们准备的制茶物事,现在便跟你一起去茶园吧。”
“我也一起去。”丹公子这话一出,刘青和林掌柜都是一愣。
林掌柜看了刘青一眼,见她正低头去喝唤儿送上来的茶,仿佛没听丹公子的话,忙打破短暂的沉默,笑道:“那里环境不好,住处也甚是简陋。便是刘公子,小人也正想劝他明儿再去呢。丹公子您身体不好,正好在此好好休养,如果唤儿伺候不周,小人再给您请人。”
刘青慢悠悠地品着茶,看丹公子脸上一如继往的冷峻,对林掌柜的话,如同没听见,端起茶来也喝上了,好似刚才他的话是下命令,而不是商量。当下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去玩呢?我可没空伺候你了。现在有唤儿供你使唤了,麻烦丹公子您少搭理我,我有许多事要做呢,咱可就指着这个吃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福气,天生可以坐享其成。”
丹公子放下茶杯,垂着眼睑淡淡道:“就这么办了。没饭吃,我养你!”
刘青被气笑了,却又拿这人没办法。伤感情的话,她还真不想一再地拿来乱说,想想他被人追杀的事,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她也不放心,便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丹公子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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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祁门红茶
让唤儿把东西屋的包袱带上,一行四人复又上了车,往历口镇而去。一路行来,只见路的两边俱是山丘,山丘之间全是峡谷,很难找得到一些平地,山丘上常常可见溪流湍湍而下,果然是“八山半水半分田”。因平地较少,这里的茶树也不是像南方诸省如梯田般一垄一垄的整齐集中,而是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布于山谷、坡地、河洲等土地肥沃、易垦易植的地方。这里有肥沃的红黄土壤,气候温和湿润,雨量充沛,早晚温差大,常有云雾缭绕,且日照时间较短,构成了茶树生长的天然佳境,酝酿了“祁红”特殊的芳香厚味。
行了不久,便到了茶园。见林掌柜跟着两位俊秀的公子一起到来,茶园里的人便都知道——东家到了。
众人过来一齐向刘青等人见了礼。林掌柜叫人给丹公子搬了张躺椅坐下,这才指着两个人,向刘青介绍道:“这位是黄师傅,这位是李师傅,都是从南昌过来的制茶好手。”
刘青见那黄师傅五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瘦瘦小小却甚是精神;而那李师傅则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体格魁梧,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脸上笑容真诚,眼睛清亮。
刘青拱手笑道:“明日便要有劳二位师傅。”
唬得两位赶紧还礼,那黄师傅道:“不敢当公子礼。小人听林掌柜说,公子是制茶大家,小人二人心里极为佩服。如今能有幸向公子学习新的制茶手艺,小人二人觉得万分荣幸。”
刘青道:“好了,客气话都不说了。林掌柜,赶紧吩咐大家分头通知吧。我去看看制茶工具。”
黄师傅道:“公子请跟我来。”
进了制茶间,刘青一一检查过制茶工具,满意地点点头。看得出林掌柜等人做事都很用心,这些用具基本都符合她的要求。
刘青放下东西,道:“挺好。我们再去看看茶树。”
茶树便在门外,刘青急切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手中的茶树。这是槠叶种,是现代鉴定过的国家级珍贵的有性种质资源“祁门种”!她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这“祁门种”!“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祁门红茶的“祁门香”之所以能闻名于世,这优良的“祁门种”正是它久盛不衰的根本!
只见眼前的茶树呈灌木型,叶子中等大小,茶树的姿态如半开展,叶片略略向上斜生;茶叶为长椭圆形,叶面微微隆起,叶色碧绿,富有光泽,叶质非常柔软。
摸着手中柔嫩的茶芽,刘青心情甚是激动——她刘青,就要在这里,在明朝,在1403年的春天,让祁门红茶提前展示出她迷人的色彩。“祁红特绝群芳最,清誉高香不二门”,她要让这汤色清亮红艳,香气似花如蜜的祁门红茶,在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与中国的瓷器一道,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黄师傅和李师傅跟在刘青后面,看着刘青轻抚茶树,神情激动,不禁也激动起来。
他们制茶几十年,也是爱茶人。他们看得出,这茶树的品种与他们见过的不同。听少爷说,这位刘公子有制茶秘方,一定要这祁门的茶种方能制成。对此,他们深信不疑!因为这位刘公子创造的三才杯,那可是深受爱茶人的欢迎。只有对茶性了解极深的人,才能创造出那样的茶具。那么,刘公子秘制的茶又如何?他们实在是期待。离家几百里,如能在刘公子手上学到制茶秘方,他们也就不会再是默默无闻的制茶师傅了;他们,将成为新茶的祖师爷。
明天!黄师傅抚着胡子的手,不禁微微有些颤抖。临到老来,如能成为制茶的一代宗师,于他而言,此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第二天清晨,采摘姑娘、媳妇便上了茶山,开始采摘鲜叶,采摘标准是一芽二、三叶。刘青再三强调,要分批多次留叶采。这样,春茶可采摘六至七批,夏茶可采六批,秋茶则少采或不采,以利于茶树的生长。刘青还特地叮咛林掌柜注意,谷雨前那五日内采茶,必须“一旗一枪”,即采摘一芽和一叶初展的嫩叶,这叫“麻雀嘴稍开”,好制作特级祁红茶。
祁门红茶讲究现采现制。所以茶青采摘下来后,刘青便指挥黄、李两位师傅将其薄摊在晒垫上,在日光下晾晒,直至叶色暗绿,这一步,叫蒌凋。
蒌凋后,把茶叶放到揉捻槽里,用手揉成条状。
刘青看着黄师傅的手法,道:“黄师傅,你要稍稍用点力,使茶叶出点茶汁,但又不用太用力。对,就这样。”
“为什么要揉出汁呢?”李师傅问。
刘青有些为难,现代“空气”、“氧化”等词,不是他们能听懂的。
黄师傅看刘青为难的样子,赶紧呵斥道:“李胜,这是刘公子家的秘方,你怎么能乱问。”
刘青忙摆手:“无妨无妨,不是不能说,而是要想想怎么能让你们听得懂。这么说吧,如果不揉破汁,泡茶的时候,茶里的味道就不能很好的被泡出来;再就是,揉捻能使它更好的发酵。所以,你们二人要记住——”
两位师傅连忙静心屏气,竖耳凝听,狠不得将刘青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刻在脑子里。他们知道,刘青现在讲的,必是制茶最要注意的地方;而茶的好坏,就在于制作时的这些细节。
“鲜叶老,那么揉捻的力度要大些,时间也要长些;反之,鲜叶嫩,力度便要小,时间也短。这样下来,揉捻过后的茶叶,效果才能一样。即使原料不好,也能制出好茶。”
李胜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刘青看见,便问:“李师傅,有问题就问,我教过你们一次,以后这茶就靠你们自己了。如果现在不弄懂,以后制茶出了问题,你们可就不好交待了。”
“我想问,什么叫发酵?”
“家里腌过酸菜吗?把青菜放进坛里,密封起来,便变成酸菜了,这就是发酵;还有,你们吃的馒头,这面也是要经过发酵,才能膨胀起来。发酵这步骤,是制红茶的关键。”
李师傅挠挠脑袋道:“馒头发过了也是酸的,那这红茶喝起来是不是也是酸的?”
刘青“噗哧”一声笑了:“酸不酸,等制好了,你一喝不就知道了?”
一会儿茶青全部揉捻完毕,刘青让李师傅搬来几个木桶,指挥他们把揉捻好的茶全放到木桶里去,加力压紧,上面盖上湿布,然后放到日光下焐晒。
刘青看看笑道:“还真像发馒头。”
李师傅又问:“刘公子,这要晒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青赞赏道,这个李胜勤学好问,肯动脑子,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制茶师傅。“你过一两个时辰看一看,如果它们的茶叶以及叶柄颜色都变成了新紫铜色,并且闻起来散发出茶香,便是发酵好了。”
说完,她又正色道:“一定要记住,以颜色变成紫铜色为准。因为发酵的条件、揉捻的程度、叶质的老嫩,在每次制茶过程中,都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不能单看发酵时间的长短,应以发酵的程度为准。”
发酵需要时间,刘青便叫两位师傅去休息。自己则搬了把椅子,也到树荫下、茶树旁的丹公子身边坐下,喝了口唤儿倒上的茶,轻舒一口气。
丹公子自跟着刘青来到茶园之后,又恢复了原来冷峻不语的状态,对刘青所做的事只是看在眼里,并不多问;兀自紧锁眉头,神游天外,想自己的事。
刘青又喝了一口茶,她皱皱眉,看了看手中的茶,对伺立在一旁的唤儿温言道:“你下去歇息去吧。有事我们再叫你。”
她慢慢将手中的茶喝完,这才亲手重新烧水、洗杯、投茶、冲水……
跟前世今生的每一次泡茶一样,她的心情,就像这茶叶一般,随着热腾清泉的荡涤与浸泡,慢慢舒展开来。仿佛所有的尘世喧嚣,都被洗涤得干干净净;心中弥漫的,是澄澈与安宁。
孔子曾说过一段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是刘青非常喜欢的一段话。虽然这句话的意思是——能明了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明了自己的价值观,明了生命中什么对自己是重要的,明了自己的追求,如此即便做同样的事,你心中亦是非常清澈的而安定的。但刘青却喜欢按自己的意思来理解这句话。
上一辈子,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奔忙——小时候天天忙着学习,忙着上这个补习班、那个补习班;好不容易上班了,便开始为买房而拼命赚钱;待把房款付清了,又开始为买车而奋斗……欲望就像填不满的沟壑,人一辈子就这样疲于奔命。直到她生命走到尽头,回过头来才发现,房啊、车啊……神马都是浮云。
虽然领悟较晚,但她终是明白了孔老夫子那句话的意思。是啊,在浮躁的社会环境里,我们需要静静地坐下来,慢慢沏一壶清茶,让灵魂在雾气氤氲中沉淀、澄清,想想清楚这一辈子你最想要的是什么。这,便是“止”。
第一百零二章 拈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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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泡着茶,动作轻柔而舒缓。在她的周围,远处是高高低低的山丘,眼前是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碧绿的茶树、偶尔飞过的小鸟。刘青心静如水。这便是茶道啊!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看你泡茶,心里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丹公子坐在对面,静静地看刘青泡茶。他平日里紧锁的眉头,此刻全然舒展开来;平时那深藏忧虑的漆黑眼眸,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静谧与安详。
刘青泡好茶,给丹公子斟上一杯,递给他,笑道:“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丹公子伸手接过,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两人品着茶,再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绿树青山间,在偶尔对视的眼神里,两人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心境。
静默间,刘青忽然领悟了“拈花一笑”的意境——佛祖拈起一朵花,一句话也不说。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不知何意;唯有摩诃迦叶破颜轻轻一笑。佛祖便把平素所用的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与了迦叶。
佛祖所传的,其实是一种至为详和、宁静、安闲、美妙的心境,这种心境纯净无染、淡然豁达、无欲无贪、无拘无束、坦然自得、不着形迹、超脱一切、不可动摇、与世长存,是一种“无相”、“涅磐”的最高的境界,只能感悟和领会,不能用言语表达。而迦叶的微微一笑,正是因为他领悟到了这种境界,所以佛祖把衣钵传给了他。
有些东西,不是能够用语言述说的,只能心意相通,心领神会。正所谓“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刘青在偶尔对视的一眼之中,忽然就这么明了了他此刻的心情,该是暂时放下了尘世羁绊,做到了云淡风轻;而他,也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她心境的平和安宁吧?
“公子,茶变色了!”不知过了多久,李师傅兴奋地跑来叫道。
刘青对丹公子一笑,站起身来,向屋里走去,对李师傅道:“走,看看去。”
果然,茶已变色。刘青告诫:“如果有红有绿,茶便没发酵好。一定要全都变色方可。”
她随即吩咐烧燃烘炉,上烘笼,把茶放到烘笼上进行高温烘焙,让其迅速蒸发水分。刘青看茶慢慢变成乌黑油润的色泽,体积也变小,便吩咐停火,再一次进行摊晾;摊晾完毕,再烘焙一次。毛茶已成。
做完这些出来,今已晚了,正是吃饭时间。丹公子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前几日便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这里条件简陋,但林掌柜仍把吃食安排得很丰盛,住的地方也挑了两间最好的房间,家俱摆设也安排得尽量让他们舒适。刘青和丹公子一起吃过饭,仍在茶园歇下。
第二天,把干毛茶进行毛筛、抖筛、分筛、紧门、撩筛、切断、风选、捡剔、补火、清风、拼和、装箱,外形整齐美观、内质纯净统一的祁门精红茶才算成品。
忙完这些,已是晚饭时分。刘青从制茶间出来,却看见昨日喝茶的地方,坐着丹公子高大的身影,旁边是红泥小火炉,各色茶具,而炉火已熄,杯中茶已凉,想来已坐了很久。
“虽说你身体已恢复得不错,但还要要多躺着才好。”刘青看了,忍不住鸡婆地关心了一句。
丹公子闻声转过头来,看着刘青,微笑道:“累了吧?”
刘青伸个懒腰,笑道:“还行。”看到丹公子对面有张椅子,椅前有杯茶,便坐到椅子上,问:“给我的?”
丹公子摆手道:“凉了,我叫唤儿再给你泡一杯。”
“不用。”刘青一口饮下杯中茶,一股清凉从喉咙直下心肺,她舒了口气,道:“真爽。”
丹公子笑道:“极品西山茶,就是这么被牛饮了!”
刘青转过头去看他:“今儿心情很好?”竟然不问就开口说话,还有说有笑甚至开玩笑,比较不寻常。
丹公笑了笑:“昨天在这儿喝茶,心情好了很多。”
“嗯,就应这样嘛。无论什么难事,想做就放手去做,失败了再来,要不就丢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丹公子微笑着看着她,没作声。
刘青又伸了个懒腰,道:“回镇吧,第一批采的茶制好了,饭后我请你喝好茶。虽然此时的茶还不够好喝,但能成为这世间第一个喝红茶的人,是你的幸运!。”
丹公子微笑道:“万分荣幸!”也跟着刘青站起来。看刘青想过来扶他,他摆摆手,自己慢慢走了几步。
“咦,你能走了?”刘青大为惊喜,还是过去扶住了他,“太好了。”
“公子。”林掌柜从制茶间出来,看刘青扶着丹公子,似乎要离开,忙叫住她,“公子,这新茶制成,您和两位师傅也忙了两天,不如一起去历口镇太白楼,庆贺庆贺?”
制茶间除了刘青和两位制茶师傅,其他人是不能随便出入的。所以一听说茶制好了,林掌柜便迫不及待地进了制茶间,去看从未见过的新茶。此时听唤儿通传说刘公子要走,这才忙忙地从制茶间里跑出来。
“两位师傅辛苦,明天之后的茶是否能制得好,就看他们的啦!你请他们去太白楼喝两盅。我有些累,先回历口镇休息了,你们在太白楼要上三五个菜,叫人送到家里就好。”刘青前世就很不喜欢应酬,男人们喝着酒满嘴胡咧的情形她一向不太看得惯。今生她更是要为自己在这时代的声誉着想,这酒能不喝尽量不喝。
既然刘青这样说了,林掌柜倒也不好勉强。他叫上两位师傅,又跟来时一样分乘两辆车,一起回了历口的住处。
刘青看唤儿搀着丹公子回了房,这才自己去烧了些热水,准备好好泡上一把澡,倒把唤儿唬了一跳,连声道:“公子公子,您放着,小的来。这样的粗活,哪能让您干?”
刘青放下柴,看唤儿生火烧水,有些感慨地笑了笑。从西山村出来几个月,她还真很久没做这些事了,竟然有些怀念。
待她从房里洗澡出来,太白楼已把酒菜送来了。刘青看林掌柜也在,便问道:“林掌柜怎么在这儿?两位师傅呢?”
林掌柜笑道:“两位师傅在太白楼喝着,我在这儿伺候二位公子。”
刘青摆摆手道:“我们是一家人,不讲两家话。我这儿有丹公子陪着,唤儿伺候着,就行了。红茶的制作我已交给两位师傅了,这茶以后的质量好坏可就得看他们的,把他们招呼好,是你做掌柜的职责,你还是去太白楼吧。”
林掌柜揖手道:“是。”连忙退了出去。
刘青在丹公子对面坐下,拿起筷子,看着桌上丰盛的菜,笑道:“这下自在了。”
丹公子摇摇头:“你啊!”笑容里竟有一丝宠溺。
刘青耸耸肩,自顾挟了一筷青菜:“我可饿了。”她这青菜还在半路,碗里却多了只鸡腿。
刘青看着鸡腿皱皱眉,睨了丹公子一眼:“我不喜欢吃鸡腿。”
“你太瘦,要多吃点肉。”丹公子一付以家长自居的样子。
瘦吗?那是苗条好不好?刘青不理他,对唤儿道:“唤儿,来,坐下吃饭。”
唤儿吓了一跳,忙道:“刘公子,小的在这儿站着就挺好。等公子们吃过了小的再吃。”
刘青看丹公子也是一付不赞同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她从山里出来几个月,接触到了陆宝成、李植以及归园茶居的一干人等,知道他们的等级观念极强,并不赞同跟下人同桌吃饭的做法。她斜了一眼丹公子:估计这人就更加了。
不过,要是她坚持要跟他们同桌吃饭,便是下人自己,也是一身不自在。如果今晚她坚持,最后的结果,就是唤儿挨饿。
刘青只好摆摆手:“唤儿,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吃饭吧。吃完饭,把我房里桌面上的茶具拿到竹林旁边,把烧水的东西准备好。”
唤儿本要张嘴坚持留下,但看到丹公子扫过来的眼光,只好应声而退。
他们吃完饭出来,唤儿已将茶具摆好。这日天气晴朗,正好有些微月,月光把竹林的影子照得斑斑驳驳;溪水反射着月光,白白亮亮的,潺潺流动的声音,让这地方更显幽静。
刘青把茶具一一摆好。这是她一直放在芥子里的功夫泡茶具:陶质炭炉、提梁烧水壶,精雕细琢的双层抽屉式竹制茶船和茶道组,茶壶、公道杯、品茗杯、闻香杯、滤网、茶托甚至盖置,应有尽有。因为她的行程还未到宜兴,紫砂壶尚未出世,所以她现在手里拿的主泡器,是一个景德镇出产的青花小瓷壶。
烫杯、投茶、洗茶,刘青的动作如流云拂月。茶汤出来时,先用公道杯斟入闻香杯中,再用鲤鱼跳龙门的手法把茶杯翻转过来,把茶奉给了丹公子,示意他照着自己的做法,把茶旋入品茗杯。然后她提起闻香杯,放到鼻前闻香。
第一百零三章 原来是他
丹公子一直看着刘青泡茶,眼里满是欣赏。此时看刘青闻香,也照样子把闻香杯放到鼻子前,一闻之下,不禁动容:“这茶……既像是蜜糖味,又像是兰花味?嗯,应是甜润中蕴藏着一股兰花之香,果然是其他茶所未有。”
刘青微笑着不置一词,示意他提起品茗杯:“看看这汤色。”
借着唤儿端过来的烛光,丹公子看那汤色,竟红艳透明,极是明亮。啜一口,满嘴生香,甘鲜醇厚,回味绵长。
丹公子点头赞道:“这天下之好茶,我尽喝过,都是先苦后甘;却从未喝过这种茶,入口甚是醇和,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这新茶味道还不够好。放上半个月后,滋味更佳。不过这红茶与绿茶不同,它不仅不会伤胃,反而能够养胃。经常饮用加糖或牛奶的红茶,对胃溃疡有一定的治疗效果。”
“红茶?嗯,名如其茶。”丹公子点头,然后看着刘青,微微一笑,“不过我想,女人们会更喜欢它。”
这就是说他不是很喜欢啰?刘青嘟嘟嘴,不过也承认他说的是实话,前世里,还真是女人们更喜欢这茶一些。尤其是一些洋派的女子们,加上奶和糖,端着大口高身的无盖西洋茶杯,优雅地坐在高耸的玻璃窗内看高楼林立的蓝天白云,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累了一天,去休息吧。”又喝了几杯茶,丹公子对刘青柔声道。
这妖孽,看来真不该给他泡茶喝,让他一直冷冰冰面无表情是多么地让人清心寡欲。这两天眼看那双电死人不赔命的眼眸里,越来越深浓的关切甚至宠溺,刘青终于知道,什么叫“挡不住的温柔”。
“嗯,你也休息吧。”刘青不敢看他,赶紧放下茶杯站起来,一边飞快地朝房间奔去,一边在心里作检讨:“茗和、茗寂,我错了,我不该那样骂你们!我现在终于知道要守住自己的一颗芳心,是多么滴困难了——那需要多少坚定的革命意志呀!”
回到房里,她正有些发呆,忽然见很久未露面的小懒从芥子里蹦了出来。小懒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腰身,然后对着刘青,指手画脚地“吱吱”叫起来。相处久了,刘青岂有不知道这小家伙的德性?她敲了小懒的小脑袋瓜子一下,笑道:“你啊,又懒又馋,干脆叫你懒馋算了。”
小懒小小的身子被刘青这么一敲,差点打了个趔趄。它极为愤怒地冲刘青“吱吱”叫了一阵,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和抗议。
刘青也不理它,拉开门便准备出去,吓得小懒“嗖”地一响,又回到了芥子里。刘青摇摇头:“不仅又懒又馋,还胆小如鼠!”
小懒立刻又蹦了出来,指着它自己就叫了一阵。刘青迷糊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人家小懒本来就是“鼠”嘛,胆小是应该滴!唉,别拿松鼠不当“鼠”啊!
看唤儿在丹公子房伺候着没出来,刘青便自己跑到厨房,烧了一把火,把水烧开,然后端着壶子回了自己的房,给小懒冲了一杯红茶。看着小懒无限幸福的棒着茶杯喝茶的样子,刘青严重怀疑,这家伙上辈子是个老茶痴,这辈子投胎投错了,投了个“鼠”身。
后面几天的红茶制作,都是以黄师傅和李师傅为主,刘青只是看看,指点一下不足,比较轻松。所以本来可以在外面跟丹公子喝喝茶聊聊天,时不时进来看一下就好的。但她却坚持呆在制茶间里,不肯出去休息一下。这行径看在林掌柜眼里,把个林掌柜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跟着这样有本事又敬业的东家,他想不发财都难哪!
而两位师傅做事却越来越手忙脚乱,战战兢兢——东家这样紧紧盯着,咱们做事东家是不是特别不放心哪?不会制完这批茶就让咱们卷铺盖走人吧?他们哪里知道,这东家貌似认真,实则早已神游天外,一直在心里描绘外面那人妻妾成群、娇儿满地的景象,给一颗慌乱的心不停的念清心咒呢!
晃眼间,便是清明了。这几日,丹公子身体恢复很快,基本上与正常人一样了。他每日跟着刘青一道去茶园,坐在树下静静喝茶,等刘青从制茶间出来,再一起回历口镇。
刘青的心情也调整得甚是有效,免不了跟丹公子在一起时,只要一有心动,便马上想他妻妾成群的画面。这效果与《红楼梦》里,那跛脚道士给贾瑞治思春病那镜子的骷髅头很是相似,刘青坚定地守住了自己的一颗芳心,不让它再沉沦下去。至于原先沉沦的那一部分嘛,嗯,等这妖孽走后,她自会把它从泥塘里拔出来,洗洗干净。刘青于此又进一步理解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洗”和“革”的深刻含义——原来,是这么个洗法,要把心和脸洗得脱一层皮,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清明节的前一天,是寒食节。从这天开始三天内不生火,只能吃冷食。林掌柜准备了很多点心,刘青平时便吃得少,而且女孩子以点心作正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担心丹公子身体受不了,吩咐唤儿给他单独开小灶,但丹公子坚辞不受,刘青只好作罢。
本来清明这天,是要去扫墓的,因刘青、林掌柜和两位制茶师傅都是外地人,大家没墓可上,加之要忙着制茶,也就不提这个事。刘青自到这明朝时,二丫父母早亡,她从未见过面,自然没有什么感触,每年跟着刘大春上坟,也是应个景。如今身距千里,自然没有感觉。
可从头天晚上开始,刘青便发现丹公子心神不宁,他既不想说,她自然也不问。第二天清晨,刘青起床,便看见丹公子带着唤儿到了竹林边,面朝北边,焚香、叩首,遥拜祖先。他起身时,眼尖的刘青看见,他眼眶里似啜着泪。
丹公子面朝北边默默站了良久,忽开口道:“唤儿,你先下去。”唤儿诺诺而退。
刘青正想也离开,丹公子唤住她:“刘青,你留下。”
刘青知道丹公子有武功在身,而且也不弱。虽一直背对着她,知道她在,也不奇怪。只是他一直默默站着,唤她留下,却不说话。
她正想询问,他开口了:“我,朱权,太祖皇帝第十七子,封宁王。”说到这里,他沉默良久,才又哑声道:“父皇薨逝五年,我不能到他墓前烧一柱香,实愧为人子。”顿了顿,他又道,“我四皇兄,今永乐皇帝,胁迫我与他夺侄之位,曰事后分治天下。他即位后,不但分治天下成为虚言,曾许我的‘自择封国’也成为笑谈。夺我兵权,押送我到南昌。我愤而抗之,却被追杀。如没有你,早已丧命。”
微风吹拂着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朱权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默然良久,长叹一口气,转过头来道:“刘青,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很没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毫无还手之力,竟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到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眼,转过身去。
刘青恍然,难怪看着那双漆黑眸子似曾相识,却原来在南昌城外有过一面之缘。这段时间看他很是烦恼,好似活得很累,可他不说,她也不好问。却没想到,他烦的竟是夺天下之大事!对于一个男人的这种失败,刘青还真不知如何劝解。这种事情,是要自己想开的,别人轻飘飘的几句话,起不到半点作用。
但看他痛苦,刘青觉得自己的心也似乎跟着痛了起来。她上前与他并立,开口劝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霸王乌江自刎,可谁也不否认他是个英雄。你兄弟二十几人,再加上侄子无数,但皇位却只有一个。永乐即位,时也!命也!运也!你既已努力过,便已无憾!命里有时终须有,命是无时莫强求!想开些吧,人生之乐,并不只有权势一种。”
朱权没说话,半晌,方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刘青刚想叫唤儿,朱权道:“不用叫他了。”
朱权缓步向前,刘青怔怔地默默跟在后面。
看着前面高大魁梧的男人,一步一步走着,那挺得笔直的身影让刘青一瞬间晃了神。他虽大病初愈,行动间背脊仍挺得很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某种力量。这人身上这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睥睨天下的气度,她原来怎么没有发现?
朱权!
呵,他是朱权!他原来是朱权!
刘青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曾经的动摇彷徨,现在想来竟是如此好笑的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亲王,哪可能没有妻妾成群、儿女满堂?幸好幸好,她还守得一丝清明,终是悬崖勒马,没让自己再沉溺下去。然而心里还是堵得难受——如今他说出身份,是要走了吧?
朱权仿佛信步而行,却又似目标明确,一直往镇外走去。过了历水桥,忽听钟声悠扬,“晨钟暮鼓”,原来远处绿树青山间,隐着一座寺庙。
第一百零四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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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愈行愈近。这是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庙宇,天王宝殿上恢宏大气的庑殿顶,出檐深远,斗拱宏大,便是站在山门外也能看见。庑殿顶上的铃铎随风摇晃,与殿檐上“叽叽喳喳”惊飞而起的小鸟,为庄严的佛寺平添了一份俏皮。
刘青站在寺庙前,听着“铛铛铛……”十八下紧敲的钟声,愈发地觉得震耳发聩。这钟声好像敲在她的心坎上,把她从迷妄中唤醒。听着洪亮的钟声,“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耳闻心诵;看着摇摆的铃铎,她想起“既非幡动,亦非风动。乃尔心动也”的故事,忽觉心境空明。原来,我们因心生妄念,才会有种种世间景象;如果离开这种心的妄念,便没有任何可以执著的事物,没有什么烦恼了吧!
朝夕相处十几日,朱权其实很少说话。可不知为何,她此时却产生了一种离情。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人,她便有一种深深的不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很明白,她与朱权,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哪怕是做朋友,都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她的这种不舍,真的很不应该。
看着蓝天上朵朵白云,刘青终于深吸一口气,赶上一步,与朱权前肩而行。朱权转着深深看她一眼,稳步向前。
跨进山门,天王殿里的弥勒笑眯眯地迎着他们,朱权却视而未见,绕行而入,直往大雄宝殿走去。他到了佛祖前,点了三柱香,虔诚地拜了,又拿起签筒摇了摇。“啪”的一声,一根签掉到地上。朱权捡起来,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随后缓缓闭上眼睛,站在那里半天没动静,背在身后拿着签的手,微微颤抖。
朱权拜佛摇签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刘青眼尖,签掉到地上的时候,她看到“下下签”三个字。此时看朱权强压在心头的痛苦,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他仍是放不下。
一百零八下钟声终于停息,庙中一片寂静。
有和尚过来,问道:“这位爷,要解签吗?”
朱权如梦初醒一般,把手中的签往后一扔,大步向寺外走去。
刘青急步跟上,唤道:“喂,朱……王爷……”
朱权脚步稍缓,终在天王殿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刘青。
刘青避开他的眼睛,看着塑着金身的弥勒。轻声道:“王爷,你知道民间传说中,这布袋和尚是怎么修成正果的吗?”
朱权看着笑呵呵的弥勒,默默地摇了摇头。
“滴水成冰的一天,布袋和尚走在旷野中,前面来了一人,衣不蔽体。那人看见布袋,问道:‘大师,我腹中饥饿,能否给些钱予我?’布袋想都没想,便把手中的钱袋全给了他。那人又道:‘我赤脚踩在雪地上,脚都冻僵了,能否把你的鞋给我穿?’布袋二话不说,把鞋脱给他,自己赤脚踏在雪地里。那人看了看布袋仅剩的单衣单裤又问:‘你的衣服是否也能给我御寒?’布代毫不犹豫地把衣服脱下来,正脱到一半,对面那人金光一闪,化作佛祖,点化了布袋和尚。”
刘青转过头来,看着朱权:“弥勒为别人温饱,宁愿自己一无所有,这种‘舍我’让他终成正果。天下百姓苦寒,活着本已不易,战争一起,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永乐即位,已成定局。他大权在握,王爷兵力相争,此于百姓,是**一场;于王爷自己。不啻以卵击石。王爷,人不能太贪心,不是世上所有的东西,我们都能得到。执妄不舍,终一无所得。不作无谓之争,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何取舍,尽在王爷的一念之间。”
朱权听了,久久凝视着赤足袒胸的弥勒,没有说话。末了,他缓缓转身,出了天王殿。
刘青心中暗叹。她知道失去了权势,朱权的一辈子,过得非常的憋闷和屈辱。可结局既是如此,如果始终耿耿于怀,只有徒增痛苦。作为一个朋友,作为一个知道他人生结局的人,她真的很希望他能看开来,不要再作无妄之争。她看得出来,朱权已经心生去意,所以话在心中。她现在不得不说。
看到朱权已跨出殿外,刘青正欲移步跟上,忽然心中一懔,感觉院外似有不少人。她担心朱权安危,急忙飞快地跃出殿外。
待看到朱权正静静地立在殿门外,刘青才舒了一口气。她抬眼看到绿树红墙的三门之处,站着六七人,这几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汉子,身着劲装,手里拿着武器,看上去都身俱武功。而且武功极为不俗。
他们看到朱权,全都神情激动,眼中含泪。其中一个年长的,哽了半天,才叫出声来:“王爷,您……您真的还活着?见到那枚玉板指,属下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嗵嗵”几声,几条汉子全都跪下,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朱权喉咙动了动,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哑声道:“都起来吧。”
待那几人情绪稍稍平息,朱权又对他们道:“你们且退出门外。”
“王爷……”那年长的似是当头的人,他犹豫着正想说话,被朱权淡淡地看了一眼,忙让大家都退了出去。退出之前,他深深打量了刘青一眼。
朱权转过身来,走到刘青面前,看着她柔声道:“跟我走吧。”
刘青愕然,她万没想到朱权会说这话。不过她随即摇摇头。他和她,本不属于同一世界的人。她只希望她这一辈子,风轻云淡。朱权太过浓墨重彩,她交往不起。
“也好。”看到刘青摇头,朱权倒也没有半分不悦,他点点头,“此番前去,必有危险。那便待我平息了麻烦,再派人来接你。”
“不用。真的不用。”刘青看着朱权那英俊的面孔,只觉自己心乱如麻。但她的头脑里仍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这一生想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朱权忽然一把将刘青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深深地看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道:“丫头,等我。”
刘青一下被拥进一个温暖而充满阳刚之气的怀里,她顿时呆住了!
他,他这是干什么?他叫她什么——丫头!
朱权看她一脸的呆滞。轻笑一声放开手,把他胸前的一块玉佩解下来,挂到刘青脖子上,凝视了她一会儿,眼光里满是情意,以极温柔认真的语调说道:“一定等我。”说完他便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刘青从朱权温暖的怀里被放开,冷暖的变化骤然让她清醒过来。看到朱权已差不多要跨出三门外,她急急叫了声:“朱权。”
听到这一声呼喊,朱权惊喜地转过身来,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刘青心里此时尽管如乱麻一般,但她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出她要说的话。她不知,她的出现会不会给历史带来蝴蝶效应,不过,她在这大明就是个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物,翅膀扇动的作用没那么大吧?不可能能改变朱权的命运。所以她咬咬嘴唇,轻声开口:“我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说。”朱权的眼光凝重起来。
刘青指着门外的榕树,叹道:“你知道,这棵树为什么能活上几百年吗?因为,它长成了歪脖子树,人们觉得它无用,所以它逃过了被砍伐的命运!”
她凝望着朱权,正色正声,一字一句:“修行万年,方能为人;来世一遭,颇为不易。连命都保不住,万事皆空。何以保命?无为,不争!”
朱权听着她的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终是笑容尽敛。他凝望着刘青,叹道:“在你眼里,我就真这么没用?你不愿跟我走,只因觉得我终归会失败?我只适合像这棵歪脖子树一样,无所作为地苟且一生?”他转头看着那棵榕树,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默然转身离去。
刘青怔怔地看着他跨出门去,头也不回地唤了下属离开,一抹苦笑出现在她脸上。对他说这些,也是相识一场,不忍他屡屡受挫——努力越多,打击越大。但有些话,是不能说透的,她总不能说:历史上写着的,朱棣的皇帝命还有二十多年,便是他死了,你朱权也照样没戏。
该说的,都说了。要误会,便让他误会吧!反正也正想打消他想要让她一起走的念头,这也是歪打正着吧!她要做的,便是忘了这个人,和她生命中的这段插曲!刘青如是想着,恍恍惚惚地朝历口镇的家走去。
回到家里,唤儿见只有她一个人,诧异地问:“丹公子呢?”
“他家里有人来接他,他回去了。”刘青淡淡道。
看着空空的院子,看着朱权住过的空空的房间,她忽然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其实朱权什么也没有带走,却像抽空了她的灵魂。刘青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半晌,才想,是该往下一站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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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去猴坑
刘青前世毕竟只是茶艺老师,而不是制茶大家。像绿茶与红茶、青茶、黑茶这些茶类差别比较大的制作工艺,她还稍能了解;其实便是现在她教黄师傅和李师傅制出来的红茶,在制作过程中也一定会有很多不足,以至口感不如后世那样地道。但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制作工艺的细微之处,还得黄李二人慢慢完善和改进。至于各地的名绿茶,它们之间那细微的制作区别,她则有些还知道一点,有的却完全没有研究。不过,毕竟她是穿越人,现代十大名茶的产地,她还是知道的。这些茶在这大明朝,有些还如明珠蒙尘,未被人发现;有的虽已问世,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所以前一阵在岳阳时,她觉得陆宝成算是一个比较适合的合作伙伴,便与陆宝成谈了她的创业计划,希望能跟他一起合作开发。而陆宝成的父亲从三才杯和归园茶居的成功,便看出了刘青似乎是一个宝藏,告诫陆宝成一定要好好跟她相处,如果能获得与之合作的机会,那便是陆家的幸运。
因此刘青和陆宝成在归园一谈之下,顿时一拍即合,刘青便让陆宝成雇了一批制茶好手,去制作黄山毛峰和屯溪绿茶,她知道的一些制作手法都写在了纸上,其他的就让那些师傅们自己去琢磨了;而她自己则来了祁门。原计划在祁门制完红茶后,她便去猴坑查探一下太平猴魁的茶树,如果有可能,她想把太平猴魁创制出来。这种茶上辈子她比较感兴趣,曾专程去看过人家的制作工序,想来或许能鼓捣成功。
一旦产生了离开的念头,刘青便一刻都不想在此呆下去了。她当即叫唤儿:“你去茶园通知一下林掌柜,让他来一趟。”唤儿应声而去。
刘青刚坐下沏了两泡茶,林掌柜便进来了,抹着汗问:“刘公子,有何吩咐?丹公子怎么这么急就走了?”
“不用管他!明天一早我就去猴坑。你派人去凫峰找两个制茶师傅,让他们带几个学徒一起,跟我在……嗯,在汤口汇合。”
“公子这几天累着了,不休息休息?”林掌柜有些诧异,原计划是五天后再去猴坑。
“不了,早去早打算。”
“那好,明天小人跟公子一起去猴坑。”
“这里不用你管吗?”刘青倒有些诧异。
“这里黄师傅和李师傅都是可靠的人,明天再从屯溪调派一个管事过来即可。因小人做事老成些,来时少爷曾嘱咐过小人要跟着公子,免得公子除了制茶还要操心管理上的琐事。”林掌柜笑道。东家有命,他自不敢不从。虽然这里的红茶还有很多事要忙,但新品种茶的制作却是重中之重,陆家老东家和少东家曾一再强调要尊重刘公子的意见。而且林掌柜私下也清楚,刘公子跟陆家在新茶利润这一块可是五五分成,这俊秀和气的公子可是他名符其实的东家,再加上那个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的丹公子跟刘公子的深情厚谊,这刘公子的命令,绝对是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也不愿往西啊!刘公子既说要去东边,那东边就一定比西边好,这是绝对的!不过,丹公子有什么事这么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呢?不过想想丹公子那冷傲的样子,林掌柜打了个冷战——好像人家要走也没必要跟他一个小小掌柜打招呼哈!
“那行。猴坑离这里也不过百多公里的路程,一天半尽够了,明日午时三刻吃过饭后起启。”
“多谢东家体恤下情。”林掌柜是真心感激。如此安排,今天下午、明日上午还有两个半天时间可安排、交接,他这里也就不用手忙脚乱了。
刘青吃过午饭,拿着书看了半天,竟一个字看不进去。忽然想起朱权挂在她脖子上的玉佩,忙摘下来端详。只见这是一块紫色玉佩,如她拇指般长宽,晶莹通透,上面雕着一条盘龙,龙身上缀有云朵,大大小小共十七朵。
“龙十七子”!刘青嘲讽的笑了笑。其实朱权的身份,她原本就猜到不凡的,不是吗?她此刻的惆怅失落,是为哪般?刘青挑挑眉,收拾好心情,把紫龙玉装到一个锦盒上,放进芥子空间的一角落里,就像把自己这次还未萌动就已夭折的感情埋葬好,准备永不拿出。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刘青还是跑到茶园去帮忙,混过了两个半天。
那天午饭过后,刘青骑马,林掌柜与唤儿乘车,一齐往汤口而去。本来刘青不想带唤儿,林掌柜说,刘青虽不用人伺候,好歹可有一个跑脚的人,刘青听罢也就不再坚持。
到了汤口,已有五人在那里等候了。两位制茶师傅一个姓张,一个姓秦,是林掌柜特意备下的准备制作太平猴魁的师傅。因同是绿茶,他们前一阵便在凫峰帮忙制屯绿。凫峰这地方“地临峭壁,滩环深溪,壁生云海,溪连雾天”,后世这里出产的绿茶特称为凫峰炒青,简称“凫绿”,为屯溪绿茶的极品,比一般屯绿更为香高、味浓、耐冲泡、不涩嘴。现在这里便成了刘青为陆宝成特指的一个制茶点。
一行八人的行程也不太紧,正常速度下,于第二天上午八九点钟便到了太平湖。在那里吃过早饭,把马和车寄托在农家,他们又雇了一条小船,前往三合村。小船在山弯沟壑的湖水里穿行,直到黄昏时分,云雾氤氲的三合村才出现在刘青他们眼前。
三合村并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因交通不便,村里物质匮乏,每家实在没有多余的被子,当晚的住宿安排便出了问题。林掌柜敬重刘青,所以原来无论怎么困难,都能想办法给刘青单独安排一个床位,哪怕是他和其他七人,三四个人合挤一铺床。刘青身份特殊,自是求之不得,虽然不好意思,却也不会拒绝。
但现在在这三合村,全村找完了,也只匀出了三个铺位,有一个铺位还是跟人合住的。在这寒意袭人的初春,不盖被子肯定是不行的,因此林掌柜极为为难,对刘青道:“今天晚上只能委曲公子跟小人、唤儿一铺床睡了。”
刘青芥子里其实三四床被子都有,却苦于没法拿出来;而要让她跟两个大男人同睡一铺床、同盖一张被子,打死她都不干。不过看林掌柜那为难的样子,她便姑且敷衍道:“无碍,无碍。”打定主意晚上自己想办法。
到了晚上吃过饭,大家赶了一天路,俱都累了,在刘青她们住的这家堂屋里围着火煻聊了一会儿天,便回到自己的住处睡下了。主人陪着刘青三人坐了一会儿,也撑不住,在刘青的催促下告了声罪,也睡去了。而林掌柜和唤儿见刘青没有动静,便一直硬撑着不敢去睡。刘青笑道:“你俩先去睡,别管我。我平时晚上喜欢看书,习惯晚睡。现在这么早,我都睡不着。你们先睡,我困了自己会去。”
“那怎么行?”林掌柜笑道。
“真的,我不是跟你们讲客气话。明天还要爬山呢,林掌柜你今晚不休息好,明天爬山可就受不住,快去吧!唤儿也去。”见唤儿摇着头还要坚持,刘青把脸一板,“怎么?丹公子走了,我就叫不动你了?”
这话把个老实的唤儿唬了一跳,差点就跪了下去。林掌柜上了点年纪,平时也养尊处优的,这几天确实累坏了,此时看刘青说得严重,也不再坚持,对唤儿道:“公子叫咱睡,是体恤咱们,可别拂了公子的这番好意。”对刘青作了个揖道,“那小人和唤儿就睡去了。”
“嗯,去吧。”
见林掌柜和唤儿进房去了,刘青找了张舒服一点的竹椅,练了一会儿功,便这么坐着睡了一夜。她功夫练了这么多年,因此这样啥也不盖地坐着睡一夜,倒也没啥不舒服。第二天林掌柜起床,看到在院子外面踱步的刘青,还以为她又像往常一样起那么早呢,倒没发现任何异样。
第二天一行八人在一个当地人的带领下,在丛林蔽天的山梁艰苦跋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猴坑。林掌柜在这爬山中倒是吃了些苦头,看到猴坑的时候,他硬撑着的那口气一松,差点瘫倒在了地上。看着走在前边轻松自如得如同后院散步的刘青,他真是感慨万分,也佩服万分。
这猴坑并没有像历口那样现成的茶园,他们找了两户干净的农家确定好住处。一吃过午饭,刘青觉得反正没事,便与两位师傅到山上寻找太平猴魁特有的树种——柿大茶。这柿大茶是黄山独有的茶树品种,叶片像柿子树叶那样大,故有此名。刘青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种茶树,教会两位师傅制太平猴魁,然后让林掌柜发动猴坑人种植此茶。猴魁茶离不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这茶种到别处味就不对了。南橘北枳的典故众人皆知啊!
幸好山上野柿大茶不少,这六百里山高耸云天,四壁陡峭无人能越,飞鸟衔来茶籽撒播在石缝之中,逐渐繁衍成林。
(这是今天的第二章,还有一章晚上发。有粉红票和推荐票的亲激励一下,或者泠水会码得快些。~O(∩_∩)O~)
第一百零六章 太平猴魁
(今天的第三更奉上,因学校有事要忙,发晚了些,抱歉。)
“这茶没法采啊!”秦师傅仰头看着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棵棵茶树,叹道。
刘青望着山上的茶树,叹了口气。她倒不是叹这茶没法采,而是想起了她和小懒,还有周子冽在山里采茶的情景,那快乐的时光真的很让人怀念。也不知周子冽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刘大春一家人,都过得还好吧?
至于这茶如何采,她倒是成竹在胸。这茶之所以叫猴魁,跟一个传说有关。据说,古时一位山民采茶,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再细细寻觅,原来在突兀峻岭的石缝间,长着几丛嫩绿的野茶。可是他左右年,却无藤可攀,无路可循,只得怏怏离去。但他始终忘不了那嫩叶和清香。后来,他训练了几只猴子,每到采茶季节,他就给猴子套上布套,让它代人去攀岩采摘。人们品尝了这种茶叶后,称其为“茶中之魁”,因为这种茶叶是猴子采来的,后人便干脆给取名为“猴魁”。
至于这传说中的“古代”是“古”到何时,无法考证。现在猴坑里居住的的山民,都是北宋时,方腊的一支起义军被官兵一直追至此地,最后安居于此的。他们之中也有人采茶来喝,但也只采比较容易采摘的地方,还未训练猴子;制茶的手艺也很粗糙。
刘青看看山上的茶树,摸摸下巴,准备晚上跟小懒沟通沟通。
这里比起三合村来,村民更少,交通更为不便。但因为要在此长住,林掌柜倒没像上次一样安排刘青跟人合住,而是尽努力让人腾了间屋子给她。一面雇用村民,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修建木屋。
晚上吃过饭,刘青便提着一壶开水回了自己的屋,冲泡了两杯茶,引诱小懒出来,然后跟它讲了训猴之事。这小家伙跟刘青的时间久了,越来越通灵性。只要不是它故意捣蛋装着没听见,基本都能懂得刘青的意思。现在它一听刘青让它干活,又开始装傻,“咕嘟咕嘟”喝完茶水,它便想窜回芥子去猫着,被正防着它这一手的刘青一把逮住尾巴。
“你知道这里的茶是什么味道么?”刘青开始利诱,“听说,这里的茶,比咱们在西山峡谷里采的茶更好喝。你想不想喝?”
“吱吱吱。”小懒一听有好茶喝,顿时来了精神,点头如啄米。
“要不每天把你派去采茶如何?”无良主人恩威并施的手段又用上了。
“吱吱吱。”小懒摇头如拨浪鼓。
“那你从明天起,去山上找一群猴子,让他们去采茶。”刘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小懒哪来的信心。她只是一种感觉,觉得这事小懒一定能行。
被威逼利诱的小懒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垂头丧气地回芥子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青又照例起了床,到野外找了处有白雾的地方开始练功。待她练完功太阳出来时,小懒便从芥子里蹦了出来,朝山上飞快地窜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这小家伙虽懒,但还是比较敬业的。什么事情只要它答应了刘青,就一定会好好做。
白天人来人往的时候小懒是不会回来的。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了,刘青等了一会儿不见小懒回来,正想上床时,她听到了一种异响,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周围都被一群武功高手包围了一样。刘青挑挑眉,从窗子闪身出去。
只见微弱的月光下,屋外空地上,黑鸦鸦地足有几百只猴子,正鸦雀无声地呆在那里,每只猴子的爪子上,都提着一个用大大的树叶卷起来、里面似乎包着东西的叶包。
小懒则耀武扬威地竖着它的尾巴,来回在猴群里巡视,只要哪只猴子忍不住搔首挠耳发出点声响,它就如闪电般飞快地窜过去,给人家一个脑瓜蹦儿。
“噗哧。”刘青看着小懒那小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刘青的声音,小懒“嗖”的一声窜到刘青肩上,小脑袋亲昵地贴了贴刘青的脸颊。它自从跟了刘青,还没有离开过她半步,这一次竟然一分就是一天,人兽俩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刘青看到小懒亲昵的样子,心里一片柔软。幸亏有这小家伙的陪伴,她一个人在这江湖上浪迹,才不至于孤单寂寞。
看到刘青,猴群里一阵骚动。小懒立即抬起小脑袋直起身来,蹲在刘青肩上,居高临下地用威严的眼光一扫视,目光所到之处,那些猴子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懒啊,干得很好,你可真能干!”刘青对小懒这行径虽然哭笑不得,但还是先对它的功劳予以肯定,其实接下来的“但是”才是重点,“不过呢,如果你能教它们早上去采茶,那茶比较新鲜,味道就更好了。再说,这样人们也不会怀疑咱俩了不是?否则,这天天半夜三更在多出一堆茶来,这也太过诡异了吧?”
小懒听到表扬,那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因此听到接下来的改进意见,倒也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表示咱是能干的好同志,这点小意见咱还是听得进去的,从善如流才能更好地干好革命工作嘛。
得意完了,小懒一挥爪子,猴群便井然有序地撤退了,茶包扔抓在它们手上,准备第二天一早再来交公粮。
于是第二天一早林掌柜他们和村民们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景象——一大群猴子排着队,一一把手上的树叶包放在空地上,然后转身往山上窜去,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有大胆的村民上前去打开树叶包一看,树叶包里全都是茶芽。刘青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茶芽虽然有些蔫巴,但却全都符合采摘标准。看来小懒监工挺得力的。
有了茶青,刘青便开始教两位师傅制作太平猴魁。猴魁茶的制作包括拣尖、摊放、杀青、整形、烘焙五道工序,制出来的茶,素有“猴魁两头尖,不散不翘不卷边”之称。刘青前世因对猴魁茶甚是喜欢,曾研究和参观过它的制作程序,所以倒也像模像样的鼓捣出明代第一批猴魁茶来。
晚上没人时,刘青便用刚制好的猴魁茶来犒劳小懒。把猴魁投茶入杯,冲上水,只见芽叶成朵,或悬或沉,在明澈嫩绿的茶汁之中,似乎有好些小猴子在搔首弄姿。端起杯来品其味,则幽香扑鼻,醇厚爽口,回味无穷,有独特的“猴韵”。刘青看小懒满足地样子,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滋味虽还有不足,让两位师傅以后慢慢改进吧!
她忽然灵光一闪,倒有了个想法。第二天找到林掌柜,她把给制茶师傅们“创新奖”的想法跟林掌柜提了一提,即只要这些制茶师傅能改良现有的旧茶,甚至发明新茶,便可根据贡献的大小给予奖励。林掌柜听了,一通盘算之下,对她这想法大加赞赏,表示马上就写信给陆宝成提及此事。
接下来的几天,猴子们每天早上都拿着茶包来交货。大家得了刘青的嘱咐,每次都准备一些吃食给猴子。慢慢地,猴子也不怕人了,白天里有时也会到村里来玩耍,猴与人相处得甚是融洽。刘青看了,放下心来——看这样子,就算小懒离开这里,这些猴子为了吃食,也会每天采茶来交的。
头批茶制完,也只有一两斤,刘青装模作样地放进包袱里,其实早已扔进了芥子里,与林掌柜等人告辞,准备前往黄山一游。短短相处的日子里,刘青发现唤儿很是机灵,尤其难得的是做事踏实认真。到这里后,便特意安排唤儿跟着两位制茶,秦师傅对他甚是喜爱,便收作了徒弟。刘青对林掌柜的识人之能暗暗佩服,这两处的茶园她也便放了心。
在黄山脚下转悠这么久,刘青还没能到黄山上去,看一看这六百年前的黄山跟她后世所登的黄山有何不同。现在她终于有空能上黄山一游了,心里甚是期待。这猴坑一带也属黄山,但刘青还是回到了汤口,从那里找到了前世上山之路。当然,这路自不会是前世的石头台阶,而是纯粹的崎岖山路。
沿着崎岖山路往上走,刘青心里却很喜欢。上一世她曾随单位同事来此一游,现在这山仍是那座山,可情形却大不同——没有了满山的游客,没有了一大群同事的叽喳,没有了导游那时时喊来喊去的束缚,这种随心所欲的自由让刘青心情大好;前世爬黄山时累得半死,这一次,那路虽是崎岖不平,可她身轻如燕,爬上山顶时气都不喘一喘。天都峰、一线天……纵是重游,黄山的险峻和云海也再一次让刘青赞叹不已。当晚,刘青借住在了叠嶂峰下近五龙潭处的松谷草堂里。
和尚、道士们为了修行,常常在风景名胜处结庐而居,所以黄山上寺庙道观甚多。这松谷草堂是一个道观,为宋朝松谷道人所创,环境幽静,附近有一溪潭,风景绝佳。
刘青到时天色已晚,游人借宿在这松谷草堂里应是常事,所以小道士听到刘青的请求后,二话不说便安排她住下,送上饭菜后离去,一句废话也无。
第二天刘青按时醒来,在道观旁边找了片松林,开始练拳。一套拳练完,忽听一声“好”从旁边树林里传来,刘青心里一惊。
她自武功有成以来,周围二三十米内如果有人,她必能察觉。现在却一无所知,看来,今天是遇上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