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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茶言观色全文阅读

作者:坐酌泠泠水     穿越之茶言观色txt下载     穿越之茶言观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茶道

    音乐渐渐消隐不见,大家正回味静默间,“啪”的一声响,从雅茗居的二楼传来,大家转头看去,只见那二楼敞阔的露台处,说书先生开始讲说《三国演义》。

    茶居的小厮为每一个还站着的客人适时地送来桌椅,并送上一碟小点心——制作精美的蛋糕。大家一边吃着从未见过的美味点心,一边听书。

    王文宣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可怜他几十年来一直苦读四书五经,何曾听过这等情节紧凑、跌宕起伏的故事,只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时,说书先生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明日分解。”

    王文宣正叹气惋惜间,忽听身后一阵筝响,大家闻声看去,平地处不知何时已摆上了茶桌,十二名气质高雅的茶艺姑娘,正在悠扬的筝曲的伴奏下,动作优美地开始了茶艺表演。纤纤玉指拂流水,阵阵清香扑鼻来。这红茶的茶艺使用了功夫茶具,比起绿茶茶艺来步骤更为复杂,动作更是好看。饶是那些常流连于归园茶居的老客,都看迷了眼,更不要说王文宣这种从未见识过的菜鸟。十二个相貌出众、气质如兰的姑娘就在眼前,可王文宣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他只觉得焦虑浮躁的心,就在这如行云流水般沏泡中被荡涤而净,

    待到茶艺表演结束,每人手上都端到一杯茶后,归园茶居三公子之一的陆宝成,出现在雅茗居的二楼,大声对众人的光临表示欢迎,宣布归园茶居开业,并宣布了接下来的活动——茶道座谈和吟诗作词,并说明,今日每位客人关于茶道的高论和所作之诗词,茶居将出资刊印成书,公开出版。

    这可是扬名立万、流芳千古的好事啊!在场的无论是有名还是无名的文人雅士们,都个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而这个消息对作官无望的王文宣来说,更是一个机会,他端着茶碗的手都有些抖动,决定等会儿要好好表现。

    一场热闹的茶道座谈会开始了:

    “某认为,茶道,就是品赏茶的美感之道。”

    “茶饮具有清新、雅逸之天然特性,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修炼身心,合乎‘清静、恬澹’之求,合乎‘内省修行’之思。”

    “茶是灵魂之饮,以茶载道,以茶行道,以茶修道。”

    “茶人之意在乎山水之间,在乎风月之间,在乎诗文之间,在乎名利之间。”

    ……

    喝茶在这时候还是有钱有闲人的事,而其中最喜欢喝茶,也最懂得喝茶的,便是在座的这些文人雅士们,他们多多少少对茶都有一定的认识。有道是,“灯不拔不亮,理不辨不明”,即便没有认识也不要紧,前面有人抛“砖”,原本对茶之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在前面如此多的启发下,对茶道的精髓渐渐的明晰起来,也悟出一两句为“玉”的高论来。便是王文宣,也在老师张昱鼓励的眼光中站起来,说了一两句论茶之言。

    最后主持者陆宝成总结道:“唐时高僧皎然曾有《饮茶歌?逍崔石使君》一诗,诗云:‘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诸士今日所论,更使我等明白了何为茶道,即可归纳为四个字:和、静、怡、真。”

    “和、静、怡、真?”众人都陷入沉思。

    有人问:“何为和、静、怡、真?”

    陆宝成从容道:“和,即茶道之核心。亦是儒、佛、道三教共通的哲学理念。《周易》中的‘保合大和’、‘保合大和’,即是指世间万物皆由阴阳所构,阴阳协调、保全大和之元气以普利万物才是人间真道。儒家‘中庸之道’即为中和思想,和是中,和是度,和是宜,和是当,和是一切恰到好处,无过亦无不及。”

    “静,是茶道修习的必由之径。老子说:‘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庄子说:‘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伏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老子和庄子所启示的‘虚静观复法’是人们明心见性,洞察自然,反观自我,体悟道德的无上妙法。茶道正是通过茶事创造一种宁静的氛围和一个空灵虚静的心境,当茶的清香静静地浸润你的心田和肺腑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你的心灵便在虚静中显得空明,你的精神便在虚静升华净化,你将在虚静中与大自然融涵玄会,达到‘天人和一’的‘天乐’境界。”

    清风拂来,绿柳摇曳,大家坐在湖山秀水之间,听陆宝成说着茶道,静静体会,都觉深合吾心,频频点头。

    “怡,是茶道中茶人的身心享受。‘怡’者,和悦、愉快之意也。茶道为雅俗共赏之道,它体现于平常的日常生活之中,它不讲形式,不拘一格。突出体现了道家‘自恣以适己’的随意性。同时,不同地位、不同信仰、不同文化层次的人对茶道有不同的追求,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在茶事活动中取得生理上的快感和精神上的畅适。”

    “真,是茶道的终极追求。此‘真’,不仅包括茶应是真茶、真香、真味,环境即应为真山真水,挂的字画最好是名家名人的真迹,用的器具最好是真竹、真木、真陶、真瓷,还包含了对人要真心,敬客要真情,说话要真诚,新静要真闲。从而达到修身养性、品味人生之,真心互见,放牧天性、全性葆真的目的和境界。”

    “本来我等前面所论,还比较散乱,不成系统。经陆公子这一概括,如神来之笔,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啊!陆公子不愧为茶居之主,真深得茶之趣也!”名士中一老茶客道。

    “是啊,是啊!”大家都赞叹。

    “一点浅见,都为大家所启,在下不敢当诸公谬赞。”陆宝成心中得意,面上却拱手谦逊。

    “归园三公子都才华出众啊!刘子衿公子诗才出色,李林森公子的园林建造鬼斧神工,陆又安公子于茶又有如此高论,真是年少有为,让人佩服啊!”

    陆宝成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再听这赞美,大声道:“接下来,就请各位以‘茶’为题,作诗填词,公推的前二十首,将与刚才诸位的高论、征召入录的对联,一起录入本茶居出版的《归园茶观》中。”

    “话说,今日怎么不见刘子衿刘公子啊?”一说到作诗,有人想起刘青来了。

    “刘公子正忙着为诸公研制新茶,今日不在此地,等一会儿诸位喝的新龙井茶,就是刘公子近日研制出来的新品,诸位可以尝尝。不过为与诸公同乐,他已作词三首,就是刚才渔樵两夫为大家所唱的《临江仙》。”

    “啊,难怪!此三首词气势磅礴而又超然豁达,与《咏梅》、《桃花诗》确是一脉相承,果然是刘子衿手笔也。”有老者抚须叹道。

    众人都点头称是。刚才听完词曲那种震撼,他们很长时间可能都忘却不了。

    看大家都搜肠刮肚开始作诗,陆宝成这才抹了抹额上细汗,拱手退下。

    刚才他关于茶道的言论,都为刘青所授,好借此搏个名声。他可是捏了一把汗上来的,不过幸好他运气好,大家并没有抓着他再论下去,否则他非穿帮不可。惭愧啊惭愧!

    不过要是陆宝成知道那《临江仙》与茶道之论,以及教给李植的园林理论,都是刘青那大偷盗于后世的,他大概就要感慨自己道行还是太浅了。

    此时正在狮峰山下的茶园里忙得不亦乐乎的刘青,只觉得耳朵发烫,她摸了摸耳朵,心里纳闷:“谁说我坏话呢?”

    低调行事是刘青这一世的处世原则。所以在归园开业的前两天,她就来到了龙井村,以避开那场热闹。这辈子农人出身的刘青觉得,与其在归园里跟文人们酸文假醋地掉书袋,还不如到这里跟茶农们一起劳动来得痛快。此时,看着十天前扦插下去的茶穗不但没有枯萎,而且原枝带着的小芽还有长大的趋势,刘青格外高兴。

    几个茶农看着这一畦茶苗越长越精神,一个个啧啧称奇。

    说实话,刚开始林掌柜说刘公子能用密技种茶树时,他们心里还很不以为然。要知道,当时科学落后,并不掌握茶的种植知识,以为茶树不能移植。陆羽在《茶经》中就记栽了当时种茶的技术:“凡艺而不实,植而罕茂,法如种瓜”,即种茶采取穴播,如同种瓜。一直到明朝中期的郎瑛还在他的《七修类稿》中说:“种茶下子,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古代行聘便以茶为礼,称为“茶礼”,送茶礼叫下茶,谚语又曰“一女不吃两家茶”,即是说女家受了“茶礼”便不能再接受别家聘礼;女子成亲后第二日见公婆长辈,也要“敬茶”。这些礼俗,就是因为相信茶不可移植,来表示“一女不嫁二夫”、“矢志不渝”的贞烈。

    除了茶树不可移植之外,更令他们怀疑的是,这茶树也能跟柳树似的,随手一插就能成活?

    然而,现在扦插下去的茶穗眼看着成活了,而且听刘公子说,等到秋天移植之后的茶树,更能保持这茶树种的纯良性。茶农们惊叹之余,更期望秋天早日到来。

    看完茶穗,刘青又到了制茶工坊。看着色、香、味与后世一模一样的龙井茶,在制茶师傅的手里一锅锅地炒制出来,刘青心里又是一番得意。此时因季节关系不能产出“雨前茶”、“明前茶”,可能喝到前世里记忆中的味道,她还是感到心满意足。

第一百三十九章 路遇周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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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刘青就回了归园。归园茶居开业这两天来,生意甚是兴隆,听说书的大厅里基本上是人满为患。从策划归园茶居这个连锁会所起,刘青制定其走高级路线,各种费用价格都定得极高。所以虽然开业那天开销比较大,但这两天就赚回了不少钱。这归园的景色绝妙精美,使得这园子一下子增值不少,这两天就有不少人问,这园子卖不卖,愿意出原来购建这园子价钱的两三倍来买,使建园的李植和出钱建园的陆宝成都极为开心。

    开业那天,陆宝成大大地露了一次脸,许多名士也开始把他引为同类。再加上陆宝成性格开朗豁达,为人重情重义,有几位名士便真心地把他当作了朋友,让陆宝成兴奋得两天都没睡好觉。

    所以看到刘青回来,陆宝成自然拉着她不放,指手画脚地把那天的情行告诉了她。又感慨道:“子衿,兄弟啊!要不是遇上你,我陆宝成就只能是个商贾,生意做得再好,赚再多钱,也只能是个商贾。我的子孙,一辈子都要被人看不起。正是遇上了你,不但做了大生意,将会赚很多钱,最重要的是,为兄我终于受到别人的尊敬了。不但那些文人们为了成为会员巴结我,给我讲好话;便是那些名人雅士们,也认同我陆宝成是个有学问的雅人,而不是满身铜臭的商贾了。我多年苦读,不正是为了这些么?没想到老天开眼,竟让我在放弃读书取士的时候,遇上了子衿你。林森他就不要说了,要不是你,他可能还被关在家里,做一个谁都瞧不起的庶子,哪里能像现在这般,管理着若大几个茶居,整天同名人雅士们吟诗作词,所建造的园林更是人人称绝。子衿啊,今晚为兄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以表我二人心中感激之情。”

    刘青拍拍陆宝成的肩膀,笑道:“如此说来,小弟我不是更要感激二位?要不是二位,我刘青哪里能拥有这么些产业?每天什么事不做也可以赚很多钱?好了,咱兄弟几个,不说那么见外的话。为了庆祝咱杭州茶居开业,将来赚越来越多的钱,晚上咱就干几杯。”

    “好,不醉不归。”陆宝成击掌。

    李植一直默不作声,微笑着看着刘青和陆宝成说话。他这段时间很沉默,常常是这样微笑的看着刘青和陆宝成笑闹。

    “那你们先忙着,我回透月轩了。”刘青挥了挥手,赶紧溜走。回到透月轩没一会儿,又被陆宝成他们拉着去宁远居吃了一顿,方才踏着月光回到透月轩。

    这是农历六月的夏夜,满池的荷叶迎风招展,白色的荷叶在月光的映照下如繁星点点,悠悠荷香随着微风的吹拂时有时无。蛙声此起彼伏,夏虫时而啾啾。刘青站在透月轩的院里,面对着这样美丽的夏夜,忽然心生倦意。

    她自去年的八月从山中走来,至今已整整十个月了。这十个月里,她认识了很多人,看了很多风景,结交了几位好友,一种种茶诞生于世;一个个茶居陆续建起;茶道精神、茶艺手法,开始在归园茶居的会员心中慢慢生根发芽,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一定会开花结果,随着这些文人雅士的活动而撒遍各地……当初出山时的理想,慢慢变成了现实。

    这算是成功了吧?可她为什么忽然觉得,心有些倦了?

    她想家了,想西山那个宁静的小山村,想刘大春和秦玉英一家。她答应刘大春中秋前到家的,算算日子,也只还有两个月了。往宜兴去一趟看看紫砂壶的制作,她便回家去吧。

    这样想着,她的心渐渐安宁下来。清凉的夏夜,她却没有睡意,搬出古筝来,焚上一支香,对着满院的清辉,开始弹奏《SongsFromASecretGarden》。这是一首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曲,异常的伤感而凄美,充满了思忆,前世里刘青极为喜欢这首能打动人心的曲子,前段时间与茗艺将这曲子跟《且吟春踪》一起谱了出来。今夜的她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忽然很想弹它。

    夜凉如水,凄美的乐曲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第二天早起,刘青把东西一一收拾进芥子。有这芥子就是好啊!想想前世旅游时大箱小箱的放满了汽车后箱,每到一地的酒店就全身披挂地往楼上搬。这一世没有汽车,也没有卫生标准的酒店,幸亏了这芥子,否则每到一地她都喜欢买些小玩意,加上铺盖什么的,不得麻烦死?

    收拾好东西到前厅跟陆宝成和李植吃过早餐,刘青问:“陆兄,我前段时间让你派人去宜兴去收购窑场,不知如何了?”

    “愚兄已派人去了,照你的吩咐收购了两个窑场。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没回音。”

    刘青点头:“茶园那边已没我什么事了,茶居这里生意也甚是红火。我今天就去宜兴看看,在那边呆一阵后,便要回桂林一趟,我曾答应我哥哥回家过中秋的。到时各地的事就拜托二位兄长操心了。”

    “你要走?”李植抬起头来。

    “是啊,不知不觉在杭州已呆了一个多月了,再不走陆兄又要跳脚了。”

    陆宝成嘿嘿一笑:“可不,子衿走到哪儿咱们的钱就赚到哪儿,子衿你可不能停步不前啊!林森你放心吧,子衿回家过中秋而已,到时不还得再出来的?”

    刘青笑笑,没有作声。今天不知明日事,能不能再出来,她还真没把握。看刘大春那架式,估计是要她在家嫁人了。女孩子十七岁,在这时代也不小了,她可没勇气作古代剩女,与封建世俗作斗争。她这么个平凡普通的小女人,一个小院,三亩荷塘,一个丈夫,两个孩子,不用为生活终日奔波算计,便是她两辈子的生活梦想。

    只是那个能跟她共守一个小院、共赏荷塘的男人,她这趟出来,却是没有找到。或许这次回去,她看了哪个男人顺眼就成亲了呢?到时相夫教子,现在这一切也许就远离她的生活了。

    再说,就算要出来,她也不往这方向走了。要是有可能,她还得趁这一两年再往福建和云南走一趟。

    “时候不早了,今天要赶到宜兴,子衿这便上路。”刘青放下茶碗,拱拱手便准备走。她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都在四处奔波,辞行、饯别之类的事她觉得根本就没必要,说走抬脚便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子衿,植跟你一起去。”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植站起身来。

    “……”刘青回头看着李植,不知说什么好。

    “要去也是哥哥我去啊,林森你去干嘛?这茶居才开业呢,事多的很,哪里离得开你?”陆宝成对李植这话很是诧异。

    “呵呵,你们谁都不用去,这杭州是茶道最兴盛之地,咱们这归园茶居最重要的店便是这里了。现在这儿才刚刚开业,还得有劳二位兄长在此多多照应。”刘青说完,深深一揖,也不等陆宝成和李植再说什么,便出了门。陆宝成和李植忙跟着送了出去。

    到了归园门口,煮诗已牵着马背着个包袱在那里等着了。刘青也不多话,拱拱手上了马,往清波门方向驶去。

    宜兴离杭州并不远,差不多二百公里路程。刘青一口气跑了一个多时辰,已到吴兴地界了。农历六月相当于阳历的七月,天气也开始热了起来。古代树木繁多,地广人稀,坐在屋里丝毫感受不到后世的烦热,可跑在尘土气扬的路上,骄阳之下,前后没有行人,只听蝉一个劲儿地在路旁的树上嘶叫,纵是刘青不怕热,看到路边的有卖凉茶的摊子也忍不住停下来歇歇脚。她嫌路边茶摊的碗不够干净,自己芥子里有水,一般她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喝茶。可这摊子正好摆在几棵大榕树下,看上去极为阴凉,再加上时近中午,那摊上摆的绿油油的粽子甚是诱人,她还是停下马来,到摊上要了两个粽子,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来,趁旁人不注意,从芥子里摸出水囊来,开始吃午餐。

    这吴兴便是现代时的湖州,也不知是鱼米之乡的糯米好,还是离以粽子出名的嘉兴比较近,刘青觉得刚买的这粽子甚是可口,两个大粽下肚,她竟然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不过再好吃的东西她都会有节制,刘青用水净了手,收好水囊正要起身,却见几匹车和几辆车在树下停了下来,一个作管家打扮的的人从车上下来,刘青看去,觉得这人好像是周达明家的老仆王伯。

    那人跑到一辆车旁,跟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问要不要在此歇息一会儿。刘青耳尖,听得出这人说话是桂林口音,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了,待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穿着官服的周达明,她顿时站了起来。他乡遇故旧,让刘青觉得甚是亲切。而且,她尤其想知道周小琴的近况。

第一百四十章 又见周小琴

    周达明从车上下来刚刚站定,他后面那辆车里就下来了一个侍女,到周达明面前请示,问她们能不能也下来活动活动。周达明黑着脸皱了半天眉,道:“不行。”那侍女只好嘟着嘴回车里复命去了。

    看来,后面那两辆车坐的应该是女眷了。不知周小琴在不在这里?

    刘青想着,走上前去正想给周达明行礼,他旁边两位仆人打扮的人却拦住她道:“通判大人在此,闲杂人等勿扰。”

    周达明听到声音,朝这边看过来。他在刘青脸上打量了半天,脸上满是疑惑之色,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本官可曾见过?”

    周达明离开西山村时,刘青还未满十二岁,现在一晃四、五年,黄毛丫头变成了大姑娘,而且刘青如今又是一付男子打扮,他能觉得面熟已是极为难得了。

    “在下西山村刘青,见过周先生。”刘青自报家门后深深行了个礼,看周达明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又补上一句,“林姨娘和浩少爷可好?”

    “刘青?”周达明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顿悟,“刘青!”他指了指刘青身上的打扮,“你……你这是……”

    刘青笑道:“只为行走方便。”又问,“周先生一向可好?”

    “好,好!”周达明抚着须子,似乎极为感慨的样子,“时间过得真快啊,离开西山村一下四、五年过去了。”

    “先生这是升官了?”刘青看周达明身上穿着官服,又听到刚才那仆人说他是通判大人,看来周达明终于得尝所愿了。

    周达明见问,点头笑道:“老夫近来得了嘉兴通判一职,正要上任去。”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刘青连忙连声道喜。嘉兴通判,那可是正六品官,在知府之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可是个肥差。周达明此人颇有才学,为人也正直,见他官运亨通,刘青也甚是为他高兴。

    “呵呵。刘青啊,你怎么这付打扮在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周家仆人在茶摊上搬了几张凳子过来,周达明让了刘青一下,坐下问道。一个小姑娘着男装打扮独自行走在这离家千里之外的路上,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要不是惦记着周小琴,想探听一下她的情况,刘青还真不想与周达明相见。这周先生哪儿都好,就是对女子不够开明。她现在混迹男人群里做的事,要是让他知道,非说有伤风化,将她斥责一顿不可。

    无奈,她只好撒谎:“刘青有两个姑妈,经多年找寻终于联系上了我们。去年大姑妈把刘青接到身边教养,今日刘青是要往宜兴二姑妈家去。”

    “那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上路?”周达明不悦道。

    “无碍,世事太平,这条路刘青也曾走过一两次,并无发生什么事,先生不用担心。”刘青见蒙混过关,松了一口气,“不知,小琴姐姐现在如何?”大庭广众之下,贸然打听一个女子的情况,也是不合礼数的,可刘青顾不了那么多了。

    周达明倒没怪她无礼,他面有忧色地深深叹了口气,不答反问:“你是说,你要去宜兴?”

    “是。”

    周达明沉吟片刻,叫道:“笔墨伺候。”

    早有王伯几位仆人在他身后站着了,听到这一声,立即有人从车上拿来笔墨纸砚,周达明用正楷写了一个地址,递给刘青:“你到宜兴,按照这个地址便可找到她。唉,你帮我劝劝她,让她赶紧回赵家去。哪有女人像她这般的?”

    刘青接过地址,诧异道:“她怎么了?”听这意思是,周小琴在宜兴?还离家出走了?

    可周达明明显不想再提周小琴的事,站起来道:“我派一个家丁护送你去,趁早走吧,晚了不安全。”

    刘青看了看那几辆女眷坐的车,犹豫道:“不知林姨娘可好?”在西山村时她得林姨娘多方关照,如今在路上遇到,于情于理她得去见个礼。只她现在身着男装,不知周达明会不会觉得不合礼数。

    这回周达明倒还通情达理,回头对王伯道:“引刘姑娘去见个礼吧。”

    王伯这才有空跟刘青相互见礼,又引她到一辆车前,对出来的一个丫头交待了几句,那丫头便回了车上,低声说了几句,车窗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刘青到这车前便有些诧异。这中间的三辆车一看就比较高级,应该都是主子乘坐的。周达明乘坐的是第一辆车,现在王伯引她到第三辆车前。那第二辆坐的是谁?林姨娘地位再低,那周浩也不可能行到他母亲前面去吧?

    “刘青。”车窗里露出林姨娘的脸来。女人就是不经老,林姨娘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憔悴得一笑起来便显了鱼尾纹。

    “姨娘一向可好?”刘青深深作了个揖。

    “好,好。”林姨娘笑道连连点头,眼里却有了泪光。

    刘青正待再说,王伯走过来催道:“刘姑娘,老爷让你快些上路,晚了怕不安全。”

    “姨娘,刘青这便告辞了。”刘青只好再行礼告辞。看样子,林姨娘过得并不好。这样一个有见识、陪着周达明共过患难、为他传宗接代的女人,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身份和敬重吗?

    刘青叹惜着与周达明告辞,跟着周家的一个家丁一同上了路。周达明的好意她不能拒绝,反正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一个人是走,两个人也是走。

    “不知你家老爷要让我如何劝解你家小姐?你家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奔驰在路上,刘青还是忍不住问那家丁。

    “小人是外院的家丁,夫人小姐们的事,小人不曾知晓。”那家丁执礼甚恭,但答案却让刘青极为失望。

    两骑往北快马驰骋,不到一个时辰,宜兴已在望了。这时也不过下午两点多钟。那家丁跟在刘青后面进了城,看着刘青的背影极为惊愕——看刘青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像个大家闺秀一般,可这大热天的骑马飞奔一个多时辰,连他这常年奔波的人都受不了,这姑娘却跟闲庭散步一般,莫非是有功夫在身?

    “魏大哥接下来欲将何往?”进了城,刘青问道。她不想把这老魏带到窑场去,她与归园茶居的关系可不想让周达明知道,所以刚才经过窑场所在的丁蜀镇她都没有进去;她也不能这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冒冒然到周小琴那里去,怕给她惹来无端的闲话和麻烦。这时代对女性太过苛责,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小人的任务是把姑娘送到贵府姑妈家,送到之后小人自会找地方住一晚,明日去嘉兴。”

    呃,她去哪儿找个“贵府姑妈家”?刘青想了想,只好道:“我姑妈对我的管束甚严,轻易是不能出府的。我看我还是先去看望你们家姑娘吧。”

    老魏自然没有意见。当下刘青拿出地址,一路打听着找去,令她诧异的是,这地址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宜兴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段。

    找了半天,他们终于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了下来,这就是周达明纸上所写的地址了。原本按刘青的想法,她应该在周小琴住的小院附近找一家客栈把女装换上,然后再拜访周小琴的。现在这店铺却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这女装好似也没有再换的必要了。还是直接进去看一看吧。

    刘青跟老魏进了店,原来这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笔墨纸砚摆得琳琅满目、整整齐齐。但铺子里却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买东西。”刘青心里实在好奇。要知道周小琴嫁的可是官宦子弟,而周达明现在也做了官。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周小琴跑到宜兴来做起生意来呢?商贾在这时代地位可是低下的,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官宦人家会让自己的孩子从事这个行业。要不是归园做的生意名利双收,而李植之父又是个不入流的小吏,怕是李植都不能跟她和陆宝成一起打拼。

    “来了,客官要些什么?”从里间出来一个女人,妇人打扮,装束得甚是素净。她走到刘青面前,抬眼含笑相问。与刘青这一对视,她顿时愣住了。

    “周小琴!”几年不见,周小琴的样貌倒与她十三岁时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么美丽娴静,只是高了一些,也胖了很多,整个人珠圆玉润的,已有了成熟女子的风韵。

    “你……你是……”周小琴似乎认出了刘青,却又不敢肯定。

    “我是刘青。”刘青含笑地看着她,这是在西山村陪她长大的可爱女子,她这辈子唯一的女性好友。

    “刘青?”周小琴闻言细细地又打量了一下刘青,然后捂着嘴叫了一声,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将刘青抱住。

    “呃。”这刘青得到的明朝人的第二个拥抱礼,明朝人真是太热情了。刘青抱着眼泪汪汪的周小琴,看到从里间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清俊男人,黑着脸叫了声“小琴”,然后对她怒目而视。这是周小琴的相公?刘青抿嘴笑着拍拍周小琴的背,对她轻声道:“大姐,我现在是男人。”

    “……”周小琴放开手,却抬手给了刘青一掌,“你这臭丫头,装什么男人。”

    大姐,你还是这么外柔内刚啊!刘青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西山村,心中满是简单的快乐。她玩心大起,装模作样地揉揉被打的地方,看着那黑脸的男人,搂过周小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那是你相公?”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丁蜀镇

    (感谢书友100609122953317的粉红票)

    还没等周小琴说话,那男人便冲了过来,怒视了一下刘青,向周小琴问道:“娘子,这位是谁?”

    刘青坏坏一笑,抢着答道:“我是她在桂林老家的旧识。”说完对周小琴眨眨眼。

    周小琴又拍了她一下:“调皮!”笑嘻嘻地也不戳穿刘青的身份,对她道:“走,家去。”

    “好。”刘青跟着周小琴正要往里间走,忽然想起周家那个老魏,回过头去,哪里有那人的影子。她对周小琴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便往外跑,四处看了半天,才看到老魏远远地站在一家铺子的门前,见她过去,老魏忙钻到一个小巷子里,对跟过去的刘青施了一礼道:“我家老爷不想让二姑娘知道周家来过人,还请姑娘赶紧回去,千万不要提及老爷曾派人来过,也不要提及地址是老爷给姑娘的。拜托拜托!”说完又作了个揖,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刘青耸耸肩,回到周小琴那儿,却见那两口子并排站在门口,周小琴的赵姓相公脸上已经多云变晴,看刘青走到近前,拱手笑道:“刘姑娘,请家里坐吧。”

    “那人是谁?”周小琴却疑惑地看着远处的铺子。

    刘青对赵公子拱手回了个礼,对周小琴道:“那是跟我同来的一个伙计,他回去了,不用管他。”

    “伙计?刘青你做生意了?”周小琴这才仔细打量刘青的打扮。

    “来来,进去说话。”赵公子扯了扯周小琴,把刘青让进店铺里。

    穿过铺子往里面走,是一个四、五十平方米的天井,天井两边是围廊,沿着围廊进到一个厅堂,再从厅堂穿进去,便是一个四合院般的小院子。

    周小琴拉着刘青一直走到小院,这才喊道:“王嫂,赶紧做些个好菜来。”

    应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妇人,看见周小琴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走在赵公子前面,唬了一吓,等看到赵公子面色如常时,这才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刘青,笑道:“哎,少奶奶想要做什么菜?”

    “你看着办吧,弄得精致些便行。”周小琴说完,便将刘青拉进内厅,把她按到椅子上坐好,道:“好了,可以说了吧?我都好奇死了,你干嘛这么一付打扮?又来了宜兴?你订亲了吗?订是的哪家公子?”

    “你让我喘口气,喝口茶再答,好不?”刘青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手便痒痒,很想捏捏周小琴的脸。不过当着人家相公的面,实在是不好下手。

    “娘子,你也坐下歇会儿,我去泡茶。”赵公子的话让刘青大为惊奇。明朝优秀好男人啊这,见面以来他一直表现优良来着,看周小琴在他面前可以忽视、可以放肆就知道了,看来周小琴是捡到宝了。

    看赵公子出了门,刘青一把扯过周小琴:“喂喂,你先交待吧。第一,你是不是把你相公拐带出走了?第二,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做生意了?第三……呃,第三等你说完我再问吧。”

    正说着,忽见赵公子又从外边返了回来,满脸紧张地看了看周小琴,然后对刘青深深一揖:“内子与姑娘相见甚是高兴,只是在下希望姑娘对内子小心些,内子现在是双身子。”

    “双身子?”刘青吓了一跳,忙放了手。

    “是。”赵公子一脸喜气,笑吟吟地又看了看周小琴一切正常,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刘青这回赶紧把周小琴扶进椅子里,嘴里却还是不放过她:“说吧。”

    “是是是,小的这就老实交待。姑娘请坐好了。”周小琴顺手又给了刘青一巴掌,打得刘青甚是无语,却丝毫不敢反抗。

    “我十五岁那年嫁到他们赵家,只是三年无所出,所以他们家就合谋要给他纳妾,我一气之下便要离开赵家,我相公……”说到这里,周小琴一脸的甜蜜,“我相公却说,他这一辈子只要我一个,就跟着我一起出来了,他原来在宜兴兴趣所至,私自跟朋友开了一个铺子,没想到倒成了我们夫妻俩的避难之所。只是真奇怪啊,原来一直想要孩子没要到,没想到到这儿没多久,倒是怀上了。”

    “这也很正常,太过紧张是怀不上的。有些夫妻一直要不上孩子,结果接了一个孩子来养,自己倒又怀上了,便是这个道理。”刘青听了周小琴的自由奋斗史,心里极是为她高兴。有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幸福的。

    周小琴又给了刘青一巴掌:“你个姑娘家家,知道什么正常不正常,也不害臊。”

    刘青嘿嘿笑道:“那还不是在姐姐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

    “去。”周小琴笑道,“好了,说说你吧。”

    “你没看我女扮男装吗?我从家里出来大半年了,跟两个朋友合伙做些生意。现在准备在宜兴弄两个窑场,想把这紫砂陶做起来。”

    “你这样子跟在男人堆里做生意?”周小琴指着刘青,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啧啧称奇,“还真别说,装得还挺像。不过,”她开始露出笑眯眯的暧昧神色,“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两个有家室的大哥。”刘青一睇周小琴,“怎么的?身上的媒婆因子开始叫嚣了?”

    “是啊是啊,我认识好几位公子还未娶妻的,给你说门亲如何?你嫁到宜兴来,咱们就可以又在一起了。”

    “大姐,你还真想常住宜兴啊?赵家不回了?你这孩子不是怀上了吗?”刘青顾左右而言他。

    “哼,我还真不想回去了,在这里自由自在的,多好。你不知道啊刘青,在那大家庭里,一言一行都得守着万般规矩……”周小琴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滔滔不绝地讲起在赵家生活的不如意来。

    赵公子沏了茶从外面进来,周小琴接过手给刘青斟了一杯:“西山茶,咱们家的茶。”

    “你从赵家出来你父亲不管你吗?”从这西山茶刘青想到了周达明,问道。

    “他啊!”周小琴脸上露出不忿的神情,“他觉得我丢他的脸,不肯认我了。我从赵家出来都半年了,他连人都没派过一个来问一声。”

    “呃。”这周达明还是个老样子。明明关心女儿,却硬是不让女儿知道。这父亲当的……

    “其实你父亲还是很关心你的,我这次能找到你,就是你父亲给的地址。估计你生活得如何他一直都知道呢,一直暗底里关心着你。我来他还嘱咐我说不要告诉你是他给的地址。”看着周小琴伤心的样子,刘青决定把周达明的这份关心告诉他。

    “真的?”周小琴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眼里闪亮地看着她。

    “可不,刚才你还问我跟我来一那人是谁,那便是你们周家的家丁,叫老魏的。”

    “父亲……”周小琴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娘子你,你别哭啊!”赵公子送了茶来,本想出去的,却被周小琴拉着坐在了一旁,此时见周小琴掉眼泪,本想上前哄她,又碍着刘青在面前,直弄得个手足无措。

    “我没事。”周小琴把眼泪一抹,倒是干脆利落地收了泪,问刘青,“你怎么见到我父亲的?”

    “我来的路上遇到的。还有林姨娘,也跟着一起去嘉兴上任。”

    周小琴嘟嘟嘴:“我父亲又娶了个继室,林姨娘可伤心了。那继母是户部尚书的寡女,自以为是下嫁给了我父亲,跋扈得不行。”

    “哦。”刘青恍然。想起路上那来请示的侍女,还有走在林姨娘车前的那辆车,原来如此。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周小琴自是好奇刘青女扮男装的经历,刘青便拣了些来说给她听。周小琴是被刘青洗过脑的,对刘青这种行径是大为赞赏和羡慕,把个赵公子听得一脸的紧张,生怕他家亲亲娘子也效仿刘青的样子,来个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吃过了饭,刘青本想到丁蜀镇找窑场的,无奈周小琴死活拉着不放,只好在她家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刘青好说歹说,发誓两三天来看她一次,周小琴这才放了行。

    丁蜀镇离宜兴只有十几公里的样子,刘青在赵家吃过早餐,骑着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镇上。这个镇位于太湖之滨,风景秀丽,不过此时紫砂陶并未像后世那般为世人所知,所以这镇上丝毫看不到后世那种繁荣昌盛的景象。

    这紫砂器其实早在北宋时期就已出现。当时丁蜀镇的老百姓建房采石,发现夹在黄龙山石之间深颜色的石头极容易风化成粉,无法建筑房屋,便弃之一旁不用。偶然,有人用此粉拌水和泥垒灶烧饭,不经意地发现此泥不仅可以烧结成型,而且烧结之后硬度很高,不漏水。于是阳羡陶器,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发明了。不过当时的紫砂器中,还没有出现作为泡茶用途的小茶壶,而是仅仅把它作为煮茶的炊具。真正意义上的紫砂茶壶,是在明代正德年间才开始产生。

    现在,因她刘青,紫砂壶的产生注定要提前一百多年。刘青骑在马上看着丁蜀镇,自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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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紫砂壶

    这丁蜀镇不大,窑场也不多,刘青很快就找到了陆宝成收购的两个紧挨在一起的窑场。这两个窑场为了便于管理,现在合成了一个,名字还是刘青起的,叫作“极乐斋”。意为佛语:“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这极乐斋将为他们出产的紫砂壶的品名,刘青希望以后人们手执紫砂之一壶,能感受一种天然意趣的快乐。

    窑场露天放着的许多日用陶,有几个人正在那里忙碌着。看到刘青一袭天青色深衣,牵着马站在大门口,一位穿着像是管事的中年人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公子要找哪位?”

    “我叫刘青,这极乐斋的东家之一。不知老伯如何称呼?”

    “啊,刘公子!刘公子你可来了。”那人赶紧作揖,“小人敝姓黎,原是陆家的管事,从景德镇调来管理这里的窑场。刘公子一路辛苦了。”说着叫人接过刘青手中的马绳,一面将刘青往里边让。

    从屋门进去,里面是一间极敞阔的作坊。几位制陶师傅正用转盘制作着各种陶器,他们手中捏的,正是这个地方特有的紫砂泥土。

    “当初购这窑场时,我曾跟你家少爷说过从甲泥中分选出紫泥来,不知陆兄跟你说过没有?”刘青团团看了一圈,问黎管事。

    黎管事一进作坊便着人奉茶,见刘青不歇息,也跟着刘青转了一圈,见问,忙叫人拿出一大团泥来,问:“不知公子所说,是否是这种泥?”

    刘青看那泥的颜色跟她后世见过的紫砂壶颜色极为相近,接过手来捏了捏,道:“是了。不过这泥不够细,还要淘一淘,淘得越细腻越好。嗯,哪位师傅最为灵巧而且为人比较可靠老实?”

    “那边那位张师傅。”黎管事指了指一位忙碌的老人。

    刘青走过去,跟张师傅寒喧了几句,便道:“我有一种制茶壶的手艺,不像制陶一样用转盘,而是要打身筒,我想请张师傅你试着做做看。”

    “是。要如何做,公子请讲。”

    刘青想了想道:“先把泥捶敲成厚薄均匀的泥片,再进行黏连。然后用手扶托内壁,用木拍子拍打它外壁的上段,边拍边转,筒口就会渐渐内收,再将准备好的圆形泥片黏上,上半部分就成形了。下半部分做法一样。”

    张师傅细细地听了,默默地在心里记忆了一遍,笑道:“那小人便试试。”

    “好。”刘青跟着黎管事回到屋里坐下喝茶。

    其实无论是这紫砂壶的制作还是一些茶的炒制,刘青都只知道一个大概,具体的细节和创造大部分还得靠这些师傅慢慢摸索。为了让这些师傅有信心,她从来都是一付自信而又高深的样子。而她所指引的创作方向总是正确的,所以卓然的成果出来后,那些师傅们对她只有更为信服。

    “黎管事,这紫砂壶的制作方法你还得想办法保密。最好安排几位你能把握得住的人去专做此事,还可安排几个学徒跟着。壶制出来之后,咱们再进行一下筛选,挑出几位好的,把他们培养成制壶大家,到时可以在壶底印上他们的名款,这壶是要卖大价钱的。所以这窑场如何管理,还有劳黎管事多费些心。”

    黎管事立起来仔细听了,拱手道:“这事是小人的本份。公子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力做好。”

    “有劳。”看着黎管事也跟林掌柜一样精明能干的样子,刘青很是感慨。要想做一番事业,没有人才的储备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没有陆家这些可靠的人才,她纵有万般本事,怕也做不成几件——这古代可没有知识产权这一说。现在可好,她只需把制作方法教下去,把关键的运作模式讲清楚,就什么都不用她操心了。

    过了两日,刘青看着现代时见过的紫砂壶慢慢在张师傅的双手中诞生,心情却有些复杂。在历史上,这紫砂壶还要过一百年才会在这世间发扬光大。现在她这一提前,最对不起的就是传说是紫砂壶鼻祖的供春了。

    传说紫砂茶具创造于明代正德年间(1506—1561),根据明人周高起《阳羡茗壶录》的“创始”篇记载,紫砂壶首创者,相传是明代宜兴金沙寺一个不知名的寺僧,他选紫砂细泥捏成圆形坯胎,加上嘴、柄、盖,放在窑中烧成。“正始篇”又记载,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有一位读书人在宜兴的金沙寺复习迎考,他的书童供春天资聪慧,虚心好学,闲时常帮寺里的老和尚抟坯制壶。当时寺中有株参天的银杏树,盘根错节,树瘤多姿,供春朝夕观赏,摹拟树瘤,捏制了一个树瘤壶,造型独特,生动异常。老和尚见了,拍案叫绝,便把平生制壶技艺倾囊相授,使他最终成为著名的制壶大师。供春在实践中逐渐改变了单纯用手捏的形式,改用木板旋泥配合竹刀使用,使砂壶质地较薄而又坚硬。

    当时文人们对于奇石有种独特的审美,他们认为“丑极”就是“美极”,如果一块石头达到了“瘦、漏、透、皱”的程度,这就是一块美石。当时供春这把树瘤壶非常古朴可爱,很合文人的意,于是这种仿照自然形态的紫砂壶一下子出了名,人们都叫它供春壶。由于身份原因,供春结交的都是一些读书人,文人爱喝茶,大家在一起谈论文学时品茶聊天,所以供春壶在文人中一下传播开了。因为供春对紫砂壶有推广作用,故而后世说供春是紫砂壶的鼻祖。

    不过供春这个做紫砂壶而出名的人,由于她刘青的穿越,还会因为紫砂而改变他的命运吗?

    不过刘青也顾不得替古人操心了。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她还是操心自己眼前的事吧。

    刘青拿着张师傅制出来的壶,对黎管事道:“你还可以让这些师傅想办法将它制成石桃、井栏、僧帽、掇球、茄段、孤菱、梅椿等各种造型,还可以在这壶壁上提诗作画。”

    黎师傅看着这个巴掌大的紫红色极光亮的茶壶,心里正感慨它的精美,一听刘青这话,眼睛顿时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一溜烟就跑出去找张师傅琢磨去了。

    刘青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他身为管事却对这制壶如此痴迷,真是极为难得。不知这陆家是怎么找到这样合适的人才的。

    壶是制出来了,但如何运作这紫砂壶,她得好好想想,细细地写一封信给陆宝成才行。借用后世的炒作手段,她就不信她不能让这些紫砂壶比金子还要贵重。

    “刘公子,外面有位赵家的仆人,说他家少奶奶请你过去吃晚饭。”一陶工进来传话。

    “好,就去。”刘青放下手中的壶,换了件衣服便出了门。两天不见,周小琴岂能不着急的?呆在这制陶窑场两天,她也该到外边走走了。

    牵着马正准备走出窑场大门,刘青却看见远远的有三骑过来,有一骑那马上的人,她怎么觉得像是李植?

    待到近些,她看清了,那人果然是李植,还有另两个则是归园的护院。

    “子衿。”过了一会儿,李植也看到刘青了,远远地叫道。

    刘青轻叹一口气,看着李植下了马跑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归园那边你能离得开么?”

    “呵,没事,就来看看你。又安兄在那边照应着。”

    “累了吧?快请进吧。”这李植来了,周小琴那里的晚饭也吃不成了。刘青冲着等在窑场外边的小厮道:“你回去转告你家少爷,就说我这来客人了,今晚我就不过去了,改日再去。”

    那小厮只好应声离去。

    这时黎管事也闻声来了,跟李植互相见了礼,便跟刘青一起引李植进去。

    “子衿,你就住这么个地方?”李植看着满地的泥水、堆得到处都是的陶器,稍远浓烟滚滚的窑口,脸上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即像心疼,又像自责。

    “大家都这么住,我怎么又住不得?”只要不安排她跟男人住一间屋子,刘青都没有意见。

    “小人本来给刘公子在镇上订了客栈的上房的,可刘公子说这里清静,一定要住在这里,小人也劝不住。”黎管事听了李植这话似有责备之意,忙解释道。

    “呵,黎管事你不要多心,李公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刘青安慰道。

    几人坐下来,聊了几句归园和窑场和情况,却见窑工带着赵家那小厮进来了,小厮行了个礼道:“我家少……少爷说了,请刘公子带着客人一起过去吃饭。”

    这周小琴,简直胡闹。刘青哭笑不得,挥挥手道:“不用了。你替我谢谢你家少爷。就说刘青改日再去拜访。”

    “少……少爷说了,如果公子不去,她就亲自来请。”

    “……”刘青很是无语。

    “什么人哪?”李植问道。

    “我在老家时的一位好友。”刘青站起来,“走吧,那便一起去吃她这餐饭。”

    两人复又出来上了马,跟赵家小厮一起到了周小琴家。幸好迎出来的是赵公子而不是周小琴,让刘青舒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让李植知道她是个女人,且不说感情不感情的事。如果知道她是女子,单是平时的相处,都够别扭的了;更不要说让她这样独自一人乱跑——两个大男人坐在家,让她一个女人四处奔波着干活,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可她要是坐在家里,还能干出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倪云林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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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青也不知这赵公子叫啥名,正在为介绍为难,那赵公子倒是个识趣的,拱手笑道:“在下赵文博,字广识,欢迎二位光临寒舍。”刘青这才介绍了李植,彼此都不谈身份地位,相谈着进了前厅。

    刚一落座,赵文博就对刘青道:“你姐姐一直念叨你,赶紧去看看她吧,否则要着急了。”

    刘青笑着跟李植告了一声罪,便自己一人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进了内院,就见周小琴已站在内堂门口了,一见刘青,她就兴奋道:“我听说一个年轻公子特来看你,怎么样?他有没有娶亲?”

    “……”刘青无语望天。她前世看着一直单身的好友也总有想为她牵线搭桥的欲望。是不是女人一成亲后就有做媒婆的嗜好了呢?或许自己幸福了,就想让身边的人也幸福?

    “快说快说。”周小琴却不打算放过她,拉着她往内堂里走。

    刘青赶紧扶着她坐下,老实交待:“他是没有娶亲。不过,你觉得你青儿妹妹很滞销,需要赶紧处理吗?”

    “女孩子十七岁了还没找婆家,就得赶紧处理。”周小琴严肃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站起来,“不行,我得亲眼去看看。”

    “呃。你一个少奶奶跑去见一个陌生男子,你相公不觉得你不守妇道吗?”

    周小琴想了想:“刚成亲那会儿他会有许多奇怪的想法。后来跟我在一起久了,他慢慢就改了。现在不会不高兴啊。”

    看着周小琴一脸幸福的懵懂,刘青懒得再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总之,你看了也白看。看了喜欢你也没法嫁了。”

    “说什么呢你!谁说我要嫁?真是岂有此理,为你操心还不乐意。”

    “嘿,谢谢姐姐啊。不过不用你操心,妹妹我目前还没看中谁。对了,拜托姐姐和姐夫啊,不要把我女子的身份说出去。否则我就没法做事了。”

    “这个我知道,不消你说。”周小琴睨她一眼。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刘青拗不过周小琴,还是把李植的一些情况介绍了一遍,表明自己对他无意。说完架不住周小琴苦口婆心,逃跑道:“我出去吃饭了。”

    刘青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不舍地看了看周小琴。要不是李植来此,她或许还能在这里多陪周小琴几天。现在她决定明早就回杭州了。好友多年不见,这咋一见又要分开,而且分别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周小琴一定会难过吧?分别的话此刻还是不说的好,说了徒增伤悲。

    刘青回到前厅时,赵文博倒是与李植相谈甚欢。看刘青出来,赵文博便吩咐开饭。饭罢刘青又进内堂去跟周小琴闲聊了一阵,这才告辞离开。走之前她踌躇了好一会儿,对赵文博道:“明儿我就回杭州了,没敢跟姐姐说,怕她伤心。到时还请赵公子帮着解释一下,我有机会再来看她。还有啊,好好待我姐姐!”

    “就走?你才来几天哪?”赵文博帮娘子发现一个大秘密——李植看刘青的眼神不对——正想回去跟娘子汇报汇报呢,这一听刘青明早就走,顿时替他娘子不乐意了。

    “嗯,我答应家里人回家过中秋的,也该动身了。路上要是有啥事再耽搁点时间,也能赶上过节不是?”刘青避开李植的目光,对赵文博一拱手,“告辞。”

    两人从赵家出来,李植忽然开口道:“是因为我么?”他看着愣住的刘青,又补问一句,“是因为我来,所以你要走么?”

    “……”李植近来跟她在一起,越来越沉默,所以刘青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尖锐地质问她,倒愣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本来我也打算明天回去的。因为你来,所以更要走了——杭州的归园现在哪里离得开你?”

    李植摇摇头,长叹一声,微微苦笑道:“走吧,我今晚就住客栈罢,免得又麻烦他们布置房间。”

    “嗯,好。那走吧。”刘青见李植不再谈这个话题,松了一口气,陪他找了个客栈安顿好,回窑场后又让黎管事安排两个护院去客栈陪他,这才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刘青把张师傅做的两把壶子放进芥子里,收拾好她的简单东西,到客栈跟李植他们一起吃了早餐,便骑马上路了。李植也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文弱书生,昨儿一天就骑了一整天马了,这还没恢复过来,又要往回奔。刘青发现他似乎挺难受,便放慢了速度。一路歇息着到吴兴时,已是午后两点多钟了。

    “两位公子,似乎要下雨了。”一个护院看着天边的乌云叫道。

    这夏天的午后,常常会有一场对流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刘青东奔西跑这几个月,最烦的就是下雨。与人一起赶路,淋了雨容易露出伪装,从芥子里拿出蓑衣又不便,最是烦人。她抬眼看了看,见远处有一个亭子,叫道:“骑快些,到前面那个亭子去避一避,这夏天的雨下不长,等雨停了咱们再走。”

    几人急马奔驰,到了亭子前。刘青正要下马,忽然听后面有人叫道:“刘青,刘子衿。”

    她回头看去,却见一骑从远处急驰而来,马上之人,却是张宇初那老道。

    刘青很是意外,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上张天师,忙下了马,待到张宇初奔到近前,拱手笑道:“天师近来可好?”

    “别提了,老道我就是个劳碌命啊!这几个月东奔西走,为这个那个的操心,唉!”张宇初一付风尘仆仆的样子,下了马跟刘青一起进到亭子里,李植等人上前跟张宇初见了礼。

    刘青见他们寒喧已毕,问道:“不知何人能劳天师为之操心?”

    “你不知道?”张宇初睁大牛眼瞪着刘青,“我那徒儿不知怎的,不知哪位鸟人诽谤他给皇上下巫盅,你走后两天皇上就派了大队人马,下旨把他给囚禁了。刘小友你不知这事?”

    “啊?”刘青吃了一惊,忙问,“现在如何了?”

    张宇初叹口气道:“如今没事了,皇上查明丹丘是遭人诽谤,就放人了。你在杭州没见到他吗?他一被释就急匆匆地赶到杭州来参加你那茶居的开业。”说到这里,老道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刘青一眼,“子衿啊……唉,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道就不掺和了。”

    “什么?他到了杭州?”刘青讶道。

    “你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那段时间一直呆在狮峰的茶园里,后来又来了宜兴。不过也没听归园的人说王爷来参加了庆典啊?”

    “唉,那孩子,宁愿自己不开心,也不愿看到你不开心。”张宇初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人都停下话语,沉默着看着雨哗哗地打在路边的树上,把灰蒙蒙的树洗得绿油油的。刘青心中暗叹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天师这是要去哪里?”

    张宇初道:“不知你还记得不,就是上次你在我道观里看到的那个倪云林,他现在被人关在牢里,还……唉!”张宇初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倪大师?他怎么了?为何被关?”

    那次从黄山下来,刘青就想起那倪云林是谁了。苏州四大园林中狮子园就是在倪云林的指点下建造的,他画的《狮子林图卷》一直流传到了后世。此时刘青听到倪云林出了事,还是挺关心的。那老头虽然太过怪异,但洁癖是一种疾病,谁也不愿得病不是?刘青在心里倒也挺同情他。

    张宇初看看天上的乌云,道:“一言难尽啊。”

    原来,倪云林从小得长兄倪真人抚养,生活极为舒适,无忧无虑,又受道教思想影响,养成了他孤僻猖介的性格,再加上他的洁癖,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原来有他兄长庇护,还没人找他的麻烦。现在倪真人去世,他原来依靠其兄享受的特权,也随之沦丧殆尽,成了一般的儒户。他平时又不过问家中营生,也不事生产,家里经济日渐窘困。这一次,他竟以欠交官租被关进了牢狱,狱卒还故意把他绑在粪桶的旁边,令他痛不欲生。

    “他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刘青诧异道。

    “这老头,性格太过古怪,得罪了不少人。”张宇初看雨慢慢下了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跟刘青说了几件倪云林的事——

    在元末时,张士诚自称吴王时曾多次邀倪云林入“朝”为官,他严词拒绝。后来张士诚的胞弟张士信久闻倪云林的画好,派人带上长绢、钱财来求倪瓒作画。他不画倒也罢了,还撕裂绢素,回绝差人:“倪瓒宁肯饿死,也不做王门画师。何况,我现在还有口饭吃。”张士信怒火中烧,从此恨上了他。谁知冤家路窄。有一天,张士信游览太湖,恰好看见倪瓒也在湖上,撕绢拒画之恨顿时复上心头,便命人将倪瓒拘到船上,百般辱骂,一顿暴打。尽管给打得皮开肉绽,倪云林竟是不哼一声。后来有人问他:“打得痛,叫一声也好!”倪云林竟说:“一出声,便俗了。”

    到了明朝,朱元障召倪云林进京供职,他坚辞不赴,还提诗云:“只傍清水不染尘”,表示不愿做官。而且他在画上题诗书款时,也只写甲子纪年,不用洪武组年,以此表示对权贵的蔑视。

    说完张宇初叹道:“对皇上他都不愿假以辞色,更不用说一般当官的人了。为此他得罪了很多人,现在也不知是谁要整他。老道得了消息,看在他兄长的面上,便想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遇刺

    (先要跟亲们道歉。昨天去一位长辈家拜年,结果长辈要求泠水陪她上山去寺庙里烧香,回来较晚了,所以昨日只更了一章,也没有预告,非常抱歉!感谢lifoxuelin给泠水的打赏。)

    做人不能太过刚直啊!刘青心里叹道,又问:“不知倪大师现被关在何处?”

    “在嘉兴。”

    倒是巧了,周达明正好在嘉兴。刘青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笔墨纸砚,就着亭子里的石桌给周达明写了一封信。

    张宇初身为道教的上层人物,一般官府的人见他亦是执以上礼,倪云林这事他们应该会通融一下。不过老道毕竟是方外之人,如果人家不给这个面子,他也无可奈何。所以她还是决定请周达明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只是不知这倪云林得罪的是哪方人物,周达明刚到嘉兴,脚跟都没站稳,她不想让周达明太过为难,只在信中把情况说了一下,希望如果无碍又能帮得上忙的话,请周达明助张宇初一臂之力。

    写完信,刘青把信封好递给张宇初,又把周达明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看看雨已住了,张宇初又急着赶路,她把两个护院招过来,对张宇初道:“天师此去孤身一人不太方便,这两人给天师跑跑腿也好。”

    张宇初倒也没推辞,与刘青和李植道了别就与两个护院奔马离去。

    “咱们也走吧。”看着张宇初绝尘而去,刘青跟李植也上了马,往杭州方向奔驰。下过雨,天气凉爽了不少,灰尘也没那么大,让人觉得舒服了一些。只是骑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天气渐渐又热了起来。幸好这时已到了莫干山麓,沿途树木茂盛,还不至于太难受。

    刘青看李植满脸的汗,便在一棵大树前停下马,让李植下来休息休息。

    找了个地方坐下,喘了两口气,李植正想说话,忽然见刘青“呼”地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四处打量。难道有响马?李植也紧张起来,赶紧也站起来四处张望。只见四处树木郁郁葱葱,风吹过来,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一声鸟叫,更显得寂静无人。

    李植松了一口气,正想再坐下,却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看见他们刚走过的路上,陆续飞奔过来十几个骑马的人,这些人神色紧张,他们身上那种冷飒的气息,让李植感觉特别不舒服。

    那些人看到他与刘青,紧急停住了马,冰冷的目光扫射在他们身上。其中一人看了他们几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一个穿着与别人不同、面无表情之人。那人用让人战栗的眼光看了李植俩一眼,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那十几个人一看这手势,全都下了马,一个个散开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刘青站在那里,表面看似镇定,其实心里很是紧张。刚才她听到这些人远远的几句谈话,他们似乎是什么杀手组织的人,被对头追杀,逃遁到此。无奈这些人来得太快,等她听出来者不善,想拉着李植赶紧躲避时,已来不及了。现在情况很糟糕——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深渊。而她和李植乘凉的大树,刚好是在临河的这一边。

    走南闯北差不多一年,除了救朱权那次在暗处不算,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前生电视上看过不少,但那跟现实是两回事。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十几个人,任谁都心里打鼓。而且她能感觉到,这些杀手的武功并不弱,其中有一两人的武功似乎跟她相当,那领头的更在她之上。如果她是一个人还有一线生机,可她的身后,还站着文弱书生李植!

    刘青深吸了几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看看快要围上来的杀手,决定装文弱试探一下对方。她从身上取下包袱,又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装着害怕的样子道:“各……各位好汉,在下和朋友在此歇脚,这些是孝敬好汉们的,还望手下留命。”又对李植扬声道:“李兄,还请把你的包袱和随身银两一块儿奉上。”

    李植早已两腿发软,强撑着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些银两,和着包袱一起递给刘青。刘青上前几步,把银子和包袱都放在地上,然后退回到李植身边。

    那杀手头目却不理她的废话,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杀。”

    “等我一出手你就赶紧走。”刘青看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趁那人说话之时对李植悄声道。

    “不,我不走!要死就一起死。子衿,愚兄虽然无能,却不是苟且偷生之辈,岂能丢下你而独自逃命?”李植这时却来了勇气,站到刘青身边坚定地道。

    “你……”刘青气结。这个迂腐的家伙,这时候趁什么能啊!谁要跟你一起死?不过已没时间给他们商量了,那些杀手已有两人攻击上来,准备一刀一个将她与李植解决掉。

    刘青早已从芥子里掏了一把淬了见血封喉的铁钉在手,没等那二人近前,两颗铁钉飞射过去,直取他俩的命门。接着又一颗两颗三颗……如天女散花般撒向各个杀手。别人要你的命,你当然也讲不得客气。刘青也不管什么人命、不人命的了,能杀几个就杀几个,好为自己二人争取一线生机!所以这发出的铁钉,那准头和力道不是一般的强,又是忽然发射,顿时打倒了几个在地。

    剩下的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有几人提刀向刘青扑来。此时如果刘青向后腾空而起,闪到大树上再发一把铁钉,效果绝对甚佳。但她身后站着李植,刘青还真做不出舍弃李植独自逃命的事,只好迎头而上,施展开全部的功力,与那几个扑上来的人交起手来。

    太极拳借力打人、引进落空的特点,在此刻得到了精妙的诠释。往往杀手甲劈下一刀,被刘青一引,这一刀便劈到了杀手乙身上;杀手丙飞起一脚,却发现这一脚莫名其妙地踢到了自己兄弟的身上……

    那骑在马上观战的头目本来怕路上这两人暴露他们的行踪,想顺手给两刀便继续赶路,却没料这其中一人却是高手,深悔自己看走了眼,损失了手下,还耽误了工夫。此时眼睛一眯,冷道:“车轮战。”

    嘿,一拥而上容易,想要退下就难了。要想一个一个来,那就自然减员吧!刘青此刻打得正爽,哪里允许这些人说退就退。她使出缠丝劲,这“粘”字诀一出,那些人顿时被缠得更加混乱,一盏茶的功夫,上去的四个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个功夫较好,没有了同伙的牵绊,他们的功夫倒慢慢施展开,跟刘青势均力敌起来。

    这边打得热闹,那边看看场上两位功夫比较厉害的同伙都没能拿下刘青,便有人动起了脑筋:一拥而上已经证明不行,单打独斗也不见得能占便宜,但是,刘青却有个软肋,那就是李植。刘青此时无暇他顾,只要他们把目标放到李植身上,必然引得刘青心神大乱,那么就可以胜负立判了。

    刘青以一对二,虽势均力敌,但时间一长,那两人渐渐配合默契,她便开始觉得吃力,想要抽时间发一把铁钉的机会都没有。更重要的是,她还要分神看顾李植,生怕有人偷袭。虽然相识只有大半年的时间,但她与李植、陆宝成相处甚欢,宛如兄弟。如果李植在她眼皮之下失去性命,她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然而事情还是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刘青正挡住一迎面而来的一刀,旁边观战的一杀手提刀快速向她身后的李植扑来,刘青大惊,回身救护。她的两位对手似乎正等着这个机会,一记攻势凌厉而来……

    “子衿~~”耳边是李植的惊呼,他扑了上来,似乎想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

    “不要!”刘青看那刀正要砍到李植的后心,伸手一拉一挡之间,刀锋已下,她觉得右胸一阵巨痛。拼尽全力给了那蒙面人一掌,又胡乱撒了一把铁钉出去,便眼前一黑,慢慢倒了下去。

    等刘青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展现在她眼前的,是帐幔上清雅的一幅的山水苏绣图。她记得,这幅刺绣是陆宝成拉她逛街的那次买的,她喜欢这幅图清悠淡远的意境,但在房里挂一图刺绣太过脂粉气,她便把这幅图缝在了她的帐幔顶上,以便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美丽的图景。

    难道,这是透月轩吗?她记得当时情况极为危急,她倒下前还在想,她这一生的命,竟然比上一辈子更短!

    然而她却没有丧命,右胸隐隐的疼痛提醒她还活着。那么,是谁救了她?李植呢?他怎么样了?

    刘青正想起身探个究竟,身子一动,右胸便是钻心的痛,她不禁“啊”的轻呼出声。

    “主子!”一声惊喜的叫声响起,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主子,你终于醒了!”

    刘青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呆了好半天,才慢慢从疼痛中缓过劲来。那陌生女子看她脸色不对,显出极为焦虑的神情:“主子,你好好躺着不要动。”

    “你……你是谁?”刘青轻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李植的心思

    “属下是主子的影卫,救主子来迟,请主子责罚。”那人“嗵”地跪到地上。

    “主子?影卫?”

    “属下……”那女子犹豫了一下,“属下是宁王配给主子的影卫,专为保护主子的安全。王爷曾告诫属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主子知道属下的存在。因主子功夫高深,所以属下平时都不敢太过靠近主子,没想到那天因此而护救来迟,让主子受了重伤。还请主子责罚。”

    “宁王……”刘青喃喃说着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睁开看着床顶上的苏绣问,“李植呢?他怎么样了?你是一个人将我救下的吗?”

    “李公子他没事。主子的影卫除了属下,另外还有九个。因怕打扰主子休息,只留属下一人在此。”

    刘青叹了一口气。朱权自己都已麻烦多多了,还想着将自己的护卫调拔给她用,这份情,此生她注定是要欠下的了。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叩了个头:“谢主子。”从地上起来后又道,“属下十人来之前王爷给重起了名字,都跟主子姓刘,分别叫甲影、乙影、丙影、丁影……属下是甲影。”

    “哦,好。”刘青这身体重创刚醒,只说了这一会儿话她便觉得有些疲倦了,正想闭上眼休息,刘青却听到房门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子衿醒了?”是李植。

    “你们不能进去。”一个陌生的女声冷冷道。

    “为什么?”听得出,李植刻意压抑着怒气,说话的语气一改平时的温文尔雅,变得咄咄逼人,“你到底是谁?为何拦着我们看视子衿?”

    “主子虽然醒了,还需好好休息。二位公子请回吧。至于我是谁,不劳公子操心。”那女子说话甚是不客气。看来王府出身的人,就是牛气些。

    “还请姑娘通融,我们就进去看她一眼就出来。这样我们也好放心。”这是陆宝成的声音。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不行。”

    “你……”李植刚气愤地叫出声,就被陆宝成打断了话:“既如此,那我们下午再来。还请姑娘替我们转告子衿,让她好好休息。”

    没听到那女子答话,但传来的向外走的脚步声比较凌乱,应该是陆宝成硬把李植拉走了。

    随即一个女子端着药从外面进来,甲影接过药,对刘青道:“主子喝了药再睡吧。”

    “好。”刘青自打到这大明还没生过病,这会儿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着实难受。很希望这药管用,让她快点好起来。

    喝了药漱了口,刘青复又沉沉睡去。

    因前胸有伤,身上的伪装没法穿,且夏天衣衫单薄,刘青女子的身份根本没法掩饰。所以接下来几天李植他们前来探望,都被乙影挡在了门外。

    这几天刘青也了解到,朱权派给她的这几个影卫,全是女子,且跟他的贴身护卫朱六、朱七等人一样,都各有所长。甲影是领队,武功最好;乙影最擅医术;丙影擅伪装;丁影擅追踪……知道这些,刘青除了感激,更多的是不安。

    她做人向来奉行“你对我好,我比你更好;你对我坏,我比你更坏”的准则。可朱权对她的好,她却无法回报半分,欠下这天大的人情,她受之心中不安。再者,尽管如有这十影在身边,好处是可以想见的,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些忠心有用的人。可如此一来,自己往后的所有事情,无疑就全展现在了朱权眼前。作为一个讲究隐私权的现代人,这种情况她是不能容忍的。

    伤好之后,就让她们回去吧,刘青想。

    刘青毕竟有功夫在身,再加上乙影的药极为有效,她的身体恢复极快,几天时间就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坐起来了。

    那天饭后刘青按老习惯喝了药睡了一觉,醒来正梳洗时,又听到外面李植和陆宝成与乙影的争执之声。

    刘青想了想,叫丙影给她梳了男式发髻,穿上她的竹篾背心,套上件青色直裰,扶她出到花厅里坐定,才让请他们来见。

    “子衿,子衿……”还没有五分钟,就听到陆宝成的声音在院门处响起。这叫声刚落,就已有人进了门,却是李植!李植似乎是跑着过来的,喘着粗气,额上全是汗。急急行到门口,却站住了,看着刘青微笑着坐在那里,李植眼睛红了,胸口一起一伏的甚是激动。

    待陆宝成赶上来推一推他,李植才惊醒过来似的,抬起袖子擦掉眼泪,慢慢走到刘青身边,凝视着面色苍白的刘青,轻声道:“子衿,你……你怎样了?”

    “我挺好,你们不要担心。”刘青看大大咧咧的陆宝成也红着眼睛关切地看着她,心头一片温暖,出声安慰着。

    “还说挺好,那天……那天……”李植声音哽咽了一下,才道,“幸亏这几位姑娘来得及时,那人的刀劈下来的时候,一箭飞来,射杀了他,否则……后果不甚设想。”说起那天的情形,李植还是一脸苍白。

    刘青想象着当时的情行,也是一阵后怕。

    “看子衿的样子,好似恢复得挺好。这我和林森就放心了,这几天可把我俩担心坏了。”陆宝成不希望他们再想那不愉快的事,忙岔开话题。

    “是啊。不过,那几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她们好像认识你似的,还叫你主子。当时情形危急,她们把那些杀手打跑后就把我给隔开了,我想看看你的伤势都不给。”李植道。

    刘青笑笑道:“她们是宁王派给我的护卫,我都一直不知道呢。这次也幸亏她们。因我需要休息,她们没让二位兄长探视,还请二位兄长原谅。”

    “宁王……”李植想起张天师在避雨时说的话,心中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陆宝成忙道:“没事没事,我们也是关心子衿,担心你的伤势,所以心里未免着急,又一直见不到你,对这些姑娘也就有些误会,没事了,现在知道就行了。”

    李植点头:“子衿要不是为了愚兄我,那天也不会被伤成这样,愚兄希望能亲自来护理子衿,否则愚兄这心里不安。”

    刘青摇头笑道:“她们医术高明,而且奉我为主,照顾甚是尽心。李兄放心好了,不必如此!”

    李植张嘴还想再说,陆宝成扯了扯他的袖子,抢先道:“如此也好,女子总要心细些。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子衿一定不要跟二位哥哥客气。要是讲客气,哥哥我可是要生气的哦!“

    刘青笑起来:“好,一定不会客气的。”

    “晚饭想吃什么?哥哥去为你张罗。”陆宝成又问。

    “我早叫厨房煲了八珍汤,这汤最是补气补血,子衿喝最好。不过这两天每次送来,这几位姑娘都说你只能喝药膳粥,把汤挡了回去。现在好了,我一会儿就送来给你喝。”李植道。

    刘青笑道:“谢谢李兄。我一会儿一定多喝点。”

    正说着,乙影从外面进来,看了看刘青的脸色,又责怪地看了甲影一眼,对刘青道:“公子,你重伤未愈,可不能久坐。”

    “子衿你好好休息,我们晚饭时再来看你。”陆宝成见了忙站起来。

    李植似有不舍,但还是也站了起来,跟陆宝成告辞离去。

    晚饭时,李植亲自送了八珍汤来。刘青不得不再一次装扮一番到花厅来用餐,使得乙影等人对李植脸色极为不善。只是刘青既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对刘青的决定也不好置喙。

    刘青见甲影、乙影嘟着嘴舀汤,不禁好笑。看着递过来的八珍汤,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本来一天要喝三碗苦药就已经很烦了,吃饭还要喝这药汤,实在觉得生活没乐趣。但这是李植的一番心意,她再不喜欢也得喝下去。

    看着刘青喝汤,李植很高兴的道:“你喜欢喝,明天我再让厨房做。”

    不会吧,以后每天都要喝这种汤?刘青想要晕倒!

    想了想,刘青盯着汤碗,字斟句酌的道:“其实这些药材在我那喝的药方里都有的,两样一起吃我怕会超量,反而对身体不好。药补不如食补,其实鸡汤、鱼汤也是很好的。”

    “哦。”李植倒是从善如流“那我明天给你做鸡汤。”

    刘青松了口气。两个卫影却对他怒目而视,乙影最是忍不住,开口道:“李公子,其实咱们主子最需要的是休息。你们关心主子,我们很感激。但让主子一天两三遍地换衣服到这厅里坐着吹风,于她的身体甚是不利,还望李公子多多体谅才好。”

    “乙影。”乙影话还没说完,刘青便喝道。又转对李植笑道:“这丫头不懂事,还请李兄见谅。”

    李植看着刘青,摇摇头,久久不语,看样子有些难过。他沉默了一会儿,对两影道:“你们出去,我有话要对你家主子说。”

    “是。”乙影本待要拒绝,看到刘青对她们挥了挥手,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甲影出去。

    李植盯着厅门前的光影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子衿,愚兄我刚才很伤心。”说到这里,他端起茶杯举到嘴边,顿了顿却又放下,轻叹一声道:“咱们相识差不多有一年了。我想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地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是女子

    刘青字斟句酌:“你和陆兄,都是我的兄长,我的亲人。”

    “兄长?亲人?”李植苦笑一下,“兄长和亲人来看你,需要你每次都换上外裳到花厅来待客吗?”

    刘青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她是女子的事岂能对人言?

    “愚兄还想问,如果是宁王来探你,你也需要这样吗?”李植直视刘青,问道。

    “……”刘青瞠目结舌地看着李植。李植,你太犀利了吧!

    她清了清喉咙:“当然需要。”

    李植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松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面道:“这是一字谜,还望子衿能给愚兄解出来。”说完也不等刘青说话,抬起脚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刘青拿起那封信,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何水无鱼?何山无石?何树无枝?何子无父?何女无夫?何城无市?”

    什么嘛?刘青哭笑不得。她实在想不到,这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的李植,竟然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这哪里是要她猜谜,明明是要引她入彀嘛!不过他也太看得起她的才学了。这样一句谜诗,如果不是她前世在网上有兴趣搜过这方面的有关东西,她还真看不懂。

    第二天午饭时,李植又来了,这回送的是人参乌鸡汤,味道倒还不错。

    李植看着刘青把汤喝完,才道:“不知昨日愚兄送来的谜子衿猜出来没有?”

    刘青摇摇头:“小弟愚顿,实在猜不出。”

    “如果遵循一定的思路去想,这小谜对子衿来说,也就小事一桩。愚兄提示前两句,其余的子衿再想想。你想啊,何水无鱼?当然是雨水无鱼啦;那么何山无石呢?”李植转头看着刘青,却见刘青仍然一脸的茫然,只好自问自答:“当然是泥山无石。”

    “李兄聪颖,小弟佩服!”刘青满脸真诚地拱手。

    “唉,”李植摇头叹息,“子衿何等睿智?这等小谜怎么可能猜不出,莫非是在故意逗弄愚兄?”

    知道你还问?刘青腹诽。却连忙摆手道:“小弟是真的不会猜谜,哪里敢故意逗弄李兄?小弟冤哉!”

    “罢了,罢了。”李植向站在一旁板着脸的乙影道:“你去拿文房四宝来。”

    “咱们主子饭都没得好生吃!”乙影心里一路骂着李植出去。

    待东西拿来,李植提笔在纸上写道:“雨水无鱼,泥山无石,低树无枝,老子无父,天女无夫,荒城无市。”

    “哦,原来如此。”刘青佯装恍然大悟。

    “子衿……”李植把纸递给刘青,坐下唤了她一声,却又欲言又止。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认真地对刘青说:“子衿,这谜底每一句诗的最首一字连着念,便是愚兄对子衿的心意。”说完,脸已涨得通红,也不等刘青说话,一拱手转身飞快地跑了。

    刘青一个人坐在厅里,望着门外摇曳的树枝,无力地深深叹息。“雨泥低老天荒”,它的谐音不就是“与你地老天荒”么?李植啊李植,我一直装聋作哑,无非就是想给彼此留下相见的余地。谁知,你连我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硬是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去撕裂这维系得并不牢靠的感情,何苦来哉?

    拒绝了你,是不是以后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呢?

    李植此去,一连两天都没有来。倒是陆宝成来过两次,送些补品,陪刘青聊聊天。

    这些天乙影看得刘青甚紧,怕她伤神,连书都不让她看,几个影当影子当惯了,沉默寡言的,刘青实在闷得慌。所以对于陆宝成的来访,她还是挺欢迎的。至于李植,她倒希望他永远别来。面对面的伤害,何其残忍!

    然而,这天午饭时分,李植还是亲手提着汤来了。见到刘青,他的神情颇不自然,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给刘青倒汤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刘青尽量装着跟往常一样,接过汤碗,说声“谢谢”,慢慢把汤喝光,又在乙影的伺候下净了面和手,这才屏退左右,伸手端过茶碗静坐着等李植开口。

    “子衿,你……”李植低着头盯着茶碗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道:“你可愿与愚兄……与愚兄……你,你明白吧?”他的耳朵、脖子都变得通红。

    刘青轻呷一口茶,沉吟了一下,问:“李兄,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在你眼里,我刘青是男是女?”

    “啊?”李植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刘青,道:“为什么这么问?你当然,当然是男的。”他眼睛忽然变得明亮,“难道,莫非,子衿你……”

    刘青打断他的话道:“既然认为我是男人,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种想法?难道,李兄你喜欢男人?”

    李植忽然好像生气了,脸涨得通红,直视刘青道:“你……你就这么想?”他极为难过的转过身去,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你!子衿,子衿,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番话说出了口,他似乎松了口气,伸手去拿茶杯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却不料手抖动得太厉害,杯盖“当啷”一声差点摔到桌子上。他干脆放开茶杯,握了握拳,坐直身子,又开口道:“刚开始,我发现自己的感情时,我也觉得自己很不正常。我甚至想去娶个女子来纠正自己。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子衿,我真的做不到。后来,我想,那我就一辈子不说出来,默默地守在你身边吧。只要你开心就好。可是,可是那天我去宜兴,你却赶紧回避于我,以至险些丧命,我……我……”他闭了闭眼,转过头来看着刘青,眼神渐渐坚决,“子衿,愚兄只有一个请求,只希望你让愚兄一辈子守在你身边,可好?”

    如果说,以前刘青把李植对她的这一份感情当作麻烦的话,那么现在,听了这番话,刘青心里,全是感动。

    李植前段时间的痛苦和挣扎,她其实都看在了眼里,这说明,他本来是一个性取向非常正常的男人。如果她不是所处这个时代已经七年,她真的不能想像,李植的这份感情,需要他付出多大的勇气!他的这份爱,已是超越了生理与世俗等所有外在的东西,比男女之爱都要纯粹深挚。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深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她再把自己的秘密隐瞒下去,刘青觉得,她一定会遭天谴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个女人,你会怎样?”问完,她紧紧地盯着李植,生怕自己漏过他脸上的表情。她不知自己想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是遗憾,还是坚定。只是她知道,听到这话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他的真实想法。

    李植先是愕然,然后是一阵狂喜:“你……你说什么?”他“腾”的站了起来,想伸手去握刘青放在桌上的手,临到面前又缩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刘青,摒住呼吸,像怕吓着刘青似的轻声问:“你是说,你是说,你是女人?”

    看着刘青点点头,他呆了一下,然后兴奋得在原地转了一圈,说话的声音颤抖又高昂:“子衿,子衿,你千万千万,别跟愚兄开玩笑。”

    “是真的,没开玩笑。”刘青心里叹息,头开始疼——看着欣喜若狂的李植,她不知道,她这实话说出来,倒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但李植连她是男是女都不在乎,这事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她晚上还会因内疚而睡不着觉。

    面对吧,大家都直面问题之所在吧!

    “但是,我却不能跟李兄在一起。”残忍的话,她还是要说出口。

    “为……为什么?”李植脸上一滞,一下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我对李兄,只有兄弟之情。”说完,她不等李植说话,便站起来作了个揖,“李兄,子衿身体不能久坐,先回房休息去了。请容子衿失礼。”然后慢慢走出了花厅。

    身后的李植像泥塑一般,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两天李植都没有来,刘青不禁松了口气。但听到陆宝成用疑惑声音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说李植自回去之后就像失了魂一般,不吃不喝不动弹时,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可是,这种事情,除非她违背自己的心意答应他,否则除了李植自己痛过之后想开来,任何人的任何劝解都毫无帮助。

    在这早婚又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要寻一个二十多岁未有妻妾而又与她志同道合的人,刘青一直知道会很难。可现在眼前就有一个,她却没法理智地去接受他。感情这东西,真是没半分道理可言,丝毫也勉强不来。

    唉,远离吧!刘青此刻想回家的欲望更强烈了。但伤没好彻底前,她却不敢轻举妄动。古代医疗水平低下,这伤口稍有不慎就会丧命。虽知道人死之后有可能会再投胎转世,可刘青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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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结为兄妹

    陆宝成那天来看她,叹道:“唉,子衿,那天你到底对林森说了什么?他前两天不吃不喝,这两天又整天喝得酩酊大醉,醒过来又要喝,直到喝醉为止。怎么劝都不听,问他什么又都不说。这样下去,我真怕他……子衿,要不你去看看他?他向来最在意你的话了,你说什么他一定能听进去的。”

    刘青苦笑,就是太在意她的话,所以李植才会这样。罪魁祸首就是她,她还能怎么做?

    “陆兄,我……”刘青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反正李植已经知道她是女子,陆宝成迟早也会得知的。现在她不亲口说出来,以后他知道了,心中必有芥蒂。李植和陆宝成的友情,刘青一直很珍惜,李植现在这情况她没办法,而陆宝成这里,她不希望再添隔阂。

    “陆兄,相处这么久,你可看出我是个女子?”

    “什么?”陆宝成果然吓了一跳。明朝人保守,年轻未婚女子,哪怕是寒门小户,无事也不轻易出门,更不用说女扮男装、东奔西走了。再加上刘青伪装技术高超,胆略见识又比明朝的很多男子都要高出一筹,行事也比较果断豪爽,所以陆宝成与她相处大半年,还真没往女子方面怀疑过她。此刻听闻这话,自是吓了一跳。

    “小妹女扮男装,情非得已。隐瞒之处,还请陆兄恕罪。”刘青站起来,对陆宝成深深一揖,又道:“李兄他,正是对小妹有了些小妹不能接受的想法,所以……还请陆兄多多开导于他。”

    陆宝成还没从刘青是女子这个爆炸性消息中清醒过来,此刻再听到李植为刘青情伤,更是直接被雷懵了。

    “这,这……”好半天,陆宝成才回过神来,挠挠头,不知说什么好。

    压在心里的秘密吐出,刘青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玩笑道:“不知陆兄知道我是女子,还肯不肯认小妹作朋友。”

    “肯,肯。呵呵,愚兄粗笨,只怕吓着子衿……妹妹。”陆宝成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道。

    “如此便好。还望陆兄就像以前一样待子衿。其实,子衿一直希望能跟陆兄和李兄结拜为兄妹,只因隐瞒身份不敬,所以一直不曾提及。如果陆兄不嫌弃,子衿愿拜陆兄为大哥,不知可否?”

    “那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陆宝成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彻底反应过来,闻言没口子的答应着。

    刘青看他晕乎乎的样子,抿嘴一笑:“那以后子衿就叫陆兄为大哥了。大哥还叫小妹子衿吧,叫小妹的话容易在外人面前叫漏嘴。”

    “好,好,好。小妹,嘿,小妹!”陆宝成咧着大嘴傻笑,“我父母就有我一个孩子,没想到啊,为兄二十几岁,竟又有了个小妹,还这么能干漂亮。为兄……为兄不是在做梦吧?”

    刘青笑了起来,道:“你用力掐自己一下就知道了。”

    “哦。啊?”陆宝成这下彻底醒了过来,瞪了刘青一眼,“子衿啊,你都从弟弟变成妹妹了,怎么还是一样的坏呢?”

    “嘿嘿,有其兄必有其妹嘛!”刘青调皮地笑道,转而叹了口气,“也不知李兄他……肯不肯认我这个妹妹。”

    陆宝成也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子衿不必担心,他只是钻了牛角尖,想开了就好。”

    刘青点点头,不想再谈这事,转移话题道:“这些天一直养伤,倒忘了紫砂壶之事。甲影,你进房去把我今天早上放在桌上的那把紫砂壶拿出来。”

    “是。”甲影应了一声,却是不动,“等乙影过来属下就去。”

    刘青笑起来:“陆兄是我大哥,无碍,快去吧。”相处几日,她发现朱权送给她的这十个影卫既单纯耿直又护主,简直是护卫中的极品,有时想想她还真有点舍不得还给朱权。其他的影各有做饭、洗衣、采买、护卫等事,一直都是甲影和乙影贴身照顾她。甲影此刻大概觉得让她跟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不妥,所以要等乙影过来才肯离开。

    “……是。”甲影犹豫片刻,运起轻功飞快地出了门,还没等陆宝成说完一句话,她便拿着紫砂壶闪回来了,直把个陆宝成郁闷得不行——话说,他跟刘青哪时不在一起呆着?用得着像防狼似的防他吗?

    接过刘青递给他的紫砂壶,陆宝成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纳闷道:“子衿别笑话哥哥,哥哥实在看不出这紫砂壶有啥好的,不就一陶壶吗?哪有瓷壶精致漂亮?”

    刘青笑道:“这紫砂壶为茶人的至宝,它的特点是不夺茶之香气又无熟汤气,壶壁能吸附茶气,日久使用,便是空壶里注入沸水也有茶香。如果用它与瓷壶同时沏茶,第二天瓷壶之茶变馊,而紫砂之茶仍香醇如旧。”

    “这么好?“陆宝成眼睛一亮,“那咱们也要将它像三才杯一样,卖它个大江南北。”

    刘青摇摇头:“错错错。我问你,如果人参跟萝卜一样随处可见,你觉得它还能卖上现在的高价吗?”

    “那肯定不能。”陆宝成说完,若有所思。

    “咱们要让人们求着咱们卖,而不是咱们可怜巴巴地求着别人买。”

    陆宝成皱着眉深思了一会儿,眼睛渐渐亮起来:“该如何做,还请子衿教我。”

    “例如,你可以找个合适的人,演一出戏,说他有这么一把壶,是祖上传的,如何如何好,然后安排他在归园里当着众人的面与瓷壶比较存汤的效果,此壶自然名声大噪。之后你便悄然传播,你手上也有这么一把壶……反正只要能勾起别人购买的欲望又不伤天害理,怎么做都行。这样一来,你一把壶赚的钱,要比你卖几百把壶赚的还多。嗯,等人们发现这壶可以在宜兴买到时,你便要抬高制壶师傅的名气,让人们以买名家之壶为荣……”

    陆宝成一拍桌子:“哈哈哈……子衿啊,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真是太奸了,哥哥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嘿嘿,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嘛!”刘青拱拱手,“如此,这事就有劳大哥了。”

    “不劳累,不劳累。”陆宝成连忙摆手,“子衿一个‘创意’就是源源不断的雪花银啊,为兄只是出点死力而已,甚是惭愧。这次为兄占股四成即可,子衿万不可推辞。”

    刘青沉吟片刻道:“现在杭州的茶居也走上正轨了,无须太过操心。其他地方的分店缓缓再开也无不可。不如这紫砂壶之事托给李兄吧,有些事忙,于他该会好些。如此,陆兄让出这六成份子,子衿占两成,李兄占四成。不知如此可否?”

    “如此甚好。”陆宝成似有感动,“为兄和林森两人能遇上子衿,能得子衿如此对待,何其有幸!人不能太过贪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劝林森的。”

    “这也是子衿之幸事。李兄之事就拜托大哥了。”

    “那子衿好好休息。”陆宝成站起来,拱手告辞。

    他慢慢走出去,到门口时终于停住了脚,回转身看着刘青,欲言又止。

    “陆兄,还有何话?但说无妨。”刘青看他表情奇怪,不禁问道。

    “子衿,小妹,你……你跟那宁王……”陆宝成吞吞吐吐道。

    原来要问这个。刘青笑了一下,答道:“我和宁王……除了朋友,不会再有什么。”

    陆宝成握紧了拳头:“是不是,是不是他……不愿给你名份?

    “不是。”刘青摇摇头,一股暖流涌上刘青心头——这个大哥,是真心的关心她,“是小妹不愿。”

    “哦。”陆宝成点点头,“有什么事需要大哥帮忙的,尽管说。”

    “好。”

    看着陆宝成走出透月轩的院门,刘青才慢慢回到房里。她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她便要离开此地,她不喜欢分离的场面,便让她在此跟陆宝成道一声珍重吧。

    晚上吃过晚饭,刘青慢慢走出透月轩。四野凉风习习,渐渐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虫声渐起,蛙鸣声声,垂柳拂风,荷叶曳舞。

    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夏夜,刘青望着李植居住的如墨居,心里却久久得不到宁静。

    走之前,她想知道李植的情况。尽管见到她,对他不但于事无补,有可能反而更糟,可她不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他漠不关心。李植她虽不能接受,但对这份致超越男女之爱的感情,她还是满心感激的。感谢在这茫茫人海中,有这样一个人,能这样的赏识她。

    “主子,月亮上来了会有露,你身体还弱,咱们回吧。”身边的甲影轻声劝道。这姑娘做事稳重温柔,不似乙影那般爽直火爆。

    刘青摇摇头:“扶我去如墨居。”

    “什么?主子……”

    刘青打断她的话:“别废话,走吧。”

    归园依夕照山而建,一半临湖,一半依山。她与李植、陆宝成三人的居处,只有她的透月轩依山傍水。李植和陆宝成所居的如墨居和湖天苑则只临湖,一人一个两进的院子相比邻。

    站在李植的院外,刘青却踌躇了一会儿,才对甲影道:“叫门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遇,只为错肩

    甲影叩门后,出来了个小厮,看到甲影,愣了一下,待看到刘青,惊喜道:“刘公子,您可来了。我们公子……”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

    刘青心里一紧:“你家公子怎么了?”

    “公子他……公子成天喝得醉熏熏的,还一直叫您的名字。小的说去请您,公子又不让。”那小厮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把大门打得开开的,道:“刘公子,您快请进。陆公子他现在也在里面呢。”

    “前面带路吧。”

    走到二门,刘青停住了脚步,对小厮摆摆手:“你出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小厮看了看甲影,点头应道:“好的,刘公子。”

    李植的习惯不知是自来如此还是受刘青的影响,院子不小,下人却不多,除了自小服侍他的一个老仆,就是刚才开门这个小厮了。所以刘青一路进来,并没有遇见什么人。

    刘青此来,其实也不是真要见李植,在这院子里站一站,于李植而言,或许是个安慰;于她自己,则求个心安。缘起性空,世间上的山河大地、花草树木、一人一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也都随缘分散而灭。她把握不住缘起缘灭,只能把握自己的真心。对于李植这份缘,刘青除了感激,还有关心。至于他如何,那便不是她能力及的了。

    站在院子里,听力敏锐的刘青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陆宝成的声音:“林森,别喝了!听到没有?”

    “又……又安兄,不……不喝我……我心里难受。”李植的声音低哑而又断断续续,看样子又喝了不少。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要我是子衿我也不嫁给你。”陆宝成恨铁不成钢。

    “呵,我……明白,我明白我配不上子衿……”

    陆宝成道:“如果说这世上有让我敬服之人,那就是子衿了。我没想到我陆又安敬服的竟然是一个女子。在我心里,只要她幸福,我就觉得高兴。你现在这样,如果子衿为了让你好过而委曲自己的感受嫁给你,你就觉得高兴了吗?”

    半晌,李植才低声道:“谢……谢谢又安……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甲影,咱们回吧。”刘青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深深叹了口气,对甲影道。

    回到透月轩,刘青喝了一会儿茶,才抬眼慢慢对忙着铺床的甲影和乙影道:“明天,你们就回宁王府去吧。”

    甲影、乙影一愣。乙影“咚”地跳下床来,到刘青面前嘟着嘴道:“主子不喜欢我们吗?”

    刘青摇摇头:“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甲影叹了口气道:“这就是王爷一再吩咐不让主子知道属下们存在的原因。王爷说,主子知道了会不喜欢的。王爷还说,如果主子不喜欢,让我们不要为难主子,还回宁王府去。”说完她慢慢跪了下去,“属下来之前,许大人曾拿了王爷平时练字时写的字,让给姑娘瞧瞧。他让属下转告主子,王爷现在不能随意离开封地,如果有可能,还请主子去看一看王爷。这几天主子伤势未好,这些东西甲影一直还来及得给主子。”说完,她从怀里取出一迭纸,递给刘青。

    刘青慢慢打开来,只见第一张纸上写着《诗经》里的《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些字写得龙飞凤舞,可以想见当时写字人心绪极为烦乱。

    第二张则写的是李商隐的一首诗:“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纸上的字力透纸背。

    刘青看了,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回去转告许大人,说我不可能陪伴王爷左右,去看望他也只能徒增伤感,不如不去。”

    甲影低着头久久不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拿出一迭银票和一块玉牌,递到刘青手里:“这是属下临走时王爷让属下拿着的。王爷说,如果主子不喜欢属下们跟着,就让属下把这三万两银票和这块玉牌交给主子。”

    她看刘青把东西往回推,忙急急道:“王爷说,主子一定不会要这些东西的。如果主子推拒,便让属下转告主子一些话。王爷说,他自己困坐愁城,身上又有万般束缚和担子,不能脱开身、放下一切陪主子一起游走天涯;如不是这样,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王爷说,主子你是天上自由飞翔的鸟儿,他自己没有自由,所以特别希望你能代他自由和快乐。这些东西,别无他意,只代表王爷的一个愿望,希望你衣食无忧,美满幸福。王爷在各地都开有铺子,标有‘宁远’的字号。王爷说,如果主子有困难,千万不要硬撑,只要拿着这个玉牌去宁远号,就可以得到宁王府全部势力的帮助。王爷说,只要主子过得好,他就会感到这世上还有让他幸福的东西!”

    刘青看着手中的东西,眼泪一颗颗滴在玉牌上。她来到这大明朝,如同那经历了烈火的烘焙和长路颠簸的茶,静静地等着她的知音。有一天,懂她的人来了,在他品茶的一瞬间,他的惊艳,显露无遗。可遇见她时,他已买好了其他的茶,他的负担已重。他们俩,只能隔着众生喧哗,遥遥点头,无声无息。

    月华摇落,山风凉薄。有一些知已,相遇,只是为了错肩;微笑,却只能告别。

    刘青轻轻抹掉脸上的泪,走到桌边,细细地磨了墨,提笔写了一首佛家偈语:

    千山同一月,

    万户尽皆春。

    千山有水千江月,

    万里无云万里天。

    写毕,她把纸上的墨迹慢慢吹干,仔细地卷了起来,递给甲影:“麻烦你转交给王爷。”

    “主子还有什么话要转告王爷吗?”

    刘青摇摇头:“王爷看明白这段偈语,便会知道我要说的话。”说完道,“我累了,睡吧。”

    这句诗出自佛教禅宗灯录之一的《嘉泰普灯录》卷十八,意蘊是:千江有水,自然就会映出天上的月亮,万里无云,自然就会显露出万里的天空;只要自已的内心做到心无挂碍、无烦恼、无贪嗔痴,尽了六根,自然会达到开悟的大智慧境界。但这过程,并不必刻意去追求“开悟”。若想江中有月,重要的不是去追寻月亮,而是自己要江中有水,自然会江中有月;若要万里无云,不要去执着于天,而是清除心中的“云”,清除了心中的云,天自然会显现出来。这就和心经中的“照见五蕴皆空”中的“照”字的含义如出一辙。

    无论是政治上的阴霾,还是她这片偶尔投映在他波心的云,请他通通不要放在心上吧。刘青希望朱权能做到,真正的心中无云。

    (因为下面要进入第三卷,为了让内容完整,这章只有两千多字。刘青回到了家乡,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她还能与周子冽重逢吗?“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们的再见是否还能如初见那般开心?请亲们跟泠水一起进入第三卷“灯火阑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归家

    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刘青便跟十影一起悄然离了城。乙影坚持说刘青身体尚未恢复,弄了一辆舒适的马车给她乘坐,坚持要一块儿走到南昌后再分手。她跟甲影一样,虽跟刘青只相处了几天,却也喜欢上了这个性格果断而谦和的女子。而对乙影的这番好意,刘青倒也欣然接受。

    坐在铺有厚厚的藤制垫子的车上,看着渐渐远离的杭州城门,刘青的心境,与她奔赴杭州时大为不同。这一年的经历,如同乌龙茶道中那道温润泡,洗净了那一路携来的风尘霜雨,让紧压卷曲的茶舒展开来,使茶由生涩变得柔和,显露出湿润的样貌来,如此,才能喝到茶的香、茶的清淡、茶的心平意和。

    如果说,刚从山里来时,她似乎是一股翻腾的河流,满腔热情、四处奔忙却泥沙俱在;而如今经过了这一道湿润泡,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汪湖水,在宁静中慢慢澄清了自己,变得更为从容与宽和。

    在甲影乙影的安排下,早晚赶晚,中午休息,行程不慢却不劳累烦热。刘青的身体她自己觉得早已恢复得很好,却还是很乐意地接受着两影的细心看护,这态度让两影都很开心,彼此相处出一种朋友的情谊来。

    然而分离还是在走了十天后来临,到了南昌附近的进贤县时,刘青坚持与十影分了手,一个人骑着马,慢慢往桂林方向驶去。一路上遇到镇子,她都停下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可买的,大宝二宝的玩意,秦玉英的衣服首饰,都比较好买,唯独刘大春,也不知给他买什么合适。一路挑挑拣拣,买了就放到芥子里,直到小懒被搔扰得蹦出来表示抗议,刘青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连上她以前买的各种玩意,这一年来所买的东西已占去了大半个芥子空间。

    又走了十天,终于到了桂林。听到久违的乡音,刘青觉得无比亲切。她归心似箭,也不歇脚了,急马直奔大圩。到了大圩后把马仍存在酒楼里,出了酒楼刘青有些犯愁了——她买的东西太多,到了家她总不能从芥子里往外掏吧?想了想,刘青只好在镇上雇了一个脚夫,买了两担箩筐,背着人把一部分东西从芥子里倒腾也来,一人一担地开始翻山越岭。

    黄昏时,远远望见了西山村的袅袅炊烟。想起在去年那个黎明的早上刘大春送她时那个寂寥的身影,刘青的眼角变得湿润。在这里生活了六年,这里早已成了她在这时空的根。有外面游历一年,只要心里有了不痛快,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曾给了她温暖的家。

    刘青出去了整整一年,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很大。因为内功的精进,她的容貌有着穿什么都遮不住的光彩夺目。又因为这一年过的基本是人上人的生活,手下总有干活或使唤的人,她身上隐隐的有了一种与普通老百姓不同的气势。所以她今天回来,虽然穿着一套旧得褪色的短褐,挑着一担竹筐走在村中小路上,陆续遇到的村人愣是一个都没认出她就是刘家的二丫姑娘。

    小山村外客甚少,见到两个陌生的人挑着两大担东西,大家都很好奇的驻足观望,小孩们则一直从村头跟到了村尾。终于,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孩子挤到刘青身后,大声问:“你们找谁?”

    刘青离家前就不大认得村里的人,所以一路低头赶路,生怕见了人不打招呼过后被人诽议。这会儿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在身后响起,转头一看,脸上倏然一喜。虽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可那眉眼、那胖嘟嘟的脸蛋,可不正是大宝么?

    “我找你呀。”刘青不禁笑嘻嘻地答道。

    “找我?”大宝睁大眼睛,抬着头使劲打量了刘青几眼,很严肃地问:“找我做什么?”

    呜,不会吧?刘青一脸幽怨:“刘大宝,你连你姑姑都不认得了?”

    “姑姑?”大宝眼睛睁得越发大了,“你是姑姑?”歪着头想了一下,随即拔腿就向前飞跑,一边大呼:“爹,娘,姑姑回来了……”

    刘青在后面抿嘴而笑,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大叔,再坚持几步,前面拐个弯就到家了。”刘青回过头跟脚夫笑道。跟着她的速度走了几十里山路,在天黑前赶回了村,这脚夫却一声累都不曾叫,他确实挺不容易。

    “没事。”老张憨憨地笑道,心里却直纳闷,前面这个小哥明明跟个文弱的白面书生似的,怎么这脚力竟这么变态?急走几十里山路不歇息,他都已经受不了了,这年轻后生愣是连气都不喘一下。

    正说着,前面拐弯处,飞快地冲出一个人来,见到刘青他们,及时地收住了脚步。

    刘青也停住了脚步,看着前面这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的汉子,眼睛也湿润了,低低叫了一声:“哥哥。”

    “妹妹,二丫……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刘大春慢慢走到妹妹面前,吸了吸鼻子,欢喜地笑着,接过担子:“来,哥哥来。”

    妹妹?老张骇然,敢情,这个后生,竟是女扮男装?他这个大圩镇上脚力最厉害的脚夫,竟然比不上一个姑娘?真、真是的……这事,说出去谁信啊!

    “大春,是二丫么?”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嫂嫂,我回来了。”刘青高声叫道,脸上笑容甚是灿烂。

    “真的是二丫!”惊喜的话语声刚落,从拐角处走出个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嫂嫂。”刘青扑过去,给了秦玉英一个大拥抱。

    “喂,你现在可是个男人。”秦玉英抹了抹眼角,嗔了刘青一眼。

    “嘿嘿。”刘青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一眼瞧见二宝正吃力地昂着头看她,她蹲下身子,抱住那个胖嘟嘟的小家伙,柔声道:“二宝小宝贝,叫姑姑。”

    二宝嘴里噙着手指,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刘青,一眨也不眨,就是不作声。

    刘青离家时,他两岁都还未满,满地蹒跚,牙牙学语。一年过去,现在越发粉雕玉逐了。刘青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不禁亲了小侄子一口。

    “先回家吧,先回家。”刘大春挑着担子,满脸欢喜地招呼刘青和老张一起往家走。

    转过弯,三年前建的青砖大瓦的院子出现在眼前,这是西山村除了周达明家的祖屋外最好的房子了。

    “来,大叔,屋里坐。”刘大春热情地招呼老张进屋。山里人最是热情好客,来的不管是谁,都会尽己所能的招待。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老张放下担子,接过秦玉英斟过来的一杯香茶,心里惴惴不安,忙开口解释道:“我是你家这位……姑娘雇来挑东西的。”

    “来了家就是客。”秦玉英笑道,又端出一盘炒板栗放在老张面前。

    “就是,张大叔,您别客气,就当在家里一样。今晚天儿晚了,你在这儿住一宿,明儿再回去。”刘青也笑道,从怀里摸出五十文递给老张:“这是脚钱,您拿着。”

    “哎,……姑娘,你这多给了二十文。”老张很老实地把钱递回去。

    “您辛苦了,拿着吧,明天走出去又要占半天工夫呢。到了镇上不一定等得到生意。”

    “不……不用了,我讲了只要三十文的,姑娘你也没还价。”

    “张大叔,您就拿着吧。要不我这心里不安。”刘青真诚地把钱塞回老张手里。山里人生活不易啊!来回一天的山路,只赚二、三十文钱。刘青不禁想起陆宝成和李植,如果不是遇上他两人,她的赚钱大计恐怕不那么容易实现吧?又想到朱权给她的三万两银子,心里余下的唯有叹息。欠人人情,那滋味真不好受。

    “那……谢谢姑娘。”老张感激地笑着。轻轻地端起秦玉英给他斟的茶水,啜一口,满嘴清香,直顺到心底,全身的劳累仿佛一下子就消散不见。

    刘青从箩筐里拿出一张弓和一把匕首,双手递给刘大春:“哥哥,这两样都是名家所造,你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刘大春接过弓和匕首,笑得合不拢嘴。他一直想有一两把打制精良的武器,无论打猎还是防身都用得着。这两样东西一看就是难得之品,再说了,妹妹特意买给他的东西,能不好么?

    “嫂嫂,这是一些衣料和皮毛,你给你和孩子都做些衣服吧。哦,还有这匣子里装的是给你买的首饰,你看看可喜欢。”

    “妹妹……”秦玉英看着那一大堆名贵衣料,尤其是捧在手里的首饰匣子沉甸甸的,心里着实感动。

    “大宝,二宝,姑姑给你们买了好吃的,谁叫姑姑谁就有得吃哦。”刘青笑道,又向倚着大门的大宝招招手,“大宝,姑姑也给你买了跟爹爹一样的武器,你想不想要?不过你得答应姑姑,一定不能用它们来伤人!”

第一百五十章 温馨

    (谢谢浅菲雪的新年红包和奢求想你的粉红票,还有亲们的推荐票。昨天很多亲上班了哦,有兴趣的亲不妨去“作品相关”里看看《三杯茶应对“节后综合症”》。泠水在此祝亲们身体健康!)

    小孩子的记忆不牢,但大宝却记得这个姑姑,因为这个姑姑最厉害了,教给他的武功让他打遍全村的孩子无敌手;姑姑还教他认字,他最得意的事就是,每次姑姑托人带信来,都是他给念的。所以“我姑姑如何如何”,是他常挂在嘴边上的话。

    这下见刘青笑着向他招手,刚见面时的一丝陌生立马消散,他闪亮着眼睛欢快地跑过来,清脆地应了一声:“好!”接过刘青递过来的小剑和弓箭,马上挥舞了两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比划完他想了想,又问:“姑姑,如果是坏人也不能伤吗?”

    “如果有人伤害你,你当然可以用它们来保护自己和你想保护的人。”刘青摸摸他的头。

    “这是二宝的。”刘青又拿出一套木头刀剑,递给一旁眼馋的二宝,“不过呢,二宝得叫姑姑才行。”

    二宝小朋友接过玩具,立刻清脆地喊了一声:“姑姑。”

    “哎。”刘青乐得见牙不见眼,疼爱地摸摸二宝的小脑袋,又掏出几包芝麻糖和饼子给他们,看着他们吃得开心,她心里充满了快乐。

    她站起身来,把糖和点心放到八仙桌上,对三个大人道:“来,你们也吃啊。”又亲手递了两包糖和两包点心到老张手里:“大叔,您拿着。”

    “哎哎,谢谢姑娘。”老张哪里啥得吃,想起自己从未吃过糖的儿女,他象征性的尝了一小点就把余下的都放到了怀里。

    “累了吧,妹妹?嫂嫂给你烧点水,你洗了澡咱就吃饭。”秦玉英站起来,又对大春道:“大春,你来帮把手,把鸡杀了再来陪大叔坐。”又歉意地对老张道:“大叔你稍坐会儿。”

    “大叔少陪了。”刘青也笑道,拿起装衣服的包袱,走出堂屋,回到自己住了大半年的新卧室。

    打开门上的锁,推门进去,意料中灰尘满屋的景象并未出现。刘青到处摸摸,竟发现自己的卧室一尘不染,所有的摆设都跟她离家时一样,就连她时常插花的瓷瓶里,都插着她最喜欢的山野菊!

    眼泪涌了出来。她知道,这就是家了,这就是她的亲人!他们并不知道她要回来,却因心中记挂,便时时来打扫她的屋子。

    刘青把衣服放进衣柜里,看着衣柜里原来的衣服,她拿出来比了比,不禁笑起来。这一年她竟又长个儿了,身量也比原来长足了不少。原先的那些衣服,都已不合身了。刘青只好又从芥子里拿了几套女装出来,放进衣柜去。

    刚收拾好,秦玉英提了两桶热水进来。“妹妹,水准备好了,洗澡吧。”

    “谢谢嫂嫂。”刘青忙接过水,提进自己的洗澡间。

    这屋子建造之时她就对自己的房间进行了改良,隔了一个洗澡间出来,又作了一个大浴桶,用竹子作了排水管道通进浴桶里,盛水时就堵上,洗完澡把堵口子的布巾一抽,就可以直接将水排到外面水沟里去,既方便又能保持地面干爽。秦玉英当时看了喜欢得很,也在她和大春的屋里作了一个。

    当时精心建造和布置这屋子的经心和温暖心情,即使在布置风景如画的透月轩时也没有过。

    刘青想,这就是家与驻足地的区别吧。

    洗完澡出来,天已快要黑了。刘青进到堂屋里,所有人看见着女装的她,全都露出惊艳的目光。刘青摸摸鼻子,很是无奈。她前世就是一个善于打扮的人。这一世刚穿越时没钱讲究穿着,出山后有了钱看见女装却不能穿,她被压抑的爱美的天性便被疯狂地发泄出来,每到一地必去看女装。精心挑选下,外出这一年一路收罗的女装,无论是颜色搭配、款式,还是刺绣、花色,无一不是符合她审美观的精品,属越看越经典的那种,典雅而内敛,可以把她的出尘的气质衬托到极致。今晚她还挑了一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衣服来穿,却还是惹得大家这样看她,实在是令人无语。

    “怎么还不吃饭,我都饿了。”二宝小朋友最能经得起美色的诱惑,对于“秀色可餐”这句话绝不苟同。

    “来来来,坐下吃饭。”刘大春最先回过神来,他心中无比得意,这就是他刘大春的妹妹,美丽脱俗得如同天上的仙子。看来以后有得他头痛了,一定会有大把的小伙子为妹妹打破头,嘿嘿!

    “二丫,你在外面吃了什么好东西,变得这么漂亮?嫂嫂都快认不得了。”女人看见刘青不嫉妒那是假的,秦玉英眼里就直冒心星。

    “呵呵,是吗?可能西湖的水养人吧,杭州出美人嘛。”刘青瞎扯,“吃饭,吃饭。”

    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吃饭,桌上是丰盛的菜肴,除了大春刚杀的鸡,还有几样野味。大宝指着一道菜很得意地对刘青道:“姑姑,这只兔子是我昨天用箭射杀的。”

    “是吗?”刘青很是惊喜。要知道,射杀一只行动敏捷的兔子,对一个人的眼力、反应速度、拉弓射箭的熟练程度都有很高的要求。大宝虽然练过功夫,但也只有八岁,竟然就能猎兔,可见资质相当的高,刘青不禁老怀大慰。

    她看着可爱的大宝和二宝,对刘大春和秦玉英道:“哥哥,嫂嫂,大宝和二宝这么聪明,你们对他们有什么打算?”

    刘大春和秦玉英都一愣。显然,他们都没想过这种问题。

    一般的山里人养育孩子,小时候尽量让他吃饱穿暖、无病无灾,七八岁时让他慢慢帮家里做一些事,十二、三岁时教他们种田、打猎等谋生技能,到了十六、七岁帮他张罗一门亲事,等他成亲后,任务就算完成了。到每一个孩子都经历完这些,帮孩子把家一分,让他们自立门户,父母自己也老了。成了亲有了孩子的儿女们,又重复着父母的人生轨迹,周而复始。

    所以对于刘青这个问题,刘大春夫妇都很意外。大春疑惑地问:“二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问,你还想让大宝、二宝跟你一样,种种田、打打猎、管管茶山,然后成亲生子,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刘大春听了这话,愣了一愣后,陷入沉思。倒是秦玉英还是满脸迷茫:“不这样过,还能怎么过?大家的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这话一出,倒动摇了刘青的念头:人生识字忧患始,其实一辈子如此简简单单,倒也快乐!看看她出了山,多少的忧伤烦恼!

    这边刘青动摇了,刘大春倒是醒悟过来:“妹妹,你是说,让大宝和二宝去念书,争取出人头地?”

    “念书?”秦玉英眼睛一亮:“对啊,要是咱们儿子中了进士,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啊!”周达明的出息,是这十里八村所有人的梦想,可望却不可及。但刘青捎回来的几百两银子,让秦玉英底气大增,觉得自己的家境已跟别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那么,刘家人的追求是不是也要比别人高一个层次了呢?

    刘青看着哥哥嫂嫂发亮的眼睛,心里的那一点点迷茫也消失不见了,开始为哥嫂策划未来:“哥,如果想让大宝、二宝念书,咱家就得搬出山外去了。”

    “去镇上?”秦玉英的眼睛越发闪亮。

    “不,去府城。”刘青微笑。

    “府城?”秦玉英惊叫起来,“那不是很远?”

    刘青往老张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不远,驾个驴车从大圩往北走,半天就能到。”

    “咱们的田都在山里,到了府城,怎么谋生?怕连房子都没得住!我看,还是别做梦了。”刘大春看秦玉英越来越兴奋,忙泼上一瓢冷水:相比女人这些幻想家,男人更务实。

    秦玉英听刘大春这么一说,立马不同意了,张嘴就反驳:“咱们家不是有……”忽然想起那钱终归是刘青赚回来的。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刘青,顿时嚅嚅的没了声息。不知怎的,出去一年回来,这个小姑身上有一种高华的气质,让她没来由地有些崇敬,再也不是那个她想数落就数落两句的黄毛小丫头了。所以那六百两银子……唉,他们兄妹俩想怎样就怎样吧!

    哥嫂两夫妻心思不一,神态各异,刘青都看在眼里,她微微一笑,也不再作声。老张虽然看上去挺老实,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露家财的事还是等只剩下自家人时再说吧。

    吃完饭,安排老张住进了客房,各自歇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青就按时醒来,穿衣梳洗出门,却见老张蹲在院子里吸烟。

    “张大叔,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老张不好意思的笑笑:“平时要赶到镇上等生意,都是这么早起床,习惯了。是不是把姑娘吵醒了?”

    “哪里,我平时也起这么早。”山里空气清新,她一夜好眠。因是在家里,放松了身心,竟连老张呆在院子里她都没有觉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山

    老张把烟磕灭,站了起来:“姑娘,那我就告辞了,谢谢姑娘的脚钱。等你哥哥嫂嫂起来,麻烦姑娘帮我转告一声,说多谢他们的款待。”

    “等吃过早饭再走吧?这一走就要差不多两个时辰呢,不吃点东西可没力气。”

    “不用了。”老张慌忙道,“不用麻烦张罗,我这儿带着干粮呢。”

    “不麻烦,昨晚还剩有饭菜,我给你热热,不用多少时间的。你等着。”刘青说完,快步进了厨房,点火热饭。

    “姑娘……”老张极为感动。平时也曾帮人挑东西去过夜的,别人哪会像这般为他着想。

    等刘青把饭菜热好,除了二宝,其余三人也起来了。

    “大宝,你咋也起这么早?”小孩子不都是不够睡的么?

    “我每天都这么早起床练功的。”刘大宝小同志很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真是个能干的好孩子!”刘青一顶高帽奉送,赏识教育嘛!

    忙碌一阵送走老张,刘青开始检查刘大春和刘大宝的家庭作业。父子俩一年来勤练不辍,功夫都大有长进。大宝资质甚高,将来一定有所成;而刘大春,练武的最佳时机虽已过,但他现在身手敏捷,一人对付两三个大汉却是不成问题。

    教学成果喜人哪!

    刘青极为高兴,所以等刘二宝小朋友双眼惺松地从床上爬起来,便被姑姑抓来充当了第三个学生。

    吃过早饭,大宝带着二宝出门去向同伴炫耀他们的新武器,刘青跟刘大春夫妻俩打了声招呼,便往山上走去。离家一年,除了四位亲人,刘青最想念的,就是给了她无数好东西的大山。

    这时的大山仍是一片葱绿,根本看不出仲秋已然来临。这里的树叶,是要到第二天的四、五月,随着新芽的生长,而慢慢掉落的。它们的掉落,不是因为温度与水份,只是因为要为新生让位,只是因为整棵树需纳新吐故,保持葱郁的茂盛。

    刘青看着满山深深浅浅的绿,心中感慨: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年一年的过去,很多的人,成了故人;很多的事,成为了旧事。而这些,只是因为,我们要顺着时间这条河流前进,去经历新的事,去遇见新的人,来丰富我们的人生。

    顺着通往山上的路向前走了一会儿,刘青站住了。

    旁边那条,是通往小木屋的路。可原来隐隐可见的一条小道,现在已被荒草铺满了,看不到路的痕迹。刘青在树上折了一根枝丫在手,一路打着荒草进去。“七月黄蜂八月蛇”,这农历八月,正是蛇最多的时候,刘青纵有武功在身,还是害怕那种蠕动的东西,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小木屋的一角出现在刘青眼前,刘青走过去,意料之外的事并未发生,门上紧闭,铁将军把着门。刘青掏出一直放在芥子里的钥匙,开了锁,轻轻推门进去,却意外的发现,家俱上仅有一层薄薄的灰,与她想像中灰尘厚积、蜘蛛网密布的景象大为不同。

    莫非,周子冽仍不时到此住住?

    已有一年半没见周子冽了,他过得可好?想起他临走前说他要回去成亲,一年半的时间,他的儿子也该出生了吧?刘青不禁笑了起来。她实在想象不出懒洋洋的周子冽抱着一个幼儿是怎样一付样子。

    刘青又进院子去溜达了一转,然后再往厨房里看了看。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的草木无人打理,倒越发的茂盛起来。站在周子冽的房门口,刘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门进去。因房里有药,所以周子冽平时也是上锁的,不过刘青也有一把这房的钥匙。进去看了几眼,刘青便退了出来,复又锁上门。周子冽的房间跟外面一样,也是一层薄薄的灰,依然跟以前一样的摆设,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

    看了一转木屋,就像看望过了一个好朋友,刘青安下心来,从小路上出来又往山里走去。她要带小懒回它的老窝看看。在外面一年的时光,陪伴她不离不弃的,只有她的刘小懒。在她一个人露宿荒野时,小懒总是从芥子里出来,蜷缩在她的身边,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

    另外,现在虽是秋天,她还是想采些茶。原来采的那些,有小懒吃着,已所剩无几。她要再不回家,刘小懒就要挨饿了。她虽在外面制了那么多茶,但小懒除了尝尝鲜,还是愿意吃这山里采的茶。那茶与其他茶,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小懒那小家伙,嘴刁着呢。

    熟悉的山路,美丽的风景,刘青觉得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峡谷。这里还是那般宛如仙境,温泉云蒸霞蔚,树木更为嫩绿,还有鲜花盛开,一点都感受不到季节的更替。小懒早已从芥子里蹦出来了,异常兴奋地东跳跳西蹦蹦,追追兔子捉捉蝴蝶,进了峡谷就直奔它的茶树。

    那株茶树仍像一把绿色的大伞,在石壁上静静地撑开着等着她们来。那根长绳仍系在那里,从半空中悬挂下来。刘青拉了拉,还挺好结实,她一用力,纵身而起,一跃之下就上了石块。看着茶芽一株株直直而立,刘青忙招呼小懒采茶。可四周寂静无声,小懒不得了踪影。

    咦,刚刚才看到它上来的呀?刘青纳闷。四处看了半天,也没见小懒,刘青有些急了,忙跃下石壁,高呼“小懒”,把山峡里的动物惊吓得四处逃窜。

    “吱吱”,小懒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刘青松了口气,站在那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好半天才见小懒从树丛里钻出来,三纵两纵便蹦到了刘青肩上。

    “你跑哪儿去了?也不打声招呼!”刘青拍了拍小懒的小脑袋。

    “吱吱。”小懒用小爪子指了指它来的方向,刘青沿着那方向看去,除了树,啥都没有。

    “吱……”小懒回头一看,忙蹦下来,跑到树丛里,好半天才昂首挺胸地回来,后面跟着一只耷拉着脑袋的猴子。只见这只猴子体毛以黑色为主,但头部高耸着一撮直立的白毛,如同戴了一顶尖顶的白色瓜皮小帽;颈部和两个肩部也是白色;尾巴特别长,其上半截为黑色,下半截为白色;手和脚的背面也有一些白色。

    “白头叶猴?”刘青讶道。

    这种猴子后世只有广西才有,是比大熊猫还有稀少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因为它白头白肩,又以树叶为食,所以叫白头叶猴。刘青上辈子没少在各种资料上看见过它。

    小懒带着猴子回来,对刘青“吱吱”叫了两声,表现它没贪玩,干正事去了。然后对着猴子朝山上的茶树一指,又“吱吱吱”叫了一通,猴子呆呆看了一下山上的树,并未动弹。

    “咚”的一下,小懒给它弹了个脑瓜崩儿,又“吱吱”叫了两声,猴子才不情不愿地爬上山,朝那棵茶树攀去。小懒则悠兮游兮地跟在后面,准备当个监工。

    “……”刘青看得极为无语。她家小懒,真懒得没救了。一年的时间都在睡大觉,如今让它采个茶,它还抓个壮丁回来,自己准备当那地主老财,坐享其成。估计它这个行为,还是受了在猴坑时经历的启发。今天它没整一群猴子列队来采茶就不错了。

    看到猴子像模像样地采起茶来,小懒又蹦下了石壁,对着刘青指手画脚“吱吱”叫了半天,刘青终于弄明白了它的意思——它想让刘青给它个竹篓子,好装采下来的茶。

    “呃。”看着身子像手掌般大的小懒,刘青开始恶作剧。她把竹篓从芥子里调出来,放到小懒面前,就袖着手在那儿不动了。那个竹篓十个小懒都装得下,她倒要看看小懒怎么办。

    小懒围着竹篓团团转了两圈,蹦到刘青肩上“吱吱”叫了几声,那意思是说:“俺没叫你放在这儿,俺叫你拿到石壁上去。”见刘青不理它,委曲地蹦了两下表示心中的不满,然后一溜烟往树林里纵去,瞬间消失在树丛里。

    刘青倒也不着急,她估计小懒是去搬救兵去了。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小懒便带着一只大猕猴回来了。它对着那只猕猴一通乱叫,那猕猴便伸出爪子拉着竹篓上系着的绳子,一路“咚咚咚”地拖着拽着竹篓上了石壁。

    把竹篓拿上了山,小懒也没让人家歇着,一旁叫了几声,那猕猴也采起茶来。小懒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俩猴采的茶还挺合标准,这才跳下山来,跟刘青打了个招呼,又钻进树林里去了。

    它这是去干嘛?难道两只猴子还不够使唤?刘青纳闷了。

    两只猴子差不多把茶采好的当儿,小懒回来了,胸前捧着两串黑紫色的山葡萄。它把葡萄小心地放在刘青脚下,这才上到石壁上验收工程。似乎俩猴的劳动成果令它挺满意,它点点头,指挥着猴子,一猴一边地抬着竹篓子下来,放到了刘青面前。小懒对着两只猴子满意地叫了两声,又在它们的脑门上拍了两下,拿出山葡萄,每猴赏了一串。那情形,跟刘青让它采茶后的表彰场面一个样。

    刘青看着小懒做完这些便蹦回她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表功,不禁拍了小懒一下,笑道:“笨蛋,你这样有没有觉得比自己采还要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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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懒摇摇头,“吱吱”叫了两声,表示绝不苟同。作领导主持工作与自己亲自干能一样吗?

    刘青将竹篓收进芥子里,道:“走吧。”

    一人一兽忙着对话,也没看那两只猴子。这会儿正要开路,却听到“吱唔吱唔”的叫唤声。刘青和小懒回去一看,却看见那只猕猴吃葡萄正吃得欢,而白头叶猴则把葡萄扔在一边朝着小懒一个劲地叫唤。

    小懒挠挠头,转过身子来向刘青伸出小爪子,一看刘青满眼迷惑不知它要啥,干脆“嗖”的一声,自己钻进芥子里,掏出一把黄山毛峰来,打赏似地递给白头叶猴。

    白头叶猴这才停止叫唤,接过茶叶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刘青看得无语。小懒这小气包,也知道用其他的茶来打发别人啊?还有,这猴子莫非也喜欢吃茶叶?它不是喜欢吃树叶吗?呃,好像茶叶也是茶树的树叶哈!

    不过这猴子却不像小懒,一吃到这茶叶就赖着刘青不放了。刘青和小懒离开时,两只猴子正忙着吃东西,连头都没空抬一下。

    看看天色,刘青决定在山上四处看看,采些药材。虽然她现在不用靠这药材来赚钱了,但天地既生长出这些东西来,不物尽其用也会自然地烂在山野里,倒不如采出来给人治病救命,也是一项有功德的事。

    也不知是因为好久没有刘青来采撷,还是因为今天她的运气好,爬了两座山,她采到了无数的好药,还采了一大堆蘑菇准备回家炖山鸡汤吃。这一年她在外面,虽吃了不少好东西,但还是甚为想念这山里滋味鲜美的食物。因好东西太多她忙得不亦乐乎,等她想起看天色时,已到了下午了。

    山里野果甚多,她一路走一路吃,倒是不觉得饿。秦玉英知道她进了山,估计也不会着急等她吃饭。所以下了山,刘青还是按老规矩,到小木屋把茶炒了,顺便把屋子四处的灰尘打扫了一遍,这才回到家。

    进门时,秦玉英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她看刘青拿了一堆兔子和山鸡回来,笑道:“家里都养了一大堆,你还跑到山上去猎。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刘青一看饭桌上,还真有山鸡炖蘑菇,顿时喜笑颜开,搂着秦玉英道:“还是嫂嫂疼我,知道我喜欢吃这个菜。”

    秦玉英拍她一下:“快去洗手,吃饭了。”

    刘青洗了手坐下来,饭已舀好等着她吃了。看到刘青坐下,刘大春又递了一碗山鸡汤给她。

    “谢谢哥。”刘青心里暖洋洋的。

    “爹、娘、姑姑,吃饭。”大宝和二宝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这才拿起筷子开吃。

    刘青捧着汤碗愣了一下,才这反应过来。这些礼仪都是她以前教给大宝的,没想到她离家一年,这个规矩不但没丢,反倒发扬光大了,二宝也参与了进来。

    “大宝、二宝能干,来,一人一个鸡腿。”刘青将鸡腿夹到两个孩子碗里。回到古代,那种讲究卫生不给人夹菜的习惯早已让她摒弃到九霄云外了。相比于现代疏离的防犯,她更喜欢这种乐意融融温暖的感觉。

    看着两个孩子高兴地啃着鸡腿,刘青这才开始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刘大春家是没有的,一家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刘青这才觉得是家的感觉。

    吃过饭收拾好厨房,刘青请刘大春和秦玉英到厅堂坐好,沏了一壶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才道:“哥哥嫂嫂,昨晚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不好说。现在只剩了我们三个人,咱们商量商量搬家的事。”

    “真的要搬?”秦玉英惊讶道。

    “莫非嫂嫂以为我在说笑?”

    “不是,不是。”秦玉英讪讪地笑道:“可是……大春昨天说的也有道理。再说,咱这房子才起好没多久,这么好的房子不住,我可舍不得。”

    “妹妹,”刘大春开口,“你捎回来的那六百两银子,可是你走南闯北辛辛苦苦才挣到的血汗钱,等你出嫁的时候,哥哥给你留作私房钱,女人家家的,有些钱傍身,也不至于受别人的气。”他挠挠头,忽然想起他这妹妹一身本事,性格也没一点懦弱,她不给人气受就不错了,谁还能让她受气?再说,即便受了气,不是还有他这个哥哥么?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又道:“昨晚我合计了一宿,我也认为该让孩子念书,看看妹妹就知道了,念了书的人,那可比其他人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即使考不中秀才什么的,也能明许多事理。”他顿了顿又道:“但二宝现在还小,大宝呢,我想给他在大圩镇上找一个私塾,花点钱,给他住在老师家里,隔三差五的去看看他,过得十天半个月让他回家一趟。读得几年如果有出息了,再说以后的话。”

    刘青仔细地听完大春的话,心里很安慰。刘大春人虽聪明,但以前受眼界、知识所限,考虑问题不会有这么细致全面。现在作了几年茶管事,见识还是大不一样了。她笑道:“哥哥,钱我还有,那些是给你和嫂嫂的,你们留着。”她对张嘴要争论的刘大春摆摆手,“哥,你听我说完。我出去这一年,跟人合伙开了好几个茶馆和茶园,每年都有利润分成的,所以哥哥不用为我以后的事操心。至于孩子,我认为大圩这小地方,先生的水平可能不怎么样。再说了,跟大宝二宝一同读书的孩子,很可能以后就是他们一生的朋友。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同窗的品行、胸襟、胆识、往后的成就,对大宝二宝都会有很重要的影响,而这些方面,大地方的人往往要比小地方的人要好一些。所以我认为,把家搬到府城去,对孩子们很重要。”

    刘青喝了一口茶,又道:“再来说谋生问题,我这里还有两三千两的银子,在桂林府买一个小院子,再置一些田地,开上两个茶叶铺或茶庄,完全可以让一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想象着刘青构画的蓝图,秦玉英一脸的憧憬。刘大春却“呼”地站了起来,坚定地说:“我绝对不能再用妹妹的钱。”

    刘青就知道刘大春会这样,她这个哥哥,对她好得实在是没话说。也因此,刘青更会不遗余力地帮他:“哥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看刘大春重新坐下,她才又道:“这样做,我也是有私心的。钱是死的,攥在手里也没多大用处。但如果只有这样做了,等大宝二宝他们有了出息,咱们家境也富裕了,这有钱有势的娘家可以给我多大的依靠啊!是不是,哥哥?”

    刘大春抱着头,半天不吭声。虽然妹妹说的在理,但让他把妹妹的钱都花光,他会自责得睡不着觉。

    兄妹连心,刘大春的心理,刘青也能猜到一些。她想了想,道:“要不这样,这钱就算我借给哥哥的,以后田地和铺子赚了钱,哥哥再慢慢还我。”

    听了这话,秦玉英心里一紧,赶紧问:“那要赔了钱呢?”被刘大春用眼一瞪,连忙缩了缩脖子。

    刘青笑道:“哥哥嫂嫂以为我这些钱是怎么赚回来的?那都是我出主意、别人出本钱,生意那是做的红红火火。放心吧,妹妹我脑子里的生意经,可不一般,保管赔不了钱。就是赔了钱,也不要紧,我在别处还有生意分红呢,这钱不会追着哥哥嫂嫂要的。”

    刘青的话说到这份上,刘大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妹妹的本事,从那年陪他去卖野味他就知道了。

    “可是,”刘大春皱着眉道,“这边的茶园怎么办?我可是曾答应周先生帮他管这茶园的。这一走,可就失信于人了。”他还真舍不得这茶园。

    “我在外面遇到周先生了。”刘青微笑,“周先生当了嘉兴通判,正六品的大官呢!可能也不太在意这茶山的收益了。哥哥你在这村里选个合适的人吧,平常没事帮着管管,有事的话便托人带信给你,你有空也时不时地回来看看。你做了这么多年茶管事,别人想在糊弄你也不容易。这事我到时给周先生写封信告诉他就行。我想他会理解的。”

    刘大春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好吧。”

    搬家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兄妹俩又商议了一下,决定过了中秋节,就到桂林去打一转,看看那边的行情。刘青道:“全家一起去吧,嫂嫂到时也可以提提建议。”

    刘大春看了秦玉英一眼,道:“家里的猪啊鸡啊,可离不开人。”

    “叫亲家母帮忙照看两天吧。”刘青看秦玉英一脸的失望,忙打圆场。

    接下来的几天,刘青跟着秦玉英,带着点心和糖果,拜访左邻右舍和秦玉英的娘家。顺便秦玉英也把看家的事跟她母亲说了,女儿要到外面的繁华世界去享福,秦玉英的母亲自然高兴,很爽快地答应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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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茶言观色介绍:
带着满腹茶经,她来到炒茶技艺并未完善的大明。
妙手经拂,热气氤氲,茶香四溢。
一杯杯好茶从她手中提前诞生,
茶艺茶道成为高雅的代名词。
且看她女扮男装,如何引领明朝的品茶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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