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回、清场
说实话,先前李昭还真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
毕竟按照贾珍父子的说法,先前也没少太医来给秦可卿看过,他们的判断应该还是靠谱的。
可如今这却是怎么回事?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倒是让他对自己的“治疗”更有信心了,只是后面要怎么做,还得再想想。
而且,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然后李昭又转头示意了一下贾蓉,让他上前稍微掀开床帐,看到了里面的人脸。
沉睡中的美人,哪怕是在病态中,依然显得美好,又有着很容易激起人保护欲的娇弱。
紧闭的双眼微动着,似乎梦境中也不是那么美好的样子。
当然,看脸色这状态的确也是不太好,给她减了几分颜色,但仍然有如此吸引力,李昭倒是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何秦可卿被评为红楼第一美人,为何贾珍会把持不住了。
便是自己,此刻看着都不免有些想法。
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见过了不少美人,林妹妹、宝钗、邢岫烟、王熙凤、平儿,乃至于紫鹃,大多却还是“发育中”,也就是王熙凤和平儿算得上正当其时。
而她们与这秦可卿,也是不同的风情。
也就是李昭现在这个角度,看起来更像是在沉思,而不是看着发呆,不然贾珍他们估计都要有意见了。
当然他也的确是在考虑问题,想着下一步该如何。
那边贾珍等贾蓉放下床帐后,便急不可耐地上前来问道:“李大夫,怎么样,可有办法?”
李昭沉吟片刻,摇摇头。
贾珍顿时有些失望,旁边的贾蓉反倒似乎松了口气。
却又听李昭笑道:“办法倒是有,只是怕二位不答应。”
贾珍父子都是一愣,贾珍则是立刻警惕的看着李昭道:“不知道李大夫,想到了什么办法?”
说没办法的时候失望,是因为期待有办法,但等到说有办法了,他却又不得不怀疑,李昭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这样年轻且似乎没多少经验的,真能比得了那些经验丰富的太医们么?
李昭淡淡道:“信不信由你们,在下与秦夫人无甚瓜葛,说句难听的话,她便是没了,与我又有何干系?倒是二位却要经历丧妻之痛,孰轻孰重,也看二位心中,究竟是人命重要,还是其他重要了。”
贾珍父子都有些失神,反倒没有在意到李昭话里的“失误”。
李昭说是不急,其实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同意的,所以等了会儿,便又加了一把火:“二位,都到这份儿上了,在下人也看过了,也有法子可医,只看二位愿不愿意。
“若是二位宁肯秦夫人香消玉殒,那在下自然也无法,只能就此告辞。就是可惜了秦夫人这大好年华,却要就此消逝,也不知她的亲人,会不会伤心……”
贾蓉还是面有难色,反倒是贾珍咬了咬牙,突然道:“既如此,那就拜托李大夫了。不过要是……”
他还想出言威胁,一方面是想要李昭保证一定能够把人治好了,另一方面自然是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出去分毫。
豪门大户历来如此,私下里玩得多野都没关系,但是闹到台面上不好看,那就是大问题。
虽然他们这边做好了安排,而且李昭过来治病的事情本来也不一定能完全瞒得住,但关于救治的方式,肯定是保密的。
毕竟这和先前的老太妃不同,没人会因为这种事情去非议老太妃,但却会对同样事情的秦可卿而有不一样的要求。
当然了,到目前为止,老太妃那事情流传出来的讯息也不多,所以外界也都只知道李昭医好了老太妃,却不知道具体情形,自然也没法凭借那个来对这边的事情下论断。
所以到时候这边治好了就算真传出去了,除了给李昭再增加一份履历,对于秦可卿倒也不会有太大损伤。
当然了,万事从来没有万全的,只能是尽量避免。
而且现在看起来,比起贾蓉,倒好像是贾珍更“珍视”秦可卿了。
李昭心里想着,却立刻笑道:“在下尽力而为,若是无能为力,那自然也不会要你们荣国府分毫。至于此事如何保密,二位确定要与一个绣衣卫讨论此事?”
贾珍顿时清醒过来,看着他那身飞熊服,犹豫了一下,气哼哼的转身出去了。
的确,李昭好歹也是绣衣卫小旗,虽然他们贾家势大,但唯独是对绣衣卫这样地,没有办法直接奈何。
反倒他真想要做什么,只会被皇帝教做人。
贾珍在这方面的敏感性,还是要比荣国府那边两位长一辈的老爷更高一些。
何况李昭说的也不无道理,这种事情真传出去,对他自己也不是好事情,毕竟本来医术是可以作为他的一个重要依仗,可要是让人开始质疑他的医德了,那往后谁还敢找他?
那样到时候为了安抚贾家,皇帝说不定都得拿他来开刀。
所以他自己也必然是不可能到外面去乱传的,这事情就是天知地知他们知了。
走到门口,贾珍回头见贾蓉还在里面赖着不走,当即怒道:“你这没心的畜生,还窝在里头做什么,也要让李大夫给你也看看么?”
贾蓉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掉头就走。
李昭看着他们这样,默默摇了摇头。
他们本来就已经把所有人都清场了,这院里都只剩下了他们父子和贾琏,而这下连他们都要离开这屋子,这是完全把地方留给了李昭和秦氏两人。
那贾蓉到底是秦氏的丈夫,在这样的时代,知道自己妻子与一个陌生男子将要同处一室,心里自然别扭。
毕竟李昭又不是他老子……
贾琏见他们出来也是奇怪,问过之后也是默然片刻,有些理解。
见贾蓉闷闷不乐,贾琏也只能宽慰道:“我去问过了林姑父,先前李昭去救治老太妃,他也是陪着一起的,当时也是如此,想必也是李昭有什么不便于外泄的诊治手段吧。”
贾蓉幽怨的望了他一眼,心道这岂能相提并论。
老太妃都半只脚迈进棺材的年纪了,就算真被看光了又如何。
何况以她的德高望重,出了问题也只会是李昭的问题,而不会是老太妃的问题。
秦可卿却是正当年纪的有夫之妇,这要是李昭等会儿下针部位隐私一点,又不好说人家是故意的。
另外还有,便是李昭原本的身份,也让他有些在意。
说到底,还是看不起李昭的出身。
只是他也不敢反抗贾珍,贾珍都做出了决定的事情,他也只能够遵从。
心里却不免有怨言,甚至觉得这样秦氏还不如早先就去了就好了,也免得现在还要生出这么多事情来。
第二百零六回、倾诉
此时在屋子里,只剩下李昭与秦氏两个。
秦可卿躺在床上,李昭站在床沿,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然后一边,双手将那床帐慢慢地卷起来,让秦可卿完整地出现在视线里。
当然了,此时她身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锦缎制成的衾,遮住了大半的身体,只露出了脑袋和一部分脖颈。
方才贾蓉抽出来的那只手,放回去也没有放好,贾蓉显然不是会伺候人的,这点小事都做的毛毛糙糙。
不过李昭也没有在意,看着静静仿佛睡美人般的秦氏,他突然探下身去。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便捕捉到了秦氏脸上的异样,心道一声果然。
然后,他却是慢慢地身体前倾、脑袋向下,眼看着与那秦可卿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秦可卿再也撑不住,虽然还是闭着眼睛,却往旁边挪开了一下脑袋。
李昭却突然笑了起来,低声道:“夫人,事到如今,还要再装么?”
秦可卿却不再动了,李昭心想这看来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不过对美人他的容忍度高,而且也不急在一时,便又笑道:“夫人看来,还是信不过在下。
“不过其实在下先前给夫人把脉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来,夫人的脉象紊乱,但并非是因为症状,而是心乱。夫人以为,我若是不安好心,为何先前不揭穿你?”
秦可卿终于装不下去,缓缓睁开了双眼,然后注意到李昭正望着自己,不觉有些羞涩,同时心里也有些惊讶。
原本听到李昭的声音沉稳冷静,在她预想中,就算是年轻的大夫,应该也是如贾琏或者是她丈夫贾蓉那般成年的人,却没想到居然是个清秀的少年。
而且李昭身上的飞熊服也很扎眼,就算是妇人,但生在世家中,也不可能这点见识都没有。
之前李昭自己提了绣衣卫的身份,但秦可卿并没有听清楚,现在回想了下,才确定他竟真是个绣衣卫。
这年头,绣衣卫不拆家,改行来救人了?
当然,最让她在意的还是此时李昭望着她的眼神。
虽然一瞬不瞬,但眼中仿佛只有欣赏,而没有让人厌恶的那种淫邪。
李昭此时心里却不禁赞叹了一下,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秦可卿方才紧闭双目,恍似一个睡美人,但如今睁开眼来,那双烟波横流、柔媚多情的眸子,却仿佛一束光直照进人的心里。
果然美人还是应该睁眼的,便正应了那句眉如青黛、眼含远山,山中有清泉,水波潋滟、清丽独绝。
“先生……”秦可卿被李昭这样瞧着,虽目光纯粹,却也不免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初次相见的异姓男子,就算已嫁作人妇多年,经历过人伦之事,却还是免不了羞涩。
李昭回过神来,笑道:“夫人果然靓绝贾府,能见到这一面,在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秦可卿感觉他这越来越不像是一个医生的样子,但那句“登徒子”还没叫出口来,李昭却又说道:“可惜,如此神妃仙子,偏就落在了宁国府这方恶土上。
“这偌大个府邸,便只有那门口两只石狮子还算是干净。但那对父子还可说是根子里的脏,夫人的不净,却是迫于无奈,在下还是能理解些。
“可惜夫人若只是遇到一个怯懦的夫君,抑或只是遇到一个想要扒灰的公爹,还有回旋余地,偏偏两样都让夫人撞上了。这府上更没个人可以为夫人主持公道,只能默默承受。
“徒之奈何,可悲可叹……即便是本来没病,慢慢也会成大病。夫人,我说的可对?”
秦可卿心中一惊,先前被李昭看穿是在装病,她还可以周旋一二。
她或许在贾珍面前处于绝对的弱势,但能够在宁国府上当家,没有点儿手段怎么可行。
可现在被李昭直接戳破这件事情,却令她真正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但看着李昭,她却又不知怎么,觉着这少年说这个,绝对不是在威胁她,或是要对她不利。
她现在的确是在装病,也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提醒,而且居然连那些太医都能够糊弄过去了。
当然想一想这似乎又可以理解,毕竟太医也怕担责任,更不想要卷入是非之中,所以哪怕看出来了真相,也就当不知道。
而第一个太医这么说之后,后面的就更没有压力了,大家都不知道嘛。
这就跟先前南安太妃那事儿差不多,到头来便是李昭这个胆肥的捡了“便宜”。
秦可卿大概也没有想到,贾珍居然会请来李昭这么一个外人,甚至还允许他单独私下里给她治病。
他是真地关心心切,还是一点都不担心李昭会趁机做什么?
当然,李昭也知道,此时他和贾蓉两个其实就在房间外面偷听,如果不是门窗紧闭,他们或许还想要偷看。
至于贾琏,他自然没法凑过来,不然的话估计他也想参与。
不过李昭本也没打算做什么,眼见秦可卿此时满脸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不敢再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李昭再次笑了笑。
然后低声说道:“夫人的担忧和心事,我也都晓得,不知道在下能做些什么,才能为夫人分忧?”
“分忧?”
李昭道:“我方才说过了,夫人的确是在装病,但也的确是有病,却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夫人若有什么烦心之事,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也好‘对症下药’。”
秦可卿一脸莫名的看着李昭,觉得这个第一次认识的男子实在是奇怪,让人看不透。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先前被他直接拆穿,好像一下子就暴露了所有秘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也或许是李昭的亲和,让她不知不觉产生了些信赖。
所以她接下来,竟然把那些她从未想过、也从来不敢跟外人说起的隐私秘密,都说了出来。
而一开口,慢慢地她就越说越多,自己都收不住,也不想收住了。
说到第一次被迫时,咬牙切齿深恨之,而后便又不可抑制有些羞意。
只是抬头眼见李昭并没有发表意见,从头到尾都是在默默地倾听,她渐渐也就去了心中的羞怯和另一种莫名的担忧。
而伴随着讲述,那张美丽的脸蛋神情变换间,竟没有一刻是能称为美好的回忆。
或许,从堕入深渊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成了灵魂半离窍的空壳一具,就算再笑,也只是强颜欢笑罢了。
直到最后秦可卿说完,自己在那里默默垂泪、自怜自哀,李昭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反倒很冷静地问道:“夫人如此,就没有想过要反抗么?”
第二百零七回、拯救
“反抗?”秦可卿不禁一愣,对这个词似乎十分陌生。
“反对,抗衡——反抗!”李昭一字一句,说地铿锵有力。
然后他又直起腰来,老实说一直弯着腰说话也挺累的,就算他现在的身体,久了也会酸疼、发麻。
秦可卿摇摇头,不说话了。
李昭却点点头,说道:“我晓得了,夫人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也不能。而且,凭你一己之力,也反抗不了。再加上,你还有家人,你自己便大不了一死,但如此一来,你弟弟怎么办?
“就像是当初那人逼迫你时,你也只能如此说服自己,忍耐下来,哪怕为此失去贞洁……”
秦可卿听李昭这么一说,眼眶再次红了,想哭,但又怕被外边听到,只能捂着嘴巴,任由泪珠滑落脸颊。
李昭却再次弯下腰去,轻轻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夫人若是要流泪,倒不如等到真正解脱的那一日,流个够,如今的话,还是须坚强一些。我先前说过了,夫人这是心病。
“但心病若是继续下去,也会影响到身体,成为真病,到时候便是在下恐怕也难有把握。不过如今嘛,若是夫人相信在下,愿意听我所言,那或许便能解决夫人如今的困境。”
“那要,如何……解决?”
“夫人这一问,便是相信在下所言了?”
秦可卿垂下眼睑,又轻声道:“公子你……为何要助我?”
李昭沉默片刻,笑了笑道:“我向来不信什么宿命,若真有命中注定,那我要做的,便是打破这命定。我喜欢看鸟自由自在的在天空翱翔,我也喜欢看鱼儿自由自在的在水中徜徉。
“夫人便像是那笼中的鸟儿、缸中的鱼儿,我看得心中不爽快,为让我自己爽快,自然也要打开笼子、打破鱼缸,放你自由。”
当然,如果不是自己有挂,他也不会这么有底气这么说。
秦可卿呆呆地看着李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听过这样的话。
而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反倒让李昭产生了一些尴尬,感觉自己好像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小……李大夫,可好了?”这时候,外面的贾珍终于有点不耐,开始催促起来。
李昭立刻应了一声:“好了,还有最后两针,马上就好……”
一边说着,李昭又低声对秦可卿说道:“夫人,为免他们等下怀疑,在下只能得罪了!”
秦可卿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李昭已经伸过手来,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要喊叫,但随即意识到不行。
若是现在叫出来的话,李昭自然讨不了好,但只要他把自己装病的事情泄露出去,她同样也难逃厄运。
老爷知道真相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夫君也绝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不论如何,自己也不能主动叫破!
可是这样一来,却又只能默默承受了。
她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看,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悲苦起来,之前听到李昭说了那么多,还以为他当真是个好人,没想到原来也是觊觎自己的美色。
说什么要还自己自由,却不过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跟着她却意识到不对,因为李昭的手其实很规矩,掀开了衾被之后,她只感觉到身体一凉,然后随即却只感觉到李昭真拿出了几根针来,在她身上几个地方扎了几针,而且几乎是稍触即走。
但也不知为什么,秦可卿在那几针之后,却感觉似乎有一股股暖烘烘的力量注入进来。
正如李昭所说,她虽然是装病,但有心病,又这样一直躺在床上,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真病,甚至是现在她都已经感觉到些身体的不适了。
可在李昭这么一番操作之后,只觉得整个身子热热的、轻飘飘的,就像是泡在水温适中的浴桶中,十分舒服,舒服到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然后就意识到不妙,立刻捂住嘴巴,也睁开了眼睛。
但对上了李昭的双眸后,又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李昭方才当然将秦可卿的心理活动都了然于胸了,心里也是觉得好笑,甚至不由想到,若是自己真如同她所想的那样做,会不会她也会默默承受?
不过这种邪恶念头也就是想一想,人跟禽兽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克制,不会被兽性操控自己。
何况秦可卿的命运已经够悲惨了,自己如果先给了她希望之光,却又亲手将这光染黑,恐怕她一个承受不住今晚就得想不开寻短见了,那可就是造孽了。
何况李昭向来觉得,那种事情应该是要让双方都满意、开心快乐,并自愿投入,而不应该是这样一方强迫另一方的。
等到做完这一切,李昭这才收回针,然后起身对秦可卿笑道:“夫人,可以睁眼了。”
秦可卿再次睁开眼睛,但却仍然回避着李昭的目光。
这次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有些惭愧了。
虽然李昭其实知道,但她可不知道李昭知道,也不知道李昭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知道,所以竟觉得自己先前怀疑李昭,实在是昧了良心的想法。
不过他们这边又耽搁了一些时间,外面贾珍自然又开始催促,李昭再应了一声,这次却真就转身往门口走去,准备离开了。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秦可卿的声音,“若先生肯相助,可卿便都听先生的。”
可卿是她的字,能为她取这样地字,其父对她也是有些期望,自然不会想到她会遭遇后来的事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李昭停下脚步,嘴角微微一翘,点了点头,然后道:“在下定不会教夫人失望的……”
秦可卿话一出口,心里却先有了一分后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这般冲动了起来,或许是出于惭愧之后的弥补心理。
但听到了他的回答,那后悔便又消失无踪了。
等看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光射进来,也将他的身体周围烘托得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有些不真实感。
然后他走出去又带上了门,光芒消失了,屋子里重归黑暗,秦可卿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再听到外边李昭和贾珍、贾蓉的对话声,眼中却多了一丝莫名的神采。
而这边等到李昭出来,早已巴望多时的贾珍和贾蓉自然免不了想要进去看看。
李昭知道此时的秦可卿正在情绪激荡中,若要让她在他们面前继续伪装未免为难,所以自然伸手先拦住了他们,说道:“我才给秦夫人施针完毕,此时她还需调养气息、静休片刻,暂时不便打扰。
“等……再过个一炷香的功夫,那疗效开始发挥了,你们再进去看看也不迟,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不错、不错,只要明日之前能好就好。”贾珍面带喜色,也不计较李昭先前的那些不敬了。
第二百零八回、酬金
“不过,若等秦夫人好过来,按在下的建议,最好还是先给她找一个可以安养之处,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这也是李昭先前和秦可卿说时想到的,他暂时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帮秦可卿脱离宁国府,所以首先第一步,就得先让她离开此处,暂时规避这对父子。
养病的理由也算是充分,从贾珍的态度来看,连李昭先前和她独处一室都同意了,应该也会同意这个。
只是暂时离开一阵子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何况送到城外的庄子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更加避人耳目,更方便他做一些事情。
当然,有养病这个借口在,他一时应该还是不敢妄动,至少也得等到秦可卿完全好了之后。
“李大夫的意思,还要我们送她到外头去寻一个僻静之所静养?”贾珍听到这个,却是皱起眉头,有些犹豫。
他想要让秦可卿好起来,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让她能出席贾母寿辰,另一方面却也是馋她的身子。
一直病着的话,他也不太好下手。
当然,以这家伙的兽性,也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就直接动手了。
或许“原本”也是这样,才会让秦可卿最终承受不了殒命。
不过如果李昭能够将秦可卿治好,那抱着这个理由,他还是能够再拖一拖的。
李昭洞悉他的心思,就笑着点点头说道:“在下已将秦夫人的经脉疏通,令她的身体机能得以恢复正常运转,但治疗并非立竿见影之事。夫人的病症,多是源于环境,及自身操劳之故。
“故而,若能找个僻静之所安养一段时日,调节心情、不再操劳于事,相信更有助于她痊愈。等到时候彻底好了,再把她接回府上便是,然后往后再注意些,也就不怕会复发了。”
见他们陷入迟疑,李昭也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便笑道:“当然,我也晓得明日便是贾老太太的寿辰,秦夫人须得出席,这却也是无碍的。等这次之后再送出去也不迟……
“宁国府在城外,不是和荣府一样,也有几处庄园,可以先将她送到那边去静养一段时日,以观后效。二位若是担心,也可随着一起出去。如今这时节,不是正好避暑?”
说是这么一说,李昭肯定不希望他们跟着一起去,哪怕是贾蓉也是。
不过这对父子沉迷于京城花花世界,才不会跑到城外那些乡下地方去呢。
为了一个女人,还是生病需要照料的女人,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不值得的。
当然如果真跟去了,他还可以另想办法。
反正他也是时不时要出城去给灵石袋进个货的,可惜也不知道那间贾家庄园是哪个府的,不然还可以跟秦可卿说一下,让她直接到那里去,之后说不定还可以让她帮忙给自己搞定那灵矿之事。
“既如此,那倒也罢。”贾珍点点头,算是下定了决心,认为李昭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在,后面还怕没有机会么。
“蓉哥儿,送送李大夫。贤弟,你可得在府上留着,我还有些事情与你相商。”后半句话,自然是对贾琏说地。
贾琏眨了眨眼,明白过来,又回头对李昭使了个眼色。
李昭顿时明白了,他们可能还有点私事,但更重要的还是要商量一下给李昭的酬金。
有贾琏在,贾珍想赖账也赖不掉,而贾琏要起钱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管他是不是自己的族兄,所以李昭反倒放心。
他自己能得到多少无所谓,总得让贾珍大出血一次,也算是帮秦可卿小小报复一下。
贾琏得去的,包括先前林如海给李昭却也被他墨了的,就当暂存在他那里,迟早也得给他吐出来。
养肥的猪嘛,总是要宰的,时间早晚,方式的问题。
当然,现在秦可卿还没稳定,没有见到成果,贾珍也不会付“全款”,多半还有得跟贾琏扯皮。
“若再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可以让琏二哥再去寻我。既是在下诊治的,那自然务必要让她好透彻,有任何问题二位都可以找我。”
听李昭这么说,贾珍倒是信了,毕竟这是很容易可以验证的事情,甚至等下等秦可卿醒了,他们就可以去问问情况。
然就算他说大话,他们也未必能怎么样,到时候再做什么其实也晚了。
但此人听贾琏说能得荣国府的林姑爷多番看重,想来总不至于是见他长得好想要招他为婿吧,那就是和实实在在有能为的。
贾珍可以不相信贾琏的眼光,却不能不相信那大理寺少卿。
“李大夫,请……”贾蓉看着李昭,神色很复杂。
等到走在路上,听见贾蓉的心声,李昭也有些好笑,这厮不敢去跟真正凶恶的父亲张狂,反倒是对自己这个治好了他妻子的,心怀恶意,还憋着坏呢。
然后李昭突然就叫了一声:“蓉公子?”
“啊?”所谓做贼心虚就是如此了,贾蓉被李昭喊了一声,还是在心里憋着要使坏的情况下,自然免不了吓了个寒战。
回头再见到李昭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他更是心虚地不敢与之对视,只能勉强笑道:“李大夫,有什么事情?”
“无事,不过就送到这里吧,蓉公子可以回去找贾将军复命了。”
贾蓉回过头看到却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大门口了,这才反应过来,也意识到李昭似乎是有意在调戏他。
只是贾蓉坏也坏的不透彻,有坏心没坏胆的那种,所以就算意识到了,也不敢再跟李昭说什么。
虽然对李昭的出身不屑,但对方现在的身份,他老子都有些忌惮,何况是他。
“那李大夫,请慢走。”
“多谢蓉公子相送……”李昭拱手,心里加了一句,你老婆真棒。
贾蓉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回了礼节。
等看着李昭出了门去,他看着那背影,明明不甚高大,但不知为何,却瞧出了一股威武雄壮的气概。
宁国府的下人当然也是有眼力劲儿的,虽然贾蓉还没吩咐,但看着李昭能够得他亲自相送,说明事情办成了,自然也去把他的马牵了过来。
李昭的骑术一般,因为以前没学过,但以他的武功,潇洒的飞身上马,甚至纵马驱驰都不在话下。
而南镇抚司的这马只是普通马相,早就被驯服了,显得十分温顺,本来也不能驱驰的,李昭也就这样骑着马慢慢地独行。
他没看到庆儿,估计还在哪里等着贾琏。
不过也不遗憾,以后要想有的是机会能整治他。
这样径自回到了南镇抚司,度过了一段日常后,李昭散衙准备回家,却注意到大门正对面有个熟悉的人影在那边晃荡着。
他心下纳罕,走上前去问道:“柱儿,你怎么过来了?”
第二百零九回、荣国府邀请
柱儿也是贾琏跟前的小厮,原先最受宠的自然是庆儿和李昭,李昭出府,庆儿被贬后,柱儿跟在了贾琏身前一段时日,却不得琏二爷的满意,把庆儿又招了回去。
不过柱儿如今还是跟在贾琏跟前办事儿,只是多是一些跑腿的活儿。
对他的到来,李昭有些意外,毕竟两边也许久没有联系了,上一次还是平儿生辰时候,李昭托他给平儿送去几匹上好的布料。
这年头大多是找裁缝或是自己缝制衣裳,所以布匹乃是硬通货,也是赏赐时候常见的物品。
不过这种大户人家的姑娘丫鬟,很少会自己动手,多半都是选好了布料让别人来做。
李昭所认识的女子中,也只有邢岫烟的绣工拿得出手,但是制衣裳她也力有未逮。
所以“黛安芬”的成衣生意,还是有可为之处的,尤其是面向大众。
但怎么说呢,限于技术上面的缺陷,人工成本又太大,本就是要薄利多销的东西,你量上不去什么都是白搭。
李昭都觉得系统还不如多奖励自己几台缝纫机比其他玩意儿要更实用,现在裁缝大多还是靠着手工制作,机械参与度低,效率自然也就快不起来。
此时的柱儿面对李昭,尤其是在李昭后面就是那阴森森、在外人看来如同张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的巨大凶兽的南镇抚司,虽然李昭笑得很温和,他却有些战战兢兢。
原先对李昭出府的选择,府里莫衷一是,等着看笑话的不少。
柱儿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在大户人家里的优越感,但现在却哪里还敢,只是羡慕却又羡慕不来。
李昭好笑道:“怎么,有什么难为的,莫不是你有什么事情要求到我头上来?”
“自然不是……”柱儿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连忙摆摆手,然后陪笑道:“昭……哦不,李老爷,是府上派我来,邀请李老爷明日去府上,参加老太太寿宴。”
这显然是临时起意的邀请,而且贾琏自己可能都不晓得,甚至说不定就是背着他才捣鼓出来的。
不然之前在宁国府的时候,贾琏就该和自己说了。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提的主意,看这样子难道是王熙凤?
自己现在是外男了,还让自己回去参加贾府的寿宴,是想找机会羞辱自己,找回场子?
不过倒也不算逾礼,甚至在荣国府那边人看来,说不定还当成是“恩典”呢。
就看现在柱儿的心理活动,李昭估计自己这趟回去,还真得是风风观光的。
不过,自己一个绣衣卫,去参加武勋之家的宴会,似乎有些别扭,但是来邀请了不去,又显得自己似乎忘本了。
主要还是李昭自己也想去,毕竟荣府里面还有他有想法的一些人在呢。
于是李昭想了想,便笑道:“请转告府上,到时我人一定到。”
柱儿听闻不免松了口气,然后看着李昭身上的衣裳,又显得有些羡慕。
李昭笑道:“怎么,柱儿也想来我南镇抚司坐坐?”
“不了、不了……”柱儿闻之色变,连连摆手。
本来在京城里面关于绣衣卫的传说就很多,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总归是和黑暗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
而对于荣国府的人来说,更是听说了薛蟠被抓进去折磨的事情,这还有赖于薛姨妈这个老娘为了儿子操碎了心,没少在王夫人那里哭诉她儿子遭受了如何非人的折磨。
于是就这么在府上传开了,也就是没多久之后薛家就搬出来了,不然薛蟠在荣府上怕是得经常被下人们围观,看看被绣衣卫们折磨成了什么样。
柱儿羡慕的也只是李昭有这个机缘和现在的威风,连荣府都要派人过来邀请,但他要是进南镇抚司去,难道去瞻仰薛蟠经历过的那些地方么?
弄清柱儿的想法,李昭心里也是有些好笑,但也懒得去澄清。
绣衣卫有时候是刻意需要这些恶名的,这样才有助于震慑宵小。
当然,也只能震慑一下宵小,真正的高手就没办法了,这点上总是追击失利的吴百户无疑很有发言权。
这不,李昭告别了柱儿,回头到镇府司里面,去院里的路上却又撞上了吴百户。
眼见他一脸的懊丧,李昭心下好奇道:“百户这是怎么了?”
“哦,是李昭啊。”吴百户看到他,自然也浮现了笑容,毕竟李昭现在是镇府司里公认皇帝看上的人,大家对他态度自然不同,多少都会有几分礼遇。
“你这是又去了哪里?”
李昭见吴百户似乎不想提,也没有追问,拱拱手苦笑道:“是属下的失责,只是宁国府上有贵人病了,故人邀我过去帮忙治病,人命关天的事情,属下自然不敢怠慢,便又告了个假……”
他请假多已经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肯定少不了闲言碎语,但顾遥这个总旗都没有说什么,更上头的吴百户和张千户也都不管,其他人也就背后议论一下了。
当然了,他每次请假外出,也确实都有要紧的事情,属于是正当理由了。
顾遥那也是懒得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而且轻易公布权贵的私隐也不好,不然直接把理由公布出去,其他人保准就没话讲了。
反正他们说再多,也影响不了李昭的位置。
而李昭现在对吴百户说,也是寻思着老太妃那边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再请自己过去了,一次好说,两次的话就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到时候他们不想传扬,都自然会有风声传开来。
与其别人来说,倒不如自己先说清楚。
反正贾珍他们在意的也不是找他去治疗的事情,只要不传出去怎么治的就行了。
之前南安老太妃的事情,还是没有传开,镇府司里面知道的人都没几个,所以吴百户不免稀奇道:“李昭你居然还懂医术?”
“略懂,略懂。”
吴百户吸了口气,突然问道:“那有时间,可否帮我看看?”
“啊?”李昭心说,自己救治的要么是林如海这种国家栋梁,要么是老太妃、秦可卿这种权贵内宅,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又不是真的大夫,治病救人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啊。
今天是吴百户,明天是不是张千户、指挥使他们都得来了?
不过拒绝的话也不太好,后面要是传出来自己有给危在旦夕的老太妃、秦可卿她们治病的本事,却不给他看看,就得把人得罪了。
何况也就是点小事情,所以李昭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既是百户大人相请,属下不敢违抗,只是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只是刚好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正好找你看看而已,难道我这生龙活虎的,还能有什么绝症么?”
第二百一十回、贾母寿宴(一)
“百户,你中毒了!”
吴百户听到这句先是一愣,然后不敢置信道:“你说甚?”
“或许是属下看错了……”李昭心里却道,看错是不可能看错的,的确是中毒了。
而且,明显是有人在故意给他下毒。
也是胆大包天了,绣衣卫的百户都敢下手。
不过跟顾遥这样的总旗不同,作为百户,吴百户的行动更加自由,而且也不住在镇府司后边的南镇街上,而是另有去处,平日里的活动地点多到难以计数。
不过,这毒似乎还是最近才有的。
也很浅,不深。
所以李昭便问道:“百户,敢问近来你都出没过哪些场合,你可好好回忆一下?”
吴百户看李昭如此郑重其事,自然已经相信了他的判断,所以此刻听他问,便沉吟道:“近来我没去过旁的什么地方,除了衙门里,便是家中,还有常去的酒楼听书听曲儿。
“哦,还有赛马场!”
“赛马场?”
李昭一愣,这是在贾琏之后,第二次听到有人提到这个词。
“不错,”吴百户挠挠头,笑道:“平日里也无甚爱好,喜欢相马,也喜欢看斗马,可惜兜里没有富余,所以去得不多。”
“那,百户近来,都有见过什么人,可曾想到,里面谁有嫌疑?”
作为绣衣卫百户,吴百户的侦查经验可比李昭要丰富多了,立刻摇头道:“如我等绣衣卫,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接触的人更是不少,真要说,好多都有嫌疑。”
那直接排除法就不行了,动机这一块难以确定。
李昭想了想,便道:“那属下就不晓得,这毒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了。”
吴百户忍不住问道:“你可帮我解了这毒?”
李昭点点头,笑道:“这毒侵害尚浅,只需将毒素逼出来,吴百户这两日再多喝些水,将残余排除体内就可。”
“那要如何逼出来?”
“这点吴百户自己不晓得?”
吴百户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脑门,汗颜道:“哎,也是个老江湖了,却被区区毒素吓住,也多亏李昭你的提醒。”
李昭笑了笑,虽然这个世界目前所见武力低微,但是所谓的内力还是有一些的,
“吴百户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妨一并告诉我,我对那敢于下毒坑害绣衣卫百户的人,也颇为好奇。”
其实,这毒性并不强,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警告。
当然,如果一直没有察觉,之后也有些麻烦,可能会病痛缠身,像是吴百户这样察觉到身体不适只是个开始。
何况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慢性毒药,若是之后又继续加量,在他不知不觉间毒性更深,到时候再挽救就来不及了。
所以逼出毒素只是治标,找出下毒之人才是治本。
不过这个吴百户自己肯定更上心,倒不需要李昭提醒。
李昭也只是好奇心起,想要知道。
吴百户豪爽的笑着摆摆手道:“小事尔!”
“那属下就先下去了……”
李昭告辞后,却沉思起来,总感觉下毒的人没那么简单,要么是目的特殊,要么是来路特殊。
这或许可以说是他的直觉,不过现在什么头绪也没有,光光想着也无益,还是关注眼前的事情吧。
……
转眼又到了第二日午后,该是去荣国府上赴宴的时候了。
于是李昭又找到了顾遥告了个假,然后回家在角儿伺候下沐浴换衣,穿上了李婶帮他备置的常服,再次来到了宁荣街上。
之前才到过一次宁国府,所以没感觉到陌生,当然今日的荣国府,显然还是不太一样的。
虽然这并非是整数岁的大寿,但贾母的身份在二府中都是独有,辈分最高,身上还背着诰命,贾家的人际关系又很广,所以李昭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荣国府早已经是迎来送往,在门口都忙的不亦乐乎了。
北静王、保龄侯、忠靖侯都亲自登门,余者大多送礼过来,包括南安郡王府、东平郡王府、西宁郡王府、镇国公牛府这些,都是素来与贾家有交情的四王八公关系。
这史家一门双侯,煊赫自不必说,在四大家族中也只在一门双公的贾家之下。
不过可惜的是这两位侯爷不太争气,家里经营不善,后面史湘云甚至都得做针线活补贴家用。
当然了,贾母寿辰他们肯定是要来的,因老太太本就是史家的人,平日里对他们也是颇多照顾的,要没有她在,史湘云怎么可能成天的往荣国府跑。
而那北静王,真是哪里有热闹就少不了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跟宝玉已经……
不过宝玉现在应该还在养伤中吧,臀伤有那么快好么?
当然,也少不了王家、薛家,不过王家与贾家关系较为淡薄,往来不多,只有王子腾的夫人过来;薛家则是三口齐至。
李昭正好在门口就碰上了薛家一家,薛蟠这厮眼睛倒是尖,一下就发现了李昭,立刻跳下马来,凑上来笑道:“贤弟,你怎么也在此?”
“自然是府上相邀,我便过来了。倒是你,怎么也过来了?”
虽然现在杨公子都道过歉了,也隔了些时间,杨家那边没有动静,应该不用担心了。
薛蟠当然也不需要再伪装下去了,主要是他也伪装不住,毕竟牌令再好玩,玩久了也会腻,想要去尝试一些新鲜事儿,或是新鲜人。
薛蟠满不在乎道:“我倒是想不来,可他们偏要我来。”
这种场合,男宾与女眷,自然是分开招待,女眷们各自坐着小轿自西角门入,直往贾母内院去,男宾则是从正大门进入,到荣禧堂自有贾政、贾赦还有贾琏招待。
薛蟠看到李昭目光注意着抬着薛姨妈和宝钗走的小轿,忙在他面前摆摆手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李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不过是想些生意上的事情,原想着与薛姑娘说说,不过看来也只能让你转达了——你当我和你一样,整日间只想着男女之事?”
“嘿,像我这样如何,又有什么不好?”薛蟠回过头笑道:“莫再耽搁时辰了,趁早进去吧,我还得去看看琏二哥和宝玉。”
李昭不置可否,不过也跟着他一起进去。
注意到荣府下人们看自己的脸色,毕竟当初他也当着这正大门走过一次,但那一次还是以府上奴仆的身份,这次却是以客人的身份了。
当然了,也就因今日是开门迎客的,所以他依然只能算是顺带的。
真要到让荣国府主动开大门迎接,以他在绣衣卫的位置,少说得做到指挥同知甚至指挥使了。
第二百一十一回、贾母寿宴(二)
盛夏时节,大门敞开,晚风吹拂,衣袂飘飘。
薛蟠看着李昭在他身旁走着,一袭蓝衣恍如一位清贵公子,尤其是他本就样貌隽秀,习武再加上身体发育,如今身高高了、身板也结实了许多,自然也能撑得起衣服来了。
薛蟠忍不住赞道:“公子如玉,如、如……”
“不会夸便不要说了……”李昭翻了个白眼,来到了院子里一个队列前,站了上去。
既是来做客的,也是来贺寿的,寿礼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过其他人多有奴仆帮着支应,主人道了一声就先进去了,仆人拿着礼物在这里排队登记,薛蟠身边都有一个跟着的,手上大袋小袋提着,就跟在李昭身后。
李昭却是孑然一身,只能自己上了。
而薛蟠这厮方才还说自己要赶着进去,这会子却又缠在李昭身边,笑道:“不知贤弟家中可有姊妹?”
李昭回头瞥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冷笑两声道:“薛兄要是嫌在家里这几日过得太舒坦,我可以再让人去府上请你到咱们衙门里做客……”
不等李昭说完,薛蟠立刻便讪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贤弟哪里都好,就是玩笑不得,实在是无趣得很。”
“那薛兄尽可以进去找可以玩笑的人,想必宝二爷他们倒是会很乐意听你的玩笑。”
薛蟠撇撇嘴道:“琏二爷那个妹子木头一样,比我家中那香菱还要呆上两分,那位三姑娘太小了,非我所欲也。”
李昭抽了抽嘴角,心想你还真都想过啊,现在还当着人家荣国府下人的面说出来。
不过荣府的下人们可不是没见识的,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大惊小怪,何况薛蟠就算真做了什么他们也得受着。
薛蟠毕竟是表少爷,可不是李昭这样的无根浮萍,在他们这里有面子的。
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倒也轮到了李昭上去。
说实话,李昭原本也考虑过,要不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这样过来一来有面子,二来也是尽了为客之道。
不过后来想想,自己这趟邀约到底是谁起意的都还不知道呢,此行也不晓得会遇到什么,语气被动等着对面出招,倒不如自己先主动制造些事情来。
而且这本来嘛,自己就是一个绣衣卫小旗官,跟登门祝寿的这些家地位差距甚远,身家自然更是比不上。
人家出手动不动就一对寿桃、寿樟的,还有翡翠玛瑙、珍珠琉璃、绫罗绸缎、各种金雕玉琢的器物,或者干脆就敬献金银,比如说前头有个就是贾雨村派来的人,送的就是银票。
这些东西别说自己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浪费在这种地方啊。
他跟贾母又没有什么关系,现在跟贾府都谈不上什么关系了。
所以最后李昭干脆决定拿现成的,就用自己制作的符箓,当做寿礼献上。
“李……李昭?”那边桌子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登记,而说话的却是旁边的一个小厮。
李昭对他毫无印象,不过这府上小厮这么多,尤其是贾政身边的小厮,平日里估计都没什么接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那人看到他之后,却是拿起了李昭的递过去的几枚护身符,细细端详了片刻,才问道:“这是何物?”
李昭笑道:“此乃是护身符,能驱邪避灾,又能逢凶化吉。”
护身符材料方便、做法也不复杂,不过单纯的护身符真要是碰上了邪祟,也就只能稍微挡一下下,李昭这是特意加了灵气进去,因符箓本身的特性,灵气会存在其中不怕逸散。
而这样的护身符,显然品质提升,效用也更佳。
此时旁边的中年人也抬头看了李昭一眼,没说什么,而那小厮却又问道:“这是从哪个庙里求来的?”
李昭暗暗皱眉,若说是嫌弃礼物太轻都能理解,张口问来路,反倒不对劲。
再“听”了点心声,李昭看了对方一眼,这小伙子路走窄了啊,显然是在故意刁难。
而这也不是毫无来由,李昭之前就从柱儿那里知道了荣国府里的下人们大致对自己的观感。
他们毕竟不是那些跟着一起南下的奴仆,体会过李昭的手段,也知道李昭的能力。
当然就算是那些人,这么久没有打交道了,他们估计也得被府上的风气同化了。
只是要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这样刁难的手段太粗糙,也显得主家太小气。
李昭固然会失了颜面,但他这么搞,也折损荣府的声名,传上去也少不了一顿责罚,轻则罚钱,重则赶出去都有可能。
李昭也不知道,这是他自己一时迷了心窍,还是有什么人支使,目前从心声里面还没听出来。
而还没等他回应,那边薛蟠却先凑过来了。
薛蟠一直跟在旁边和李昭说话,先前见李昭过来送礼,不想打扰,就走到一边,但回头却见他似乎有麻烦,便又凑了上来,听了一下便说道:“我这兄弟,可是治好了南安郡王太妃的……”
然后李昭听得又是嘴角一抽,这货不是来帮忙,是来添乱的吧,治病跟制符也产生不了联系啊。
但薛蟠出面还是有点儿效果的,那小厮自然是认得他,心下似乎也有些懊悔,没想到李昭和薛蟠关系这么好,居然在这个时候直接站出来帮他。
如今他是被架上了,但薛蟠的话,也给了他反驳的切入,于是硬着头皮说道:“薛大爷,非小人挑刺,只是老太太寿辰,这些礼物到时候也得让她过目的。
“若是旁的倒还罢了,我们荣国府家大业大,却也不稀罕一点小惠小利,但是这符箓之事,事关重大。薛大爷说这位李公子治好南安太妃,小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但治病与制符,却也不是一回事儿。
“小人就怕,这护身符非但不能护身,反倒带来灾祸,若是牵扯进巫蛊之中……”
“巫蛊?”
这个词语一出现,现场顿时一片骚动。
也不知道这小厮是怎么突然攀扯到了这上面去,明显连他自己都不太能理解巫蛊这个词的分量,许是平日听人说起记下来了,这时候觉得能用上就说出来了。
可对于在场所有听到的人,这却不啻于一记重棒。
不少人看向李昭这边的目光,都不自觉变了,而李昭也皱了皱眉。
薛蟠都凑上来,扯了一下李昭的衣袖,小声道:“不然,就把我薛家的礼品,匀过去一些,你先把这收起来吧。”
李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以为,我这护身符,是巫蛊之物?”
“这……我自然相信贤弟,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昭冷笑一声,看了那小厮一眼,突然朗声说道:“在下李昭,不才如今正在南镇抚司衙门里,任小旗官。今日荣府登门祝寿的客人里,大概数我官位最低,不过从七品。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荣国公府上的小厮,怕也有个七品了,自然不将在下放在眼里,所以刁难刁难,倒也见怪不怪。只是这巫蛊之说,当着在下这玄衣使者的面,却实在是泼天的污蔑。
“在下不敢说有功于社稷,但自得陛下钦命以来,兢兢业业,未有一丝一毫敢于懈怠。若说我能力不足,在下倒也认了,可要说我胆敢行巫蛊之事,于社稷、陛下不利,在下说不得,却要血溅当场了!”
他说着,还当真拔出了一把匕首来,正是那鱼肠剑,不过却不是指着自己,而是指着对面的小厮,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扑过去。
一时间那边荣府下人们都簇拥过来,以防发生不测。
倒是后面排队的其他府仆人们吓得都推到了一边去,生怕波及到自己。
其实小厮的巫蛊虽然让大家反应大,但一时间,还没有联系到皇帝头上去。
毕竟不管是那个小厮,还是李昭,地位都太低,哪里能够够得上皇帝呢。
反倒是李昭这番话,直接让人想起了历史上最有名的“巫蛊之祸”,除了与巫蛊有关,还是桩冤案。
这岂不就是在说,荣府的下人冤枉绣衣卫使者?
那小厮早已说不出话来,而薛蟠却忍不住连赞了两声大好,正是周围人都没有做声,显得他的反应特别突兀。
反正这厮的脑回路总是这么清奇,一般人都跟不上。
当然,此时没有人注意薛蟠,都只看着李昭。
不管是路过的那些公卿贵族,还是荣府的丫鬟小厮和其他家来送礼的奴仆。
当然,人群中还有一个太监。
正是皇帝身边的掌宫內监戴权,同时也是绣衣卫事实上的领导者。
昨日皇帝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招了女史贾元春去侍寝,然后大概是从她处得闻今日乃是府上贾老太太寿辰,于是便遣了戴权过来,送上一些寿礼为她祝贺。
当然,即便没有贾元春的这一层关系,作为朝廷诰命,贾母一样会得到皇帝的赏赐,只是那跟皇帝亲口过问还是不一样的,也不值得戴权亲自过来。
或许也是上次说了他与贾家关系亲厚的原因,戴权眼看着似乎摘不下这个帽子了,也就只能接受了。
相对来说,都是贾家,宁荣二府间,戴权其实跟宁国府关系更近,先前就去那边走了一趟,受了一番贾珍父子的礼遇,当然自然也少不了孝敬,然后才来了这里。
结果刚一入府,却瞧见了这么一副场面,着实也是开了眼界。
“那位是……”
“那便是李昭!”身边自然有随他过来的干儿子知道究竟,回禀了他。
戴权心里也有几分惊讶,他对李昭观感一般,既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厌恶。
当然因为皇帝口中曾经提起过,所以对他会注意一些。
荣府贾老太太寿辰,还邀请了他来,这应该算是对他的恩典了,怎么还突然闹将起来了?
关键还是李昭先前说的那番话……
“这小子,若不是忠君爱国,那便是大忠似奸啊……”戴权心里叹息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看了眼周围。
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总管,咱们是等着,还是……”
还是进去放下礼物直接就走,皇帝的赏赐,自然跟这些人的不同,也不需要登记,直接交到贾政他们手中就可。
其实本来按理是要直接交到贾母手上的,不过皇帝又特别嘱咐了一句不要去打扰她。
戴权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对那贾元春的恩宠,还是对于贾家的恩典。
当然,现在都不重要。
“陛下那边可有催促?”
“没有……”
“那咱们就等着吧,这戏可不比宫里面唱得好?”
李昭并不清楚后面有多么重量级的人看着,他能过目不忘、能听到心声,但毕竟没有上帝视角,更不认识那些权贵,所以任由那些目光看着自己,他只盯着对面的那位小厮。
对方张了张嘴,有些茫然,旁边的中年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墨雨,此事该是你的错,你就与李公子道个歉,求他宽恕这一回。”
薛蟠冷笑道:“何止错了,大错特错。岂不知……唔……”
李昭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鬼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那小厮墨雨或许心有不甘,但如今情势下,眼见着薛蟠完全站在李昭那边,而旁边的管事也没打算帮自己,再有其他人看热闹,他要还硬着,那该有事的就是他了。
“李公子,还请见谅,都是小人一时情急,没了分寸,口不择言了……”说着,见李昭没有表示,管事也没说话,立刻给自己掌嘴几下。
“罢了!”
李昭说完就微微皱眉,自己一说停他就停,这还就罢了,知道他是个不规矩的,没想到竟是宝玉身边的小厮,还想着回去宝二爷那边打小报告,这下怕不是间接跟宝玉结上仇了?
不过结就结了吧,本来两边也走不到一块儿去,何况就算是宝玉,也帮不了他。
这时那中年管事又陪笑道:“李公子,还请先进去吧。这几张符,到底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们便先收着了。至于巫蛊之说,自是子虚乌有,李公子无需挂怀。这小子我过后也会再管教一番……”
说着,他还看了眼后面,示意后面还有人。
李昭得罪他们不要紧,但是后面那些权贵们,他也得悠着点儿。
李昭回头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拱手道:“只望二位,不要回头就把这几张符扔了就好。好歹也是在下花了心思的,旁的不敢说,戴上便能庇佑一时,邪祟不侵,甚至无病无灾……”
反正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李昭得把这出戏演完整,也必须要将其作用发挥出来才行。
他的爆发自然不是没来由,对方的态度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试探一下究竟是谁决意邀请自己过来,会不会按捺不住跳脚出来,是其一。
直接反驳对方,叫他下不来台是其二,当然他也是得见好就收,不然就不是和那小厮过不去,而是跟荣国府结仇了。
而第三,就是准备给自己再加一道保险。
神医之名算什么,既然有好本事,该显露的还是要显露出来的。
至于说怎么解释来由,其实没有那么麻烦。
如果说医术可以归于家传,这符箓之术则就更好说了,“先天传承,后天觉醒”,直接说是老天爷给的馈赠不就行了。
不能小觑古人,但古人的局限性也是摆在这里的,就算此时最明智之士,都不敢完全否定神佛的存在。
这符箓可不仅是能做成一门生意,更是人情往来的利器。
有医术和符箓两样,李昭觉得,怕不是要不了多久,皇帝那边都得亲自召见他一次了。
第二百一十二回、贾母寿宴(三)
“哈哈,你可看见了那厮最后脸色?”薛蟠哈哈笑了一阵,见李昭表情平淡,以为他还在介怀先前之事,立刻拍着胸脯道:“贤弟请放心,我稍后便与琏二哥和宝玉他们说说此事。
“到时候,势必也要让他们给咱们一个说法。那厮想要就这样逃过去,没那么容易。”
李昭心道,要是去找贾琏的话,那恐怕用不上你。
就秦可卿的那事情,就够让贾琏对李昭更加重视,若是听说了,不用李昭去说,他自己都会去做。
何况此事还很有可能影响到两边的关系,虽然那是宝玉的小厮,但宝玉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厮出头。
而且嘛,那小厮长得那样,宝玉心里不会有这样的人位置的。
在这点上还真别说,宝玉的思维和贾琏、薛蟠他们说不定会不一样,既不会觉得小厮的事情和自己有关系,也不会觉得小厮受辱就会影响到自己身上。
当然,李昭也不会拦着薛蟠去说。
所谓爱哭的孩子有柰吃,但有些事情自己也的确不太方便,不然显得蹬鼻子上脸。
没办法,出身太低就这点不好,但是薛蟠为他出头就不一样了。
“若非还对这府上有些余念,方才那一下,我就直接要走了。”李昭也算是给出了自己的态度,支持薛蟠去搞事情。
薛蟠立刻连连点点头道:“若换做是我,也得走,这荣府的下人越发的不像样了,我一定让琏二哥他们好生管教一番。”
他说这话,也有自己的气在里面。
“对了贤弟,方才你那符箓之说,都是真的?”不过又走了没几步,薛蟠的注意力却转得很快,马上又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李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肯信,便是真的,若不信,那自然就是假的。”
薛蟠摸不着头脑,“贤弟你说这些云山雾罩的话,倒不如直接跟我说,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
李昭笑道:“护身符,多是求个心灵寄托。薛兄不会真以为,从那些庙里求来的护身符,真能有什么用吧?”
其实这个也不好说,毕竟红楼里真有神仙,只是神仙不入世。
凡间有些邪祟,还真就得靠着那些和尚道士来摆平,但其中真假难辨。
而李昭的这个护身符当然是有用的,但如果是其他符箓,还能显出一些效果来,可是护身符,他总不可能去找些邪祟来,当场表演怎么驱邪吧?
而且李昭到现在也还没接触过这些,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样子的。
薛蟠挠挠头道:“若是无用,那你为何还送做寿礼?”
李昭笑而不语,此时两人却已经来到了那向南大厅,穿过大厅便是贾政的院子。
既是寿宴,自然有酒席,在院子里摆上了几桌,都是有些身份的、与贾家有联系的故旧,或是故旧后人,此时宴会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可以看到贾琏的身影时不时穿梭其中。
在交际方面,贾琏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这也是他能在二房当家的荣国府中立足的根本。
而在荣禧堂里,却是坐着贾政、贾赦,还有亲自登门祝寿的史家双侯与北静王。
当然,下人们的位置也有,荣国府上还有宁国府那边来帮忙的,就都在荣禧堂后面摆着,和这边隔开来;那些来送礼的各家仆人们,则是在向南大厅边上摆着。
先前在前边的院子里面闹得再大,都影响不到这里面,甚至都没人出去看一下。
对他们来说,外面是那些仆人的世界,能到这里来的,才是真正有些身份的。
而有身份的,也各有不同,即便都在这一个院子里,也是各自成群,彼此很少有接触。
这就是阶级!
在这里,李昭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他倒是怡然自得,很快找到了角落里一个位置坐下来,同桌的都是些不认识的,倒也无伤大雅。
偏偏薛蟠居然也跟着他往这里坐下来,李昭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不是要找琏二哥说话么,怎么不去了?”
薛蟠笑道:“他那边在招呼客人,此时不便打扰。何况我在这儿也没甚相熟的,倒不如跟在贤弟身边。”
李昭看他眼神似乎有些落寞,还以为他转了性了,没想到他转头就拉着李昭指着远处的一位公子笑道:“李昭,你可看见了那边那个,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皮肤雪白竟不逊于女子。
“待会儿可得叫琏二哥问问他的来历……”
李昭顿时翻了个白眼,就不该对这小子抱有正经的期望。
不过他们这边没去找贾琏,贾琏却还是看到了他们,想了想便绕过来。
同桌的那几位看到他过来,还以为是找他们来的。
虽然被那位杨公子鄙夷过,但在另一些纨绔子弟或是小官僚中,贾琏可也是一条大腿,几人顿时都站起来端着酒杯相迎。
贾琏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也没有点破,和他们碰杯交谈了两句,然后才来到李昭和薛蟠身前,笑道:“蟠哥儿和昭儿怎么不进去见见二位老爷?”
原本并不在意李昭两人身份,以为和他们是一类人的那同桌几个人,这才知道他们两个身份不简单。
不说去见荣禧堂的老爷们,就说能够让贾琏亲自过来相邀,那可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黛玉。
李昭站起身来,笑道:“微末之身,能得府里相邀已是万幸,实不敢僭越。”
贾琏却摆摆手道:“你也是从府上出去的,如今有些出息了,和蟠哥儿一般,以晚辈身份进去见礼就是了。”
李昭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有些不懂规矩了。
其他人虽然大多都坐下了,但那是因为他们来得早,之前肯定都有去里面见过礼的。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这个待遇,有些人自知身份,没有招呼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过去,就像是同桌的这几位。
而李昭和薛蟠,薛蟠自不必说,是亲戚的晚辈,李昭也有着府里的渊源,关系自然都不是他们能比的。
没办法,来到人家地盘,就按人家说的办事儿,薛蟠倒是无所谓大家都知道他没规没矩的,李昭可不能轻易不守规矩。
于是李昭和薛蟠便又跟着贾琏进了荣禧堂,等贾琏去说了一声,两人上前见礼,贾政勉励了薛蟠一番。
大致就是他们一家现在离开了荣国府,在外头他作为一家之主,就得多担待点儿,不可再像过去那样顽劣了。
薛蟠对这位老学究般的姨父向来很头疼,这也是先前他干脆跟着李昭躲到角落去的原因,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
这时候心里面一直在腹诽不已,面上却也只能小意应承着,看得李昭暗笑不止,跟着就听到贾政说道:“你是……昭儿?”
不想贾政居然认出了自己,毕竟贾琏还没等介绍呢,李昭有些意外,但还是上前道:“政老爷……”
贾政上下打量了李昭一番,才笑呵呵道:“若不是琏哥媳妇提醒了一声,我还险些忘了,从我荣国府中,还走出去了一位绣衣卫。听琏哥儿说,宁府那边蓉哥媳妇的病,也是你治好的?”
李昭心道一声果然,自己得到邀请是王熙凤的主意。
只是这女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把自己拉过来,自己以外男的身份,也进不了内院去,他和自己根本也没机会接触,总不可能是为了自己好吧?
心里一边想着,李昭嘴上却说道:“也是侥幸,秦夫人的病症,与南安老太妃类似。小子先前帮老太妃诊治过,所以才能对症下手。”
听他提到了南安太妃,旁边的史家双侯不禁也看过来。
而另一边的北静王这时却是笑道:“说起此事来,上次在南安王府招呼不周,是本王的疏忽。本王也趁此机会,邀李小哥过府一叙,到时候王府上备好饮食——不如,就明日如何?”
李昭并不意外于北静王的热忱,上次他明显更多是因为自己没在场他们就自作主张所以才有些不喜,但又不可能生老太妃的气,就有些迁怒于林如海与他。
后来眼看老太妃那边真好了,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从他和南安郡王府的关系来看,他对老太妃也是很珍重的,对于李昭这个救治了老太妃的大夫,不说感激不尽,也肯定会端正态度。
而北静王的邀请,李昭自然也不好拒绝,便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王爷了。”
而史家那两位侯爷这时也有些热切道:“这位李小哥,莫非就是那位将南安老太妃治好的神医?”
神医的神,也可作神秘的神,因没有他的身份信息传出来,南安郡王府和北静王也没有对外说什么,所以他们这些人大多只是知道原本病危的南安太妃身体突然好了。
当然不可能是自然痊愈,那就是有神医出手,但是神医何在,不知道。
没想到居然是面前这个年轻小伙,而对于医术精妙的,这些权贵们多少都会有些恩遇,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碰上需要的时候了。
所以两人也不免纡尊降贵来跟李昭搭上两句话,李昭也只能点头笑着应和。
北静王这时呵呵笑道:“年纪轻轻却有神医之能,自然非太医院那帮沽名钓誉之辈可比也。”
这个话李昭可不敢接,连忙说道:“小子不过侥幸,且胆子大了些,提着脑袋帮人治病,治不好自己也脑袋搬家,碰巧撞了运。那些太医耆老们,经验丰厚,怎是小子敢攀比的?”
北静王笑而不语,而贾政这时却又说道:“昭儿,往后倒是可以多来府上坐一坐。”
如此年纪,已得陛下看重,又有精妙医术,前途不可限量。
主要还是他原本是荣国府的下人,这对于荣府而言,是好事,但也需要维持这个关系。
当然,贾政也不会对李昭太热情,相比于这些“旁门左道”,贾政还是更喜欢经义取士的路子,虽然他自己也没考中,但不妨碍他鄙视别人。
李昭闻言心中一动,立刻点头应是,然后看他们接下来又回头去说他们自己的事情,这便是暗示了,于是便也自觉跟薛蟠一起退下来。
一离开荣禧堂,原本耷拉着脑袋话都不想说一句的薛蟠立刻又生龙活虎起来,瞥了李昭一眼还嘿嘿笑道:“贤弟你可得多多感谢我,若非我帮你扬名,你哪有这份礼遇?”
李昭自然懒得理他,径自回到了刚才的座位,而薛蟠也赶紧跟了过来。
然后却见先前还无视他们两个的同桌那几人,此时眼神都透着些热切,似乎都跃跃欲试要上来寒暄。
李昭想也不想,立刻起身离开。
“哎,怎么又走了啊?”
“薛兄,你还请自便,去找琏二哥或是宝玉都随你。我……”李昭想了想,说道:“我去方便一下……”
薛蟠立刻道:“一起啊……”
被李昭眼神一瞪,他莫名其妙,但还是按捺住,没敢再跟上来。
直到李昭走远了,他才松了口气。
方才一刹那被李昭的气势吓到了,跟着他便摸着下巴有些稀奇道:“这又是哪个惹到他了?还有方才,可把本大爷吓到了……”
李昭此时却已经离开了这院子,要方便自然是假的,李昭只是懒得呆在那里,出来透透气罢了。
虽然应酬交际他已经很擅长了,但和那些人没什么好聊的,而且他也想要趁机过来,看能不能探查到王熙凤的目的。
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跑去她的院子里看看。
当然,如果能够顺便看看平儿姐姐,那就更好了,说不定也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讯息。
所以他进入穿堂后,便立刻往后面一拐,按着曾经走过的路,来到了荣禧堂后楼,接着就准备往贾琏、王熙凤的院子过去。
当然,他很注意潜行,不会被人发现。
以他隐匿的功夫,这里又没有什么高手,不需要隐形斗篷,也能完全潜于无形之中。
只是刚刚绕出来,要进入那南北夹道时,却见到旁边抱夏中似乎有一道身影。
靠在床角上坐着,孑然一身,顾影自怜。
李程浩心里一动,立刻便走上前去,然后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之后,不由惊讶道:“秦可……秦夫人?”
听到李昭的声音,那边也望过来,然后就站起身来,李昭更也得以加看清楚那容颜。
第二百一十三回、贾母寿宴(四)
因隔着窗子,李昭只看到了秦可卿的上半身,却见她今日明显是经过悉心装扮,和昨天躺在床上时候的病态完全不同,其柔媚风情令人见之难忘。
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碧绿蝴蝶流苏步摇,项下一条褐色玛瑙吊坠,那玉石质地于黑暗中都隐隐放光,映出了精致的锁骨与雪白的脖颈。
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水蓝色窄裉袄,金质花边,有牡丹纹理,外面还罩着一件缂丝银鼠褂子,端的是一身荣华。
再衬上她那如画眉眼、琼鼻小口点绛唇,五官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恰当,目光所及竟叫人舍不得移开半分。
李昭觉得,此刻的秦可卿,比王熙凤更当得上神仙妃子的形容。
且比起王熙凤,秦可卿看起来要更矜持些。
说起来还别不信,这完全就是两人的性格,与她们的经历作风不能完全划上等号。
秦可卿虽有“淫丧天香楼”,但王熙凤也未必就称得上是贞洁,起码从她戏弄贾瑞之事来看,在那过程中,她难道就没有越线?
在后世来看有些事情自然没什么,但在当时,这也是胆大妄为之举。
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主动去做了。
所谓钓鱼执法,如贾瑞这样色胆包天的,本来或许还有些忌讳,如果正经警告一番,或许也就不会犯下大错,但被王熙凤这么一勾,自然也就领会了错误的信号,于是也就一错再错,最终误了卿卿性命。
此事除了彰显王熙凤的心狠手辣,她那行事作风其实也是和她平日一以贯之,略有些“奔放”的。
李昭很怀疑,王熙凤之所以那样对贾瑞,一则是当时她跟贾琏还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二来就是她看不上贾瑞。
这要是换了一个人,譬如北静王、譬如柳湘莲这样地,王熙凤也未见得就能做个贞洁烈妇。
当然,说这么多,其实也不过是臆测,就像是后世有不少红楼同人里面,总是少不了李纨失节的桥段,还有让她和宝玉、贾兰玩三批的,但在原著中,她的确是守着自己儿子过了一辈子。
王熙凤作风再不检点,作为房内人,她也的确没有对不起贾琏的,这大概也是大家都觉得王熙凤狠毒,可却也为她在婚姻关系中的处境而产生怜悯的原因。
此时看清楚是李昭,秦可卿也感觉很惊讶,“先生……”
“嘘!”
李昭知道附近没人,估计秦可卿也是见此,所以才会躲在这里。
没错,躲。
很显然,不知道什么缘故,秦可卿没有在贾母院中逗留,但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于是就寻了这样一个所在躲清静。
正好此时阖府上上下下吃着寿宴,也没人会关注突然消失的宁国府少奶奶。
李昭又看了周围一眼,便从旁绕进了里面,然后才问秦可卿道:“你怎么在这?”
秦可卿低声道:“我,我在院中,越见她们热闹,越觉不适,平日里本是寻常事,但不知为何,自那日先生与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便愈发不愿再作践自己。”
李昭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骨子里面喜静的女孩,但偏偏在嫁给了贾蓉之后,因为尤氏乃是贾珍的续弦,又不得贾珍信重,于是她便成了宁府的管家婆。
也正是因此,与贾珍接触多了些,便不知不觉让他惦记上了。
所以对于秦可卿来说,这种应酬和强颜欢笑、凑热闹的事情,只会让她愈发难受。
正如李昭先前所说,她其实主要是心病,身体上没有大问题,而经过李昭的调养之后,身体状况更好了些,但心理问题却还在。
如今她心里最大的依靠,反倒是变成了李昭这个外人。
所以见到李昭之后,她倒是一下子有了倾诉的欲望。
“先生,我也晓得本不该如此,只是……”
“夫人不必急着解释,我能理会得。”李昭笑道:“其实,偶尔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挺好。如此方能将心中抑郁排解出来,也免得形成心病。”
听李昭又说到此事,秦可卿不免想到先前说的事情,不由问道:“先生,你先前说的,可作数?”
李昭点点头道:“既是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我也相信先生,可是……”秦可卿忧虑道:“他们父子沆瀣一气,就算我能在城外避得一时,迟早也是要回宁府,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李昭想了想,说道:“夫人,宁国府在城外的庄子,有几处,都在什么地方,你可晓得?”
秦可卿虽然是宁府的管家婆,但大多是管着府内的事务,外面那些应该还是贾珍、贾蓉他们管。
没想到秦可卿却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每月都是我在盘账,自是知道地。”
李昭心里一喜,便又问道:“那你可记得,有一处庄子,背后靠着山,后山还有一处水潭的,在……”
他想了想方位,大致和秦可卿描述了一下,秦可卿思虑了一下便道:“那确是我宁府的庄子,先生,怎么了?”
“是就最好了……”李昭目光一闪,然后对秦可卿道:“夫人明日要出城休养,不妨就去那个庄子吧。”
秦可卿望着李昭,不解其意。
很明显,李昭似乎熟悉那个庄子,而且有什么谋划一样。
李昭当然知道秦可卿不是薛蟠那种可以随意糊弄的,他接触颇深的这几个出色女子,林妹妹、宝姐姐、邢岫烟还有这秦可卿,莫不是聪明灵慧的女子,只是因为女儿身,反倒被时代所限了。
为了避免出现信任危机,而且以后也需要秦可卿的配合,所以李昭还是稍微透露了些,“先前我给夫人针灸,夫人可知那其中的的气流,源从何来?”
李昭并不怕那灵石矿脉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去,就算有人知道那里就是、底下就有又如何,他们没那个条件去挖。
而且挖出来了,灵石对他们又有何用呢?
起码目前已知,除了自己还没有人能够利用,要不然的话,那灵石矿脉在那里又不算是非常隐蔽的,早就被人发现掘走了。
秦可卿回忆了一下当初李昭给她扎针的时候,那几股让她心里难忘的暖流,惊奇道:“先生莫不是在说,与那庄子有关?”
“虽不中亦不远矣,那庄子有一后山,我便是从那里获得一种奇石,那暖流便在这奇石中。不过这天底下,怕是只有我才有办法将其导出来,再借由针灸导入你体内。
“先前医治那南安太妃,也正是如此,否则就以我那浅薄医术,又怎么可能办到那些太医都办不到的事情。”
秦可卿这才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柔声道:“先生与我如此坦诚,我却还怀疑先生……”
“呵呵,人生在世,小心无大错。夫人命运多舛,对人心有所防备,也是情理之中,我心中只有怜惜,又怎么会责怪?”
秦可卿更觉歉疚,同时听着李昭的话,心里也不免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而李昭却在继续说道:“此时不便多说,等到夫人出城之后,我再去那庄子上找夫人,到时再与夫人详谈。”
秦可卿点点头,然后想到一事,“对了,先生到此处来,又是做什么?”
她是过来躲避的,难道李昭也是?
“夫人原来不晓得,我先前其实是荣府上、琏二哥身边的一个小厮?”
“啊?”秦可卿一声惊呼,美人瞪眼。
李昭便将自己之前脱籍的经历大致说了一下,秦可卿没想到李昭还有这种过去,一时间也是惊愕得嘴巴都好半晌合不上了。
注意到李昭看自己的眼神,她才羞红着脸道:“先生勿怪,是我少见多怪。”
“不,”李昭摇摇头,笑道:“不知者无怪,我又不是那小心眼之人。不过,夫人若是在外头呆的太久,也难免惹人生疑。”
秦可卿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不过与先生见了一面,说了会儿话,我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呵呵,如此倒是在下的荣幸了。”
秦可卿转过脸去,阴影中也看不清楚是不是羞涩了。
两人便即离开这抱夏,准备各自分开时,秦可卿似乎是没注意看清下面阶梯,突然一脚踩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
李昭听到“哎呀”一声,立刻回过头去一把扶住了她,而那扶风弱柳一般的纤细腰肢,自然就落入了他手中,虽隔着衣服,竟也仿佛有几分滑腻。
“嗯……”秦可卿轻轻呻吟一声,仰头看着李昭,羞涩道:“先生!”
“夫人……”李昭也唤了一声,然后马上放开她,退了一步低声道:“是在下失礼了!”
秦可卿重新站直身体,摇了摇头,只是心却怦怦乱跳。
哀莫大于心死,但自从遇到李昭之后,她却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还想活。
有了希望,自然愿意奔赴光明。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她就要委身于李昭了,因为贾珍的缘故,她对那种事情多少是抱着排斥和厌恶的,不管是和谁都一样。
李昭也正是知道这一点,他在秦可卿最脆弱的时候走进了她的内心,如果现在就想要了她,她或许不会抗拒,但原本神圣的救世主,就像是染上了污点一样,自然会令她有所失望。
李昭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反正迟早的事情,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夫人,我先离开,免得让人起疑。夫人也请记住在下的话,等明日到了城外之后,我会寻个时间再去找夫人,只希望夫人耐心等待,到时候也不要惊慌。”
秦可卿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但看着在黑夜中,李昭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眸,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他没有让她失望,那就继续期望吧。
等到李昭离开之后,秦可卿轻轻叹了口气,手下意识地却摸上了李昭方才触碰到的地方。
那边温热的仿佛还残留着李昭手上的余温,秦可卿脸颊微红,轻轻啐了自己一口:“好不知羞!”
跟着却又莫名有些哀伤,喃喃道:“李先生如此人物,怎么会对你这不洁之人起念。还是趁早熄了这妄想吧,只望此生还能报答李先生的恩德。”
直到远处传来丫鬟宝珠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原来是她方才将贴身丫鬟打发到一边看着,结果这贪顽的居然跑远了,也给了李昭这边机会,这下也是听到这边动静才找过来。
“奶奶,方才是什么声音?”
“无事,咱们回去吧。”
……
这边李昭离开后,自然不好再去贾琏院里,所以就往回走,而没多久就撞上了薛蟠。
他神情急切,看到李昭立刻眼前一亮,然后上来就拉着他的手要走,似乎先前就在到处找他一样。
李昭连忙挣脱,然后有些奇怪道:“文龙兄,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本大爷?”薛蟠没好气道:“先前明明是贤弟让我寻机会,破坏宝玉和那林姑娘的关系,如今怎么却自己躲到一边,也不知帮个忙?”
李昭失笑道:“原来是这事儿,那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
他之前一直没提,李昭还以为他已经把这茬儿给忘了呢,反正他自己不想着这个事情了。
没想到薛蟠这时候突然又提起来,似乎还想到了办法一样。
薛蟠嘿嘿笑道:“按贤弟说地,那林姑娘看来颇爱呷醋,见宝玉与其他姑娘亲近都不舒服的,那若是让她撞见更露骨的画面,你说她会如何?”
李昭心想,如果是以前的林妹妹或许这招可用,甚至可能直接把她气吐血。
现在嘛,就不好说了,林黛玉不知对宝玉还有几分情意,但肯定已经不到爱人那般的喜欢,当然她现在的身体,也没那么容易吐血了。
不过这不重视了以后,这种招数的效果恐怕也会大打折扣,甚至以林妹妹的聪慧,跳出来后未必看不出是有人故意针对。
李昭感觉薛蟠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完美无缺的手段,说不定哪个环节有漏洞,留下破绽被看出来了。
“你又做了什么?”
薛蟠下意识看了眼左右,自然没有人,于是也不藏着掖着了,笑道:“我方才将宝玉灌醉了,然后找了个房间,塞了个丫鬟进去。”
李昭翻了个白眼,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该去找林姑娘过来捉……嗯咳,看一看了。”
“你怎么去找林姑娘?”
薛蟠反倒有些扭捏起来,说道:“这不是没办法,来找贤弟问计了么?”
就知道……
李昭心下无语,这下不掺和都不行了,不然这货之后说不定也会说是自己教他的办法。
“对了,你找的那个丫鬟是谁?”
薛蟠道:“本来也是府上的丫鬟,叫金钏儿……”
第二百一十四回、贾母寿宴(五)
金钏?
李昭一怔,想起先前好像隐隐听说过她的事情。
宝玉这次之所以会被贾政打伤,好久都下不了榻,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自己作风不正,而源头就是因为吃了金钏的胭脂被贾政发现。
这还了得?
要知道金钏不是宝玉的丫鬟,也不是贾琏的丫鬟,而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
虽然王夫人如今和贾政是不同床还异梦,平日里都不住在一起的,但王夫人毕竟还是他的正妻,她身边的丫鬟,理论上来说也都有成为贾政通房的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宝玉和金钏勾搭在一起,岂不是就像李治找上了武则天,乱了纲常。
后来金钏被王夫人赶出府,宝玉也被贾政打得下不来床,休养到了现在。
金钏儿应该也是回了白家,白家两个女儿都在荣国府做丫鬟,现在一个女儿回去,自然会追问是怎么回事。
金钏儿肯定不可能说出来,而且可能还对宝玉这边念念不忘。
虽然宝玉在她被赶出去的时候,啥也没做,但谁叫他长得好啊,莫说金钏儿,她妹妹玉钏儿说不定一颗心也挂在宝玉身上呢。
“怎么会是她?”
“怎么,难道贤弟也认得?”薛蟠突然拍拍自己的大圆脑袋笑道:“也是,贤弟毕竟曾在府上待过,有些认识的丫鬟不足为奇。”
李昭摇摇头道:“我只是知道王夫人身边有个丫鬟叫金钏,倒谈不上认识她。不过先前不是听说,王夫人将她赶出去了。文龙又是如何找到她的?”
薛蟠笑道:“倒不是我们找上了她,其实是她找上了我们才是。”
“哦?”李昭更稀奇了,那金钏儿跟薛蟠又是怎么联系上的。
不过听完薛蟠说地,他才明白过来,这跟玉钏儿也有关系。
金钏儿被赶出府以后,也的确是对宝玉还念念不忘,甚至起了找机会把身子给了宝玉的心思。
在她看来,原先宝玉显然是对她有想法的,不然也不会想要吃她的胭脂。
如今她被赶了出去,现在反倒不用顾及身份了,只要把这身子给了宝玉,到时候宝玉自然就会留下她来,只要肯和王夫人一提,把她留在宝玉的房里,等过些时间再跟政老爷说,政老爷见事情已成定局,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不得不说,这想法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就不说贾政和王夫人会不会同意了,那贾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敢做不敢当,虽然金钏勾搭他是有自己的心思,但再怎么说,占了便宜得了好处的也是他。
在这个时代来讲,金钏等于是将自己的幸福甚至性命都托付在他手上了,要么干脆别接,接了总得要负起责任来。
若要是换成了贾琏,就算找父亲把人要过去,犯了事之后也会想办法予以照顾。
而贾宝玉倒好,因为被贾政打了一顿,于是在这个事情上就做了缩头乌龟。
金钏的妹妹玉钏儿得知了姐姐的想法之后,求上门去,不是被他的丫鬟袭人等人拦着,根本见不着人,有两次见到了提及此事,他只会哭着说“是我对不起金钏”,然后再无他话了。
而袭人原本就对她们不待见的,尤其是觉得宝玉是因金钏的关系,才会被贾政打,又怎么可能有好脸色,之后便对玉钏儿严防死守,甚至语出威胁,若她还要去打扰宝玉,就告诉王夫人云云。
玉钏儿也没办法了,对宝玉这边已经失望,但回头去劝姐姐的时候,金钏却还是坚持,或者说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没有亲眼见到宝玉,亲口听他说那些话,就是妹妹说的她都不信。
玉钏儿知道,她这是已经魔怔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
然后就在这时,薛蟠让人在荣国府物色丫鬟,准备导演这出戏,不知怎么就被玉钏儿知道了。
……
听到这里的时候,李昭忍不住道:“连那丫鬟都知道了,文龙兄当真觉得,别人就不会知道?”
薛蟠哼道:“贤弟还要不要听下去了?再说了,玉钏儿会听说,都说是意外了,其他人若是早知道,我这次还能够这么轻易得手么?”
李昭不得不承认,薛蟠这回说的还真特娘的有道理,毕竟荣府的人不管看不看得上薛蟠,应该也不至于故意给他设套,甚至就算明知道他想算计宝玉,也会先遮掩一下,然后从其他方面来警告。
“好,那你继续。”
……
玉钏儿知道此事之后,立刻就想到这是一个好机会,她可以帮忙把金钏儿接近来,到时候就可以满足金钏的想法了。
至于宝玉之后会不会同意,在玉钏看来,若只是金钏私底下委身恐怕还不行,但这次有薛蟠这个表少爷的参与,虽然不知道薛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事情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平息下去。
事情闹起来,为了平息,王夫人说不定能开恩,让宝玉收金钏儿入房中。
虽然这样可能之后会让王夫人那里不满,但只要金钏儿能够安抚好宝玉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薛蟠得知此事之后,也是觉得正合适,毕竟如果贸贸然找一个其他的丫鬟,太亲近的人家可能不当回事儿——至少以他的理念来说,身边的丫鬟如果不要了才是奇怪。
反倒是金钏儿这种先前若即若离,而且刚刚出府的最合适,甚至可以把这当成一种偷情,他最喜欢偷情了,多刺激啊,最好是也能够刺激到林黛玉。
于是两边就一拍即合,玉钏找机会将姐姐带进来,这种日子大家都有些疏于防备,很容易就让她坐到了。
而薛蟠这边,则是将宝玉拉去有意灌醉,宝玉原本闷了许久,今天可以见林妹妹的好机会,他自然不容错过,但被薛蟠逮住。
宝玉跟薛蟠同样是许久没见,架不住他的热情,同时也好奇他们一家搬出去后怎么样了,尤其是宝姐姐这段日子过得如何,也没有防备。
等到薛蟠这边得手之后,就通知玉钏那边将金钏儿带过去,然后赶紧想办法要把林妹妹引过去。
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来找李昭。
听完薛蟠这一番陈述,李昭沉默片刻,才看着薛蟠道:“你当真确定,此事再无其他人知晓?”
薛蟠本来很自信,被他问得倒是有些犹豫起来。
李昭摇摇头,说道:“罢了,还是先带我过去看看吧。”
“哎!”薛蟠先是下意识应了一下,转身走了两步后又反应过来,有些诧异道:“怎么,不是去找林妹妹?”
还找什么林妹妹?
李昭冷笑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可能会害了一条性命?”
“啊?”薛蟠属实有些懵逼,不明白他此言从何而起。
李昭只能让他一边前边带路,一边解释道:“你若真有办法,能够给人安排好退路,那你不管找谁过来都可以。不管林妹妹那边看到会怎么想,此事没有什么后患,我也随你去做。
“只是如今看来,你根本就没有一个妥善的计划,甚至还被人家那边牵着鼻子走。只是她们是孤注一掷,你却想要独善其身么?”
薛蟠道:“贤弟是说,那对姐妹……”
“文龙兄可曾想过,若是真让王夫人知道,自己赶出去的丫鬟,又回到了府上。而且这丫鬟原本就是因为和宝玉的暧昧而被赶出去的,到时候不止王夫人震怒,政老爷那边也会不喜。
“他们自然不会对文龙兄如何,甚至也不会对宝玉如何,但那对姐妹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轻则再被赶出府去,重则……你应该想得到吧?”
薛蟠张了张嘴,又听李昭淡淡说道:“当然,我也知道对于文龙兄来说,两个丫鬟的命,不算什么,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丫鬟,也不是自己做了什么。
“而且此事也谈不上你连累她们,是她们自己要去做,那有什么代价,自然也要她们自己来承担?不过在下却见不得这种事情,薛兄就当,是在下顾影自怜,想到了原来的自己吧……”
说着,不知不觉已经要到地方了,李昭看了面前这个僻静的小院落,问道:“就是在此处?”
薛蟠也回过神来,然后点头道:“正是……”
没想到李昭立刻上前去,一脚就把门踹开了,然后立刻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李昭看着那个丫鬟,知道她就是金钏,确实长得标致可人,嘴唇温润让人真想咬一口,可惜是所托非人了。
而后面除了薛蟠跟着进来之外,还有另一个与金钏儿有几成相似的丫鬟,同样的样貌标致,但是气质上明显更活泼一些,应该就是玉钏了。
原本她是在外面帮姐姐望风,因为薛蟠并没有完全说清楚自己的目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薛蟠还打算把林妹妹引过来的事情,但也担心这里会突然有人过来打扰。
虽然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还在聚会,贾政在荣禧堂招待人,王夫人同样在贾母院里面帮着招待那些来祝寿的太太们,一般情况下不用担心,但以防万一。
结果没想到李勇他们来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提醒,最后也只拦下了薛蟠,但发现是表少爷之后,又有些不明就里了。
等到跟着薛蟠一起进来,却见到姐姐那边还没有开始动手,就已经被先前进来的人撞破了。
那人还望了一眼床上醉酒的宝玉,然后训斥一声道:“还不快走,非得要等到王夫人他们过来,将你们抓个当场才甘心么?”
金钏儿回头望了一眼宝玉,显得十分不舍。
李昭看得不免有几分无语,实在是不知道宝玉这货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这么留恋的,就真只看脸呗?
“你就是不考虑你自己,也要考虑一下你妹妹。如今你被赶出了荣府,你妹妹却还在。但若是让王夫人、政老爷他们发现此事,她的结局不会比你好,你可想清楚了?”
“我……”金钏儿为难的看了妹妹一眼,玉钏儿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李昭说的事情她也害怕。
如果这趟来得不是李昭他们,而是贾政和王夫人,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勇气追过来。
薛蟠这时候忍不住说道:“贤弟,咱们只需要把林姑娘引来就可以了,不会惊动姨父他们的。”
“你闭嘴!”
金钏和玉钏还在考虑这事情又和林姑娘有什么关系,就跟薛蟠一样,被李昭一声怒喝吓了一跳。
薛蟠动了动嘴唇,过了会儿耷拉下脑袋,转身道:“我出去望风……”
李昭看他这样,也不觉有些好笑,这厮虽然有时候会气死人,但如果能够能够压制得住他,还是可以好好调教一下的。
回过头来,他看着玉钏已经走过去来到姐姐身边,两姐妹靠在一起,这样看起来更像了,倒也似跟有些吸引力了。
轻咳一声,李昭止住要开始乱想的脑子,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金钏儿,玉钏,你们姊妹与我毫无瓜葛,我完全不必管你们。只是不忍见你们这大好年华,却因犯傻误了卿卿性命。
“而且,若是这位宝二爷真是值得的,倒还两说。可你们说说,他当真值得你们去冒此风险么?难道上次的事情,还没吃够教训,金钏你就当真觉得,你委身于他之后,他便会收容了你?
“玉钏,你几次去找他,应该最是清楚他的态度,说起来是因为身体不便行动,又受孝道所累,所以哪怕内心有所愧疚,却也不好找金钏,实际上呢?”
玉钏儿想到了自己去找宝玉的那几次,原先还不觉得什么,尤其是见到他的那两次,看他哭的那样真挚,就不觉心软了。
所以后来见到姐姐的决定也没有阻止,可现在听了李昭的话,换个角度去想——
“哭有何用,他宝二爷就是哭得再伤心,他也不可能真地纳了金钏,甚至都不敢见你一面。难道见你一面当真如此之难么?他是心怀愧疚,还是为了掩饰什么。”
“别说了、别说了……”金钏儿突然抽泣起来,然后泪不成声。
李昭立刻明白了,这女子孤注一掷,心里面已经有了决意,自己这样直接打破她的幻想,怕是……
想到这里他立刻冲玉钏儿喊道:“快拦住她!”
第二百一十五回、贾母寿宴(六)
原本李昭这完全不认得的人,突如其来一副为她们着想的态势,让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几番道理,说到自己心坎里了。
本来玉钏儿其实和姐姐一样,对宝玉颇有些好感,经过这次事件后,也是迷迷糊糊,尤其是去找宝玉后知道他的苦衷,似乎也能理解。
但现在听李昭这么说,再一想不正是如此么。
这时却突然听到李昭又冲着自己叫了一声,玉钏儿愣了一下,然后就眼见旁边的金钏儿突然向着旁边的柱子撞过去,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惊叫一声:“姐姐!”
而李昭喊完之后,也意识到玉钏恐怕赶不及,所以他后发先至,赶紧冲上前。
但还是晚了一步,金钏儿已经触柱,额头直接磕出了血来,但李昭的行动到底不是无用功,最后及时拉了她一把,将她勾进了怀里,也避免她进一步的震荡伤害。
最后两人都没有站稳,直接跌倒在地上,金钏儿也直接摔到了李昭的怀里,李昭感觉胸口又被撞了一下,有些生疼,但好歹算是救下了人来。
只是金钏儿趴在李昭的怀中,抬起头来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突然两眼一翻白,竟是直接昏倒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刚刚撞成了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是惊吓过度的原因。
说来缓慢,一切发生的其实很快,这时候玉钏才跑到了边上,蹲下来看着姐姐,也顾不上李昭还拥着她,尤其是见到金钏儿昏了过去,连忙推着她叫道:“姐姐、姐姐……”
李昭说道:“她没事,只是暂时昏了过去。”
他还能够感觉到金钏的心跳,虽然是隔着厚厚的脂肪传过来的。
一边说着,他坐起来然后让玉钏帮他一起把金钏儿扶起来。
而这时候外边的薛蟠也是听到了动静又跑进来,只是刚想说些什么,正看到金钏儿倒在了李昭怀里的场面,也看到了金钏额头上的血迹,再看着旁边的柱子,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这厮当即捂着眼睛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再去望风……”
说完,他还真又把那门带上,然后跑出去了。
这行为举止叫玉钏莫名其妙,只是没心思理会他。
李昭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这厮刚刚的心声就已经听到了,显然他是把这金钏儿当成自己的相好,这相好的跟别的男人搭上关系,哪怕是宝玉,他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也会不高兴。
而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似乎也在佐证他的这个想法,李昭这分明是来捉奸来了,而金钏儿被捉奸,所以感到十分惊恐,但是又舍弃不下宝玉这个“情夫”。
结果李昭这边发怒了,金钏就也随之动摇了。
当然,有些细节,比如说两边明显不认识的,被他自动忽略了。
但他也没有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只能感叹一句,这位李贤弟还是有些本事,怕是李贤弟要和那丫鬟割裂,而那丫鬟为了挽留他,以死明志。
啧啧……
李昭对于薛蟠的心理活动可以说是相当无语,这家伙的思维飘忽不定,就算自己听得到他的心声也很多时候捉摸不透,尤其是把握不住他的逻辑。
不过现在暂且不去管他,李昭回头对玉钏说道:“你姐姐这个样子了,看来你也只能想办法把她送出去了……”
他想了想,便回头又把薛蟠叫进来,对他说道:“事已至此,你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还是把她们姊妹先送走吧。再帮忙把金钏儿送出去,若让人发现她回府了,也是一场风波。”
薛蟠欲言又止,李昭直接说道:“我晓得你想说什么,不过此事本来就是你计划不周,哪怕照这样行事下去,最后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牵连了这两个小丫鬟。
“要我说,你还是先回去找琏二哥,让他过来把宝玉领走,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琏二哥就算看出什么来,也会帮你遮掩一番。”
“多谢这位公子……”玉钏一个人扶着金钏儿,自然显得有些吃力,李昭便上来帮她分担一边,然后又问玉钏道:“你先前是怎么带她进来的?”
玉钏儿低声道:“是从梨香院那边……”
李昭恍然,梨香院从薛家搬离之后,现在暂时空了,这段时间也没人去住,所以那边没人注意到。
而这其中肯定也有薛蟠这边的帮忙,毕竟那边的门锁估计还没来得及更换,薛蟠这边也还保留着钥匙,可以打开门放外面的人进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偏近于王夫人内院的一侧,沿着这条路过去,再走一段小路就能直接到梨香院了,看来薛蟠也是早就盘算好了地方。
既然如此,李昭倒是不用担心了,等到薛蟠把人招过来,让其帮玉钏儿一起把金钏带走。
来的时候本身就是坐着薛蟠另外雇的一辆马车过来的,走的时候也直接用马车送走就可以了。
而李昭这边,则是先跟薛蟠一起回到了荣禧堂前,让薛蟠去找贾琏说宝玉的事情,他自己却是找到了另外一个角落继续小吃小喝一番,等寿宴进行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
这期间倒也没有人过来打扰他,只是李昭突然觉得暗处似乎有目光盯着自己,不得不看向荣禧堂中,发现里面似乎多了一伙人,看起来竟然连北静王他们都对其带着几分尊重。
不过这伙人并没有在这里呆很久,至少从李昭看到他们之后,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而贾政他们居然直接送了出去。
不过李昭听旁边人议论,大多也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因他们都是便服,也无法从外面做出判断。
不过其中有白面无须的,看起来有点像是太监的样子,再结合贾政他们的态度,很有可能是来自宫里的。
以贾母的身份,有来自于宫中的赏赐不足为奇,但怎么会注意到自己身上来呢?
莫非,是因为皇帝那边真的有提过自己的名字,所以才对自己另眼相看。
但他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李昭摇摇头,不再去多想,然后准备趁势也去告别。
刚好这时候贾政他们出去了,贾琏这边却又回来了,没看到薛蟠,但估计宝玉那边的事情也处理好了,正好直接跟贾琏说一声,也免得之后还要面对荣国府两位老爷。
李昭对贾赦不喜,对贾政观感也一般,主要是没想和他们接触。
反正不管王熙凤那边什么目的,他这时候都不想留在这里虚与委蛇了,还不如先回去休息。
跟王熙凤那边勾心斗角的也没什么意思,李昭在外面,和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没必要纠缠在一起。
而且明天还得应北静王之邀,李昭知道,他明着是邀请自己去做客,主要目的估计还是要让自己去再看一看南安太妃。
李昭上次因种种顾虑有些收着,那灵气虽然现在还不至于消散,但最好的效果已经没了,老太妃应该自己也能够感受到一些。
再加上李昭上次也给自己的治疗打上了一些“补丁”,说的话老太妃肯定还记得,反正已经验证了李昭的治疗确实有效果,那再分几个“疗程”却也可以理解。
所以李昭回去还得再做点准备,毕竟这次要再去的话,准备的符箓就得更多一些了。
不过李昭找上贾琏的时候,他却突然拉着李昭找了个角落低声道:“昭弟,为兄有件事情相求。”
李昭笑了笑,谨慎道:“琏二哥有事但说无妨,小弟能做到的,自当竭尽全力。”
贾琏却犹豫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
李昭听到他的心声微感惊讶,然后问道:“琏二哥说的事情,莫非与二奶奶那边有关系?”
“虽不中,不远矣。”贾琏苦笑一声,考虑到以前在江南自己什么事情李昭不晓得,还几次三番要他帮忙解围呢。
若是在其他人面前,他还可以端着一点儿二爷的架子,但是在李昭这个知情者、如今身份也不一样的旧日心腹面前,似乎不需要藏着掖着什么了。
“我前段日子,在阜成门外遇到个寡妇,我与她情投意合、日久情深,于是凑成一对,我便又在外给她置办了一份家当,本盘算着,若她往后厌弃了我,便自然分道扬镳,如此也不会为二奶奶知晓。
“哪成晓得,今日去找她的时候,却听说她已有了我的骨肉。如此,我又怎可轻易舍弃她?只是,便是要她做妾,二奶奶那边却也交代不过去。
“往日里我只跟那些青楼女子调情她都有诸多不满,这若是知道我在外头养了个外室不算,还有了孩子,这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怕是要翻天了……”
李昭摇摇头道:“所以,二哥找上小弟,是想要我做甚?”
“我便想着,你身边如今不是还缺个人照顾么,李嬷嬷年纪也越发老迈了,腿脚都不便利,倒不如就安排在你身边去,如何?”
李昭一脸愕然,心想你还想怀了你孩子的女人送来伺候自己?
贾琏看到他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说道:“贤弟,这当然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暂时假托在贤弟那处。如今二奶奶那边已经在怀疑我了,我若是还频繁往外跑,岂不是还给她机会闹大?”
“可这事情,总要让她知道的吧,难道二哥还想要一直瞒到孩子出世?”
贾琏笑道:“那自然是不会,我会找个时机好好与她好好说说,再找夫人、老爷他们好好说项一番,总归是要让她同意下来的。到时候自然可以将她接回来了……
“贤弟请放心,她在贤弟那儿的一应花费,都由我出。若是这次成了,也算是为兄欠你一个大人情。”
李昭微微皱眉,然后看着贾琏满眼为难,心里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跟他说“汝妻子我养之,汝无虑也”?
“贤弟,你……”
“琏二哥可否再容我考虑一番?”
贾琏突然一咬牙,低声道:“我给她还购置了两个丫鬟伺候着,若是昭儿你喜欢,到时候那两个丫鬟都留下伺候你。”
李昭无心去追究贾琏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只是故作苦笑道:“琏二哥误会了,我非是要价,何况我家中已经有个丫鬟了,并不缺这个。只是如此行事,其他且不说,这可是得罪了二奶奶。
“原本,二奶奶对我就颇多意见,若让她知道我在这事情上还偏帮琏二哥,怕是更要深恨于我?”
贾琏立刻嗤笑道:“她不过是一个深宅蠢妇人,能对贤弟有什么挂碍。贤弟在南镇抚司办事,绣衣卫当差,平日里与府上都没有往来,她更没有可以拿捏贤弟之处。何况至不济,也有为兄这边帮你挡着。”
李昭心道,就是你这挡着让人不放心啊,关键时刻谁知道你会不会卖队友啊?
当然,贾琏肯定还是要比宝玉靠谱,但好的也有限,根本不值得信任。
当然了,什么二奶奶都是借口,李昭并不怕王熙凤,只是不想招惹贾琏这档子事儿而已。
帮人家养老婆,还是怀着孩子的老婆,这中间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情,那到时候责任要不要算自己的?
别看现在说什么欠人情、感激的,真要出了什么事情,背锅都是自己了。
就算李昭不在意贾琏这边,那为什么不干脆先拒绝,免得惹一身骚呢。
麻烦不大,但是恶心不小。
而眼见李昭还在犹豫,贾琏定定的看着李昭,过了会儿突然笑道:“罢了罢了,我也知道此事是为难昭儿你了,我去另想办法就是了。不过你可记得,此事千万莫要传出去。”
李昭瞥了贾琏一眼,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是莫名把人得罪了,虽然还有宁国府那档子事情在,还需要靠贾琏作为中间桥梁,他也同样需要做这个中介——哦,他的钱怕不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总之,裂痕虽然在,但是表面关系应该还能维持,所以李昭也无所谓。
他本来也没指望跟贾琏能做什么交心朋友,两人身份地位一开始不对等,以至于现在他就算口称“贤弟”,也跟薛蟠那种不一样,起码薛蟠是真拿李昭当兄弟来看了,贾琏却还是带着些老眼光。
等拜别了贾琏,李昭便一路往外走,经过了向南大厅,然后再往外,但突然就有一道身影拦在了身前,一副久候多时、专门在这里堵人的样子。
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庆儿。
第二百一十六回、贾母寿宴(七)
“你有何事?”李昭看着庆儿,心里却突然警惕了起来。
他知道庆儿原本是王熙凤那边的人,后来因为进谗言被王熙凤贬了,之后又被贾琏招了回来,但他可不相信庆儿这么容易就转换门庭了。
直接当两面派不好么?
虽然左右逢源有一定难度,需要高超的语言技巧,不过风险大利益也大。
如果能够让两边都以为他是自己人,那他的好处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庆儿却是陪笑道:“哪能呢,昭……昭大爷,我不过是个传信的,是琏二奶奶有事找你。”
“哦?”
这是图穷匕见了么?
李昭淡淡道:“我与二奶奶素无联系,她突然来找我做什么?”
庆儿依然笑道:“二奶奶说了,您到底是从咱们院里出去的,成了绣衣卫,也让她和二爷脸上增光。这来了府上,怎么也得回院里看看。先前你们是有些误会,都是小人从中作梗。
“小人也在这里给昭大爷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与我这小人物计较了。二奶奶那里还略备了点儿薄酒,准备借这个机会,像你赔个礼呢。”
呵……
李昭心中冷笑,就算听不到对方的心声,他也不相信那王熙凤会这样好心,何况他还知道庆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转念一想,王熙凤这种人,最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如果避着她,她反倒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一样,容易得寸进尺。
不怕归不怕她,但谁知道她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要是让她瞎整一些恶心人的手段,也是令人头疼。
倒不如干脆就趁着这一次,借机教训她一番。
先去看看她到底想对自己做什么,再随机应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于是李昭便笑道:“原来如此,二奶奶倒是客气,其实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说起来,若不是庆儿你那一次‘不小心’让我跌入水中,我还未必能够想通透些事情。
“这脑子里整日浑浑噩噩的,最多也就和庆儿你现在一般,哪有如今这样的风光,和琏二爷称兄道弟,让琏二奶奶主动相请?”
李昭好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得庆儿嘴角直抽,心里更是暗骂不止。
但他清楚双方现在差距过大,李昭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反正有王熙凤出面,他只需要顺水推舟,到时候二爷问起来,甚至可以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干脆也顺势恭维了李昭两句,捧得李昭是笑开了花,反倒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一样,屁颠屁颠就跟着他往回走,去到了贾琏跟王熙凤的院子里。
……
却说贾母院这边,虽然没有荣禧堂外那么多人、精彩热闹,但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却也没少喧哗。
有些过来拜会的妇人,关系没那么亲近,道过喜之后就自然回去了,但也有如同史家这种,母女一直留在这边的,尤其是史湘云。
平日里她要过来还总要找些借口,今天却是光明正大。
只是几次扫过去都没有看到宝玉的身影,便不由问道:“宝二哥怎么没在?”
贾母望着她,也是眼睛含笑道:“宝玉身上还有伤,我就让他好生歇息下,等会儿该过来了。”
今日寿宴上真正的主角自然是贾母!
老太太这段时间也是难得有这样高乐的时候,毕竟前段时间府上事情频频,先是林黛玉要闹着搬出去,然后宝玉还要摔玉,最后不可开交林妹妹还是走了。
她心里就算知道怪不得林如海那边,也不免有些埋怨,尤其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会来看看她。
不过这次林黛玉过来,她还是把责怪的话都忘了,只是拉着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连连说她似乎瘦了的话题,把林妹妹说的都有些脸红。
虽然她肯定是没胖,但也不至于瘦了,甚至食量有增无减。
毕竟在林府过得可滋润了,整日不知道多逍遥,不像是荣国府上这么多规矩,在那里她才是真正的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如海由着她,邢岫烟也宠着她,哪里像当初小小年纪来荣国府是没爹教没妈疼的孤零零一个,虽然找到了玩伴,却也还是寄人篱下。
就算还不到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步,可那种隔阂却是始终存在的。
而且现在她身子也好了许多,不仅这么久以来都没病没痛的,觉得自己力气似乎也见长了,都能把邢岫烟背起来了。
相比于刚到京时,其实她也变了不少,只不过今日回到荣国府后,还是像以前那个样子,审视着各方,小心对待。
因为她能很明显的察觉出来,这么久时间不见,大家虽然确实有想念她的,但似乎也产生了一些新的隔膜。
好在邢岫烟此行也和她一起过来,就坐在旁边角落上,偶尔与她相视给她鼓励,让她至少没那么担心了。
至于担心什么,还不就是宝玉那边的事情。
说起宝玉,这也是让贾母感到头疼的一个,从林黛玉离开贾府之后,闹过了几次,渐渐安静下来,谁知道突然有一日,竟又因为别的事情牵扯,被贾政抓个正着,痛打一顿了呢?
贾母虽然知道此事宝玉做的不太对,但又心疼孙子,对贾政好一番训斥,然后让宝玉好好养伤。
所以像这种场合,本来他是最喜欢的,绝对不会缺席的,但今日却也在那边磨蹭着,到现在还迟迟没有过来。
不过贾母没有怀疑什么,甚至巴不得宝玉再晚点过来。
她先把黛玉安抚好,到时候过来这两个娃儿才不至于闹腾开。
贾母听说了先前宝玉去林府的事情,也不知怎么这两个原来那么好的关系,现在居然见一次就要闹一次别扭。
包括现在黛玉在她怀里,听到宝玉的名字身子似乎都僵硬了一下,像是怕他过来一样。
贾母知道凤姐儿以前开玩笑说过宝玉是府上的“混世小魔王”,没人敢招惹的,但是在黛玉面前,他又不可能发得起来脾气,也不知道黛玉究竟是在怕着什么。
除了这两个小祖宗,再就是薛家一家的事情让贾母烦恼了一阵了。
先是薛蟠出了事儿,不过贾母对他没什么印象,听宝玉说,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这次又是被冤枉的,但也的确是招惹上了麻烦。
贾母虽然挺喜欢薛姨妈,也觉得宝钗很好,但因某些缘故,她对薛家一直比较平淡,而这次薛蟠出事之后,薛家就要搬出去,她知道那边态度坚决后,就也没什么表示了。
贾政那边同样是无所谓,所以最后王夫人也不坚持了。
而宝钗这边搬离之后,宝玉知道又闹了一下,但毕竟在床上养伤,很多事情不好做,倒是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出来。
此时贾母看着同样也是好些日子没见的宝钗和薛姨妈,也是呵呵笑道:“虽说你们搬了出去,可也不能就断了来往。玉儿她跟宝玉是闹了别扭,好歹如海跟二老爷还时常有往来的……”
宝钗还没说什么,薛姨妈却先笑道:“还不是省了给府上添麻烦,这不刚搬出去没多久,又招惹上一桩麻烦事儿,庆幸有那李昭帮忙,才没再闹出什么大事情来。也是我把蟠哥儿宠坏了,以至于他不知轻重……”
宝钗拉扯了母亲一下,然后笑道:“我们先前来时,还碰到了那位李公子,就是原先二奶奶院里的那位昭儿。”
王熙凤原本在嗑瓜子看戏,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连忙笑道:“哎呦,我说呢,这昭儿让二爷总那么惦记着,看来确实是有些本事的。所以这次老祖宗大寿,我也让人去一并请了他过来。
“听二爷说,他先前还医好了南安老太妃,这次宁府的秦奶奶,也是他医好了,才能赶得上老祖宗的寿辰。”
贾母奇道:“南安太妃,可是说去打蘸回来被马惊了?不是说那些太医都没奈何?”
“所以才说神奇,我原还想着让他来给老太太看看。不过这里这么多姑娘太太的,也不好让人过来。再说这样的日子,也不合适。”
贾母指着她笑道:“你这张巧嘴,怎么说都是有你的理儿。不过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倒是该让他先去给宝玉看看才是。”
王熙凤心里就知道会是这样,而在贾母怀里的黛玉闻言,也稍稍有些不安。
毕竟是那么多年下来的玩伴,没有情也有份,之前从宝钗那里听说宝玉受伤,还以为就跟以前一样。
宝玉的身子骨也没比她好到多少,所以才显得那么娇惯,多半都是因为这身子骨不好闹的,连贾政原本也不敢对他教训太过。
谁也想不到这次会这么狠,竟然卧病了这么久,甚至到此时都还没有过来。
难道,又出了什么问题?
“说来,宁府大奶奶怎么没瞧见了,刚来一会儿,就不知去了哪里了?”
“没想到只是出去走走,就叫琏二奶奶这么惦记着我了?”
说曹操曹操到,秦氏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大家都看着那边,王熙凤心里也微微有些嫉妒。
她是最知道这位宁府奶奶的利害的,也知道有她在,自己别想抢到什么风光。
当然,今天这种场合,也没必要去抢什么风光,便迎上去笑道:“蓉哥媳妇去了哪里,这大病初愈的,喜庆日子偏要乱跑,怪道先前还听二爷和我招呼,说宁府那边关照要多看着你点儿。”
秦可卿心中微微一颤,也不知道是贾珍的意思,还是贾蓉的意思。
不过喜怒不形于色是固有技能,此时的女人总是天生的演员,笑了笑道:“多亏了那位李大夫,我现在身子骨好多了,反倒是前些日子都闷在屋子里,方才又见这边人多,总觉得有些气闷,才出去走走透透气。”
这时湘云突然又道:“老太太,宝二哥还不过来,不若我先去找他,到时再和他一起过来。”
旁边的保龄侯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就待要训斥她,却没想到这时王熙凤主动站出来说道:“还是我去找找吧,顺便也去找二爷,让他和那昭儿说说,什么时候让他来给老祖宗看看。
“老太太虽是长命百岁的,但说不得能得他再增十岁呢?”
贾母哈哈笑道:“你便会哄我高兴,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哎,二奶奶,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王熙凤回头看着史湘云,又看了眼后面的保龄侯夫人,提醒她道:“云姑娘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家人吧……”
史湘云回头看到婶婶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
倒是宝钗见状,立刻又过来打圆场。
而这边王熙凤带着平儿出了贾母院,半路上却就碰上了茗烟,这才知道原来宝玉这边跟薛蟠拼酒醉了,如今已经回房里休息去了。
王熙凤想了想,便又让茗烟去带个话儿,就说她有些乏了,先回院子里休息,要晚些再过去。
反正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她不在也没什么打紧。
茗烟先离去,而平儿回头看着王熙凤的脸色,才小心地问了一句:“奶奶,你可是因二爷的事情……”
王熙凤本就脸沉如水,听到她这话,更是眼冒寒光道:“若不是你早发现了,他还不知道要瞒着咱们到什么时候呢。”
平儿苦笑道:“我倒盼着自己什么都不晓得,如今却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怎么办?”王熙凤冷笑道:“他做得初一,我便做得十五!”
平儿骇了一跳,以为她想不开也要找人,连忙劝道:“奶奶,此事还可挽回,不如我去找二爷过来,咱们把话当面说开?”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她先回了院子里等着,平儿去找贾琏,但是找了一圈,却没发现人影,问一问才知道贾琏刚刚出去了。
平儿心里也是有些愁苦,不用说也知道他出去是干什么去了。
王熙凤恼怒,难道她心里就没点感觉?只是没法说出来罢了,反倒还得劝凤姐这边冷静,免得真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等到回过头来,来到了院子里,找到了凤姐儿,却见她竟已经喝了不少酒的样子,杏眼迷离地看着她过来,呵呵笑着招呼道:“来!陪我喝……”
第二百一十七回、贾母寿宴(八)
平儿连忙上前抢过酒壶道:“奶奶,莫再喝了。”
“给我!”王熙凤颤巍巍地上前来抢,让平儿心里一急,干脆提起那酒壶,张开嘴就往肚里灌。
反正这里头也没多少了,她都喝了,二奶奶就没得喝了。
如果说王熙凤酒量不怎么好,平儿就算得上差了,平日里她又不需要应酬什么的。
所以这一小壶酒下去,她立刻双颊酡红,眯着眼睛,醉态可掬起来。
而王熙凤见她这样,顿时呵呵笑道:“那就再来,接着喝……”
平儿没想到王熙凤又拿出一壶酒来,看起来倒似乎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不过此时她脑子也有些糊了,便也上来,干脆就这么和王熙凤你一下我一下的争抢着酒壶往嘴里灌。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要醉一场?
毕竟贾琏也是她的男人,她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难受的。
不过这样的喝酒,就算酒量好的也够呛,何况她们。
所以这样没多久,平儿就先趴那里了,没法再起来了。
刚刚的一番争抢,显然是平儿胜了,她喝得更多了一下。
不过王熙凤比她好得也有限,毕竟她之前就已经醉了的,现在更是完全迷糊了。
眼看着平儿醉倒下去,她丢下空了的酒壶,突然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外边走去。
此时的李昭才刚刚在庆儿的引领下回到这院里,等到庆儿暂时退下去之后,他回头看着面前小院子还有对面的房间,那是贾琏的屋子,旁边的耳房他之前还住过。
虽然也只住了几日,也算是一个回忆了。
正自怀念间,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李昭回过头,看着长廊道里走出来的那道身影,不免惊讶。
“你是……”那人面色酡红,笑意盈然地上前来指着李昭道:“哎呦,这不是李昭么,你怎么到咱们这院子来了?莫不是,还想来我面前逞什么威风?”
李昭心里奇怪,感觉此时的王熙凤似乎状态不太对劲,再嗅了嗅她身上的酒气,皱眉道:“二奶奶你醉了?不是你让庆儿把我请过来,说要找我赔礼的么?”
王熙凤闻言愣了一下,突然晃了晃脑袋,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点儿,然后又看了李昭一眼,转身一边往里走去一边道:“那就跟我进来吧……”
李昭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进去,反正这门开着,外面随时可能有人经过,他也不怕王熙凤会耍什么花样,那样她自己也会很难堪。
等到进了屋子里,王熙凤回头看着李昭,指着旁边的椅子笑道:“来,坐啊。”
李昭拱手道:“二奶奶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说,如今天时已晚,我还赶着回去。且若是让琏二哥知道了,我可掰扯不……”
哪曾想王熙凤突然上前来,扶着李昭的肩膀,硬生生将他这样掰过去,然后按在椅子上坐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李昭又有些猝不及防,就被她这样拖过去了。
等坐下来,李昭回望着王熙凤,说来还有些头疼,这醉了酒的人,想什么说什么,但往往心里面就装不下事情了,所以他那读心术此时反倒没了用处,没法判别她下一步的行动,更不知道她原来是想做什么。
但是很显然,中途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打断了王熙凤原本的计划,要不然,说不定现在喝醉的该是他——至少在王熙凤那边来看应该是这样。
所以她原本是想要把自己灌醉,然后做些什么事情么?
没等李昭想明白,就觉得一阵香风扑鼻,王熙凤又凑到了他身边来,吐气如兰道:“昭儿,我问你,琏二爷在外头养了外室的事儿,你可晓得?”
李昭没想到前头贾琏才跟自己交代,后头王熙凤就已经知道了,但很明显不会是自己说的。
难道是庆儿?
看着王熙凤凤眼迷离,似乎就等着他的回答,李昭苦笑道:“琏二爷的事情,我怎么会晓得。实不相瞒,自搬离了宁荣街,也是上次在薛家老宅里,我才再跟琏二哥见过面。
“至于这段时日,琏二哥到底在做什么,与什么人接触,比起问我,二奶奶更应该去问一问庆儿,或是柱儿?”
“呵,他们一个帮着遮遮掩掩,一个废物点心,若不是平儿撞见了,我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李昭确信王熙凤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会在自己面前直接把话都说了。
不过说起来,平儿现在在何处,不是应该由她照顾着王熙凤的么。
这时王熙凤又幽怨的说了一句:“昭儿,你说,二爷为何要如此待我?”
李昭心里腹诽,就你这样的,活该被这样对待。
不管是在原著中的形象,还是在这里的接触,王熙凤都是一个优点和缺点并存且都十分显眼的人。
她的确能干,看人准、也会调教人,像是平儿、丰儿、林红玉这些都是她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而荣国府能够在老太太基本不管事,王夫人也专心礼佛,很多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说不清她这性子是从闺中就有,还是后来不得不坚强起来才养成的。
反正像是贾琏这种亲近的,有时候会难以接受她这样的性格,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很多时候损害的都是贾琏的利益。
比如说名望,府上人人都知道琏二奶奶管着琏二爷,琏二爷得听琏二奶奶的话,这种话传多了,让贾琏面子往哪里搁。
而偏偏王熙凤是走在错误的路上却不自知,或许如平儿她们有劝过她,但以她那骄傲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听的。
其实某种程度上,她跟宝钗、探春还有些像,都是“恨不能为男儿身,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只不过她比那两个还要更加强势。
但很多时候,一味的强势是没用的,尤其是在夫妻关系上,这样更容易引发逆反效果。
而且比起他们,王熙凤还有一个劣势,就是没啥文化。
此时也不知道该说是她酒量差,还是纯粹就是借题发挥、借酒耍疯,看着竟像是把平日里不愿意说出来的对贾琏的埋怨,对着李昭这么个不对付的前小厮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而偏偏,她单单说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就往李昭身上来蹭一下。
李昭想要干脆离去,却又被她耍赖缠住,拖着衣袖不放。
李昭心里暗道:“也不知道平儿到底跑哪儿去了,还有贾琏,这种时候偏偏都不在。我们这样身份,要是让外人看到这样子,怕不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他这边想着要怎么脱身,王熙凤却又是一把抓住了他另一边的衣袖,然后厉声道:“你这奴才,莫不是以为我不晓得,你以前整日间,就带着二爷去那些勾栏里厮混。
“现在,又勾搭着他,要他去做这个做那个,宁可在外头养着外室,都不愿多点时间回家里来。二爷、二爷……都是你们这些狗奴才带坏的!”
“二爷是什么样子,奶奶自己心里早就清楚,何必自欺欺人?”李昭也懒得再去帮贾琏说什么了,不然等下就是他给自己辩解了。
明明和自己完全无关好不好,就贾琏那样儿,还需要有人带坏他?
他贤惠……不是,他单纯我还单纯呢。
起码贾琏现在照常觉醒了对小厮的爱好,庆儿明显的被他玩过了,李昭可还是保持着自己纯洁的取向没有改变的。
也亏得早早离开他身边,不然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中招,要是在自己穿越来之前……那可得恶心坏了。
“呵,也是,也就那些勾栏里的,配你的身份。像奶奶我这样的……没碰过吧?你也碰不了,不配碰,呵呵呵……”
李昭听着直皱眉,没想到见他不回应,王熙凤还更来劲儿了,尽把她的身子往李昭身上挤着。
不时有那柔软丰盈的接触,李昭又不是没带把儿的,这样怎么可能不引起火气来。
不过他理智尚存,还能压得住自己,还不至于出洋相。
只是面对这样的醉妇,他又不好太大手大脚,而王熙凤那痴缠劲儿,李昭现在就算用上劲力居然一时都不好摆脱开。
甚至到最后还把自己跌坐在了旁边的靠椅上,而琏二奶奶此时非但没有清醒,反倒看清了李昭那拼命压制,但一坐下去反倒压不住了的枪。
她先是愣了一下,就在李昭以为她该清醒的时候,却见她吃吃一笑,居然直接靠坐上了李昭的大腿,好巧不巧,那缝隙也正好嵌进了那处。
王熙凤不知是什么感觉,李昭却是心里大叫不妙。
这要“死人”的!
也就是现在平儿等人都不在,周围也没人看着,不然光这动作就不知道要引发多少误会。
但也正是因为别人都不在,反倒惹起了李昭的心头火。
嗯,两层意思地心火。
关键是坐到了李昭的怀里,王熙凤居然还不放过,仍然继续扭动,同时又凑到李昭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怎么样,和那些勾栏里的女人,不一样吧?”
看来这是真的醉得狠了,要不然哪里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毕竟王熙凤霸道是霸道了点儿,但要说贞洁妇道,她却是一直遵守的,也不曾和谁不规矩过,这点贾瑞可以作证。
靠,你这真当我是没脾气,没那啥的是吧?
李昭心火儿也上来了,这一刻管他什么二爷二奶奶,女主人和奴才的。
快进到恶奴骑主!
啪地一声,是他两脚一勾,挑起凳子去将那门撞得关上了。
然后滋滋有声,是两张嘴儿相互追逐摩挲,室内也在逐渐升温,然后上了那张贾琏睡过、可能也和王熙凤一起睡过的床榻,两边床帏一拉,不多久便缓慢而有节奏的动了起来。
……
“凤丫头去了多会儿,又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贾母院里,这边正听着台上唱戏,贾母突然想到了王熙凤,就问了一句。
王夫人便笑道:“想是睡迷糊过去了,这两日也亏得她在操持着,也是累人了点儿……”
贾母点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莫要去打扰她了。”
跟着却又叹口气,望了林黛玉一眼,似是无意道:“可惜宝玉那边先前还闹腾着要过来看我,还说要跟咱们一起看看戏,不想他那里也过不来了。”
先前茗烟已经过来,也把宝玉醉酒和王熙凤先去休息的消息带来了,所以他们都知道了这事儿。
林黛玉听着倒是莫名松了口气,若不用面对宝玉,对她反倒是个轻松的事儿,此时对老太太的话,只笑道:“老祖宗怀里还搂着我,却又想着宝玉,只怕是把我也当成了宝玉了吧?”
其实以前这份待遇都是宝玉的,不过今日宝玉不在,而黛玉又是好久不见,所以贾母才一直将她搂在怀里、带在身边。
贾母也笑道:“宝玉若有你这般懂事,让我少头疼些,那倒是好了。”
薛姨妈虽然自从搬离荣府之后,对于撮合宝钗和宝玉的事情心思也有点儿淡了,但这时候见到贾母这么宠着黛玉,也是有些艳羡,便悄悄推了宝钗一把。
宝钗回头瞥了她一眼,却并没有什么表示。
她知道妈妈心里想的什么,但她现在也是自得其乐,又何必要给自己再加一个束缚呢。
当然薛家现在跟林家肯定是比不了的,但不代表她就比不了黛玉了。
比起她现在收获的东西,贾母的恩宠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边说说笑笑,热热闹闹,贾琏、凤姐院里却是万籁俱寂。
庆儿此时守在一个小院门口,以防止万一有其他人过来,他能稍微拦一下,免得坏了二奶奶的计划。
他虽然对于二奶奶瞒了不少二爷的事情,
但是在二奶奶要对付李昭的事情上,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甚至积极推动。
不过具体王熙凤要怎么做,却也没和他说,所以他此时只能等着。
还好今日大家的焦点都在荣禧堂和贾母院两处,便是这边院子里的下人们,也多被抽去招待客人了。
而庆儿等着等着,不免有些困意袭来,瞌睡了一下,然后突然就被人惊醒,看到面前那张脸,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骂,跟着才想起来如今两人身份。
“昭大爷,您……”
李昭瞥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径自往外走去。
庆儿看着他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去时如何这时也就如何,只是态度明显冷了两分。
二奶奶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看着逐渐远去的李昭,庆儿百思不得其解,有心回去问,但想起二奶奶说不得吩咐不能进去,又按捺住了。
第二百一十八回、贾母寿宴(完)
“嗯……”王熙凤迷迷蒙蒙间睁开眼睛,虽然脑袋还有些昏沉,但习惯让她这个时候就醒了,然后就打算爬起来。
只是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腿上也搭着一条大腿。
她的记忆有些混乱,本来还以为是贾琏,想到他们现在在闹别扭,自然要推开他,只是手刚摸过去,就大吃一惊,意识到不对。
然后赶紧睁开眼睛爬起来,看向躺在身边的那张脸孔,看清楚那五官长相,更是亡魂直冒:“你!”
李昭当然也已经醒了过来,不只是说比王熙凤还早,而是他其实一直都保持着半清醒的状态,随时可以醒来。
李昭的精力恢复得很快,且在这种环境下,必须随时保持警惕,所以他其实一直保持着没有彻底睡过去。
这对他来说倒也不难,因为他现在的精力异常旺盛,而因呼吸吐纳之法和《易筋经》对于身体的开发,有着全面的掌控力,保持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王熙凤刚醒的时候他其实就察觉了,但他想要欣赏一下这女人醒来会是什么表情,就还是故意装睡了一会儿。
此时被她推“醒”来,他先是迷糊的揉着眼睛爬起来一点儿,等到“看清”了此时情形之后,同样一脸错愕的看着两人此时的样子,然后突然拉起被褥盖住身体,缩到了床边一角道:“二奶奶、二奶奶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王熙凤呆住了,看了看李昭,再看看他赤裸的上身,然后又掀起被子看了看里面自己的身子,这下更是要停止思考了。
本来她其实都还没想到那么多,更没往那个方向想,只是下意识反应到怎么是这李昭在自己身边。
贾琏去了哪里?
但现在李昭的话却直接提醒了她,偏偏李昭这话里的信息,怎么好像还是自己主动,是自己欺负他了?
李昭心里冷笑,虽然感觉这次是无耻了一把,不过他素来是看人下菜碟的,包括对同一个人也是这样。
像是贾琏虽然是挟恩求报的,但真正麻烦他的,也就是先前求他那件事情——他还没答应,然后就是上次拿了钱没办成事、跟这次拿了多的好处还没给他。
说实话,李昭对贾琏一直也没有什么恶感,毕竟他也没冒犯自己,甚至刚开始确实算是帮了他。
只不过后来更多地还是贾琏需要他的帮忙,而李昭当时的身份,也不得不帮他出手解决麻烦。
至于那时候想的什么“迟早凤还”,只是玩笑,起码当时并没有真的想到今日的事情上。
只是这王熙凤,一开始就好像看他不顺眼,然后碰到的时候总要怼他,挑他的错处,好像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其实从当初知道这娘们儿阻着自己的脱奴大计开始,他就有想法寻机教训她一次。
当然,他从没想过拿棍棒教育,更没想过这样的棍棒教育。
但是现在嘛,事情已经发生了,李昭当然是要吃干抹净,不留后患才行。
甚至昨天晚上李昭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第一次结束之后,就先拿出了替身傀儡来,安排他从这院子里出去,然后一直到南镇抚司后街的家中去。
如此,一路有人看到,大家都会以为他本来已经回去了,只要不被人当场抓获,就算王熙凤再怎么说,也都成了冤枉他。
这替身傀儡的确很有妙用,不过李昭也好些时候用不上了,毕竟用处就这么一个。
但在这个时候,却正是好机会。
当然傀儡毕竟是傀儡,虽然从外形上来看,和李昭本人一般无二,哪怕是李昭自己不早知道的情况下也区分不了,但它说不了话,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这样一路过去,路上要是碰到人招呼,也只会看一眼表示一下就走,虽然显得会奇怪一些,但一般也不会有人去深究。
之后李昭被问起来,只要说当时喝醉了,很多事情记不得了,也能糊弄过去。
当然,李昭也不是没想过,安心享用一晚上然后就直接跑路,反正回头就算王熙凤有什么怀疑,也奈何不得他。
琏二奶奶的威风,也不过就是在荣国府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想要耍什么小手段,李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怕她。
不过最后李昭却是做了另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也和昨晚发生的事情直接相关。
第一次属于猝不及防,李昭毕竟也是重生一来就没有过了,自然就沉浸其中不知其所以然,要不是知道不对劲,捂住王熙凤的嘴巴,她那声音大的怕不是要把院子外头的人都惊过来。
而待第二次的时候,李昭就反应了过来,他一直想着要找人试验一下那《黄帝内经》的妙用,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原版,但试试也没有坏处。
尤其是现在他体会到了灵气的妙用之后,就更是稀罕这个,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尝试的机会。
要说这年头找女人去勾栏里只要有钱都可以,不过李昭自然不会把自己这身体宝贵的第一次经验留给风尘女子。
而且如果一旦试验成功,那自然还是能够维持一段稳定的关系为好,谁知道目标对象是不是有什么特定的标准,逮到一个自然就要多用用。
可惜李婶找来的丫鬟也才十岁出头,而林妹妹她们这些暂时就更别想了,李昭甚至都想着是不是自己再去找一个大点的丫鬟。
但单单为了尝试这个,还可能冒着失败的风险,李昭又觉得不太值。
而之前其实在秦可卿那边也有机会,但时间场地又不太合适,所以当时李昭让她到城外去,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在这种时候碰到了这样的机会,对象还是王熙凤
在李昭看来,王熙凤再怎么不讨喜,也要比那些青楼里的女子、或是丫鬟什么的要好。
其样貌之出众,在红楼中也是排在前列的,更不用说她如今二十出头,身上既有一点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的青涩,又有妇人的成熟,彼此交织、诱惑十足。
已经晓了事的妇人,在醉酒状态下,显然也抛却了往日的矜持,李昭更觉得她似乎是受到了贾琏的事情刺激,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大概是把这当成是一场梦了?
既然是梦,那自然就好好放肆一回,不需要任何顾忌。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而李昭虽然是第一次实践此法,但理论早已谙熟于心,所以当第二次结束,他就感觉到最后释放的同一时间,似乎有丝丝缕缕的气息反馈到自己身上来,已经运用过灵气的李昭有些熟悉感,立刻确定这是生出灵气来了。
看来这法门果然有效!
而且,既是《黄帝内经》,那就不只是对自己有效,对王熙凤其实也有效。
若不然,就她之前醉的那个状态,不说会不会这么早、天还没亮就醒过来,醒来之后也不会这么快就清醒。
所以此时李昭看着呆滞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的王熙凤,还笑道:“二奶奶,昨晚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害我还以为,你早就对我有意。先前是故意和我闹别扭,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呢……”
“你胡说些什么?”王熙凤下意识就要赏他一个耳光,但以李昭如今的反应,怎么可能会被她打中,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皓腕凝霜雪,虽然天色还有些暗,但她的肌肤却显得很亮,让李昭不禁啧啧称赞道:“二奶奶的身子,确实不是那些勾栏里的女人能比的,可惜二爷不懂珍惜,倒不如我来……”
王熙凤感觉挣脱不开他的手,冷笑道:“做你的青天白日梦,还不快放开我,再给我滚出去,若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李昭笑道:“你倒是喊一个人来,看看这副样子,你又要如何解释?”
王熙凤狠狠瞪着他,咬咬牙,突然喊道:“来人!”
结果李昭在她当真喊出声的那一刻,却是立刻起身转头就走,然后头也不回毫不拖泥带水地出了门。
之前他已经悄悄把衣服都穿上了,所以此时直接跑路没话说。
至于怎么出去,对如今的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反正王熙凤的表现也欣赏到了,接下来就看她自己会怎么做想,也正好让她自己好好考虑一番。
等适当的时侯,自己再来探探情况也不迟。
下一次……不会远了!
而喊完那一句后,王熙凤看着他人很快没影了,然后却是捂着脸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现在也想起来了,昨夜大概是怎么回事。
李昭的确是她让人叫过来的,她先前听到贾琏提到李昭的事情,想到他现在还和李昭混在一起,怕不就是因此,才一直未能与自己关系缓和。
于是自然就对李昭惦记上,想着给他下个套,就算他现在是绣衣卫,但若是对国公府家的媳妇有非分之想,却也是犯了大忌讳。
到时候不说贾琏那边得罪,皇帝知道也不会轻饶他,说不定治他一个重罪,到时候自己还能再去踩两脚。
也是之前整治贾瑞的事情,给了王熙凤灵感。
虽然她年纪大了,但对于李昭这样没经过事儿地,吸引力自然是很大的,何况还是他曾经的主母,还有身份上的刺激,自己主动放下架子去勾引的话,绝对能够让他轻易上钩。
而只要上钩了,那还不是任她拿捏。
只是现在这样子,她能不能拿捏对方不晓得,这身子却怕是不知道被对方揉捏了多少回。
哭过一阵后,李昭没有再回来,也没有其他人响应她的召唤过来,这让她顿时又是一阵气哭。
但凤辣子毕竟是凤辣子,不会沉溺于悲伤和抑郁中太久,最主要是现在这情形,绝不能够让外人知道。
她翻了个身,然后突然感觉身下似乎有些东西,手下意识摸了一下,想到什么,立刻恶心的直皱眉。
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还是那李昭身上的,但不管怎么样,在她看来都是肮脏的。
刚想要再招人进来处理一下,就又顿住了。
虽然她完全可以找出借口来解释过去,但她有些心虚,还是觉得不让人知道的好。
不过方才她那一声喊,为了把李昭吓跑,也是挺高昂的,所以到底也是被人听到了,只是距离可能有些远,所以这会儿外面才有人进来问道:“可是奶奶在里面?”
王熙凤听这声音,却是丰儿。
王熙凤手下两个丫鬟,平儿对外,丰儿对内,都是她信重的人。
“是我!”
王熙凤才应了一声,门就被推开了,丰儿走进来看到王熙凤的样子,然后又看了看旁边,却没见到贾琏的影子。
她本以为王熙凤在这边留宿,是跟贾琏在一起,如今看来贾琏却是外出一夜未归,只有王熙凤一个人。
只不过,奶奶的脸色怎么看着红润,不像是宿醉,倒像是被滋润过的。
虽然青丝凌乱、衣衫不整,但精神却很好,也浑不似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的人。
至少同样的平儿和她比起来,就差了太多了。
被丰儿的目光瞧着,王熙凤才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衣裳,然后望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你把平儿叫过来……”
“平儿姐姐昨夜喝醉了,刚刚醒过来……”丰儿说着,有些迟疑。
王熙凤这才想起,昨夜还是自己拉着平儿一起拼酒的,虽然只是一些零碎的印象,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她主动加入还是自己一开始强迫她。
要不然的话,有平儿在身边看着,怎么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能说,也有些自作自受。
王熙凤心里有些苦涩地想着,见丰儿又望着自己身下,连忙扯过被子盖上了那痕迹,然后若无其事道:“昨夜我也喝了不少酒,如今头有些晕,你去帮我煮碗醒酒汤来,我再睡会儿。”
丰儿就算心里有疑惑,但只要她不说,这丫鬟也会自己藏在心里,不会过问。
这种事情,即便平儿在这里,也是决计不能让她晓得的。
李昭想的没错,这件事情她根本没可能拿出来威胁李昭,因为最后受伤害最大的可能是她自己。
两败俱伤,王熙凤做不到,所以也就只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等到丰儿出去后,她又看了眼床单,恨恨的想到,看来,还是只能她自己来处理了。
“开局贾府小厮,红楼签到十年
第二百一十九回、金钏儿
这边李昭出了荣国府后,就不再潜行,因为虽然天色渐明,但外面还是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
当然还是得注意,更不能让熟人注意到。
不过这一路上,倒正好可以让他体会一下如今体内的灵力。
经过一晚上的双修,那《黄帝内经》的效用果然不是夸大,也或许是因为双修对象的质素较高的原因?
总之,李勇现在虽然没有突破进展,但却也在体内凝聚了足够充沛的灵力。
其实,这双修不过是像那些正经修仙法门一样,创造一个引导灵气入体的途径,搭建身体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区别只在于,别的修仙法门只作用于一身,且若是在这种灵气稀薄的环境下,修炼的难度也会倍增。
但这《黄帝内经》的双修功法却不同,是构筑了两人之间的一个循环平衡,甚至对于外界灵气的渴求,都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更像是一次触发。
之后便能在阴阳交互中,自然地产生源源不断的灵力,对于灵气环境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哪怕周围灵气稀薄,却也能够自然修炼。
所谓道生一,一分阴阳,阴阳开天地,这阴阳乃是天地元气之始,得来的灵力自然也是菁纯无比。
作为主导者,也是运行功法之人,李昭显然获得了最多的好处,此时出奔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都不用力轻轻一跃,就能越过院墙。
显然,这是因为灵力不知不觉对身体在改造着,原本修炼《易筋经》后身体素质就已经在突飞猛进、长高长壮只是表面看起来不是那么明显的李昭,感觉经这么一个晚上,身体更有了一个飞跃。
“这就是修仙和练武的区别啊……”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叹,也更加坚定了沿着这条新开辟的道路走下去的想法。
那么在找寻到下一个合适的目标之前,或者确定这《黄帝内经》究竟是不是需要寻找合适的对象才能有效之前,王熙凤这边不能放手,最好是能够和她确定好关系。
唔,昨晚贾琏拜托自己的事情,似乎这样也能够一并进行了,只要自己这边控制住了王熙凤,贾琏那边如何她还用去在意么?
不过先前已经拒绝了贾琏,要不然找个机会再去跟他说,自己想到了好办法,所以改注意了?
“咦?我修炼的《易筋经》,其内力似乎和这灵力,并不冲突?”李昭很快还发现一件事情,也算是一个惊喜的消息。
虽然能修仙肯定选择修仙,但《易筋经》的内力也是他这段日子辛苦习练而来的,而且几乎要第二层了,要是其内力与这灵力有相互排斥作用的话,那他说不得还得散功才行,这样多少显得有些可惜。
不过现在就没这个烦恼了,那些《易筋经》的内力,似乎也能转化为灵力。
虽然这还需要一个过程,而且李昭也不可能全都用灵力,大部分时候还得靠着《易筋经》上的那些常规手段才行。
“我现在空有灵力,但是没有使用它们的方法,还是只能靠正常的武功。包括《易筋经》上面的那些,还有一阳指这些。除非以后再签到仙家法术……”
《黄帝内经》里面主要有两个方面,一部分是修行,一部分是养生,实际上这也可以归于一起,因为核心都是“双修”。
也就是说,李昭可以靠着这个不断积蓄灵力,改造身体,以后不需要灵石自己都能用灵力来施针,也能长寿不老,但想要控制好灵力的输出,这上面却没有交代。
何况在这世间,可能也找不到需要他用到灵力的对手,武功就够了。
“回去还可以试一下,现在会不会修炼《易筋经》的进度也提升了。”
原本李昭的武学天赋只能说是一般,只是《易筋经》容易入门,加上有雮尘珠等加成效果,所以让他进步这么快。
现在又稍微改造了一番身体,说不定能借此一跃而入第二层,到时就诊能够飞檐走壁、摘叶伤人了。
不说这些,在天色完全大亮之前,李昭总算是赶回了南镇抚司后街,然后先回屋里把替身傀儡一收,再假装醉酒的样子,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头痛……”
只是面前出现的一道人影,却让李昭有些出乎意料。
“李公子……”
看着对面对自己问安的女子,李昭一愣,奇怪道:“你怎么会在此?”
这却是金钏儿,昨夜被他救下来的那个丫鬟。
金钏儿看了李昭一眼,羞涩道:“是薛家的马车把我放到这边,说是公子要我过来的。只是昨夜公子回来就进了房里,李嬷嬷便让我在这叨扰了一晚。”
这边房间不多,李昭自然是自己一间,李婶和角儿一间,再加一个她,难免显得有些挤。
而她昨夜昏着,半夜才悠悠醒转,但又不敢做什么,硬是捱到了天明,然后才从李婶那里知道了情况。
李昭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怕又是薛蟠那小子整得幺蛾子。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吩咐的,当时金钏估计还在昏迷,李婶听那么一说肯定就把金钏儿留下来了,毕竟也是熟悉的人。
“玉钏儿呢?”
“她没法跟着出来,把我送上马车就回去了。”
这个妹妹也是心大,昏过去的姐姐就这么放心的交给外人,就不怕有什么危险?
这时李婶也走进来,看到他们就笑道:“老爷醒了,昨夜有人把金钏儿送过来,说是老爷吩咐的,我寻思着也不碍事,就留了她下来……”
果然如此!
李昭笑道:“婶子不必在意,我不过是酒醉刚醒,脑子还不清楚。”
“哦,我去煮碗姜汤给爷喝吧。”李婶说着,就匆匆忙忙下去了。
他们这一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李婶和角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一个家的味道。
李昭这时才望向金钏儿,沉吟片刻道:“白姑娘勿怪,想是薛大爷那边误会了,我还得上衙门去,姑娘是自己回去,还是需要我找个人送回去?”
金钏儿突然拜倒在李昭身前,说道:“李公子……李老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奴婢愿投身门下!”
李昭愣了一下,定定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不过是担心回去无法面对父母,或是因为他们要逼着你嫁人,所以想着在我这里暂时寻一个托庇?”
这自然也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也顿时能理解为何昨晚她会做那种放手一搏的选择。
显然是被父母那边逼得狠了,又不甘心于在宝玉那边的失败。
金钏儿立刻惶恐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
李昭又看了她一眼,却是突然想到了昨晚在王熙凤身上做的“试验”。
虽然是双修,但这种事情毕竟也要消耗体力精力,所以王熙凤没能承受几次他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而且别说现在他跟王熙凤关系还没搞定,就算摆平了,她那边也暂时别想动了。
反正都是要找个人试一试的,倒不如就这个了?
心里有别人又怎么样,他要的是她的身子,又不是她的心。
何况那位张女士说过的话,说不定有道理呢。
再者说了,王熙凤还是贾琏的老婆呢,这金钏儿跟贾宝玉还什么都不是。
“你起来吧……”
金钏儿有些失落的站起身,不敢再提要求,随即却又听李昭说道:“虽则你有你的盘算,但要收留你的话,我肯定得去白家先说好这事儿。还有……”
他转头又看了看这屋子,这再多一个人,就显得小了些,看来要把后面的院子或是旁边一起“兼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