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拜访
梅雾城里的暗流涌动随着昨夜大会的结束迎来了一个短暂的安宁,得到名额的门派家族都在为后续做着准备,而那些没有得到名额的也并没有就此离开。
小小的梅雾城一跃成为江湖人口中炙手可热的存在,慕名而来的不计其数,有想着浑水摸鱼大捞一笔的,也有自负有些天赋想借机拜师学艺的,所以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契机,他们也自然不会错过。
不论是得到名额的势力还是没有得到名额的势力,在他们身上都看不到开心或是失望。有名额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多开心,没得到名额或是自动放弃的有些反而会庆幸他们做了正确的决定,为自己赢来了一些回报。高门大派看不上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可都是金贵的存在。
就如同姜凝说的那样,聚集于此的各家各派并没有对此番的伏玄剑抱有多大的希望,假消息看得多了,再往后更多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否定一切。当然,楼外楼也不敢百分百断定这一次的伏玄剑一定为真,但楼外楼和宇文家总归能为此多做准备,比之其他人自然也能领先一步。
府衙的大人们也松了一口气,最近些时日,不论是外来的普通武人,还是那些个高门大家的子弟明显收敛了不少,打架斗殴的事情也因此少了许多,再没有堵着府衙门口击鼓喊冤的人了,前些日子可是让这些大人们一阵头疼。于是府衙也趁着这一轮平静期,惩处了不少想借此浑水摸鱼的泼皮无赖以及地头蛇,更是震慑住了那些原本也想浑水摸鱼的家伙们。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沈况和苏瑶再一次过上了从前那般安静的日子,也没再有人打扰红泥巷里的宁静。
宇文渊仿佛消失了一般,一连多日都没再来找过沈况,沈况转念一想倒也觉得正常,毕竟宇文渊的身份摆在那里。倒是姜凝给沈况又递来了不少名帖,想邀请他过府一叙。
晨儿每次都是开心的来,撅着嘴离开,原因无他,心心念念的沈公子不愿意去,任凭她怎么说都不愿意。自家小姐的名帖是多少才子梦寐以求的,可这位沈公子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这都是第三封帖子了,得到的回答也还是一样。
望着晨儿失望离开的背影,沈况只好摇头轻笑。
除了相互间的合作,他并不想和姜凝或者楼外楼之间有更多的纠缠,他明白大势力里的错综复杂是他难以想象的,一脚踏入泥沼,再想拔出来就不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了。即便她与姜凝之间有合作,有三个约定,沈况依就不愿意违背自己心意去做,只是拂了人家女子的面子,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倒是姜凝,并没有因为沈况的拒绝而有所收敛,依旧照常让晨儿来送名帖。一连几番下来,小丫鬟似乎也习惯了沈况拒绝,隔上几日过来喝一杯茶,在柳树下坐坐,也挺惬意。
晨儿很喜欢那位叫苏瑶的姐姐,虽然她们之间并没有说过太多话,但晨儿就是喜欢。因为苏姐姐不仅相貌好看,而且性子温柔。她和小姐本都以为苏瑶是这位沈公子心的上人,但一连几次下来,晨儿觉得两人似乎并不是那般关系。不过男子、女子能住在一起这本就不是一个寻常的事,所以晨儿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从苏瑶来到梅雾城躲避监天司,这一连多月下来,沈况与苏瑶都已习惯了两人这样的状态。行走江湖的人并没有尘世里的繁文缛节,所以对于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事,他们都并未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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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连停歇又终于暗暗下了决心之后,南乔还是决定去拜会一番剑神前辈。
南乔口中常念叨的梁叔,本名梁文钦,是将军府名义上的管家。他自月余前知道沈况是剑神的弟子后便一直在记着这件事,此番听闻自家小姐要以后辈身份去拜会那位南柯剑神前辈,梁文钦不敢马虎。他们虽是将军府,地位显赫,但在一位在江湖上有着极高威望且被冠以剑神的武者面前,他们亦是不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所以梁文钦不仅打算亲自陪同自家小姐一起去拜会,还带上了颇为贵重的礼物。与一位剑神交好,所能带来的好处,远不是他准备的这些俗礼可比的。
南乔看梁叔忙前忙后准备了两天方才准备妥当,便有些不解的问道:“梁叔,我们只是去拜会一下,需要准备这般繁琐的礼节吗?”
在人际关系一道,南乔的见识自然还很短浅。年轻人想得少只觉得各方礼节到了就行,中年人想得多,到最后所有东西不一定全能用上,但说到底有和没有是两回事,因此梁文钦耐心解释道:“小姐以后辈身份去拜访,我跟着代表的自然就是咱们将军府。也许剑神前辈清高孤傲,对于这些世俗东西并不在意,但我们还是需要准备,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若是将军府能与一位剑神交好,关键时候助将军一臂之力,当下的这些花费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南乔不知听没听清楚,总之是缓缓点了点头。将军府的七小姐对于一些方面自是有着天生的敏感度的,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她真正想拜会的并不是那位剑神前辈。
那夜与慈音师姐谈论到最后,她有些恍惚也有些将信将疑,她对那个可恶的少年似乎真的有些好感,许是还说不上有多么喜欢,但在南乔心里,那一份念念不忘始终存在。
与南乔一同去的除了梁文钦之外还有慈音,慈音在知道南乔真的要去拜会剑神前辈时心里也十分震撼。但同时慈音也清楚,南乔的真实目的或许并不是剑神前辈。女儿家的心思复杂,沾惹上情爱的姑娘尤为如此,所以慈音并没有点破。
城南红泥巷,这是几日前南乔便就知道的地方。
马车载着三人缓缓行驶在梅雾城里青石板街道上,木轮滚动,与地面撞击不断形成吱呀吱呀的声响久久回荡在了南乔的耳中。
梁文钦既开心,也兴奋;慈音既激动,也担心;而南乔则只有心里的那一丝震颤,随着车轮发出的声响一起,吱呀吱呀不断扣动着她的心门。心中时而紧张,时而平静,反反复复。到了现在,连南乔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情是如何了。
马车不断行驶,三人离红泥巷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过了不知道多久,车轮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南乔心中的震颤也随之停下,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她甚至有些不敢立刻下车。
马车停下后,梁文钦率先掀开车帘。
“大人,红泥巷到了。”驾马车夫看向梁文钦恭敬地说道。
马车里的慈音闻声也掀开侧帘向外看了一眼,小巷深处的那颗大桃树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师妹快看,好大的一颗桃树。”慈音有些兴奋的说道,说话时她拉了拉南乔的手掌,想让她一起来看。
南乔下意识地起身看了过去,远处地那颗大桃树顿时吸引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心中原本的激动、紧张在看到大桃树的那一刹那顿时烟消云散,大桃树彷佛有着无尽的魔力一般,给人以平静。
巷口出现的梁文钦三人自然第一时间引起了祝大叔的注意,祝大叔停下手中切肉的活计远远打量了一眼三人,三个陌生人。
只看了一眼几人装束,祝大叔就将三人与前些日子的姜凝和宇文渊联系到了一起,祝大叔在心里笃定,三人一定又是来找小况儿的。
第四十七章 再见南乔
南乔最终还是下了马车,在看到那颗大桃树之后,大桃树让她想起了曾经在书中看到的一个前朝故事。
前朝有一位名叫崔湖的诗人,一日他独游都城南,途中干渴,又恰巧经过一户门前种满花草的农家,于是诗人叩门求饮。开门的是一位女子,以水递于诗人面前,而她独倚着小桃斜柯,凝眸含情,青春的面容与三月粉红的桃花交相辉映。第二年,诗人情不可抑,再次踏足寻访。怎料门庭如故,但佳人难再寻。诗人心中怅然若失,便在门扉上题下了一首七绝: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南乔虽知道当下的情景并不符合诗的意境,但那句桃花依旧笑春风,她很喜欢,就像喜欢此刻的大桃树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如是而已。
下了马车后,南乔和慈音并排走在前,管家梁文钦带着东西紧随其后。
巷口处,卖肉人家的摊子很显眼,门前的悬挂的旌旗上一个大大的祝字此刻正迎风摇摆。管家梁文钦走到肉摊前,先是礼貌的向祝大叔打了个招呼,而后缓缓开口道:“店家,可否向你打听个事?”
说着,梁文钦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着有十两左右。
祝大叔只抬头看了一眼梁文钦,对于他放在案板上的银子则没多注意。“客人是要买肉?”祝大叔笑道。
与对方眼神相对的那一刻,梁文钦有过一瞬间的迟疑,他慕然心生戒备,轻皱了一下眉头。梁文钦的动作很小,一切反应也都是在一瞬间完成,他自诩并未让对方觉察到。他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这位憨厚的屠户,但再看时却并没有发觉什么特别之处。许是自己的错觉,他如是解释道。
梁文钦知道屠户答非所问的缘由,想来是不愿意接受无缘无故的十两银子,因此也笑道:“店家这里的肉剩的也不多了,这十两银子就算是我的买肉钱。”
“好咧,都给您包起来。”祝大叔憨笑着回道,这会儿才顺手将梁文钦放在案板上的十两银子拿了过来。
“客人想打听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我若知道一定告知。”祝大叔边将肉包裹起来边念念有词道。
梁文钦也不含糊,直入正题道:“店家可知咱们这巷里有位叫李成仁的中年人?”
“李成仁啊?”祝大叔听完嘴里嘟囔了一句道。
梁文钦跟声道:“正是,店家可有印象?”
祝大叔停下了手中剁肉的活计,矗立在那里沉思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道:“奥,我想起来了,小况儿的那个师傅好像就叫李成仁。”
“敢问店家,你口中的小况儿可是一位名叫沈况的少年。”闻言,梁文钦有些欣喜的追问道。
祝大叔点头道:“对对对,小况儿姓沈,就叫沈况。”说道姓沈这句时,祝大叔有意无意的加重了一丝语气,若不仔细听,旁人只会以为是他一时激动脱出而出的言语。
梁文钦自然没有注意这个细节,只听问屠户口中的小况儿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人时,便激动的觉得就要见到那位鼎鼎大名的剑神前辈了。
“几位沿着这巷子一直往里走,院里有颗柳树的那家就是了。”祝大叔边笑边给几人指了指方向。
南乔和慈音闻言,跟着祝大叔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巷子很深,一眼并不能看到祝大叔所说的那颗柳树。
梁文钦接过包好的肉,又跟祝大叔道了声感谢后方才跟着南乔与慈音的脚步往巷子深处走了去。
路上,三人都被红泥巷里的房屋构式吸引了注意,见多识广的梁文钦便给两人解释道:“这种人字形的房屋构式跟咱们大魏东海一地的风俗很是相似,想来巷里的有些人是从那边迁移而来。”
南乔还记得师傅对于沈况身世的说法,说他很可能是二十年前东海沈家的人。也因此后来南乔还特意在家中的卷宗里查阅了一番关于当年那件事的记载。李成仁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那次事件里,也是东海一战,他一人独战朝廷五大宗师高手才有了当下这南柯剑神的称号。
所以当见到巷里这些东海一地的风俗建筑后,南乔心里越发觉得师傅的说法是对的。
梁叔虽然也知道很多当年的秘辛,但对于沈况的具体身份他并不知晓,南乔也没打算说。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敏感身份一旦让人知道,一定会给沈况招来杀身之祸,更何况,如今监天司和地网的人就在没梅雾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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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外忽而传来一道轻轻的叩门声。
在柳树下打坐的沈况和苏瑶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还没睁眼沈况就知道是晨儿姑娘又来了。对于这个被自家小姐一直使唤过来送名帖的可爱小丫头,沈况和苏瑶都很喜欢,像小妹妹一样。虽然沈况总拒绝,但久而久之晨儿也就不在意了。带着小姐的名帖来,然后在小院的柳树下坐着喝杯茶,偶尔再与沈公子闲聊几句便就能回去复命了。
沈况习惯性的以为是晨儿又来了,所以他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喊了一句:“门没关,直接进来吧!”说完便又继续打坐了。
“沈公子!”突然,一道沉闷的男子声传进了沈况耳中。
沈况和苏瑶几乎同时睁开了眼,讶异的看着栅栏门前出现的三人,两人也随即站起身。在看到独孤南乔和慈音后,沈况有些惊讶。说话的那名中年人沈况也还有印象,与独孤南乔第一次当街比试的时候,就是他主持的。
“几位来此是?”沈况皱眉看着三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南乔和慈音都没在看沈况,自两人看到苏瑶后,她们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对方身上。这会儿听到沈况说话,忽而看向他时,都没想到昨夜见到的这位女子会是沈况的妻子。
听到沈况问话后,梁文钦一边将礼品放到石桌上,一边笑道:“沈公子,不知可还记得我?”
沈况看着那些东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推诿,便只好点头回应道:“小子还记得,您是那日主持比试的前辈。”
听闻沈况还记得,梁文钦脸上的笑容更盛,大咧咧的说道:“在下梁文钦,是秋落城独孤将军府的管家。我家小姐知道令师与云梦山有旧,而此次既然来了梅雾城,作为后辈小姐自然需要前来拜会一番,不知剑神前辈此刻身在何处?”
沈况方才思虑良久,也在心里想了很多三人来此的缘由,却没想到独孤南乔会是以这样的理由上门,于是他认真回道:“师傅几月前已经离开梅雾城云游四海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所以这一次恐怕要让梁管家和独孤小姐失望了。”
说完,沈况示意三人落座,还给三人一一斟了杯茶水。
因为石桌的椅子只有四个,所以苏瑶独自回了屋里。直到苏瑶离开,南乔和慈音的视线都还会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停留。
自南乔看到苏瑶与沈况一起在树下打坐的那一刻起,她原本平静下的心就又起了波澜。慈音很自然的与南乔生出了同样的想法,她甚至开始觉得沈况一点也不顺眼,有了家室竟然还敢上云梦山找师妹求亲,她恨恨的觉得那日云师叔下手还是不够重,想及此,心中愤懑难平,再看沈况的眼神也越发不友善起来。
沈况自然不会知道慈音心里此刻在想什些么,坐下与梁文钦说了几句后,他看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独孤南乔。南乔那时候刚好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但很快便各自分开。
许是注意到了有些尴尬的气氛,闲聊中的梁文钦便又笑着缓和道:“没想到沈公子年纪轻轻就已有家室,少年才俊莫过于此了!”
苏瑶已经是第二次被旁人误会成自己娘子了,沈况有些发懵。之前苏瑶听到宇文渊的误会时就已经给了他很多白眼,这回要是再让她听到,可就不是白眼能够解决的问题了。所以,听到梁文钦的话时,沈况还下意识地回头朝屋里看了两眼,看到苏瑶不再门口后便急忙解释道:“梁管家误会了,那位姑娘只是我的一位故友,并不是我的娘子。”
“呵呵呵,倒是我误会了。不过沈公子与那位姑娘郎才女貌,看着是般配至极。”梁文钦笑道。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但毕竟也是在夸他们,所以沈况并未反驳什么。倒是一旁的慈音,在知道苏瑶只是沈况的朋友后,敌意消失,再一次觉得沈况顺眼起来了。而听到梁管家那些不合时宜的话时,慈音反倒觉得梁管家看起来不顺眼了。
南乔在听到沈况说苏瑶只是一位朋友时,原本波澜起伏的心也逐渐平息了下来,不仅如此心里甚至还有些浅浅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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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不久,梁文钦便就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只会给其他三人的交谈造成障碍,故而他寻了个借口,借故离开了片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人。
梁文钦离开后,三人间的气氛有些僵硬。沈况抬头看了看独孤南乔与慈音,发现南乔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也便只好看向慈音,轻声开口道:“慈音师姐!”
慈音微笑着开口问道:“沈况师弟的伤怎么样了?”
慈音刚说完,坐在一旁的南乔急忙跟着开口道:“师傅没想要伤你,你...别放在心上。”
沈况笑了笑道:“七小姐不必担心,我知道那日云前辈并没有真的想要伤我,都是些皮外伤,养了几日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南乔听他说完,语气里似是有些如释重负,也有些安心。
说完这些,三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南乔低下头,双手握着茶杯。
坐在沈况对面的慈音又开口道:“昨日我见沈况师弟和宇文家还有楼外楼的人在一起,沈况师弟是与他们合作了吗?”
沈况也没遮掩,回答道:“师姐猜的没错,前些日子他们都有来找过我,我本身也对秦岭里的伏玄剑感兴趣所以就加入了他们。”
沈况说的随意就像没有考虑过前因后果一样,所以当南乔听到后,慕然抬起了头,有些紧张道:“宇文家的人你可以相信,但楼外楼的人你一定要当心。楼外楼里的派系错综复杂,你可莫要被人暗地里使了绊子。来时父亲告诉我,楼外楼的年轻一辈有个天才人物名叫姜凝,就是昨日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你莫要以为我是背后说她坏话,你且记住小心为好。”
第四十八章 不吃芫荽
南乔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像是妻子在叮嘱离家远行的丈夫。她言辞恳切,神色还有些紧张与慌乱,很怕沈况不听。
沈况几乎是皱着眉头听完南乔话的,不是因为反感,而是觉得奇怪。
上一次还朝他喊打喊杀的那位将军府七小姐,再见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话语里不仅满是叮嘱,而且还藏了些女儿家的幽怨。沈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挠了挠头束手束脚的轻声应道:“谢七小姐告知,在下不是那般不知是非之人,我会谨记七小姐的叮嘱,也会当心的。”
“那就好!”
南乔只看了沈况一眼,便不敢再看。旋即,她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挺了挺身子急忙道:“还有,你...你的身份敏感,莫要让人知道了去。监天司和地网的人如今都在梅雾城里,你自己小...小心些!”
南乔此番说完,就连一旁的慈音也偏头看向她,神情诧异。若不是托沈况师弟的福,慈音觉得她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师妹如此小女儿的一面,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独孤南乔吗?可转念一想,却又不禁微微一笑。
沈况又感谢了一遍南乔的告诫,而南乔也没了继续要说的话,石桌上的气氛则再一次回到了之前那般。
不过这次好在慈音和沈况一直都有在闲聊,时不时的说上几句,不至于冷场。两人交谈的内容大多围绕着沈况师傅,后辈的谈论并不涉及前辈们的陈年旧怨,所以没那么多束缚与讲究。沈况偶尔聊起年幼时跟着师傅后面学剑的种种趣事,便惹得慈音连连发笑。
一旁的南乔一直没有插话,认真的低着头。不过从她偶尔抑制不住传出来的笑意来看,定也是在听那些事情。
“沈况师弟和小师妹倒是相像,小时候为了偷懒,师妹想到过的法子可比沈况师弟多多了。”慈音在听完沈况的趣事后,便也情不自禁的将她记着的关于南乔的事说了出来。
沈况闻言,看了南乔一眼,低声笑道:“稚童贪玩是天性,只要没荒废武功,就都不碍事。”
沈况的声音不大,但南乔却听的清楚,她红着脸看向慈音,有些幽怨道:“师姐你怎么把说这些事都说出来了?”
慈音正要开口解释,沈况却是笑着开了口:“少年时惫懒,我也是如此,七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的。”
沈况的话说得洒脱。
但他是个男子,自是不介意被旁人听了自己的笑话。可南乔不同,被师姐当面揭短,还是在沈况面前,这让南乔南乔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脸红的就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可爱至极。她情急之下偷偷看了一眼沈况,感受到沈况的眼神里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后,方才稍稍平复了心境,不再生气。
三人间的尴尬气氛也随着此番相互间的打趣消融了许多。
南乔也敢时而抬头看两眼沈况,但只要一觉察到沈况快要偏过头来时,南乔就会立马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干的样子。沈况看在眼里,觉得南乔的做法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不过他都一笑置之了,没有在意这些。
三人虽然相识,但算不得熟悉,所以在一番交谈后,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话题了。
慈音和南乔起身准备告辞离开,沈况本想让她们将带来的礼物带回去,可南乔执意不肯,还说这是见剑神前辈的见面礼,沈况推脱不得,便只好收下。
将两人送到栅栏门口的时候,离开许久的梁文钦恰好回到了门前。在与沈况寒暄了一番后,便就跟着慈音和南乔慢慢离开了红泥巷。
送别几人回到柳树下的时候,一直不见踪影的苏瑶也从屋里出来了。她坐在石桌旁,手中把玩着白泥剑,看着缓缓走近的沈况,嘴角噙着笑意道:“我看啊,那位将军府的南乔姑娘多半是看上你了。”
沈况走到石桌旁坐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瑶道:“苏姑娘,你一定是看错了。我和独孤小姐除了打过两次以外就什么交集都没有了,难道就因为这些喜欢上我?更何况...?”
沈况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摇头,说到最后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苏瑶抓住了沈况话语里的迟疑,玩味的笑道:“更何况什么?”
沈况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紧张,让他一时间不敢看向苏瑶。可越是如此,就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苏瑶像是料到了沈况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不待他开口解释便又接着道:“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沈况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还是觉得苏瑶在说笑的可能性更大。他仔细想了一番与独孤南乔相识的经历,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除此之外就是他师傅与云梦山的云清幽前辈,也就是独孤南乔师傅之间的恩怨了。虽然他真的求过一次亲,但那般草率的话语,沈况相信不仅云梦剑派的人觉得是个笑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独孤南乔不可能会喜欢他,也因此心中一下子有了底气,往后不管苏瑶如何说,沈况都满不在乎,惹的苏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被苏瑶打了一下后,沈况愣在了原地片刻,因为这样的感觉他已许久再未感受到过,这么多年来只有师傅喜欢这么敲打自己,而且师傅拍他脑袋的时候,神情和此时的苏瑶也很相似,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瑶皱着眉头看着沈况被打了一下之后的傻样,有些难以理解。苏瑶出奇了抬起右手前后看了看,确定了自己手掌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后,也便知道他有那样的表情是他自己的原因。
“苏姑娘,我觉得我们谈论这些没什么必要。你不罢休,我不承认,永远达不成一致的。”回过神来的沈况看着苏瑶苦口婆心说道。
看到沈况又恢复了正常,苏瑶就越发不想再理睬他,撅着嘴不服气的道:“反正我说是就是,你又不是女子你怎会知道我说的不对,难道你比我还了解女子?”
沈况就像是找到了苏瑶话的漏洞一样,轻声笑道:“苏姑娘,我虽然不是女子,但你也不是独孤小姐啊,怎么就能这般笃定那些没有的事呢?”
一看到沈况脸上的笑苏瑶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涨红着脸急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
说到这里,苏瑶的话戛然而止。她与沈况大人大眼瞪小眼,终是没再说出原本想说出的那句话。“哼,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没好气道。
“苏姑娘,我与你争论并不是因为这样的话会对我造成什么困扰,而是因为若让旁人知道了,对独孤小姐的名声不好。”沈况看着苏瑶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诲。
苏瑶又冷哼了一声,撅着嘴,偏过头不想理睬沈况。片刻后,沈况也没等到苏瑶开口说话,而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就更别提看沈况一眼了。
“苏姑娘你别一直这样,这样对脖子不好。”沈况正煞有其词的说着,苏瑶却已经瞪着大眼盯向沈况了。
“晚上吃什么?”沈况不再与苏瑶纠结那些事,而是说起了关乎口腹之欲的小事。苏瑶赌气,不理睬沈况。
沈况看了她一眼,笑着念念有词道:“要不炒个芫荽吧!”
沈况知道苏瑶很讨厌这种蔬菜,所以他的话刚一说完,赌气的苏瑶便立马大声道:“你敢!”
苏瑶一开口便就意识到沈况刚才是在用激将法激她,当下想到了,便越想越气。
沈况见苏瑶已经处在生气的边缘了,他便赶紧打圆场道:“苏姑娘别生气了,其实独孤小姐喜不喜欢我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们的身份相差悬殊,我有自知之明的。”
苏瑶听出了沈况是在示弱,便也顺势下了台阶,不再与他纠缠,淡淡道:“剑神前辈的身份可不比他一个柱国将军差。以前辈的实力,若是能在战阵上助将军府一臂之力,那作用几乎是难以想象的。知道发生在前朝垓下的那一战吗?宗师境的大高手西楚霸王项藉,手持一杆霸王枪以一人独战汉王百万师,即便最后身消道陨,但也让汉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单以身份来说,剑神前辈的地位可不比他们低。”
“师傅从来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沈况淡淡回道。
他的回答与苏瑶说的似乎毫无联系,但意思不言而喻。沈况知道,苏瑶也知道。
说及此,苏瑶也没了再与沈况纠结的心思,摆摆手道:“不说她了,喜不喜欢你这个呆子关我什么事?吃饭才是最大的事,晚上我要是红烧排骨。”
第四十九章 启程
秋落城,依旧是那般热闹与繁华。
夏日晚间的凉风难得,几家调皮的稚童此刻正在街旁追逐打闹。稀稀疏疏的吵嚷声渐起,伴随着窗外的车马轰鸣,预示着夜就要来了。
自沈况和苏瑶离开已有几月时间,时雨的生活又变回到了从前那般。每日早间打扫,研习药方,偶有闲暇时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无酒门前看放学归来的稚童们玩闹。
时雨已经渐渐适应了沈况的离开,从小到大她都鲜有与同龄人玩乐的经历。自从认识沈况之后,生活仿佛给时雨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沈况不仅会像哥哥一样照顾她,而且还喜欢说些有趣的事情给时雨听,每每与沈况说话时雨都会觉得很放松。
念头至此,坐在门前的时雨不自觉地摸了摸横插在发髻里的那根白玉簪子,那是沈大哥送给她的,她很喜欢,一直都有带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沈大哥会不会忘了我。”
如这样的问题,时雨每天都会想上好几遍。她害怕沈况就此忘了她,因为越发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她会想两人重逢时各自的反应,会想下一次见面的地方,虽然遥遥无期,但对时雨来说总归是个念想,珍贵着呢!
门外玩闹的稚童里,有一个小姑娘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姑娘的哭声很大,很快便将时雨飞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芮芮,到姐姐这里来。”时雨向着哭鼻子的小姑娘招手道。
听见时雨的呼唤,小姑娘也便一边摸着眼泪,一边摇摇晃晃的朝无酒门前走了过来。待到了近前,时雨将小姑娘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孩子们的哭闹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他们更多的只是想引起旁人的关注,得到更多的关心。叫芮芮的小姑娘现在多半就是如此。
躲在时雨怀里哭完后,小姑娘挺起了身子,将眼角和睫毛上的泪水都拭了去。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时雨,虽然没有说话,但时雨知道小姑娘是在告诉她自己很坚强。
时雨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着对她说道:“去玩吧芮芮,当心别再摔着了!”
小姑娘重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时雨姐姐。芮芮很乖的。”
“姐姐知道芮芮很乖!”
小姑娘笑着对时雨摇了摇手,很快便重新加入了玩闹的行列。时雨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生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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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
“怎么了师傅?”时雨在听到身后师傅的呼喊声后转头应道。
傍晚的阳光斜照在了大地上,明黄色的光线透过门扉,将屋前照的透亮,韩仲景只眯着眼睛就能看到时雨的位置。
“晚上收拾东西,明日跟师傅出城一趟。”韩仲景淡淡的说了句。
时雨没有起身,依旧坐在门前。闻言,便追问道:“是要出城采药吗?师傅。”
“不采药,这一回咱们要出趟远门。”
“去哪了呀?师傅。”时雨又问道。
“梅雾城。”韩仲景轻啜了一口后淡淡的答道。
“梅雾城?”时雨先是低声呢喃了一句,似是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过了片刻,她终是反应了过来,飞快地直起了身子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望着师傅说道:“呀,梅雾城!那不是沈大哥家的地方吗?”
对于时雨激动的反应,韩仲景显然早有预料,因此笑着打趣道:“还说不是因为那臭小子才整天愁眉苦脸的?一提到他,蹦的比兔子还高。”
说着,韩仲景还“含泪”饮了几口烧酒,给了时雨一个大大的白眼。
时雨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反应太大,脸颊上便不自觉地浮现了几抹红晕。也许是无法反驳,所以时雨说话时吞吞吐吐,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师傅,我...!”
韩仲景对自己这个徒弟很是了解,因此也就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好了好了,师傅又没说不同意。那臭小子我看着也挺顺眼,中意就中意了。臭小子以后只要别学他师傅就行!”
韩仲景的话说的直白,时雨听完后脸更是红的彻底,反驳的话则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神色忸怩,小女儿的姿态显露无疑。
韩仲景见状眯着眼笑道:“害羞个什么?这么多人对那小子好他就偷着乐吧,而且你忘了你师叔说的那些话了吗?”
听师傅提起师叔,时雨便立马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那天晚上沐浴着夜色来到无酒门前的那个人。师叔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长衫,衣服已有些破旧和师叔的面容一样,有几分沧桑感。师叔的面相看着很是和蔼,尤其是头上整齐垂下来的那几缕长发,那晚时雨一眼就看到了。
李成仁是在沈况和苏瑶离开秋落城不久后的一天来到秋落城的。
虽然他看上去没什么恶意,但有了伏念之和宋宛的前车之鉴,起初时雨还是心怀戒备的。不过在看到自己师傅的反应后,时雨便知道来人并不是坏人。
那是时雨第一次与师叔见面,没有想象中的紧张,也没有想象中的特别,一切都是那般平平无奇。许是时雨将对方看成是了沈大哥的师傅,所以越发感觉亲切。
时雨那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沈况,她很想问师叔为什么离开不跟沈况说一声,但师傅没问她更不好开口。师傅就像是知道了一切一样,多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一晚,师傅房间里的灯火整夜未灭,师傅与师叔的笑声也一直没停下过。
师叔没有在梅雾城多做停留,仅有那一夜。
“以后还希望小时雨多帮帮小况儿!”
这是师叔离开前对时雨说的话,那时时雨并不明白师叔话里的意思,其实到现在时雨依然不明白。相比起师傅,时雨觉得她的能力有限,并不能给沈大哥太多帮助。那时她很想问问缘由,但抬头再看时师叔的背影已远,师傅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虽然时雨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但时雨相信师傅是知道的,而师傅不说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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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收回思绪的时雨,又想到了即将去梅雾城的事,她心里欢喜,笑着望向师傅道:“记得呢,师傅!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还有上次研制出来的那个配方,也一并带着。”
时雨话还没说完,便就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后面的话韩仲景虽然没有听清,但他也知道和他没什么关系。
门前的时雨走了后,韩仲景就像个老小孩一样,握着个酒壶,大刺刺的坐在了门前。他伸直双腿后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脸笑意的望向那些孩童。
白发苍苍的韩仲景一直被这些孩子们看作是调皮的爷爷,因为韩爷爷不仅不会安慰人而且还会打击你。比如之前芮芮摔倒的时候,韩爷爷就笑着说她摔倒的姿势不好看,让她再摔一次。不过韩爷爷会经常给他们好吃的东西,还有些嚼着甜丝丝的草药,不仅好吃而且对身体好。
所以,在孩子们眼里这位满头白发的韩爷爷又好又坏。手里拿好吃的时候他就是孩子们最亲爱的韩爷爷,而手里只拿个酒壶就像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韩爷爷一定会笑话他们的。
“李大虎,今儿的裤子烂了,可惜烂的不够大,过来爷爷给你撕大点儿。”
“呵呵呵,王小蝉,在学堂又被先生打手板了吧!”
“郑桃桃,你现在跑到打马街再跑回来,我就请你吃烧鸡。”
“真的?”原本还在笑着听着的郑桃桃,一听到有烧鸡吃立刻眼前一亮道。
“你们都知道的,韩爷爷我童叟无欺!”韩仲景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神色颇为自得。
孩子里当然不全是容易骗的,也有机灵的,比如当下正疯狂拽郑桃桃袖子的章文修。
眼看傻愣愣的郑桃桃就要上韩爷爷的当了,章文修急忙出声道:“韩爷爷,郑桃桃还有学业没完成,一会儿还得回家继续完成,去不了打马街了。”
韩仲景笑而不语。
郑桃桃急不可耐。
其余孩童坐着看戏。
市井嬉闹,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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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沈况知道了如何感应伏玄剑的方式后,往后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有在尝试着去感受姜凝所说的剑气共鸣。但他的幽牙剑不仅毫无反应,他甚至觉得剑身的光泽还暗淡了几分。
是夜,盘坐在床上的沈况如往常一样拔出幽牙剑仔细端详。月光透过窗口照在了剑身上,沈况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眉头紧锁。他甚至尝试过往剑里传导真气,但依旧毫无反应。沈况一时束手无策,便只好一手杵着下巴一手握着剑迎着月光发呆。
第一次看到幽牙剑的时候,沈况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许许多零散的记忆,它们不能拼凑成完整的记忆片段。对于沈况来说,那是一种感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他知道这剑该属于他。
思绪飘动,沈况有些失神。
握剑的右手也随之放松了力道,幽牙剑从沈况手中脱落,锋利的刀刃在落下时滑开了沈况的手指,鲜血滴落在了剑身上。没有溢出,也没有残留,竟是都被剑身吸收了进去。
沈况被眼前这神奇的一幕震惊到了,他一时好奇,又滴了几点鲜血到剑身上。不过这一次幽牙没再吸收那些血液,一层氤氲的紫黑之气自剑身浮现,但很快紫黑之气散去,又被幽牙吸收了进去。
沈况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在经过方才那神奇的一幕后,他骤然发现手中的幽牙剑与他的感应更为密切了,他不自觉地挥舞剑身,似是觉得现在这的这把幽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剑。
沈况又想到苏瑶之前说的相同血脉,所以他断定刚才的那一幕很有可能就是他误打误撞激活了幽牙剑。
沈况再次催动真气,将之传进了幽牙剑里。这一次,他只觉得无比契合,手中的幽牙剑就像与自己身体合二为一了一样,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而且沈况还感觉到幽牙剑在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从起初只是剑身的微微晃动,到最后甚至可以将他带动起来。沈况将运转的真气散去,幽牙剑的反应也便立刻停了下来。
虽然是在屋内,但沈况知道,幽牙剑指向的大致方位正是秦岭所在的位置。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剑气共鸣,沈况如是想到。
当沈况再次将真气传入幽牙剑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幽牙剑就仿佛通灵了一样,自剑身之上传来一阵颇为霸道的力量在试图将沈况往屋外拖去,幽牙剑的反应之大比之前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一次,沈况没有试着停下,他右手紧握着幽牙剑,跟随它的指引慢慢往屋外走了去。
出了房门后,幽牙剑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处于真正的天空下的时候,幽牙剑就像是一只放归山林的小鸟一般,雀跃的摇晃。剑身的摇晃幅度在不断减弱,即便到最后已几乎没有,当幽牙剑的反应一直没有停下过。最终,剑尖指向了秦岭。幽牙剑只是那样不断颤动,方向始终不变。
沈况的眼神跟着看向了远方,他知道幽牙所表达的意思,秦岭,秘密就在秦岭。
第五十章 远来之人
大会的事情虽然暂告了一段落,但姜凝并没能因此而放松下来,相反伏玄剑出世在即,她需要考虑的事更多了。
红泥巷里的那个可恶的男人竟是将她送去的名帖都一一退了回来,这让姜凝很是气恼,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在他眼里却一文不值,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几眼。姜凝气恼的直跺脚,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撇下了脸面,一连多日都让小丫鬟晨儿带着自己的名帖过去邀请。
晨儿的铩羽而归并没能磨她的斗志,她甚至兴奋的想跟沈况比一比,看谁会最终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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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雾城外。
一辆装扮素朴的马车此时正幽幽的行驶在官道上,一匹老马,一名少年,外加车厢里的一位老者,这便是他们的全部。
一行两人古朴素雅的装扮丝毫引起不了周围人的注意,甚至连那匹老马都显得有气无力。
大家族里的人物自是不会使用这样的马车,所以路上大多数的人都将他们归为落魄贵族的行列,认为他们是在强撑着那一丝作为贵族的骄傲,只可惜骄傲并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坐在车厢外赶着马车。不过因为老马走的慢,所以他不需要一路挽着缰绳,只用时不时的呼喝几声,调整下方位就好。
或许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所以少年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从远远看见梅雾城低矮的城墙之后就开始了。来之前少年就听说了,梅雾城里的桃花是大魏一绝,只是可惜如今不是观赏桃花的季节,若能早些时日过来,少年觉得他以后就有与人吹嘘的资本了,那群没出过远门的小子一定没见过大魏最美的桃花。但来的不是时候,这些也就只能想想了。
少年一时有些泄气,一时又想起车厢里的人,便转头向车厢里说道:“爷爷,梅雾城快到了。”
车厢里的老人在听到少年的声音后,也缓缓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他模仿着少年的样子,坐在了马车沿,一只腿放在车上,另一只耷拉在外,因为马车走的慢,所以并不需要担心会因此磕碰到。
老人虽然白发爬满发髻,但面相硬朗,精神矍铄。他遥看远处已愈见分明的城墙,捋了捋胡须微微笑道:“我们来的巧,碰上了有趣的事咯。”
说完,随即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孙子,又道:“知道我们这次来是干什么的吗?”
少年看着老人,撇撇嘴道:“看...”
他刚说出第一个字,便见爷爷已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且作势就要打他。
少年见状,后面的那些话全都憋了回去,身子往后一倒,抬起左臂一边护着脑袋一边急忙解释道:“凝姐姐,凝姐姐,是来娶凝姐姐的。我记得呢,爷爷!”
少年说完,老人气恼地神色消退,脸上又泛起了笑意。少年看着爷爷的笑意,这才小声嘟囔,将方才未说出的话讲了出来。“爷爷,我一直将凝姐姐当作姐姐来看待的,没有那种意思。”
爷孙两关于这个问题一路上争吵了不知多少,少年人悬崖勒马改了说法自然也是因为前几回都被打了,这一次长了记性。可少年虽这么说,但在他心里依然是最初的想法。
“小孩子家懂什么?娶了小凝,你就等于一只脚踏上了青云梯,以后的成就不会在爷爷之下的。这还只是对你自己而言,对咱们温家来说好处就更多了。”
老人看着自家孙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其实道理少年人都懂,但他对凝姐姐还是生不出那样的想法。
“和亲,和亲,爷爷我应该是第一个男子和亲的吧!”少年人道小声嘀咕道。
这一回,老者果真给你他一个战栗,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才读了几天书就在这里跟爷爷掉书袋,当爷爷不懂吗?你这算哪门子的和亲?”
少年人被打了巴掌后,挠了挠头委屈道:“意思不都是一样的吗?”
“一样个屁。”
老人说这话时其实是有些迟疑的,因为他觉得自家孙子说的还真有些在理,可这么一想便觉得更气,所以拍的力道也重了些,似乎只有这样心里才舒服点。
少年人吃了一巴掌,便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什么,转而问道:“爷爷,那假如凝姐姐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了怎么办?”
老人轻轻一笑:“这样的小地方能找到那般要求的人你觉得可能性大吗?先不说能不能找得到,即便找到了也还要经过爷爷考教一番的。”
说到这里老人话语停顿,而后又接着道:“不过,最近这些日子梅雾城很是热闹,说不定还真有这样的人选。三派五氏八柱国都有人到这里,这些家族里的天才可不少。”
少年听到话题偏移,便又来了兴趣,问道:“爷爷,他们怎么都到这里来了?难道梅雾城里有什么宝贝吗?”少年人眉飞色舞的边说边分析。
老人笑道:“不仅是件宝贝,还是件大宝贝呢!倒是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
一听真的是宝贝,少年人的兴致便就更高了,急忙追问道:“什么宝贝啊?爷爷。”
老人闻言指了指少年身后的背着的剑道:“一把剑!”
少年心领神会,瞪大了眼睛。他从小就知道关于自己的这把剑的故事,也知道这把剑的厉害之处,所以当听到爷爷的话时,他很是惊讶。
少年人还未从惊讶终缓过神来,老人则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眼睛看着前方大道缓缓道:“具体的事宜,这里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你小子只需要办好你自己事就好了。你不是一直想一个人出去闯荡一番嘛,只要这次你成功了,等你到万象境大圆满的时候我就允许你一个出去闯荡。”
又听到师傅提起这事,少年便只好装傻充楞,悻悻的收回心思,心里但愿凝姐姐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而原本听到爷爷允许他一个人出门闯荡的激动也立刻没了,爷爷的要求对他而言太难了。
————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庭香苑里,姜凝慵懒的坐在妆台前,她双手仅着一缕长发不断地摆弄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愣愣的出神。
“咚咚咚!”
小楼门外传来一阵清脆地敲门声,将姜凝的思绪拉了回来。
“进来!”姜凝轻声说了一句。
门外人推门而入,是代双。代双看着坐在妆台前略显慵懒的姜凝,衣衫也未穿戴整齐。
她没有因此有太多惊讶,只是缓缓道:“小姐,门里派来的人已经到梅雾城外了!”
姜凝则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道:“来的人是谁?”
代双回答道:“温长老和他的孙子。”
闻言,姜凝难得的面露喜色道:“小九儿来了!对了,晨儿去送我的名帖了吗?”
代双点头道:“方才已经出门了。”
说完,代双欲言又止。
姜凝看出了她有话要说,便直接道:“双儿,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代双纠结了片刻,而后看着姜凝道:“小姐,别怪双儿多嘴。您和温酒公子的关系虽然很好,但温长老这个时候将他带来,明摆着不怀好意。”
姜凝听完不在意的笑了笑:“双儿你说的,我自然清楚。我和小九儿自幼一起长大,关系很亲密,在我眼里他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这几年我虽然远离门中的事来了梅雾城,但我相信小九儿一定还记得我这个姐姐。温家一直与我们交好,只是温华长老着急了些,一直想与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他想让小九儿娶我,用意我知道。只是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当下并不想被这些东西束缚住手脚。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双儿不用担心。”
姜凝说完,代双一直揪着的心这也才放松下来。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话后,代双便就缓缓退了出去。
第五十一章 姜凝
幽牙剑自上次出现那种不同寻常的反应后,这几日都出其的平静。
沈况也是第一时间就将幽牙剑的反应告诉了苏瑶,但博闻强识的苏瑶这一次也被难住了。对于百剑榜上的这些剑她自己了解的本就不多,再远再深层次的事她也无从知晓。不过可以确定地是,幽牙剑的反应一定和与秦岭里的伏玄剑有关。而至于幽牙剑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之大,苏瑶则觉得可能是和伏玄剑消息的真假有关。
对于消息闭塞且了解不多的沈况和苏瑶来说,解答这样的问题就是在为他们。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队友。
时隔多日,下午时候晨儿又一次推开了小院的栅栏门。
与之前一样,晨儿手里同样拿着名帖,但却说出了一个让沈况拒绝不了的理由——伏玄剑的事情。姜凝想和沈况谈论关于伏玄剑的事宜,且沈况从晨儿口中得知,他们很快就要启程了。
没了拒绝别人的理由,沈况也只好乖乖跟着晨儿去庭香苑了。
听见沈况终于答应,晨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便就要拉着沈况往庭香苑走,似乎不抓紧人就会跑了一样,任沈况怎么解释晨儿还是不愿意撒手。
苏瑶给了晨儿一个大大的白眼,晨儿却是不以为意,权当没看见。因为晨儿总觉得如今不赶快,将生米煮成熟饭,沈公子就会长翅膀飞走了,所以耽误不得。
沈况无奈,也只好接受了晨儿的提议。
“如果我回来的早,晚饭就等我回来做。如果我回来的太晚,那你就去祝大叔那里吃一顿。”临走前沈况对苏瑶叮嘱道。
苏瑶撇了撇嘴道:“小瞧我是不是?我要自己做。”
听见苏瑶的话后,沈况便想起了之前她将鸡蛋做成了煤球的场面。许是苏瑶也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会儿看到沈况的微笑,便觉得尤为讽刺。
“不许笑!”苏瑶看着沈况道。虽然底气有些不足,但她还是昂首挺胸,给自己壮了壮胆。
沈况闭口,忍着没笑。
一旁的晨儿则微微笑道:“沈公子回来的时候可以给苏姐姐带一份饭菜,到时候我会吩咐厨房提前做好。”
闻言,苏瑶先是有些兴奋,本打算脱口而出的“好啊好啊”被她硬生生的逼了回去,神色故作高冷,内心毫无波动。
“不用,我就要自己做!你带了我也不吃,吃了我也说不好吃。”苏瑶赌气道。
听到苏瑶略带孩子气的话,沈况和晨儿一时都被逗笑了。因为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沈况憋住了。
两人间的事情本就不多,除了每日的修炼便就是和一日三餐有关的了。沈况没再和苏瑶就吃饭的事情纠结,又和苏瑶又叮嘱了几句家长里短的小事后,沈况便就跟着晨儿离开了红泥巷。
巷口遇到祝大叔的时候,祝大叔见沈况正被一位姑娘领着,立刻心领神会的对他笑了笑:“小况儿,最近城里不太平,早些回来,!”
祝大叔是远近闻名的大嗓门,所以他这一嗓子下来即便隔着老远沈况也听的清楚。这话看上去像是说给沈况听的,但沈况心如明镜清楚的很,语气里的弦外之音全都是说给晨儿的。
沈况偏过头对着晨儿尴尬一笑!
晨儿似乎没听出来,只是掩面轻笑。
马车就在巷口外等着,出了红泥巷沈况便就跟着上了去,而后缓缓朝着庭香苑驶去。
夏季白日里的太阳毒辣,因此鲜有人愿意出门。傍晚这会儿,温度方才降下,阳光也愈见柔和,和着晚间的习习凉风,颇有些惬意。所以,马车一路驶过街头巷尾,时不时就能听见车厢外的吵闹。
看到沈况稳稳坐在了车厢之后,小丫鬟晨儿才渐渐放松下来。车厢里有些淡淡的香味,是姜凝身上的那种味道。抛开人不谈,对于这味道沈况还是很喜欢的。
车外吵嚷,车内宁静,马车缓缓,一路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强劲的脚步渐渐停下。
晨儿掀开侧帘看了一眼后笑着对沈况说道:“沈公子,我们到了!”
马车稳稳地停靠在了庭香苑门口。
两人下车后,沈况四下环顾了一圈,许是还没到真正热闹的时候,所以这时候进出庭香苑的人并不多。
沈况本是不经意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竟是发现远处的三楼上若隐若现有个女子身影正在看着他。晨儿似是也感受到了那个目光,抬眼望过去,轻声笑道:“小姐在看着我们呢!”
沈况惊讶道:“那是姜姑娘?”
晨儿点了点头:“可能小姐猜到了沈公子这次会来,特地在窗边等着呢!沈公子,我们快过去吧!”
这是沈况第二次进庭香苑,楼阁里粉红依旧,琴音袅袅,气氛还是那般旖旎。这会儿人不多所以并不吵闹,甚至还有几分宁静与淡然。
晨儿带着沈况径直往后楼走了去,和上次的路线一样。待到了上次那座三层小楼下的时候,沈况便知道没差了,定又是姜凝的闺房无疑了。上次被她调戏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所以沈况打心里是有些拒绝在姜凝的闺房见面的。
“要上去吗?”晨儿将沈况带到小楼下便停下了脚步,她本要开口,却先听到了身后沈况的话。
晨儿笑着点头道:“小姐在上面等着沈公子呢,沈公子上去吧!”
虽然沈况心里总觉得别扭,毕竟这是女儿家的闺房,但无奈,他还是硬着头皮径直走上了三楼。
短短的楼梯路程却是要了沈况莫大的勇气,怎么说他沈况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剑道天才,竟是被一个女子压过了势头。沈况有些不服气的耸了耸肩,发誓这一次一定要掌握主动权。
“咚咚咚!”沈况轻叩门扉。
听到叩门声后,屋里也很快给了回应。
“沈公子进来吧!”
姜凝的语气有些慵懒,就像刚起床一样。沈况也没多想什么,便推开门进了去。
姜凝此刻正靠在窗边看着漓水边上的景色,晚风吹动着她的青丝,也将鬓角的几缕秀发吹的微乱。毒辣的太阳尚还没有完全落下,所以空气中的热浪也并没有完全消退。姜凝身上穿着浅色罗衫长裙,两侧香肩都露在了外面,只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遮掩其上。一头青丝也并没有太多梳理,束着一个轻散的发髻,插着一支黑色的木钗,果真慵懒。
沈况进门后便就迎上了姜凝望过来的眼神,他一眼便看到了姜凝露在外面的肩头。他心里一惊,急忙转过身子道:“冒犯了,姜姑娘!”
姜凝被沈况一本正经的举动逗笑了,她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若影若现的肩膀,掩着嘴角道:“沈公子不必介怀,天气炎热,又是在闺房里,姜凝就穿的随意了些。”
虽然姜凝并不介意,但沈况依旧没有转身,只淡淡道:“我觉得姜姑娘还是将衣服穿整齐比较好!”
听见沈况有些一根筋的话,姜凝微微气恼道:“我的肩膀难道不好看吗?”
沈况依旧不转头。
“好看与不好看在下都没有资格评说,所以姜姑娘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沈况说完,背后的姜凝并没有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一连许久,沈况都没有听到姜凝答话,他一时有些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轻声唤道:“姜姑娘?”
没有回应。
“姜姑娘?”沈况又喊了一声,但依旧没有回应。
又过了许久,最终沈况还是担心会发生什么而转过了身子。他刚一转过头,便就发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顿时吓了他一跳。沈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姜凝见状脸上笑意更盛,捂着嘴角笑得开心。
“天气炎热,沈公子也不知道体谅人家吗?”姜凝的语气有些嗔怪。
这会儿反应过来的沈况显然已经迟了,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姜凝,沈况也只好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大魏对于女子的约束并没有前朝那般拘谨,在大魏女子拥有很高的自由,且她们所遵守的并不是那些繁文缛节,而是儒家对于君子的解释,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八个条目。
女子能顶半边天,这是大魏孩童都懂得道理。在江湖上,也不乏厉害得女剑客,云梦山的云清幽前辈正是其中一个。
因而沈况转念一想,似乎也没必要纠结于这些,便缓缓道:“那好吧!只要姜姑娘别再这般开玩笑就行。”
打趣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一般就收不住手了,虽然听见姜凝嘴上答应,但沈况知道她也就是说说而已。
姜凝招呼沈况坐下,并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沈公子请喝茶!”姜凝看着沈况轻声笑道。
沈况坐着,姜凝站着给他斟茶。沈况自诩并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但这般时候他还是有意无意看了两眼,轻纱之下若隐若现香肩很吸引人。
沈况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便就抱定心态平静内心坚决不在看。
沈况的反应他自己感受不到,但姜凝看到后却是笑了笑。
“可能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动身前往秦岭了,我们收到消息,最近这些日子秦岭里的剑道气息已经越来越浓厚了。”姜凝给沈况斟完茶水坐下后,看着他认真得说道。
听到姜凝说起正经事,沈况也应声道:“到时候姜姑娘让晨儿姑娘提前通知我就好。”
姜凝点头:“一切准备妥当我会让晨儿通知公子的!”
本打算硬气一回的沈况,再一次倒在了姜凝的香肩与软语之下。看来想扳回一城,只能等下次了!
第五十二章 做我的相公
关于伏玄剑的事情与这些准备事宜其实并不算太多,因此沈况与姜凝两人聊了片刻后便将需要安排的事情说清楚了。
壶中茶水剩的还多,沈况也已饮了两杯。
此来需要谈的事情已经谈完,沈况也就不打算继续叨扰,准备起身告辞,想着这会儿回去还能替苏瑶做个晚饭。对于苏瑶的厨艺沈况真的不敢恭维,沈况甚至害怕苏瑶做饭会把厨房点了。
沈况起身向着姜凝拱了拱手道:“姜姑娘,既然事情说完了,那我也就告辞了。”
沈况方一有动作的时候,姜凝就向他这边看了过来。待到这会儿知道他是要告辞离开,却也不意外。只单手托着香腮,斜着身子坐在桌旁看着沈况,嘴角噙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姜凝就这样看着沈况却始终不言语。
沈况看着她,不知道姜凝的反应意欲何为。只不过两相比较下来,显得沈况很拘谨。沈况自然不甘示弱,挺了挺身子,也放松了神态,迎着姜凝的眼神看了过去,两人视线相碰,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无欲无求。
“姜姑娘是还有什么事吗?”沈况率先开口问道。
姜凝笑着道:“沈公子是觉得姜凝的闺房是龙潭虎穴吗?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着急离开?”
小白兔是谁,大灰狼是谁,此刻展露无遗。姜凝的话说的暧昧,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沈况虽也在皱眉听着,但并未往那些方面去想。
他心中那几分莫名的担心是真的,只是做了些掩饰。明明两人之间姜凝更像是一只小白兔,他像大灰狼,但每每气氛至此,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画面里,小白兔张开了血盆大嘴,露着獠牙,而大灰狼则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里,奇怪的紧。
沈况倒也不是真的害怕姜凝,他只是心中一直惦记着书中的那句男女有别,此外对于姜凝他看不清对方底细,便只能如此小心应对。
虽然被姜凝说中心思,但本着我不承认你就奈何不了我的原则,沈况果断的没有承认,而是说了句颇为君子的话束。沈况淡然笑道:“姜姑娘盛情款待,已是在下的福气。只是这里毕竟是姜姑娘的闺房,我一个大男人一直呆在这里总归是不好的。让旁人听了去,对姜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闻言,姜凝不以为意地道:“既入江湖里,便是薄命人。沈公子作为习武之人难道还在乎这些尘世里的俗规吗?”
姜凝的话一说完,沈况就知道,这一阵又是他落了下风。她的话说的让人无法反驳,江湖客与尘世里的凡夫俗子就像天空和大地一般,遥遥相望却始终不会有交集。
在很多尘世间的人眼中,大门大派里的人就仿佛是天上的谪仙人一般,令他们高不可攀。
也如看中祝虎月的齐云山成子秋一样,在普通眼里,这些上山的仙人神秘莫测,所以即便远隔千山万水,祝大叔依旧愿意祝虎月跟随成子秋去齐云山学习,因为那是世俗人求之不得的大机缘,更是他们老祝家祖坟冒了几年青烟才换来的机会。除此此外,武之一道不仅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且那些入了宗师境的强者还能御剑而行,这在普通人眼里已和天上的仙人无二。
两种人的不同,令得各自对于这些尘世俗规的遵循也不一样。
尘世里的人所遵循的那些礼法制度很多时候并不能适用于江湖客,甚至于朝廷立法对于江湖人的约束也只是在一定范围里。所以,姜凝的话说的没有问题。江湖人本就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就像当初沈况帮助苏瑶一样。
如此想来,沈况觉得他所选择的理由果真牵强了些。
而后,他摒除心中杂念,看着姜凝轻声道:“我等习武之人自是不在意那些俗世礼法,但一来我与姜姑娘算不上熟悉,这闺房之地对女儿家太过重要;二来也是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我也就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一次,沈况的言语里再没了躲闪。他语气真诚,心境淡然,全然不是方才那般拘谨。姜凝倒是对沈况能如此之快的平复心境有些惊讶,但她知道不能用常理来看待沈况,因此也就释怀了。
她望向沈况轻声笑道:“说来,沈公子还是第一个被我主动邀请进来的男子呢。”
姜凝的话说完,沈况感觉有些惊讶,不等沈况说话,姜凝又接着道:“沈公子还记得我们上次约定的三个要求吗?”
沈况没有迟疑,应道:“记得!姜姑娘是想好要求了吗?”
沈况说完,便见姜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姜凝笑起来很好看,沈况多看了两眼,但他总觉得当下的情况有些不对。
“之前沈公子说,姜凝提的要求既不能违背江湖道义,也不能是娶我之类的事情,姜凝也记得。所以我的第一个要求是希望沈公子能做我的相公,为期三年!”姜凝说完,便望向沈况,希冀的等着他的回答。
沈况的瞳孔从一开始的睁圆,到现在瞪得如铜铃般。当沈况听完姜凝话的前半段时,以为她是在打趣自己,所以起初他还在思考姜凝又会想出什么招数来打趣他。但她越说越认真,而且她在等待自己回答时的那个眼神也不似作假。
沈况原本口中还含有水没有咽下,这时被一口水呛的七荤八素,一时没有回答什么。
姜凝收起了笑容,神色正经道:“姜凝并非是在调戏沈公子,只是个中缘由涉及我们楼外楼的一些机密,所以还恕姜凝不能告诉公子。姜凝只需要沈公子在这三年里假扮我相公这个身份就好了,如果往后再有需要公子出面之时,公子随我一起便好,其余并不会要求沈公子做什么。”
沈况没想到,姜凝这么快就会说出她的第一个要求。虽然她的要求没有违背江湖道义,也不算是为难,但沈况听完依旧觉得拘谨,却也不好拒绝。
沈况沉思了片刻,姜凝也并未打扰,就这样等着。
很快,沈况想好了要说的话,他看着苏瑶缓缓道:“从我们之前的约定来看,姜姑娘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想必姜姑娘也清楚,如果往后旁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很自然的就会被烙上一层楼外楼的印记,且很难再褪去。虽然我对姜姑娘的具体身份并不知晓,但我相信姜姑娘在楼外楼里也绝非寻常人,所以这一层更加会加深往后我的烙印。此外,姜姑娘觉得三年是不是有些长了?”
沈况一口气将他心中的顾虑全说了出来,不是拒绝却胜似拒绝。姜凝听着他的话,倒并未有多大反应。其实也是,若是沈况什么反驳的话都不说,那时候姜凝才真该掂量掂量沈况是不是另有目的。
姜凝看着沈况,脸上再次浮现了笑容,姜凝的笑容很美,沈况很喜欢。
“沈公子有顾虑是应该的。不过沈公子大可以放心,如果我们的约定达成,我们的关系只有楼外楼内部的人会知晓,旁人不会知道。”
说到这里,姜凝话语停顿了片刻,而后盯着沈况道:“沈公子是觉得扮我的相公三年会吃亏吗?”说完,咯咯娇笑。
“姜姑娘知道在下没有这层意思!”沈况没笑,神色甚至有些严肃。
姜凝也没有立即答话,她端起茶壶又替沈况斟了一杯茶水。
“沈公子,再喝杯茶吧!”
姜凝语气低缓轻柔,此刻对上沈况的严肃,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意。
沈况自然也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方才那时他不知道作何反应,便只好用一脸严肃回应了姜凝的话。
姜凝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喝了一口。
茶水的味道很好,不然沈况也不会饮下这么多杯。见姜凝喝茶,沈况也闲来无事饮了一口。
姜凝将茶杯轻轻放在了桌上,沈况紧随其后。
姜凝看着沈况道:“姜凝也知道三年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姜凝也有自己的苦衷,还希望沈公子能够体谅。就像我说的,三年只不过是个时限,期间并不会对公子有什么要求,公子尽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沈况接过话道:“那姜姑娘说的需要出面的时候又会在什么时候呢?”
“呵呵呵,这件事公子不必担心,离那个时候还有很远,目前公子都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相公也不过是个一个名义,帮我躲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姜凝笑道。
“那我岂不是会被姜姑娘的那些追求者视作生死仇敌了?”沈况故作惊讶的笑道。
听到沈况久违的笑声,姜凝也知道他是在反过来打趣她,因此不甘示弱,也笑道:“以沈公子的实力,那些人自然不是对手。”
“那若是他们搬出家里的长辈,我可就打不过了!”沈况摊手道。
姜凝微微一笑:“沈公子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厉害的‘娘子’呢?”姜凝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对于“娘子”二字的含义两人也自是清楚至极。
第五十三章 师傅的消息
清风顺着窗沿吹进了屋里,吹乱了姜凝满头青丝的同时,也吹平了两颗躁动的心。
沈况没有拒绝姜凝看似无理的要求,从一开始就没有。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姜凝都算得上优秀的女子,抛开她身份中的神秘不谈,有如此心境与认知的女子不本就多见。假扮她的相公,这对沈况来说也并不是一桩赔本的买卖。沈况不喜欢勾心斗角是真,但他也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迄今为止,他与姜凝的相交都还未涉及真正的利益纠缠。当然,他对姜凝也不是毫无提防,就像苏瑶曾经提醒他的那样,作为楼外楼年轻一代几乎可以算得上第一人的姜凝,在她身上看见任何东西都算不得奇怪,而附着任何危险也都不离弃。
对于江湖人来说,楼外楼是一池平静却暗藏玄机的湖水。平静是因为广阔,一粒石子坠入水中所引起的波澜在这一池湖水里很快就会被湮没。而同时,楼外楼也是一方强大的依靠,江湖人趋之若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人心中各自有着计量,只是不知到了最后,谁会是这场角力的赢家。
对于事情该如何处理,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两人都有了答案,于是沈况又开口问道:“所以,从之前那时候开始,姜姑娘就是在做给外人看?”
姜凝点头,不质可否。
“不过沈公子可以放心,姜凝也并非那般不知羞耻的女子,我们之间既只是约定,我也不会阻碍公子喜欢别家女子,只是在这三年里还希望公子可以收敛一些,这样也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对我想要做的事也会有帮助。”
沈况摇头轻笑:“姜姑娘误会了,倒不是因为这层原因。我只希望没人在或者不需要佯装的时候,姜姑娘可以...”
“可以怎样?”姜凝看着沈况笑道。
这一次沈况没有再像之前那般躲闪,他迎上了姜凝望过来的目光。
两人相互盯了片刻后,沈况坦然开口道:“可以将在下只当作一个简单的朋友看待。”
沈况说完,姜凝也开口道:“即便沈公子不说,姜凝也清楚,在公子心里一定觉得姜凝是个随便的女子。”
说到这里,姜凝眼睑低垂,楚楚可怜。
“其实,我也不想那样。楼外楼里势力错综复杂,便是这次与我们一起争夺伏玄剑的有些人就不是我的人,而我的身份又比较特殊,所以他们时刻都会注意我的一举一动。而为了避免他们察觉,姜凝只好在人前与沈公子表现的亲密些。”
说到最后,她甚至脸颊微红,有几分羞涩。
“所以,姜姑娘其实已经向你们楼外楼里的人说了我们的关系了?”沈况问道。
姜凝抬眼,点了点头。
沈况又问:“姜姑娘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答应吗?”
听到沈况的话后,姜凝则是微微一笑道:“为什么不呢?”
沈况也笑了笑,为什么不呢?的确是一个好的回答。看似各个方面都是沈况在占便宜,所以为什么不呢?
片刻后,沈况收了轻笑的思绪又问道:“那即便在姜姑娘的闺房里也需要表现得这般轻亲密吗?”
姜凝摇头轻笑:“自然不需要。是我喜欢这样穿着而已,女儿家就应当展示自信的一面,露个肩膀算什么!”
说罢,姜凝作势就要把她遮掩在肩头的轻纱扯下,沈况看到后心里一咯噔,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姜凝的手,阻止了她进一步得动作。
刹那间,时间仿佛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静止。女子眉眼轻笑,男子蹙额紧张,两人的反应像是反过来了一样。
经过一瞬间的失神后,沈况迅速放开了抓住姜凝手掌的那只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若是鞋全湿了的话,好像就不怕再湿了。所以再次经历这样的事之后,沈况忽然没了之前的那般拘谨,他笑了,姜凝也笑了。
不过,姜凝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她扯下了那一层如薄雾般的轻纱,露出了光滑的肩颈,沈况喜欢看,便就多看了几眼。
沈况又笑,姜凝也跟着笑。
房间里的气氛从未像现在这般缓和过,似乎是多出了一丝旖旎,但两人的神色里却都不掺杂任何不合时宜的杂质,没有情爱更没有龌龊,有的只是男子的坦然与女子的淡然,以及两人嘴角的微笑。
片刻后,两人停下了笑容,也许从此刻开始两人才能真的称作是朋友。
姜凝看着沈况笑道:“那沈公子就算是答应姜凝的要求了吧!”
沈况点了点头。“我答应姜姑娘的要求。不过,我希望姜姑娘清楚,我们之间的约定只是我帮助你一个人,并不涉及你们这一脉的人,更不会关乎到整个楼外楼,而且姜姑娘也别忘了你的承诺。”
听完沈况的话,姜凝笑道:“沈公子放心,我不会要求公子做什么过分的事的,仅仅只是扮演一个这样的身份。而且楼外楼里也不全是与我交好的人,我自然不希望沈公子帮他们。”
沈况点头,之后两人便没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什么。
一时间,两人又没了谈话内容,陷入了沉默。姜凝自顾自的给她自己斟了一杯茶水,见沈况杯中茶水又见了底,便准备给沈况也斟上一杯。不过沈况微微抬手,阻挡了姜凝的动作。姜凝放下茶壶,看着有些不解风情的沈况,觉得他真是一根死脑筋。
“姜姑娘,如果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如果要出发去秦岭,派人提前通知我一声就好。”沈况缓缓开口道。
他见姜凝并未阻拦也没说什么话,便就装备起身离开。但他刚一起身,姜凝的话就脱口而出,时机找的很好。
“本来还打算告诉沈公子一些关于剑神前辈去向之事的,现在看来沈公子多半是不想听了。也好,沈公子早些回去,以免那位苏姑娘饿着了!”姜凝的话说的随意且欠揍。
沈况闻言,站起的身子便又坐了下去,看着姜凝,目色尖锐,对于姜凝的打趣恍若未闻。沈况虽然表面上看去古井无波,但当听到关于师傅的消息时他的内心其实早已风起云涌。师傅的离开一直都是他心头解不开的结,他一直都很想知道师傅当初为什么会一声不吭的离开,甚至连去向都不愿意告诉他。
姜凝自认识沈况以来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犀利的眼神,沈况此刻虽然看上去平静,但那冷峻的双眼所折射出来的目光绝对比三九天里寒冰还要清冷,姜凝一时有些不敢直视。
姜凝没想到沈况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知道剑神前辈在沈况心中的分量,但却没想到会如此之重。也因此,她原本还想要继续的那些煞风景的话也没了下文。
沈况看着姜凝,神色认真且坚毅道:“还希望姜凝姑娘能将知道的都告诉我。”
姜凝撇了撇嘴:“说就说嘛,这么凶做什么?”
直到这时看到姜凝委屈的眼神后,沈况才发觉他方才的反应的确有些大了,连忙歉意道:“不好意思姜姑娘,是我许久没有听到师傅的消息激动了。姜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
从之前到现在,姜凝打趣沈况虽然屡屡得手,其中多半有因为沈况不愿过多计较。那时候即便也有姿态放低的时候,却从没像现在这般恭敬,姜凝清楚对于沈况而言师傅的重要性。
姜凝偏过头哼道:“事先说好啊,我也不是全部都知道,我只知道一些线索,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
沈况则安慰道:“没关系的姜姑娘,只要是和师傅有关的消息我都想知道。”
姜凝看着沈况略到焦急的眼神便道:“我也是从家中长辈口中知道的,是有另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出世了,所以那些宗师境的高手们都赶了过去。这也是我们这一次秦岭之行,各家各派有些甚至没有派更强大的人坐镇的原因,因为大部分顶尖力量都去了那里!”
姜凝仿佛看穿了沈况的心思,她话一说完便又补充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是对那些宗师境的人很重要的一件东西,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原本心情激动的沈况,这时听完姜凝的话后,沈况一时间不免有些泄气,本以为姜凝会知道师傅去了哪里,那么伏玄剑的事情结束后他就就能启程去找师傅了,可谁知连姜凝也不知道。
沈况没有说话,他还在思考姜凝的话。他想起了师傅离开前给他的那封信上的话,关于幽牙剑的那个秘密。宗师之上,想必也只有这样的事情会吸引如此之多的宗师境强者趋之若鹜。
沈况不知道他的猜测对不对,但即便对了他还是找不到师傅的踪影。他看着姜凝拱手道:“多谢姜凝姑娘。”
姜凝摆了摆手没有太过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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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雾城东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城。
两辆马车都破败地紧,车厢外也都坐着两个人,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名少年另一个是个可爱地女孩。
第五十四章 见面
对于当下云集了各路江湖人的梅雾城来说,陡然出现两辆马车并不稀奇。
府衙这些日子对于进出城人员的管控颇严,所以两辆马车在经过了一系列严格的审查后方才得以进城。或许是一老一少这样的组合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湖客看上去更令人心安,因此他们都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过了城头,两辆马车方向开始迥异,一辆径直向北,另一辆则转道向了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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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时雨还是第一回出远门,所以这一路走来她心情都极好。
韩仲景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时雨脸上有这么开心的笑容了,小女儿家的心思,自然瞒不过韩仲景,不过他也并未揭穿,乐见其成的享受来自贴心的小棉袄关怀。
韩仲景和时雨都是第一次去往梅雾城,对于李成仁与沈况的住处红泥巷,并没有个具体的认识,只知道是在城南。
进了城门后,贴心的时雨更是活跃了起来,问路这样的活计不需要师傅说她就已经完成了。路人告诉时雨说,城南的红泥巷里有颗高大的桃树,所以让他们一直往城南走,远远就能看见。
时雨开心的上了马车将问路的结果告诉了韩仲景。看着一脸兴奋的小丫头,韩仲景不知怎得,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这会儿想到那个臭小子就想狠狠揍他一顿。
念头至此,韩仲景摇头轻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师傅,我们只要一路往城南走,很快就能到红泥巷了。”缓慢行驶的马车上,时雨开心的笑韩仲景说着。
韩仲景摘下腰间别着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后,边揉了揉肚子边笑道:“那就赶快走吧!师傅还等着那臭小子给我做些吃的呢,饿死了!”
城南的红泥巷并不是什么繁华地带,它更多的是有着市井里的烟火气。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豪门后辈自然不喜欢这些,但走南闯北跑江湖的汉子们却喜欢的紧。因此韩仲景与时雨这一路走来也听多了吵嚷,韩仲景面带笑意,很享受这种感觉,小姑娘时雨则一直目视前方,兴奋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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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韩仲景和时雨一同进城的另一辆马车上坐着的,自然就是此去庭香苑的楼外楼长老温华与他的孙子温酒。
庭香苑所在的漓水边是梅雾城里最为繁华的地带,因此两人一路走来,看到的茶楼酒肆,青楼勾栏比比皆是。温酒自小鲜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因此他这一路下来,既被路边跑江湖的杂耍人吸引了视线,也被那些站立于门外的女子们逗弄的脸颊羞红,他倒没有因此而不好意思,甚至看上去还挺享受。
温华没好气的在温酒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还看!”
“爷爷,我没看。”温酒挠了挠头委屈道。
温华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也没管自家孙子的反应,只自顾的闭目养神,面对前方。
车轮倾轧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发出了一阵阵吱吱呀呀声的响,在被打了一下之后,温酒就再也不敢胡乱攀看了,偶有看得令他好奇的也只敢用余光瞟上几眼,不过即便如此,少年人也依旧觉得很满足,眉眼里藏不住的兴奋。
余下的这一切自然还是瞒不过闭目养神的温华,不过对此,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在意了。少年人嘛,血气方刚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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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楼里的沈况终是没能如愿告辞离开,因为姜凝告诉他晚些时候就需要随她一起面见一位门里派过来的长辈。沈况没有过问具体的事,点头答应。
被褪下的那一层薄纱又被姜凝重新穿了上,她与沈况并排站立于窗前,看着远处桥上正缓缓朝这边驶来的马车。虽然姜凝没说马车里的人是谁,但沈况有些预感,满眼画面里的这一辆老旧马车最为特别。
马车缓缓驶来,沈况则离开了姜凝的这座小楼。
面见门中前辈自然不能在闺房里,姜凝需要沐浴更衣打扮一番,沈况自是不好再久留,于是晨儿带着他去了另外一间会客室。
姜凝的这座小楼虽然也在庭香苑里,但却是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座小院,所以院里的屋舍众多,面积颇大。
沈况下了小楼后,便跟着晨儿一路去了主厅会客的地方。楼外楼里的前辈还未抵达,所以此时房间里还只有沈况一人。沈况找张椅子坐下,就这样慢慢等着。
等了片刻,依然不见有人前来。百无聊赖间,沈况起身踱步,手中不自觉地开始舞弄起了他心中的那些剑法。因为手中无剑,所以沈况以心意化剑,手握空气轻轻摆弄着手臂。如龙走江,动静不大,意境极大。不过当下厅堂四周无人,所以沈况也不需要忌讳什么。
待到一式舞完,他静心沉气,颇为舒坦。
因为他是背对着门口的,所以之前收式的时候并未注意到门外已经有了人,这会儿方一完毕,便就听到门外传来掌声且愈见逼近。
沈况讶然回头,看见门外一老一少被代双领了进来。
老人的一头白发,虽显苍老,但两双眼眸却炯炯有神,一眼便盯住了沈况。老人面相虽和蔼,但也有些不怒自威,所以总体看上去更像是私塾里的先生,总喜欢板着一张脸。老人身旁的少年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一身装束算不上华贵却也看得出来不是贫寒人家的子弟。
老人看着沈况面带微笑,鼓掌的动作直到这时方才停下。那位小公子更是满脸兴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沈况迎上了老人的双眼,他能感觉到,老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老人双眼所折射出的目光先前让沈况心中微惊,沈况感觉得到,老人不是一名普通人,他很有可能与自己的师傅一样,是个宗师境高手。
老人停下鼓掌后,便就看向沈况笑着道:“手中无剑,也能将剑意展现无遗,剑法不错,你也不错!”
老人说完,一旁的少年人也应声开口道:“不错不错,我也觉得不错。”
老人和少年人都对沈况的剑法表示赞扬,而沈况只是微微一笑道:“前辈过奖了,不过是百无聊赖随意舞弄,上不得台面。”
对于两人的身份,从方才开始沈况心中就有了计较,他也知道对方一定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老者虽然并没有给予沈况什么压力,但宗师境高手无形之中的气力也让沈况心中震撼。老者并没有刻意遮掩身上的气息,想必也就是为了给沈况一个下马威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
沈况是感受过师傅身上那等滔天剑气的人,所以对于面前这名老者所展露出来的气息并不畏惧,甚至说是毫无感觉,他神色淡然,心中毫无波动。
老人看着面前少年人古井无波的面容,心中有些惊讶。不过再想及对方的身份后也便了然,被选中的人自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没有点真才实学又怎会被搬上台面来呢?
温酒不像爷爷那样想这么多,他方一瞧见沈况舞弄的剑招动作便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剑法,因为他也学剑,他学的也不是一般的剑,不免英雄相惜。他看不穿眼前人的实力,但心中的澎湃激昂使的他还是起了想与对方比试的冲动,因此激动道:“那个...其实我的剑法也很厉害,你想不想与我比试一场。”
温酒先是迟疑了片刻,因为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人,想了一番后便就用“那个”代替了。
温华在听到孙子的话后,并没有阻拦,许是心里也有了想让温酒试探沈况底细的想法,因此当下他也是在笑着看着沈况。
沈况看了看两人的反应,他本以为老人会出面阻拦的,不料他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一时间沈况有些骑虎难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正自思良间,沈况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姜凝急切地声音:“小九儿,还记得姐姐吗?”
房内三人在听到姜凝的话后,都齐齐向门外看了去。原本还兴致冲冲想与沈况比试的温酒在听到姜凝的声音后,果断跑到了姜凝身前,完全忘了还有沈况的存在。
激动的小九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告诉姜凝他还记得。温酒看着这位已数年未见的凝姐姐心中激动不已,他本想向小时候那样一下冲进对方怀里抱住她的,可随即想到两人已都不是小孩子,便只好收了那样的想法。
姜凝自是不知道温酒心中所想,她看着温酒上下打了一番后笑道:“我们的小九儿长大了!”
温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凝姐姐!”
“走,跟姐姐进去!你们这一路奔波劳累一定饿了吧,姐姐已经让厨房做小九儿爱吃的菜,小九再等等!”
说着,姜凝便拉着温酒往厅里走了去。她紧紧握着温酒的手,打心里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弟。
姜凝拉着温酒一路走到了温华面前,她低了低身子问候道:“见过温长老!”
沈况见状也学着姜凝拱手一礼:“温长老!”
温华看了看两人道:“小姐不必客气,年轻人也不必见外!”
说完,四人在方桌前一一落座。
第五十五章 差点着火
少年温酒与姜凝已多年未见,所以从方才至现在两人间的谈话从未停下。反观温华与沈况,则一直端坐在一旁都并未开口。两人偶尔抬头时也会有眼神上的对视,不过都是匆匆一瞥,相顾一笑。
温华时不时的就会抬眼打量沈况几眼,他不清楚沈况有没有感受到,但他已经这样看了好几回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看上去只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但温华却觉得对方身上有着浓重的老成感。也因此,温华觉得沈况颇对他的胃口,尤其在看完沈况方才舞弄的那几式剑招后,原先想过的刁难当下也没了兴致。
酒菜都已被一样样端了上来,四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过还都是姜凝与温酒说的话多,温华与沈况几乎不插嘴,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饭。
沈况从不饮酒,温华知道后也没有为难他,沈况以茶带酒陪着沈温华喝了几杯。一番推杯换盏过后,沈况发现面前的这位老人并没有他原先想象得那样刻板与严苛,反而在他时不时得笑容上,沈况感受到了一丝和蔼。
到得现在,沈况已很确定,面前这位老人的修为一定是在宗师境界,因为那股无形的气力他太熟悉了。
沈况只是疑惑,姜凝说,这些宗师境的前辈都去追寻出世的那一物去了,但这名老着却是在这样敏感的时间点里出现在了梅雾城,所以其中深意可见一斑。
“年轻人叫什么名字?”温华满饮了一杯酒后笑着看向沈况问道。
沈况闻言,回应道““回前辈,我叫沈况。”
温华听完后喃喃道:“沈况,姓沈啊!”
沈况看到温华的反应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前辈,我的姓氏是有何不妥吗?”
沈况上次见到这样的迟疑还是在云梦山的时候,那位云前辈在听到他的名字后也有过短暂的迟疑,而后她便说出了关于沈况身世的事情。那时候他对这些事情还没有一个全的观念,但此时已知事情厉害的他回问时心里其实是隐隐有几分担忧的。
温华哈哈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已有很多年没听到姓沈的人了。我从前有位老友便就姓沈,只不过那老混蛋早已驾鹤西去多年。所以此番听到,难免怀念了一番。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说到最后,温华脸上甚至浮现了一抹浅浅的伤感,只不过伤感之意一闪即逝。温华重新端起酒杯饮了一杯,沈况也没在言语,陪着饮了一杯茶水。
一顿简单的晚餐罢了,一切都很平常,只不过很多该做的事该说的话,有心人或是无心人既没有做也没有说。
————
韩仲景喝完酒壶里最后一口酒的时候,马车稳稳停在了红泥巷口。时雨远远就看见了巷子深处的那颗大桃树,所以她很笃定这里就是红泥巷。
傍晚时分,祝大叔已经收了摊位,只剩下门前挂着的旌旗还在迎风沙沙作响。无所事事的祝大叔此时正倚靠门沿吹着凉风打着盹,姿势颇为舒坦。
巷子口忽而传来的几道马儿嘶鸣声,吵醒了昏睡中的祝大叔。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后便瞧见了巷口处停着的马车,车上还有一名静坐的老者与一位满脸笑容、开心不已的少女。
祝大叔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一阵来巷子里找小况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倒是此番来的这两人一眼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与之前的那几波有着天壤之别。
完全清醒过来的祝大叔,此刻又重新打量了眼巷口处的两人。当他再次望向那位其貌不扬的老者时,祝大叔心中忽而有些骇然,这并不是害怕,而是奇怪。
小巷里的路并不算宽敞,因此径直往里驾马车会给路两旁的人家带来不便,所以时雨和韩仲景都选择了下车步行。而巷口不远处,迎风猎猎作响的旌旗一下子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那是一处卖肉的小摊,当下已是傍晚时分,所以案板上并没有肉,有的只是门前坐着的五大三粗的卖肉汉子。韩仲景记得汉子方才还在打瞌睡来着,倒是此番已经完全醒了。他没有惊讶,轻笑了几声。
韩仲景与祝大叔的视线相碰,两人微微低头示意,心照不宣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下了马车后,韩仲景还未开口,时雨就已经兴奋的往祝大叔的肉摊前跑了去。待到了肉摊前,祝大叔也已起身。时雨看着祝大叔,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轻声问道:“大叔,能向您问个路吗?”
祝大叔看着这么一位可爱又有礼貌的小姑娘便也笑着回应道:“小姑娘你且问问看,我要是知道的话就给你指指!”
时雨闻言,又是甜甜一笑:“谢谢大叔!”
随后她问道:“大叔,这巷子是不是叫红泥巷呀?”
祝大叔闻言点了点头:“嗯!这里就是红泥巷。”
时雨听到这里就是红泥巷后心里更激动了,于是紧张的又问道:“那大叔您知道巷子里有个叫沈况的人吗?”
没有出祝大叔的预料,小姑娘果然是问小况儿的住址的,因此祝大叔笑道:“当然知道,小况儿可是大叔我看着长大的。你与家中长辈就沿着这巷子一直往里走,右手边看到小院里有颗柳树的就是小况儿家了。他下午那会儿出门去了,现在估计还没回来。不过你们现在去他家里也有人,苏丫头应该在家。”
祝大叔洋洋洒洒说了很多,直到最后说道‘苏丫头’三个字的时候,时雨便就笃定那一定是苏瑶,苏姐姐。
时雨心里很开心,恭恭敬敬的给祝大叔比了一个江湖人的拱手姿势,笑道:“谢谢大叔。”
祝大叔看着小姑娘的动作有些可爱,便也学着还了一个姿势:“不客气,小姑娘。”
谢过后,时雨飞快跑回了师傅身边,将一切告诉了师傅。随后,两人也没多做停留,牵着马车走进了巷子里。马儿很听话,时雨只是轻轻地牵着缰绳它就知道慢步跟上。
傍晚这会儿,巷子里的邻居们都三三两两坐在门前,吹着凉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城中巷里的趣闻轶事。这会儿瞧见巷子里进来了一辆马车,大家都未说什么,纷纷靠后给马车让了道。妇人们瞧见时雨后,有的还笑着夸奖了几句,那些话语自然一一落入了时雨耳中。虽然在众人目光里有些害羞,但在时雨心里还是窃喜的。
时雨与师傅再次路过祝大叔的肉摊前时,她又笑着对祝大叔说了声谢谢。韩仲景也和祝大叔相互交换了眼神,韩仲景轻轻一笑,随后转身走远。
时雨虽然知道了这会儿沈况不在家,但她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各种纷至沓来的莫名心思更是难以明说。
其实到现在时雨都还没向师傅询问过此来梅雾城,来红泥巷,来找沈大哥的目的。她这一路都在激动、兴奋,这会儿临近沈况家时才堪堪想起这些事。想到若是后面沈大哥问起,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时雨转头看向师傅轻声问道:“师傅,我们为什么要来梅雾城找沈大哥呀?”
听到时雨终于问起了这个问题,韩仲景笑了笑仍然径直的往前走。片刻后,他轻声回道:“师傅还以为你光想着那臭小子,已经把我忘了呢?”
时雨闻言有些娇羞,撇撇嘴低语道:“哪有?时雨怎么可能会忘了师傅。”
“那你就是承认在想着那臭小子了!”韩仲景抓住了时雨话里的漏洞,笑着问道。
师傅的话直击时雨的软肋,所以这会儿她的脸蛋早已通红,且想到离沈大哥家越来越近,心里的害羞便就加重了几分。
时雨低头不语。
韩仲景大步前迈,哈哈大笑!
两人很快就看到了院里有颗柳树的那家,只不过栅栏门紧闭,没看到有人,但屋后却是在冒着厚厚的烟气。
时雨惊讶的指着浓烟道:“师傅,沈大哥家里是不是着火了呀?”
韩仲景看了看那明显不是炊烟的烟气。皱了皱眉觉得很有可能。“有可能是,走,进去看看。”
栅栏门没锁,里屋也没锁。时雨与师傅径直推门进去后,在厅堂里都能闻到屋后传来的烟气,两人便又快步往后走了去。
灶房里浓烟四起,时不时还能听到有女子的咳嗽声,显然是被烟气呛的不轻。
时雨和韩仲景正准备进去看看,便就看到一个青丝凌乱的女子从灶房里跑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苏瑶。
苏瑶跑出来看到时雨和韩仲景的时候也很惊讶,苏瑶看着两人愣愣的说道:“时雨姑娘,韩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都迟疑了片刻。
而苏瑶甚至忘了灶房里的柴火还在烧着,对,忘了!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姜凝与温酒的谈话已渐渐少了,待又过了片刻,几人吃完,姜凝便吩咐晨儿带着下人将杯盘狼藉的餐桌收拾了一遍。
跟姜凝开心的聊完后,温酒才又想起了沈况。
几人到正厅里落座,沈况和姜凝坐在一排,温华和温酒坐在他们对面。一番接风洗尘过后,该来的自然就是正事了!
第五十六章 家师李成仁
温华的眼神落在了沈况身上,他与沈况对视了片刻,不过两人都未开口。
少年人温酒此刻也在看沈况,没多久,他转头看向姜凝开口问道:“凝姐姐,他就是你选的人吗?”
姜凝笑着点了点头:“他叫沈况,是个很厉害的剑客!”
姜凝的话说的委婉,这后一句她是看着沈况说的,听上去多有些吹捧的嫌疑。
温华笑而不语,温酒却是有些不服气的道:“凝姐姐,他的剑术有我的厉害吗?我现在可是万象境后期了,而且我的扶风剑法也练到第二境赶风境了。”
姜凝正欲开口,一旁,久未说话的温华却是开了口:“臭小子,万象境后期很厉害吗?人家一只手就能打你两个。”
听到爷爷开口,温酒本以为爷爷会是帮他说话的,万万没想到爷爷给了他当头一棒。
沈况看到了温酒错愕的眼神,便知道他这时候该出面说些什么。他看向温华婉言道:“温前辈过奖了。在下只不过虚长了温小公子几岁,修为高几分也是正常的。”
温华闻言,摆摆手笑道:“小兄弟不必过谦,这点识气的眼力见我还是有的,我只是想让这臭小子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罢,温华指着声身旁的温酒又道:“即便爷爷我,也没能在这般年纪突破万象境。你现在知道人家有多厉害了吧!”
温华的语气听上去虽然重了些,但目的不言而喻,都是对于温华的谆谆教导。少年人习武,心境亦事很重要的方面,不可焦躁,不可自大,要懂得收敛。
要说温酒之前的错愕是因为爷爷没有帮他说话,那么现在的错愕则完全是因为知道了沈况的境界。温酒深知要在他这样的年纪便突破万象境的桎梏有多难,所以他原本心中的骄傲此刻也被尽数冲散。抬眼他看了看沈况,而后低下了头。
沈况看着一脸颓然的温酒安慰道:“温小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日暮途远,大道朝天,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一样,再过几年问温小公子未必就不能超过我。”
沈况的话说完,温酒眼中原本快要熄灭的火焰此时又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后他看向沈况缓缓开口道:“没错,我还年轻,稳扎稳打一步步来未必就不能超过你。而且我的剑法可是很厉害的!”
似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长处,因此此番说来心中的底气也就又足了几分。
温华看到忽而颓唐的孙子又恢复了过来,便笑道:“要切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道一途既忌讳骄傲自满,也忌讳妄自菲薄。迎难而上,不断攀越更高的山峰这才是咱们习武之人该有的样子。怎么能被一个修为高过你的人就压住了气势呢?”
这会儿,姜凝看着温酒也开口道:“小九儿的天赋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有朝一日你一定能站在剑道巅峰的。”
温酒闻言重重点了点头:“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南柯剑神前辈那样的剑道高手。”
见到方才还低头沉默不语的少年人,现在又有了满腔热血,其余三人不免觉得有趣,都轻笑了几声。
厅堂里的气氛也因为温酒的反应变得轻松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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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片刻,温华正襟危坐,换了一副正式的表情看向姜凝开口道:“想必小姐也猜到了我们这一次的来意。来前门主特意叮嘱我要好好考教一下小姐选中的人,所以待会我出手的时候可不会放水。”
姜凝轻笑着回道:“温长老放心,沈况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两人间的谈话分明是围绕着沈况来的,但作为主人公的沈况却有些云山雾绕,听不太懂。他先是看了看姜凝,见姜凝对他点了点头;他又偏过头看向温华,发现对方也正笑着望着他。
温华看着沈况,知道他可能还不太明白,因此给他解释道:“小兄弟放心,只是一场很简单的测试罢了。只要你通过,往后你与小姐的事情就不会有人阻拦。虽然光凭修为你已经达到了资格,但我还是想看看你具体走到哪一步了?”
温华一番解释下来,沈况有些听懂。下面要进行的多半就是温华之前说的考教,应该就是探测他当下的实力。
片刻后,温华看着沈况笑道:“小兄弟若是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姜凝和温酒此刻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沈况直视温华,轻轻点头。
“你快运转真气吧,我要开始了。”
听到温华的话后,沈况迅速催动气海真气运转,霎时,一股浑厚的紫色真气迅速包裹了他全身。
见状,温华脸上笑容更盛。
温酒则长大了嘴巴,他此刻他深切的感受到了他与沈况之间的差距。
姜凝的脸上展露的多是满意的笑容,结果虽然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但这一切总归都是好事。
紫色真气包裹住了沈况全身,他看着温华。
温华笑着说了句不错后,一股比沈况更加浑厚的真气自他周身四散开来。三人皆是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人,虽然比这刺激千百倍的战斗他们也看过,不过他此刻各自依旧激动,尤其是原本感觉被沈况压过一头的温酒,昂首挺胸很是骄傲。
温华即便只动用了一小部分真气,所展现出来威力依旧不是沈况一个归元境初期的人可以比拟的。而这也就是总宗师境界强者真正的力量。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压力忽然覆盖住了沈况全身,沈况只感觉身势一沉,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
随即,沈况体内真气加速运转,不知不觉间慢慢抵消了来自温华给予的压力,身上的那股束缚感也随之消失,神色自若,甚至面带微笑。
温华见沈况神色镇定倒并未惊讶,他只使用了两分力道,只比沈况表面上的修为境界高上些许。温华嘴角上扬,缓缓加重了两分力道。
这虽只是加重了两分,但对于境界上远低于对方的沈况来说,此时再加的两分比之前的两分高了不知多少,不过沈况也并没有畏惧什么,也随之加快了气海内的真气运转,子啊一次逐步抵消了温华带来的压迫感。
沈况表露出的不适感只微微出现了片刻,便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那种自如。
此番见状,温华微微有些惊讶。他并没有按照那种循序渐进的步骤来试探,而是两部直接到了他以为的沈况的极限,不过沈况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两人的心里是如何博弈的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一旁观看的姜凝和温酒看着都仿若无事的两人有些不明就里。
温华又加重了一分力道,他深知即便一般的归元境大圆满的人此时也应该到极限了。
这一份力道下来,沈况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周身真气运转到极限也依旧难以完全抵消那些压力。沈况眉头微皱,切实感受到了对方实力的恐怖。
他紧握拳头,双脚压着地面,想尽可能地反抗这些压力,不过终是实力上地差距,难以做到。不过这样地压迫感虽然让沈况难受但还未到沈况地极限,他紧皱地眉头再次舒展,只是脸上没了表情。
紧盯着沈况地温华已从之前地惊讶到现在心中震撼了,他很清楚自己都境界,也更清楚自己当下施展地实力,不过面前这个少年人的却是都承受了下来,甚至还未到他地极限,那就说明少年人地真气之浑厚已经比肩寻常归元境大圆满的人。
考教到这里其实已经结束了,但温华此刻很想知道少年人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他又加重了一份力道。
在这一分压力落下来后,端坐着的沈况全身紧绷,额头青筋凸起,眉宇拧着,看样子十分难受。
温华又加重了一分力道,沈况坐下的木椅轰然裂开,他整个人也跪坐在了地上,他单手捂着胸口,极为难受。
“温长老!”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姜凝低喝道。
温华也知道,少年人这是到了极限了,因此很快收了真气。
温华收了真气后,沈况感觉身上原本浓重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他整个人也因此猛然前倾,他眼疾手快,单手撑地才没让自己倒下。
姜凝快步向前将他搀扶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沈况,你没事吧!”
沈况借着她的力重新站了起来。“没事,运功调息一会就行了。”
听到沈况说没事,姜凝这才放下心来。她旋即转头看向温华,皱眉沉声道:“温长老,考教的程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姜凝此时的语气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平静,话语里甚至有些质问的意味。
温华自是知道自己试探的手法已经过头了,也怪自己好奇心重,这才差点伤了沈况。他也是无意之举,此时听到姜凝质问,看向沈况略带歉意道:“小兄弟,没事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扔给了沈况。“这是调息的丹药,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服下吧!”
其实越到后面沈况心里越清楚,温华是想试探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不过从姜凝不悦的表情沈况猜得出来,他应该早就达到了规定的要求。
沈况对着温华摆了摆手:“温前辈不必担心,我没什么事!”说着沈况无声无息的将那枚丹药收进了怀里,没有服下。
说完他又看向姜凝,对她点头示意,表示自己没事。
沈况坐下的椅子已经碎裂,所以他又换了位置坐到了姜凝身边。
温华重新落座,看着沈况,当下心里已是大为震撼。
虽然他对沈况印象不错,但相较于家族利益而言,一个看得上眼的后辈并不算什么。因此他一开始是想一出手就压垮沈况的,这压根便就有理由说他不合格。但万万没想到,沈况不仅承受住了他的压迫,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番试探过后温华对于沈况也有了更加清楚的认知,沈况的实力不能以常理来衡量,他当下的气海内力甚至可以比肩少部分宗师境的人物了,所以温华笃定,假以时日沈况必成大气。
若有朝一日他到了宗师境,以他的内力强度,又不知会强大什么地步。温华在心里如是感叹道。
温华看着沈况,轻声道:“小兄弟年纪轻轻,武道一途便已走的如此远,将来必定不可限量。老夫十分好奇,小兄弟师承何人?”
温华原本以为小小的梅雾城是不会出现什么样厉害人物的,但当现在知道沈况后,他确信对方的师傅一定也不简单。
沈况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姜凝。见到姜凝点头后,沈况也便知道师傅的事情可以不用隐瞒这些人,因此轻声道:“家师李成仁!”
第五十七章 要不要一起走走
沈况的声音不大,恰好可以让坐在对面的温华与温酒听的清楚。他面带微笑,温华则皱眉不语,温酒满脸狐疑。
“家师李成仁!”
温酒在听到沈况的话后,起先是有些迟疑的。李成仁,这个颇为熟悉的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只是当下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过了片刻,温酒忽然想到了什么,圆目睁大,有些惊喜的看着沈况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你师傅的名字竟然和剑神前辈的名字一样,你师傅他......”
厅堂里除了温酒在说话外,其余三人都未有只言。
温酒的话越说越小,到最后细弱如丝,他迟疑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迫切的转过头想向爷爷求证。爷爷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温酒看得清楚,爷爷一直在看着沈况,且一直如此。
一切尽在不言中,温酒知道他心中的那个想法是对的!
温华在沉思了片刻后朗声大笑:“哈哈哈,没想到避世不出二十年的南柯剑神竟会隐居在这小小的梅雾城里。在年纪上,虽然我长你师傅许多,但在剑道上,他足以称得上是天下人的前辈。玄机一脉,一人手持三尺青锋仗剑天下,一人手握寸许银针拯救苍生。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都是值得天下人敬佩的大侠。”
温华这一番赞许的话说的酣畅淋漓,颇为尽兴,他笑声不减,眼神清明。
玄机一脉,这是师傅从未跟他说过的事情。但此刻,沈况也能猜到,那一定是师傅的师门,持剑之人是师傅,拯救苍生的则是韩前辈。
温华的话洋洋洒洒,夸赞之意溢于言表。沈况对于师傅停留梅雾城二十年心中其实是有些想法的,一切都和他有关。温华说完,沈况起身恭敬地拱手一礼:“我代师傅谢过温前辈的称赞。”
温华摆手笑道:“并非我一人的独断,都是江湖人的共识,小兄弟不必谢我。说来,二十多年前我还与你师傅有过几面之缘,从面相上看我记得他像书生多过剑客。你和你师傅一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不曾想也是个如此厉害的剑客。”
师傅虽然平日里装束打扮都很随意,但师傅骨子里还是有着一股优雅在的,且师傅的相貌也是没得说。小时候,四邻八坊的媒婆可没少上门给师傅说亲事,师傅回答的也很委婉,就两个字:“滚蛋!”
所以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媒婆上门说亲事了。
沈况还未回话,兴致颇高的温华又开了口:“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今后可莫要弱了你师傅的名头。”
便从温华称他为“剑客”二字来看,沈况就知道对方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他听着温华的话,连连点头称是。
直到现在,久未开口的温酒才算是缓了过来。他先是看了看姜凝,姜凝感受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后轻声问道:“小九儿,你怎么了?”
温酒晃了晃脑袋,回了回神。他看着沈况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的问道:“你师傅真的是南柯剑神前辈?”
沈况点头:“是的。”
“是当年东海一战,一人独战朝廷五大宗师的大剑客李成仁?”温酒迫不及待地又问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沈况平静地回答道。
沈况说完时,兴奋的温酒早已起身跑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道:“大哥,沈大哥!我自幼年练剑之日起,就将剑神前辈当成了我的偶像,所以,大哥你能带我去见一见剑神前辈吗?就一面我就知足了。”
温酒盯着沈况,满眼希冀。
温华和姜凝见状全都摇头轻笑,对于小九儿的脾性他们都很了解。
沈况笑着拍了拍温酒的手背,轻声道:“温小公子别激动!”
沈况话一出口,温酒便憨笑着说道:“沈大哥,你叫我温酒就行。不然你和凝姐姐一样叫我小九儿也可以,叫温小公子多见外。”
沈况闻言,轻笑道:“那我就叫你温酒吧!温酒,我师傅几月前游历江湖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老人家连我也没告诉,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听到这里,原本满心欢喜的温酒一时间有些失落。
沈况见状,安慰道:“你也不用失落,说不定这段时间师傅就会回来呢?如果师傅回来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想来师傅也会很愿意见你的。”
沈况看得出来,温酒是个心思纯净的少年,所以对于温酒此时的反应他也不反感,只是觉得有趣。
原本已灰心丧气的温酒在听到这句话后连忙点头称是。“对对对,前辈若是回来了沈大哥一定第一时间要派人通知我,到时候我一定二话不说立马就过去。”
温酒,说完反手紧握住了沈况的手。他脸上带着笑意,只不过这时候怎么看笑容怎么谄媚。“沈大哥,剑神前辈还有再收徒弟的意愿吗?如果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我怎么样!”
温酒的话刚一出口,坐在对面的温华便出言,轻声呵斥道:“胡闹!你当拜师是顽童之间过家家吗?说拜就拜?”
不过,温酒似乎对于爷爷呵斥的话语仿若未闻,仍心心念念的看着沈况,神色激动。
沈况莞尔一笑,觉得这个少年还真是有趣。他轻声回道:“师傅有没有收徒的意愿我也不知道,这些都需要等师傅云游回来,温酒你亲自去问。”
“对对对,怎能如此草率?该当面恭敬地问才是的。”温酒依旧抓着沈况的手,自言自语。
沈况开口道:“温酒,你也别担心,师傅若是有收徒的意思,以你的天赋一定可以被师傅看中的!”
“真的吗?”温酒激动道。
“嗯!我很了解师傅他老人家。”
温酒闻言,笑着松开了沈况的手,有些激动的在厅堂内来回踱步,似乎剑神前辈已经答应了收他为徒一样。
过了片刻,一旁的温华又开口道:“臭小子,还不嫌丢人,快回来给我坐下。”
对于爷爷的话温酒自是不敢忤逆,因此他顿了顿脚步又重新坐了下来,不过心中的激动还是难以掩盖的。其实温华倒也只能算是逢场作戏的做做样子,以免倒贴意图太过明显。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温酒真的能拜入李成仁的门下,不论对于温酒自己还是整个温家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
经此一番下来,温酒对于沈况的态度已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左一句沈大哥右一句沈大哥叫着,明显是将原先答应好的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温华也并没有计较什么,不论是在天赋还是在身份上,沈况都远远超过了要求,所以再让温酒出面已经没有必要了。
厅堂里这一番简单的会面加考教,到此算是落下了帷幕,沈况也算通过了考教。
又过了片刻,事情谈完,温华与温酒由晨儿领着回了他们的厢房。
沈况和姜凝并排走着,出了厅堂到院中,两人齐齐抬头望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当下已是月上柳梢头。
夜风清凉,在经过了方才那些事之后,此时两人都未说话,就这样慢悠悠的朝姜凝的小楼走了过去。
虽然两人都未说话,但气氛其实并不尴尬,反而是那种从未有过的自然。
“你...”不知何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
相视一笑后,沈况轻声道:“你先说。”
姜凝微微点头,边走边说道:“给你添麻烦了。”语气里还有着些许歉意。
沈况轻轻一笑:“没什么,大家各取所需。我要是不认真点,可不就穿帮了。以后我可还指望姜姑娘帮我隐瞒身份呢。”
沈况说话的语气很像是在和姜凝做交易,他声音平淡,说不上有什么情绪。不过听在姜凝耳中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冷淡、距离,种种含义不言而喻。
姜凝本以为自己关心的话语得到的会是沈况和风细雨的笑容,却没想到沈况心里仅仅只是将他们之间的事当成是一场大家各取所需的交易,因此不免有些失落。可转念想想,她又觉得这情绪是那般没来由。所以一时间,她都未答话。
沈况久久没有听到姜凝的接话,便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姜凝情绪正常便也没有多想。
两人很快走到了小楼所在的院落,沈况的脚步在院落外轻轻停下。走在前面的姜凝忽而发觉身后人停下脚步,便也停下步伐回头看了去。
“怎么不走了?”姜凝问道。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姜姑娘。”沈况回应道。
姜凝的话语停顿了片刻,本想说的话也终是没有说出口。她细细看了一眼身后人,良久之后缓缓道:“那等会儿我让晨儿派车送你回去。”
沈况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姜姑娘,我自己走回去就好,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见。”
说完,沈况转身,轻车熟路的准备离开。
其实,沈况的脚步刻意放缓了些,为的是能听到姜凝说的再见之类的话语。不过,身后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甚至来脚步声也没有。
走了几步,沈况停下,回身看了一眼,看到姜凝就这样矗立在院落前静静望着他。
“怎么不进去?”沈况看了她片刻,开口问道。
“那你怎么不进来?我就那么可怕吗?”姜凝回应道。她语气里的情绪多样,似嗔怪,似愠怒,似倔强,又似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
沈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莞尔一笑,说出了真实想法:“其实,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我又不亲自送你,怎会麻烦。”
姜凝说完,沈况并没有答话。两人就这样隔着距离相互对望着,月光照在了两人的脸庞上,是那样的清冷与寒凉。
不知过了多久,沈况开口道““要不要,一起走走。”
姜凝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一路轻言
漓水边上,游船如织,灯火通明。
不远处的长桥上,一名面容翩翩的少年人正与一位面带纱巾的女子并排走在上面。在他们身后,一辆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沈况与姜凝的脚步都很慢,两人时而环顾周围的夜景,时而偏头看一看身旁之人,只是都未开口说些什么,二人就这样,脚步轻慢,徐徐走着。
走过桥,到了对岸,再沿街一路往南便能走到红泥巷,路途不短,以两人的当下的脚力来看,想来应该要大半个时辰。
吵嚷渐小,夏虫的脆鸣声慢慢传入了两人耳中。灯火渐暗,唯有街边烛火与天上月光尚还掩映着两人的身影。
如这样的场面沈况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偏过头看了姜凝几次,那时姜凝都在看别处,所以沈况本想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而后,两人也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慢慢走着。
说来,沈况觉得当下心里有一种复杂且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总感觉一切都没有朝他想的方向去发展,连与姜凝、楼外楼的关系也是这样。原本只是想假借伏玄剑之事,双方能有些纸面意义上的合作,却没想到最后自己身份泄露,恰好对方有所求,一来二去之间便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假扮姜凝的相公,三年。
这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甚至说对于沈况而言连危害都算不上。但沈况慢慢发现,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再不能是原本的淡如水之交。慢慢的,沈况变的束手束脚甚至连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而对方心里所想,他又毫无头绪,一来二去一切就显得有些杂乱,而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沈况希望能将一切都理的清楚,该是什么样子、什么关系,就该是那样的,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他忘了世间还有情感二字,此等虚无缥缈之意,旁人最难琢磨,更何况是身在其中之人?
“这一次之后,一直到很久以后,沈公子都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我这边不会再有什么事情麻烦公子了!”姜凝的声音轻轻飘荡在了宁静的夜色里。
“好!如果有什么事通知我就行,另外的两个要求姜姑娘想到了也可以告知我,我...”
姜凝像是猜到了沈况要说什么一样,因此沈况还未说完,她便开口道:“你...你的事,我会记住的,你的身份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但若是有人想要费尽心思调查你的话,也未必查不出来,所以你行事尽量低调些,莫要让有心人看了去。”
沈况的本意其实想再解释一方才下在庭香苑时姜凝的误会的,不过此番又听到姜凝的话,便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就多谢姜姑娘了!”沈况说道。
姜凝轻轻看了沈况一眼,脚步停顿了片刻后又恢复正常,一切都是那般自然。“如你说的,我们各取所需,谈不上感谢。”
姜凝语气平静,沈况听来一时间分辨不出她话语里的情绪,虽然听着正常,但总感觉哪里不对。沈况整理了言语后,方才平声道:“其实,之前与姜姑娘相处我还是有提防的,毕竟对你们楼外楼不熟悉。不过,近些日子下来,我发现姜姑娘虽然神秘但也不是那般心思诡秘之人,所以我觉得如今的我们应该能算作是朋友。”
沈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把有些事情说道清楚,所以他便说了。无事一身轻,心里的话说出来其实也挺畅快的。
姜凝安静地听完了沈况的话,她有些诧异沈况会说出这些话。而她原本强行平复下的心境此刻又起了些许波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思虑良久,姜凝开口道:“世人皆知我们楼外楼强大且神秘,沈公子一开始会有那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往后,随着沈公子对我们楼外楼有更清楚的了解后,相信沈公子的看法一定还会改观的。”
沈况轻笑:“你们不害怕被我知道了什么门中隐秘?”
“楼外楼里任何一件事都不害怕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又怎会害怕!”
“那你们不排斥外人吗?毕竟会动摇你们的神秘感。”
“你不是外人。”姜凝看着沈况微微一笑。
沈况闻言想通了姜凝话里的意思,也是一笑:“倒是忘了如今我们的关系了。”
说完,沈况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接着道:“姜姑娘往后不用再麻烦晨儿姑娘去给我送名帖了,若是真有紧急事务,派人知会我一声就好,我知道消息一定会尽快赶来的。”
对于小丫鬟晨儿乐此不疲的跑去送名帖的行为,沈况虽然早已习惯,但还是觉得怪怪的,总被姑娘家邀请,似乎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一样。
显然,沈况的这句话姜凝是没想到的,但她依旧理直气壮地笑道:“那沈公子怎么就知道姜凝没有正事呢?”
沈况哑然,聊天似乎又进了死胡同,而且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见沈况一时未言,姜凝便又笑着说道:“沈公子,你知道吗?”
“嗯?。”沈况轻疑了一声道。
“你和我从前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样,所以我对沈公子的好也奇就多了些。再后来,我知道了沈公子你的身世背景,便越发觉得你不是寻常人。可每每与你接触,偏又看不到你身上的戾气,在姜凝眼里,沈公子你永远都是那般心如止水,眼眸清澈。姜凝很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况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关于身世,连我自己也都是几月前才知晓的。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除了习武练剑,一直都很单调。巷子里的爷爷奶奶,叔伯姑婶都是醇厚善良人,多半是受他们影响所以我看待很多事情都很平淡。到之前,我知晓了关于我身世的事情,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那是真的。直到后来,师傅亲口告诉了我二十年前的事我才敢确定。但事情离我已经很遥远,对于父母亲人,我没有什么印象,所以那时候我心中并没有太多感触,只是觉得身上突然多了个担子。虽然很重,很陌生,但我知道那是需要我去承担的。往后,我一直都在努力试图去肩负起这份责任,我也知道那将会是个漫长的过程,所以我在遵照师傅的意思,慢慢来。我心中当然也有仇恨,但当下那并不是我的全部,我该先做好自己,做好一切之后,再去完成那份责任的。”
沈况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中间有停顿,也有沉默。
月光闪烁,将两人背影拉的很长。
姜凝一直在一旁听着,久久未曾开口。直到现在,知道沈况是说完了,她才缓缓开口道:“慢慢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沈况轻笑:“师傅以前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还不信。一直到后来我才慢慢发现这话里的深意。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万事一蹴而就,也不是一下子从痛苦中跳脱出去,这样的想法只能留存在幻想里,成不了真。我们需要的是一段或长或久的时间,那些不期而遇的结果都是在慢慢的时光里诞生的,一切我们可以预料的结果往往都不会发生,只有那些我们预料不到的才会是我们的主旋律。”
沈况的话虽不算晦涩,但也大有深意。
姜凝听完笑了笑:“听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真像个古板的先生在侃侃而谈,和我当年在洛阳山阳书院里听长孙先生授课的感觉一样。”
姜凝看出来沈况不了解这位老师便解释道:“那是我多年前在洛阳求学时的授业恩师,她是山阳书院文院院主,名叫长孙慕怡。”
沈况闻言好奇问道:“是位女教习?”
姜凝点了点头:“老师虽是女子,但也担得起先生二字,所以我等学生都称她为长孙先生。”
“应该如此!”沈况回道。
姜凝又道:“你不会觉得女子做先生,有些不伦不类吗?”
沈况轻笑:“我记得师傅以前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达者为师。能通晓学问,能传道授业解惑的那就是先生,女子又如何?”
听沈况说完,姜凝终是眉眼带笑,有些开心。
“那时候,天下就有很多人不赞同长孙先生做院主与教习,更何况是讲求学问之精的文院院主。”
“后来呢?”沈况有些好奇的问道。
姜凝笑了笑,有些得意道:“一开始,先生并不理睬他们。对那些要与她一辩经义的老学究,更是闭门不见,任凭他们怎么说道老师依旧如此。直到后来,老师实在烦了,便放出话去,告诉那些人她不喜欢说教,只喜欢用拳头,让他们只管派人过来挑战,赢过她院主之位她久不做了。”
说到这里时,姜凝有些兴奋,笑道:“那些人在听到先生的话后,全都被气的不行,有些恶毒者更是破口大骂。满嘴仁义道德的同时,却忘了他们自己的行径更加可耻。那些人自然不会放任先生这般,直到后来,长孙先生打败了连同其他三院院主在内的一十二人后,就再没人对先生做院主的事情有异议了。”
沈况微微惊叹道:“那十二人都是宗师境的前辈吗?”
姜凝想了想回道:“武院、兵院与杂院的院主都是踏足宗师境多年的高手,其余那些人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想来敢找先生的辩理的都不是一般人。”
沈况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位长孙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姜凝笑着点头道:“连武院院主洛九川也输给了长孙先生,那时候不知道惊到了多少人。”
两人说完,都轻轻笑了笑,莫名的有了共识也是件开心之事。一路慢走,一路细聊,马车跟在身后吱吱呀呀。
月光清冷,洒落在大地,当下迎着月光已能看到远处大桃树的树梢。待又过了一个路口,姜凝停下脚步,目送着沈况没入夜色后,便也上车返回而去。
第五十九章 远方来人
走到红泥巷口的时候,早已不知是夜上了几分。说好回来早给苏瑶做饭的事情没有做到,沈况心里思量也不知道苏瑶吃饭了没有,愁虑之间脚步也就快了几许。
一路轻走,很快也便到了自家门前。缓缓推开栅栏,沈况朝着屋里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夜已深,怕吵到周围邻居,所以声音不大。
转身关门的时候,沈况余光瞥见了小院里停着的马车,顿时心生狐疑,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又见屋里灯火点着,隐有身影摇曳,便就更加好奇了。
他走到屋前,推开木门,跨过门槛。
正屋厅堂的小木桌前围坐着三人,除了苏瑶外,竟是许久未见的时雨和韩前辈。
沈况有些惊讶的看着两人问道:“韩师叔,时雨,你们怎么来了?”
其实沈况在院落栅栏门那里喊话的时候,三人就听见了,因此这会儿他推门进来,三人都并未有什么反应。
苏瑶抬眼看了看,而后又不甚在意的低头继续吃饭。
时雨原本是打算和苏姐姐一样不理睬沈大哥的,但当下方一看到,她就有些控制不住,心里满是激动。
“沈大哥。”时雨轻轻唤了声。
韩仲景欣然接受了沈况的这声师叔,他看着沈况,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师傅一走,你这臭小子就不好好练剑,学会出门喝花酒了?”
苏瑶和时雨的反应,沈况全都看在眼里,此时又听到韩师叔的话,便猜到时雨与韩师叔一定都知道他下午干什么去了。
关好屋门,沈况转身走到桌旁坐下,悻悻的解释道:“韩师叔,你误会了,我去庭香苑是和姜姑娘谈正事的,我一滴酒也没喝。”
时雨凑过来嗅了嗅,笑着说道:“没有酒味。”
沈况也笑道:“沈大哥怎么可能骗你呢?况且我和她也不熟。”
自从知道了自己师傅与韩前辈的关系后,连带着对于时雨,沈况也生出了许多亲人的感觉,在心里将时雨当作自己妹妹来看待了。
时雨开心的笑了笑,算是认同了沈况的解释。不过坐在沈况另一侧的苏瑶依旧怀疑,给了沈况一个白眼道:“人家三番五次的请你,我也觉得你们不熟?”
苏瑶的话乍一听还以为是在帮他说话,但任谁在这个时候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
韩仲景没有说话,和时雨一道也都在望着沈况。
沈况苦笑一声后,正色道:“是我们的身份,楼外楼查到了。”
苏瑶闻言,忽而有些惊恐的看了看沈况:“她们...”
“应该是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我的那把幽牙剑了,所以一番调查下来就查到了。不过好消息是,我已与那位姜姑娘达成协议,她帮我们保密,我答应她三个要求。”
听完沈况的解释后,韩仲景开口道:“楼外楼在调查你?”
沈况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刻意在调查我,之前因为秦岭伏玄剑出世的消息,那位姜姑娘来找过我,想与我合作让我跟她们一起去寻剑,可能是在那时候,她调查过,顺藤摸瓜找到了。”
“你答应了她哪三个要求?”韩仲景又问道。
“她只说了第一个,后面两个暂时还没确定下来。”沈况道。
“你就那么确定她不会出尔反尔,等你完成了三个要求之后不会以此来要挟你?”韩仲景又问,问题尖锐。
沈况自然想过这个问题,他点了点头缓缓道:“一开始我有想过,那时候觉得大不了鱼死网破,遁走他地。不过后来与那位姜姑娘认识之后,我觉得她似乎并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选择相信她一次。”
一旁的苏瑶这时候撇撇嘴道:“哼,还说不熟悉?”
沈况说完,韩仲景笑了笑:“楼外楼姜氏一脉的丫头,是叫姜凝是吗?”
“没错,叫姜凝。”
韩仲景喝了口酒,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当今楼外楼姜氏一脉的独女,也会是此番争夺楼外楼主的其中之一。冲你这臭小子一句韩师叔,师叔今天就再给你透露点,楼外楼虽然神秘,但这个姜氏倒是可以结交,尤其他们这一脉只有这么一个独女。所以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把她娶回来,做了媳妇,那以后谁还敢动你,即便你东海沈家人的身份人尽皆知也无妨。”
韩仲景哈哈一笑,后面的这些话很是没来由,但沈况联系姜凝说的要求倒是有些明白,一时间像是被说中了心思般,没有言语。
韩仲景看着沈况的反应,有些好笑道:“难道说,那小丫头提的第一个条件还真和这件事有关?呵呵呵,我猜猜啊,我猜猜,莫不是让你做他们姜家的上门女婿?”
韩仲景的话说完,分坐在沈况两侧的时雨与苏瑶眼神齐刷刷的望向了他。
沈况自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们的眼神,身体有些不自在的绷紧了几分。
虽然韩师叔猜的不全对,但已经是大差不差了。除了他与姜凝之间的事情是假的之外,其他都没猜错。沈况有些尴尬的瞅了瞅神色各异的三人,他也没有隐瞒什么,回道:“与韩师叔想的有些出入。姜姑娘的第一个要求确实和这件事有关,不过不是让我入赘过去,而是逢场作戏,假扮三年。”
一旁听着的时雨与苏瑶,这时神色显然是有些缓和,不过依旧不高兴,便连带着对碗里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不能不做吗?不假扮可以吗?”时雨看着沈况,小声说道。
“他心里肯定高兴坏了。”一旁的苏瑶添油加醋道。
韩仲景清楚时雨的小心思,对于苏瑶他也看在眼里,摇头轻笑,局内人,最是看不清。
沈况看了看苏瑶,旋即又看向时雨,轻声道:“我们各取所需而已,不会有什么坏处的。而且我也不用时时刻刻那样,平日里我还是照常生活,至于她做什么,我做什么,各自都不打扰的。”
时雨没有答话,苏瑶也没有。
韩仲景看得好笑,搭话道:“你们也别太担心,非是什么龙潭虎穴,说不定对这臭小子还大有好处呢!”
他说完,两人依旧低头各自想着心事,没有答话。
见两人不回应,韩仲景又接着道:“前辈师傅说的话也不信了嘛!楼外楼虽然很神秘,但也并非有多可怕。当年我与师兄游历江湖之时,曾与她父亲姜太玄有过一面之缘。因为我曾学过一些道家相面之术,所以便偶有用了一下。古人云相由心生,相面,首观就是心。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表,观行而祸福可知。我只学得相面皮毛,故而未能窥得全貌,不过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来,姜太玄心如明镜,乍而透亮,不是那般阴险之辈,若不是无缘,早年定会结交一番。”
韩仲景说了一大堆,两个小丫头似乎并不领情,依旧没什么反应,倒是脸上神色缓和,没了之前那般担心了。
又过了片刻,时雨抬头看向沈况问道:“沈大哥,你晚饭吃了吗?没有的话我去帮你拿碗筷。”
说着,时雨就要起身。沈况抓住了时雨的胳膊,扶着她让她重新坐下:“我吃过了,时雨你快些吃吧!”
沈况笑着安慰完时雨,小丫头得心情明显好了不少,比她师傅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还管用。
而后,沈况又看向苏瑶。只是他还未开口,苏瑶便提前开口道:“我明白,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
看她言语,不似作假,沈况便就没有过多解释,只轻声道:“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的。”
苏瑶轻轻点头。
与她们说完,沈况又看向韩仲景,问道:“韩师叔,你们这次来梅雾城也是为了伏玄剑吗?”
“呵呵呵,伏玄虽是百剑榜上的名剑,不过于我而言意义不大。若不是你师傅托我往后对你照拂一二,你以为我跑这么远过来是专门来看你小子的啊。”
听闻韩师叔说起师傅,沈况愣了愣。
韩仲景也看到了沈况的反应,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又接着道:“你师傅的下落你就别打听了,我答应过他不能告诉你。他这一次做的事,既跟他自己有关也跟你有关。前尘夙愿太多,都是他心中那些个过往的恩怨,到了该斩断的时候,他不想牵扯到你,因此才有所隐瞒。你随他生活二十年,当知道他的脾性,若非世事如此,若非过不去本心,他也不会这样。”
沈况听完,出奇的没有追问,他明白师傅的苦衷,也明白师叔话里的意思。
过了片刻,韩仲景又道:“伏玄剑的出世,导致当下梅雾城里鱼龙混杂。这一切你师傅早有预料,他害怕朝廷会因此对你不利,所以提前叮嘱我让我此来是护你周全。你要做什么事我不会管,不到必死局面我也不会出手,江湖江湖,你不闯荡哪来的江湖,你不受伤流血又怎么有成长。”
“受教了,师叔。”
韩仲景斜眼看了看沈况:“你这样子和你那混账师傅神似,都让人讨厌的很。”
听到前一句,沈况本还以为是什么夸将的话,等在听到后一句,原地“去世”。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能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韩仲景握着酒壶饮了一口,随意道。
沈况想了想,问道:“和楼外楼一起进入秦岭的事,会有危险吗?”
韩仲景笑了笑,反问道:“你说呢?”
“在里面还不是最危险的。若是你们真的拿到了剑出来之后,那时候才是虎狼环伺之时。未认主的剑炼化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到时候必然会有心生歹意出手抢夺之人。那时候,其余人为了这把剑,可就不是随随便便打几架能结束的了,一家一派百年传承或许就在那把剑身上,到时候死多少人他们也会认为值得。”
沈况想了想,又缓缓说道:“这一次没有宗师境的前辈来,争夺还会那般激烈嘛?”
韩仲景闻言轻笑,开口道:“看来那小丫头真没拿你当外人啊,这件事也跟你说。话虽如此,但一旦其余的家族门派反应过来知道伏玄剑的消息为真,那么你觉得他们会不想方设法搬来一两个老祖宗坐镇,楼外楼也有人来了吧。”
沈况点了点头:“是一位叫温华的前辈。”
“洞玄手温华,没想到是他来了。他带剑了吗?”韩仲景有些惊讶的说了句。
“没,倒是他孙子手里有把剑。”
“扶风剑?”韩仲景问。
“好像是,我听到他孙子说起过扶风剑法几字。韩师叔,这扶风剑也是百剑榜上的剑吗?”
“嗯,而且还是位列第十三的剑。所以啊,其他势力派人来只是早晚的事,如果真的开始了,一定要万事小心。”
说道最后,韩仲景语气地稳,是在嘱咐。沈况点了点头,记住了韩师叔的话。
韩仲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之后便就不再说话,独自喝起了闷酒。
沈况见状有心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便作罢。
时雨和苏瑶两人此时情绪都已缓和不少,两人的不悦本就只是心上那一点,此时想通了一切也就好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慢慢的,韩仲景也加入其中,聊些有趣的事,厅堂里的气氛也就缓和了很多。
第六十章 都挺好
红泥巷里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韩仲景和时雨的到来而变得不同。
沈况依旧每日练剑,苏瑶也还是会跟着一起,只不过她与时雨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最奇怪的倒是韩师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况发现他和巷口祝大叔关系熟络了起来,往后那几日韩师叔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提着酒壶到巷子口与祝大叔闲聊,不知是两个奇怪中年人找到了知己,还是年纪大的人有共同语言,总之他们每日聊的都很愉快。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与沈况有过几面之缘的代双来到了红泥巷。
是关于伏玄剑的事,最近这几日秦岭里的剑道气息越发浓重,这是伏玄剑快要出世的征兆,所以姜凝让代双过来通知沈况不日就要启程了。
该来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沈况倒也不担心什么,反倒是有些隐隐的激动。沈况没有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幽牙太过显眼,所以他没有带,只带上了白泥。
临走前,时雨叮嘱了好些话,苏瑶也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暖心话,只有韩师叔一人笑着看着这一切,只说了句“早去早回”,便就没了下文。
离开前路过巷子口的时候,沈况看到了祝大叔。祝大叔看到代双后学聪明了,只是笑着对沈况挥了挥手,和韩仲景一样对沈况说了句:“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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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况与代双之前算是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庭香苑大会之时,第二次则是那日见温华的时候。这一次,代双面容清冷,不苟言笑,和第一次看见时判若两人。
很明显,代双没有与沈况说话的打算,沈况也识趣,一路无言,静心沉气。
在外面赶驾的代双一路到了庭香苑后,才对车厢里的沈况幽幽说了句:“我们到了!”之后便连一个字也不再说,领着沈况径直去了姜凝的那座小院。
傍晚这时,姜凝正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喝着茶水,温酒也在,两人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
第一个看到沈况站在门外的便是温酒,他看到沈况后的第一时间就扔下了姜凝,快步跑了过来。温酒有些激动的盯着沈况问道:“沈大哥,你怎么来了?是剑神前辈回来了吗,那我们现在就走!”
激动的温酒一连说了许多话,作势还要拉着沈况往外走。沈况一只手反握住了温酒的手,另一只手则拍了拍温酒的肩膀,开口道:“师傅还没回来,我来是因为姜姑娘找我有事。”
满眼希冀的温酒在听完沈况的话后有些失望的耷拉着脑袋,而后又回过头看向了姜凝:“凝姐姐,是进秦岭的事情吗?”
姜凝点了点头。
温酒又继续道:“爷爷不允许我跟你们一起去,说我去了只会拖后腿。”
说这话时,温酒一直在低着头,像是在对两人抱怨。
姜凝见他心情不好,便出言安慰道:“此次夺剑事关重大,处处危险。即便是凝姐姐也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到时候还要温长老在外接应,所以温长老是想要保护你。小九儿你也知道进去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修为,你即便有扶风剑在手,乱局之中也难免会吃亏,所以小九儿你还是和温长老一起在外面接应姐姐!”
其实温酒本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少年人性子倔,不愿意承认自己实力不高。此时听了姜凝的话,原本耷拉的脑袋挺立了起来,心情也变好了几分。他看着姜凝点头道:“凝姐姐放心,有我...有我和爷爷在,给那些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凝姐姐做什么的。”
找到了自身位置的少年人,如今心中的那一丝信心重拾了起来。他看了看姜凝又看了看沈况,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再待在这里,所以便借故离开了。
沈况和姜凝自是知道温酒的意思,故而也没有阻拦。
温酒离开后,沈况走近石桌,将白泥剑放在了身侧的石凳上。
“什么时候走?”沈况看着姜凝,直入正题的问道。
姜凝也不拖泥带水,答道:“就是近两日了,还未确定具体的时间,沈公子可能需要在苑里住上一两日。”
沈况本想推脱,但提前看出端倪的姜凝又道:“这两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离开,沈公子住在这里会方便些。”
沈况本想说的就是这些,所以待姜凝解释完,他也只好点了点头,没再推脱。
遂了心意的姜凝心中似乎有些小小的开心,眉眼含笑。她端起茶壶,替沈况斟了一杯茶水。
沈况是个俗人,不会品茶也不懂茶,只知道庭香苑里的茶水好喝,所以姜凝在帮他倒了一杯之后,他便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姜凝看见沈况的反应,一边替沈况又斟了一杯一边笑着问道:“沈公子,你好像很喜欢敬亭绿雪。”
“敬亭绿雪?”
“就是这茶的名字!”姜凝解释道。
闻言,沈况脸上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是一个俗人,只知道这茶水好喝,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姜凝也轻笑道:“天下间哪有那么些懂茶之人,庙堂江湖里多的是沽名钓誉之辈,如沈公子这般直言不讳,坦诚以待的人反而很少。”
沈况也笑了笑:“姜姑娘高看我了,我只是实话实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不会就是不会,不过爱也是爱。”
听到最后一句的姜凝愣了愣。
沈况也很快反应过来,添了一句:“爱茶。”
姜凝微微一笑,化解了那一丝尴尬的气氛。两人都没打算就这样一个无所谓的问题深究,故而只是多饮了几杯。
又过了片刻,姜凝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问道:“听说你家里来人了?”
沈况闻言偏过头看了姜凝一眼,两人视线相撞,都没有遮掩。
“是代双回来的时候偶尔说起,我有些好奇便问了,沈公子若是觉得不合适可以不回答。”姜凝加话解释道。
沈况当然不在意合不合适,他想了片刻,而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一位师门长辈,即便我不说姜姑娘也会知道的。”
姜凝没有否认沈况的话,她甚至不需要调查什么就能知道沈况口中的那位前辈。玄机山一脉本就只有两人,所以这位前辈是谁显而易见。
“前辈没有陪着你师傅一起,而是来到梅雾城护你,足见剑神前辈对你的关心。”姜凝缓缓道。
沈况没有立刻接话,因为他明白师傅的用意。
沈况沉默了片刻,而后岔开话题道:“姜姑娘还是跟我说说伏玄剑的事吧!”
姜凝自然听得出来沈况话里的意思,故而顺着他的话,谈起了伏玄剑的事。
“伏玄剑的大体方位我们已经探查清楚了,出发之后,顺着剑气的方向一路过去就好。只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蛰伏等待,其他势力的人明显也感受到了秦岭里的剑道气息不同寻常,所以他们一定会往回传递,将门中老祖宗搬来坐镇,所以我们得趁着之前的这些时间尽快进入秦岭,找到伏玄剑的具体位置而对于夺了剑之后的问题,温长老到时候会在外面接应我们,不用担心。”
听完姜凝的话,沈况沉思了片刻,而后问道:“师门前辈告诉我,藏匿伏玄剑的那处结界空间十分神秘,姜姑娘能告诉我神秘之处在哪里吗?”
姜凝闻言,低头想了想,而后才缓缓道:“结界空间也有百余年未曾有人进入过,所以我也只是在门中典籍里见过之前有关结界空间的记载,书中提到比较诡异地方有二。其一是结界内部空间很大,我们进入其中后会被分散到不同位置。对于这个问题并不用太担心,我们准备了特殊的玉笺,每一枚玉笺上都会存有我们各自的一缕气息,进去之后我们可以依靠玉笺迅速找到其他人会合。其二比较特殊的是结界空间里空气稀薄,因此真气一旦消耗了就很难再补充回来,所以如果你遇到了其他人切记尽量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
沈况之前只知道结界神秘,并没有什么概念,这一次知道了大体后,便觉得结界空间里充斥着危险,单真气补充不回来这一项所暗含的危险就极大。
姜凝看出了沈况的顾虑,出言道:“我知道沈公子与莫影有些过节,不过沈公子也不必太担心。进入结界内的所有人目的都在伏玄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会随便出手的。而且那位莫影仇家可不止一位,一旦他因为对你出手而耗尽内力,那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进入结界之后,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与其余人会合。宇文氏的人此番也会同我们一道,所以沈公子更加不必担心。”
沈况知道,姜凝说的大部分都是比较理想的情况,出其不意的意外在哪谁都无法预料。不过沈况对于安全问题倒也没那么担忧,一旦遇到人他可以通过柳絮身法尽量与人拉开是身位避战。
说到这里,该说的基本都已说完,两人又回到了原先的沉默。
几日不见,一上来就说这些,似乎对于两人来说也不违和,只是到了现在,一切说罢,没了事情可谈,气氛又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沈况抬头看了一眼姜凝,却不曾想与姜凝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两人摇头轻笑,似乎都明白了各自心里的那点小心思。
沈况开口道:“几日不见,姜姑娘一切可还好?”
过多关心的话沈况是不会说的,因此突兀的说起这些虽然也有关心的意思,不过总显得别扭又滑稽。
姜凝笑了笑:“一切都好。沈公子你呢?”
“我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