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相邀
这位姜姑娘一路铺垫,到这里,沈况算是终于明白她此行的真正来意了,拉拢与合作。
沈况随意的笑了笑,对于那名叫元武的皇子很有可能在暗地里使些什么动作他其实并不在意,倒不是因为年少轻狂,而是他有足够自保的手段。
“虽然我知道,对于昨夜的事那些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但他们若是有什么动作我暂时还可以应付得来,所以...”
沈况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姜凝,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姜凝没有因为沈况的拒绝而有什么其他反应,反而像是心中早有预料,她莲唇轻动又开始了她的措辞。
“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我说的合作是什么吗?”
沈况还没有开口,姜凝又轻笑道:“公子有没有觉得这些日子梅雾城里出现了很多陌生面孔。”
沈况看着她点了点头:“确实出现了很多新面孔。”
最近这几日沈况的确有这种感觉,尤其是昨夜,感受最为明显,而且那些陌生面孔多是些武人打扮,再联系之前城门口告示上的那件事,让沈况一度认为是监天司的人追查到了这里,不过此时再从姜凝口中听闻,他觉得那些人应该不是监天司的人。
“那公子可知为何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陌生人?”
沈况摇头表示不知。
“公子擅长剑法剑想必应该知道江湖上关于百剑榜的传闻,就如公子的这把剑,虽然我不知道名字,但想必也是在榜的剑。”
姜凝话音刚落,沈况便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脚边的幽牙,他身体微微换了方向,遮住了对方的视线。幽牙所牵扯的事情太大,所以沈况不得不小心。
“你想合作的事和百剑榜有关?”沈况问。虽然刚从苏瑶口中得知了关于百剑榜的事,一切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猜到的是,不论是含吾还是幽牙,一定都是惹人争抢的存在,意义非凡。
姜凝道:“公子猜得没错,秦岭里,出现了伏玄剑的踪影。”
“伏玄?”沈况问。
姜凝道:“嗯,百剑榜第二十七。伏玄剑虽然排名靠后了些,但它是为数不多的几把尚还未认主的剑。公子应该知道,百剑榜上的每一把剑问世都代表着一个宗师境强者的诞生,所以可想而知这一次会吸引多少势力参与争夺。”
“那你代表哪方势力?”沈况又问道。
“楼外楼。”姜凝轻声道,她语气平缓,但嘴角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
对于这个名字,沈况十分陌生。不过坐在一旁的苏瑶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睁大了几分,满眼震惊的看着姜凝低声道:“山外青山,楼外楼。”
姜凝像是知道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因此在听到苏瑶的话后,她只是掩面轻笑,颇有几分自豪。不过这几分自豪在当她看到沈况一脸茫然的表情后顿时消散,沈况的表情里满是疑惑,似乎从未听说过楼外楼。
听着两人在说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沈况的确很疑惑,于是他看向苏瑶不解的问道:“你们说的什么山外青山还有楼外楼到底是什么呀?”
“大魏江湖的第一大势力,楼外楼。”苏瑶淡淡的回答道。
只此简单的一句,但也足以让沈况知晓楼外楼这个名号的意义了。所以在听到苏瑶的话后,沈况再看向姜凝和那小丫鬟晨儿时,眼神飞速变换,有些不敢相信。她们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大威胁的人,却没想到背后的势力能够如此恐怖,第一大势力,应该会有很多钱。
除了惊讶,沈况脑海中更多的其实是疑惑。“既然姑娘背后的势力如此厉害,又为何会想要与我合作?以你们的实力带上几个宗师境的高手想必争剑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若事情真如公子说的这般简单,那今日我也就不需要来此地叨扰公子了。”
“怎么,其中还有其他什么难处吗?”
“虽然我们楼外楼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但宗师境的强者也不是说拿就能拿的出来的。而且宗师境的强者对于每一方势力的意义都十分重大,任何一家都不会轻易出动宗师境,一旦遭逢陨落那对于一方势力的打击是无法想象的。因此江湖上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夺宝各方势力都不允许派出宗师境的人物,否则就会受到所有势力的围攻。以公子昨夜展示的那等实力,想必日后还有不少人会上门来拉拢,我们楼外楼只是提前来了而已。当然,那位十三皇子要想找到这里应该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姜凝最后的这一句像是善意的提醒,其中却也包含了不一样的意味,沈况自是听的出来。
见沈况没有接话,姜凝又接着道:“江湖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百剑榜上的剑出世的消息,至于真假谁都无从分辨,所以这一次是真是假尚还不能确定。若是公子有兴趣与我们楼外楼合作,楼外楼一定会给予公子满意的报酬。即便这消息是假或是最终我们没能成功夺得伏玄剑,约定报酬也一分不少,这一点姜凝可以向公子保证。”
沈况没有立刻回答姜凝的话,反而开始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起先姜凝还只是觉得奇怪,微皱眉头也看着沈况。不过沈况的眼神并没有就此收敛,反而继续盯着。片刻后,姜凝终是感觉到有些不自在,不经意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之后,脸上浮现那抹嫣红就更加绚烂了。
小丫鬟晨儿在一旁看出了些端倪,因此壮着胆子打破了尴尬。“沈公子,你为何一直盯着我家小姐?”
闻言,一旁的苏瑶这时也看向了沈况,眼神里也满是疑问。
沈况面不改色,平静的说道:“因为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怕被你家小姐算计。这么好的事情找上了我,你们出钱出力,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如此划算的买卖天底下应该没几个人会拒绝。不过,师傅常对我说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听到沈况的话后,姜凝脸上的嫣红渐渐淡去,慢慢恢复了神色。她再次抬头迎上沈况的眼神轻声问道:“沈公子若是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只要公子愿意与我楼外楼合作,报酬还可以再谈。”
沈况则淡淡道:“报酬什么的倒是其次。我知道我的确是有些实力,但我认为还没到能入得了你们这些大势力法眼的地步,所以...你拉拢我的原因应该不止这一个吧。”
被沈况盯了半天换回来的是这个简单的问题,姜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公子如此年轻就有不输于归元境大圆满的实力,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就是触及宗师境也只是早晚的事。所以,又有哪个势力会放弃拉拢一位未来的宗师强者呢!我楼外楼虽然目的和其他势力没什么区别,但我们不会束缚住公子,只希望若是日后楼外楼有难,公子可以力所能及的帮上一把。”
姜凝的话说的直白,而且对于沈况也是赞不绝口。在沈况自己看来她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但谁又能经得起一个漂亮姑娘如此夸张呢,因此沈况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弧度,不禁有些飘飘然。
很快,一道痛感自脚上传来,踩醒了精神飘曳的沈况,是苏瑶踩的,他感受到了。
沈况收了收脸上的表情,看着姜凝正色道:“我不愿意把人想的太恶,而且你们也算是有诚意的,所以此事先容我考虑一番,再给姑娘答复吧,毕竟这不是寻常的小事。”
沈况说完,姜凝脸上露出了笑意,因为他考虑就代表有希望。
她从袖中缓缓掏出了一张拜帖递给了沈况而后轻声道:“后日晚间庭香苑里会有一场盛大的歌舞表演,公子如果感兴趣不妨前来一睹风采,若是考虑好了到时候也可以再与我详谈。公子不要介意,这张帖子是姜凝自己的邀请,与楼外楼无关。”
沈况接过姜凝递过来的帖子,与其说是拜帖其实更像是女儿家的名帖,柔软的丝织物,左上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凝字,甚是精致,帖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兰花香,应该是来自姜凝身上。沈况前后翻看了几眼后便将帖子收了起来也答应后日晚上会过去。
对于姜凝口中的伏玄剑他其实也很感兴趣,虽然关于百剑榜他了解的不多,但苏瑶清楚,所以往后他可以向苏瑶再细致的询问一番。
又是一番交谈后,姜凝也不再叨扰,带着晨儿离开了。
离开前她还不忘叮嘱沈况后日的约定,说话时她眉眼带笑语气中似乎还有些俏皮,甚是可爱。只是可惜沈况不太吃这一套,他看着姜凝时不时的眨眼,他一度觉得对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此还提出帮她把脉诊治这样的话。
姜凝的眼睛自然健康的很,小丫鬟晨儿在听到沈况的话后一直在一旁憋笑,苏瑶也露出了笑意,只有姜凝撅着嘴看着沈况,彷佛是要将他吃了一般。而后,恨恨的带着小丫鬟晨儿消失在了红泥巷里,连再见的话也没说一句。
第三十二章 百剑榜
关于百剑榜,此间江湖人也鲜有人知道它出现于何时,又由何人所作,不过榜上的排名却颇具人心,数百年来无人非议。百剑榜是对那些久负盛名兵器的排行,虽名为百剑,实则并没有一百把。且除了剑之外,榜上还包含着其他兵器,诸如丹谷祁老道的那把鸣鸿刀以及齐云山成子秋的烈火枪都是榜上有名,不过主要还是以剑为主,所以因此得名百剑。
榜上的这些兵器无一列外都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那是每一位武者梦寐以求的,得到其中一把而纵横江湖的也并非没有先例。每一把兵器都会配有相应的刀谱或是剑诀,每一本武学秘籍都是稀世奇珍,它代表着一位宗师境强者的诞生,因此数百年来吸引了无数江湖人趋之若鹜。
几番风云变幻,到得此间,原本流传于江湖的兵器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各个家族、势力占为己有。而兵器一旦认主,其他人也几乎不可能再拥有,除非是拥有同样血脉的人,否则即便强行拥有,此等神兵利器的威力也会变得十不存一。
在苏瑶的一番解释后,沈况终于了解到了关于百剑榜的诸多事宜,而对于姜凝不惜得罪那位十三皇子也要拉拢他这件事也有了想法。
沈况对于宗师强者的认知其实还只是停留在武功厉害这样的浅显层次,殊不知对于每一方势力而言,拥有一位宗师境强者坐镇意义非凡。各方大大小小的势力,多的能够拥有四五位宗师境强者,小的只有一两位,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能位列大势力的范畴。而对于那些没有宗师境坐镇的势力,大部分都会乐于归顺于这些大势力以寻求庇护。
在大魏,实力最强的当属如今的大魏皇室,皇室强者如林,且无人知道大内里到底招揽了多少强者。对于江湖门派间的争斗,皇室从不下手干预,国朝制定有章程,只要门派家族不僭越,不叛乱,朝廷还是很乐意将江湖事抛诸于江湖的。
但自从二十年前朝廷对于东海一地下手之后,江湖与朝堂的关系就已经变得微妙起来。东海沈家在当年也算是一等一的大家族,族中宗师境亦有数十位之多,但在朝廷的铁蹄之下,终是难以自保。故而有了沈家的例子在先,这些年,江湖门派对于朝廷一直抱有警惕之心,即便强如楼外楼也只能选择低调,尽量不和朝廷产生冲突。
不过随着这些年大魏皇帝年迈,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原本平静如水的江湖再一次被搅动起来。
当今陛下一共育有十五位皇子,除去年幼的十四和十五皇子,剩下的十三位皇子中,大皇子元稹,三皇子元恪,八皇子元岐,九皇子元鼎以及十二皇子元惟都拥有争夺皇位的资格,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定的势力支持。但为了他们争夺皇位赢得更大的筹码,这些年他们从未停止过招兵买马。也因此,朝廷中各方势力汇聚,朝堂之上的形式越发紧张。
但那位尚还没死的皇帝似乎并不担心这样的局面,也不担心会因此搅得大魏难以安宁,反而是有些助纣为虐,任凭几位皇子背地里的明争暗斗。而趁着这一轮争乱,江湖中的各方势力也在暗中积蓄力量,因为每多一分力量就是对自我的多一分保护。
十二皇子元惟和十三皇子元武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以十三皇子出现在梅雾城也就代表隶属于其余几位皇子的势力也早已到了城里。所以,此番对于伏玄剑的争夺必定十分激烈。
江湖与朝堂上的事沈况其实并不关心,但正如姜凝说的那样,与她们交好确实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听完苏瑶对于百剑榜的解释后,沈况开口问道:“楼外楼你了解的多吗?”
苏瑶轻声道:“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楼外楼是个十分神秘的组织,他们的势力范围遍布我们大魏以及南梁。不过以前木叔跟我说过,如果以后遇到楼外楼的人尽量少与他们接触。”
沈况被苏瑶的话勾起了几分好奇,因此又追问道:“你的那位木叔为什么会这么跟你说?难道楼外楼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苏瑶摇了摇头:“木叔当时并没有说的太清楚,他告诉我楼外楼的触角涉及帝国的方方面面,但仅从明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这也是这个势力的神秘之处。江湖上的人只知道楼外楼厉害,可关于楼外楼具体的一些事宜却很少有人能说出来,不论是在大魏还是南梁楼外楼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除了两方皇室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甚至就连皇室也要敬他们几分。”
苏瑶一下说了很多,对于从前木叔的那些叮嘱那时候她并未放在心里,但今日见到楼外楼的人后她忽而想了起来,虽然从表面上看去姜凝不像是什么恶人,但楼外楼着实诡异了些,所以她不得不提醒沈况。
听完苏瑶的话后,沈况沉思了片刻而后缓缓道:“楼外楼,他们这一次对于伏玄剑似乎志在必得。那位姜姑娘在楼外楼里的地位不低,而且她的修为也不在我之下。”
苏瑶看着沈况微微有些惊讶,姜凝给她的感觉风轻云淡,且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修为波动,所以之前她一直认为苏瑶并不是习武之人。但对于沈况的话她是相信的,因此想了想,开口道:“那...你想好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权衡来看与他们交好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只要不加入他们,有一些简单的合作还是可以的。”
“那你是打算和他们合作了?”苏瑶又问。
“嗯!她说的那把伏玄剑我也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得到它。正好你的剑没了,若是得到了刚好给你用。”
苏瑶惊讶的看着沈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她轻声道:“这么厉害的剑,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沈况则笑道:“我有幽牙了呀!而且我还有另一把白泥,它们都是我都很喜欢的剑。师傅一直告诉我剑法重在法也就是人身上,剑以及其他的一切外力都不过是借力,要想剑法超凡入圣最重要的还是得看我们自身,脱离手中的剑到达一定的高度那样才算是真正的强者。所以对于武器我并没有太执着,而且幽牙和白泥都很趁手,若是得了伏玄对我来说反倒显得多余了。”
说完沈况又笑道:“我能不能得到还是个未知数呢,咱们想的是不是太远了。”
苏瑶也掩面轻笑:“是我想的太多了!”
再往后两人闲聊的话题也多是跟姜凝以及楼外楼有关,再有就是关于伏玄剑的消息。若不是姜凝前来,他们也不会想到梅雾城后的秦岭里正在发生这样的大事。不过除了这些,监天司依旧是他们需要注意的对象。伏玄剑不仅对这些豪门大家有吸引力,对于朝廷同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谁都不会嫌弃自己太厉害,而且抬高自己的同时也能从侧面打压江湖家族的势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所以作为朝廷出击的走狗爪牙,监天司和地网绝不会错过这一次的大好机会,
姜凝和晨儿再路过巷口时,祝大叔依旧在那里自顾自的哼着他的曲调,调子难听,但祝大叔却自得其乐。小丫鬟晨儿又一次礼貌性的跟祝大叔打了招呼,祝大叔憨厚的笑了几声算是回应了。察言观色祝大叔自然也在行,所以从主仆两人的神色中他能看得出来她们这一趟颇为顺利,只是祝大叔原本以为小况儿又会多两个媳妇的想法算是彻底黄了,也是,这样的大势力可看不上可怜巴巴的小况儿。
马车已经在巷子外候着了,待她们上了马车,蹄声渐远后,小巷再次趋于平静,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般。这里炊烟婀娜,清风依旧,微风吹动大桃树的枝桠,几片绿叶从其上缓缓落下,待到了大地后,又被一阵风吹乱,吹向了远方。
第三十三章 宇文渊
夏日午后,天上的太阳颇为毒辣,惹得不少赶路人破口骂上了几句贼老天。在这热辣的阳光下,偶有几丝微风拂过,带来的也只是燥热感,丝毫没有原本的清凉。
梅雾城外,数十号人外加三辆马车此时正不急不缓的行驶在官道上。许是因为天气炎热,所以队伍的整体气氛有些低迷。
“梁叔,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梅雾城?”居中的一辆马车里,一位姑娘家掀开车帘向着外面喊了一句。
如果此时沈况在这里一定立马就能认得出来,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跟他有着许多恩怨的将军府七小姐,独孤南乔。独孤家自然也是为了伏玄剑而来,虽然他们与宇文氏一样,都是大魏皇室的臣民,但在如此利益驱使下,他们也不得不想着如何趁机分一杯羹。
南乔是主动接下这个任务的。本来她并不打算过来,因为对于那些名剑出世的消息每隔几年江湖上就会有流传,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次消息是对的,所以对于夺剑她不感兴趣。可当她从梁叔口中得知此行的目的地是在梅雾城后,她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便想跟过来。父亲本来也不想让她淌这趟浑水,可再一想也多半觉得消息是真的可能性不大,因此为了清净几天就答应了南乔的要求。
一说起梅雾城,南乔脑海里就会不自觉的浮现那个少年的影子,她又想起少年向师傅提亲的事,想到后来自己跟父亲赌气时说的那些话。要是她赢不了我,有什么资格娶我?可若他真的赢了呢?
师傅说她不是那个少年的对手,她那时候是有些不服气的。但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在人前不想落了势头,她是独孤家的七小姐,是堂堂大柱国的女儿,怎么会输给一个可恶的少年。
“小姐,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了,今夜咱们可以进城歇脚了。”车外的梁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一边命令队伍停在荫凉下休整,一边向着马车喊道。
不知怎得,南乔心中一时间有些激动,心跳也快了几分,仿佛他们一进城就会碰到那个可恶的人一样。马车内的南乔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眼神恍惚,思绪慢慢飘远了。
梅雾城里。
远处街边上,一老一少两人当下正向着红泥巷慢慢悠悠的走来。
“宗叔,查的怎么样了。”居前的公子开口问道。
“禀公子,已经有些眉目了。昨夜那少年名叫沈况,就住在这城南的红泥巷里。他自幼便在巷里随他师傅学剑,身份背景都很简单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倒是昨夜与他一起的那名少女是几月前才出现在这里的,关于她的消息我们目前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谈话的两人正是昨夜的宇文渊和宗阳丘,自从今日得知沈况的住处后,宇文渊就迫不及待地想与沈况接触一番。
“学剑...修为如此之高,想必他师傅也不是无名之辈!”宇文渊手中握着折扇边走边缓缓道。
“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他师傅在几月前离开了梅雾城,至今还未归来。至于他师傅的身份我们也还没探清楚,不过巷子里的人都称他是个不学无术的酒鬼,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宗阳丘说这些话时其实是有些迟疑的,他自是不相信能培养出这样徒弟的人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所以话语里也点破了他的疑问。
闻言,宇文渊笑道:“酒鬼?恐怕还会是个神秘的酒鬼。”
宗阳丘跟在其后默默点了点头:“或许是隐居在此的哪位江湖前辈。”
“剑道前辈,多半还会是宗师境。”宇文渊接过话又道。
宗阳丘沉思了片刻后道:“南弘的小剑客彭昱,西关的那位以巨剑闻名的裴江海,河内岳衍之以及东边的澹台永甫都是用剑的大家,不过却都未听说过他们收有弟子一事。”
“宗叔可别忘了云梦山,离这里可是最近的。”
“公子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听闻云梦山只收女弟子,所以可能性不大。”
宗阳丘笑了笑:“若是能有此等天赋卓绝的弟子,那等俗世陈规怕也算不上什么。”
谈话间,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红泥巷口。
祝大叔今日的生意很好,赚了不少银子,因此那难听的调子这会儿也哼的更大了。此时他正低头处理早上剩下来的碎肉,手中的屠刀挥的飞快,三两下便将肉剁块处理好了。用油纸包了块上好的五花肉,想着待会儿给小况儿送过去,那油滋滋的红烧肉是小况儿的最爱。
正自想着,一道阴影缓缓遮了过来,原本头上的大太阳此时也被遮挡了干净。
祝大叔抬起头便看到一老一少两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居前的这位少年公子气度颇为不凡,一眼便知是大家族里的子弟。宇文渊见祝大叔抬头后恭敬的问了句:“大叔,能跟您打听个事吗?我们也不白打听,您这里剩下的肉我都包了。”
见状,祝大叔也笑道:“客人,打听事情可以,不过这肉啊可给不了你们,是留着给自家孩子吃的。”
宇文渊见这屠户也是个爽快人,因此也不拐弯抹角笑了笑直接道:“我听说巷子里有个学剑的少年叫沈况,大叔可知道他住在哪儿?”
闻言,祝大叔不由的好奇道:“咦,你们也是来找小况儿的?”
宇文渊则也问道:“大叔,今日是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一想到那两位姑娘,祝大叔便扯着嗓门笑道:“对,早上有两位个女娃娃也在我这儿问了路,那两个女娃娃长的水灵哩。”
宇文渊回头看了宗阳丘一眼,两人心领神会,似乎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人。
祝大叔低头收拾了一番摊子后开口道:“我刚好要将这肉送给小况儿,客人不妨与我一起。”
“那就有劳大叔了!”宇文渊低俯身姿向祝大叔拱手一礼。
祝大叔见宇文渊施礼便急忙道:“客人不用客气,我一介市井小民受不起贵人的大礼。”祝大叔有心想将对方托起但又发现自己满手油渍,因此只好出言阻止,但宇文渊的这一礼却是已经做完了。
“大叔不必介怀,我等也只是普通人而已,这一礼您还是受得起的。就劳烦大叔前面带路了。”宇文渊缓缓道。
祝大叔见状也不多言,径直往巷子里走了去。跟在其后的宗阳丘看着自家公子的这番态度,笑着捋了捋胡须,很是欣慰。
————
“小况儿,大叔给你送肉来了。”隔着老远祝大叔就扯着嗓门喊道。待到了院门口时祝大叔也不见外,直接推开篱笆院门走了进去。
听见祝大叔扯着嗓子的喊叫,在柳树下打坐的沈况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祝大叔的嗓门甚至比一般的习武之人的还要大,因此大叔只要一嗓子入定的沈况就会醒来,到现在为止大叔还从未失手过。
宗阳丘闻声看了一眼这位中年屠户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那声调似是让他想起了什么只不过终是摇了摇头轻笑,揭了过去。
“大叔!”沈况应了一声,也自然看见了跟在大叔身后的宇文渊、宗阳丘二人。
几人进门走到树下后,祝大叔纯熟的将油纸包着的肉放在了石桌上,看到沈况不解的神色后,便笑道:“他们说是过来找你的,刚好我过来就带他们一起了。”
祝大叔介绍完后,宇文渊看向沈况轻声道:“沈兄,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他脸上带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难以拒绝。
沈况也礼貌性的点了点头,面前的这位公子他是有印象的,昨夜他就在围观的人群中,而且出言嘲笑了那位十三皇子。对两人的来意沈况此时也猜出了大概,因此也礼貌的回道:“我这里比较简陋,两位不介意的还请过来坐坐。”
祝大叔是个会来事的人,知道他们是有事情要谈,因此笑着跟沈况打了声招呼便准备离开。沈况将祝大叔送到了门口,也谢了祝大叔带来的肉。两人走到门口时,祝大叔低声对沈况道:“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波了,小况儿,你是不是在外面惹祸了?”
祝大叔偷偷摸摸的样子很是滑稽,因此沈况不由得笑道:“没惹祸,大叔你别担心!”
“没惹祸就好,你师傅最近不在你要是闯祸了回来我可是会告诉他的。”说完祝大叔也便摆摆手离开了。沈况摇头笑了两声,祝大叔担心的点还真是别致。
柳树下,宇文渊饶有兴趣的看着小院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整体看去却是十分的贴近自然,景致不错,尤其是池塘里的那几尾鱼很对他的胃口。
沈况回到石桌旁坐下后,宇文渊率先起身拱手道:“今日我与家中长辈不请自来,多有冒昧。我叫宇文渊,这位是族中叔辈宗阳丘,沈兄我这厢有礼了。”
见状,沈况也跟着起身回了一礼:“宇文兄不必客气,远来是客,请坐!”
第三十四章 再邀
“方才听那位大叔说,早间也有两位姑娘来找过沈兄,想必对于我们的来意沈兄也是猜到了。”一番礼貌性的礼节后,宇文渊面带笑意开口道。
沈况的眼神在宇文渊身上逡巡了片刻,宇文渊脸上笑容依旧,很是有礼貌。
大魏宇文氏他还是听过的,上将军宇文泰的名号在大魏几乎无人不知,同时他还和元朔、李戽、李必、赵圭、于怀、独孤崇、侯莫陈景七人并称大魏八柱国。可以说,无论是在大魏还是南梁,他们的名号都是响当当的存在,所以沈况很容易就猜出了宇文渊的身份。
“宇文兄的来意多半也是与那把将出的伏玄剑有关吧!”
闻言,宇文渊笑了笑:“沈兄猜的不错,不过沈兄切莫误会,我此来并非是想跟沈兄做交易亦或是拉拢之流。对于昨夜沈兄与莫影的那番战斗在下很是佩服,宗叔更是赞誉有加,我也知道如沈兄这样的少年英才,跃渊腾龙那是早晚的事,所以在下此来最重要的还是想交沈兄这个朋友,至于其他的我倒并非那么执着。”
沈况也道:“宇文兄...想与我交朋友我自是欢..迎之至,而且说来也是我高攀,宇文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能与宇文家结交是我的荣幸。”
沈况的这一番话说得别扭,舞刀弄剑他在行,但要是整这些文绉绉的词句,那就实在是难为他了。也得亏跟着师傅后面喝了几年墨水,这时才不至于弄出些笑话。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夸赞了一番,说到兴起时,宇文渊托起茶杯示意沈况共饮,沈况也抬起茶杯回应。
一旁的宗阳丘跟着轻啜了一口,片刻后微微有些惊讶的笑道:“上好的青玉叶啊,好茶!”
“都是家师曾经爱喝的茶,我不是太懂。不过,前辈若是爱喝可以多饮几杯。”
宗阳丘接着道:“哈哈哈,那看来你师傅也是个雅人,这上好青玉叶颇为难得,老夫今日是沾了小兄弟的光,必然多饮几杯。你与我家公子继续聊,我且细细品品这茶水。”
闻言一旁的宇文渊接过话,面露好奇的开口道:“说起沈兄的师傅,我也十分好奇,能培养出沈兄这样的奇才,想必令师也不是一般人,有机会还希望沈兄可以代为引荐一番才是。”
师傅和他两人的身份都比较敏感,牵扯太多,所以人前沈况不打算说这些,也刚好师傅出门,当下便也有了推脱的借口。
“家师几月前出门办事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他老人家也没告诉我,所以可能要让宇文兄失望了。”
宇文渊摆摆手,笑道:“无妨,高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以后有机会我再登门拜访。”
三人便就在这样闲和的气氛中相谈甚欢。午后的阳光映衬着柳树的枝条,树影绰绰,不知不觉间三人已饮完一壶茶水。沈况和宇文渊聊了很多,礼尚往来间的交流也使得沈况对宇文渊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除却一开始谈论起关于伏玄剑的事情,后面的时间他们基本都在闲聊。聊的多了沈况也感受到宇文渊并没有那些膏粱子弟的架子,反而是将身姿放的很低,因此片刻的相处很是自然。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说白了还是为了结交沈况,所以沈况给了明确答复,愿意交宇文渊这个朋友。
至于帮助夺剑的种种往后一直到离开,宇文渊也都未再提起,只说邀请沈况后日晚间庭香苑小聚。
沈况也没藏着什么,将姜凝邀请的事说了出来,宇文渊倒并未介怀,笑着说可以一起了。
宇文渊和宗阳丘两人在小院里又坐了大半个时辰后便离开了,离开前宇文渊还叮嘱沈况最近这些日子要小心元武和莫影的报复。
对于姜凝和宇文渊的不请自来,沈况打心里是存有戒备的,无论他们释放了何等善意,沈况依旧遵循着小心使得万年船的老话,且如今不论是他还是苏瑶身份都相当敏感,一个不小心就会给两人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这也令他不得不谨慎。
送别宇文渊后,日头已西斜且有了落下去的征兆。街巷里,茶馆酒肆中的吆喝声渐大,街上人影攒动,南来北往的游人也多了不少。宇文渊和宗阳丘离开红泥巷后便放慢了脚步,边走边闲聊了几句,内容也多是与沈况有关。
“公子觉得那少年如何?”宗阳丘开口问道。
宇文渊想了想缓缓道:“虽然他表面上的礼节做的很好,让人无可挑剔,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心里的警惕,似乎并不愿意和我们走的太近。宗叔,我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公子循序渐近,算不得急躁。是那小子谨慎,不想过早站队,防止无故惹来祸端。”宗阳丘开解道。
宇文渊细想之后似乎正如宗叔说的那样,沈况虽然不拒绝什么,但也并没有答应什么,浅尝辄止。“难道他感觉不到我们的善意吗?”
“不是感觉不到,相反正是他感觉到了公子的善意所以才不敢冒然答应。前有楼外楼,后有我们宇文家,两者在大魏都是一等一的势力,如今齐齐找到了他,即便他身具奇才,师门强硬,也由不得他不仔细考量。如今的梅雾城虽只是一池平静春水,但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会被人搅得天翻地覆,聪明人都是先作旁观者。”
宗阳丘的话点醒了宇文渊,宇文家作为大魏豪门多少江湖人打破脑袋都想加入,所以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主动释放善意沈况必定会乐于加入,接过很显然,他低估了沈况,这也让他对于结交沈况的兴趣更大了。
想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后,宇文渊便又开口道:“他一直在打量宗叔。而且,似乎并不畏惧宗叔。”
“哈哈!”宗阳丘笑了笑。“那小子的修为虽然低了点,但我隐隐感觉若比试只是点到为止,我能胜他;可若是生死相搏,那就两说了。”
宇文渊闻言原本恢复平静的内心,再一次变得惊讶起来。“宗叔,难道我们的对他估计还低了吗?”
宗阳丘深以为然道:“不太好说。虽然他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人畜无害,但我能感觉到他那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多大的能量。而且那座小院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剑气波动,那剑很有可能出自百剑榜而且排名不低。”
正是因为宇文渊也猜到了这些,所以对于沈况以及他的那位师傅才更加惊奇,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剑修他知道很多,可对于梅雾城里的这位他却毫无印象。
“宗叔,你知道这位前辈到底是谁吗?”
宗阳丘沉思了片刻后缓缓道:“除了那四位,就属云梦山上的几位可能性最大。不过那座小院里的剑气波动刚猛强劲,霸道十足,又不像是云梦山的人。”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城门口,他们的思索也被远处进城的车队弄出来得吵闹声打乱。
“独孤家的人。”宗阳丘看到远处马车上被风吹的飒飒的旗帜后开口道。
“看来该来的人都到了。宗叔,监天司和地网这一次派的谁来?”
“禀公子,监天司来人是那位黑衣小天司宋宛,地网来的人叫庄连,听说是那位门主的嫡传弟子。”
“一个黑衣小天司,一个嫡传弟子。看来监天司和地网都拿这回的消息当真了。也是,这种事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独孤家的马车缓缓从街边驶过,宇文渊和宗阳丘两人没有急着赶路,一直等到几辆马车驶过他们才继续往前走。两拨人甚至没有打上照面,就这么擦肩而过。
如这样的场景,最近几日梅雾城里时有发生,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城里最近聚集了一波又一波,青楼酒馆,茶坊勾栏,来光顾的客人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而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愁,愁的自然就是梅雾城府衙,成百上千的江湖客一股脑齐聚小小的梅雾城,起冲突就如同家常便饭,因此最近这几日城里打砸抢烧各种各样的案件也是层出不穷,算是愁死了那位城主大人。而最难受的莫过于任意跳出一个人都是他这小小的城主管不起的主,所以他也只能缩着脖子躲在府衙里,盼望着这群天杀的人能早些离开。
月色当空,吹聚的清风终于有了几许清凉之意,为这座燥热了一天的小城降了温度。喧嚣与吵闹充斥在城里各处,唯独那些远离漓水的街巷早早熄了灯火,在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城里某处,四名身着夜行人的黑衣人此时正游走在街巷中的房屋瓦砾间,若是有人看到,便能发现这四人的轻功都颇具火候,算得上小有所成,是不可多得的好手。他们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出道至今接过多次任务,鲜有失手,因而得了个无常索命的称号。几人的修为虽都只是归元境中期,但轻功颇为了得,而且擅长合击之术,即便对上归元境大圆满甚至宗师境的强者也有一战之力。
红泥巷里的人家早早熄了烛火,此时除却天上朗照的皓月还在泛着莹莹华光外,便只有走街串巷的打更人手里的灯笼依稀有些光亮。
四名黑衣人趁夜已经赶到了红泥巷周围,他们是得了命令,今夜要替上面除掉一个人。四人做惯了行刺暗杀的事,所以此番再做,且对象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他们都只觉得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临近巷弄,四人步伐越发轻慢,尽量不露出一点声响以免惊动目标。
夜色下,红泥巷口。
屠户家的招牌旗帜迎着晚风飘动,旗帜之下,四名黑衣人隐藏在月光照不见的阴影里,任谁都看不出异样。当下,四人在小声谈论今夜的行动方案,争取做到一击必杀。
吱呀一声,他们正自小声谈论间,对面的一户人家忽然打开了屋门,几束昏暗的烛光自门缝里照了出来,但看不见开门人的身影,只能隐隐感觉到开门人手里端着东西。阴影下的几人摒气凝息,未发出一点声响。不过,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开门那人忽然吭哧一声一用力,一盆臭烘烘的脏水便泼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四人人头上。优良的暗杀素质让他们遇到如此情况也依旧纹丝未动,即便泼过来的是开水。
泼完水后对面那户人家便就关了门,很快屋内的烛火也再次熄灭。
暗处,若是此时有人看得见,便能瞧见这四人当下面色通红,即便是有不凡的功法护体,这一盆开水也让他们够呛。
巷子再次归于平静,几人恢复片刻后也便在阴影里继续了他们的行动方案。不过下一刻,忽然又一道吱呀声传进了四人耳中,躲在阴影里的他们下意识朝对面望了过去,只见方才开门的那家屋舍紧闭,且并没有开门的迹象,才稍稍放宽了心。
但警惕心刚放松,一股浓烈的臭味便突然铺天盖地得传了过来,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一盆粪水毫无意外的再次浇在了四人的头上,然后从头到脚无死角湿了全身。
臭,臭到让人恶心的气味瞬间包裹了四人,想来即便隔着几条街这臭味也依然传的过去。阴影里的四人都有些忍不住,想去出手教训这个乱泼粪水的混蛋,却终是被为首之人拦了下来:“不要打草惊蛇,今晚先撤!”
第三十五章 庭香苑
当东方天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红泥巷里的学剑少年已经舞完了第一遍剑法。
夏日清晨,太阳升的早,少年也跟着早起。
年幼时不爱练剑,即便夏日,早起也是一件大难事。不过,这些年被师傅约束下来,早起已经成了常态。每日在大桃树下练剑,跟过来汲水的婶婶们说上几句话,听听她们夸将少年郎的勤奋,几乎成了沈况早间的必修课,美好的心情也正是随着这些而来。
看沈况练剑,则慢慢成了苏瑶的爱好。
她身上的伤如今已无大碍,只是还不能像沈况那样真气随意施展,剑随意挥。她的剑早在之前被追杀的时候就毁了,如今,她爱摆弄沈况的那把白泥,这几日常会握在手里随意舞弄几下,她是在找回从前握剑的感觉。
白泥虽不是百剑榜上的名剑,但听沈况说也曾是剑神前辈用过的剑,所以舞出的一招一式里都隐隐暗含着非凡的剑意。
看得越久,苏瑶越能感受到她与沈况之间的差距。
在她看来,说沈况是剑道奇才丝毫不为过。若是将他与那些名门大派里的嫡传弟子比较,想必也不遑多让。他会剑法,会轻功,会医术,甚至连拳脚功夫也擅长。他的每一种剑法都反反复复练了成千上万遍,即便已如此纯熟,每日还是会那样一遍遍的练习,乐此不疲。
在与沈况每日的闲聊中,她也慢慢猜出了关于她们苏家的那个秘密,多半与沈家的幽牙剑一样,是关于一把剑。只是那把剑她从未见过,剑法就更加毫无头绪了。
七星剑诀是幽牙剑的配套剑法,沈况不常练习,她只见过一次。听他说,剑神前辈告诉他,七星剑诀的最高境界天地一剑有着撼天动地的气势,剑锋之下,无人可以匹敌,即便是含吾也会逊色几分。只不过想要突破至最高境界难于登天,所要求的不仅仅是天赋、悟性,更是不断地使用锤炼。苏瑶也练剑,虽然算不上精通,但对于七星剑诀这样的玄妙秘籍她能感受出不凡。
剑神前辈的含吾剑法是沈况常练习的,虽然他佩的不是含吾剑,发挥不了含吾剑法的最强力量,但剑法本身所隐现的天地大道,一度让苏瑶十分神往,那是含吾剑法的威力,也是百剑榜第二的威力。
时日就在这样的光景里流逝,这城中,有暗流涌动,也有夏日苦短,骚乱与宁静,遍地都是。两日的时光一闪即逝,今夜便是沈况和宇文渊、姜凝相约庭香苑小聚的时间。
苏瑶那日并没有跟宇文渊、宗阳丘碰面,所以本来沈况不打算带她一起的,但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沈况又有些不放心,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将她带着,只是得有些遮掩,不能让有心人知道了她的身份。
虽算不得什么重要场合,但形象礼节还是要保持的。
沈况今夜穿了一身朴素的青黑长衫,原本只随意挽住的长发也在头顶束了发髻。通身打扮朴实无华,干净清爽。虽没有文士公子白衣胜雪的潇洒,但也颇有几分飘逸,他本就长的俊俏,如此简单打扮倒更惹人喜欢,也不失为一位翩翩佳公子。
苏瑶的装束与沈况有几分相似,她一身黑色长裙,脸上也缚了层薄薄的黑纱,整个人笼罩其中,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露在了外边,多有几分冷艳之美,和她自身典雅的气质也很是相配。
夜色初升时,两人走出了红泥巷。路上遇见好几个在外乘凉的伯伯,问他们去哪儿?
庭香苑毕竟是烟柳之地,况且苏瑶也跟着,所以沈况只说是与苏瑶一同出去吃饭,地点则就含糊过去了。路过巷口时,祝大叔倒和他们不同,没有扯着嗓子问沈况去干什么。只不过祝大叔看沈况和苏瑶的眼神有些奇怪,时而自顾自的咧嘴笑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沈况与苏瑶则看得一头雾水,有些不明所以。
没有与祝大叔多聊什么,出了巷口后沈况就和苏瑶直接往漓水边上的庭香苑去了。今夜的漓水虽然依旧那般热闹,但一路走来,沈况总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庭香苑的安静井然与周遭其他几家青楼的莺燕吵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本该是这里常客的公子文生今夜也鲜能瞧见。几乎没有从里往外出的客人,大多数都是和沈况一样刚到的客人。但不同的是,周遭的人大多成群结伴簇拥着一个身份尊贵的人,而如沈况与苏瑶这样仅仅两人的队伍仅此一个。
路过的,偶有挑眉打量他们几眼,眼神也大多落在了苏瑶身上,她今夜确实很美,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眸,那暗藏其下的美丽也是遮掩不住的。
在这里,迎来送往的侍女都是见惯了大人物、大场面的,所以来往客人什么身份,什么身家,有时候她们一样就能看出个大概,这都是长久练出来的眼力见,不仅是为了服务好那些大人物来挣些小钱,也是为了不在穷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这些人都精明着。
比如,站在门外的沈况和苏瑶两人,就是典型的边缘人物。
少年生的倒是颇为俊俏,只可惜他一身素衣打扮与周围客人身上的锦缎华服对比实在明显,让人很难生出好感。今夜不同,所以对于有女子来她们并不惊讶,与少年一起的女子仅从气质上便高了少年好几层,不过他们形单影只,在今夜这样的场合难以与其他人相提并论。
站在门口的侍女都在纷纷接待那些她们眼中的大人物,至于沈况和苏瑶,则被他们晾在了一遍,或许等到所有人都迎接完了就能到他们了,就不知道会是那个冤大头了。
沈况和苏瑶站了良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将他们引进去。不过,两人看得开,并未因此而不快,反而低头自嘲,猜测还需要等多久。
周围陆陆续续来的几波人都已经被接待完了,如今外边只剩下沈况二人。侍女们也知道,即便他们的身份在今夜的客人中垫底,也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所以直到这会儿才有不情愿的侍女过来迎接他们,还笑着致歉说让两人久等了。
侍女走到沈况身前面带笑容的说道:“这位公子,让您久等了,您也是来参加今晚的宴请吗?”那笑容很礼貌也很标准,唯一与之前不一样的就是并不是发自内心,有些下意识的僵硬。
沈况从袖里拿出了前日姜凝给他的那块名帖,递了过去。侍女看到沈况手里的名帖后,眼睛瞪得圆圆的,很是惊讶,久久方才缓过神来。而后震惊的看着沈况无比恭敬道:“贵客,还请随我来。”
对于侍女神色上的转变沈况是有预料的,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大,看得出来,这份名帖的分量极重。
侍女名叫紫陌,是庭香苑里接待侍女其中的一个。进了庭香苑,紫陌带着沈况和苏瑶径直上了二楼。
庭香苑的正楼是个两层的高大楼阁,装饰的极为华丽,从二楼往下可以看到一楼正中矗立着一个巨大舞台。当下,几名衣着清凉的女子正在舞台中央正翩翩起舞,靠近舞台边缘处,还有几位抚琴吹笙配合奏乐的女子,她们要么露出肩膀,要么袒露腰肢,总之都没有完整的衣衫。
台上的旖旎并没有引起台下人的太多关注,他们偶尔会往台上看两眼,但大多时候还是自顾的喝酒,或是与同桌之人小声闲谈。倒是沈况和苏瑶的到来引起了不少目光,似乎他们二人比台上的那些女子更有吸引力。
沈况一路走,也在一路迎着那些人的目光打量他们。
许是座下有许多对沈况还有印象的,因此熙熙攘攘的交头接耳声慢慢大了。有人觉得他是个少年英才,故而不吝啬美辞;也有觉得他是夸大其词,因此不屑一顾。不过,待众人看到沈况和苏瑶被侍女迎着上了二楼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神色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能上二楼的,不是帝国里的上位家族,就是江湖中的大宗大派,他们很难将沈况这样的穷酸少年与这两者联系起来,可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少年真的上去了。
也有猜测到沈况身份不凡的人,此时再看,不免会跟同桌吹嘘自己眼光毒辣。
总之,沈况和苏瑶就在一楼众人复杂的神色中上了二楼,身影渐渐消失!
第三十六章 名额
庭香苑二楼的布局与一楼颇为不同,其上都是些雅间,所以相互之间不仅看不到,而且无形中还增添了不少私密感。
“沈公子,我们小姐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就先将您带到这里稍作休息,之后小姐会过来亲自接待您。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奴婢会帮您准备。”紫陌将两人引到一处豪华的厢房后缓缓给两人介绍道。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过来?”沈况问道。
“小姐说,忙完就过来。具体事宜就不是奴婢能够过问的了。”紫陌微微俯身,替沈况一一解答。
“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不能在这里久留,所以转告你家小姐,我们最多等半个时辰。”
紫陌就像是预料到沈况会说这个问题一样,所以款款微笑道:“公子不用着急,小姐说,宇文家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
闻言,沈况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而后,紫陌见沈况久久没有再问,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整个过程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甚至还隐隐有些骄傲。
今晚的庭香苑气氛很是不同,全然没有了往日作为青楼的脂粉嫣然,没有了嬉笑,更没有了浓厚的酒气,有的只是一楼大厅里不断传出的袅袅琴音,绵绵悠长而款款动人。
待紫陌退出去后,沈况和苏瑶坐到了窗前,开始悠闲地欣赏起楼下女子们的舞姿。他后面其实ing没有什么事,他只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仅此而已。
厢房里的茶水点心味道很好,沈况不一会儿就吃了两三块。苏瑶也很喜欢,不过相比于沈况的大快朵颐,女儿家的吃相斯文许多,她轻轻捻起了块桂花糕,小口品尝,此时脸上带着笑意,心情不错。
苏瑶自是也感受到了庭香苑里不一样的气氛,她觉得今夜这里不再像是青楼,更像是一家有名的酒馆,吸引了一众人来此聚会。她与沈况相对而坐,在察觉到这一切后,终是忍不住好奇的开口说道:“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
说话时,她的眼神还停留在楼下,但话却是说给沈况听的。沈况也在看楼下,听到苏瑶说起这些,他认可的点了点头,似乎这样的动作偏过头去的苏瑶能看到一样。
“看来你也发现了!本来我以为今晚只是个简单的聚会,宇文渊和姜凝是恰好碰到一起的。但现在想来,他们不仅认识,而且是提前约好的,都选在这里。”
说到这,沈况偏过头看向苏瑶又道:“还有楼下的那些人,他们虽然看上去古井无波,但很明显都有些坐立不安,在强装镇定罢了。”
苏瑶也看向沈况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况朝着楼下努了努嘴,自然的答道:“你看,那些人总是坐不到片刻就四周环顾,而且还不只有一个人这样。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些人的座位。”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苏瑶看了一眼楼下分布格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是他们都是一堆人扎堆聚集在一起,一片一片的,隐隐呈现相互对抗的感觉。而且,我们之前从一楼上来的时候我还看到那个十三皇子元武了,他在恶狠狠的盯着我们。所以,二楼里应该还有不少人。”一想到元武刚才那杀人般的眼神沈况就有些想笑,不过笑归笑,总被这样的二世祖盯着还真有几分不舒服。
听到沈况的话后,苏瑶沉思了半晌道:“楼下的这些都是江湖上的一些门派家族,有几个我认得,比如东边角落里的那是霸刀门和落雨宗,往南一点的则是信都的燕雀台,西边坐着的有晋阳许家还有平城周家的人。”
她边说边给沈况一一指出。
沈况跟着她指的方向一一看了过去。“晋阳许家?不是晋阳王氏最有名吗?”
刚才全是沈况在说她在听,现在双方身份互换,因此苏瑶有些得意的笑道:“看来你也没那么傻,还知道一些。一楼的这些宗派家族顶多只能算是二流势力,而晋阳王氏在整个大魏都算得上是望族,族中更是有宗师境强者坐镇,自然不会跟这些人分到一起。所以他们一定和前天来找你的那两个楼外楼的人一样,都在二楼,二楼的这些势力才是今晚的主角。”
“在二楼?那她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还要我们在这里等?”沈况疑惑道。
苏瑶耸了耸肩,白了他一眼,觉得他又变得无趣了。“这你就得去问那位姜姑娘了呀,又不是我叫你来的。桂花糕你会做吗?味道真好。”
说完,她也不管沈况什么反应,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很是满足。
沈况对于她问题方向转变如此之快也不奇怪,这些日子跟苏瑶熟悉之后他也便发现。苏瑶时而安静温婉像个大家闺秀,时而言语绰绰,像是个碎嘴的妇人,尽说些不招人待见的话,也比如刚才那样,看沈况如同再看一个傻子。当然那是两人玩笑之语,沈况也并未放在心上。
沈况摇了摇头道:“不会。咱们隔壁的阿婆会,你要是想吃可以去找阿婆。”
“切,笨蛋。”说完,她不再理会沈况,自顾自的吃起了桂花糕。
苏瑶说的那些门派家族沈况一个也不认识,不过一圈看下来,他发现那些人中许多的修为都很高,比如苏瑶刚才指的那几个方向,就有好几个修为不弱于莫影的,甚至有的还有超越之势。环顾楼下那些正襟危坐的人,沈况脑海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他看着那黑压压的百十号人惊道:“难道都是为了伏玄剑而来?”
得了沈况的提醒,一旁吃桂花糕的苏瑶也恍然大悟,嘴里的桂花糕还没咽下去便含糊不清的急忙说道:“名额,我想起来了,他们是为了争夺名额的。”
“名额?”沈况有些不解的问道。
苏瑶嗯了一声,一股脑将桂花糕全部咽了下去。“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以前听木叔提起过。木叔说,百剑榜中的这些名剑来历特殊,具体是怎样的,此间江湖人已经无法追本溯源了解了。至于他们会出现在何处没人能够预料,所以旁人只能依靠它们自身泄露的剑道才能察觉。而这些名剑的藏匿处千奇百怪,且它们周围还会形成一层道天然结界,结界内部是个与外隔绝的一方小空间,但那方空间的承受能力有限,所以能进去的人数也是有限的,否则一旦结界承受不住崩塌,进入其中的人都会随着空间崩塌而湮没。我记得木叔说这些事的时候,总会神神叨叨的说结界内部的空间十分诡异。”
“诡异?前辈也进去过吗?”沈况追问道。
苏瑶摇头:“那倒没有,更加具体的事木叔也不知道。而我那时候都只当作有趣的事来听,所以记住的没多少。我只知道,江湖上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的名剑降世了。这一次肯定也是秦岭里有了剑道气息,所以才引来了这些人。”
“剑道气息?那我们为什么感觉不到。”他说完下意识地又看向了苏瑶,等着她给出解答。
苏瑶看着沈况望过来的真挚眼神,立刻摆了摆手:“你别看我,我连剑都没有哪会知道这些。”
在此刻,沈况觉得不论是那玄而又玄的结界还是伏玄剑都笼罩了一层神秘面纱。他也没继续追问什么,视线再一次看向了楼下。
他看了会儿后,又问道:“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那这名额该怎么分呢?难道要在台子上比武吗?”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而苏瑶似乎不论对什么都有了解,所以他再一次很自然的看向了她,眼神真挚。
苏瑶没有看他,径直说道:“那些小门小派能有一两个名额就很好了,大部分还要看楼上的这些势力怎么分,多出来的才会给到他们,所以免不了有一番恶战。”
“那这样岂不是不公平,厉害的人更厉害,弱小的人就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了。”沈况说完,就意识了这话语的幼稚。
天下大势,朝堂江湖,都不像他们小时候过家家分吃食那样,奉行人人均等。在这个追逐利益的漩涡里,实力才是硬道理,只要拳头够大,实力够强,即便你说的是错的,也会有大把的人将之奉为圭臬;只要拳头够大,规则就由你说了算。沈况也正因为一向不喜欢这些背地里的明争暗斗,蝇营狗苟,更不想被卷入这张天下大网中,所以他与姜凝、宇文渊的相交才都只是点到为止,他只想好好练剑,早日成为宗师。
————
台下女子们的舞蹈这时已落幕,她们与几名奏曲的女子一道向众人施了一礼后便缓缓下了舞台。她们曼妙的舞姿并没有引起今夜人的注意,即便偶有春光微露,也依旧吸引不了台下人的视线。
在座的人都知道,今晚的重头戏将要开始了,所以一个个换了坐姿,满是期待。
庭香苑里,原本熙攘的声音如今也已消失殆尽,一片静谧。
不多时,一名红衣女子在众人视线中款款走到了台上。
第三十七章 名额(2)
红衣女子站在台上,面带微笑的对着台下人颔首示意,片刻后,女子开口,声音清脆,响遍整座楼阁。
“远来是客,代双首先替我家小姐欢迎诸位驾临梅雾城,望诸位今晚玩的开心。这一次的夺宝大会落在梅雾城,也落在了我们楼外楼身上,想必大家等的就是这一刻。按照老规矩,今晚的第一项是议论此次名额分配问题。以往惯例是会让出五十个名额给到诸位,不过...”
说到这里,名叫代双的红衣女子话语微顿,笑意盈盈望向座下众人,众人跟着心弦紧动。
“上面的大人物们好像不太愿意再让出这么多名额,所以这一次释放的名额被压缩到了三十个,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女子虽然是在询问,但从她语气之中的不容置喙看得出来,她更像是在告诉众人一个事实,仅此而已。
石头扔进水面终究是会激起涟漪,代双刚说完,台下就如同炸了锅一般,斑杂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嘈杂喝骂四起,不绝于耳,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大爷的,本来我们这一群人就只有那可怜的五十个名额,现在倒好,直接砍去了一小半,这让我们还怎么分。妈的,如此瞧不起人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台下,当先的一个浓眉大汉手握大刀向着台上大声喝道。他说这些话时,斜眼看了一圈二楼上那些所谓的大人物,语气颇为嚣张,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们注意到。
二楼一处雅间里,一名身着锦衣的公子负手而立站在窗前。
“他是什么人?”锦衣公子没有转身,随口问道。他有些不甚在意的俯视那个敢于率先出头的大汉,眼神里满是不屑,似乎还有点淡淡的怜悯。
他说完,一名老仆自他身后站了出来,俯身恭敬道:“回殿下,那是襄垣城霸刀门门主丁道乙。”
“哦?霸刀门的人!不是已经被地网灭门了吗?他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老仆笑道:“殿下,江湖上那么多门派我们也不好全灭了,地网只是略施惩戒,让他们交出门派绝学归海刀罢了。”
听闻老仆的话,锦衣公子嘴角玩味更盛,再看那丁道乙时,眼神里已满是可怜。他知道老仆口中的略施惩戒是什么意思,他对对方的可怜就因此而来。在他看来,这名叫丁道乙的家伙此时不过是垂死挣扎,不惜命罢了。
台下吵闹了片刻后,舞台上,那名叫代双的姑娘再次开口道:“诸位不妨先安静。”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着穿透一切的能力。落在这些行家眼中,众人也就知道,女子不是个花拳绣腿的柔弱姑娘,而是个真正的武道大家。方才她使的是正宗佛门狮子吼,没有深厚的内力修为断然发挥不出那样的效果。不过没人好奇这样的普通女子为何会如此大神通,原因很简单,三个字,楼外楼。
随着代双开口,台下再次熄了声响,所有人的眼神也再次落在了她身上。众人有疑问,也有期待,大概是在期待能有什么回转。
代双见已安静,便又换上了一副赏心悦目的笑容轻声道:“诸位不要慌,大人们不会平白无故占大家便宜,只要各位愿意让出这二十个名额,不论是武学、功法还是丹药,兵器,应有尽有,一定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补偿。”
这看似是个极为优厚的买卖,有些人明显是被代双的话说动了,因为他们对这样的夺宝本就不报太大希望,横亘于他们之前的高门大派哪一个不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宝物他们有命夺也不一定有命用,所以与其白忙活一场,他们更愿意以此来交换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但大部分的人头脑还是清醒的,眼光更不会短浅。他们此来本就是奔着大机缘来的,一朝翻身,说不定下一次二楼之上也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两种声音充斥在台下,议论纷纷。
一番交头接耳过后,一位身着浅蓝色长衫的男子自人群中站了起来。他先是极为有礼的示意众人安静,而后才缓缓朝着台上开口道:“代姑娘,相比于那些身外之物,我等更愿意为各自的大前程搏上一搏。所以还请代姑娘替我等转告上面的大人,我们要名额。”
最后五字,男子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的声音也不大,但楼阁里各处都听的极为清晰,亦如方才代双那般,随意且无意。
说话这名男子长衫胸侧挂着一根的洁白羽毛尤为显眼,看形状应该是出自某种鸟类的尾羽。
楼阁上,站在男子身后的老仆本想解释一下这人身份,居前的锦衣男子先了一步开口道:“信都燕雀台的人,孔老,我说的对吗?”
老仆闻言笑了笑:“殿下猜得没错,他正是燕雀台如今的掌门贺章枝。此人修为要比刚才的那个丁道乙高上一线,已至归元境大圆满,只差一步便能跻身宗师境。且平日里为人和善谦逊,所以在江湖上颇有几分威信。”
闻言,锦衣公子也笑了,对于老仆说的威信二字则毫不在意。“大圆满嘛,楼下的这些人里怕是不在少数。”
老仆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窗前这位殿下的背影,随后又低下头开口道:“都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冲击一番宗师境的,那等境界对于武人的意义实在太大,没人能受的了那般诱惑。”
“他们不怕死嘛?”
“由不得他们。”
说完,两人都笑了,彼此心领神会。
锦衣公子看着楼下人因为名额分配问题弄出的争吵,不多时,便摇了摇头觉得无聊,不再注意。雅间里,除了他与这位老仆外,正中心的圆桌旁还坐着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此时,女子正在服侍男子喝酒,男子偶尔说些荤话,双手不老实的在女子身上游走,惹得女子媚眼如丝,娇笑不已。
锦衣公子偏过头看着桌前酒性正酣的男子开口道:“武弟,前两日与你起冲突的那个少年处理掉了嘛?”
被称作武弟的男子正是两日前与沈况起了冲突的元武,问话这人则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大魏十二皇子元惟。听到话,元武手上的动作停止,不过依旧一手搂着女子。他转过头看着元惟没好气道:“哥,你找到什么人,什么无常索命,名号倒是大,就是四个废物,让他们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去了那小巷两次,第一次被人泼了一身粪水,臭气熏天的回来;第二次更是直接被人打了回来,还说是那巷子里有厉害的人物坐镇。”
待元武说完,元惟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仆,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对于无常索命四人,他最是了解,江湖上有名的滚刀客,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客没少做过,鲜有失手。而且作为他手下的一股暗处力量,没少出力,曾经更是替他刺杀过一名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者,所以对于几人的实力即便是他身旁的这位老者也是认可的。
老仆心领神会,知道自家殿下心中的疑问,因此开口道:“殿下,无常索命四人的实力不低,对付一个归元境的小子应该不难。或许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那个小巷里,有高手。”
元惟没有纠结于小巷是否真的有高人,他看向元武再次问道:“他们看清楚出手那人长相了吗?”
元武摇头:“他们说不止一个,像是有四五个,不知道从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四五个?”元惟疑道。
“嗯,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依我看就是他们太没用,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不过哥,我之前在这里看见那人了?”
听到元武的话后,元惟有些惊疑道:“哦?在这里看到那个少年了?”
“嗯,那日和他一起的那个贱人也在,他们被人领着上二楼来了。”
听到他们上了二楼,元惟原本将要脱口的话语一顿,似乎一下子对于无常索命几人的失手有了考量。
老仆也猜测到了些许缘由,说道:“殿下,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那少年名叫沈况,就住在这梅雾城南的红泥巷里,身份上倒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难道他是这上面哪一家的人?”
元惟思索了片刻,觉得老仆的话很有道理,所以看向元武又问道:“方才看到是谁带他们上来的嘛?”
元武见兄长神色凝重,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回答道:“好...好像是这里面的侍女带他们上来的。”
元惟和那位老仆两两相视。
“殿下,看来是与楼外楼有关。”
元惟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他视线看向楼下,思绪却并不在那些人身上。思索了片刻后元惟笑道:“楼外楼,打的好算盘。听武弟的描述那少年多半也是个剑道奇才,楼外楼趁我们与他交恶出面调和,是想与这少年交好。”
“殿下,那我们...”
元惟摆了摆手打断了老仆的话,他看向元武再次道:“以后莫要再随便与人起争执,知道吗?这样的人若是能许以利益为我们所用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否则就算不能拉拢也不要让他站在我们对立面。拱手让给别人,长此以往,我们以后的赢面就会小上很多了。”
他这话说的不重,但也算是在教导自己的这位弟弟。元武知道兄长的大事,闻言他点了点头,不敢反驳什么,对于兄长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或许是也觉得话说得沉重了些,因此元惟又轻声安慰道:“这一次就不用担心了,天才我们看过不少,一个两个对于大局无妨,若是与我们作对出面教训一顿就是。不过他若真的是楼外楼的人,此事就不要再追着不放,揭过去就好。楼外楼一直保持中立对我们都有好处,有些时候我们还需要仰仗他们,因为一个少年就将关系弄僵不值得。”
元武不是傻子,知道兄长的大业才是最重要的,因此重重的点了点头。
元惟也没有再说什么,视线再次转向了楼下。
楼下,贺章枝的话说进了不少人心里,众人闻声附和。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那把伏玄剑,大道之上,它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把剑,更是武学巅峰。几乎所有人的心底原本都抱着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想法,只是更多的人没有一搏到底的恒心,面对更容易得到的好处,他们选择了中途放弃。
代双让赞同的人举手,从一开始零星的几人举手到最后几乎一半人都举起了手,回应不言而喻。
代双眼神在台下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她没来由的摇了摇头,动作虽然轻微,但依旧被人捕捉到了。这一动作,含义万千。
第三十八章 名额(3)
到得现在,沈况也算是看清楚了一楼发生的事。
主宰游戏的上位者在决定谁能加入这场游戏,蓄势待发的人在虎视眈眈。所谓的争名额,是从那些上位者身上争。但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得到上面人的认可,别人才会乐意让出一两个位置给你,否则你连跟着分一杯羹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随着代双的话说完,霎时,五道黑影自二楼一处房间里鱼贯而出,待众人看清后发现是五名黑衣男子,当下齐齐落在了代双身侧,五人整齐划一,连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皆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
而吸引众人目光的当属背负于五名黑衣人身后的那两把长剑,不是因为剑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黑衣、双剑代表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就这样笔直的站着,接受台下人目光的洗礼,岿然不动。
楼上,沈况对于突然出现的五人也很是诧异。因为这五人不仅衣着打扮相同,连身上的真气波动也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个,毫无差别。
他又习惯性的偏过头看向苏瑶,不解的问道:“苏姑娘,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苏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那几人,口中呢喃道:“黑剑侍!”语气颇为惊讶。
两人离得很近,所以即便是细弱的呢喃声沈况也听的很清楚。他听到了苏瑶说的黑剑侍三个字,但却不明白黑剑侍是什么。
片刻后,苏瑶神色恢复,只是黛眉微沉,面若寒霜。她偏过头看向沈况时,沈况甚至有些被她的表情吓到,那是一种坠入冰谷的寒冷。
“苏..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他们是清河崔氏的黑剑侍,他们不是人,是一群只知道杀戮的傀儡。”苏瑶在努力平复她的心情,但源自于心底的那一丝恨意怎么也隐藏不住,且越是刻意隐藏越能引起沈况的注意。
沈况并没有再问些不合时宜的话,转而道:“我能感觉到他们很强。”
“他们或许比你感觉的还要强。这些剑侍的训练手段极其残酷,而且从小便是。所以能真正穿上黑衣,背上双剑被称作剑侍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说这些时,苏瑶神色冷峻,眼睛也一直在紧盯着那五名黑剑侍。
沈况察觉到了苏瑶情绪上的变化,因而又轻声道:“苏姑娘,你对他们好像很了解。”
苏瑶眼圈微红,手指也不知不觉间紧握,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被他们追杀过,那一次死了很多族人。”
沈况有些震颤,一时无言。
因为没有同样的经历,所以对于苏瑶此时的心情沈况难以感同身受,但沈况知道,那是恨意,就像当初他知道东海沈家惨遭灭门的那些事一样,内心深处被束缚的那头洪水猛兽仿佛就要挣脱开来一样,他只想用手中的剑,手刃那些参与其中的人。
不过他明白,那时并不是最好时机,对苏瑶来说当下亦如此。
“师傅以前跟我说,世道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即便我们心中所希冀的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上天依旧会吝啬给予我们,上天总喜欢把所有的完美都打碎,然后看着我们这些可怜人。以前我还不尽信,后来我就信了。”
沈况没来由的一句话,吸引了苏瑶的注意力。
“为什么?”她看着沈况问道。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面前的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境遇比她还要糟糕,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那般清澈。
沈况开口,只是缓缓道:“很久以前,小巷口那里有一个老乞丐,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他都会在那里乞讨,比我练剑还勤奋。我有一次好奇,拿了些吃的去跟他聊天,我问他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看着我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他光秃秃的双脚,一双鞋。他说他只想要一双鞋,别的就得等到他有了鞋再去想。”
“那他后来有鞋子了吗?”
沈况点了点头道:“嗯,我第二天就从家里拿了双师傅的鞋给他,不过他穿上之后又脱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要,他说他虽然是个乞丐,但还是希望靠他自己买一双属于他自己的新鞋。我那时候尚还有些不明白,觉得他太过执拗,他一个乞丐连吃饭都是问题哪里还有钱买鞋子呢?不过再后来,他真的买了一双鞋,那是我听祝大叔说的。那一次他好些日子都没来巷子口乞讨,我问祝大叔他怎么没来,祝大叔说老乞丐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面带微笑,身下邋遢的被褥里包裹着一双崭新的布鞋,还没来得及穿。祝大叔感叹,说他早死也好,不用再受苦了。”
沈况说完,两两无言。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触碰在了一起,没有刻意的躲避,反而相视一笑,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意思。
“谢谢你,沈况!”苏瑶认真的说道。
沈况笑道:“苏姑娘,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跟我讲讲关于黑剑侍的事情吗?”
苏瑶点头。
方才那些人所造成的激动如今早已平复,她知道沈况为什么要说那些,也明白想给族人们报仇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应该能感觉到那五个人的修为都比之前的莫影要高,可能只是毫厘之差,但在这样境界的武人眼中,毫厘之差已足够他们杀死对手了。因为这些黑剑侍的训练手段的残酷,所以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便达到归元境大圆满的层次,但此生都破不了进阶宗师的障壁。清河崔氏的黑剑侍是大魏独树一帜的存在,不过培养极为不易,所以数量并不多,但这一支强大的力量也足够让人闻风丧胆了。”
清河崔氏,在大魏便如同晋阳王氏那样,都是一等一的大家族,甚至相对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崔氏作为大魏的门阀大家,随着大魏国祚蔓延,至今已出了五位宰相,地位可见一斑。
一番下来,黑剑侍也就不显得那般神秘了。
在沈况看来,黑剑侍的培养是一种揠苗助长的方式,它能将这些人短时间内训练到很高的层次,但弊端也是随之而来的明显,根基不稳。而且沈况笃定这些人的寿命绝对不会太长,因为这样强行“催熟”的方式无论对于穴窍、经脉还是丹田都会造成巨大且不可逆的损伤,以命换修为,如此解释毫不为过。
这些人的生死,常人可能会去考虑,但对于那些门阀大家来说,他们要的只是一支可以握在手中的强大力量,即便这一批死了他们还能再训练一批补上,所以个人死活绝对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
一楼下的那些江湖客们自然不会像沈况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五名黑剑侍一出来,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摒气凝息,看着那宛如死神一般的五人。
代双已在台下人的震惊中退下了舞台,此刻,台上便只有那五名黑剑侍还笔直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他们在等待有人站上去的那一刻,等待能让他们拔剑之人。
————
二楼,另一处雅间里。
南乔对于下面发生的那些事丝毫不关心,她坐在窗边,百无聊赖。不过幸好,慈音师姐当下跟她在一起,还能有人陪她说话。
慈音正是此番被云梦山派来查探关于伏玄剑一事的,虽然门派里也倾向于觉得这一次消息是真的可能性不大,没有太过在意,但可能性还有,若是因为没有派人来而消息慢了一步,损失就是不可估量的了。
跟慈音一道来的还有几位宗内长辈以及数位师弟师妹,今夜的这场聚会只是走个形式,虽然后续楼上的大势力们也要争夺一番,但云梦山对于更多的名额并不在意,所以除了慈音外,其余人并没有来。今晚和南乔一起来的也就梁叔一个。
慈音随意捻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山上饮食清淡,如这样的糕点平日里鲜有机会能够吃到,她虽也并不那般执着于这样的口腹之欲,但当下既然有机会,她也就多吃了几块。
南乔双手捧着脑袋正饶有趣味的看着慈音,慈音感受到南乔的视线后,不好意思的将正要吃进去的那块糕点放了回去,脸颊红了红。
见状,南乔笑道:“师姐怎么不吃了?”
慈音红着脸道:“糕点美味,但我怕再吃就更忍不住了。”
南乔则随意的笑了笑:“师姐你们好不容易下山一回,不把握机会多吃点,回去可就没得吃了。”
慈音转念一想觉得南乔说的对,加之心里其实还是忍不住想吃的,因此脑海一番天人交战后,终是没忍住又捻起了一块,嘴中也还喃喃念着:“最后一块了!”
“师妹到这里后,碰到那位叫沈况的师弟了嘛?”慈音边吃边看着南乔问道。
她对于沈况也有些了解,至于更具体的便是从南乔口中得知的了,因此论起辈分来,沈况的确算是她的师弟。
南乔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想到师姐这个问题十分的没来由,便撅着嘴哼道:“师姐提他做什么?”
慈音嘿嘿一笑:“你不是说他就在梅雾城吗?那位剑神前辈也一定在,既然剑神前辈与云师叔有旧,那我们做后辈的岂不是可以去拜会一番。师妹的云梦九剑不是一直卡在第四剑嘛,说不定可以向剑神前辈请教一番呢!”
慈音的话说得恳切且言辞凿凿。
说起第四剑的桎梏,南乔又不自觉地想到了沈况,不自觉地想到了与他交战时,曾感受到的那层虚无缥缈。撇开沈况不谈,或许真的可以如师姐说的那样,拜会一下剑神前辈。
恍惚间,南乔视线转到楼下,像是在寻找沈况的踪影,但一番下来,什么也没有。
第三十九章 名额(4)
大魏国朝内,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门派家族今夜都聚集在了庭香苑。
二楼上的这些大势力大致可以概括为:一司一网,三派五氏八柱国,外加一个神秘的楼外楼。
一司一网,自然就是代表朝廷的监天司和地网。
三派是坐落于大魏境内的三大超级门派,以秋落城云梦剑派为首,冬升城星月神教以及洛阳的山阳书院紧随其后。云梦剑派既是超然于外的剑道大派,也是大魏诸多宗门之首,不仅是因为云梦剑派强大的实力,更是因为其传承至今的深厚底蕴。
星月神教,也被江湖人称作星月魔教。江湖上常会流传出关于星月神教滥杀无辜或以人为鼎炉修炼等的一系列邪恶行径,所以在大魏诸多门派中,星月神教风评一向不好。但作为传承已久的大派,其实力不容小觑。所以即便如此,也没有太多人敢去挑衅或者说些为武林除害这样的豪言壮语。
而作为大魏国朝内另一超级宗门的山阳书院,则与前两者有着很大不同。山阳书院严格意义上来说院并不属于一方门派,它更像它名字说的那样,书院,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
大魏境内几乎一大半的学堂、书院都是由山阳书院所创办,所以它与大魏朝廷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为了保持山阳书院的超然与独特,山阳书院规定凡是书院的老师都不得在朝堂任职。山阳书院将孔夫子的有教无类作为其办学原则,只要你愿意学,书院就愿意教你。不过若想接受洛阳正统的书院学藏,对于学子文道武道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山阳书院既授武道,也教文道。文之一道它是儒家学说的正统继承,武之一道它有许许多多修为高深的武道大家。或许是因为书院不似江湖,没有纷乱的厮杀,所以江湖上很多成名已久的侠客们都愿意在书院做一名记名老师,也有自愿加入书院的,故久而久之,影响便愈发大了。
山阳书院文宗、武宗两开花,所以单论武学它可能没有云梦剑派和星月神教那样厉害,但若论起真正的影响力,云梦剑派和星月神教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山阳书院大。
再说五氏,他们所代表的是大魏境内五大门阀家族,分别是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晋阳王氏以及弘农杨氏。八柱国则就是名声在外的八位柱国将军,他们各自代表的家族在大魏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各大势力每个都有固定的十个名额,虽说这些势力内里包含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但在伏玄剑的争夺上他们都只代表各自势力。
一楼散步的小势力不计其数,但能分到的名额就仅有可怜的五十个,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得到名额。他们所面临的第一关是战胜大人物们派下来的这些人,比如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就是这五名黑剑侍,胜了他们才有资格拿到席位。
以往每一次,五十个名额也都是由他们竞争来。但那时候上面的大人愿意让出,所以并不会过于为难,派下来的人实力基本都在归元境后期,,并不难对付。但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黑剑侍。这些凶名在外的杀神,每一个都是极难对付的存在。场下的人,有曾经跟这些杀戮傀儡交战过的,也有第一次遇上的,但不论是哪一种,对于黑剑侍他们都不陌生。
所有人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仅仅是因为这五名黑剑侍都是归元境大圆满,更是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差距,即便是同等境界,想赢他们也不容易。
楼阁内,一片寂静,没人敢率先站出来。空气中像是飘荡着淡淡的声响,听不清具体内容,似轻蔑,似冷笑,无声无息却深入人心。
楼阁中沉寂了片刻后,一道声音终是打破沉静:“妈的,老子先来!脸面别人不给,老子就自己打出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扛刀的大汉已飞身到了台上,不是别人,正是最开始出言的那个大汉,霸刀门门主丁道乙。
丁道乙站在台上四下环顾,看了看台下人,面带怒意道:“孬种,别人都骑在你们头上拉屎撒尿了,一个个还在那里不吭声!”
说完他又抬眼看了眼楼上人,而后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神情很是畅快。“我霸刀门可没孬种!”他手握长刀,直指那五名黑剑侍。
武人最为血性,大魏武人更是如此。所以丁道乙的这一番话激起了不少人的血性,各种和骂声顿起,涨红了脸嘶吼着。
一阵吱吱呀呀声从台上传来,原本的矗立在中央的舞台此时正缓缓下降,待到与地面平齐后方才停下。而后,一圈淡青色的光柱迅速包围了场中丁道乙与一名黑剑侍,那是一层结界,其余四名黑剑侍已在舞台下降时退到了结界外。
除了楼下的这些人,其实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场下的胜负。不过是生死两相,各安天命罢了。
————
一阵敲门声传来,沈况和苏瑶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门口。吱呀一声后,有几人推门而入进了房间来。令沈况惊讶的是,宇文渊和那位宗前辈竟是和姜凝以及她的小丫鬟晨儿一道来了,四人两两前后,慢步走了进来。
一见到沈况,宇文渊便快步前来,边走边抱拳笑道:“沈兄!”
苏瑶这会儿又戴上了轻纱遮住了面容,宇文渊待看到一旁的苏瑶后,微微有些惊奇,原本要说出口的话这时也顿了顿,随后看向沈况笑道:“夫人美若天仙,羡煞旁人,沈兄可真是好福气。”
沈况刚准备跟他们打声招呼,便就听到宇文渊口中突兀的夫人二字,差点没站稳一个踉跄摔下去,忙摆摆手苦笑道:“宇文兄别误会,苏姑娘不是我娘子。”
闻言,宇文渊张嘴笑了笑,不过看着沈况的眼神依旧含义颇多。
宇文渊知道是自己失礼,沈况话一说完他便急忙跟苏瑶道歉。苏瑶倒是没说什么,只微微点头。倒是沈况感觉到她有意无意的看了自己一眼,比之前那般冷峻的眼神还要冰冷几分。沈况心里咯噔一声,苦笑着心里直呼冤枉。
“宗前辈,姜姑娘,晨儿姑娘!”沈况不经意的往前挪了几步,与几人一一打了招呼。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开苏瑶的眼神一样。
“沈小友。”
“沈公子。”
宗阳丘和姜凝也一一回道。
不多时,小丫鬟晨儿得了姜凝的示意徐徐退了出去。宗阳丘也知道几人有事要谈,故而独自坐到了窗前开始欣赏起楼下的战斗。
作为东道主的姜凝没去计较在沈况面前,宇文渊表现得比她还像这里的主人。
示意几人落座后,姜凝看着沈况略带歉意的缓缓开口道:“让沈公子久等了!”
沈况答道:“没事的,姜姑娘。本来我也是要去找宇文兄的,现在你们一起来了,倒也省去了不少时间。”
一旁的宇文渊则笑道:“沈兄也不要着急,今晚的重头戏可还没开始呢,相信待会儿的场面沈兄一定会喜欢。”
宇文渊的话说的突兀,沈况有些不明就里。
宇文渊也看出了他的疑问,因此解释道:“沈兄方才应该也注意到了楼下的情况,那些小势力争名额只是今晚的前戏,后面我们这些大势力相争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他说的神秘,语气里带着笑意。
在宇文渊和姜凝来之前,沈况也短短看了会儿楼下那浓眉大汉与黑剑侍的较量。两人境界同为归元境大圆满,但那名黑剑侍隐隐要高上一线。不过浓眉大汉能修炼到此种境界,自然也不是花花架子,他舞的一手好刀法,沈况看得眼熟,和师傅从前跟他说过的那一式归海刀很是相似。
大汉走的是刚猛路线,长刀挥舞,每一次劈砍都裹挟着极为强劲的力道,所以也就了修为上的那一丝差距。
对战空间不大,大汉更是占了优势。那名黑剑侍虽然能依靠身法上的优势时不时突袭大汉死角,但都造不成太大伤害,所以在沈况看来,大汉赢下只是时间问题。
第四十章 成交
从苏瑶口中,沈况知道了争名额一事。他本以为上面这些大势力之间不再需要争夺,但这时听到宇文渊说的这些,他反而觉得大势力之间的争夺只会更加激烈。
说着,宇文渊又接着道:“本来我们之间也是不用争的,大家都是固定的十个名额。但这一次不同,多出来的这些名额其他人即便不在乎也不会拱手让人,毕竟谁也不想在这样的场面示人以弱,所以争斗在所难免。”
说完,他的视线再次放在了沈况身上。
一旁端坐着的姜凝这时也接过话开口道:“沈公子别看楼下虽然争得热火朝天,但大部分人的目的并不是在伏玄剑身上。”
闻言,沈况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还要争的那么疯狂?”
姜凝笑了笑答道:“今晚在座的各方,皆是大魏国朝中有名有姓的门派家族,俨然可以看成是一场小形的武林大会。所以资格一事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各方的实力,更是他们江湖地位的象征。在这里得到认可,江湖地位必然骤升,往后各种好处也自然会接踵而至。我们这些大势力是在展示作为上位者的姿态,楼下的那些小势力则是因为名声地位而争夺不休,为的无非都是一个利字。当然,也有真的为了名额来的,毕竟伏玄剑的诱惑很大,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前者。”
说到这里,姜凝话语微顿。两人视线相触,沈况看着她问道:“姜姑娘的意思是,这一次伏玄剑的消息多半会是真的?”
姜凝微微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沈况看了一眼宇文渊,宇文渊也在看着他。旋即沈况又看向姜凝,语气里颇多疑问。“宇文兄,姜姑娘,其实有一事在下一直很好奇。”
“沈兄但说无妨。”宇文渊开口道。
沈况视线又在两人身上看了看随后道:“关于这些飞剑出世的消息你们是如何知晓的?”
闻言,两人也对视了一眼,宇文渊抬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姜凝来说。
姜凝轻笑:“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告诉沈公子也无碍。每一把名剑藏身之处的剑道气息都极为浓厚,飞剑出世后,剑道气息会因此而泄露,而自那里溢出的剑道气息会引起其他同属于百剑榜飞剑的共鸣,所以我们就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至于气息可能有假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我们大魏境内残存有无数古战场遗迹,那里面残留的剑道气息也极为浓厚,在某种程度上也会引起共鸣;其二则是因为那些诞生于天底之间而通灵的物品,它们身上的气息也会引起飞剑的共鸣,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飞剑也算是孕育于天地之间的一种灵物。此次的消息来自我们楼外楼,对于真实性公子大可放心。”
“你们双方是打算合作了吗?”沈况看向宇文渊和姜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两人点头。
宇文渊开口道:“消息我们两家共享,进入结界之后也相互合作,至于最后谁能夺得伏玄剑就各凭本事了。所以最重要的是如何甩开其他人,占据先机。只要能占了先机,我们的把握至少能多上五成。”
说罢他看着沈况接着道:“这也是我们会找沈兄合作的原因之一。对于秦岭我们这些外来人都不熟悉。我们虽然能通过手段找到伏玄剑藏匿的大体方向,但往后寻找其具体位置也只能靠运气,茫茫秦岭里危机四伏,沈兄作为土生土长的梅雾城人对于秦岭一定比我们熟悉,所以沈兄若是能加入此行一定能事半功倍。”
其实自从之前知道了秦岭里有伏玄剑的消息后,沈况是有特意留意过秦岭里的动静的,他并没有感觉到宇文渊和姜凝所说的剑道气息,而对于共鸣,他的那把幽牙更是丝毫没有反应。他倒不是怀疑两人话语的真假,只是好奇与幽牙为什么没反应。
对于梅雾城外的茫茫秦岭,小时候跟随师父出门采药沈况可没少进去过。对于秦岭即便是师傅也常抱敬畏之心,不敢过于深入,那时沈况不解,师傅却也不说,只道是敬畏自然。就熟悉而言,秦岭外围一圈沈况也能算半个行家。
宇文渊的说完后,他和姜凝的眼神便都齐齐放在了沈况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沈况没来由的笑了笑,宇文渊和姜凝都有些疑惑。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问,便就听到沈况笑道:“如果我说不加入,楼外楼和宇文氏会不会灭我口?”
“自然不会!”姜凝率先回应道。
姜凝说完,宇文渊也跟着道:“加入与否全凭沈兄自愿,就像之前我跟沈兄说的那样,我宇文渊更多的是想交沈兄这个朋友。”
宇文渊说完,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静。
久未开口的苏瑶此时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水,吸引了三人视线。三人此时都未说话,所以茶水滴落声听的极为清楚。
识人做事沈况一向喜欢跟随自己的感觉,他对宇文渊和宗阳丘的第一印象很好,虽然他知道两人的城府不会只有这一点,但单凭两人一以贯之的态度沈况便觉得宇文渊是个可以结交的人,他不愿卷入江湖朝堂等的那样的大网中,但这样的萍水相逢,朋友之交并不会有什么不妥。
而对于姜凝或是说楼外楼,沈况打心里觉得深不可测。
他自然听过姜凝的名字,从梅雾城那些才子们的诗文中。那个被冠以花魁之名的姜姑娘又有几人不知晓?但与她接触的越是多,沈况便越觉得她不一般。
不过到现在为止,两人对于沈况展现的都是善意。所以在沈况看来,加入他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本身对于伏玄剑也很感兴趣。
只不过他需要考虑的是他自身的安全问题,如果真的答应了,苏瑶不能跟着。而人心隔肚皮,即便二人面上表现的和善,可他们相识才不过数日,这样没有保障的合作沈况心里还是抱有疑问的。他自诩实力还行,但在宇文家和楼外楼这两尊庞然大物面前还不够格。秦岭很危险,这是他从小就知道,外人或许也知道那里面的危险,但具体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一定没有太多考量。
沈况收了笑容,正色的说道:“加入你们当然没问题,但说的直白点,我们相识还都不久,冒然进入秦岭,我很难保证我自己的安全。”说这些时,他甚至有几分严肃。
坐在沈况对面的宇文渊和姜凝知道沈况这是在跟他们正经谈论合作一事,因此也都摆正了身姿,换了神色。
宇文渊收了笑容,他看着沈况开口道:“我知晓沈兄也是性情中人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我以我们宇文家的声誉向沈兄保证,只要我宇文渊还活着,沈兄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
这时,一直坐在窗前的宗阳丘也笑着开口道:“沈小友莫要担心,有危险我们这些老家伙会顶在前面,若是我家公子出了一丝一毫意外,我等也没脸回去见宇文将军了。”
宗阳丘与出真挚,沈况听得出来。
“师傅一直告诫我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还望前辈莫要见怪。”沈况回道。
宗阳丘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沈小友遇事谨慎,这本就是行走江湖该有的,老夫又怎会见怪。”说完他又偏过头不再打扰三人的谈话。
一旁的姜凝这时也开口道:“我们楼外楼也是一样,沈公子若是信得过宇文家,那我们楼外楼也绝对值得信任。”
沈况看着宇文渊和姜凝,两人神情也都严肃,所以他缓缓道:“师傅一直让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我眼里宇文兄与姜姑娘都是可信之人,所以这合作我应了。”
闻言,宇文渊一拍沈况肩膀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沈兄是个明事理的人。沈兄,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以后有机会沈兄可一定要去洛阳让我尽地主之谊。”
沈况也笑道:“一定一定!不过朋友归朋友,合作归合作,该有的好处你们可不能少。”
“沈兄放心,聚气丹已经备好了,此番结束定会给到沈兄。”
宇文渊说完,一旁的姜凝瞥了他一眼,而后笑道:“我们楼外楼准备了一枚客卿长老令牌,以后沈公子就是我们楼外楼的贵客。沈公子不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去到各地楼外楼分部,他们都会尽量满足公子的要求。”
沈况对于楼外楼的了解不算太多,大部分都是从苏瑶口中得知的,所以对于这所谓的客卿长老令牌他更是不知所云。但单从宇文渊和久未开口的苏瑶那震惊的神色中沈况也猜得出来,这枚令牌的分量绝对不比聚气丹低。
其实在沈况听到聚气丹的时候他是有些惊讶的,因为聚气丹已经算是比较难得的几种丹药之一了。沈况虽然并没有吃过任何丹药,但关于丹药他了解的不少。
天地大道,聚气而修。功法修炼,讲求的就是一个气字,所以武道第一步,便是气。引天地之气入体为自己所用,内化而成的就是真气也叫内力,而聚气能力会直接决定一个人能在武道一途走出多远。
大道疏远,道路千万。
有人修拳脚,有人练刀剑,有人握枪戟,有人证大道。个人体质不同,天赋不同,丹田气海大小不同所能凝聚成的内力深浅也各不相同。将吸收而来的真气结合所学功法,秘籍等继续内化成自己的力量,这也就有了修为上的高低。气虽然没有高低,但功法、秘籍有高低,上等的功法秘籍能将内化的真气释放出更大的能量,这也是江湖人为何会对那些孤本秘籍趋之若鹜的原因。
虽然大部分习武人真气深浅代表着他们的修为高低,但这并不表示内力的高低直接决定修为高低。
亦如有些人一出生便是修炼胚子,丹田气海之辽阔也天生异于常人,所以他们体内能凝聚的真气也会比寻常人高上一大截,若是再结合上等的功法秘籍,这样的武道奇才必定会在江湖上大放异彩。但这样的修炼奇才毕竟还是少数,即便有也会早早的被那些大势力纳入麾下。
沈况其实也正是这样活脱脱的例子,虽然他外显的修为境界只在归元境前期,但他本身内力比寻常归元境大圆满还要浑厚几分。
在聚气这一过程中,应运而生的丹药便是为了缩短聚气过程的。一枚聚气丹,所产生的效果足以媲美几月甚至一年的修炼打坐。不过这样的丹药难以炼制,且过多服用容易造成真气虚幻,根基不稳。
师傅以前跟沈况说过好几种丹药,其中之一便是聚气丹,且只有隶属于道门的文始派和少阳派有炼制的能力。沈况记得说起这两派时,师傅还说这两派虽然同属于道门,同为炼丹大派,但走的路线截然不同。文始派讲究顿悟,门人大多隐居山林,鲜有踪迹,故也称隐仙派。而少阳派讲究渐修,所以世间能求得的大多灵丹妙药皆来自于少阳。
文始、少阳虽同宗同源,但因为其教义上的悬殊,使得两方皆互相不对付。
可能是看出来了沈况的惊疑,所以姜凝解释道:“沈公子以后自然会明白这枚令牌的意义。以后沈公子不仅是我楼外楼的朋友,也是一名挂名的客卿长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得到我楼外楼的优待。”
虽然对于这些还多有疑问,但沈况还是爽快的笑道:“成交。”
第四十一章 宗师之气
一楼的战斗当下已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因为都是全力搏斗,所以胜负手出现的很快。五名黑剑侍到现在也都被战胜过,最先上场的丁道乙更是沐浴着众人目光一刀劈飞对手,赢下了战局。
很快,全部战斗结束,分到名额的门派家族也皆一一出炉。
只是可惜,仅有十七人从黑剑侍手中获胜,按照名额分配,这些人一共可以分到三十四个名额,剩下的十六个名额将会由楼上的大势力们进行再次分配。台下人对此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无奈接受这样的事实。
一番战斗下来,五名黑剑侍都受了不轻的伤,不过他们却真的如傀儡一般,丝毫未曾表现出来。即便那殷红的伤口上泛着血渍,他们依然挺立在那里岿然不动。待某一时刻,五人像是得到了命令般,齐齐返回了楼上,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一切尘埃落定,楼下众人却是喜怒哀乐千秋不一。有颓然也有欢呼,有出了口恶气,也有症结难消,不过是好坏皆有,喜乐参半罢了。
消失的代双再一次走回了舞台中央,看着台下已换了风气的局面,她微笑着开口,声音回荡在了楼阁内。“诸位,经过一番激励的比拼,此次名额分配已经揭晓。他们分别是襄垣城霸刀门两个名额、石济城落雨宗两个名额、邺城林家两个名额、平乐城陆家两个名额......”
随着一个个获得名额的门派家族名字被报出,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江湖就是如此,刀剑无眼,势看高低,拳头才是硬道理。
念完名额后不多时,代双的话再起:“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今晚大会的第二项,由楼上的大人再角逐剩下的十六个名额,让我们且看花落谁家。”
随着代双的声音再起,台下人的视线也再一次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其实从一开始知道名额被缩减后,楼下的这些人便就知道这一次大势力间的争斗会更加激烈。所以他们在等,看谁会第一个站上这方舞台。
二楼上。
此刻,所有雅间内的窗户大开,几乎每一处窗前都露出了几道人影。虽然相互之间间隔很远,看不清彼此神情,但楼阁内充斥着的几分肃穆却俨然可见。即便不是所有的大势力对于这多出的十六个名额都感兴趣,但严阵以待的比比皆是。
三派、楼外楼,以及监天司和地网一向不参与这些无谓的争斗,所以基本都是五大氏族和八大柱国将军府喜爱参与,因为他们都想借此来展示他们作为上位者的实力。
沈况、宇文渊、姜凝还有苏瑶此刻也都一样站在了窗前,沈况和姜凝居中,苏瑶站在了沈况右侧,宇文渊站在姜凝左侧,宗阳丘居后。
代双的话说完,楼阁内一时间宁静异常,楼下人的视线全都放在了楼上,而楼上众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沈况偏头看向姜凝和宇文渊笑道:“姜姑娘和宇文兄不争一争这头彩吗?”
宇文渊摇头笑道:“我们宇文家虽然一向会参与这些小争小斗,但不会第一次出头。范阳卢家和晋阳王家是针锋相对了几十年的死对,。所以按照惯例这一次他们两家必定还是会有一个率先登上去,倒是我们冒然出手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宇文渊说完,姜凝接着道:“以前我们楼外楼从不参与,这一次即便有心要出手也应该放在后面。”
闻言,沈况便就知晓了缘由。
姜凝话音刚落,沈况便看到一名老者自他们左边的一处雅间里飞身而下,稳稳落在了台上。
不多时,沈况便听到站在楼下的那老者开口道:“老夫卢平礼,代卢家向诸位讨要四个名额。”
名叫卢平礼的老者站在了一楼舞台中央,他边说边朝着四方拱了拱手,此刻所有人的视线也都在他身上。
果然没有出宇文渊的意料之外,宇文渊转头看向沈况畅然一笑,沈况则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楼下卢平礼的动作还未做完,楼上便传来了一声苍然冷笑,矛头直指卢家。
“卢老鬼,一开口就要四个,你们卢家胃口怕是大了点。”
说着,众人只见又是一道身影自二楼飘下。待看清落地那人相貌时,不少人都面露惊色。
“王长戈前辈。”有人低语道。
此刻,台中两人针锋相对,对于旁人的惊讶都恍若未闻。
自卢平礼出现在场中的那一刻起,沈况就清楚的感受到了自他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种浑厚修为,他甚至从卢平礼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宗师之气。而当王长戈也出现在场上的时候,沈况便笃定他们二人绝对不是寻常的归元境大圆满。
师傅以前对沈况说过,武之一道极为讲求机缘和那么一丝运气,若是得有大机缘,破境之路几乎可以做到一路通畅,毫无瓶颈。但也有那么些机缘浅薄之人,偏就一身大修为,却始终难以破境,故而终身只能停留在某一层次上。
沈况知道,此时台中的卢平礼和那位王长戈都属于这种情况,他们早已踏足归元境大圆满多年,不论是实力还是对于武学的感悟都是之前的那些人所不能比拟的。可以说,他们已无限接近于宗师境,但距离真正的宗师始终差着一线之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一线之差便能看作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宗师何以为宗师就是他们在武之一道走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大道,那是一条只有他们自己的路,因而强大也是无疑的。宗师身上的真气与宗师之下的人有着天壤之别,没有词语可以准确的形容出那样的真气,它更像是一种虚无缥缈偏又独特的感觉,且每一位宗师身上的真气都不同,感觉也都不一样。
沈况看着场下那两人颇有些心潮澎湃。武道,武道,这才是真正的追道者。
“这样的场面的确比之前精彩不少。”沈况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争锋相对的两名前辈笑道。
闻言,宇文渊也笑了笑道:“这两人都是已踏足归元境大圆满多年的前辈,可不是之前的那些人能比的!”
心情激动归心情激动,不过对于卢家一开口就要走四个,沈况还是有些不理解的,因而他看了看两人又问道:“卢家一下子就要走了四个名额,宇文兄和姜姑娘就不怕待会儿的名额不够分了吗?”
宇文渊则不甚在意回道:“沈兄有所不知,这第一个上场的优势便就在于可以多拿名额,只要不太过分,其他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前提是他们得连赢三场,若是败了的话就一个名额都没有了。”
“那这卢家为何还敢作出头鸟不怕一无所获吗?”沈况又问。
回答沈况这一问题的是姜凝,她轻启莲唇缓缓道:“卢家的烈阳金波功和开山印在江湖上也是顶顶大名的武学,而这位卢前辈更是将两者融会贯通到了极致,所以卢前辈还有着宗师之下的第一人的称呼,在场上一众人中算是最强的几位之一了。”
姜凝说这些时,沈况的视线不自觉的看向了宇文渊身后的宗阳丘。宗阳丘似乎也感应到了沈况的视线,两人视线相对,彼此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在沈况看来,宗阳丘的实力绝对不在那卢平礼和王长戈之下。
姜凝又缓缓道:“王长戈前辈也算是当今武道大家,他不仅是晋阳王家的长老,也还是山阳书院的一位挂名教习,所以认识王前辈的人也更多。这种境界的强者很难说谁有必赢谁的把握,只能说从以往来看卢前辈会占据些许上风。”
两人交流间,一楼台上争锋相对的卢平礼和王长戈却是已经出手了。
两人不愧是浸淫归元境大圆满多年的高手,光是自两人身上散发而出的气势便已能震慑四下。亏得有那层结界阻挡,否则两人打斗的余波一定会伤到场下的人。
沈况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催动的那层结界一定是好东西。问宇文渊和姜凝显得他什么都不懂,所以沈况偏过头眼冒金光的小声问苏瑶启动那层结界的东西是何物。
而那时苏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要不是苏瑶知道沈况厉害,她甚至都会怀疑沈况是否真的是剑神前辈的徒弟。
“那是宗师境强者将真气注入到黑洗石后凝结而成的一层真气结界,舞台底下有个阵法在催动着黑洗石。剑神前辈没教过你这些吗?”苏瑶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况,似乎是想到了,沈况除了会练剑,其他方面就是个傻瓜,再想也就没那么意外了。
第四十二章 胜负已分
场下的卢平礼和王长戈此时已纷纷运转起真气,气势之大,座下众人无不为之惊叹。这就是前辈们的实力,即便是之前出手的如丁道乙那般同为归元境大圆满的人,在这些前辈面前也逊色许多。
一蓝,一青,两色真气瞬间包裹住两人全身。下一秒,两人以几近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瞬间出击。
场上拳风交错,青蓝两色真气不断闪烁,再夹杂着不时传来的低喝声与闷响声,战斗一时间焦灼起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小丫鬟晨儿,不知何时又跑了进来,她踮起脚在姜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苏瑶便跟沈况几人歉意了句失陪片刻,而后跟晨儿一前一后出了雅间。
因为房内几人视线大多都聚集在了场下两位前辈的比试上,所以对于姜凝的离开都未太过注意,沈况也只是看了一眼姜凝和晨儿离开时的背影便不再注意。
楼下,卢平礼和王长戈此时又是一个照面互拼了一掌后,双双退后数步稳住身形。但若是有心人看的仔细便会发现,王长戈比卢平礼多退了半步。便只是这不被人注意的半步,大有深意。
宇文渊很喜欢这样激烈的打斗场面,从之前到现在,他的眼神几乎一刻都未离开过。
待到卢平礼和王长戈又互拼了一掌分开后,宇文渊用手肘碰了一下沈况笑道:“沈兄觉得他们谁会赢?”
沈况对于场下的局面自也看的清晰,王长戈那多退的半步他也看在了眼里。
不过若仅是这样的局面他还不能笃定谁能赢,两人都未用全力,像是许久未交手而有的相互试探。所以沈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又将问题抛给了宇文渊:“宇文兄觉得,两位前辈谁会赢?”
宇文渊倒是并未犹豫,直接回答道:“虽然王长戈前辈也能算我半个老师,但我还是觉得卢平礼会赢,毕竟,宗师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可别不是旁人随便安上的。沈兄难道没发现,方才王前辈多退了半步吗?”
听完宇文渊的话后,沈况有些惊讶。
不是因为他说的谁会赢的问题,而是那位王前辈多退了半步这个细节。即便是寻常归元境都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个细节,而宇文渊的一个万象境后期的武者竟是仔细看到了。
“宇文兄真令我刮目相看,这样的细节也都能注意到。”
闻言,宇文渊摆摆手笑了笑:“沈兄就不用笑话我了,在你和宗叔面前说这些,无异于班门弄斧,我知道沈兄也一定看出来了。而之所以犹豫不决,多半是因为对这两人都不熟悉。我就不同了,既对卢平礼了解的多,对于王前辈那就更多了。以往他们也有交战过,卢平礼鲜有败绩,所以我才敢这般笃定的。”
他说完,沈况也道:“宇文兄不用谦虚,方才那个细节可不是一般境界的人能注意到的。”
宇文渊笑道:“宗叔说我也能算半个武学奇才,不过我性子惫懒,不爱习武,所以境界精进的慢。不过我的神识感觉很敏锐,所以才能注意到。”
宇文渊说完,站在他身后的宗阳丘也跟着笑道:“公子你可不是一般的惫懒,三天一小歇,五天一大歇,为此可没少被山阳书院的洛前辈责罚。”说完,哈哈大笑。
宇文渊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这性子天生就不适合习武,偏洛师还把我当他的关门弟子培养,能不被气到吗?”
说罢,宇文渊便停止了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沈况和苏瑶在一旁听着也跟着笑笑。虽然不知道在宇文渊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多半是因为不愿练武而引起的一系列滑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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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下,卢平礼和王长戈分站舞台两端,目光对峙。
卢平礼看着王长戈笑道:“王老匹夫,以往你用剑都不一定能赢我,今日你不用剑还想赢我?”
卢平礼的笑声极大,整座楼阁里都有阵阵回响。不过王长戈并没有被他轻蔑的语气刺激到,反而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卢老鬼,你怕是忘了以前被我追着砍的时候了!”
对于两人过往的故事,宇文渊和宗阳丘似乎都很清楚,因此王长戈的话刚说完,宇文渊便捧腹大笑起来,宗阳丘则只是轻笑,幅度没有宇文渊这样夸张。台下也有细细微微的笑声,虽极小,但也能让立于台上的卢平礼听得清楚。
对于宇文渊突兀的大笑沈况和苏瑶都有些不明就里。
宇文渊笑了几声后止住了笑声,看着沈况和苏瑶道:“沈兄和苏姑娘有所不知,十年前王前辈的境界还在那卢平礼之上。有一次他们比试,卢平礼败了,就被王前辈提着剑追了三百里最后以卢平礼认输而告终。后来虽然卢平礼迎头赶上甚至压过了一头,但这件事却被王前辈常常挂在嘴边,久而久之,江湖上也就慢慢流传出了这样的事。”
沈况闻言也轻笑了几声,觉得这样的事有趣的紧。
很显然,被对方在众人面前赤裸裸的揭底,让卢平礼觉得很没面子,因此这会儿涨红了脸面喝道:“王老匹夫,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你怎么还挂在嘴边?”
对于卢平礼的气急败坏,王长戈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有何说不得?”
卢平礼没好气道:“哼,那你输给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提?”
“都输给你了我还提,你当我傻啊?”说完,轻轻一笑,脸上露出几分奸计得逞的狡诈。
而后,他又接着道:“卢老鬼,今晚空间小不好施展,剑便不用了。我的清净太玄功最近又有所精进,不妨咱们好好比一比。”
卢平礼闻言哈哈一笑:“有何不敢?今日我便让江湖同道看看究竟是你们王家的清净太玄功厉害还是我们卢家的烈阳金波功厉害。”
说罢,王长戈也哈哈一笑:“好久没有跟你这老鬼打一场了,今晚咱们就战个痛快。”
两人虽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但很明显两人的性格都不是那么古板,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话更是像孩童直接地吵闹,如今一方吵不过便开始动起手来。
两人不再言语,身上气势较之前再上一个层次,人影交错,又纠缠到了一起。
两人出手速度颇快,楼阁里能真正看清楚的人不多。不过单从场中不时传出的低喝以及那真正战斗地余波,众人也能知道,这一番战斗酣畅淋漓。
二楼上。
看着场下战斗又起的宇文渊这一次有些兴奋的说道:“看来胜负就要分出来了。”说这些时他的眼神依旧紧盯在台上两人身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沈况也看得出来,此番再战,两人身上的气势已比一开始高了不知多少层次。
不过引起沈况注意的不仅是升级的战况,更是两人口中所说的那两种内功心法。王家的清净太玄功,卢家的烈阳金波功他并未有所耳闻,但此番见识到两位前辈的全力出手,他也能感受到这两种功法的玄妙。
沈况也修内功心法,他地内功心法也是师傅教给他的,名叫观海潮。
听名字,观海潮不像是习武之人所用的内功心法,倒更像是市井人们喜欢的话本小说。
观海潮也是师傅修的功法,不过对于沈况来说。它和师傅的实力一样,没有对比他感受不出观海潮的特殊。但随着沈况境界的日益提升以及他对武之一道日积月累的心得,他能清楚的感知到师傅教给他的观海潮是一本多么玄妙的功法。
师傅说观海潮以气势磅礴著称,非内力雄厚之人不能修炼,否则很容易导致难以支撑起观海潮修炼需要的磅礴真气引得自身被吸干。
另外,观海潮的气势庞大还在于它的修炼方式。
师傅在教沈况修炼时曾告诉他,观海潮有三层境界,一为观大地而获青烟,二为观天穹而吸紫气,三为观海潮而破万法。一层境沈况很早就已突破,师傅让他每日早间习剑的另一层含义也就在于东来紫气,早间东来的那一丝妙不可言的紫气是突破二层境的关健。
观海潮,观海潮,关健就在于观之一字。
说白了也就是以心观万物而获得属于自己的感悟。所以,天地间的万物都可以作为沈况进阶的突破口,只是得看他能从中获得多少感悟,又能否找寻到突破的契机,非缘到、法到、力到之三到者不能突破也。
正是因为沈况感受过天地大势的辽阔,所以他才能感受到场下卢平礼和王长戈所使用功法的玄奥。
沈况、苏瑶、宇文渊都沉浸在了两人的比斗中,此刻,就连宗阳丘也下意识地看了几眼。
离开的姜凝和小丫鬟晨儿在过了不久后又回到了雅间。
几人闻声回头望去,虽然姜凝表面上表现的很平静,但沈况从她的眼神深处感受到了一丝不同。
姜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滞了数秒,虽然一切无恙,虽然时间短暂,虽然她面容依旧清澈,但关乎于沈况自身的,他感受的很清楚。
姜凝不说,沈况也没有询问。
几人转身这会儿,楼下的卢平礼和王长戈胜负已分。
第四十三章 相遇
此刻,台中两人都已收了真气,相隔不过数步,皆负手而立彼此相视一笑,方才的那一场酣战应该尤为畅快。
两人已不像初见时那样彼此不屑一顾,针锋相对。当下,两人神色平静,如同巷弄里吵闹完的孩童再次和好一样。
许久过后,卢平礼看着王长戈开口道:“王老匹夫,果然精进了不少,差点阴沟里翻船栽在你手里了。”
王长戈闻言笑了笑:“卢老鬼,还是不得不承认啊,你比我强,这一场是我输了。”
说完,两人爽朗的笑声越发大了几分。
英雄相惜或许正是对于这两位多年对手的最好形容,虽然两家关系不好,但并不妨碍江湖人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也或许,这才是习武之人该有的样子。
再往后,楼下战斗依旧,虽轮番换人,但精彩不减。
正如宇文渊和姜凝说的那样,对于这十六个名额楼上各家虽有心相争,但还不到全力以赴的地步,大部分都是象征性的派人比试了一番。
宗阳丘前辈出手为宇文家赢了两个名额。
楼外楼的出手虽然出乎众人的意料,但那时争斗已接近尾声,并没有受到太多阻拦,因此算是赢得从容,只不过这一番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到得此间,一切终是又一次尘埃落定。楼阁里的各家虽喜怒哀乐各有不同,但往后的这番大饱眼福,也能算不虚此行了。
一切收场,代双再一次走向舞台宣布大会结束。
往后的事宜自然不再有趣,宇文渊也没了方才的那般高昂兴致。各方势力慢慢的也都收拾准备退场,倒也有开心的,在等着今晚庭香苑的热闹继续,放松一下。
从夜色刚起,到月上柳梢,不知不觉已过去两个多时辰。因为几人都还没吃饭,所以姜凝提议随她去楼阁后的厢房小坐,吃个便饭。
宇文渊笑着点头答应。
沈况先是问了苏瑶的建议,苏瑶没有拒绝,他也便答应了姜凝的提议。
姜凝推门带着几人出去,环形走廊左前方和右前方的两处房门也在此时应声打开。自两间房里走出几道身影,沈况都注意到了,令他惊讶的是都不是陌生人。尤其是在看到那名监天司的黑衣小天司时,他心头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瑶,而后神色从容的站在苏瑶身侧,挡住了监天司几人看过来的视线。
倘若沈况知道今晚这里还会有监天司的人他打死都不会带苏瑶一起过来,这样无异于羊入虎口,自投罗网的举动实在有些蠢,不过事已至此只能但求无碍了。所幸,除了那位小天司外,其余几人都没有太过注意这边,而沈况身形的遮挡也恰到好处的阻隔了对方的视线,让她看不见一旁的苏瑶。
不过,躲过了一边,另一边自然敞露无疑。
右前方的雅间里出来的正是慈音与南乔,待两人看到沈况几人的身影后,慈音有些惊讶的低喊出了沈况的名字,这一举动自然也将宇文渊和姜凝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宇文渊看了一眼慈音与独孤南乔的方向,随后又看向沈况开口道:“云梦剑派的人和独孤家的七小姐,沈兄认识?”
他说罢,姜凝的视线也看向了沈况。
沈况点头道:“有些渊源。家师和云梦剑派有旧,所以我与她们见过几面,算是认识。”
沈况没有否认,虽然和独孤南乔的相识大都与比武有关,没有什么心平气和的交流,但毕竟他们之间没什么仇怨,甚至于他之前上云梦山之时还很无礼的提出求亲一事,即便他知道那多半是师傅的恶作剧,但对于别人来说总归是不礼貌的。
所以此番迎面遇见,沈况也没躲避,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两人开口道:“师姐,七小姐!”
这一声师姐自然是叫慈音的,按辈分没什么不对,慈音这样认为,沈况也这样认为。
闻言,慈音回礼道:“沈况师弟。”
独孤南乔没说话,只是看了沈况两眼,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的那种感觉萦绕于脑海。她和慈音一样,视线也在沈况身边几人身上看了看,尤其是在看到苏瑶和姜凝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她们自是清楚宇文渊和姜凝的身份,对于苏瑶,则大概能归结于哪方大势力,故而对于沈况的好奇便愈发多了。
三人只是简单的一声招呼,没有过多的寒暄,便就此相互错身各自走远。
苏瑶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虽然她看到了左侧的监天司那几人,看到了那个差点要了她命的女子,但她依旧没去看。许是明白沈况身上动作的含义,所以她缄口不言。她神情平淡,像沈况妻子一般站在他身侧,温婉宁静。
左边出来的宋宛自然也看到了楼道里一同出来的两方,她一眼就看到了沈况,看到了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那个玄机山人的弟子。江湖江湖,她没觉得少年人有多么厉害,只是觉得有些特殊,也恰好会让她多注意几眼。
她下意识的想起了几月前监天司通缉的那个东海苏家余孽,师傅说那女子已被医圣前辈救下。而那时她心里总觉得一切都似乎和那个少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缘由她却说不清。
师傅并没有在那位医圣身上下功夫,甚至多余的话也没有。师傅只说,那位医圣前辈做的并没错,江湖人还江湖债而已。
沈况的身形站的很好,宋宛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侧人的具体容貌,故而也并未多想。她与沈况方才眼神有过短暂的接触,两人皆只是轻皱眉头,说来还真是有趣。
沈况有意无意的转头看了眼苏瑶,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苏瑶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
与沈况几人错身走开后,慈音便和南乔离开了庭香苑。事情已经结束她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那里,往后只管等着秦岭里伏玄剑的消息就好了。
皓月当空,慈音和南乔走在前面,梁叔跟在她们身后。
南乔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她其实知道,她想来梅雾城和那个可恶的少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偏偏再见到时她未有只言片语。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并没有什么仇怨,连冲突都没有,但冥冥中的有些事情使得两人的关系很奇怪。
沈况向她打招呼时,南乔突然想起那日在云梦山上他被师傅打的很惨的那个场面,所以一时间她觉得有些愧疚,明明那个少年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无辜承受了这些,那个即便遍体鳞伤也不愿倒下的少年,眼神清澈,所以她总觉得那样是不对的!
与南乔并排走的慈音注意到她这一路都没有说话,便开口问道:“师妹怎么了?有心事吗?”
南乔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月亮似乎也不笑了。
“师姐,你说上一次师傅是不是不该打他呀?”
南乔的话说的有些突兀,但总归还是没有跑题,因为慈音知道她神色的异样多半与沈况有关。慈音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他被云师叔打的很惨。”
“可是,师傅并没有下重手,只是让他受了些皮肉伤!”苏瑶语气平淡,像是在反驳,却也像是在安静的诉说。
慈音回道:“所以啊,对与不对只有云师叔知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云师叔绝对不会随便伤人。一定是那位剑神前辈做了什么对不起云师叔的事,云师叔气不过所以才伤他徒弟的。”
慈音越说越一本正经,到最后就像真的如这般一样。
南乔没有在意这些,她又想到了沈况,想到了少年人清澈的眼眸以及温暖的笑容。
她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她总是会想起那个可恶的家伙,明明自己都输给了他两次,明明自己很想揍他一顿赢回来的,可偏偏真正见到时又畏缩了,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军府七小姐独孤南乔吗?她一时有些恍惚了。
“师妹是在想沈况师弟吗?”
慈音的话忽然在南乔耳边响起,但南乔的思绪早已飘得很远了,所以过了好半晌她才缓过来道:“师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慈音点了点头又轻声笑道:“是在想沈况师弟吗?”
反应过来的南乔这时方才想起反驳,急忙道:“哪...哪有?师姐,连你也笑话我?”
慈音倒还真不是在打趣什么,她与南乔就这样肩并肩地并排走,一边走一边道:“师妹是不是最近总想起沈况师弟?”
慈音地语气变得正经了几分,不似那般嬉笑。南乔听了出来,知道师姐是在问,并非取笑。
想到这,她也似乎没那般不好意思,默默的点了点头。
慈音的笑声又起,轻声道:“其实我也觉得沈况师弟挺好的,不仅天赋高,修为高,相貌也好。而且还有一个剑神师傅,所以我觉得师妹会喜欢挺好的。”
听到师姐提到喜欢二字,南乔脸上的红晕一直连到了耳根。
“喜欢?这就是喜欢吗?”她在心里默念到。
“师姐自己也没中意过哪个男子,对于男欢女爱之事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不过师傅以前跟我说,如果将来我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心里常常想他,想见又害怕见了之后不知道说什么,会因此紧张、激动、心跳加速的话,那多半就是喜欢。”
南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步,脑海里一直想着“念念不忘”,“想见又害怕不知道说什么”这样的字眼,她觉得她就是这样。
脑海里,不知不觉又浮现了少年人的面容。
她又想起少年对师傅提亲时的场面,也想到父亲曾打趣她的那些话,原来都是真的。
有人说,新月似芽,半月如瓢,圆月如西子之明眸,明眸皓腕,白皙皎洁。而我却觉得,这明月更似女儿家脸颊上的那抹嫣红,妩媚动人。
第四十四章 三个条件
一切虽无恙,但过后,沈况还是为他的不谨慎后悔不已。
有些事情是不允许出任何差池的,比如他与苏瑶的身份。相较而言,沈况的身份知道的人很少,但也经不起推敲。有心人若是寻着蛛丝马迹去探查,以师傅剑神的名声以及他手中那把非同寻常的幽牙剑,想要最终查到沈况的身份,或许有这个可能。所以,在与宇文渊、姜凝聊到一些事的时候,他并不会说的太多。
苏瑶没有因为监天司的那几人的出现而有所畏惧,也许是上一次与死神的擦肩让她更加坦然了,所以这一次她眼神清澈,神色自若。
沈况也并不知道上次差点要了苏瑶性命的那个人就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位黑衣小天司,一切意外来的快去的也快。
姜凝吩咐人做的饭菜十分丰盛。对于沈况来说,即便是以前逢年过节也吃不到这样的饭食,所以他胃口大开,吃的很尽兴。不过好像除了他之外,其余四人都不是那般感兴趣。
宇文渊虽也不拘束,但始终保持着礼,一旁的苏瑶和姜凝姿态更是委婉了。所以沈况在吃了片刻后也只好正襟危坐,放慢下筷的速度,尽量让自己不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的几人鲜有说话,偶有眼神上的交流也多只是匆匆一笑,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话束,一顿饭也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渐渐结束。
苏瑶最先落下的筷子,其余三人也紧随其后。最终,徒留沈况一人手里还握着筷子考量夹什么菜。待沈况看到几人齐齐望过来的眼神后,他尴尬一笑,迅速扒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也放下了筷子。
吃完,宇文渊与沈况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沈况和苏瑶在宇文渊离开后也打算告辞离开,两人并排站在姜凝对面,沈况拱手一礼开口道:“姜姑娘,时辰不早了,我和苏姑娘也该回去了,多谢姜姑娘今日的款待。”
送宇文渊离开的晨儿这时也返回了房间,她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几人闻声望了过去。
收回视线后,姜凝先是看了苏瑶一眼,随后才将视线放到沈况身上。
她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在纠结什么。
“沈公子...”姜凝轻声道。
沈况发觉到了姜凝神色上的变化,所以径直的开口问道:“姜姑娘,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沈况的话后,姜凝眉头舒展,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挺了挺身姿,微笑看着沈况说道:“其实,姜凝还有一事相与沈公子相商,不知可否耽误公子片刻。”
沈况见她神色拘谨,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这会儿知道只是商量一件事,便有些不甚在意的笑道:“姜姑娘有什么事可以直说,如果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会帮。”
沈况说完,姜凝看了看苏瑶。
苏瑶心领神会的知道了她的意思,于是她偏过头看向沈况道:“我在这里等你,你们商量完了回来找我。”
沈况嘱咐道:“那我很快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随后,他便跟着姜凝离开了房间。
路上,姜凝说需要准备些东西,所以是由晨儿领着沈况一路走的。不多时,晨儿领着他上了一处三层阁楼,一直走到三楼,晨儿推开一扇房门后对沈况轻声说道:“沈公子,请进!”
沈况微微点头示意,没多想走了进去。一进门,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颇有些特殊,既不是花的香味,也不是他常在红泥巷闻到的胭脂味。而且这味道沈况依稀记得,和那日姜凝给的名帖上的味道很像。
晨儿给沈况斟了一杯茶水轻轻放在了他身前。“沈公子,您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家小姐一会儿便来。”做完这些,不待沈况开口追问,她便缓缓退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闲来无事,四下环顾一圈后,就装饰摆设来看,沈况觉得这有些像是女儿家的闺房。他左手边的窗户敞开,此时月光正好照在了屋里。
房间很大,房门正对着的是一扇山水屏风,想来后面就是绣床,姑娘家每日更衣就寝的地方,沈况知道,所以没有多看,君子慎独,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推开门的左手边,一方低矮的木桌上摆放着一架素朴古琴,琴声通体乌黑,十分雅致。方木桌旁的高高书案上,则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沈况想来姜姑娘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靠近窗沿这一侧并没有太多陈设,墙上挂着的一把长剑吸引了沈况的注意。习剑之人自然也喜欢剑,沈况起身上前端详了一番,没有看出剑有什么特殊之处后便也转移了视线。
此时虽夜色已深,但漓水边上人影依旧,来往车马不绝。窗边的视野很开阔,一眼便能看到河岸边的灯火以及夜色里的迷离。远处天空忽的绽放开了几朵巨大且夺目的烟火,一时吸引了沈况的注意。他站在窗前,望着月下景色,一时思绪万千。便是姜凝推门进来,沈况也没有察觉到。
“沈公子!”一声清脆的呼喊自身后传来,沈况回过神转过身,待看到姜凝后一时有些呆住了。
姜凝离开的时间不长,却是换了装束。此刻,她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裙,裙裾上还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了一个淡雅的蝴蝶结,既俏皮也秀美。一头墨色的长发随意绾成个如意髻,横插着一支梅花白玉簪,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朱唇不及点红。
那一刻,沈况觉得话本小说里描绘的那般有沉鱼落雁之姿的美人莫过于此了。
沈况出神的望了片刻,姜凝却也不点破,脸颊上流转着盈盈笑意,就那样看着沈况。
沈况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妥,他先是低声呢喃了一句非礼勿视,而后歉意的看着姜凝道:“冒犯了,姜姑娘。”
姜凝却是丝毫不在意沈况方才说无礼却又算不上的那般眼神,故而只轻笑道:“女儿家打扮本就是为了给人看的,沈公子喜欢说明是姜凝打扮的好看。”
她的话说的随意且轻松,是沈况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为了不显得太丢人,他也不再去想之前的窘状。
因为知道是有事要谈,所以在沈况平复了心情后,直入正题开口道:“还不知道姜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姜凝轻笑了一声,示意沈况先坐。她没有直接回答沈况的问题,而是笑着问道:“沈公子以前听过姜凝的名字吗?”
她扑闪的大眼紧紧盯着沈况,似乎很是期待沈况的回答。
沈况虽然奇怪姜凝问这些的用意,但还是点头答道:“被梅雾城里的才子们冠以花魁名号的姜凝姑娘,在下自然是听过的。”
“花魁。”姜凝轻声呢喃道了句,而后又很是直接的说道:“那沈公子觉得花魁美吗?”
对于姜凝如此直白的提问,沈况甚至有些被吓到了,怔怔地看着对方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都是女儿家的羞赧,女儿家的羞赧,怎么到了姜凝这里就变得如此大胆了。
姜凝被沈况窘迫的神情逗乐了,因此掩面轻笑。
随后,她便听到沈况开口道:“姜姑娘莫要再开玩笑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苏姑娘还在等我呢?”
听到沈况说起苏瑶,姜凝没了继续取笑沈况的兴致。她喃喃一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沈况听的清楚,十分清楚。
“苏姑娘,苏瑶姑娘,苏家人!”
沈况如遭雷击,姜凝的话响彻在他的耳畔,他有了短暂的失神。短短十字,在沈况心里造成了巨大波澜。不过沈况伪装的很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来。
姜凝还是和之前一样,话说得随意且放松,说完她还有意无意得看了沈况一眼,眉间带笑。
沈况很平静,他甚至还端起身前的茶水轻啜了一口。沈况迎上姜凝望过来的目光,两人都没有躲闪。苏家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意义却是那般的沉重。
姜凝的话说的清楚,沈况也听的清楚。
沈况没有回答什么,一个字也没有。姜凝也没在继续说什么,因为她在等沈况先开口,因此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先打破这一份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沈况身前杯盏里的已茶水见底。他缓缓开口,轻声说道:“山外青山,楼外楼。看来真的很厉害。”
沈况的话说的似乎前后不着边际,但放在此刻,偏是那么的符合时宜。
姜凝轻笑,她笑得很好看。片刻后,她缓缓开口:“沈公子觉得我美吗?”
又是同样的问题,而这一次沈况没再躲闪,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笑道:“书上说的那个沉什么鱼落大雁的词语我觉得用来形容姜姑娘最为合适。”
听到沈况蹩脚的夸赞,姜凝笑着替他纠正道:“沉鱼落雁。”
沈况随即也笑道:“对,就是沉鱼落雁。”
姜凝接着开口道:“那沈公子愿意娶我吗?”
姜凝长得很好看,她笑起来也很好看,这是沈况第一次见到时便就有的感觉。但也只是觉得好看而已,既没有非分之想,也没有要占为己有。
姜凝在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那样随意,她眼神紧盯着沈况,在等沈况的窘迫神色。
不过相反,这一次沈况很平静,他缓缓开口道:“姜姑娘若是要选良人,应该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能配得上姜姑娘的人有很多,但一定不是在下。”
沈况神色极为认真,姜凝看的清楚,便就收了那副笑容。
“为什么不能是?”她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这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多么难回答的问题,但此刻却把沈况难住了,为什么不能是?
“因为...”沈况一时面露难色,两字出口,不知下文说什么。
姜凝死死盯着沈况,沈况不敢与她对视,倒并非胆怯,只是因为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因为什么?”姜凝不死心的追问道。她轻声一笑,神色似乎很从容,但眼神却是无比的犀利。
沈况不想此时落了势头,一时间他忽然想到了之前遇见的独孤南乔,便立马有了主意,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因为我向云梦山弟子独孤南乔求亲了,师傅曾告诫我,情之一字只是一个字,所以也能给一人。”
听到沈况的回答,姜凝笑容渐收,淡淡的说道:“以沈公子南柯剑神的弟子的身份,想来云梦山和独孤将军府都不会拒绝的。”
听着姜凝的话,沈况并不感到意外,他似乎在等的就是对方把一切事情都放到明面上来,也比如现在这样。他知道姜凝知道的事一定远不止这些,所以也才有了最开始的那句,山外青山,楼外楼。
沈况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姜凝却又接着道:“沈公子放心,你与苏姑娘的身份我虽然知道,但并没有想以此作为要挟。相反,我们楼外楼还会尽量保护沈公子和苏姑娘的消息不外泄,但我希望沈公子,能够答应我三个条件。”
“是答应你还是答应楼外楼?”沈况看着她问道,神色平淡,似乎并不吃惊。
“答应我。”姜凝轻声道。
“那你怎么保证其他人不会泄露这个消息呢?将我们的消息传递给朝廷,加官进爵想必并非难事。”
闻言,姜凝轻笑:“沈公子此言未免太轻视于我们楼外楼了。虽不敢说我们楼外楼有多厉害,但朝廷的一个官位,我们还不放在眼里。沈公子可以放心,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且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绝对信得过。”
“这就是姜姑娘想和我商量的事情吗?”沈况又问。
姜凝点头。
“姜姑娘难道不怕监天司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因此牵扯到楼外楼吗?”沈况接着问道。
姜凝轻笑:“一个监天司,我们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说这句话时,姜凝很自信,沈况看着她,也知道她不是在说笑。“三个条件没有问题,但是我希望若以后我们有难,姜姑娘也可以力所能及的给予我们些帮助。”
“沈公子这是反过来与我谈条件吗?”
“姜姑娘可以这么认为。”
沈况说完,姜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思索良久,但并未拒绝。
“我能先听听是哪三个条件再作决定吗?”
姜凝则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沈公子可以放心,一定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违背江湖道义的事。”
沈况也跟声道:“要我娶姜姑娘这样的事我也是不能答应的。”
听到沈况的话,姜凝斜着眼眸看了看他,有些不服气,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嫌弃,自己倒贴对方也不愿意的那种。
姜凝恶狠狠的点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生气,答应了沈况的话。
远处天边的烟火再一次砰然绽放在了夜色里,沈况、姜凝还有另一处房间里的苏瑶都齐齐望了过去,烟火的光亮映射在三人脸颊之上,彼时沉默,相顾无言。
第四十五章 烟消云散
沈况与姜凝的谈话虽并未持续多久,但对于沈况来说,却恍如隔世。尤其当他听到姜凝说起苏瑶身份之时,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是那般弱小,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诸如卢平礼和王长戈那样归元境大圆满极致的武者沈况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面对神秘莫测的楼外楼、监天司、地网还有朝廷。
若非姜凝抛来的是善意,他与苏瑶此刻或许已被五花大绑,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一切如梦,一切又是那般真实。
晨儿带着沈况回到雅间的时候,姜凝正静坐在窗边欣赏楼下的轻歌曼舞。似是感受到了沈况望过来的眼神,苏瑶偏过头看向门口,见沈况与晨儿正在门口等着,她便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晨儿一路将沈况与苏瑶送到庭香苑外方才停下脚步,与沈况道别。
苏瑶没有转头,径直往前走,片语不言。
沈况与晨儿道别完,见苏瑶身影已远,便快步追了上去。赶上苏瑶后的沈况逐渐放缓了脚步与她并排同行。
对于之前的那位黑衣小天司,沈况还记忆犹新,也为了苏瑶的安全,故而边走边缓缓叮嘱道:“苏姑娘,最近监天司的人也在梅雾城,平日里你要小心些。”
苏瑶没有答话,仍那样自顾自的走着,似乎根本没听到!
夜色已深,月光虽亮,但婆娑光影下,沈况依旧看不清苏瑶此时面容上的神色,他以为是街边吵闹让苏瑶一时未听清,所以他提高了一丝声音又重复说了一句。
效果立竿见影,身影已稍稍靠前的苏瑶立刻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沈况,她皱着眉头有些愠怒。
沈况一时没注意,差点径直撞了上去。好在他习武多年底盘稳固,迅速反应过来后急急刹住脚步,堪堪停在苏瑶面前。此刻,两人脸庞相聚不过一掌之遥,四目相对下,一人眉头紧盯,一人满眼迷茫。月光恰到好处的照在了苏瑶的侧脸上,她长长的睫毛,细碎的鬓角以及那一对深邃的眼眸沈况都尽收眼底。
沈况愣了愣,好半晌才缓过神,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后开口道:“苏姑娘,你,怎么了?”
苏瑶看了沈况片刻。
“没事。”她语气平静,但就是有些奇怪。
沈况有同样的感觉,但具体症结或者说奇怪之处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他知道苏瑶是在生气,所以他才觉得奇怪。
苏瑶说完全然不顾沈况做何反应,便又继续往前走了去。她步子迈的虽小,但踩在青石板街上的力道大了却不止几分。
沈况不解的挠了挠头,也快步跟了上。两人还是如之前那般,苏瑶稍稍靠前,沈况紧随其后。经过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沈况一时也不知道苏瑶听没听清他的叮嘱。所以他心里还在寻思着要不要明日再嘱咐一遍,毕竟这不是小事。
苏瑶在想什么,大概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但若她此时迎着月光,旁人便能看到她隆起的峨眉。苏瑶有些不解,不解于自己因何生气。
“因为沈况?”苏瑶自问道。
她轻轻摇头,忽而再想却又慢慢的点头。她的心情复杂,缘由,都和身后的少年有关。
苏瑶的步伐逐渐变回正常,不紧不慢。她边走边回忆起与沈况从相识到现在的点滴,她想起之前沈况为她疗伤时发生的那些旖旎,想起后来他为自己换药,为自己运功疗伤的种种,脸上情不自禁的泛起几抹羞红。
再往后,彼此之间越发了解,两人时而畅谈些心中向往,畅谈些快意恩仇,畅谈庙堂江湖,畅谈人生乐趣。许是因为有许多相似的经历,所以他们很自然的能在心意上产生共鸣,虽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但那样的感觉却让苏瑶很喜欢。
在苏瑶眼里,沈况不仅是个厉害的武学天才,还是个善良的少年。这个善良并非简单敷衍的评价,在她看来更像是最高的夸赞。
沈况只是平常的练剑,习武,只是这样简单的生活,却让苏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她不知道该去怎样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倘若说是简单的朋友,却怎么看都不像。
再回到最初的问题,她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他抛下自己单独和别的女子见面?苏瑶撇了撇嘴,觉得她不是那般痴傻的女人,所以又为什么会生气呢?
月亮也许知道原因,但月亮不说,她也不愿承认。
思绪太多,苏瑶懒得再想。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况,还挺顺眼的,咧嘴一笑后又转身继续往前走了去。
这一回,沈况有了准备,所以没再像之前那样差点撞上。不过当他看到苏瑶望过来的眼神时,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再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时,沈况更是四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刚想开口询问,再抬头时,苏瑶却已转身走出了很远。
月光下,有人快意潇洒,随心自由;有人皱眉不解,低头沉思。
楼阁上的姜凝一直在注视着楼下沈况与苏瑶,一直到他们穿过廊桥,没入夜色,她才收回视线。
姜凝抬起头注视夜空中的那轮明月,今夜月色很亮,月光柔美,却不知能否为她照亮片刻。
其实当她收到传回来的消息之时,她的心中就冒出了那个大胆的想法。幽牙剑,南柯剑神,东海沈家,这一个个的字眼都是那样的令她震惊,她不知道她的选择是不是对的。大路崎岖,前路并不坦荡。少年人的肩膀宽阔,却不知能否扛起大半个江湖的风雨。少年不知,月色下的女子亦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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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如常从东边升起,崭新的一天又来到。红泥巷,依旧是那般祥和。
公鸡清脆的鸣声吵醒了熟睡中的女人,是在告诉她们该起床了。
炊烟袅袅,雾气腾腾,巷里的大桃树新叶繁茂,树下的少年模样依旧。不同的是,今日除了少年之外,一位姑娘也随他一起在桃树下练剑。
妇人们见到后依旧会笑着说上几句,只是今日的话都是说给那位姑娘听的。有夸俊俏的,有夸英气,也有大大咧咧夸好生养的,凡此种种,都是些好听的话,一时间俊俏的少年郎倒是被人冷落了。
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苏瑶。
昨夜虽然回来的晚,但沈况依旧照常练剑。不过清晨他刚一出门,便看到柳树下坐着的苏瑶,看样子是早早就起来了,说是要和沈况一起练剑。
多年独自练剑的沈况今日突然有人跟着一起,他反而觉得有些变扭起来,故而连一些剑招都扭曲变形,反观苏瑶,剑招洒脱随意,英气十足,谁是剑道天才似乎一眼便知。
苏瑶的境界比宇文渊高上一线,以至万象境大圆满。严格来说,苏瑶武学上的天赋并不弱,只是与沈况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
在沈况眼里,就如今碰到的同龄人来说,不论是那丹谷的谢晚成还是将军府的独孤南乔,不论是监天司的黑衣小天司还是苏瑶,所有人的境界实力他都能大体感知到,谢晚成、独孤南乔,黑衣小天司还有他自己都同属一个境界,只不过实力有强弱。
唯独姜凝的实力他看不透!
姜凝就像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真气波动。
但沈况知道,事实绝非如此。一个能在这般大势力里如鱼得水的人物,自身又怎会没有一定的实力呢?所以在沈况看来,更有可能的是姜凝身上有遮掩天机的物件。
师傅曾跟他说过,不论是修刀练剑还是坐化沉功都可将之看作是假借天道之力。不论前三境武者的真气,还是宗师境身上的那一缕宗师之气,本质都是天道之力的衍化,而常人身上的那一缕天机也正是来源于此。
师傅还曾说,越攀登武道极境便越能感受到天道之力的强大。传说上古有大能专修天道契机,以天地为网格,众生为棋子,借此推演天机,实力恐怖,手段通天。而到得如今,还会推演天机的人便只剩道门天衍宗,但天衍宗同炼丹的文始派一样,不仅门人稀少且踪迹难寻,故而难以得见。
以楼外楼的底蕴,弄到几件遮掩天机的物价应该不算难事,所以沈况认为姜凝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真气波动的原因就在于此。
与虎谋皮的事沈况第一次做,姜凝是个女子,所以勉强能算作是个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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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早间的温度已颇高,一套剑法练完,少年满头大汗。反观一旁的苏瑶依旧体态轻盈,剑招飘逸。
苏瑶用的是沈况的那把白泥剑,她用起来很顺手。她练的剑法沈况并不知道,不过从剑招来看,不是过于追求招式威力的剑式,颇有几分四两拨千斤的灵活,想来是适合女子修炼的剑法。
沈况没有打搅苏瑶,他席地而坐,随后盘腿凝神,迎着初升朝阳,吸收东来紫气。
自昨晚之后,苏瑶似乎有些害怕与沈况对视,有些胆怯,说不上缘由的那种。故而方才沈况看过来时她故意没去看他,只是专注练习剑法。这会儿见沈况盘腿打坐,她才放缓了剑式,将视线停留在了沈况身上。
她就这样看了许久,心中的那一抹羞赧很快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