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医治
听到时雨说会死后,沈况也是一惊。“那我们赶紧带她回去!”
不管方才如何,毕竟是一条人命,所以沈况不敢耽搁,说着便横抱起躺在墙边的女子,和时雨往无酒地方向赶了去。幸好这里已经离无酒没多远了,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
夜已深,但韩前辈还没睡,是在柜上打盹等着他们。
一听到门口有动静,打盹的韩前辈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知道是时雨和沈况回来了,本欲说几句训斥话,但看到沈况怀里抱着一人,那些话便又收了回去。韩前辈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几分端倪,所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这人你们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前辈,一会儿再跟你细说,救人要紧。”
“那你把她带上二楼,丫头,你去关门。”安排好之后,韩前辈也紧跟着沈况上了二楼。
进了药房,沈况随即将女子放在床榻上,他的手和衣服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借着屋内的烛光,此时他也才看到,女子的伤口在左肩往下一点,是剑造成的,伤势很重。
本遮在她面颊上的黑巾也不知何时掉落,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庞。女子容貌姣好,只不过双眼微闭,秀眉紧蹙,脸颊之上几乎没有血色,
韩前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惊疑了一声:“是个女娃娃?”
沈况点了点头:“我和时雨回来时在永丰街边地一处偏僻巷口里发现她的。”
两人教堂之际,时雨也赶了上来。
韩前辈知道情况紧急,所以听了沈况简单的描述之后就没再多过问别的了。
“丫头,你先给她止血,看看都伤到哪儿了?肩头的剑上要好生处理,否则若是往后出了炎症她还是难逃一死。”对方毕竟是个女子,所以韩前辈不便亲自出手,选择让时雨来诊治。前辈交代时雨一些诊治事宜后,就打算退到房门外等着。
沈况见状,也跟着前辈的脚步准备出去。韩前辈则没好气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留下来帮忙!”
“前辈,男女有别,不太好啊!”
“都是江湖儿女,哪还讲这些俗礼。这女娃娃都快死了,你要是再耽搁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你的过错了。”
听韩前辈说的有理,沈况想了想之后便也就答应了,情况紧急,当下确实不应该再论其它。
女子肩头的伤极重,几乎是被那一剑洞穿,此刻甚至隐隐能看到皮肉之下的骨头。所以治疗前时雨要先将她上衣解了,才方便医治。虽然她已经昏迷,但时雨还是先用酒掺和麻沸散给她灌了下去。麻沸散沈况知道,那是东汉名医华佗先生所创制的一种药散,给病人服下可让他们短暂失去知觉,减少痛楚。
给她服下麻沸散之后,时雨先是施针封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止住了血,而后开始慢慢用烈酒清洗伤口。用烈酒洗伤口这样的方法也是她和韩前辈慢慢摸索出来的,他们发现伤口用烈酒清洗一番再上药的话,好转的会更快,至于原因他们还没弄懂,但这方法往后时雨一直都有在用。
女子肩上因为沾血太久,有些衣服碎片已经贴在了伤口上,所以时雨清洗的很认真。待到清理完毕之后,时雨又拿出金疮药敷在了伤口上。
虽然她已经服下了麻沸散,但沈况依旧能感觉到自她肩膀之上传来的颤抖。做完这些之后,时雨又拿了洁净的白绸缎,将上完药的伤口仔细的包裹了起来。
“沈大哥。”
“嗯?怎么了时雨?”
“大哥,我在医治过程中发现她的内伤更严重,应该是被人用高深的内家掌法伤到的。沈大哥你到前面来将她扶着,我还要将她上身的衣物都解了在后背用针。”
虽然时雨话里多有旖旎,但沈况知道当下不是扭捏的时候,因此点了点头,迅速转到了女子身前。
他虽已经在极力防治看到些不该看的,但这种情况余光中还是不免看到了女子白皙的粉背,女子背上有几道明显的掌印,如今已经乌青。从那掌印之中沈况知道,出掌之人显然是个中高手,而且下手极重。
待到扶好她之后,沈况赶忙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非礼勿视后,又感叹了几句,该是什么仇怨才会伤至此。
银针淬火后,时雨一针一针扎在了女子的背上。片刻后,沈况轻扶在她双臂之上的手掌感受到女子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热温热。彼时女子上身不着寸缕,因此沈况也不敢睁眼去看发生了什么状况。
“时雨,她身上好烫。”
时雨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况的话,而是急忙对门外的韩前辈大喊道:“师傅,她在发热!”
听到时雨的叫喊,韩前辈也回应道:“别着急,丫头,我去煮药。大椎、曲池、外关、合谷,选其二施针,半刻后若是体温不降再加。”
“知道了师傅。”
和韩前辈说完,时雨才转声对沈况说道:“沈大哥,别担心,师傅已经去煮药了。不过发热是一道大关,如果她挺不过去,那...”
时雨知道这女子当下正在危险阶段,所以很是担心,但发热的事情她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尽可能的帮她降温,作用虽然不大,但这时候聊胜于无了。
女子的额头上在不断渗出汗渍,方才虽然喝了汤药,但体温依然不见下降,这是个很危险的兆头。
这时,见银针和汤药都无效的时雨一时间也开始有几分慌乱了。
门外的韩前辈知道情况后,思索了片刻,低低喊道:“小子,你师傅教过你清气诀没有。”
“教了,前辈!”
“那就赶紧运功,将你的真气传到那女娃娃体内,让药力加速在她身上发挥作用,顺便将她体内的湿热给逼出来。”
“前辈,清气诀还能这么用吗?”
“别废话,照我说的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清气诀是沈况师傅教给他的一道运气法门,能够加速他体内的真气运转,能让小周天运转的更快,通通常被沈况用来加速修炼的。若不是韩前辈此时说起,他是万万没想过清气诀还能这么用。
前辈的语气焦急,沈况便也不再多问。待时雨将银针撤去之后,沈况与她换了位置,他盘腿坐在女子身后,这时候也不能再闭眼,于是只好睁开眼,慢慢运转起清气诀,将体内的真气传进了对方体内。
沈况双掌贴在女子光滑的脊背上,一股丝滑的触感传到了他手掌之上。这种情况,虽然沈况也多有些害羞,但他很快便摒去了心中的杂念,专心照着韩前辈的说法做了起来。
气沉丹田,清气诀运转,一股紫色真气顺着沈况的双掌慢慢传进了女子体内,在真气触及女子身体的时候,她轻哼了一声,随即昏迷中的她眉头拧紧,看山去有些痛苦。
清气诀的要领在于加快,加快真气运转的速度,但加快的关键是不断消耗体内原有的真气,所以清气诀并不能随时随地使用,往往在用过一次之后,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才能再用。
他往常使用时,能感觉到丹田的真气都在变得活跃,他知道那时清气诀起了作用。此时,当沈况将真气传进对方体内时,他发现两人的真气像是产生了共鸣一样,他体内的真气比之前更为活跃了。
慢慢的,在他双掌与对方后背之上,似乎产生了一个气旋,沈况体内的真气正在加速传进对方体内,隐隐有些不受控制的趋势。当下,沈况心里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能明显感觉到丹田内的真气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流失着,这是以往使用清气诀所没有发生过的。他想抽手停下,但气旋之上的吸力太大,一时间沈况只能任由体内真气流失。
又过了片刻,在沈况体内真气几近枯竭之时,那股吸力忽然变得轻柔了许多,而且有真气徐徐从女子体内返回至沈况体内,就这样,慢慢的,两人体内的真气形成了一个闭合环,维持着平衡,但大部分真气都在女子体内了。
“沈大哥,体温真的降下去了。”一旁的时雨激动的开口道。
听到时雨的声音后,沈况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样运转清气诀对他真气消耗很大,但有作用就好。此时,两人身上都在冒着氤氲白气,女子的体温已降回正常,嘴唇以及苍白的面庞也都慢慢有了血色。反观沈况,额头之上满是汗珠,由于真气消耗太大,他一脸疲色。
看到女子一点点的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时雨脸上的担忧慢慢消失了。片刻,她又想起了沈况,待看到沈况疲惫的神色后,担心道:“沈大哥,你没事吧!”
“真气消耗太多,回头休息一下就好了,别担心时雨。”沈况低声道。
沈况的确很疲惫,这女子实在太过虚弱,体内真气几近没有,他度进去的真气全被对方吸收了,虽然有真气在两人体内的互相流转,但对于沈况来说消耗太大,即便有回转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了,一直到这时他才慢慢能调节一些。
好在这一切都有作用,又过了片刻,他缓缓收回真气,瘫坐在床头。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一股空虚疲惫之感顿时传至他的脑海,他慢慢支起身子,让时雨能帮女子穿上贴身衣物,而后又轻轻让她躺下,掩了被褥。
虽然疲累,但沈况此时颇有几分成就感,佛家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今夜他也能算是救人一命了。
第十七章 慢慢浮现
那女子的状况当下已经有所好转,时雨替她把了脉,知道脱离鬼门关后,才放下心来。而后,时雨又急忙搀扶住一脸疲色的沈况说道:“沈大哥,你怎么样了?”
“现在好多了,就是有些累。”沈况在时雨的搀扶下,缓慢的走到长桌前坐了下来。
一直待在屋外的韩前辈,在知道一切安好后,也推开房门进来了。看到沈况疲惫的神色,韩前辈不惊反笑,轻声道:“你师傅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清气诀可以这样用。”
“师傅没说过。”沈况摇了摇头道。
“清气诀这法门当今天下还会的人一手可数,必要时刻是可以救命的。不过,对施法者本身的消耗太大,容易在虚弱的这段时间被人趁虚而入。这也是你师傅不告诉你的原因,就是不希望你随便用。你这小子,虽然脸皮厚了点,但心地善良,容易被人利用。现在知道了原委,以后就更不能乱用了,知道吗?”
一旁的沈况点了点头,接受了韩前辈的教诲。
解了沈况的疑惑后,韩前辈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那名女子,片刻后回过头问道:“详细跟我说说你们今晚遇到的情况?”
见韩前辈神色严肃,沈况便一五一十的将晚上的事说了出来,从他和时雨出门开始到回来所有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半晌后,沉默中的韩前辈淡淡的开了口:“监天司的人?听你的描述还是个黑衣小天司。”
说罢又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沉思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引得朝廷如此大动干戈?莫非,又是江湖上的人?”
韩前辈自顾的摇头自问自答,但回答基本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了。
沈况虽然不明白韩前辈口中的监天司是什么,但他隐隐有些知道多半是朝廷的机构。绿林出身的江湖中人大多不愿意与朝廷打交道,因此他们对于朝廷一直有着抗拒感。沈况也一样,对朝廷并没有什么好感。
“前辈,领头的那位黑衣小天司我虽然没有和她交手,但我能感觉的出来,她修为很高,即便是我也不一定能胜过。”
韩前辈摆了摆手:“监天司的那群人训练手段极其残忍,那小小年纪的小天司想来不仅自身天赋卓绝,苦也一定没少吃。而且大内之中本就高手如林,又加之这些年朝廷还在疯狂搜罗天下间的武功秘籍,一个监天司,一个地网,能培养出这样的年轻高手不稀奇。不要心生攀比,走好自己的道才是正途。倒是...这女娃娃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敏感的时间点里,又受了重伤,很难不将她与监天司缉拿的人联系到一起啊。”
听到韩前辈的话,沈况惊道:“啊?那前辈,我们岂不是救了一个通缉犯?”
“慌什么,朝廷这些年一直在搅乱武林,这一切是非对错尚还未知。况且,这女娃娃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等她醒了再问缘由不急,若只是普通武林同道,那倒是没什么,救了也便救了;可若她真是监天司要缉拿的人,那还得从长计议。自二十年前开始,好好的江湖就已经被搅浑了呀。”
“好了,这些事情等这女娃娃醒了自然就知道了,倒是你真气消耗太多,先回房休息去吧,这里让时雨看着。”韩前辈说完话后,时雨也朝沈况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回去休息。
沈况真气消耗大,这会儿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疲累,因此也没推脱什么,随即回了房间。
······
时间像是过了百年那么久远,苏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又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以及族内的其他叔伯。他们在远处,脸上露着笑容,正轻声唤着她的乳名,可苏瑶跑了很久,怎么都到不了他们身边。
画面一转,一切都变了。
记忆中鸟语花香的场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纷乱。一群黑衣人冲进了她的家里,他们提着刀,宛如魔神一般肆意的屠杀她的亲人,大家都在四散着逃跑。苏瑶眼神所到之处遍地残骸,她的家就这样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母亲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只是这一次他们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红的血液从他们身上流下,苏瑶在他们身边大声哭泣,但父亲母亲再也听不到了。
画面再转,好多年过去了。她又看到了当年的那群黑衣人,一样的屠杀,一样的凶戾!所有人都为了保护她而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只有她逃了出来,但也受了重伤,她记得倒下之前还是被人找到了,或许是来杀她的。
床榻之上的苏瑶缓缓睁开了双眼。“我是死了吗?”她喃喃自语道。
慢慢的,她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那是一道天蓝色的床布,上面还有几道褶皱。她微微动了一下,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但她已没了力气,即便是控制身体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感觉整个身体疼痛的厉害,尤其是左肩那里,方才从那里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秀眉拧紧,身上也因为剧烈的痛楚而冒着冷汗。
她有些想起来了,昨夜被那女人刺了一剑,就在左肩。
她不敢再动,稍稍偏过头,发现此刻她正躺在一个房间里,墙边摆满了药柜,往前还有一方长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刀具,长的短的都有,有好几把上面甚至还沾着血迹。
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虽然身体上还在一直传来剧痛,但她依然想挣扎着坐起来,她想走,想离开。因为在她眼里,一切未知的地方都不安全。她又想到昨夜的可怕场景,想到了那些为了保护她而死去的人。她不能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可挣扎了半晌,依旧只是徒劳无功,除了痛之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不久后,她听到了一阵推门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她心中隐隐有些恐惧,也因此挣扎的越发厉害,但幅度却小的可怜。
时雨今日起的很早,因为早间她要给昨晚的那位姑娘煎药。打扫的事都没做,起来后她就一直在煎药,这会儿药好了也就端了上来。不过,时雨一进门就发现了床上的动静,待放下汤药后,才发现受伤的那名女子已经醒了。
“姑娘,别乱动,你伤的很严重,别碰到伤口了。”时雨放下药碗后,见到躺在床上的那名女子竟然在乱动,便急忙叮嘱道。
苏瑶原以为的事情没有发生,这时却是听到了一个女儿家的声音,而且并不是昨晚伤她那人。
没过多久,一张独属于女子的可爱脸庞出现在了苏瑶眼前。此刻,那人正皱着眉头看着她轻声道:“姑娘,可千万别乱动,你伤的很重。昨晚我和沈大哥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你救回来的,也多亏了沈大哥,不然昨晚你就死了。”
“是你们救了我吗?”
时雨听到她虚弱的声音后笑着点了点头:“我和沈大哥昨夜原本是在洛水边上游玩的,夜里回来的时候在巷子里碰到了你,那时候你就已经很虚弱了,是沈大哥把你抱回来的。”
说完,时雨又轻声道:“沈大哥昨晚为了救你真气消耗太大,现在应该还没醒。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时雨。”
“我叫苏瑶,谢谢你们救了我。”她话说的很慢,因为伤的缘故,所以即便是这样轻微的说话也依旧会有痛感。
“苏姑娘,你别动,我先喂你把药喝了。这是我师傅配的药,对你的内伤外伤都很有帮助。”
苏瑶没办法坐起来,所以时雨一勺一勺喂到了她嘴边。苏瑶望着那正喂她汤药的小姑娘,小姑娘嘴角挂着微笑,很是和善。让她不禁又想起昨夜死去的那些人,如此这般,泪水便不自觉的从她的眼角滑落。
时雨见状一时慌了手脚。“怎么了,苏姑娘,是药太苦了吗?”
苏瑶看到她的模样,艰难的摇了摇头,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容。“药不苦!谢谢你时雨姑娘。”
知道她没事,时雨也放下心来笑着道:“不用谢的,师傅从小就告诉我,作为医者切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啊,这是我该做的。而且,沈大哥出力最多,你要谢就谢她吧!”
时雨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汤勺将苏瑶额头上几根稍显凌乱的头发捋到了耳后。
苏瑶本欲说些什么,但紧接着时雨的下一勺汤药就来了,而且时雨还不断安慰她让她好好养病。也因此,苏瑶的那些话没有说出来。她眼神落在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脸庞上,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今天是沈况二十年来第一次超过寅时起床,他在想,若是让师傅知道了,一定会边用竹条打他边骂他偷懒的。
昨夜为了救那位姑娘,他的真气几乎耗尽,回到房间之后,打坐了半宿方才感觉好点,而后才沉沉睡去。
他早上的气色不太好,喝了一碗韩前辈递过来的汤药,才感觉好上许多。那些消耗一空的真气沈况不担心,因为打坐修炼能慢慢练回来,但他的气色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了。本以为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韩前辈的一碗药喝下之后,情况就已经有所转变了。
沈况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则是被韩前辈踹了一脚,笑骂他跟他师傅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准备去楼上看看那位姑娘的情况,在知道时雨一直在楼上后,便也很快到了二楼药房。推开房门后,他还没看到里面的情形,便就听到时雨惊叫了一声:“沈大哥,快出去!”
第十八章 出城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况听得出来,时雨的叫声里满是慌乱,所以他立刻出去关好了门。片刻后,听到房间里传来时雨的声音:“沈大哥,可以进来了。”
方才时雨喂完药后,一直在查看苏瑶身上的伤势,所以难免褪了衣衫。但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时雨却听到沈况推门进来了,也因此惹得她惊叫了一声,而后慌乱的给苏瑶重新穿上衣服。
待沈况进来后,他发现时雨的脸蛋红红的,一时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感受到房间内的气氛有几分旖旎,时雨虽依旧红着脸,但还是率先开口轻声道:“苏姑娘,他就是沈大哥,昨夜可多亏了他。沈大哥,她叫苏瑶。”
听到时雨的话后,沈况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床榻,也因此迎上了苏瑶正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眼神相触,苏瑶身上有伤多有不便,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谢谢沈公子。”
沈况也微笑道:“不用客气,苏姑娘。”
到至现在,沈况大致也猜到了方才的事情,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倒也是他忘了敲门所致。此刻,沈况看到昨夜那个濒死的姑娘如今已经好转,心中的那种成就感不言而喻。
“苏姑娘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沈况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时雨问道。
“沈大哥,方才我又给苏姑娘检查了一遍,她的脉搏正常,伤势都已经有所好转了。不过她伤的太重,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这段时间,都要在床上躺着静养。”
说完,时雨又朝苏瑶微笑道:“苏姑娘你别担心,你的伤一定能痊愈的,我师傅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
沈况接过话道:“只要有好转就是好事。”
往后,时雨的话一直没停,多是在和床上的苏瑶说着,有鼓励的,也有逗趣的,总之早间这会儿时雨很是活泼。沈况以为,大概是平日里与她熟悉且同龄的女子不多,因此碰到了,时雨就变成了话痨。
两人间的谈话,多是时雨在说。沈况又在二楼坐了一会儿后,便就下楼去了,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他刚从楼梯下来,迎面就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韩前辈,前辈手里拿着一张大纸,见到他后,便将那张纸扔了过去。“看看这个!”
“前辈,这是什么?”
韩前辈的语气不冷不淡,沈况猜不到发生了什么。说话间,他已经将那张纸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通缉。
通缉令的下方还有附上了一张画像,是名女子,面庞也尤为显眼。
“这是...”
韩前辈点了点头:“昨夜你救回来的那个女娃娃,还是个钦犯。”
说完又对沈况努了努嘴道:“接着往下看。”
沈况低头又看,待那些文字看完,他整个人已经怔在了原地。因为通缉檄文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二十年前,东海苏家的余孽!”
“前辈...这...”
韩前辈先是笑了笑:“看来二十年前,在那场屠杀中,活下来的不止你一个,苏家也有人。就是不知道蒋家、韩家、杨家是不是也有人活了下来。二十年了啊,朝廷还在对你们赶尽杀绝,难道是想再掀起一场与武林的纠纷吗?”
说到这里,韩前辈脸上笑容消失,终是低低的叹了一声。
“你的身世比他们隐蔽,不需要担心,当下还是先想想那女娃娃怎么处理。我方才从外面回来,发现周围已经有不少官府的人了,多半是根据城中的血迹追查到周围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况问道。
“留在这里太过危险,只有趁当下城里通缉的还不严,混出城去。当年苏家老家主于我有恩,这一次我帮了她的后辈,也算还他的恩情了。走,先上楼!”
二楼药房里,时雨和苏瑶依旧在聊着天,时雨嘴角一直挂着笑容,苏瑶的气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当时雨听到师傅和沈况迈着急促的步伐上楼时,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待见到他们出现在门口便问道:“师傅,沈大哥,怎么了?”
“丫头,快先出去找辆马车,趁时机还早先将她送出城吧!”
“发生什么事了,师傅?”
“和这女娃娃的身份有关,先别问太多,快去找马车!”
师傅的话说的云里雾里,时雨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但她还是按照师傅的吩咐起身出门找马车去了。她走出两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苏瑶,发现苏瑶正微笑着看着她,似乎一切都没什么。
说完,韩前辈又看着床榻之上的苏瑶说道:“苏家丫头,莫要紧张,你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你爷爷苏长柏从前于我有恩,这一次救你算我还他人情。多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抓紧送你出城才是最要紧的,监天司的那群人无孔不入,待在我这里太危险了。”
韩前辈的一番话说完,苏瑶也就知道了来龙去脉,她没有说太多,只是淡淡的开口谢道:“多谢前辈相救!”
说完苏瑶又有些歉意的看向时雨说道:“对不起,时雨姑娘,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时雨就已经开了口:“苏姐姐不用道歉的。”时雨脸露微笑,示意她不要有歉意。
又过了片刻,时雨出门去找马车,留下韩前辈、沈况与苏瑶三人。韩前辈望着苏瑶叹了口气,而后指了指沈况开口道:“丫头,你就先跟这小子去梅雾城,我那师兄李成仁如今就在那里,他能保你平安,而且梅雾城偏僻,监天司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里。”
听到韩前辈的话,苏瑶有些惊讶道:“是那位剑神前辈吗?”
“嗯,在那里你也可以安心养伤,不用担心其他的。”
“那您是?医圣韩仲景前辈吗?”
听到这个多年未曾被人提起的姓名,韩仲景的嘴角显露出了一丝微笑:“呵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爷爷曾经和我说起过您。”
“说来,你爷爷是我的前辈,当年若不是你爷爷出手我可能早就死了。我欠你爷爷一条命,如今救你一命,算是还他人情了。”
两人的谈话,不禁将思绪带回了遥远的从前。苏瑶又和韩前辈谈论了几句后,忽而想起一旁的沈况:“前辈,难道他是当年沈家的后人?”
对于拥有同样遭遇的苏家而言,当年剑神李成仁出手救下沈九司儿子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当然,除了他们这群人外,世人大多只知道那位剑神曾经出手过,对于其他的事则就鲜为人知了。
韩前辈点了点头:“和你一样的遭遇。他是被我师兄救下来的。”
沈况当下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从方才知道苏瑶的身份到现在他都是。东海苏家,是与他的家族有过同样遭遇的,而且这个苏瑶应该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沈况心中有诸多疑问,但他知道当下不是一个好时机,因此抑制住了心中的激动。
听到苏瑶提起他,他也报以善意的微笑。
而后,房间内的韩前辈又开了口继续说道:“丫头,你的伤势还重,我和时雨那丫头不方便离开,但你也别担心,这小子跟他师傅也学过医术,往后去梅雾城,一路上就让他来给你治疗!”
说完,韩前辈又扭头看向沈况:“你的清气诀往后每日也给她用上一次,对她的内伤有帮助,不用像昨晚那样拼命,花费一小半的真气就行了。”
沈况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韩前辈的要求。
不多时,时雨就带着马车赶了回来。不过,直接这样毫无掩饰的出城还是容易被发现,现在这种情况,城门口的排查也一定很严格,所以韩前辈先是将马车底部的木板掀了开来,在下面铺上一层软被后,这才让抱着苏瑶的沈况将她放了进去,而后再将木板轻轻盖上,其上再铺上一层锦缎布料当作地毯遮掩,这样基本不仔细查看就看不出来底下有人了。
苏瑶身上的伤刚有稳固,即便只是从二楼抱下来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她来说也十分难熬,但她知道如今性命攸关的时刻,所以忍痛承受了下来。
这一系列的操作都是在后院里进行的,待一切安置妥当后,韩前辈、时雨还有沈况便从无酒后门出去,驾着马车缓缓驶向东边的城门。
时雨和韩前辈坐在了车内,沈况则担当驾马小厮的任务。因为时间紧急,所以从准备好送苏瑶出城到几人真正行动也不过一个多时辰。时候已到正午,路上行人渐少,但一路上沈况看到了许多身着官服的人正在巡街,而且街道两旁也到处张贴着通缉的檄文。
马车一路往东驶过了宁人街,秋落城的东城墙也慢慢的进入了沈况的视野里。
虽说一切安置妥当,但这时候他仍不免会有紧张。城门前排查进出城的官兵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而且排查的也更为严格了。
很快,沈况就驾着马车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官兵也快步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下车,例行检查。”
沈况拉住挽马的缰绳,长吁一声,挽马嘶鸣而后停下了步伐。
“干什么的?”持刀官兵问道。
“随家师出城采药。”
“采药?城里哪家医馆?”几名官兵围着马车转了两圈其中一人问道。
“无酒。”
听到沈况的回答,那官兵不禁皱了眉头:“无酒?那不是承义坊里的一家客栈吗?什么时候变成医馆了?”
沈况倒是不讶异官兵如此的问答,只淡淡道:“家师也是名医者,在承义坊里也是有些名气的。”
说话间,另一名官兵已经掀开了纱帘一角往车里看了看,看到了坐在车里的韩前辈和时雨。片刻后,待觉得一切无恙,便就和其他几人打了照面,准备放沈况一行人出城去了!
第十九章 擦身而过
“等等!”
一声清脆的叫喊声从沈况身后传来,原本已经打算启程的他们再一次被排查的官兵拦住了去路,几名兵士中的其中一人闻声已快步往后方跑了过去。
沈况也转身看去,惊讶的发现说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天司。这时她依旧昨夜那身官服打扮,只不过今日身后跟随的人又多了几个,此时正在询问方才跑过去的那名官兵些许事宜。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从后方传来,那位小天司已经带着手下走到了沈况的马车前。待看到沈况时,眉头微皱,又如昨夜那般打量了他一眼,随后问道:“出城何事?”
“随家师出城采药。”沈况的回答很平静,没有丝毫紧张。
她一番打量,并没有发现奇怪之处,而后,偏过头看向那名官兵问道:“都检查过了?”
“回大人,小人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一切正常。”
“那就放行吧。”她朝前方几名官兵挥了挥手道。
前方几人接了命令,便立刻让出一条道路,沈况见状也未多言,一拉缰绳,口中低喝道:“驾~!”随后,挽马迈开马蹄,不一会儿就出了城门。
宋宛的眼睛还在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少年给她的感觉很是不同,从昨夜第一次见到时她便有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飘渺,宋宛总觉得那样的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才对。
片刻后,她转过头朝那几名守城的士兵问道:“那人的师傅你们可知是何人?”
“回大人的话,驾车的少年说他们是城中无酒里的人?”
“无酒?”
“是的,大人!无酒的店家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听说会些医术,在承义坊那一片也算小有名气,不过因为他那古怪脾气,所以平日里不管是上门的食客还是去问诊的病人都极少,倒是小的听人说起过,这老头的医术还是有些功夫的。”
“可知那老者姓名?”
回答的官兵正欲摇头说不知,站在他一旁跟他一样躬身的另一人则拽了拽他的衣袖。
“你说。”宋宛看着那名跃跃欲试的官兵开口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曾经在他家客栈里吃过几回,听周围与他相熟的人都称他韩老头。真名叫什么小人也不清楚。”
这人说完后,宋宛并未继续再问,只是沉思了半晌。站在她身后的一人,朝那几名官兵摆了摆手:“继续排查去吧,都给我盯仔细点。”
远处,沈况驾驶的马车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宋宛抬头再望,终是只觉得是她的错觉,随后便又带着几名手下离开了。
其实,她以为追剿的那名疑犯多半已经死了。对方被她刺了一剑,又受了她好几掌,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昨晚至现在,除了发现那处血迹外,其余的就再没有什么发现了。监天司一向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即便死了的可能性极大,他们也不排除被对方逃跑了的可能。
对于昨夜与今日与那少年的相遇,宋宛心里其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从那少年的气势之中她感觉得到,对方的修为与她不相上下,昨夜她并没有太多的疑问,毕竟江湖很大,天才更是不少。但今日再遇,发现他只是一位不知名医者的弟子时,这样的疑惑也越发多了起来。
不过,表面上的一切无恙,故而她也没有理由对对方做些什么,于是她也就带着疑问离开了城门。
城中的百姓,显然已经感受到了今日城里弥漫着的肃穆气氛,无论是比平日更多的巡逻士兵还是街道旁随处可见的通缉,无不代表着秋落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街上的行人变少了,连小贩们的叫卖声也没以往那般响亮清脆了。
普通民众多半只能感觉到不同,但对于秋落城里的江湖客来说,通缉檄文上的那一句“二十年前的东海余孽”对于他们的震撼可见一斑。至今为止,他们都还不太明白引起二十年前东海一地屠杀的缘由,但这一次竟是烽烟再起,很明显,朝廷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在对待当年东海一地那些家族的人,所以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依然不曾放过。
城中因此议论纷纷,甚至以前那些对于朝廷当年做法的猜测也被人重新提起,只是不论是长生不老,还是绝世武功,朝廷贪得无厌的嘴脸都已让他们看的清楚。当然,这样的谈话大多只能在背后说起,毕竟监天司的那群人到处都是,若是祸从口出可就不值当了。
秋落城,将军府。
将军府的正堂上,两位中年人此时正端坐在那里,两人身前的小桌上都放着一杯茶水,白色的热气不断从杯中漂浮而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氤氲光彩。
他们二人,其中之一自然就是大魏将军独孤崇。另一人,一身红衣装束,胸前盘踞着一条飞鱼。这人胸前的飞鱼与宋宛身上的很像,但区别也很明显,不管是用料的珍贵程度还是飞鱼的姿态比之宋宛的都高上一层。
飞鱼其实并不是鱼,外貌更类似于蟒,故有鲜明类蟒,非蟒也的说法。飞鱼有两角,此被称作飞鱼纹。所以飞鱼其实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蟒的一种,是以鱼形为基础,将鱼鳍鱼尾等部位加以改动成蟒形,旁人因此给名飞鱼。
南乔此时也在厅内,她是被父亲叫过来的,说是拜见一下朝廷下来的大人。她的六位姐姐不是已嫁作人妇不在家,就是仍待字闺中但已有了婚约,都不适合抛头露面,因此这样的事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上面的那位红衣人她也有所耳闻,监天司的五位大天司之一,好像是叫伏念之。
宋宛刚从门外进来,此时还未落座,只是站立在了那名红衣人身后。这种场合,她的几名手下是没有资格进来的。进门之后她先是俯身,对着红衣人低声说了几句,之后才又安静的站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伏大人,可是有了什么消息?”一旁的独孤崇在看到宋宛小声说话的动作后率先开口问道。
伏念之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水,徐徐回答道:“尚还没有,只是查到了些头绪。倒是独孤将军的人手有没有什么消息?”
“呵呵呵,伏大人说笑了。要比办案能力,我这将军府再加上秋落城的衙门也没法跟监天司相比。我目前收到的消息只能知道那嫌犯多半还在承义坊一带。既然她的一甘同党尽皆伏诛,想来抓住她也是迟早的事。伏大人,今日不妨就先品品我这茶水。”
“呵呵,独孤将军说笑了。我等既是奉了皇命前来追剿钦犯,在没完成任务前可都不敢松懈。将军的茶水,我还是下次再喝吧!”说着话,伏念之已起身,准备离开。
见状,独孤崇也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相送。两人嘴角都挂着一副官场上的微笑,在外人看来礼节做的十分完美。
“伏大人,慢走!”
“将军,告辞!”
伏念之与宋宛出了大厅后,在外候着的其他几名监天司的人便也径直跟了上去。望着那群人已渐渐远去的背影,片刻后,南乔终是开口问道:“爹,二十年前,朝廷到底因为何事要对东海那些家族下杀手?”
“那件事,朝廷做的十分隐蔽,具体因为什么爹也不清楚。这事就暂且搁在一边,抓嫌犯那是他们监天司该操心的事。倒是你这丫头,最近又跟人比武了?”
听到父亲的话,南乔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沈况那张人畜无害地笑脸。
“怎么,输了?”见女儿没有回答,独孤崇似笑非笑的说道。
南乔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说道:“那人很厉害。”
“听你梁叔说,还是从前那位剑神的弟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师傅怎么评价那人的?”
“师傅说他是个厉害的少年,不论是在剑法还在心性上都是极好的。就是,有个不好的师傅。”
“哈哈哈,那他向你师傅求亲的事你怎么看?你这丫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虽未见过那少年,但听你梁叔的描述,应当是个不错的孩子,而且李成仁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倒也能算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啊,我觉得可以。”说完,望向了一旁的南乔。
对于一心只想突破的南乔来说,对于成亲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而对于沈况,她更多的是想打败他,挽回那两次败于他之手的颜面,因此想了片刻恨恨地说道:“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除非他敢跟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赢了我再说,不然凭什么娶我。”
南乔的这番话气势很足,独孤崇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随后哈哈大笑。“比武招亲,这法子,我觉得可以,下回见到那孩子就这么办。”
说完后,笑着走远了。留下刚回过神来的南乔,脸色绯红。
······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长亭送别,莫忘回首。秋落城外大概十里之地有座长亭,是有名的送别之地。
沈况驱驾的马车如今就停在长亭外,苏瑶已经被他抱了出来重新放在了马车里,车上铺有软被,所以对于往后要行远路的她来说可以形成保护。
韩前辈和时雨已经下了马车,在作离别前的嘱咐。午后的微风掺杂着暖意,正吹动着几人的衣摆。
“前辈、时雨,那我们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小子,好好照顾那女娃娃!”
“知道了,前辈。”
“沈大哥。”时雨眼眶红红的看着沈况喊了一句。
沈况也有些不舍得摸了摸时雨的头发轻声道:“大哥下次来,再给你带好东西。”
长亭外,古道边,少年驾着马车缓缓朝远方驶去!
第二十章 从前的故事
出了秋落城,沈况二人往后的路便只管沿着官道,一路往西。
俗话说,吃人嘴短。沈况看了看挂着自己腰间的那个酒壶,喝了这壶酒,想来师傅下一次就不好再坑他了。来秋落城的这一趟,前前后后耽误了十余天,有段时间没看到师傅,沈况倒还有几分想念了。
回去这一路虽然有马车,但因为苏瑶伤势的缘故,他们赶路的速度不能太快,约莫着至少五天才能赶回梅雾城。
想起苏瑶,沈况便意识到,出发后的这一路苏瑶都没有主动与他交流,马车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传出来。
“苏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沈况回头在纱帘外试探性的问了问。询问的意图自然也就是担心苏瑶的情况,毕竟苏瑶的伤势严重,昨夜才从鬼门关被救下,今日又要赶远路,舟车劳顿,对于本就虚弱的苏瑶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
马车里的苏瑶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半晌,沈况方才听到车里传来文弱的声音:“谢谢你,救了我!”
两人间的气氛因为这样的一句感谢拉近了不少,沈况闻言笑了笑:“哈哈,不用客气,苏姑娘。咱们行走江湖,自然是能帮则帮,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正在被朝廷通缉吗?”
“知道啊!”沈况不甚在意的回答道。
“监天司的那群人很难缠,你不怕因为救了我害了你自己吗?”这些话是苏瑶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问的,她自知不应对别人善意的做法质疑,但,她还是问了。
为什么要救?
听到这个问题时,沈况自己也沉默了。为什么要救?他思索良久,并没有给出答案,因为没有答案。
“救你的时候我和时雨都没想太多,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世。其实...我心里还是没有什么波动,或许是因为对于所谓的监天司之类的不熟悉,也或许我们冥冥中那些相似的遭遇吧。苏姑娘,能跟我说一说二十年前的事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沈况脑海里许久,那些关于他身世的谜团就如同天上的乌云一般,到至现在才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
“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吗?”马车里的苏瑶轻声道。
听到苏瑶的话,沈况的语气顿了顿。“其实我对以前的事情都没有记忆了,从小到大听师傅说起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练剑。若不是这一次来秋落城碰到了韩前辈,我可能永远不知道在我身上曾经发生了那样的事!”
沈况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苏瑶听的出来。
“其实我对于那件事的记忆也都是后来木叔告诉我的,他是我的长辈,也是当年活下来的一批人之一。木叔他们知道那件事的缘由但他们不愿意告诉我,他们是害怕我再被缠上危险。木叔告诉我,朝廷、监天司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地网,他们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与我们有着血海深仇,从小到大木叔都叫我永远不能忘记朝廷曾经对我苏家的所作所为。”苏瑶的语气里没有激动,也许是长此以往对于这件事情的知悉,所以她此刻的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冰冷。
苏瑶的那一丝冰冷沈况也明白,只是师傅从未与他说起过那件事,对于仇恨就更是只字未提了。
“从小到大,师傅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关于我身世的事,我以前问过,但师傅不说,那些关于家族的仇恨师傅就更是没说过了。”
沈况的语气里此时没有夹杂什么情感,所以车里的苏瑶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二十年了,你们为什么又暴露了呢?”片刻后,沈况又徐徐开口问道。
“朝廷的人从未停止寻找我们,木叔曾经对我说,我们这群人中有朝廷想要的东西。”
“我们这群人?”沈况疑问道。
“嗯!除了你我之外,其他的几个家族也有人存活,只是不知道如今藏身在哪里。”
“你说的是,蒋家、韩家和杨家?”
“嗯!”
“那东西?”
“我们苏家的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并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何物?木叔说,那其中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那你们这一次又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家族里出了一个叛徒,可能是隐姓埋名了太久,他不想再这样了。只是他想为朝廷卖命的做法无异于与虎谋皮,最终也还是落了个身死的下场。”苏瑶又想起了昨夜的情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午后的阳光暖意十足,与苏瑶的这番交谈让沈况对于从前的事也有了个轮廓。大抵不过是朝廷觊觎东海几家掌管的一个秘密,而后起了杀心,将几家屠戮一尽后,最后将那秘密占为己有。不过,至今为止,朝廷似乎还未成功。
“那些事情就暂且搁在一边吧,你先随我回梅雾城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考虑下一步。刚好这次回去也可以向我师傅询问关于当年的那些事,而且你的伤若是由我师傅出手的话一定能好地更快。”此刻,沈况的语气里已多了几分淡然,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苏瑶。
师傅和韩前辈不告诉他关于当年那件事的全貌并不是想让他就此遗忘,而是当下他还没有可以独自去破解当年事情的能力。他当下的感情里没有苏雅那么多的仇恨,因为他接触的少,但同时他也清楚,那一份属于他的责任他是早晚都要承担起来的。也许苏瑶并不能那么坦然的适当放下,但如今这个局面,能做到一些对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马车里的苏瑶正望着车顶发呆,她神色漠然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的心其实从昨夜那时就死了,她本以为她会和家族内的其他人一样被杀死,但却没想到她被沈况和时雨救了下来。早间那时她还痛恨,为何唯独她活了下来。以前她的身边尚有叔伯兄弟,有亲人姊妹,到如今,只剩她一个,她一下子觉得木叔曾经告诉她的那些仇她报不了,她想抓起剑,想劈开脑海中的那些梦魇,但那时她做不到。
可当她认识了时雨,知道了沈况后,她慢慢回转了过来。那个与他拥有同样遭遇的少年背负着的其实比她还多,那她为什么不能如那少年一般去面对呢?
也许,上天让她活下来的原因就是这样,她也可以独自担负起家族的仇恨。虽然那会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或许就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手中的剑会重新入鞘,她可以再回到东海,去祭奠那些连坟冢都不曾拥有的家人。
马车徐徐在官道上行驶,迎着远处的落日,正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
第二十一章 两杯茶水
夜色笼罩大地,几许繁星伴着冷月闪烁其中。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席席往事,秋落城里的灯火愈发透亮,今夜惆怅人,但不止两三。
小姑娘时雨此时正杵着脑袋端坐在门前,自从沈况和苏瑶离开后,时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带着原本看药方的兴趣也没了,所以如今独自坐在门前发呆。
韩前辈则还是那般,自顾自的坐在柜上喝酒,眯着眼看着兴致不高的时雨,没好气道:“你这丫头,从那小子走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听见师傅说话,时雨直起了身子。她对师傅打趣她的话也不在意只是皱着眉头沉思道:“师傅,苏姐姐跟着沈大哥去了梅雾城就能躲开追查她的那些人吗?”
韩仲景抿了口酒,满足的说道:“有那小子的师傅保护,轻易不会出什么问题。况且,梅雾城离着这里几百里的路程,监天司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那里。怎么?不担心那小子?”
终是被师傅看穿了心思,时雨的脸上浮现红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纠结了好半晌方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师傅,沈大哥他...也会没事的,对吗?”
“就知道你在担心那小子。”韩仲景给了时雨一个白眼,心里却也没来由的笑了笑。
“那小子的事比较复杂,也不知道他往后都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那小子心性不错,又有他师傅在一旁照料,出不了什么事的。”
其实从方才问完后,时雨的注意力就没有集中在师傅的回答上了,她的思绪纷乱,如今已飘的很远。因此,听见师傅说无事她也只是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时雨到底在想什么,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今夜的秋落城极为安静。眼看天色已晚,时雨就准备关门打烊,这一日奔波疲累,该好好休息一番。
不过,她刚起身走到门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人影,那两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容貌,此时正朝着厅前徐徐走来。见状,时雨先是呀的叫了一声,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坐在柜上的韩仲景闻声也睁开了眼,望向门前。
“怎么了,丫头?”
“师傅,有客人!”
时雨和师傅谈话间,那两人已进了门来。时雨惊讶的望着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的那名小天司。两人视野相碰,对方也正在打量她。
电光火石间,时雨好似嗅到了空气弥漫着的那股不寻常的味道,因此她便想着让对方离开,故而随意寻了个借口。“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你们明天再来吧。”她轻声道。
不过,对方并未在意时雨的逐客令,两人神色都很平静,礼节也做的很好,丝毫不为所动。
过了片刻,靠前的红衣人淡淡开口道:“小姑娘,可否给我二人上杯茶水?”红衣人浅浅俯身,礼节上让人挑不出毛病。
见状,时雨为难的转身望向了师傅,见师傅点头,她也便朝对方点了点头。“那,您稍等。”
进来的这两人也奇怪,除了向时雨讨要茶水外就没再说其他的,而后径直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此时他们恰好与柜上的韩仲景相对而坐,但双方既没有言语,也没有眼神上的碰撞。
不多时,时雨端来茶水。“客人,请慢用!”
宋宛接过茶杯,对时雨微微示意,第一杯也自然是递给了伏念之。
茶水入喉,伏念之笑着说道:“店家,好茶。”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恰好让在场几人听的清楚。
时雨本想告诉对方这只是普通的山中野茶,不曾想,那边的师傅却是开了口:“呵呵,那客人不妨多饮几杯。”
“好茶,一杯足矣!”伏念之笑道。
说完,他放下茶杯环顾四周,不自觉的又叹道:“江湖中的人看来都很喜欢隐居,店家,这间客栈很不错。”
韩仲景笑了笑:“我等不过俗人,年纪大了,自然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有间客栈落脚也就满足了。”
“落得清闲,难免让人羡慕!”
“哈哈,不过是偷的半闲罢了,没什么可羡慕的。倒是我观客人相貌端正英朗,该是让人羡慕才对。”
两人间的谈话似是陌生人间的寒暄,又似是重逢老友的寡淡,双方都没有华丽辞藻的夸赞,但落到耳中却又是那么的合适。
“店家如何称呼?”
“老夫姓韩。”
“医者?”
“正是。”
“倒是与我从前的一位旧识相差无几,那人也姓韩,医术了得,被人称作医圣。”伏念之的话依旧平淡,依旧款款,与韩仲景交流时也依旧保持着微笑。
韩仲景摇了摇头:“比不了呀,那是我等学医之人梦寐以求的高度。圣人之名,世间少有!”
闻言伏念之也笑道:“我对观相之法虽不精深,但也略知一二。观店家气度轩昂,医术也定当不凡。便是救回那濒死之人,也当不是难事。”
韩仲景摆了摆手:“客人,谬赞了。既是能救回,多半都是死期未到。若是阎王索命,即便我等医者也难救。”
韩仲景的话回答的快且合适,伏念之淡淡一笑不再继续追问。两人之间虽未过多的言语,但此刻伏念之心中的问题却已有了答案。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露微笑,这一次也是赞扬,但对象却不是这茶水。
“玄机山的人,都很不错!”
韩仲景则摇头疑道:“玄机山啊?那是何地?”
伏念之抬眼看了看韩仲景,见对方眼神迷离,像是喝多了的样子。但插科打诨这样的手段自是瞒不了他,倒是见状他更明白其中的缘由了,所以也跟着答道:“一处好山,店家闲下时可以去看看。”
韩仲景笑道:“定当如此!”
谈话至此,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原本不寻常的气氛,当下也尽数消散。时雨好奇的盯着那两人,直至现在她都不明白对方深夜至此的原因,两杯苦茶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不多时,两人杯中茶水见底,红衣人轻笑,似乎是打算离去了。
“两杯茶水可收银钱?”
“哈哈,今夜高兴,送予客人又何妨。”
“那就多谢店家了。”
伏念之拱手,宋宛也跟着拱手施礼,江湖不似庙堂,礼,自也是不同。
时雨自端完茶水后就一直坐在师傅身旁看着那两人,并未说话。听着师傅和那位奇怪客人的交谈,时雨觉得他们像是老友却又陌生至极,让她看不明白。
两人中只有那个红衣人一直在与师傅说话,他身旁的那位黑衣女子从始至终未发一言,时雨时而与她眼神对视,对方都微微一笑,没有恶意。
今夜月光明亮,在时雨的眼里,月光下既多了两个值得记挂的人,也多了两个奇怪的人,也可能是三个,因为师傅今夜也很奇怪。
另一件让时雨觉得奇怪的事是为何那般苦涩的茶水到对方口中就变成了好茶,她看两人喝的从容,一度真以为是好茶了,但茶水是她泡的,她很清楚其中的苦涩。那是师傅用来招待奇怪客人用的,目的也很明显,送客的。
从两人进门开始,时雨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因此招待用的茶水她心中也有了数。但师傅对那两人似乎毫不在意,且与他们相谈甚欢,让时雨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不应该泡那样的茶水才对。及至此番客走,她心中的奇怪心思才从师傅口中有了解答。
“师傅,我给他们端的是您专门送客用的茶水,我是不是弄错了?”人走远后,时雨关上门对师傅问道。
韩仲景笑道:“无妨。对方虽然不是来找茬的,但用那茶水也没错,师傅我可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瓜葛,送走且送的远点最好。”
“师傅,那个红衣人也是您说的监天司里的人吗?”
韩仲景点了点头:“监天司五位红衣大天司之一,名叫伏念之。我原以为这次朝廷的行动只出动了小天司而已,毕竟那已经代表着行动的等级极高了。但万万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亲自来了,看来苏家或者说其余几家,甚至于那小子身上有朝廷极为渴望得到的东西。”
时雨听完师傅的话惊道:“那苏姐姐和沈大哥岂不是很危险了?”
“追了二十年了,当下一时半会儿只要朝廷不大规模动手,他们两个就无事。倒是......”
念及此,韩仲景的心思也慢慢飘远了,之前他在知道沈况的身份时,曾一度认为他看破了当年事情的一些原委。但及至今日见到了伏念之之后,他恍然发现原本的那些看法太过浅显,事情,可能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
第二十二章 旖旎
“师傅,那个红衣人和苏姐姐还有沈大哥应该有很深的仇恨吧!”
韩仲景的思绪此刻又被时雨的话给拉了回来,他想了想而后说道:“他当年多半也是参与了的,仇恨自然是有,只是那小子和那丫头如今还没有对抗他们的能力。若是能就此罢手,忘了前事,或许更好。想要抗衡朝廷,难呀。”
听到师傅的话,时雨担忧的低头说道:“苏姐姐一说起昨晚的事就很激动,让她忘记恐怕很难。”
“经过这一次之后,当年苏家逃出来的那些人怕是所剩无几,也可能只剩下那丫头一个了。”
“师傅,那刚才那两个人来这里,是不是因为猜到了是我们救了苏姐姐?”时雨又问道。
“嗯!瞒不过他们的。不过,我们转移的及时,这时候谅他们也追究不到什么,不用担心。”
“师傅,那个红衣人之前说的玄机山又是哪里呀?”
时雨的问题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说了出来。之前的那些对于韩仲景来说无关紧要,但玄机山...他拿起酒壶灌了一口而后笑了,玄机山啊,上一次听到别人说起是在什么时候他也忘了,多少年了?
“那是师傅的师门!”韩仲景轻声说道。
时雨闻言微微一惊:“那从小到大我怎么都没见师傅回去过呢?”
“回去?回不去咯,从我和师兄下山的那一刻师门就没了。”
“师祖呢?”时雨又问。
“羽化了。”韩仲景叹道。
师傅的声音平淡,不悲不喜。但时雨从师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落寞,师傅的身影萧瑟,原本头上的白发此时也更加显眼了。
对于时雨来说,家的概念是无酒,家人就是师傅。可对于师傅来说,家的概念也许就是玄机山,家人就是沈大哥的师傅和那位她从未见过的师祖。一晃多年,有人羽化,有人再未见。
也许师傅的脑海里也藏了些故事,此番重提,不免因此而伤感,那一丝落寞也大抵因此而来。
······
夜色里,沿着街道一路走着的宋宛有着与时雨同样的疑惑。从她午间告诉师傅那件事以及那个不同的少年开始,师傅就说要去那间名叫无酒的客栈看看,师傅那时说的平常,她未有在意。
不过方才客栈里,师傅与对方的谈话让她心中的疑惑更甚。师傅,似乎认识那位头发斑白的老者,或许也算不上老者,但那满头的白色实在太过显眼了些。
两人间的交流不多,老者的回答也不多,基本上能省则省,不多说一句话。他们像是熟悉的朋友,但有时却又那么陌生,让人捉摸不透。
宋宛虽对此多有疑问,但她知道不该问的不问,所以一直没有询问过师傅。不过,从那间客栈出来之后,师傅似乎也有些不同。
这一路,师傅都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他像是在想事情,时而抬头看上几眼天空中的明月,时而又低头看看月光下的人影叹上几句。
“让你的手下不用再查了,我们要抓的人已经离开秋落城了。”伏念之淡淡的话语从前方传来。
跟在后面的宋宛直接回答道:“是,师傅。”
“心中可有疑问?”伏念之似乎看穿了自己徒弟的心思,因此问道。
“弟子...有!”
伏念之的脚步没有停下,闻言一边走一边又问道:“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宋宛沉思了半晌,不多久缓缓回道:“玄机山出来的那名医圣,韩仲景。”
“可还有疑问?”
“弟子,没有了!”
不过是简单的两句提问,宋宛就明白了。之前她只是未曾多想,而今得了师傅提点,她便联想到了师傅今夜与那名老者的对话,玄机山?韩姓?
她立刻想到了师傅曾经与她说起过的那个神秘门派——玄机山。如丹谷一脉单传不同,玄机山每一脉收两名弟子,虽然比丹谷多出一个,但每一代玄机山培养出来的这两名弟子,才能都是当世罕见。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名老者,所有的线索也都指向了玄机山。“能救回来的,多半是还未到死期的。”这是那名老者说的话。所以想到这些,宋宛很快就明白了这一连串事情的因果。如这般解释,一切倒也解释的通了。
“城里的事就到此为止,这一次大动干戈必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我们暂时还不能挑起朝廷与江湖门派家族的对立。往后,我先回去复命,你带人继续搜查,扩大搜索范围,先往秋落城周围的几个城池探查!”
“弟子领命!”
师傅并未如宋宛想象中的那样训斥她几句,这一次师傅格外平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傅有这样的状态。宋宛知道是因为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但缘由她不知。
她不紧不慢的跟着师傅的步伐,渐行渐远,夜风习习,吹动了两人的衣摆,吹乱了不知多少人的心。
今夜,注定不眠。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万事也都得到了解决,但月色下还有一人此刻正在手忙脚乱的忙碌着。
沈况今晚比较倒霉,因为行进速度缓慢,所以他和苏瑶没有赶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因此今晚他和苏瑶需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晚。
虽然是野外,但沈况并不担心有盗贼山匪出没。只要白泥在手,一切都不是问题,而且荒郊野外他可以尽情使用他的最强剑法也不会担心被人看见。自从韩前辈告诫他那剑法轻易不要在人前展示之后,他就一直很注意这件事。
露宿野外这件事对于沈况来说自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而对于有温暖车厢的苏瑶来说也没多大问题,但苏瑶的伤势是他们二人都没法忽略的问题。韩前辈叮嘱过的用清气诀给苏瑶疗伤这件事他没忘,所以趁着月光透亮,他此刻正在帮苏瑶疗伤。
苏瑶的身体多有不便,故而将她抱坐起这样的活计依旧是由沈况来完成。昨夜与早间因为情况使然所以二人都没什么顾及,但经过一下午的交流,彼此之间也熟悉了几分,所以此番再做这样的事,让人觉得不免有些亲昵了。
沈况的动作很轻,因为他知道除了外伤之外,苏瑶的内伤也很严重,大幅度的动作容易牵动伤口,所以他在尽可能地慢,尽可能地轻。
夜色遮挡,两人脸上的绯红都并没有被对方看见,只有俯身抱起时,对方在彼此耳边的呼吸声在夜色里撩动两人的心弦。
苏瑶伤的最重的左肩依然没法动弹,已能微微用力的右手还不能展开大幅度的动作,因此最开始的宽衣成了最大的难题。
沈况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说直接动手,可对于告诉对方女儿家自己要去解她衣服这样的话他也说不出口,所以那时车厢内的气氛十分旖旎,好在有月色遮掩,两人看不清对方脸上神色,才让他们彼此放松了几分。
“苏...苏姑娘,疗伤需...要将你的上衣解...解去。”两人尴尬了好半晌,沈况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毕竟他也是第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所以声音有几分颤抖。
午间那时候时雨不仅将往后需要的药材带上了,也将每日疗伤的事宜告诉了苏瑶,所以其实她也知道会有这一步。可终究是女儿家,不好意思主动让一个男子解自己衣衫,即便如今沈况先提,听到时,她的心还是会砰砰乱跳,脸上止不住的发烫。
“嗯!”过了良久,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发出了这样一个声音。
“疗伤,这是在疗伤!”苏瑶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样的话,想试着将自己躁动的心平复下来。
沈况与苏瑶相对而坐,两人都不自觉地回避着对方的视线。沈况本想闭上眼睛,但奈何手笨,颤颤巍巍地试了好几次都不顺利,因此也只好向苏瑶告了歉之后,仔细的将对方上身衣衫褪去只留下贴身的肚兜露在夜色里。
月光皎洁,照耀在苏瑶如雪的肌肤上,更添几分美丽。
沈况的手背在衣衫褪到肩膀那处时,无意间触碰到了苏瑶的肌肤,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羞怯,苏瑶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沈况自是感觉到了,但他紧张的缄口不言,不敢去问。
将这一切做完,沈况移身挪到苏瑶身后,慢慢运转起清气诀正式开始了疗伤。
手一触到对方光滑的脊背,那股细腻的丝滑感与淡淡的温热便传到了沈况手上,狭小的车厢里弥漫着女儿家身上的香味。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一切都是那么的旖旎又迷人。
这一次的疗伤不再需要如昨晚那样拼命输送真气,因此对沈况来说少了很多负担。
沈况运转清气诀,紫色的真气顺着他的手臂传进了苏瑶体内。很快,他又感觉到了如昨夜那般的共鸣,对方的身体似乎很愿意接纳他传过去的真气,身体上没有丝毫的排斥。
苏瑶身上真气吸收的速度不像昨夜那般猛烈了,于是很快,因为清气诀的缘故,真气就在两人体内不断地运转。这一次有了苏瑶主动的配合,闭合环形成的也很快。
两人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他们彷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都静谧异常。仔细听,脑海里似乎是有着一个很慢很慢地波动,那是,心跳声!
苏瑶感觉到了,沈况也感觉到了,可仔细再听,那声音却又不像自己的,而更像是,对方的!
第二十三章 回家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两人微闭的双眼同时睁开。
沈况惊讶的望着苏瑶光亮的后背,怔怔地出神,方才的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诡异。那心跳声竟然是对方的,他甚至觉得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内心感觉,羞恼与紧张,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就好像他变成了苏瑶一样。
苏瑶睁开眼之后,脸上早已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她心跳的很快,身体也在紧绷着。刚才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和沈况合二为一一样,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被对沈况穿了,她也看穿了沈况的一切,他们就像是最原始的那样,坦诚相待。但奇怪的是,那时两人之间竟是没有丝毫的抵触。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因此都没敢开口说话。即便是沈况,此刻除了僵硬的给苏瑶疗伤之外,他连眼睛也不敢闭上了,刚才的那种感觉实在让人脸红,一瞬间他感觉脑海里甚至冒出了邪恶的念头。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沈况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着静心诀,那颗躁动的心也终于平复了下来,师傅教的法门从没让他失望过。自从学了静心诀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用,第一次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两人依旧默契的没有说话,又过了片刻,眼看治疗的差不多了,沈况便收了真气,双手从苏瑶的背上放下,帮她把衣衫尽数穿上,又抱着她躺下后,便迅速的出了车厢,徒留苏瑶一个人尚还没有回过神,呆呆地望着车厢顶。
一道纱帘,隔了两个人的心思,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夜风轻抚,少年脸上的红润渐渐消散,他斜靠在车沿上,眼睛盯着天上的明月,陷入了沉思。同一片天空下,盯着那轮明月的人很多,心思却各不相同。
······
离家的游子再次回到家乡时,心中的开心是掩藏不住的,沈况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当梅雾城矮小又黝黑的城墙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就知道,到家了。
一别多日,即便看过了更大更美更繁华的秋落城,在沈况心里,梅雾城永远排在第一位,没有原因。
沈况嘴里哼着不知名的乐调,一股轻松的感觉油然而生,迎着午后的清风,他甚至想象到了师傅拿到这壶浮玉春时眼冒金光的表情。也因此,没来由的笑了。
笑声隔着纱帘传进了马车里,一道女儿家的声音便从车厢里传了出来:“沈况,碰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哈哈,没什么!就是到家了心情好。”
一路上行进的很慢,原本估计五天的路程被拉长到了七天。时雨带的药效用很好,苏瑶的内伤已基本好了。不过若是想不留病根完全痊愈,还需要长久的静养。而苏瑶能这么快便恢复好,自然也离不开沈况每日帮她疗伤。
左肩上的那处伤要想恢复还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很有可能会留下疤痕。但对于这些,苏瑶看得很开,她并不在意疤痕对于女儿家身体的影响。慢慢的,她已能不需要依靠沈况就能坐起躺下,除了左手依旧显得僵硬以外,基本的日常生活已经不再需要沈况帮忙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那一晚的旖旎而变得尴尬,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遗忘,不去提起那晚的事。这一路,两人也算是患难与共,所以关系逐渐变得熟络,甚至于偶尔相互打趣都慢慢多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来梅雾城,以前也有了解过这个地方,是个不错的小城,听说梅雾城里的桃花是整个大魏最美丽的。
往后的路程因为不再需要躺着,所以苏瑶基本都会靠坐在车厢里的小窗前,看着沿途的景色。鸟语花香,景色宜人,连带着让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对于沈况,随着这几日的接触,苏瑶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他们这一路上,天南海北的谈论了很多,有关于武学见闻的,也有关于一些轶事的,总之两人聊得投机,也因此聊了很多。
沈况懂得很多武学,而且会的也很多。苏瑶知道他是剑神的弟子,心中对于他的天赋本已经超出去估计了,但在真正了解了之后她才发现,沈况的天赋远比她想象的要恐怖的多。
他们的谈话都很自然的避开了二十年前的事,似乎一切的伤感两人都不愿再提起;也似乎是一切都已明白,不再需要第二次的提醒。
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从一开始的什么都没有到现在互唤对方姓名,既不显得过于亲密,也不会太过陌生,随着两人的熟悉,他们也发现这样的称呼似乎是最合适的。
其实往后的这一路,苏瑶都能感受到沈况愈发高兴的心情,她知道那是因为梅雾城快到了,那是他家的方向。曾几何时,她也拥有过这样的感觉。对于过惯了颠沛流离生活的她来说,只要能知道下一程的目的地,她的心就会安定下来,因为那代表他们可以过上一段安静的时光不会怕被人找到。
及至到了现在,沈况嬉笑的次数越发增多,苏瑶也便知道梅雾城就快到了。马车徐徐驶过城门,沿街一路朝着红泥巷的方向走行去。
远远的,沈况便看见了红泥巷前祝屠夫的肉摊。待至到了摊前,沈况便停下了车,他准备买两斤肉回去中午吃上一顿。
“小况儿,这半月怎么都没见着你啊?早上看不到你在大桃树下练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祝屠夫一边砍着猪肉,一边笑着看着沈况问道。
“最近这些日子我去了秋落城一趟,今天才回来的,祝大叔。”沈况也笑着回应。
祝大叔门后的房里传来了稀疏的声响,沈况闻声,不往那个方向看。听声音他便知道那是祝虎月,祝大叔的女儿,听名字也知道是个霸气的女子。祝大叔是个豪放的人,本来一心想要儿子的他遭了上天捉弄得了个女儿,于是便想着在名字上做文章。
虎月,既有男子的气概,也有女儿家的柔美,听说还是师傅给的名字。祝虎月倒也和这名字相配,生的虎背熊腰,偏偏声音比寻常女子还要甜美。
沈况一直害怕见到她,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祝虎月喜欢找他打架。这也是师傅给她出的馊主意,师傅对祝虎月说只要她打赢了沈况,沈况就会嫁给她,所以从那之后祝虎月执着的想找沈况比试,但每次都被沈况找了借口搪塞了过去。坑他,师傅一向都是认真的。
所以,此番听到里面传来声响,沈况立刻摒弃凝神,心中默念上天保佑不要被祝虎月看到。
听到沈况的话,祝大叔则又笑道:“秋落城啊,我听说离咱们这儿远着哩!路上有没有碰到好看的姑娘啊,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祝大叔性格就是如此,调笑沈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还经常说着要把祝虎月许配给他,当然也都被沈况礼貌的拒绝了,因为他还小!
“祝大叔,我是去办正事,没有时间看姑娘的。”
“哈哈,不着急,以后慢慢看,你还小呢。”
说着,祝大叔拨弄了几下手指又笑道:“咦,不小咯,小况儿今年二十了。”
沈况要了两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做红烧肉吃最为美味。这会儿,祝大叔已经切好,又用麻绳捆住递给了他:“拿好了,小况儿。”
“谢谢祝大叔!”
“哎,客气什么。”
尚还没和祝大叔寒暄完,祝大叔身后便冒出了一个和祝大叔体型差不多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祝虎月。
祝虎月笑盈盈的望着沈况道:“小况儿,我可想死你了。”若是闭上眼睛,这样的声音一定很迷人。但奈何沈况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再熟悉不过了。
如此大胆又质朴的情话或许也只有祝虎月这样的女子敢这么说出来,一旁的祝大叔也笑着,丝毫没有因为自家女儿的不矜持而说些什么。
车厢里的苏瑶见下车买东西的沈况许久都没回来,于是掀开了侧帘向窗外看了出去。马车离着也近,所以探头往外看的苏瑶立刻引起了祝大叔和祝虎月的注意。
沈况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表情的变化,于是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苏瑶的眼神,苏瑶轻声道:“好了吗?”
“嗯,拿了东西就好了。”
“丫头!”祝大叔惊叫了一声。而后看着沈况露出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
听到祝大叔的喊叫,苏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祝大叔,随后又看向沈况皱着眉头。
沈况也很快反应过来,知道是祝大叔想叉了,再看看祝虎月脸上的笑容没了,随之而来则多是疑问与警惕,似乎是将苏瑶看成了对手。
沈况对着苏瑶摆了摆手:“没事的,这是祝大叔还有她的女儿祝虎月,都是住在巷里的邻居。”
听完介绍,苏瑶便礼貌的对两人打了招呼,乍一看上去她和沈况两人倒还真有几分祝大叔想的那种意思,新婚夫妻或是已有亲事的少男少女。打完招呼,苏瑶也就退了回去,放下了侧帘。
祝虎月在多有些不情愿的与苏瑶回应完后,便直勾勾的盯着沈况,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不过沈况一直都在回避她的视线,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祝虎月的表情的变化。
“小况儿好样的,丫头带回来见师傅,到时候成亲了,可要请大叔去吃酒!”祝大叔笑的很大声,相比之下祝虎月则变得闷闷不乐,也不再提和沈况打架的事了。
沈况挠头傻笑了两声,算是给祝大叔回应了。虽然让祝大叔误会了,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沈况觉得以后祝虎月可能也就不会一直追着要找他比试了。他瞄了一眼祝虎月,发现对方正盯着他之后便迅速的收回了眼神。
倒是说起师傅,沈况便问道:“祝大叔,我师傅最近怎么样啊?”
说起沈况师傅,祝大叔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你师傅了!”
沈况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之后,便就和祝大叔、祝虎月告了辞,驾着马车往红泥巷里面行去。路上,不时地会碰见周围的邻居,看见沈况,他们无不笑着叫上一声小况儿,沈况也都一一礼貌的回复。
偶尔,苏瑶听见声响也会微微掀开帘子看一看,长者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让她也觉得很温暖。
第二十四章 师傅离开了
“师傅,我回来了。”沈况赶着马车到了门前后,便大声朝着院里喊叫道。
院落外是一圈用竹子围成的一人多高的院墙,从外一眼就能看到院里的场景,小院不大,却别有一番景色。
柳枝随着午后的清风微微摇摆,池塘里的几尾鱼儿也正欢快的游动。以往这时候,师傅多半会在柳树下的石桌旁小憩,但今日却并没有见到师傅的身影,而且门窗紧闭,似乎连人影都没有。
苏瑶在沈况的搀扶下下了车,对于剑神前辈她也十分仰慕,所以快要见到时她很激动。
沈况的呼喊声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加快了脚步。推开木门进了院里,一路往前走去,沈况又喊了几声师傅,依旧没人应答。
“前辈,出门去了吗?”苏瑶问道。
“可能是,师傅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周围闲逛。”
“师傅!”沈况又大声的喊了一句后,推开了院落里石板路尽头的大门。
有些日子没回来,屋内的桌椅竟都已落了灰尘,不像是有人常住的迹象。沈况心里不免觉得奇怪,又在前后屋里找了找,还是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唯有在他房间的方桌上找到了师傅留给他的一封信和一把剑。
苏瑶没有随着沈况一起前后跑着寻找,她在厅堂里等了片刻,便看到沈况拿着一封信件和一把剑往这边走来。
“怎么了?”苏瑶感受到了沈况情绪上的变化,因此皱着眉头问道。
“师傅他...好像走了!”沈况喃喃的低语道。
他自幼便跟在师傅身边,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却没想到回来之后师傅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他还没有打开那封信,虽然知道师傅不会没来由的离开,师傅一定有他的理由,但他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是前辈留给你的信吗?”
沈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打开看看吗?”苏瑶这时候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沈况落寞的情绪因何而来,只是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过了良久,沈况终于平复了心情,打开了信封,的确是师傅的字迹,他很笃定。
“小况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师傅已经离开梅雾城了,暂时不要想着寻找师傅,好好练剑。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的,师傅在梅雾城待了太久,该是去处理那些事的时候了!
从我将你带回来到现在,一晃快二十年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关于你父母的事吗?这一次师傅就全部告诉你。
你的父亲名叫沈九司,母亲名叫元浔,你来自东海沈家。
在秋落城,你一定遇到了我的那位师弟,有些事情他可能也告诉你了,但师傅想要告诉你的是关乎当年你家族存亡的秘密。你后背上有柄剑的印记,那是代表你身份的图案。你是沈家的人,所以有些东西你不得不去背负。但一定不要忘了,你还有师傅。
那把剑名叫幽牙,是你们沈家的传家之剑,也是当年你父亲亲手交给我的。
幽牙剑关乎着一个足以令天下武者为之疯狂的秘密——突破宗师之境。武者境界其实并没有那么明确的划分,大抵上可以将之分为四层,破身,万象,归元,宗师。宗师之上是何等境界就连师傅也不清楚,所以可想而知这样的秘密对于外人的吸引有多大。
这个秘密本是由你们东海五个大家族一起守护的,苏、蒋、韩、杨四家当年也有幸存者,若是你以后遇到,不到万不得已也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你的身份比他们的更为敏感,稍有不慎就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想必你也知道了当年朝廷屠杀东海一地的事,你们沈家就在其中。但当下不要有任何报仇的想法,不到宗师之境,你还没有抗衡朝廷的能力。一个监天司一个地网,这是横亘在你眼前的两座大山,那里面高手如云,即便是师傅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有些事情,只有等你到了宗师境界才有资格去了解。
往后,师傅就没办法常护在你左右了,记得照顾好自己,小况儿!下次见到的时候,相信师傅一定会以你为傲。”
沈况一字一句的看完了师傅写给他的话,这么多年这是师傅第一次如此郑重的跟他说起过往的事。虽然不知道师傅要处理的事情是什么,但肯定不会简单。
沈家,东海,监天司,地网,朝廷......
一个又一个的字眼从沈况的脑海里冒出,沈况没有因此而困惑什么。他觉得他从没向现在这样清醒过,他好似找到了学剑的意义,以前他想成为一个大侠,现在他依然这么想,只是成为大侠的道路会披荆斩棘而已。
一旁的苏瑶一直在注意沈况神色的变化,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伤心悲怯,再到现在的眼眸清澈,短短的时间里,沈况似乎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蜕变。
沈况拿起了手旁的那把剑,剑出鞘时,他仿佛在剑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刀光剑影,此刻他没有伤感,没有激动,有的只是看清一切后的平静。
少年人的剑该是指向前方的,阻碍在道路上的人都需要用剑斩去!
沈况将信收起揣进了怀里,转头望向一旁的苏瑶轻轻开口道:“师傅是去做他自己的事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
“要不要出去坐一会儿?”
“好啊!”
清风还在吹拂,柳枝依旧飘动,池塘里的鱼儿换了方向,从前树下的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前辈对你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吗?”柳树下,苏瑶轻声问道。
沈况点了点头:“嗯!师傅第一次跟我说这些,就一下子全都告诉了我。在秋落城的时候韩前辈也对我说起过,这一次看到师傅再提,我其实已经没那么惊讶了。只是师傅突然的离开加上这些事情,让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不过,现在都好了。”
沈况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苏瑶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好了,而并非强行装出的无事。
“这里有名字吗?”苏瑶转了话题指了指这座小院问道。
“这里?”
“嗯。”
沈况摇头:“这里没有,不过小巷有名字,我们都叫它红泥。”
苏瑶缓缓道:“红泥,真好听的名字。先前过来时,路过看到的那些长辈都很疼爱你。”
“嗯,我自幼就在红泥巷,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以往他们生了病,都会过来找师傅诊治,因着这样的关系,他们对我多照顾有加。红泥巷里的叔伯姑婶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很质朴也很单纯,往后接触多了你就会知道的。”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苏瑶又问道。这样的问题不仅是对沈况的提问,隐隐也和她自己有关。
“先好好练剑,师傅说只有等我到了宗师境界有些事我才有资格知道。”
听到宗师二字,苏瑶有些惊讶,但她知道以沈况的天赋会有那么一天的。“宗师,你会达到那个境界的。”
“那你呢?以后的路打算怎么走?”沈况回问道。
“先把伤养好,往后我可能会回一趟东海,先去祭拜家人,这也是木叔死前叮嘱我的,一个人回去也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一起吧!我连当初家的模样都不记得了,想来也该回去看看了。”
“嗯,一起!”苏瑶轻声道。
苏瑶没有询问过多的缘由,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般,他们也该那样去做一样。
说完这些,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相对坐在树下,迎着午后的暖风,两人的心思也不由得飘向了远方。两个相似的人儿,似乎在这样的情境下变的越发默契了,他们不再言语,却依旧如那夜一样,看透了彼此的心思。
“中午想吃什么?”良久之后,沈况笑着问道。
苏瑶很自然的接过话笑道:“是你做的就可以!”
两人相视而笑,没再有太多的言语,此刻他们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从容与淡定。
两个经历相似的人,两个当下只剩他们自己的人,似乎一切都很糟糕,但偏偏两人都还有笑容。一切似乎也没那么糟糕,路还可以走,那不妨就追风赶月莫停留。
第二十五章 难得安静
从秋落城回来的这一路,沈况和苏瑶风餐露宿,衣食住行也都很简陋,这对于还在恢复期的苏瑶来说,十分不友好。所以,回到家自然就该好好吃一顿。
收拾好杂乱的心情后,沈况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擦灰掸尘,无微不至的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小院于沈况来说就是他的家,如今师傅离开了,他更应该好好照顾这个家才是。
一切打扫完,沈况便着手准备两人的午饭了。这时候午时刚过,由于他们是巳时左右才到的梅雾城,一路耽搁到现在,所以午饭一直没吃。
除了擅长剑法,对于厨艺沈况也略有所长,从苏瑶此时胃口大开的表情就看得出来,桌上的几道菜味道不错。
小院里原本紧张的气氛,已逐渐缓和。虽然师傅离开了,但并不是永远的离开,正如师傅说的那样,沈况当下需要做的是好好练剑,早日达到宗师之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切都需要按部就班的慢慢来。
三间两厢一对照,外过道一间,这就是沈况平日里住的地方。沈况将原本他的房间收拾了一番后给了苏瑶,师傅的那间则是他自己住下了。
下午时分,红泥巷里的许多邻居都三三两两结伴往沈况的住处来了。他们都是听了祝屠夫的话,知道小况儿带了个女子回来,似乎还是他的娘子。
这种事对于看着沈况长大的这些邻居来说,就如同自家的子侄办了大事一样,因此忍不住好奇,便想着过来瞧瞧。邻居们都不空手,手里揣些东西就当作第一次见人家姑娘的礼物了。
对于邻居们的到来,沈况自是欢迎,苏瑶除了一直笑之外,只能尴尬的坐在一旁插不上什么话。邻居们话里话外所指向的基本都是关于苏瑶的事,有问她今年多大的,也有问她是哪里人的,也有笑着问和小况儿两人打算什么时候成亲的。总之明里暗里都是在关注他们两的亲事,似乎两人不成亲就不行一般。
因为伤势的缘故,所以苏瑶基本都不怎么有动作,偶尔捋一下发丝,落在邻居们的眼里便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止不住的夸赞。苏瑶被邻居们的话说的脸蛋通红,沈况倒是好些,不过也是硬着头皮在不断解释。
原本只是想让祝虎月误会一下打消了找他打架的念头,到至现在竟然整个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带了个女子回来,而且一致的认为苏瑶是他娘子,任凭他怎么解释,邻居们都只当是新人们的害羞,直笑着说他们都懂。
也有好些的,安慰沈况,对他说二十岁成亲已经算是迟的了,总之三两句话还是离不开他们的婚事。
倒是如此这般,几波邻居接见完之后两人也就麻木了。在一旁听着姑婶们的谈笑,他们也不再解释,只是僵硬的尴尬傻笑。慢慢的,日头西斜,送走了最后一波邻居之后,沈况和苏瑶如释重负的坐在了柳树下的石桌旁。
不多时,沉默中的两人同时开了口:“你...!”
“你先说。”两人几乎又同时开口道。
“还是我先说吧。”沈况笑道。
苏瑶也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婆婆婶婶挺有趣的,只是她们为什么总谈论我们...的婚事?”
沈况摇头苦笑道:“还记得下午回来时在巷口碰到的那个祝大叔吗?”
“记得啊,怎么了?”
“他的女儿祝虎月你还记得吗?”
“也记得。”
“其实,祝虎月一直希望我能嫁给她。”
说完,沈况笑了。苏瑶也忍不住的噗嗤一笑:“不是她嫁给你吗?”
“都是我师傅给她出的馊主意,师傅告诉她只要她打赢了我,我就会嫁给她。所以后来她一直热衷于找我打架,我呢,也就只能躲着她,要不就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苏瑶又笑道:“所以你就对他们说,我是你娘子?”
沈况尴尬的摆了摆手道:“没,是那时候祝大叔会错了意。当时祝虎月就在旁边,所以我没有解释,没想到祝大叔的口风这么不紧,现在好了,整个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不好意思啊!”
苏瑶嘴角的笑容一直没停下过,她并不在意这些。“有一群关心你的长辈,其实挺好的,没事地,我不介意。”
傍晚的落日很美,火红的余晖洒满大地,也洒在了沈况与苏瑶的脸庞上。难得安静,两人就这样坐在石桌旁,盯着远处的落日。如苏瑶说的那样,有一群关心自己的长辈,心里真的很暖。
苏瑶忽然觉得,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安静过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可以这样,不用担心被坏人追上,也不用颠沛流离,只需要静静的看着远处的落日就好。只是,这样的场面除了她以外,族中的其他人看不见了。
良久,她偏过头看向一旁的沈况,发现他此刻也在盯着远处的落日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苏瑶没有抛出话题,不多时她又转过头来,和沈况一样注视着远处的落日。
褪去一身疲惫的苏瑶,这一夜睡得极为踏实。
沈况亦是如此,细细想来,师傅的离开应该是在他去秋落城之前就计划好的。下一程,该是需要他一个人走才对。
红泥巷里的日子简单又舒坦,不知不觉间五月就这样悄然过去。
苏瑶已在小院里住了十余日,她真的很喜欢这里。平日里,住在巷子周围的婆婆婶婶们偶尔还是会过门来与他们闲谈,婆婆婶婶们眉间掩藏不住笑意,常看着她与沈况痴痴的笑,这让苏瑶有时甚至会生出一种她真的是沈况妻子的感觉。
念及此,她常常摇头轻笑,却也不害羞。与沈况的相处,和小院里那一池春水颇为相似,平静是常态,偶尔也会泛起几丝涟漪,但都是给这平静生活添上几缕趣味的。
她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好,到现在基本可以正常生活了。这一次的内伤很重,还需要长时间的静养,不所以短时间都不能再运功。左肩的伤换过一次药,是沈况代劳的。两人脸红是常态,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扭捏,红着脸做完事情也就很自然的过去了。
沈况喜欢练剑,这是这些天苏瑶最大的感受。
每日早间她都能看到沈况在河边的那颗大桃树下练剑,小河绕着红泥巷,巷子里的居民平日里的用水都来自那里,所以早间常能碰到许多邻居。
苏瑶偶尔也会到河边看沈况练剑,碰到路过的那些婶婶,她也不再尴尬,因为都已熟悉。笑着打声招呼,婶婶们都会夸好半天。
沈况说的那个祝虎月苏瑶也见过几次,都是早间在大桃树那里。祝虎月去过几次,巧的是那几次她都在。一开始因为不熟悉,还谈不上什么话,随着见的多了,她偶尔也会和祝虎月说上几句。
祝虎月最后一次来找沈况是在昨日早间,是来跟他告别的。月初的时候,梅雾城里来过一个老道,路过红泥巷碰到了祝虎月,便生出了收她为徒的心思。十七岁的祝虎月虽然过了习武的最佳时间,但小时候也得沈况师傅提点过,所以凭着天赋这时候也还来得及。
祝虎月的离开,是沈况没想到。这一次他没再躲着她,而是和她坐在柳树下谈了很久。沈况和她约定等她学成归来,两人就好好打一场。对于这个怪力少女,沈况觉得下一次见面自己或许真的不是她的对手了。
祝虎月的师傅是个白胡子老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听说是叫成子秋,来自道教圣地齐云山,还是在南梁那边。虽然北魏与南梁国与国之间有摩擦,但江湖从未被束缚在一国之内。
道教圣地齐云山,沈况和苏瑶自然都听过。成子秋沈况不了解,不过苏瑶却是知道。他是齐云山当代天师的师弟,使的一手好枪法,一杆烈火枪江湖上无人不知。
沈况和苏瑶与成子秋见过,老头第一眼看到两人时大为惊叹,也立马生出了收徒的念头。但沈况和苏瑶一个有师傅,一个有家门,自是都不愿意拜他为师,成子秋也只能作罢。
成子秋给予沈况的感觉和他师傅有几分相似,想来对方也是宗师境的人物,只是比之师傅差一点。
红泥巷里的人其实并不懂什么武学,但该了解的江湖事他们还是知道的。对于本就一心想要男儿的祝大叔来说,自家闺女有这等福气能被宝地的大人物看上那是他们祝家的福气,虽此去一途遥远,但祝虎月愿意他也就遂了自家丫头的心思。
若是在以前,即便有这样的机会祝虎月也多半不会愿意,因为在她眼里,住在巷子里的小况儿才是她一心喜欢的。不过,自从那天看到苏瑶之后,她的心里就起了波澜。
看到苏瑶的时候,祝虎月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小况儿可能不喜欢她,小况儿一直都在躲着她。
临走那天,祝虎月把心里话告诉了沈况,虽然知道她与小况儿不会有结果,但她还是说了。小况儿第一次跟她谈了很久,那个叫做苏瑶的美丽女孩一直坐在旁边听着。
祝虎月知道,和苏瑶比起来她确实差了很多。
送祝虎月走那天,红泥巷里的许多邻居都来了。
将一老一少送到巷口,一群人便目送着他们慢慢消失在了视野里,直到天边再也望不见什么,送别的人才缓缓散去,徒留祝大叔一人愣愣的伤神。
离开之前,祝虎月脸上一直都留有笑容,唯有和父亲闲话几句时父女俩都不自觉的落了眼泪。
看着祝虎月远去的背影,沈况也多有感慨,出去一趟再回来,身边熟悉的人竟是一连离开了两个。
他当然不讨厌祝虎月,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对于这个妹妹,小时候他就听师傅说过,祝虎月的根骨不错。只是师傅不随便收徒,所以小时候除了偶尔指点几句外,并没有对祝虎月进行系统的教学,说来也算是比较可惜的地方。不过如今祝虎月能有这样的机会,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临走之时沈况叮嘱过那个白胡子老道,若是祝虎月在齐云山吃亏了,他一定会打上齐云山。
成子秋那时候捋着胡须笑了笑道:“这可是老夫的弟子,齐云山上谁敢欺负?”如此,便算是答应了沈况的要求。
第二十六章 温情
红泥巷口,最近这段日子,祝大叔的喝卖声明显变小了。祝虎月离开已有月余,这段时间祝大叔的脸上几乎没了笑容。祝大叔心里承载了对于祝虎月满满的思念,但一时半会他都见不到祝虎月,因此一来二去心情就不怎么好。邻居们倒是经常会安慰几句,祝大叔也知道,这是自家丫头的一个机会,可是想念的心思他控制不住。
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巷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时令快到七月初七,乞巧节正是在那天,所以这些日子,梅雾城里很热闹。街巷中,常能看到那些久居深闺里的姑娘家在买喜欢的东西,想来也是为了乞巧节准备的。
苏瑶虽然和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但女儿家喜欢的东西都没什么差别。她不愿意花心思做花灯,也没那个心思弄,不过胭脂首饰一类的物件她还是喜欢的。来到梅雾城这么久,苏瑶其实也没怎么逛过,一来是不喜欢街上的吵嚷,二来也是身上有伤,不想四处跑动。
今天算是个列外,恰逢家里的食材所剩无几,所以早间沈况练完剑,就和苏瑶一道出门采买去了。沿着河岸一路往西,不多远就能看到一个坊市,坊市不大,早间这会儿聚集了很多人。梅雾城里并没有如秋落城那般坊市划分的清晰,这样的小坊大都是久而久之形成的,离群居在周围的人家近,一来二去来往的摊贩便就喜欢聚集在这里。
沿河沿街一路上的小商贩其实也多,平日里少见,这些天都是趁着乞巧节前夕城里人多,这样,自家的那些产出也就能卖上个好价钱。
沈况需要买的不多,坊市里的东西也齐全,所以很快就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
街上的行人比平常多了不少,因为打算凑个热闹,所以回去的路他和苏瑶没有再沿着河岸走。梅雾城作为小城繁华程度和秋落城没法比,不过趁着节日前夕,城中来了许多当街卖艺的江湖客,大多是以此谋生的人,习得一门技艺便走南闯北,各个地方间奔走,过的也都是颠沛流离的生活。
不过师傅曾告诫过沈况,万不要瞧不起那些江湖客,大隐隐于市,江湖客里的好手也多。
一路走过,沈况和苏瑶遇见了不少这样的江湖客在卖艺。内行看门道,如此的小打小闹对于沈况二人来说自然没什么吸引力,不过是凑着人多的热闹呼喊,远远瞧见倒也十分有趣。
远处,城门口贴告示的指示牌周围聚集了不少人。沈况和苏瑶路过时凑上去看了看,没什么大事,说是城里最近涌进来不少外人,鱼龙混杂,所以府衙提醒居民注意安全。
另一份告示却是稍稍引起了沈况和苏瑶的注意。城中最近来了一批匪人,昨夜还在安业坊一带有过打斗,因此也是提醒民众夜里尽量少出门,等府衙缉拿了这批匪人再出来。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但苏瑶的身份敏感,所以两人看到告示后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监天司的那群人。可细想来又有些不像,告示贴了有些日子了,按照监天司那帮人的手段,总能查到红泥巷周围的,不过两人回想,这段时日红泥巷周围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陌生的面孔。
因此一时之间,两人除了提高了些警惕性之外,也想不到那帮匪人具体的由来。也有可能是他们想多了,当然,那是最好的结果。该买的东西本就买好了,两人也就没过多停留,径直朝着红泥巷去了。
往后的几日,沈况和苏瑶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会注意周遭有没有出现陌生的面孔,不过一切如常,并未如他们想的一样发生什么。如此看来,那批匪人多半是与监天司无关了。
乞巧节如约而至,白日里人们将家里的衣物、书籍等等拿出来晾晒。热衷于做这些事情的当然都是女子,因为乞巧节也算是女儿家的节日。
巧果这东西沈况往年也见巷里的几个妹妹做过,样式精美,不过他不会。苏瑶却是会,而且手艺还很好。
下午那会儿,巷里邻居家的几个妹妹围坐在苏瑶身边,一起作着花灯、巧果,而且做东西的时候还刻意将沈况支开,若是实在避不开就把所有东西遮住不让他看见。小姑娘们多半是因为害羞,女儿家的物件没做好的时候不愿意让旁人看见,即便是与他们很熟悉的大哥哥沈况她们也不想。
城里今晚没有宵禁,因此热闹非凡。听说城外的几处寺庙今晚也都举办了庙会,新吸引了不少人。沈况没去凑那些热闹,苏瑶则被几个小妹妹拉着一起出了门。不过一下午的相处,几人和苏瑶的关系就好的不得了。
这样的日子,青楼酒馆一定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文人风雅,诗会舞会大多会选择在那些地方举办,醇酒美人,香风雅词自是一样不缺。
苏瑶和几个小姑娘夜色刚起便一同出了门,沈况则被邻居阿婆叫过去一起吃晚饭。巷子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了沈况师傅离开的事,倒是没有人刻意问起沈况缘由。对于沈况的那个书生师傅,周围人的评价好坏参半。大家都知道他其实是个心性不错的人,但就是平日里太过轻慢懒散,不上进。
巷子里的人基本都承过沈况师傅的情谊,虽然被偷过几只鸡,但和治好了病相比,那些家畜不算什么。所以自知道沈况师傅离开,周围的人对沈况的关照就更多了。
阿婆已经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家境虽然算不上富足,但好在儿孙绕膝,颇让人羡慕。除了今夜和苏瑶一同出门的小孙女外,家里的其余人都在。
吃完饭,沈况围在阿婆身边与她闲谈,老人家年纪虽大,但一根白发也没有,眼神清朗,精神矍铄。阿婆掰着手指头笑着告诉沈况,说他师傅是约莫二十年前到的红泥巷,当年也还是个英俊的小子,带着个不大的婴儿。
一开始旁人都觉得奇怪,后来知道了这是个不错的人之后,一众人才变了想法。阿婆说一个男人带孩子开始时总是会窘迫的,后来啊,慢慢在这里住下,一切才好起来,再后来呀,那个小孩就长大了。
说着,阿婆抬眼慈祥的看着沈况,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况儿啊,别难过!阿婆看得出来,你师傅是大家族里的人。这一次,可能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你放心,等他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就会回来接你的。”
阿婆是在安慰他,沈况知道,阿婆话里的意思,沈况其实也知道。
虽然沈况嘴上叫“师傅”,但对于饱经世事的阿婆来说。师傅更像是大家族里跑出来的少爷,而沈况则像是他的孩子。大家族里的少爷与小家族里的女子相爱了,但婚事不被看好,一来二去两人选择了私奔,后来妻子郁郁而终,留下了一个不大的婴儿。阿婆心里想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剧本,一切能说得通,甚至很契合。
沈况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一直点头感谢阿婆。这样的温情,除了能在红泥巷里的这些长辈们身上得到,在其他人身上就鲜有这个可能了。
因此,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说的太明朗,阿婆她们只是普通的人家,能想到最复杂的也就是这些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对他们来说就如同话本小说里的奇幻故事一样,离得太过遥远。
几人餐饭尚未吃完,阿婆出门去的孙女小茶突然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推门看到沈况之后,便神色慌乱朝他喊道:“沈大哥,苏姐姐被人欺负了,你快去看看。”
闻言,沈况心中微微一凛,没敢多想,和阿婆一家人告了辞,便和小茶急急的出去了。按理说梅雾城里不应该会有人认识苏瑶,那么......
第二十七章 冲突
梅雾城里的青楼酒馆大都依着漓水而建,漓水边上的庭香苑也是城里最有名的青楼。
各个青楼能吸引客人的,无非是看哪家的姑娘最美。梅雾城虽然地方不大,但能在这里当得第一名号的自然也有其特别之处。庭香苑里有个名叫姜凝的姑娘,被城里的文人墨客冠以了花魁的名头,因此吸引了无数想来一睹花魁芳容的人。更有甚者豪掷千金,只为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但到现在似乎还没听说过这位花魁对谁倾心过。
路上,沈况从小茶口中得知了发生的事情原委,并不是他担心的那样,因此悬着的心才放下。
今夜人多,小茶她们几人本在那边逛诗会,放花灯。却没想到,游兴正酣时碰上了个富家纨绔子弟,那人不仅语出轻薄,甚至对几人动手动脚,几名小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苏瑶看不过去,出手教训了一顿。但奈何那人带了不少手下,苏瑶动手后她们几人就被那群手下包围,局面一时间也就僵持住了。小茶则是一开始见情况不对,提前跑回来的。
沈况知道苏瑶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时候听说她与人动武便有些担心起来,若是牵动大了很有可能会加重伤势。所以一时间,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此时,庭香苑外聚集了很多人,俨然形成了一圈人墙。被一众人包围在中间的有一名面带白色纱巾的女子以及几位小姑娘。那女子虽然面带纱巾,但隐约间还是能感受到她姣好的容貌,其他几位小姑娘年纪都不大,却也生的美丽。
站在她们对面的则是数十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当下正与她们对峙。在那些侍卫背后,一个华服公子也正恶狠狠的盯着苏瑶,嘴里还时不时说上几句难听的话。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元武,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几个小姑娘,呵,还真下得去手啊!”
说话那人就站在名叫元武的华府公子左侧,看扮相也是一名公子哥。那人光洁白皙的面庞上清秀的五官之中带着一抹俊俏,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了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身着淡蓝色金丝边长袍,手里还握着把折扇,当下随意地扇动。俊俏男子嘴角噙着笑意,此时正有意无意的往苏瑶几人方向看去。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老者,老者名叫宗阳丘,也和他一样正看着场中的情势。
围观的众人都是知道事情经过的,大男人欺负小姑娘本就不是什么君子行为,而且看情形还那名男子仗势欺人。所以听到有人出言讥讽,不少人都跟着附和,但碍于那名男子的身份,附和的声音不是太大,和着周围的吵闹,一时之间听不出声音的具体方位。
听到嘲弄后,名叫元武的男子不怒反笑:“宇文渊,你少管闲事。这贱人敢顶撞我,今日我是教训定了。”他和这宇文渊本就不对付,对方会说那等轻蔑的话也是在他预料之内的。话说完,他又偏过头对一旁的一名跟班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那名跟班便没入人群找不到踪影了。
“呵呵,教训?就你那几个手下,还不是这位姑娘的一合之敌。怎么,是打算亲自动手,还是说回去请人呐?”
“哼,抓个贱人,还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宇文渊一拍手中折扇笑着道。
两人语气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宇文渊本意倒也不是为了帮苏瑶,只是说元武在她身上栽了跟头遂了他的意。而且方才那几名侍卫被撂倒时他看的清楚,对面那女子是有些功夫的。
苏瑶身上的伤虽然还没有完全好,但对付几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侍卫,不动用内力真气也是可以的。
“废物,还不给我上,你们一群人还打不过一个臭女人吗?”元武一脚踢在身旁的一个侍卫腿上骂道。
他这时也是被宇文渊嘲笑的生出了几分怒意。片刻后,见侍卫们面面相觑依然没有动作,便又朝着几人大吼道:“还不快给我上,不然我砍了你们。”
侍卫们闻言,再也不敢退缩,只能硬着头皮一股脑的往前冲。
对方十数人一拥而上,苏瑶迅速将几个小姑娘护在身后,独自一人面对迎来的众人。虽然左手还不太能用,但右手加双腿,依旧三下五除二的就撂倒了那群侍卫,徒留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
见状,围观的那名叫宇文渊的俊俏公子笑声更大了。“元武,你是要笑死我吗?十几个打人家姑娘一个还打不过。我看,你还是赶紧跑吧,不然一会儿这姑娘的拳头可就到你脸上了。”
元武阴沉着脸看着苏瑶,怒火中烧彷佛要将对方撕碎,眼神里满是愤恨。“哼,会有她跪地求饶的时候。贱人,你给我等着!”
元武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一时之间也让苏瑶有了几分怒意。撂倒了侍卫后,她紧握拳头,一步步朝元武站立的方向走了过去。边走边一字一顿的铿锵道:“如果你家里人没教你怎么说话的话,今天我来教教你。”
周围的人见状大多冷眼旁观,都在等着那仗势欺人的纨绔这女子被教训。他们眼神期待,似乎在等着拍手称快的时候。
苏瑶和元武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但元武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阴翳的笑容,时而还是会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对于苏瑶逼近的威胁毫不在意。
眼见两人距离已经到了危险的境地,便看见苏瑶紧握的拳头带着强劲拳风直逼元武面门而去,场面顿时紧迫感十足,围观众人也因此摒气凝息。但拳头在距离元武鼻尖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被阻挡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倒灌到了苏瑶身上,让她的拳头再没法往前挥动,身形也一时间顿住。下一秒,一股冲击力迎面袭来,使得苏瑶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
“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啊!不过我家公子犯了错可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围观众人本还在期待着,但预料之中的拳头没有落到那名纨绔脸上,救兵却是来了。在场众人立马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那名纨绔背后缓缓走出了个面容黝黑而又干枯的老者,老者个子不高,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刚才阻挡苏瑶拳势的正是此人。
“没想到莫影这老鬼也跟着来了,这小姑娘怕是不好脱身了。”站在宇文渊身上的宗阳丘这时缓缓开口道,他声音不大,只有他和宇文渊听得见。
看到那小个子老者,片刻后,宇文渊也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宗叔,那东西真的会在这小小的梅雾城吗?”
宗阳丘闻言答道:“公子,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之不能让皇室得去就好。我们来得早,可以提前布局查探,再往后无论是江湖上的那些人还是高门大家,得了消息定是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到时候,这小小的梅雾城还会更乱。”
宇文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无风不起浪,即便最后落得一场空大家也愿意,毕竟是个机会。这些年类似的假消息层出不穷,但往后有了消息所有人还是会一拥而来。
再说起恩怨,他们宇文家和皇室这些年表面上虽然相安无事,但背地里都在各施手段,巴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只是树大根深,宇文家和皇室在大魏这根系里错综复杂,一时间双方都没法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
宇文渊不再言语,而是饶有趣兴趣的看着场上发生的事。
苏瑶已经退了回来,突然出现的这名老者修为很高。所以,她不能与对方硬拼。
莫影打量着站在对面的苏瑶笑道:“小姑娘,跟我家公子磕头道歉,今日之事可以就此作罢,否则...等我将你们几个抓回去可就不会有这样的好下场了。”
“贱人,你不是很能打吗?”这时候一旁的元武嘴角狞笑,又继续出言挑衅,嚣张程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瑶直接无视了元武的话,冷冷的看着莫影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未见苏瑶有回应,莫影又道:“怎么?不愿意?那就别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话毕,莫影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苏瑶面前。他手中捏掌,作势就要一掌拍向苏瑶,掌劲带着破风声。
一时间,苏瑶只好撑着伤体被迫运功,但她也知道即便她伤势痊愈,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可当下,由不得她坐以待毙。
第二十八章 冲突(2)
围观的人全都露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他们彷佛预见了那姑娘的结果,心有不忍却终是无奈不敢出手。一旁的宇文渊和宗阳丘也有此感,莫影的修为他们比谁都清楚,所并不觉得是苏瑶这样初出茅庐的丫头能够抵挡的。
但,意外虽迟但到。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莫影的手掌并没有落到苏瑶身上。
原本已经打算殊死一搏的苏瑶此时也惊诧不已,恍惚间她感觉到肩头搭上了一个手掌,掌心微热,她转头看去,发现沈况正微笑看着她,那微笑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异常。沈况越过几人,站到了她们身前。
“没事吧!”沈况轻声问道。
“我没事。”苏瑶看着他答道。
其余几个小姑娘脸上的担忧与害怕也随着沈况的出现消失了,她们乖巧的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苏瑶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方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是真的。
周围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不知何时突然从那名姑娘身后冒了出来。
少年出手果断,不拖泥带水,毫不畏惧,一掌迎上了莫影的那一掌。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被一掌击退的莫影,满眼错愕。待反应过来,再转头看向那少年,无不为之惊叹。
“呵呵,这少年颇为不凡呐!虽说莫老鬼方才那一掌未出全力,但这少年的修为怕也是到了归元境初期了。”宗阳丘低声笑道。武之一道极为讲究天赋,少年英雄是每个习武之人都乐意见到的,但天赋卓绝者往往可遇不可求,他的这番感叹发自肺腑,是作为前辈对于后辈的褒奖。
闻言,宇文渊惊讶不已。“宗叔,我看他似乎比我还小上几岁?”
宗阳丘又道:“可能也是哪个大门派里的弟子吧!不过,最近这些年我倒是没听过哪个山门里又出了这样的妖孽,看他年纪也就二十上下,修为便已至归元,门派里的辈分怕是也不低,说不定是哪个宗门里的长老甚至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
宇文渊接过话道:“想必是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历练来的。”
宗阳丘同意的点了点头:“想来是了。如果那消息属实,这一次必定少不了一番厮杀,茫茫秦岭本就危机四伏,如今又有虎狼环伺,是一场不错的历练。”
“那些大门派里的弟子自视甚高,一向不将我们这样的高门子弟放在眼里。哈哈,看来今晚有好戏看了!”宇文渊笑道。
宗阳丘和宇文渊两人在一旁刚小声交流完,宇文渊又朝着场上大声喊道:“元武,你从哪里请来的老鬼,连个少年人都打不过,丢不丢人?”
活跃气氛,火上浇油宇文渊是认真的。场中唱反调的声音一直只有他一个,而且他总能恰到好处的找准时机。
对于突然出现的沈况,元武和莫影也都始料未及。而最为惊讶的非莫影莫属,他方才的那一掌力道虽然不足,但他自问也不是沈况这样的毛头小子可以抵挡的。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小子本身的修为深厚。
元武当下正皱着眉头警惕的看着沈况,完全忽略了宇文渊嘲讽的话。
沈况却是没有在意他们神色上的变化,之前他离得很远就看到这里发生的事了,也幸好赶上了,不然那老头刚才那一掌就能将苏瑶打成重伤。沈况盯着刚才出手的那个矮个子老头看了会儿,而后又看了看元武,眼神不善。一个仗势欺人,一个以大欺小,都不是什么好人。
沈况突如其来的闯入让场间短暂安静了片刻,不多时沈况率先打破平静,语气平淡的开口道:“老头,欺负人可不太好。”
纵横江湖多年的莫影自然不会因为偶尔间的一次小失利而害怕什么,一番打量后他笑着回道:“呵呵,有几分修为啊小子。”
听见对方夸奖,沈况嘴角上扬拱手道:“哈哈,前辈过奖了。花拳绣腿的功夫,搬不上台面的。”
“能敌我五成功力还如此轻松,也算是有些能耐。只不过...你师门里的人似乎没告诫过你,出门在外多管闲事是容易早夭的?”莫影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此时颇有几分深意,似是善意的提醒,也似是不经意的警告,耐人寻味。撇开当下的恩怨不谈,他对于沈况修为的赞扬也算真实。但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辈击退,对于好颜面的他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他对沈况的估计和宗阳丘一样,他知道沈况天赋卓绝而且修为不俗,但他自认为全力出手沈况还是阻挡不了。
一旁,沉默多时的元武这时也跟着叫嚣道:“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说着他手上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邪魅。
莫影往前走了几步,打量着沈况,虽面无表情,但任谁人都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对于只会放狠话的元武沈况直接选择了无视,有威胁的是对面这个矮个子老头。沈况能感觉到自那老头身上散发而来的危险感,这种危险感不是来源于修为上的绝对压制,而是另有他感,他总觉得这个老头暗地里会有什么小动作,所以他已经开始提防了。
“老头,是要打架吗?”沈况微笑道。他的话说的简单又直白,但落在旁人眼里总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挑衅。
“呵呵,小子,那今天我就替你长辈教教你!”
战斗一触即发,周围人默默往后了退了几步给两人留足了空间。
事情发展到现在,早就吸引了不知多少人,原本庭香苑里的那些客人们这时也都自楼上探出观看,苑里的有些女子此时也自闺房往下看着。一边是俊俏少年,一边是阴翳老头,她们很自然的选择支持了前者。见多了形形色色人的她们,只一眼便知道那名华服男子不是一般人,而能担当保护职责的人能耐肯定也不弱,所以也不免为少年担忧起来。
场中识得老者具体身份的人虽然不多,但大部分人眼力见还是有的,都知道老者的不俗。而对于少年的惊讶感平复后,再细想来,他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但也是因为刚才那老者未出全力,若那老者不留余地出手的话,结果定然还是一个字—败。所以他们大多认为少年这教训是挨定了,甚至连带着那位几位姑娘都逃脱不了。
沈况没去在意众人的各色想法,他收起了之前嬉笑的表情,当下神情肃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今天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师傅虽告诫他不惹事,但也对他说过不能怕事。所以他让苏瑶几人跟着退到安全区域,他则独自往前走了几步,迎上莫影的眼神,反过来打量他,没有任何怯弱。
“宗叔,他能打得过莫影吗?”站在一旁一直观望的宇文渊望着场上的紧张局势开口问道。
宗阳丘笑了笑:“不好说?看他这么有恃无恐,说不定是有什么厉害的底牌。”
宇文渊闻言点了点头:“这等天赋的弟子肯定都是宗门里重点培养的对象,要说没点底牌我也是不信的,倒是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他是哪家宗门的弟子了。”
宗阳丘也跟着笑道:“哈哈,我也很想知道。”
庭香苑上,两个女儿家当下正聚在窗边看着楼下发生的冲突,颇有些兴奋。
“晨儿,那人是秋落城里的人吗?”
名叫晨儿的丫鬟知道自家小姐指的是谁,于是答道:“小姐,好像是城里的人,我还见过他一次呢!”
“见过他,在哪里?”姑娘眉间展笑,饶有兴趣地问道。
“城南红泥巷那边。”
“红泥巷~”姑娘低声重复了两遍,似乎有了些印象。
“听说那巷子里有颗大桃树。”
晨儿点了点头:“对的小姐,就是咱们梅雾城里最大的那颗。”
“倒是对巷子有些印象,却是不知道那里还有个这样的少年?”
晨儿接过话说道:“要不是今天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是个只会练剑的傻子呢?”
“练剑?”姑娘又问道。
“嗯!还是以前在那巷子口买肉时知道的,听那屠户说,红泥巷里的人好像都知道他,他是跟着师傅住在那里的,那屠户还说他日日练剑,风雨不停。”
姑娘闻言听着楼下的少年看了几眼,而后轻笑道:“生的也很好看!”
晨儿也笑了,虽然这话有些害羞,但此时房里只有她与小姐两人所以她也没遮掩什么,应声道:“晨儿也觉得他生的好看!”
“那晨儿你可能晚了一步,他多半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姑娘打趣道。
晨儿红着脸看着沈况身后的苏瑶道:“那位姑娘虽然带着纱巾,但眼眸秀丽,一定也是个倾城的女子,晨儿比不了。”
“哼,难道你家小姐不倾城吗?”姑娘故作生气的笑道。
“小姐自然是最美的!”
第二十九章 冲突(3)
两人谈话间,楼下的沈况与莫影已经动手了。
莫影心里积攒了怒意,因此一出手便毫无保留,一招擒龙手,掌作爪形,带着破风声直击沈况肩膀而去,力道之大令人咋舌。
如果是纯粹的比拼内力或者剑法,沈况即便修为弱于对方他也不惧,但当下以己之短对敌之长,所以他没有选择跟正面硬撼。他缓缓运转起柳絮身法,脚下蓄力,刹那间身体便离开原先位置,只留下一道残影。
面对自己的攻势竟然纹丝不动,莫影以为沈况已经被吓傻了,所以眼见快要得手时,嘴角浮现了一抹冷笑。下一秒,就在快要擒住沈况肩膀时他手爪变换,大力紧收,趁势就要碾碎沈况的肩膀。但很快,他脸上的笑意全无。
他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碰到沈况,一击抓空,沈况的身影反而徐徐消失在了他面前。他微微一惊,旋即迅速反应过来,方才那道只是沈况留下的残影。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这时也自场中传来,他们也都和莫影一样被沈况的身法给骗了。
“道家上乘的轻功身法!”一旁的宗阳丘微微惊叹道。
莫影转头,看到已经移动到自己右后方的沈况,神色逐渐严肃起来。面对他,对方一直有恃无恐,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狂傲的资本。沈况方才使用的那身法首先等阶不低,其次莫影知道他也是将之修炼到了极高境界,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躲过自己的这一击。他不做多想,速度也随之暴涨,论起手脚功夫他从来不虚。
下一秒,众人只见场中人影绰绰,虽只有两人,但看上去像是有无数人。伴随着错综人影的,还有不断传来的撞击与破风声。
沈况的身法比莫影快,原本以为占据优势的他很快便觉察到,他打在对方身上的劲道似乎造不成任何伤害。又是一番拳影交错,他终于明白了原因,佛家的金身法相。这个老者不仅将拳脚功夫练到了极致,甚至还修炼了佛家的炼体功法,有了金身法相的加持使得他体魄也异于常。
再一番厮打过后,两人短暂分开。
这一番较量时间虽然不短,但他们都未能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郁闷的莫影不仅没能一击击败沈况,反而是在不断地身法试探比拼中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虽然自己有金身法相对于沈况一般性的攻击不在意,但如今的这种情况对他来可以说是一种侮辱,因而又怒道:“小子,跑来跑去的算什么本事,可敢与老夫正面一战?”
沈况笑了笑,而后吐出了两个字:“不敢!”
“老头,你练拳脚我练剑,我今日剑都没带在身上你还要我跟你正面一战?这不是占便宜又是什么?”
莫影冷哼道:“哼,老夫还不屑于占你一个小辈的便宜,那你说怎么打?”
见对方逐渐落入圈套,沈况嘿嘿一笑:“你我各出一掌,如何?”
“想与我拼内力?”莫影也笑道。
“怎么,不敢?”
“有何不敢?”
说罢,一股黑色的真气自莫影体内涌出,让人奇怪的是那一抹黑色里竟还夹杂着淡淡的金色,就仿佛夜空里的透露出一抹光亮。莫影双臂交错,五指并齐作掌形,一鼓作气直接向着沈况袭去,这一掌蕴含的恐怖力道即便隔着很远沈况也感受到了。
沈况知道这老头是真的怒了!
见状,他也不敢托大,双手合十,一股紫色真气也自他手掌不断向外涌出,衣摆黑发皆无风自动。蓄力片刻后,他一掌轰出,迎面对上了莫影的攻势。
两人手掌并未接触,紫色与黑色的真气在场中央相碰,外泄的磅礴能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诧不已,此等威力非寻常武者能够达到的境界。
自那少年身上涌现的真气波动,雄浑而又深厚,比之莫影竟是隐隐有压过一头的感觉。众人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发现并非眼花,所以再看沈况时,再难以将他与一少年联系到一起。
莫影在见到沈况出掌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他明白了沈况一直在使用激将法,为的就是逼迫他与他比拼内力。可现在知道一切已然没法收手,所以他只能拼尽全力,他坚信任对方再是何等的天才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天赋都是枉然。
一道轰鸣声自场内传来,掀起了漫天烟尘,众人知道那是胜负已分。视线被遮挡,所有人都在用手驱散遮挡的烟尘,他们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赢了。
慢慢的,微风渐歇,场中烟尘消散,一切尘埃落定。
众人惊讶的发现,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少年身影已消失在了原地,再看向那名老者的方向,众人只见他此时头发凌乱的躺在地上,身前还有一摊血迹,竟是败了。
“那老头输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恍惚中地众人这也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们想从人群中寻找少年的身影,可环顾四周哪还有少年的影子,就连那几名姑娘此刻也都消失不见了。
“宗叔,莫影真的败了!”宇文渊瞪大了眼睛看着此时躺在地上手扶胸口的莫影惊讶道。他起伏的胸膛在诉说着他的错愕,那个连宗叔都不一定能必胜的莫影竟然就这样倒在了自己面前,神色凄惶。站在他身边一直张牙舞爪的元武此时也一言不发。
“这少年的内力深厚,怕是连我也逊色一筹。倒是他的那种诡异身法,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没了印象。”宗阳丘关注的倒不是两人胜败的问题,虽然他也惊讶于沈况赢得如此轻松,但他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沈况的那种诡异身法,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宇文渊闻言更加惊讶,宗叔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连宗数都自愧不如,这少年岂不是...“难道他这么年轻就踏足那等境界了吗?”
宗阳丘摇了摇头道:“尚还没有,他真实的境界应该就是在归元境,不过他的内力却远超一般归元。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少年天才,现在看来他比我想的要出众。以他的天赋,很有可能成就最年轻的宗师。比之当年的那位剑神甚至...”
“若是能为我所用,必定又是一大助力。宗叔,派人查探一下他的来历,这样的人才该趁早结交。”
“诺,公子!”
庭香苑的楼阁上。
丫鬟晨儿开心的望着楼下道:“小姐他赢了。”
“人也走了!”姑娘轻声道。
她其实很惊讶,只是没有表露出来。梅雾城里有这样的少年天才,他们之前却毫不知情。她低敛眼眸微微沉思,不知不觉间对于晨儿口中的那个红泥巷更加好奇了。
第三十章 一位姑娘
楼阁下,聚集的众人逐渐散开。
今夜,文人墨客们所作的诗歌词句在这拳风腿影下显得暗淡无光,即便是那些已经离开的围观者口中无不还讨论着刚才的那一场酣战,那个少年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他们的看法。
漓水边上的热闹依旧,纷繁的灯火被今夜的这个小插曲衬托的更加明亮了,有人喜有人悲,而独属于乞巧夜的热闹也在这一幕之后达到了高潮。不过,故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却早已消失在了夜色里,徒留一地狼藉。
趁乱离开的沈况几人,此时正走在回红泥巷的路上。小茶和其他几个女孩跟在沈况苏瑶身后,之前的害怕此时也都消散殆尽,当下正叽叽喳喳的谈论着沈况将那老者打败的帅气事迹。
与沈况并排走的苏瑶取下了遮面的纱巾,晚风习习,正肆意吹动着她的青丝与裙摆。她走得很慢,时不时还会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步,像是想说些什么。片刻后,她终是缓缓开口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沈况转头看她,笑着摆了摆手:“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本来我就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的混蛋,这一次他们竟然欺负到了你们身上,当然得教训他们。”说着还舞了舞拳头,神色坚毅。
苏瑶嫣然一笑,与沈况接触已有些时日,两人的关系也愈渐变得熟悉,因此也没再说什么客套话。“我其实知道你很厉害,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
听苏瑶夸赞,沈况咧嘴笑的高兴:“也没多厉害,和师傅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这话本是谦虚之语,但这时听起来总像是在自夸。苏瑶笑道:“以剑神前辈的实力,整个江湖也没几个对手,你拿自己和前辈相比不是在谦虚,更像是在夸你自己厉害。”
沈况憨笑道:“可能是我自习武以来就不怎么与人交手,所以不知道我的修为到底有多高。我以前也常问师傅,不过师傅不告诉我,只一遍遍的告诉我还没到宗师。”
苏瑶边走边缓缓道:“你的修为已经到归元境初期了,内力究竟有多深厚我也不知道。刚才的那名老者我能感觉到他很强,跟从前木叔给我的感觉一样,他们应该都是归元境大圆满。你的内力比他还强上几分,说不定已经到了宗师的层次。”
沈况摇了摇头道:“师傅说我离真正的宗师境界差的还远,应该没有骗我。可能是我的内力比寻常的归元境更深厚,但离宗师那等层次尚还有距离。”
“总之是很厉害的境界就对了。”苏瑶笑道。
沈况嘴角也微微上扬:“其实我的剑法更厉害。”
“那这么说,我也算是有个厉害的朋友了。”
沈况一拍胸膛笑道:“那当然!以后我罩着你。”
夜色里,两人边走边笑,气氛放松。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几声砰的爆炸声,两人转头看去,发现大半的天空都已被照的透亮,那是烟火爆炸的声响。沈况和苏瑶以及几个小姑娘都被这美丽的一幕所吸引,渐渐停下了脚步。
仰望天空,看着那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烟火如雨般不断绽放,而后纷纷坠落,美丽至极。人间烟火,灼灼多姿;执念轻散,茫茫如雾,今夜的所有不快也都随着这一轮烟火的消散随风而去。
······
东边的天空露出几缕红光,薄雾渐散,红泥巷里的清晨依旧是那般宁静祥和。
沈况依然早早起床,在桃树下练着他的剑法。早起的妇人望见都笑着夸将几句,应是自家姑娘已经说了昨夜发生的事。祝大叔隔着一整条巷子,远远看见沈况的身影就大喊了道:“小况儿!”嗓门之大,震惊四邻。似乎因为之前祝虎月离开而形成的沉闷如今都消散一空,那个开朗的祝大叔又回来了。
只是祝大叔的声音太大,巷里的几家婴儿被吵得啼哭,因此受了妇人们的责骂。沈况的嗓门没那么大,也不敢那么大,只远远的向祝大叔挥手示意。
日头渐渐出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红泥巷口,祝大叔在将今日新到的猪肉斩断切块,他手上泛着油光,嘴里还不时哼着小调,心情很是不错。
“大叔!”自巷口忽然传来一道女儿家的低喊声。
祝大叔闻言望去,只见巷口处不知何时来了两位姑娘。一个身着一袭白裙,白纱掩面,另一个则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裙,当下正向她挥手。
“怎么了姑娘?”祝大叔笑着回应了一句,手上的活计也依旧继续。
听到祝大叔回应,那女孩便又问道:“大叔,巷里的那个练剑少年住在何处呀?”
“练剑?少年?”祝大叔嘀咕了两句旋即反应过来,笑道:“奥~,姑娘你说的是小况儿吧,他家啊离这儿不远。你们沿着巷子一直往里走,看到院里有颗柳树的那家就是了,这会儿他应该刚舞弄完剑,在家。”
闻言,问话那姑娘面露喜色,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女子道:“小姐,就在巷子前边!”
“那我们走。”
“谢谢大叔。”离开时,少女还不忘感谢一声。
望着两个姑娘的背影,祝大叔心中又是狐疑又是开心,小况儿这是不鸣则已,一鸣...一鸣什么来着,祝大叔一时想不清了,不过他却知道小况儿竟是又找了两个媳妇,而且那个白衣女娃还是...不免嘿嘿一笑。
“小姐,这巷子里的房子都好漂亮呀。”少女被巷里的建筑吸引,因此边走边缓缓道。
“这种人字形的房屋构式和东海一地的民俗相像,或许这里的有些人家是从那边过来的。”
“真好看!”少女感叹道。
今日的剑法已经练习完毕,沈况此时正坐在柳树下的石桌旁休息,他从池塘里捧了把凉水浇在脸上,夏日里的那份燥热感瞬间少了许多。
苏瑶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问道:“你练的是你们沈家的家传剑法吗?”
沈况端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了一口。“今日练的是师傅教给我的剑,叫含吾!”
苏瑶惊道:“剑神前辈的成名剑法?”
“我师傅在江湖上,真的这么有名吗?”
“对啊,南柯剑神李成仁,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几乎无人不知!”
“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可能是我这么多年都没见师傅出手过,剑神,这诨号真威风。”
师傅的厉害他是知道的,只是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对比,因此他并不能衡量师傅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如今看苏瑶一脸崇敬的表情以及师傅剑神这称号,沈况也就能知道师傅厉害到什么层次。倒是说起师傅,不免又想到了师傅的离开,这一晃已有几月没有见到师傅,却不知下一次见面会是在何地。
“师傅啊师傅,你到底去了哪里?”沈况在心里默念道。
苏瑶还没有发现沈况神情上细小的变化,依旧在一旁说道:“从前木叔就跟我说过很多关于前辈的事,木叔虽然用刀但他十分仰慕剑神前辈。木叔说东海一战剑神前辈一人独战五大宗师全身而退,足见前辈的厉害,江湖上还流传着一句关于剑神前辈的话。”
“哦?什么话?”沈况好奇道。
“含吾剑下,神鬼不留。前辈的含吾剑可是百剑榜上排名第二的剑,再配上含吾剑法,江湖上几乎鲜有敌手。”
“百剑榜第二?”沈况疑道,对于百剑榜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嗯,第二。你的这把幽牙位列第七。”苏瑶解释道。
沈况的话接的很自然,但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苏瑶所说的百剑榜是什么,因此尴尬的笑了笑:“其实我连百剑榜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瑶皱着眉头看着他,就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她正打算勉为其难的给沈况解释,却不曾想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不请自来,打扰两位了?”那声音清扬委婉,顿时吸引了沈况和苏瑶的注意。
两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发现两个女子此时正站在那里,一个一身白衣,面颊用白纱遮掩着,另一个一身墨绿色的打扮,她们正透过栅栏门上的缝隙看着院里的他们。
沈况起身往门口走去,苏瑶也跟了过去。他将木门拉开,眼神先是落在了那个身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子身上,是个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沈况。而后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那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眼神空灵,清冷的轮廓中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此时迎上沈况的目光,眉宇间带着笑意。
两人身份沈况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一个是富家小姐另一个则是贴身丫鬟。
“你们是?”沈况看着她们问道。
“我叫晨儿,这是我家小姐。公子应该不认识我们,我们是昨夜见识了公子的身手,今日仰慕而来的。”叫晨儿的丫鬟开口道,她说话时眉眼含笑给人以亲和感。
不过沈况在听到她说起昨夜的事后立刻露出了警惕之意,眉头微皱。
晨儿注意到了沈况神色上的变化,知道他会错了意,因此急忙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跟昨夜那人一伙的,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仰慕公子,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小姐拍了一下:“死丫头,知不知羞!”
“呀,小姐,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晨儿捂着脑袋躲闪,撅着嘴嘟囔道,甚是委屈。不过小姐其实没用力,不疼。
白衣女子看着沈况轻声道:“我们可以进去再说吗?”
“当然可以,先进来吧!”
对于她们的突然到访,沈况虽然依旧奇怪,但仍是作了个请的姿势将她们请进了院里。苏瑶在一旁一直未说话,只在刚才和那位小姐有过眼神上的交流,对方礼貌性的微微颔首,她则还以微笑。
将两位姑娘迎进了院来四人分坐在了柳树下,而后沈况又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茶水:“两位姑娘请喝茶。”
“多谢公子。”那位小姐一边感谢,一边随意解下了脸上的白纱,露出了真容。女子肤如凝脂,眉若轻烟,眸含秋水,面带桃花,是个一等一的绝美女子。
“没有提前告知就冒然前来拜访,还望公子不要介意。我叫姜凝,她叫晨儿,是我的贴身丫鬟,还不知公子和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姜凝接过茶水后嫣然一笑,声音婉转悠扬。
“沈况!”
“苏瑶。”
“沈公子,苏姑娘!我们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打扰倒是没有,只是不知姑娘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沈况没有拐弯抹角,直入正题道。他知道惹出昨夜的那番动静被别人找到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到了这里。虽然沈况看这两位姑娘并没有什么恶意,不像是来找茬的,但他心里总觉得两人的身份不简单。
“沈公子可知昨夜与你们起冲突的那人是谁?”姜凝没有直接回答沈况的问题,转而回问道。
“哪个高门大家的子弟?”沈况问。
一旁的苏瑶开口道:“皇室的人。”她语气轻柔,似是早就知道了。
姜凝有些意外,颇有深意的看了苏瑶一眼。不过她隐藏的很好,惊讶并没有表现出来。
“苏姑娘猜得没错,那人正是大魏的十三皇子,元武。”
沈况虽然与外界接触不多,但他也不是什么傻子。对方明知与自己有过节的人是个身份显赫的皇子,还敢和他接触,那么对方的目的也一定不简单。
“姜姑娘既然知道我们得罪了皇子,又为什么还敢这么有恃无恐的来找我们,不怕因此受牵连吗?”
听到沈况的话,姜凝笑了笑:“当今陛下的皇子众多,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落,所以每一个皇子都在暗中积蓄力量,肆意争夺皇位。他虽然是个皇子,但不客气的说,天下间敢抗衡他的人和势力还是有很多的。”
“比如,你们!”沈况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姜凝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所以呢?”沈况淡淡道。
“嗯?”姜凝微微皱眉疑道。
沈况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投靠你们?”
姜凝摇了摇头:“公子天资卓绝,肯定不会轻易投靠哪方势力。而且据我了解公子也是有师门的,所以,姜凝此番前来是想和公子谈一场合作的。”
“合作?”
“对,合作!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只要放出去声音,说公子是我们的人,即便他是十三皇子也不敢在背后对公子做什么的。昨夜与公子对战的那人叫莫影,江湖人称莫老鬼,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他在公子手里吃了亏肯定会在暗地里对公子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