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改变主意
跟随几名斥候回来的那几人就连高欢都没有发现,这几人显然是一群高手。
他们身穿一身黑色劲衣,在草原的黑夜里即便隔着百米之内可能都发现不了。
几人刻意与高欢部营地保持着不短的距离,高欢部在此扎营也并没有生火,他们能看见更多的是依靠落下的月光。
几人视线在不远处高欢部来回逡巡,片刻后,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们可有发现莫可姑娘的踪影?”
此人问完,其余几人摇了摇头。
一人道:“大哥,夜色太重,暂时还没发现,这些想必就是那高欢的部众。”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莫可原本的贴身扈从。
几人看相貌还算年轻,但修为都不低,只是都还不是宗师境高手。
他们其实从高欢擒住莫可之后就一路跟随,期间跟丢过,但好在如今误打误撞又发现了。
“莫可姑娘肯定就在高欢营中,我们若是再不能救回莫可姑娘那我们可都得死。”
此人说完,最开始那人急切道:“老四你莫要着急,老五不是已经去通知柴荣达部了嘛,如此有了防备,高欢在大举进攻我们定然能反击个措手不及。”
“大哥,柴荣达部虽然有九千多人,但骑得上战马得也不过五千人。”被叫做老四的此人紧接着道。
“高欢四千多疲兵想打柴荣达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将计就计,如何会怕他五千人。”
老四名叫脱耶木、老大阿达,都是莫可原本的扈从之一。
是他们保护不周上一次才会让高欢钻了空子,而一旦消息走露,十个他们也不够死的。
脱耶木不知为何,总感觉高欢这四千兵马可抵万人。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因为会有助长他人气焰的嫌疑。
他们一行六人就这样在背靠月亮的反坡静静看着高欢部的动向。
长久的等待换来了足够的回报,高欢听到前方有柔然部落的消息后也颇有些激动。
他虽然答应了莫可,但高欢并不打算就此遵守,这是一次机会,若是再能吃下这个部落,他们在草原上一定会名声大噪。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威胁到前方的柔然大军了。
几名斥候回来后,高欢先是下令让众人原地休整片刻,静等后续安排。之后,高欢则将花满庭等几人拉到了一起商讨具体事宜。
围坐在一起后,高欢率先开口道:“我们若是突袭前方的那个柔然部落,你们觉得胜算几何?”
花满庭闻言忽而问道:“将军你不是已经决定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吗?”
高欢并没有提及他和莫可的约定,而是换了个角度解释道:“我后来又想了想,如果剿灭我们的柔然大军就围在周围,前方的那个柔然部落就很有可能是个诱饵。毕竟我们如今深入草原,还是得小心些,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高欢说完,便低着头从地上揪起了几根草。
只不过片刻不见有人接话,他便抬起头打算问怎么了。只不过他方一抬起头就注意到花满庭几人的视线都看向了自己的身后,高欢见状也立刻回头看去,不是莫可又是谁。
高欢急忙起身道:“我们在讨论机密之事,你怎么敢来?”面对高欢的质问,莫可毫不退缩反而仰着头质问起了高欢,“将军您不守信用?刚才你答应我不会再滥杀无辜了。”
高欢闻言道:“莫可姑娘你可别弄错了,我只是答应你会考虑。去去去,若是再敢偷听,我军法处置。”
听到这话,莫可竟然直接在原地坐了下来,颇有几分耍无赖的意思。
高欢见状皱眉道:“你别以为你身份特殊我就真的会善待你,告诉你,若是你没有当俘虏的心态我照样办你,快回自己的帐篷。”
高欢恶狠狠地说完,莫可依旧无动于衷。
高欢有些气恼,甚至想要动手直接把她拎回去,不过眼疾手快地花满庭急忙拦了下来。
花满庭道:“将军您就让莫可姑娘在这里听着吧,刚好可以知道我们是怎么把那些人全部杀掉的。”
说罢,花满庭还不忘朝其他人得意地笑了笑。
花满庭的这一句话对于莫可的杀伤力可不是一般大,甚至在花满庭下一句还没说出口时莫可就已经起身了。
花满庭笑道:“莫可姑娘别走啊,一起听听。”
花满庭越是这么说,莫可走的就越快。
高欢看着莫可离开的别硬也忍不住咧嘴一笑,他朝花满庭顺了个大拇指,还是花满庭有方法。
不过莫可的短暂出现也给几人有了短暂的思考时间,当高欢重新坐下后,原本笃定的花满庭也换了话题,问起了莫可的事。
“将军,您刚才说莫可姑娘身份特殊,可是知道了什么?”花满庭问道。
高欢闻言道:“先前我与她单独聊过,她与我说明了她的身份,她一个人的命比我们四千人的命还要金贵。”
座下几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话,但他们与高欢的反应差不多,都没有怀疑过,似乎莫可的身份越大越符合事实。
花满庭道:“将军,如果莫可姑娘的身份真的不一般为何没有护卫在侧。按理说我们这些人是拿不下她的啊。”
高欢却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总觉得她没有骗我。也不知为何,在知道她的身份后我对要不要突袭那只柔然部落产生了动摇。”
“将军是害怕真的有埋伏?”
高欢点了点头,“就像你说的那样,她身边应该有护卫才对的,而且是那种身手不凡的人。所以我以为之所以这么快就能发现柔然的踪迹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带着我们。”
这个说法虽然瑕疵很多但不失为一个好的方向,高欢说完,几人也都沉思了起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在一番深思熟虑过后,花满庭道:“将军您说的没错,我觉得这个目标我们可以放弃,而后今夜我们再趁着夜色向西北绕路,这样一来不仅没了风像,也不会有损失。”
“你们怎么看?”高欢看着其余几人问道。
其余几人此刻也都赞成了放弃这个做法,毕竟各方面不稳定因素太多,他们可遭受不住任何意外。
其实最引起高欢怀疑的还是斥候发现的那伙人,他们突兀的出现在草原上实在有些奇怪。
不远处的山坡上,几名黑衣人在方才莫可走出帐篷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她。
老大阿达有些激动,仿佛原本丢失的大半条命又回来了,其余几人也都和阿达有着差不多的反应。
片刻后,老五脱耶木向大哥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阿达见状也立刻心领神会。
在简单的思量过后,阿达点了点头。
于是,在明亮而又寥廓的夜空下,草原上接连响起好几声狼嚎。
正在讨论的高欢等人闻声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是前方夜色如墨,看不到半点狼的踪迹,几人倒也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几人刚转过身又听到了莫可帐篷里的动静,高欢而且又瞥了一眼夜色深处,只是一句话也没多说。
再之后,经过一番缜密的商讨之后,高欢放弃了最开始冲动的想法,结合多方面因素,高欢决定不久后大军绕道西北。
高欢命其余几人将命令传达下去,他自己则朝着莫可的帐篷走了去。
走到门外时,高欢只听里面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高欢没有立刻推帘进去,而是稍稍等了片刻。
不过片刻,准备出帐篷的莫可掀开帘幔就看到了正盯着自己的高欢。
行伍出身的高欢剑眉星目,身材匀称。
这咄咄的视线倒是一下子将莫可看得有些心虚,她没来由的不敢与高欢对视。
高欢见状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莫可见状忽而间又没了紧张与胆怯,她瞪大眼睛盯着高欢道:“你笑什么?”
高欢缓缓道:“我笑你愚蠢却不自知。”
高欢的眼神和语调仿若洞悉一切一般,莫可闻言冷哼道:“如何能有高将军用兵如神,我只担心今夜又有多少柔然子民成为你的刀下亡魂。”
听着莫可的话,高欢脸上笑容依旧。
“那可能要让莫可姑娘你失望了,那只柔然部落离我们有些远,今夜怕是到不了了。”
莫可闻言忽而有些惊喜致使她脱口而出道:“那你不打算再攻打柴荣达部了?”
一句说完,莫可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高欢见状也不意外,反而道:“方才的那几声狼嚎是你的同伴在通知你吧!”
知道自己瞒不过了,莫可索性不再隐瞒,仰起头道:“是又如何?你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就等着被围剿吧/高将军,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听到这句话,高欢哈哈大笑道:“莫可姑娘,我说你们蠢你们还真是。柔然要是多些向你们这样的人,大魏何愁不胜。”
“你真的不怕?”
“若是他们真的有能力包围我他们早就来了,不过现在我能肯定你没说假话了。既然部落你没去就能知道是哪个,就说明你对这周边很熟悉。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合作?”高欢饶有兴趣地笑道。
“合作?怎么合作?”莫可回问道。
“你告诉我什么地方安全,我可像你保证不随便杀人,这次是真的?”高欢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将军你才欺骗过我一次。”
高欢笑道:“你没得选。草原之大,我今夜就能绕开柴荣达部地视线。至于你的那些同伴若是有胆子就跟着。”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高欢的眼神颇有些恐怖。
莫可见状甚至还有些心悸。
高欢没说错,莫可的确没得选,她只能合作。
第四百五十一章 背道而驰
草原上的夜,天上与地下有着极为鲜明的对比。
抬头是皓月当空,低头是如墨洗的黑夜,三丈之内都不一定看得清楚。
在莫可的那几位扈从发出第一声狼嚎之后,往后期间他们又来回好几次向莫可传信。
只不过这些在已经洞悉一切的高欢眼里显得尤为滑稽和可笑。
向柴荣达部传信的那人已经返回,为了让高欢部以为己方还不清楚他们的动向,故而要求柴荣达不可随意派出斥候外出打探。
柴荣达部则属于外松内紧,早已严阵以待。
月色下,做完这一切的阿达等人开始了等待,后续事宜唯有等高欢部开拔之后才能进一步安排了。
虽然知道自己周遭有人监视,但高欢还是在不久后毫不顾忌的让兵卒拔营动身。
今夜大军势必要绕开柴荣达部,且离得越远越好。
高欢估计,即便自己放弃进攻柴荣达的念头,他们的踪迹也会在三日之内在这片草原传出去。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高欢必须尽快动身。
远处山坡上,看到拔营的高欢部,阿达几人营救莫可姑娘的时机快来了。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发现高欢部的动向竟然和柴荣达部所在的方向恰好相反。
阿达看着这有些恍惚的一切,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高欢难道意识到了什么?”
阿达说完,有人接话道:“高欢那狗贼肯定是威胁了莫可姑娘,否则他如何能知晓我们的计划。”
阿达闻言道:“你们不要觉得咱们在前线打赢了仗我们也就能跟着耀武扬威了,我们还差得远。先上着他们,看看高欢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后,四千多人准备好开始陆续动身了。
虽然拔营整队只是件小事,但仔细看完高欢部的行动后阿达夜忍不住称赞了两句,“这高欢是有大将之才的。短短一刻钟时间,所有人整装待命,真正做到了言出必行。我们虽然各有修为在身,但若是小觑了这高欢,说不定也要吃大亏。”
大哥的眼光和他说的话其他兄弟从不质疑,阿达认为高欢不一般,那就说明高欢真的有常人不具备的特点。
如此不久后,高欢部便在几人的注视下奔离了此地。
因为之前剿灭了好几个柔然小部落,所以在物资和配备这方面四千多人都很奢华。
这四千多人光是在马匹上就能做到一人马,甚至是一人三马,所以这在很大程度上给高欢部提供了长途跋涉的可能。
又跟着高欢各自骑上战马,这一次为了看着莫可,高欢选择与莫可一起走,且两人还在队伍最前方。
离开之前,莫可朝着阿达几人隐藏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是此刻阿达与莫可面对面他便能看到莫可神色上的那一抹黯然。
莫可会被高欢抓住是个绝对的偶然,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自从被俘虏后莫可也对高欢的四千多手下尤其是高欢本人有了极大的兴趣。原本莫可打算先从高欢开始逐个击破,但很快莫可就发现,高欢远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高欢不是一般人,他对战场局势的把控和时间调度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越是与高欢接触,莫可就越意识到高欢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对付。
但对于阿达几人而言,莫可就在眼前,他们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所以在高欢部动身后他们也悄悄跟了上去。
对于这些,高欢甚至不用猜测,单凭莫可的反应他就能看出来。
虽然己方的情况已经暴露在了那几名扈从眼中,但高欢一开始还是下令大军慢行。
如此,阿达几人倒是跟了上。
而因为事件的急转直下,阿达只能带着几位兄弟跟上,也没时间联系柴荣达部包抄了。
其实解决了这次意外后,高欢对于莫可的观感也好了些,与她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不少。
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高欢觉得莫可也不是一无是处。若不是有了预料没有冒然进攻,高欢以为等到赶到自己准备突袭之时,等到他们的将会是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
对于这些事,除了花满庭几人外,所有人都不知道。
原本的计划也因此需要做出改变,但得到命令的士兵们都纷纷落实。没有多余的疑问,因为他们觉得高欢会对得起他们所有人。
言出必行,锱铢必较。
这些事放在一些场合可能不是好事,但若放在行军打仗上就不一样了。
如此许久之后,高欢下令全军以最快的速度径直向西奔袭,东西北各自派出两路斥候严密盯防路上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至此,虽然阿达等几人还在跟着,但他能明显感受到,若是照着高欢这样奔袭下去,只一天一夜或许可奔行四百里也说不定。而那样的话,高欢部就真的能逃过柔然的围剿了。
对于阿达的考虑,高欢压根没想那么多。
因为有莫可在,高欢是汲取了她的建议。
不过高欢又不完全相信莫可的话,所以她只有一边从莫可口中了解安全路线另一边派遣斥候反复查探。
对于高欢的不信任,莫可并不在意,甚至早有预料。
高欢的多疑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当下他需要对四千多位兄弟的性命负责,由不得他不多疑。
但是一连几次后莫可也难免道:“高将军你若是不相信我又为什么要与我合作?”
说这些话时莫可语气中虽有质疑,但还隐隐有一丝嘲弄。
坐在马上的高欢闻言偏过头看了莫可一眼,马儿急速奔驰,疾风吹掠莫可的青丝。
高欢道:“若不是没得选我也不会与你合作,人在屋檐下,需要能屈能伸。”
莫可难得见高欢吃瘪一次,故而闻言得意地笑了笑,她随即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遇上其他部落的,我不放心你。”
高欢则冷笑道:“你怕我遇上小部落,又怕我遇不上大部落,莫可姑娘也是为难你了。不过你是不是该让你的那几位扈从离开了?”
莫可闻言道:“我没安全即便他们能回去下场也会很惨,横竖都是一死,他们肯定会跟着的。高将军你也不必费神,他们会安分守己的。”
高欢和莫可各自的话其实都是添油加醋的,半真半假,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才是真的。
柴荣达部那边暂时还不知道这边的变故,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消息,所以等他们知道高欢部没有进犯的消息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而那时候高欢部早就跑的没了踪影。
莫可的确没有骗高欢,他们的行进路线一路上的确遇不到柔然的各个小部落,但莫可没有说的是若是一路走下去,可就到了一个大部落的势力范围了。
莫可不想一直做高欢的俘虏,她甚至还想亲手杀了高欢。
这一夜,高欢部连夜疾驰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时分。再后来又行了一个多时辰,高欢才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三个时辰。
所有人都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睡了会儿,因为这一夜实在太累,有的士兵甚至吃着干粮就睡着了。
但高欢没有睡,他亲自担起了巡防的重任。
同样一夜没合眼的莫可也没有去睡觉,反而跟着高欢一起巡防了起来。
高欢脸上满是疲色,但他还是坚持巡防,且一刻也不松懈。
高欢身后衣襟被清晨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握腰间佩刀,视线所及之处不放过任何一个意外。
莫可跟着高欢,高欢一开始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只是莫可权当没看见,继续跟着高欢。
莫可其实是有话想问高欢只是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
后来过了小半刻时间,莫可觉得时机成熟了这才开口问道:“高将军,你怎么不继续赶路了?这一路可还没跑出多远,若是被人追上我可不负责。”
高欢闻言没有搭理莫可,而是继续巡防。
手下士兵也有没睡的,见到高欢都会叮嘱一声让高欢也早点休息片刻,高欢不答只是让他也尽快休息。
见高欢不答话,莫可还是一路跟着,而且不遗余力的反复问。
后来高欢实在被吵得不耐烦,这才停下来道:“莫可姑娘,不该问的你就别问,我做什么样的决定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我反倒是觉得莫可姑娘你很着急让我们继续行军啊,我不知道莫可姑娘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高欢的话说的莫可一时间有些心虚,她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答。
其实高欢也没怎么上心,就是单纯觉得莫可很烦想摆脱她。
后来巡视完一遍后,高欢回到营地最后方,那时候花满庭已经在等着他了。
原本的那壶酒里还有所剩不多的残余,花满庭递给高欢,高欢顺手接过就喝了一大口。
高欢喝着酒,花满庭问道:“将军,下一步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高欢咽下酒水后砸吧了一下嘴,虽不是好酒但这时候味道最好。
高欢道:“我还是不太相信莫可,后面的路可能需要我们自行探索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莫可的打算
别看高欢平日里表现得很随意,但他内心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煎熬。
心里藏着事,高欢是如何也不能安稳入睡的。
他们这四千人就像离开枝干的树叶一样,随风起落。他们不知道目的地,更不清楚是否会有明天。
他们早已与两关守军失去了联系,前线战事如何高欢一点也不知道。
许久之前高欢就想通了一件事,如果可以他想带着这些兄弟去柔然王庭走一遭,让柔然人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名字,且经年之后都不敢随意侵犯大魏边境。
如果他们去不到龙城,高欢希望尽可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大魏。
瘫坐在地上的高欢盯着不远处的莫可渐渐走了神,但莫可却不知道高欢的反应,因此把这当成是了高欢的警告。
良久之后,高欢恢复过来,他随意从草地上揪下一棵草扔进了嘴里。
面朝南方,那里有他们这些人的故土。
高欢明白跟着自己出来的这些兄弟都是足够信任自己的,虽然高欢真的带着他们剿灭了几个柔然部落,但在高欢自己看来,意义有限。
既不能让柔然感觉到畏惧,他们自己也早晚有生命危险的时候。
花满庭方才接过了巡防的任务,如今正在营地周围巡视。
与高欢一样没能歇下来的还有放出去的斥候,也是因为有他们,高欢才敢让兄弟们安稳休歇。
高欢面朝南方,双手撑地身体后仰着,得一刻安宁与放松。
站在不远处得莫可一开始不敢看向高欢,只不过没多久她便发现高欢已经没有再盯着自己了。
看着高欢的侧脸,莫可又有了原本的好奇。
莫可自认为见过很多大魏人,连大魏有名的几位柱国将军她也曾见过,虽然只是画像但也足以让人长见识了。
可即便是最有名的大将军宇文泰在莫可眼里依旧没有眼前的高欢来的神秘。
莫可其实不喜欢纠结于军国大事,但在与高欢的几番纠缠之后莫可有些可惜高欢不是他柔然人。
高欢一直在提防着自己,莫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而且他们都在依靠对方拯救自己,何其相似的场面。
片刻后,莫可主动走到高欢身边坐下。
高欢感受到了身边的动静,但他没有转头去看。莫可也随即坐下,同样没有主动开口。
良久之后,高欢目视前方淡淡开口道:“你们柔然最大的郁久闾部的公主我见过画像,不是你。你们年纪相仿,你却不像是公主,你莫非是柔然汗王的妃子?”
莫可闻言倒是没有否认,她微微笑道:“我不能是其他部的公主?柔然俟吕邻部也是不弱的。”
高欢道:“这个我自然省的,但你不是,也不会是。”
莫可继续笑道:“你猜的很准确。”
只是原本脸上的笑意至此戛然而止。
高欢没有去看她,所以不清楚他的反应。等到莫可说完,高欢接着道:“柔然八部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团结,其实想拿下柔然不难。”
只是高欢说完,莫可问了个看似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问道:“高将军,大魏也是鲜卑族出身,经过一系列汉化改革才有的如今与汉人杂居的局面。既然汉人与鲜卑可以友好相处,那大魏又为何不能与柔然比邻而居呢?”
莫可说完,高欢先是笑了笑,笑的随意且放肆。
“其实这个问题我之前回答过莫可姑娘,一个胃口太大,刀锋总是指向别人的人是得不到别人给的安宁的,因为一切的源头是在他自己身上。”
一句说完,高欢看向莫可,“意有所指,只是连你自己都不明了。”
高欢的这一句看似与整件事没什么关系,但莫可却是听懂了,只是没有说而已。
见莫可不说话,高欢又道:“鲜卑与我汉人结合,不是鲜卑人有多厉害,而是我们汉家文化的包容性。海纳百川,兼爱非攻,这是我汉家人的智慧。”
说这些话时,莫可仿若见过高欢眼神里的光。
大魏文化的根本中依旧夹杂着鲜卑族的狂野,它不同于身处长江以南的大梁,更像是两种文化的杂糅,其中汉家文化占据更多。
虽然这些不是莫可真正关心的,但高欢的一字一句她都听进去了。
片刻后,莫可道:“你们汉人没有感受过任人欺凌的时候,不懂得身处黑暗人的心。那种无力感,使得其中的每个人都难以喘息。”
听到这句话高欢笑道:“若是过往都以莫可姑娘你这么看,那时间长河又算什么?犹记得当年前朝衰微,国立惨淡。内有外戚专政,外有门阀威胁,前朝皇室可怜至极。也是在这种时候北方各族趁势南下,夺我土地,杀我百姓,寸寸山河,颗颗人心,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汉家人仿若走到了终点。可结果是,蛮族都没了,我们汉家人还在。汉人总能在苦难下存活,即便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即便饿殍遍地,山河荒芜,汉人总能重新站起来。莫可姑娘,你们需要的也是这些。只要没有死尽,就还有机会?”
高欢说完之后,莫可许久没有接话。
高欢倒也不关心,他在珍惜这短暂的安静。
之所以与莫可闲话这么多也算是心血来潮,不吐不快。他如今已不再纠结于莫可的身份,因为高欢大概猜到了些。
当清晨的朝阳渐渐升起之后,草原上,四千多人几乎都已谁去。
即便早间还有露水,还有些微凉依旧难以阻挡他们的困意。
高欢后来撑着地也缓缓睡了过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睡去的。
高欢心中所要忧虑之事太多所以睡眠很浅,不过一个时辰他就醒了过来。
短暂的休息以及天上暖洋洋的太阳让高欢舒服了不少,整个人也没那么累了。
高欢醒来的时候发现莫可依旧坐在他身边,莫可低着头似乎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看到高欢醒来,莫可道:“高将军,你醒的有些快了。”
“我睡了多久?”高欢下意识问道。
莫可道:“差不多只有一个时辰。”
闻言,高欢立刻站起身目光巡视营地,高欢发现花满庭等几个副将也都在巡视,他这才放松下来。
看着莫可,高欢没来由道:“方才我睡着那么好的机会你竟然没想着要杀了我。”
莫可闻言倒也没有因此而生气,高欢虽然不说好话,但其实他不是这么想的。
莫可道:“将军你既然敢睡过去就说明对我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将军能信任我,那我也得还以几分回报。将军你可能不知道,你一开始睡着的时候是靠在我的肩膀上的。”
高欢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莫可的肩膀,倒还真有几分褶皱,像是被压过的。
注意到高欢的视线,莫可镇定自若的将褶皱捋平,“这样就没问题了,将军可以将方才的一切都当没发生过。”
高欢虽然不知道莫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隐隐觉得出现了些不可言说的苗条。
片刻后,高欢道:“莫可姑娘,若是可以我们或许还能合作,而且是真正的合作。”
不过这一次,莫可却是装作没听懂,甚至也没有回话。
高欢倒也不在意,权当是一次失败的合作而已。
莫可低头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高欢干脆不再管她起身也跟着巡防去了。
高欢起身后,莫可也跟着抬起了头,看着高欢渐渐远去的背影,莫可开始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莫可确定自己很想杀了高欢,但若是当真有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放在她面前,她可能会下不去手。
莫可不忍心是所有人受到滥杀。
三个时辰的时间一闪而过,时间也来到了正午。
阳光充裕,人马也都得到休息再次有了干劲。
这一次,高欢没有再采纳莫可的建议,而莫可也同样打算缄口不言。
所有人整装完毕后,高欢下令全军朝西北而去,速度也无需太快。
如此的奔袭其实高欢早就在草原上迷失了方向,虽然从莫可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所处位置的信息,但可以有的目标也因此没了。
高欢如今急需寻得一个孤立无援的小部落来探听更多的消息,以及自己离柔然王庭和魏边境的距离。
虽然大军只奔袭了一夜但距离也着实不远了,今日再赶路也就能确保完全避开柴荣达部了。
莫可的那几名扈从还在跟着,不过如今对高欢部而言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大军也就如此一路行军,因为渐将军说了不必着急赶路,所以这次赶路更像是草原观光。
一望无际的草原于高欢部的四千多人来说没什么可看的,草原在他们眼中没什么好的,自己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家乡才最值得看,且百看不厌。
这一日晚间,高欢部行至草原上的一处大湖边,并就地在此简单扎寨。
莫可从上午与高欢接触之后似乎就在可以避开与高欢的联系,高欢其实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一直到晚间扎寨后,莫可还是独自一人回了帐篷且连晚饭都不打算吃了。
而高欢也终于思量起了此事,之后不久他带着一些干粮和肉干去了莫可的帐篷。
第四百五十三章 他们来了
高欢推帘进去的时候莫可正坐在地上发呆,而且一开始她还没注意到高欢。
等到月光透过门帘照进屋里,莫可这才扭过头看去。
月光洒在高欢的背上,他的脸庞却藏在了黑暗里,这一明一暗的变化忽而让莫可看得有些走神,自然不是关乎于什么男女情爱,而是脸庞的黑暗如高欢本人一样,都藏在恍惚之中,让旁人看不真切。
高欢在莫可的目视下缓缓走进了帐篷里,而后将吃食放在了她的身边。
“还得感谢你,不然我们不会这么快躲过柴达容部的追击。”高欢缓缓道。
莫可闻言既不答话,也去不动身旁的食物。
高欢见她不说话倒也没有强求,高欢在他身前走了两步后略带笑意道:“怕是你也知道我这句感谢不是诚心的,倒也是,咱们本来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不过有一点,吃食你放心,不会有毒。”
高欢说话间,莫可本已经打算拿起东西吃了,只是当高欢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又将手中的食物默默放了下去。
“拿走吧,我不想吃。”莫可开口道。
高欢见状有些奇怪,为什么莫可的转变可以如此之快。
高欢道:“有这些干饼和肉干吃已经很不错了。”
莫可抬头等着高欢道:“这是你杀了柔然子民换来的?”
“难道你不想杀?”高欢冷笑回道。
“莫可姑娘,你的具体身世我也懒得去猜,但在我面前就不要冠冕堂皇了。诸般丑恶你我心知肚明,何须如此?”
不知是高欢的话说道了莫可的痛楚,还是莫可本就心软,高欢冷冷说完,莫可竟然低着头默默流起了眼泪。
泪水睡着姑娘家的脸颊缓缓落下,一滴一滴,仿若可以汇聚成河,囊括姑娘家的千丝万绪。
是啊,她到底只是个姑娘,只是!
与年纪无关,与身份亦是无关。
何曾解她心中叹息,何人知她心中愁苦。
姑娘家的泪水其实也很值钱的,如何会这般容易就落下,且还是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
高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冲击的有些茫然,他不知莫可为何突然情绪崩溃。
“莫可姑娘...”高欢试探性道。
只是他声音还没落下,莫可便抓起身旁的干饼朝高欢扔了去。
“你是将军,你是大魏的将军,与我何干。你知道我的身份又能怎么样?柔然人该死,你们大魏人也该死,还有你,高欢...”
说到这里,莫可盯着高欢咬牙切齿,只是再往后的话她卡在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去了。
片刻后,莫可终究没有说出最后的那句话,她低下头,不再言语。
高欢大概也明白一些莫可的情绪反应,其实他们也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高欢是男子,很多责任他可以、也能够肩负的起来。
高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其实他对莫可是无感的,就和莫可对他一样,即便是现在,两人依旧不算是朋友,大概未来也不会。
念及此,高欢自嘲一笑,他们这些人的明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高欢默默将散落的饼子重新捡起,虽然他们现在粮食充足,但不知哪天这些就会成为将士们最珍贵的口粮。
高欢一边捡一边道:“莫可姑娘,我们各自这般态度才是最正确的,你我终究不可能成为朋友,更遑论其他。不过在这场角力中,你若现在就认输,也未眠可惜了些。我说过,只要还活着你就还有机会,起于微末一样可以披挂扬帆,关键在于你们的族群有没有这个决心。”
话说完,高欢也刚好捡完。
他将东西重新放到莫可身边,拍一拍灰尘还能吃的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之后,高欢再未开口,默默离开了。
莫可依旧低着头不曾开口,直到高欢掀起帘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她才抬头看去。
这一次,月光落在了他的正面,一切不再那么模糊,也看得清了,但面对的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莫可心中好似有个声音在让她留住高欢,可是一直到高欢走后,莫可终究都没有开口。
是啊,一切清晰了又如何,那一面已经不是对着自己的了。
四千多人两天的行军也堪堪休息了三个时辰,故而今夜停下行军后,很多人都累的径直躺在了地上。
营地旁边的湖水给了兵卒们短暂的慰藉,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有的脱了衣服直接跳了进去。
虽然说草原四月初的天气还有些阴冷,但一些不怕的还是洗了个痛快。
高欢和花满庭等几人站在湖边看着湖里兄弟们的你来我往,有的大胆的还大言不惭让高欢也跟着下来。
因为带出来的这四千人中有些是很早以前就跟着高欢了,所以直到自家将军的脾性。
而那些后来加入的慢慢也了解到自家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老兵眼中,高将军有着不一样的魔力,仿佛只要他要做就能成功,所以老兵们都相信跟着将军一定能干成大事。
而从之前接连剿灭柔然小部落的结果来看,一些新人也便越来越笃信不疑。
高欢自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哄闹,高欢站在岸边笑骂了几句,叮嘱了两句后便离开了这边。
大军停下之后,高欢需要考虑的就是下一步的方向了。
花满庭跟在高欢身边,他边走边道:“将军,我这一路大概回忆了一遍我们目前行军所有的道路和方向。我们眼前的这个湖我若是没认错的话,名叫扯月湖。”
说到这里花满庭顿了顿。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高欢问道。
花满庭点头道:“扯月湖已经很靠近柔然车觉王的领地范围。”
说到这里,高欢便已经明白了花满庭的意思。
其实高欢之前也在大概计算着行进方向,虽然他意识到莫可会有什么小动作,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思量片刻后,高欢道:“今晚等夜色下来之后让兄弟们都不要睡得太死,我担心莫可已经通过其他方式通知了车觉王。”
花满庭闻言点头道:“好,将军,我之后会一一吩咐下去的。”
说这些话时高欢其实已经有了些预感,因为莫可今天一整天的行为都很反常。
高欢离开帐篷后,莫可坐在地上将食物一点点的吃了,味道其实并不是太好,但此刻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莫可边吃边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估计着更改不了的事怕是要发生了。
渐渐地,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在那笑容之下却又隐藏着悲伤。
泪水先前落过,但这一次又是那么的自然,莫可不后悔,至少暂时是这样。
夜色很快涌上,草原上独特的月光和漆黑的夜又重新笼罩。
不知为何,高欢觉得自己的心始终无法安静下来,仿佛这夜色之下还隐藏着更加恐怖的事。
高欢下意识看向了莫可的帐篷那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还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
今夜,高欢特意多派出两路斥候,高欢让他们分四路以扯月湖为中心四散开去,严密盯防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可即便这样高欢还是不放心。
若是说己方的破绽,便是高欢自己都能罗列出一大堆,但要是遇上柔然军队高欢也不惧。
如此时间一点点过去,高欢再次下令兵卒原地列阵。
兵卒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主将的反应他们渐渐意识到似乎要有大事发生。
原本还有些许的睡意的那些人当下也完全清醒了。
他们四下环顾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外围还有四散出去的四路斥候。
有人想开口询问,但又被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
帐篷里,莫可走了出来。
莫可掀开帘幔就看到了高欢,四目相对之下,两人都看懂了彼此眼底里的意思。
莫可收了视线看向远方,她手指了指道:“他们来了。”
这话明显是说给高欢听的。
高欢也瞬间明白了莫可的意思,他看向远方,他知道那一路斥候怕是已经没了。
远处的黑夜里,虽然还看不到成群的火光,但高欢已经知道真的来了。
高欢看向莫可道:“你们的手段还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莫可闻言看向高欢颇有些冷漠道:“你现在还有杀我的机会。”
高欢闻言笑了笑:“现在杀你还有什么意义?不过......”
言及此,高欢顿了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多说无益,这时候该要面对的是敌人。
高欢收回视线,在他眼里,莫可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高欢视线看向远方,高呼道:“兄弟们,敌人来了,举起长刀,随我杀敌。”
兵卒们随着主将高欢的视线望向远方,黑夜里,在那极远处,在那月光与黑夜交汇的地方,似乎升腾起了一道火光。
没人会预料到,就连高欢亦是。
但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所有人都没有后退,更没有害怕。
他们所有人和主将一样,拔出长刀,严阵以待。
也许今晚有些人会命丧于此,也许有些人会再也回不到故乡,但他们相信其他兄弟会带着自己的愿望回到家乡。
第四百五十四章 绝路
分出去的四路斥候也许只少了一路,也许全部遇难,只不过这些事已不是当下高欢该去考虑的了。
高欢及一众士卒皆以翻身上马,夜风掠过,惊起一片片的红襟迎风声。
四千余人望向一处,远处的火光也从之前的一片片逐渐连接成一道长长的线。
不久,其他三个方向也同样火光冲天。
柔然军队的马蹄声在草原的黑夜里尽情驱使,高欢身上的四千多人仿若觉得脚下的大地在震颤。
火光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关乎于他们生死的决战就要来了,即便他们不知道为何情况会变成这样。
在柔然军队即将到来前,高欢回头看向远处的莫可说了他们之间这一次的最后一句话。
“莫可姑娘,跟着你的扈从离开吧。倘若下一次再遇到,我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高欢说完,他紧握长刀一马当先,疾驰而去。
柔然车觉王得到莫可的传信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高欢放出去的四路斥候也早早就被埋伏的车绝王部从解决了。
看着自家主将冲锋在前,其余人也随即冲锋。
如今他们已是死地,想要活命,没有什么多余的方法,只有从这万军从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车绝王的为了围剿高欢的四千余人,不惜放出一万骑兵,这是他在被抽调走部队后帐中剩下的仅余的精锐。
高欢之名虽还不至于扬名整个草原,但在西南这一带早已被熟知。
一支神出鬼没的大魏骑兵在草原上横冲直撞,四处烧杀抢掠,让西南一地的小部落闻风丧胆。
因为之前无法掌握高欢部的动向,所以周遭的大部落都不想费时费力去寻找高欢,即便上面给了很丰厚的奖赏。
但这一次不一样,车绝王与莫可合谋,对高欢部的动向可谓了如指掌,如此还不敢出击,就该被说成是缩头乌龟了。
车觉王哈罗池,是柔然八帐之一郁久闾部,也就算是被汗王授封的藩王之一了,既是臣属,也算附庸。
哈罗池原本以为面对这般悬殊的兵力,高欢会事先交流几句,不曾想高欢竟是半句话没多说。
哈罗池也是久闻高欢的大名,本还想与这位年轻的大魏将军说几句,却不曾想一上来就是刀兵相向。
高欢一马当先,身后花满庭等几名副将紧随其后,其余一众人也不甘示弱,紧跟不散。
大魏军阵犹如一条长刀直插柔然大军包围圈,而且还是在包围圈没有完全缩进之前,高欢为的也就是这个目的。
很快,双方迎面对上,一时间,黑夜里喊杀声震天。。
高欢心中也压抑了许多的怒火,在今夜,他都将完全释放出来。。
高欢一人一骑,在敌军中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高欢之神勇让在外围看的车觉王哈罗池惊讶不已。
“大魏焉能有如此将军?”
这是自问,只是没有自答,因为这场面任谁都看得出来。
高欢的勇猛给周遭的柔然骑兵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但也因此,越来越多柔然骑兵将目标对准了高欢。
花满庭等其他几位副将也看出了柔然骑兵的目的,因此乱军之中,他们带着百十名近卫迅速感到了高欢身边。
高欢是全军的主心骨,只要他还在,大魏军的意志就不会磨灭。
“高欢在这里,杀了他。”乱军之中,有人高喝道。
柔然骑兵闻言便一股脑涌向了这里,高欢等人俨然有被包围的趋势。
不过高欢的神勇还在继续,其他大魏军卒看到此也纷纷涌了过来。
“保护将军,保护将军。”有人大喊道。
柔然骑兵穿梭速度尤快,因此当下这时,虽然才开战没多久,其余三路的柔然骑兵已经逐渐有了合围之势。
不过高欢的一马当先也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让其余魏卒可以紧随其后。
远处的哈罗池见此情此景心中感慨不免越发良多,只可惜双方站在对立面上,他也只能痛下杀手。
哈罗池抬手轻轻一挥,他身后一字排开等候已经的骑兵便知道他们的战场到了。
这些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高欢。
花满庭等几人原本眼看就要从西北方向突围出去了,不禁露出了一抹喜色,果然趁着柔然大军没法合围之前突围是正确的。
但很快,他们发现又一队不知数量的骑兵从他们正前方径直而来,原本在先前的厮杀中己方就已经有了损失,而如今看来,面前的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对手。
而在看到那些骑兵后,高欢也冷静了下来。
那些人身着一身明晃晃的铁制铠甲,显然是车觉王麾下骑兵中精锐中的精锐。
但高欢没有因此而自乱阵脚,他立刻吩咐道:“花满庭。”
“属下在。”
“与陈聪几人立刻收拢残部,不可与这些人力敌。待会儿我们从西南方突围,无论如何都要让兄弟们尽可能多的活下来,我们几个殿后。”
“属下明白。”花满庭和陈聪立刻应道。
留给花满庭和陈聪的时间不多,而且还有一部分自己人已经被柔然大军缠上了。
如今他们需要顾全大局,即便再不舍也没了法子,作为将军,高欢和花满庭还有陈聪,他们都不能允许所有人都在这里折了马蹄。
花满庭和陈聪只有小半刻的时间。
很快,两人收拢残部完毕,如今还能脱得开身的已不足一千五百人。
高欢来不及伤感,便再次吩咐剩余人随他一起突围,这也是他们这些人能否活下去最后的机会了。
高欢带着剩余的一千五百人迅速朝着西南方向掠去,这其中虽遇阻碍但好在不是那些精锐,一些个抵挡也只是死人不至于全军覆没。
西南方向的柔然守军相对较少,因为这是个死地。
所以当哈罗池看到高欢带人准备从西南方向突围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向西南再前行不过百余里就进入沙漠了,难道高欢他不知道?”
哈罗池自顾自的说完,他身边便响起了一个声音,“我王,这高欢怕是不知道沙漠的厉害,还以为能在其中求得一线生机。”
哈罗池闻言思量了会儿,觉得这般说法好像有些道理。
高欢说到底还是大魏人,哪里会知道这般塞上大漠的荒芜与恐怖。
高欢的选择也给他们这剩余一行人求得了一线生机。
在包围圈收缩的最后,高欢带着不足一千两百人的队伍冲出了重围。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脱离险境,柔然骑兵包括那只精锐也都在后穷追猛打,看样子誓死要将高欢这些人堵死在此处。
高欢和花满庭等人殿后,他们不敢回头去看后方死去兄弟的尸体,这两千多人就此流在了草原,经年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为大魏而亡的,甚至连名字也不会流传。
事到如今,活着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已是残兵败将的魏军在往后的逃亡中又受到了重挫,包括车觉王哈罗池本人在内,今夜尽出的骑兵纷纷追上。
这一追杀便是从黑夜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时分。
莫可在几名扈从的保护下也跟着车觉王大军一路追赶。
在第二天天际将明之时,走在最前方的魏军士卒看到了让他们就此崩溃的一幕,自己面前竟是茫茫沙漠。
等到后方的高欢知道消息后,他没有其他反应,只是让所有人停下。
而很快,哈罗池的追兵也便紧跟而来。
在沙漠边缘,在清晨时分,哈罗池终于得偿所愿,与这位声名在外的大魏将军有了场开诚布公的交谈。
双方各自停下后,哈罗池骑着战马从大军中缓缓走出,他遥看已是残乱不堪的柔然部,有些唏嘘,也有些得意。
片刻后,哈罗池看向高欢大声道:“高欢,何须为大魏卖命,若是你来我帐下,我给你个大将军做。醇酒美人,名利高官应有尽有。”
高欢闻言忽而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如今的败家之军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高欢大声道:“你就是柔然的车觉王吧,多谢你的好意。只不过我高欢此生已立过誓言,绝不会做那卖国求荣之辈,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哈罗池的确是起了惜才之心,若是有高欢辅佐,哈罗池以为他或许或有更大的作为。
高欢的话说点轻懒,但哈罗池听得出其中的决绝,他只可惜难遇英才。
片刻后,高欢又道:“车觉王,你若是再追我们就进大漠了。”
哈罗池道:“这死亡大漠便是我们这些世居草原的人都不一定活得下来,更何况你们?”
高欢笑道:“我们已经没得选了,大漠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到如今,便是死路,对于高欢他们来说也是短暂的活路了。
哈罗池可惜道:“高将军,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走出大漠。”
哈罗池在马上对高欢做了个柔然人的崇高礼仪。
高欢见状回了一个抱拳礼。
虽然简洁,但也足够表达他此刻的意思了。
莫可这时候也从军队中走了出来,在她那几名扈从的保护下。
高欢见状倒是没什么反应,而就在要转身径直走入沙漠的时候,莫可开口道:“高将军,后会有期。”
高欢闻言身子停顿片刻,之后便径直离开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数典忘祖
清晨的初阳从东方升起,柔然车觉王哈罗池坐在战马上目送着高欢残部走向沙漠,这是他给予高欢这位大魏将军最后的尊重。
莫可也同样如此,只是如此之目送忽而间让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说好的不后悔,暂时不后悔。
原本的四千多人到如今只剩下一千人不到,且其中还有许多负伤在身,包括高欢自己在内。
高欢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结局,不过当下还好,至少没有全军覆没,他们还有生的希望。
太阳升起之后,高欢残部的身影消失在了沙漠之中。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哈罗池随即调转马头鸣金收兵。
这一场突然其来的围剿其实对于三方都能接受,至少还有人活着。
自从柔然突袭攻下酒泉城后,大魏和柔然就在酒泉城内外形成了对峙。
河西四镇是北地边境的重中之中,同时也是进入中原之地的咽喉要道,所以魏军必须将酒泉城的柔然大军锁死在此,否则六万柔然大军顺势南下西北之地必会生灵涂炭。
这些日子大将军宇文泰一直驻扎在北方前线,酒泉城南的第一道防线就是宇文泰。
两关守军和昌马河沿线驻扎的守军已经连成了一线,既是提防还在北方的那剩下三万柔然大军,也是为了即是阻挡酒泉城内的柔然大军可能会有的动向。
酒泉城内充足的粮草给了柔然大军一个喘息时间,柔然领将巴图鲁也通过这段时间完成了接下来新一轮的安排。
六万柔然大军倚靠酒泉城与魏军对峙,酒泉之外北方草原上游荡的那三万军队随时支援。
这段时间,巴图鲁的安排不多,最大的布局便是与郁久闾容止商量如何使用藏刀人。
只不过大魏监天司和地网也一直在监视藏刀人的动向,而且监天司和地网中的高手更多。
因为魏军对酒泉城实行了封锁,所以巴图鲁暂时将藏刀人当作了斥候,盯防城外魏军的动向。
时间一晃,距离丢失酒泉城已快有一月。巴图鲁和宇文泰都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四月十二,春日的气息已经在草原上呈现。
不仅重新出现了绿意,整条昌马河也完全消融。
对于长久驰骋草原的柔然大军来说,守城绝不是他们所擅长的,宇文泰其实也深知这一点。但酒泉城的天然优势给了柔然可以据城而守的条件,而且六万大军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巴图鲁也深知己方的舞台该是在草原上,而且宇文泰现在就是以此拖延。
若是等到城中弹尽粮绝之时己方再与魏军正面冲突,那落败只会是早晚的事。
这般对峙倒也给双方提供了短暂的休整期。
前线每日的战报还是会送往洛阳,不过坐镇中枢的元恪当下的目标已经不是北方了,因为有宇文泰在他可以放心。
这段时间,元恪将目标瞄准了对于朝堂上下的清洗,尤其是洛阳之内的各个大家族。几日前,洛阳城内才有一个大家族被夷族,连同老弱在内的四百八十二口一个都没逃掉,朝廷给的罪名是通敌。
每个沦落至此的人早就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只不过在被押往刑场的路上他们皆当街大骂当朝皇帝昏聩无用。
被清洗的这些人有官员胥吏、有门阀商贾,亦是有贩夫走卒,总之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而在全部了解到后,就连元恪自己也多有惊讶,没想到自己的好大哥竟是有这么大的能耐。
洛阳城内的腥风血雨波及到了每一个人,包括寻常百姓在内,这些日子所有人皆战战兢兢。
连那青楼酒肆、勾栏茶馆也少有人去了。
各大官员也都约束自家子弟不要轻易出门,因为这时候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事情可能都会连累夷族的下场,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酒泉城南的魏军大营中,宇文泰又收到了派出去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还是没有高欢部的消息。
为了寻找高欢,宇文泰不惜让斥候试图进入草原,但也在几个草原流民身上了解到一些消息,现如今宇文泰只知道高欢深入了草原,可惜暂时还不知道身在何处。
这不到月余的时间宇文泰一直按兵不动,为的就是这最后的决战。
晌午时分,太阳出来后照耀着边境之地一幅暖洋洋之姿。
魏军大营外,兵卒们还是在做着日常训练。
酒泉城的陷落,以及将军刘参在内的大军被柔然全歼让所有人心里都憋了一股气。
长久的边境战争中大魏还未曾受过这样的被动,所以遭遇如此奇耻大辱后每个魏军都双拳紧握,静等回击之时。
酒泉城内,这日午后,巴图鲁将所有将领叫到了一起。
攻克酒泉的喜悦已经在往后的这些日子中被冲淡,不过这般结果还是让柔然大军再次面对魏军之时有了更大的自信。
但作为领将,巴图鲁等几人却不能就此沉沦于这短暂的喜悦。
唐慕、元稹、晏兰舟今日都来了。
如今藏刀人完全由唐慕负责,入城之后元稹和晏兰舟也开始负责起了一些事宜。
主位上,巴图鲁道:“诸位,今日把各位叫过来的目的你们也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走我们需商议一下。”
一句说完,巴图鲁看向元稹道:“大殿下,如今我们也算入了关,下一步该怎么走你可说说你的看法?”
那日进入酒泉城的时候元稹便觉得恍惚,如今冷静下来他便知道自己还要重回那洛阳。
巴图鲁说完,元稹开口道:“将军,如今我们主动,魏军被动,其实大方向掌握在我们手里。”
巴图鲁闻言道:“宇文泰如今将两关连同昌马河沿岸以及河西之地皆派遣有魏军驻扎,我们有任何动向都会被他们掌握,实在难办。”
元稹道:“将军,城内我们有六万大军,城外我们还有三万大军,九万大军若是对准一处魏军如何能守?到时候我们只要绕过一切城池径直南下,那便能直抵长安,到时候整个西北之地我们可随意进退了。”
如今柔然大军兵锋正盛,这般设想不是没有可能,甚至就连巴图鲁被说的有些动心了。
西京长安,那可是大魏的腹地,便是去走一遭也是莫大的荣誉了。
元稹说完,一时间所有人有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后,唐慕开口道:“宇文泰可不是傻子,有了酒泉城的例子在先他是不会在同样的事情上继续栽跟头的。”
“公主怕是还不知道苗疆也开始袭扰大魏西南边境之事。只要他们知道我们南下,苗疆势必也会同时出击,这无形中又给我们减轻了压力。”
唐慕闻言看向元稹道:“西南之事我早已知晓,不过大魏朝廷组建打秋军一事殿下怕是不知道,是专门为对付苗疆而组建的一支新军。我想不仅是殿下你,就连苗疆可能也还不知道。”
唐慕手上的藏刀人帮助她掌握了许多机密消息,不过打秋军这个消息显然不是藏刀人就能得到的。
元稹闻言道:“公主,加上西南苗疆,大魏如今算是三线作战,各地兵力有限。如此大规模沿线布防就会导致他们没法形成最强的防卫,只要我们能在大魏其他人马赶来之前拿下其中一道关隘,那我部大军南下之势必定势不可挡。”
唐慕其实一直都知道元稹的目的,巴图鲁也心知肚明。
唐慕道:“殿下考虑的都是最好的打算,如若我们在其中哪个环节卡住,到时候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元稹道:“公主如果担心会有意外,在下以为可以再分兵一路进去东方向。”
“东方?”唐慕疑问道。
只不过很快唐慕便醒悟过来,如此东方所在可是那平城。
唐慕意识到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屑,她冷笑道:“我记得你们中原之地有个词叫做数典忘祖,殿下此举便是这般。”
一直颇有疑问的巴图鲁在听到唐慕的话后也反应了过来,平城可是大魏发家之所在,北魏元氏的祖坟似乎也在那里。
反应过来后,巴图鲁大笑道:“哈哈哈,若不是殿下提醒我肯定想不到这件事。平城所在那小皇帝肯定不会不顾及,我只需分出五千骑兵,怕就是牵制大魏最少一万人。哈哈哈,殿下出了个好办法。怕个什么,即如今到了这里,如何愿意这般班师。”
唐慕一直都看不上元稹,不过对他的谋臣晏兰舟却是颇为赞赏。
在方才期间,晏兰舟一句话都没说,以至于到最后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自从来了柔然,自己效命的主子在一次次打破他的底线,也是他自己的底线。
及至如今,甚至连宗祖都可以出卖。
巴图鲁的赞赏让元稹脸上流露出了笑意。
在这笑意之下隐藏的是一股狠意,当下的元稹已将夺回皇位当作了自己最终的目标,为此他可以放弃一切。
时间一晃,便就到了晚上,夜色涌上之后也才是北线边境最重要的时刻。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战
矗立在河西走廊上的四镇之地已经有很多年没被战火波及了,大魏边军的威名曾一度让柔然各部闻风丧胆。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柔然大军长驱直入,兵锋南下,不仅越过了阳关、玉门关的守军,还直接一鼓作气拿下了酒泉。
河西四镇自建立之初至如今何曾落入蛮夷之手,这样的结果关内无论军民都不甘心,可虽如此,但当下一切已成事实。
除了边境守军,生活在河西之地的百姓对于此感触最深。
也有很多人对朝廷不信任开始着手举家南迁,不过更多有血性的人则是将自家子弟纷纷送上了战场。
河西是大魏人的河西,绝不能让柔然人随意践踏。
酒泉城南,大魏军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硕大的军旗便是在酒泉城头都清晰可见。
酒泉城头,柔然主将巴图鲁在将具体的排兵布阵安排好之后缓缓走上了城头。
元稹的话确实让人心动,这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但同时也绝非易事,所以他巴图鲁不能当个傻子。
进取平城的那一路骑兵不仅要成为一支奇兵,而且还要隐蔽,此外今夜的行动更是要出其不意。
他们的机会不多,一次也不能浪费。
夺下酒泉只是此次全盘布局的第一步,若是接下来再能顺利,那柔然势必能掠取更多。
到时候大军进取大魏腹地,魏军被迫南撤,甚至整个河西之地柔然都能吃下。
念及此,巴图鲁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在他视线极远处便是大魏的大营。
多少年了,柔然人的憋屈将在今夜彻底释放。
草原的蓝天白云是那般美丽,总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侯莫陈景和严炳初等人也早已退守后方,今日一切照旧,两人又各自提了一壶“酒”来到了军营中一处空旷的草地上。
原本的忘年交高欢没了踪影,侯莫陈景也曾好生担心过,但渐渐的侯莫陈景发现其实没有消息就是一个好消息。
壶里装的自然不是真正的酒水,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冷水。
这些日子他们这一群人包括主帅宇文泰其实都憋了一股子气。在这一次的作战中,还未有一次痛痛快快的也柔然人在草原上厮杀一番。
虽然草原是柔然人的主战场,侯莫陈景等所有人都没能怕过。
严炳初斜着身子靠在草地上,仰着头对着太阳,这般慵懒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两人倒也不是真的轻松,算是苦中作乐吧。
“有高欢的消息了吗?”严炳初偏过头看向侯莫陈景问道。
侯莫陈景痛饮一大口后,还砸巴了一下嘴,仿佛自己喝的真就是那豪情烈酒。
“昨日就问了大将军,还是没有。不过没有也好,要是真有我反而害怕。”
严炳初闻言笑道:“这位高将军我之前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大将军麾下有这么个人,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军就已经能挑起大梁了。”
听到严炳初夸奖高欢,侯莫陈景也跟着笑了:“高欢给我的感觉很像年轻时的大将军。那时候大将军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高欢他似乎也有这种能力。”
宇文泰早就猜出了高欢的最终用意,先前也曾与他们提起过。
严炳初闻言不禁感叹了一声,“高将军与侯莫将军你不同,他对草原不熟悉,不过能有如今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侯莫陈景闻言也点了点头,是啊,高欢怕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入草原,与没有方向的牧民其实没区别,都是晕头转向。
“那小子别死就行了,还想着回来跟他喝顿酒呢。”侯莫陈景自顾自地笑道。
只不过,可能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他笑容里的牵强。
谈完了高欢,片刻后,严炳初又换了个话题,他道:“听说不久前西南之地的苗疆也开始蠢蠢欲动了,风雨欲来,好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在大魏身上啃走一块肉。”
听闻此,侯莫陈景的眼神又重新肃杀起来,“就是一群狗崽子,以为大魏要不行了,每个人都想来分一杯羹,殊不知要他们拿命偿还。不过三公商量出的打秋军还真是一步好棋,如此西南苗疆一旦开始有大动作,打秋军就能出手接管战局。”
严炳初跟着道:“听说都是崔丞相的意思。”
侯莫陈景闻言点了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好好的一个清河崔氏,朝堂上还有丞相这般大树依靠,何至于非要走叛乱的路子。”
“他们想要的太多,又觉得朝廷给的太少。”严炳初道。
“可惜咯,丞相如今在家只安心编纂国史。清河崔氏一旦落败,怕是只有夷族的下场,大魏也将再无清河崔氏。”
侯莫陈景的言语中满是对于清河崔氏的可惜,只不过他们既然走了这条路,肯定已经想好了结局。
东部前线有独孤崇坐镇,想要解决相对容易。
侯莫陈景他们这些人虽然久处边关,但对于大魏上下发生的大事他们悉数知晓,其中也包括皇帝清洗了洛阳城一事。
他们这些人为大魏奔波了一辈子,如何能允许这些美好的事物毁在他人手里。
虽然一壶水终究不抵酒的滋味,但有些时候也能解片刻愁。
玉门关外春风吹不融的杨柳,长云遮不尽的雪山在此刻都仿如化作丝丝缕缕的愁绪融入每一个魏军的心中。
草原上的天风云变幻莫测,与人心无二。
夜色渐渐涌上,酒泉城内和魏军大营中都亮起了火光。
其实在今日之前,昌马河沿岸驻守的魏军就已经有了像酒泉城方向靠拢的迹象,两关内的守军也余下了不多。
魏军大营一直都是夜里警惕性更强,因为夜里柔然大军才更我有可能有所行动。
双方已经相安无事了很多时日,其实就连普通士兵都以为这般平稳还要继续下去的时候,魏军大营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有刺客,有刺客。”
因为声音传自中军大营附近,所以很快就引起了一阵骚动,只不过一群人搜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刺客的影子,反倒因此中军大帐这边有了不少混乱,且乱像还有愈演愈烈之姿。
很快中军大帐这边围来了许多人,而深处外围的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在这骚乱之中忽而迸发出一道呼喝声,“莫要中了敌人奸计。”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大将军宇文泰和其他几位将军一起从中军大帐走出,而且大将军手中还拖着一具尸体。
宇文泰立于众将士身前高声道:“此人是柔然的细作,是来故意扰乱我军阵脚的,大家不要慌乱。”
原本是奔着营救将军来的人如今见几位将军平安无事也便立刻放下心来。
宇文泰继续道:“今夜酒泉城内的柔然人必定会有动作,所有人按原计划形式。只不过,当下我们要继续保持这种乱局,但一会儿听到号角声后大家就要立刻列队。”
一般的小兵小卒中也不乏有懂战阵谋略的,因此宇文泰说完后,就有人意会了过来,“大将军,您这是打算反过来骗柔然人吗?”
宇文泰道:“没错,如此这般柔然掉以轻心我们行动起来也就更容易了。弟兄们,酒泉城的失陷犹在昨日,这一次我们要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
宇文泰一句说话,所有人紧随其后呼喝夺回来,夺回来。
片刻后,宇文泰轻抬双手示意所有静下来。
之后不多久,从外看向大营有如一个乱阵,甚至骚乱声远在柔然城头的巴图鲁都清晰可见。
其实在决定今夜行动之前,藏刀人就已经和酒泉城北方草原上的三万大军取得了联系,他们已提早动身,也会在今夜进取昌马河,至少要拖住昌马河守军。
城头之上,巴图鲁已经披挂上身,城内的柔然大军也已准备就绪。
片刻后,一人走到巴图鲁身边道:“将军,魏军大营骚乱已起,计策似乎已经起作用了。”
巴图鲁的视线一直盯在魏军大营那边,躁动的火光其实也在说明这一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巴图鲁随即下令,大军出城,径直南下。
六万大军,兵分三路,在巴图鲁下令后,陆续出城。
浩浩荡荡的六万大军,几乎覆盖了入眼之处的所有地方。
两路大军从东南绕道,另一路为吸引魏军视线也径直奔着魏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而且这样三路大军还能形成掎角之势,相互能够照应。
柔然大军出城的消息宇文泰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原本骚乱的大营也在第一时间恢复,大军迅速列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整队完毕。
柔然大军出城后,巴图鲁,唐慕还有柔然另一名将军阔轮台,各领一路大军,元稹和他以前的旧部都被编入了唐慕锁率领的一路大军。
原本柔然大军南下十分顺利,但巴图鲁很快发现,魏军竟然已经反应了过来,且先头部队已经出手了。
至此巴图鲁也反应过来,先前的那些不过是魏军故意演给他们看的,但如今时刻已退缩不得,先头部队甚至已经在前方与魏军交手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客人爱喝酒淡
在经过上一次的意外之后,这一次魏军一度在咬着酒泉城内的动向不松口。
柔然的出路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利用细作骚乱己方阵营好给他们的趁势南下提供机会,这并不难猜。因此在很久之前宇文泰就已经下令注意可疑人员了,今日果不其然逮了个正着。
在成功迷惑柔然大军出城后不久,魏军先头部队便从大营出发直指柔然大军而去。
与此同时,昌马河沿岸,开始向酒泉城聚拢的魏军遭遇了柔然南下的那三万大军。
柔然的这三万大军一直以为己方南下的路线和消息都极为隐蔽,忽而他们觉得昌马河的这些守军不会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但昌马河的这些魏军在动身之初就已经接到消息,可能会有柔然骑兵突袭,故而他们是已经有准备了的。
三万人马声势太过浩大,故而此番靠近昌马河的只有他们的先头部队。
秘密靠近的柔然兵马看到了远处正沿昌马河东去酒泉的魏军。
但因为不敢靠的太近,所以一时间无法清楚对方的具体人数。
不过有一点,因为魏军这般行军队伍拉的很长,若是骑兵此时冲锋,一定能瞬间打乱他们的阵型。
到时候,战马横行肆虐一定能重创这些魏军。
心中有了计策后,靠近的柔然兵卒之后便很快退去。
在酒泉城南面战场双方正面冲突的同时,昌马河边,沿线驻防的魏军与突如其来的另一股柔然大军也正面对抗上了。
但和正面战场一样的是,这些柔然兵马很快也发现那些队伍拉的很长,看上去很懒散的魏军竟然在片刻间便组织起了反攻,而且入眼处还有源源不断的魏军在支援过来。
一时间,原本计划好的突袭像是变成了一场反包围。
两处战场同时掀起战火,河西之地瞬间变成了焦灼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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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北线战场战争拉开的同时,东线战场上,刚刚拿下鱼楼城不久的薛存孝部在城内短暂的休憩之后便接到了将军独孤崇的命令。
独孤崇命薛存孝继续为先锋,直取陈台。
薛存孝兵临陈台城下已经是鱼楼城被拿下的七日以后了。
鱼楼城破的快且突然,所以两大家族包括侯景在内对比压力都很大。鱼楼城破,再往后他们就没有可以拒守的门户了。
也因此,绕过蓟北关南下的鲜卑柔然部和驻守沧南城的一部分守军一起南下准备驰援陈台,他们与独孤崇的决战也就在此了,所以驻守濮舟的另一队兵马也出兵响应。
一时间,两大家族和侯景屯兵五万之多汇聚陈台,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薛存孝部兵临陈台城下的时候,兵锋正盛,使得城上两大家族的来人一时间有些胆怯。
侯景其实心中不屑与两大家族为伍,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但很多事他需要借助两大家族的影响。
片刻后,城头之上崔氏的一位老者望着城下霸气锋芒的薛存孝部颤颤巍巍出言道:“侯将军,魏军兵强马壮,势头正盛,我们可否一战啊?”
侯景与老者并排站着,他其实很想骂一句老东西,这时候问这些废话除了会扰乱军心其他什么用也没有。
但侯景忍住了,他挤出一丝笑意道:“崔公啊,你莫要担心。薛存孝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咱们城内守军也不少,更何况我们据城而守,他们想攻下还没那么容易。”
在这件事上倒不是侯景自负,薛存孝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后辈,论战争之流他还不惧。
听了侯景的话,这位比崔浩还高一个辈分的崔氏老者稍稍放心了些。
在侯景的另一边是一位来自齐州高氏的中年男子,男子一直注视魏军,沉默寡言。
侯景倒是偶尔会瞥一眼,不过两人并无交流。
相比于崔氏的老头,在侯景眼里,这位明叫高岑的中年男子才更难对付。
侯景一直有他自己的算盘,对付一个崔氏绰绰有余,但再加一个高氏就不容易了,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琅琊王氏的影子。
侯景一直想正面与琅琊王氏获得联系但奈何两大家族每一次都很默然的给推了回去。
城头上的三人说是各自有一万个心眼也不为过,别看眼下他们能安稳的站在一起,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又会刀兵相向。
高欢在草原上横行的消息被以一种近乎刻意的方式传了过来,要是说高岑一点不后悔是假的。
而且与虎谋皮的生意谁都不愿做,他高岑也不例外。
城头之上三个人三种神色,崔氏老者眼底是抹不去的担忧,侯景则一脸放松,而高岑紧皱眉头。
春日的寒风没了料峭却还有些微凉,但其实更多的凉意来自个人内心。
城下,薛存孝部已整装待发,城头叛军亦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在正午未到之时,陈台城下的大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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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况一行几人离开东海城已有几日,期间姜凝因为前线战局不得不提前离开了队伍,虽多有不舍,但她需要以大局为重。
沈况这几日其实还是没有从原先的心情中走出来,时雨和湘儿终究没有救出,即便有韩师叔和云师叔跟着,终究还是有危险。
离开东海城接下来沈况便就要去洛阳走一趟了,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把林晚照和独孤南乔送回去。
林晚照和独孤南乔这段时间也已相识,原本高高在上的将军府七小姐,到如今在林晚照面前都会放低姿态。
自不是因为什么气场而是南乔自己的改变,因为沈况,她真的慢慢变成了小家碧玉的模样。
林晚照常常会拉着南乔给自己讲她与沈况认识的过程,那段故事她曾听沈况一笔带过的说过。如今主人公就在眼前,林晚照如何能不好奇。
有时候两人也会拉上沈况一起,他们也是在帮助沈况走出来。
离开东海城往后的路就变得好走了,虽然一开始崔氏和高氏还是派人跟着,但很快那些暗中跟随的人也撤了出去。
前线战事沈况一向不太关心,当下的事也是一样。
离开东海城后遇上的一些村镇人烟倒也还有,只不过更多的都是老弱妇孺,沿途听过看过也知道,那些青壮都被两大家族强行拖去了战场。
几日前,三人路过一处小村落的时候,就宿在了一家山野客栈。
说客栈其实也算不上,就是有几间简陋的屋舍。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前前后后只有她一个人在忙活,除此之外就只有个不点大的孩子了。
因为当日到此时候已经迟了,所以三人也没有挑剔,便就住下了。
山野村社虽然简陋,但因为有老嬷嬷在让三人那一夜颇为温暖。
因为打仗的缘故,小客栈的生意也很差,通常好几日甚至十天半月才有客人登门,老嬷嬷与沈况三人说距他们之前的那波客人就有十二天了。
说到这里,老嬷嬷心里似乎不觉得过不去。
她只说如今家里丁口少,平日也画不去什么钱。
小客栈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素洁,只简单的陈列装束就让人很温暖。
说来这店家既是客栈,也是酒家,只不过没有特定的菜谱罢了。
老嬷嬷家里有些自酿的酒水,吃饭的时候沈况要了点。
老嬷嬷提醒说家常酒不够烈,沈况闻言笑说小酌一杯刚刚好。
这一次林晚照和独孤南乔都没有拦着沈况喝酒,因为好些日子的赶路沈况都没有喝酒了。
三人吃的菜都是老嬷嬷自己做的,不是什么招牌菜,但胜在东西都是时令的好东西,比如那笋子,山珍。
老嬷嬷的手艺也是一绝,反正沈况是很久没吃的这么痛快了。
老嬷嬷的小孙子长的虎头虎脑的,也不怕人。
沈况三人吃饭的时候他就靠着奶奶怀里咽口水,林晚照和独孤南乔也注意到了,所以即便老嬷嬷推辞两人还是拉着小孙子一起坐下来吃了。
这些时令的好东西找到了老嬷嬷一般不舍得吃,因为可以卖个好价钱。
也就是沈况三人赶上了,因为这东西放不住,再过两天的话老嬷嬷就会做给小孙子吃了。
老嬷嬷其实不愿自家所以打扰客人吃饭,所以便是小子坐下来之后她都还在劝说林晚照和独孤南乔,“这些好东西,两位姑娘莫要糟践给了他。”
林晚照闻言道:“您做了一大桌子我们吃不完,嬷嬷你不如也跟着吃一口。”
虽然老嬷嬷晚上没有吃东西但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吃了,然后死活不愿意跟着一起吃。
大概在小孙子眼里不懂奶奶因何而执着,但老人家自己明白。她知道眼前的三人都不是寻常人,尤其是两位姑娘,必定都是大家闺秀,地位的悬殊让老嬷嬷不敢与贵客一起吃饭。
林晚照和独孤南乔爱和老嬷嬷一句句的话着家常,沈况和小孙子则沉默寡言,更多时间都是在吃饭。
这难得时光便是在原本安静的时候也不可多得。
这一夜,沈况自饮自酌喝了不少酒,到最后林晚照和独孤南乔也都陪着沈况喝了一杯。
沈况其实并不喜欢既定的预想被打乱,但如今他在经历的就是这样。
老嬷嬷看出来沈况心中郁郁,因此说着说着笑着说了一句,“客人爱喝酒淡。”
第四百五十八章 起床咯
倒也不是真正喜欢寡淡酒水的滋味,喝酒既为解忧,太淡反而徒增烦恼。
老嬷嬷是过来人,虽然不知道沈况经历了什么,但怕也和她平日摘得时令山珍放坏了一样,心中可惜却无可奈何。
老嬷嬷的话和她做的菜一样,都是些平平无奇的东西,却总能入得心。
老嬷嬷也没有多言,她以为自己毕竟是山野老妇,一些言语哪能真的被大人物听进去,她怕自己多言扰人。
老嬷嬷的话沈况是停了进去的,它端着酒杯一直摩挲些杯壁,一些个粗瓷还能感受到上面的纹路。
手中淡酒滋味在这时候其实最为适合,只是沈况心中的那点思绪不仅没有渐渐消散,反而与酒水一起入了愁肠。
不知良久过后,沈况饮完杯中酒便没再继续喝了。
闲下来的时候沈况就会想起自己这颠沛流离的一路,说梦幻也没有错。
今夜吃过饭后沈况一个人出来透了透气,夜色还不错,是个圆月,大地上的一切还算清晰
站在小院中,沈况越来越希冀乱局可以安定。
他所要求的不多,就是三两人的简单生活,为此沈况甚至连仇恨都放下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你不希望看到的往往都会出现。
小院中没什么可以坐的地方,沈况也便一直站在那里来回踱步。
其实啊,所有的事情沈况都想得通,他就是需要时间罢了,每一次都是。
这般想了片刻后,沈况敏锐的感知到自己身后传来脚步声。
出于警惕性,沈况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老妇人的小孙子。
沈况的扭头把刚摸出来的小孩吓了一跳,他随即愣在原地没敢继续往前走。
沈况见状立刻换了笑脸,还不忘朝那孩子招了招手。
也不知是被刚才沈况的举动吓到了还是怎么,在听到沈况的话他还是不敢上前。
沈况见状也不强求,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笑道:“小朋友,你有没有听说书先生讲过大侠的故事?就是那种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大侠。”
小孙子闻言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很快他又立刻点头。
他道:“我没有去看过,但我听别人说过,这算不算知道?”
沈况笑道:“当然啊,听过、见过或者从其他人那里听过也都算。”
“那我听过。”小孙子奶声奶气道。
沈况闻言故作神秘道:“其实哥哥就是传说中的大侠。”
说着沈况还不忘徒手舞了几式剑法。
小孙子看着沈况的几招似乎还像那么回事,便半信半疑地道:“那大哥哥你会飞天遁地吗?”
沈况笑道:“当然啊,这是做大侠的基本。不过飞天遁地可不是最厉害的,叔叔说我能把月亮摘下来你信吗?”
小孙子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那轮月亮,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小孙子蹙起眉头十分不解,甚至还有些担忧道:“大哥哥你把月亮摘了那其他人不就没有了吗?”
沈况还以为他会质疑两句,却没想到他不仅信了,还为旁人担忧了起来。
沈况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其他人还有月亮能用。”
“那大哥哥要不摘下来给我看看?”小孙子带着期待道。
孩童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他甚至已经想好,下回怎么跟小伙伴说自己摘下过月亮了。
沈况与小孙子说话的时候,林晚照、独孤南乔和老嬷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入眼便看到了玩的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
说是摘月亮,其实就是端一盆水让月亮倒映进去。
虽然只是这样,但也足以让小孙子赶到不可思议了,方法简单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
另一边,老嬷嬷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意。
林晚照缓缓道:“您别看到生的老成,但其实也是孩子心性。”
老嬷嬷闻言笑道:“公子他本性如此才对,那点眉间愁绪应该是被事情招惹的。”
林晚照闻言嗯了一声,“他呀是个大忙人,我们能见他一面不容易,如今因为事情耽搁才能长久在一起。”
于情爱之事其实老嬷嬷懂得不多,毕竟不是她们那个时候了,那时候哪还有自己选夫婿的机会,女儿家也不被允许抛头露面。
不过即便这样,他们还是相濡以沫走过了大半辈子。
老嬷嬷道:“姑娘莫要怕,更不用担心,你们呀才刚刚开始,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到时候不嫌烦就已经是足够了。”
林晚照和独孤南乔都被老嬷嬷这句话逗笑了,林晚照道:“想的时候太想,念的时候也念,在一起又担心他要走,不在一起又担心他出事,都是纠结。”
南乔这时候也开口道:“我总是怕他出事,一直都是。”
能够被不止一位姑娘惦记而且是好姑娘惦记,那是另一个人的福气。
老嬷嬷听着她们的话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大抵是惦记的太深,思念的太多才会这样。
“不用怕,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好走。”
小村的夜来的静,除了些鸡鸣犬吠,全都是黑夜来的静谧。
这是沈况自离开东海城后过的最舒服的一个夜晚,与小孙子的玩闹比晚间喝的淡酒还要解忧,哪有那么多的离愁别绪,无非是自己给自己找的烦恼罢了。
第二日早间,沈况起的很晚,还是小孙子去到沈况房间将他吵醒的,当然这是林晚照的意思。
林晚照知道沈况只有在非常放松的时候才能睡的这么安稳。
沈况睁开眼看到小孙子的时候还颇有些惊讶,沈况睁开惺忪睡眼笑着道:“你怎么进来了?”
小孩子说话不拐弯抹脚,因此即便林晚照告诉他不要直接说出来,他还是表达出来了。
“是漂亮姐姐让我进来喊你的。大哥哥太阳都快晒屁股了,我这么小,奶奶都不允许我睡懒觉。”
小孙子大概是在羡慕沈况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还不用被打屁股,可能也是在羡慕他是大人了。
沈况确实睡了很久,甚至头还有些昏沉,这是之前睡的太少,这一次睡了太久的缘故。
“上学堂了骂?”沈况看着自顾自玩耍的小孙子缓缓问道。
闻听此言,小孙子便有些泄了气,他大概渴望进学堂。
“奶奶说我年纪还太小,学塾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可能明年我就能和其他人一起去学堂了。”
沈况闻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到时候你就不是个小孩子。”
听了夸奖,无论真假,小孩子都会开心,小孙子此刻就是这样。
沈况靠着床背,他醒了,只是当下一点也不像起床。
小孙子也不催他,两位姐姐给的任务其实不算什么。
小孙子自顾自地玩了会儿后看向沈况又道:“大哥哥,你说你是大侠而且还有长剑,那你能不能给我真正打一招,我学学,这样我以后就能当其他人的老大了。”
沈况闻言问道:“那你学了剑想做什么呢?去欺负别人?”
“当然不是啊,我要是学了剑我要保护别人,保护我奶奶,还有我的那些玩伴。对了,要是我学了剑术,爷爷和父亲也就不用上战场了,我一个人就行。”
说到父亲和爷爷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有几分黯然,时间太久,是想念他们了。
沈况在他心情降下去的第一时间便开口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藏藏掖掖,更不能落泪呦。”
听到沈况的话,小孙子立刻将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擦去了,仿若这样就不耽误他成为大侠了。
“大哥哥,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喝酒?”擦了泪水后他又问道。
“为什么想喝酒,这可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一点也不甜?”沈况道。
小孙子闻言极为理直气壮道:“那些大侠不都爱喝酒吗?不喝酒算什么大侠?”
沈况闻言难免一笑,“都是在哪儿听到的这些?”
“我是看过路的那些人看来的,大哥哥你不也有个酒壶吗?你跟他们都一样。”
沈况闻言有些讶然,似乎还真都一样。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不是因为他们想喝,而是愁绪太多不得不喝。
“你啊还小,可别学什么江湖人喝酒。”
小孙子闻言颇有些老成的摆了摆手道:“大哥哥你放心,我以前偷偷尝过一手指奶奶酿的酒,辣死了,一点也不好喝,我在想应该也会有甜酒的吧,那我以后行走江湖葫芦里就要装甜酒。”
他越往下去便越发开心,到最后甚至自顾自的咯咯直笑,似乎甜酒已经送到他嘴边了。
小孙子一直没有催促沈况起床,怂恿他进来的林晚照喝独孤南乔亦是如此,他们着急也不着急,但都不差这一天。
林晚照和独孤南乔早上吃的是老嬷嬷做的简单的粥菜,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就是让人胃口大开。
佐粥的小菜听老嬷嬷说当地的特产,名叫枯鼓花,虽然名字是花,但其实是一种糙。
每逢初春枯鼓花才出现,而且采摘季节短,能保存时间也短。所以周遭人家弄到枯鼓花大都会立刻腌渍,不仅可以存放的更久,而且滋味也很好。
虽然两人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但从来不计较衣食住行这行,反倒是因此体会了不少不一样的百般滋味。
房间内的小孙子是早早就吃了早饭的,沈况不饿,也就不打算吃了。
两人年纪相差悬殊但偏偏能找到共同话题。
小孙子是没有烦恼的,最多也就是纠结什么时候能吃上好吃的,今天又能不能玩的痛快。
春日风东入,吹散前尘思。
少年人至此是少年。
沈况觉得自己也该起床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回家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谁人不再惦记春的道来,只不过春的脚步不等人,我们只能努力去追逐。
沈况后来还是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了,当然,是林晚照和独孤南乔一起进来把他拉起来的。
日上三竿,这种满足感谁能懂。
沈况在几人的注视下衣着松散的走到了院子里,林晚照拿着衣服一直叮嘱沈况莫要染了风寒。
沈况自然不怕这么些寒意,他在院子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老嬷嬷看到后笑道:“公子,粥菜还有些,您要不要吃点。”
林晚照本以为沈况不会吃的,所以差点就要开口了,却没想到沈况直接应了下,“那就谢谢您了,我这会儿刚好饿了。”
老嬷嬷闻言便笑着去热粥去了。
“快把衣服床上,天气还凉呢。”林晚照缓缓走近再一次叮嘱道。
沈况这一次没有再任性,接过林晚照递过来的衣服就穿上了。
行走江湖沈况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当下这套青色长衫,如今再看已经不再有当初的那股子稚嫩了。
林晚照其实也很喜欢沈况穿上这身,比当初初见时多了不止一分稳重。
沈况穿好衣服好,特意给小孙子打了一套剑法,沈况还用上了真气,所以放在小孙子眼里厉害极了。
一顿早饭只有稀粥和咸菜,沈况却是吃的无比满足,甚至比昨夜喝酒还要舒服。
只不过不论如何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三人离开山野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候了,春日里的日头并不毒辣,刚刚好。
沈况三人离开的这一晚,前线陈台的仗也打到了白热化阶段,依靠着陈台城的天然优势,叛军抵抗的极为顽强。
薛存孝部进攻一天一夜之后,独孤崇派遣的支援部队也赶来了,双方在入夜又经历一次攻防战后,陷入了短暂的停歇。
陈台城下的战火不再纷飞,但所有人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
身在东海城的崔明朗和高言在截下时雨和湘儿后便开始与南梁的琅玡王氏接触,不过他们还是按照约定没有暴露时雨和湘儿的身份,只是说手上有能堪大用的人质。
自从南梁太子萧统知道自己老爹的手段之后,便再也没了回金陵的想法,他只怕一去不返。
倒也因此他对于南梁亦或是北魏的时局动荡一点注意的心思都没了。
琅玡王氏与高言、崔明朗接触的那天萧统也跟着去了。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在乎,对于高氏和崔氏手上掌握的人质亦是没兴趣。
时雨和湘儿的身份两人不敢随意说,此次谈判更多的是两大家族在寻求琅玡王氏的支援。
前线陈台的消息两人已经收到了,即便这一次陈台守军挡住了,但下一次又如何?
朝廷可以在此损兵折将之后再补充,可他们的有生力量只有那些,一旦耗尽,就没有然后了。
如今的琅玡王氏的大小事宜萧统还是会参与,只不过并不会发表太多看法,但这一次,崔明朗说完两大家族的诉求后萧统便开口道:“既然你们都快要输了,还在挣扎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崔明朗有些意外地看向琅玡王氏的其他几人,似乎没想到萧统会说这些。
片刻后,崔明朗道:“大魏如今北方和西南都有战事,我们这边如果坚持到大魏撑不住就能将局势逆转过来了。”
萧统闻言冷哼一声道:“逆转?就凭你们?东部前线来的是独孤崇,他可不比宇文泰好对付。”
崔明朗道:“即便我们两大家族最后没能如愿也能在很大程度上消耗大魏的有生力量,如此这般,等到日后殿下登基北伐大魏的威胁就小太多了。”
萧统闻言径直道:“崔公子难道不知我之境况?如今我自身都难保,如何会有这般北伐的机会。”
闻听此,崔明朗忽而笑了笑,笑得有些不合时宜。
萧统见状凝眉问道:“崔公子为何发笑?”
崔明朗道:“此事我与两位前辈有过约定不能随意泄露,但若是往后事态有变,殿下当下得难处或许会迎刃而解。”
“哦?是哪两位前辈?”萧统问道。
崔明朗道:“殿下也都认识,一位是来自玄机山的医圣韩仲景前辈,另一位来自云梦山,名叫云清幽。”
“我听说那位医圣前辈的师兄就在我们大梁,而且在大梁江湖行走了颇多。”萧统道。
崔明朗闻言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与玄机山的秘闻有关。”
崔明朗说完,萧统感慨道:“玄机山的神秘我也早有听说,似乎秘密不少。”
崔明朗笑道:“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门派,他日殿下带军兵临山下,双拳终究难敌四手。”
崔明朗说完,一直没有说话的高言也跟着开口道:“大魏的山上门派秘密都很多,殿下他日进驻,大可一个个看去。”
花花轿子人抬人,高言和崔明朗一人一句场面话让萧统颇为自得。
故而到后面,萧统甚至已经忘了崔氏和高氏手里那些人质的情况了。
韩仲景和云清幽后来就随着崔氏人的动向而走,倒也只是短暂的。
云清幽已经听说了前线战事的情况,所以她与韩仲景商议至少要在叛军败亡之前救出时雨和湘儿。
至于沈况那边,他们就不管了。
难对付的其实还是崔氏的这支又猫,这些日子她又变得深居简出,便是韩仲景和云清幽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韩仲景是不在乎两大家族和南梁有什么阴谋,在他眼里这还不及时雨和湘儿半分重要。
沈况一行三人在离开山野客栈后便重新踏上了归途,林晚照事而念叨不知重山叔和松风管事他们有没有安全到家,
先前一直都在担心沈况所以忘了这些,如今再想起难免会担心。
沈况和独孤南乔一路上都会安慰她,林晚照倒也看得开,自己想想也就过去了。
再往后的路上,倒是再也没碰到如那间山野客栈可供人解忧的地方了。
好在沈况能想通了,自然再不用别人解惑了。
回程的路用不着耽搁,所以一路行的很快,等一行三人赶回灵山城的时候,城里都在传前线的消息。
所以他们三人还未进城,就听到许多。
灵山城处于中部,故而三线的军事消息传来的都比较晚,也因此城中流传的版本也不少。
林晚照其实好几日之前就在期待着回家了,这一次离家她真的走了好久,她想念家人,如今也可以确定重山叔他们是否安全了。
沈况还未进城就听到了有人在谈论东部前线的事,薛存孝和独孤崇派遣的支援部队在几日前终于攻下了陈台。
此战历经半月之久,听说陈台陈下的尸体已经堆积成山了,惨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沈况计算着自己从东海城离开到如今大概已经有了二十日,再算上消息传播的时间,现如今,陈台可能已经有魏军驻守了,并以陈台为据点向北方的沧南和南边的濮舟进军,剿灭叛军最后的有生力量。
东部前线两大家族落败是早晚的是,其实这并不让旁人意外。
沈况更为担心的是时雨和湘儿的情况,两大家族兵败逃窜不知会不会将她们一同带去南梁。
入城之后,林晚照有了一丝久违的放松。
看着熟悉的一切,她知道到家了。
灵山城作为一座不大不小的物品交换中心,如今的春日南来北往的商贾有不少。
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商队,但也能将南北东西的消息带过来,所以灵山城内最近的消息都和这些商队有关。
入城后没多久,林家就有人来接了,林重山和林松风也都来了。
看着终于安全回来的自家小姐和沈况,林重山和林松风至此算是终于放下了心。
小丫头怜雪看到林晚照眼泪都流出来了,她飞速跑到林晚照身边一把抱住了她。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独孤南乔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只是还未退出一步就被沈况拉住了。
沈况拉住独孤南乔地手向其他人介绍道:“这位是南乔,她来自秋落城将军府。”
一听是个身份极为尊贵的官家千金,松风管事便立刻前来拜见。
独孤南乔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不适应,这时候林晚照也拉起她得手道:“妹妹不要拘束,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
说着,林晚照又看向林松风道:“松风叔你不用这么拘谨,南乔妹妹性子好,不在意这些小节的。”
林松风毕竟是林家管事,年纪也大,所以带着些许年长人的稳重。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听从自家小姐的话,林松风不仅一以贯之,还立刻派人回家通知老太爷。
自家是商贾之家,对方是将军之女,礼节马虎不得,林松风相信老太爷一定也这么觉得。
一旁的林重山这时候也开口道:“小姐您就别劝松风管事了,这件事他不会大意的。”
林晚照见说服不了林松风,便只好对独孤南乔道:“松风叔他就是这样,妹妹千万不要有负担。”
沈况闻言也道:“松风叔他们毕竟与我们不一样,别担心,先去林家落脚再说。”
再经过沈况和林晚照的言语之后独孤南乔才终于接受了这些。
第四百六十章 灵山城的第一晚
灵山城于沈况来说已经不算陌生了,林家人也都是熟人,所以沈况放松的很。
因为是长久离家,因此前来接的林家人将林晚照围在了身边。
林晚照意识到下人们这般做法忽略了沈况和独孤南乔,她便歉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而两人也都不约而同地表示没什么大碍。
虽然下人们不懂事,但恪守规矩的松风管事还是拉上了林重山一起,陪着沈况和独孤南乔走在后面。
也是怕独孤南乔拘谨,所以林松风与她隔着一个沈况和林重山。
与沈况相处的久了,在林重山眼里沈况就和自家子侄一样,因此他并未严格恪守一些规矩。
林重山一边走一边问道:“离开绵思城后没出什么意外吧?”
沈况闻言道:“没出什么大事,一切还算按部就班。对了重山叔,你们跟着阮家人一起一路如何?”
说起此事,林重山不免笑道:“托你的福,阮家的那位大小姐对我们十分照顾,不仅绕路先将我们送回了灵山城,还拒绝了家里的邀请。老大爷知道来人是洛阳阮家的大小姐的时候,径直就要出门去迎接不敢怠慢了。我才这一回咱们到府门前的时候,老太爷等一干人等肯定已经在门口外等着了。”
虽然林重山这话不是对独孤南乔说的,但她显然已经有压力了。
沈况也意识到这些,故而林重山说完他便看向独孤南乔轻声道:“别有压力,晚照她爷爷就是这样。老人家嘛,对于这些规矩比较看重,到时候我与你一起,简单说两句就好了。”
沈况以为独孤南乔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所以这般安慰。但其实,独孤南乔是怕自己面对不好。
她缓缓道:“我不是怕见他们,他们毕竟是姐姐的家人,我怕我做的不好。”
沈况闻言也恍然,他笑道:“没事的,即便你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老太爷他们也不会在乎的。”
独孤南乔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做的更好,我可不想在姐姐家里人面前丢人。”
这些其实都是最简单的事,好坏亦是不会有人追究,故而三言两语之后也就没人在乎了。
往后的一路上,沈况越发喜欢听到路边新人的闲聊,大抵都和几边的战局脱不开关系。
如此一行人很快也便到了林府外,果然和林重山说的那样,林家人在老太爷的带领下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此情此景,即便是已经有了准备的独孤南乔也被好生吓了一跳。
等老太爷看到独孤南乔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他便快速上前,迎了过来。
老太爷也是个恪守礼节的人,故而待独孤南乔走近他便作示要跪下拜见。
因为离得太远,独孤南乔没法立刻上前阻拦,但好在沈况眼疾手快给拦下了来。
“老太爷您别见外,南乔现在不是什么将军府的七小姐,她就只是您的晚辈。”沈况劝说道。
老太爷闻言扯着沧桑的嗓音道:“再如何独孤小姐的身份在那里,我不能坏了礼数。”
老人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已经没了要拜见的意思。
林家其他人自然和老爷子一样没有再继续拜见。
片刻后,独孤南乔走上前,与老爷子见面且寒暄了几句。
在老爷子看来,若不是沈况他们小小的林家如何能接触到这般大人物,无论是洛阳阮家还是将军府都不是他们能高攀的起的。
独孤南乔比老爷子想象中还要和善,一丁点的架子都没有。
也是做完了这些,老爷子才是其他人看了看许久未归家的林晚照。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林晚照的父母则走到近前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离家将近四个月,女儿家奔波劳碌着实瘦了一大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子感叹道。
女儿家远行是比男子更让家人担忧,不过好在林晚照身边还有沈况,这让林家人放心了不少。
原本比较正式的见面到最后远比想象中还要随便,一行人便领着进了家门后,沈况和独孤南乔便径直去了他们的房间,都在一个院子里,与林晚照的房间也仅有一墙之隔。
林晚照还要继续向爷爷说一说这一路的事。
老爷子原本是要安排林重山等几位林家下人陪一陪沈况的,但是被沈况拒绝了,理由是不熟悉不用。
其实沈况倒也是想给独孤南乔些自己的时间让他缓一缓。
等到所有人都走后,小院里那就只剩下独孤南乔和沈况了。
沈况边走边笑问道:“没那么大压力吧。”
独孤南乔闻言点了点头:“嗯,姐姐的家人很好相处。”
因为两人身份一样都是江湖人,故而对于之前一路走过遇上的见闻记忆犹新。
独孤南乔道:“东部前线两大家族已经落败,那不日父亲和薛将军肯定会继续清剿各地的残余势力,也不知湘儿和时雨妹妹暂时可还好?”
这般事情做不得多想,只要一想就担心的不行,所以沈况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们都没事。
“有两位师叔在,没事的。”沈况的这些话既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独孤南乔。
“嗯”,独孤南乔点头应道。
“那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再走?”独孤南乔又问道。
听到这句话,沈况想了想,其实他是想多待几日,但为了时雨和湘儿,他还是得尽快去洛阳看看情况。
不管能不能成功,也不管会不会做,总之还是得去。
“待两天就走,我先把你送回秋落城,这其中还要绕路,所以不能耽误。”沈况道。
听到沈况的话,独孤南乔一时有话憋在了心里,她想说,却没敢说出来。
沈况倒是看出了独孤南乔的纠结所以径直问道:“有什么想说的?”
独孤南乔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早就送我回秋罗城。”
只此一句话,沈况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况看着独孤南乔笑道:“是想和我一起走一趟洛阳吗?”
独孤南乔闻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笑什么?我可不比你差多少。”
沈况道:“当然不是因为你比我差多少,而是此去洛阳我本来就惹人注意,若是再加上你我怕还没到洛阳就已经被发现了。”
独孤南乔闻言忽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件事她确实没考虑到的,但她想和沈况去是真的。
沈况自然也看出了独孤南乔心底里的意思,故而道:“想一起就一起吧,反正也不差你一个。”
听到沈况的话,原本还低头沮丧的独孤南乔忽而抬起头看向沈况笑了笑。
两人心中各自都憋着不笑,相视一眼,但心智肚明的一件事就是他们谁都不在乎身外的那些事。“
“真不怕我暴露你的踪迹吗?”独孤南乔又问道。
沈况笑道:“洛阳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我要是赶去洛阳的话不仅是皇弟的案头,可能一些个大前辈手上也都早早就会有我的轨迹。”
今夜久别归家,所以松风管事下令办了个简单的接风洗尘仪式。
对林晚照安危最担心的还是她父母,小半年之后的重逢,此时此刻说再多的话都不打紧。
吃饭的时候,老太爷和林家几位长辈都先后向林晚照敬了一杯。
独孤南乔今日没有喝酒,所以老太爷和几位林家长辈也都没怎么喝。
一顿晚饭,除了独孤南乔,其他人都还喝的挺快乐的。
沈况则是为了照顾独孤南乔的感受,所以也没怎么喝。
不管沈况想好了,还得再去尝尝重山叔藏得那些好酒,在沈况看来,年份够了的肯定解馋。
林重山吃着饭总感觉不太对劲,他忽而看向自顾自发笑的沈况觉得奇怪,不过一时间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晚饭也就是在这样和和睦睦的气氛中。
因为母亲拉着林晚照要听她这一路发生乐什么,所以今晚他就不能陪沈况和林晚照了,还是有些可惜的。
林晚照也知道,沈况喝独孤南乔在灵山城待不了多久。
今日天气好,所以夜晚又是透明的大月亮。
早已醒酒的沈况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今夜倒是没什么事,他就只是因为睡不着发呆。
不多时,独孤南乔也过来陪着沈况了。
说来这么久,沈况和独孤南乔他们两人还真是聚少离多,头一次能够在一起这么久。
两人安静的做了片刻后,沈况开口道:“这一次从洛阳回来,你就可以回云梦山了。”
“那你呢?”独孤南乔下意识反问道,自然是担心。
“我啊,回梅雾城啊,也不知道离家这么久街坊四邻都怎么样了。
闻言,独孤南乔想了想还是告诉沈况道:“红泥街上的那些邻居走了很多。”
沈况闻言叹了口气,倒也不难接受,其实他早有所猜测。
不过不论如何,不论变成什么样子,还是得先回去看看,红泥巷是他的根,至少沈况是这么认为的。
再往后沈况和独孤南乔都没再开口,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用再说。
两人虽然还保持初见时的那般,但这种不约而同地默契,是与其他人少有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婚事
灵山城的第一晚沈况也睡了个安稳的好觉,第二天一大早,林晚照就带着怜雪和一些早饭来了小院。
回了家,自然不用再吃那些粗糙的粥饭了,早间的这些都是林晚照吩咐厨房特意做的。
厨房的几位师父也知道吃东西的人中有将军府的千金,所以一个个卯足了劲不想给林家丢脸。
不过一大早沈况是没起床,而且这一次也没人催促他了。
独孤南乔早早的就起来了,今日天气好,所以她和林晚照坐在小院的石桌前坐着吃早饭也不觉得寒冷。
林晚照会时不时朝沈况的房间看一眼,当然,一直都是没有动静的状态。
独孤南乔也会偶尔瞥一眼,她笑道:“他肯定已经醒了就是不愿起来,而且我们的这些话他也一定能听到。”
林晚照当然也知道这些,所以她故意道:“他呀就是故意的。谁让人家是沈大侠呢,架子大,可能需要人亲自去请才愿意来吃。又或者是嫌弃我们小家小口的饭菜做的不好。”
独孤南乔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林晚照的这些话摆明了就是故意说给沈况听的。
而房间内的沈况也是听的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是单纯的想赖会儿床,不知怎的就有这么大罪过了。
沈况自然不能坐看这样的事发生,他以为只要自己不起床,林晚照就能一直在外面等着。
所以又过了片刻后,沈况很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了,慢吞吞穿好了衣服后便打开了房门。
其实此刻离林晚照方才的那番话说完也没多久。
沈况刚一打开房门便看到林晚照和独孤南乔投过来的视线,而且另一边,怜雪刚好打了热水过来,也自然是替沈况准备的。
独孤南乔憋着笑意看着林晚照道:“姐姐,还是你的话管用,某人睡着了都能听到。”
独孤南乔说完,林晚照也跟着笑道:“也可能他睡的没那么死,恰好听到了吧。”
沈况听着这些话,越发头皮发麻。
只不过他还是得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缓缓朝着两人走了过去,而怜雪也已经准备好了给沈况洗漱的东西。
“早啊两位,你们起的可真早啊。”
说罢,沈况便开始了简单的洗漱。
独孤南乔和林晚照相视一笑,自然都没搭理沈况的这些话。
其实另独孤南乔意外的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况在林晚照面前似乎有几分畏缩,自不是害怕,而是愿意放下姿态。
“洗完就快些吃,我已经吩咐厨房又热了一遍。”林晚照看向沈况道。
洗漱完的沈况闻言嘿嘿一笑,“多谢多谢,这早饭可比我们之前吃的丰盛了许多。”
林晚照道:“你和南乔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我们林家如何敢怠慢。快来尝尝这些油酥饼,是我亲自做的。”
沈况闻言盯着桌上食物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笑道:“我说这些油酥饼怎么这么让人有食欲呢,原来是照儿你亲自下厨做的,我一定通通吃完。”
说罢,沈况便开始了他狼吞虎咽的状态。沈况吃的粗犷,一旁的独孤南乔吃的则极为优雅,毕竟出身不俗,所以远远看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场面。
沈况一边吃,林晚照也在一边缓缓说道:“一会儿吃完和我去见见爷爷,他有事情要与你说,妹妹你也一起去。”
独孤南乔闻言点了点头,沈况则停下狼吞虎咽的样子看了看林晚照,“爷爷为什么突然有事和我说?”
“我怎么知道,也可能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被爷爷知道了吧。”林晚照道。
沈况则忙摆手道:“不可能,我沈况就是一个字正直。”
“那是两个字。”独孤南乔笑着提醒道。
沈况笑道:“懂我意思就好。”
林晚照也道:“具体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爷爷找你也不会有什么坏事,你和南乔妹妹去见见就知道了。”
林晚照的安全回家,其实让林家上下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林晚照于林家来说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大小姐,林家这些年若是没有她一直里里外外照看打点也存活不到现在。
沈况倒是不畏惧去见林晚照的爷爷,只是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早饭吃完,林晚照便领着沈况和独孤南乔去了爷爷的院子。
因为已经很久不问林家的生意,所以老爷子每日的生活简单也快乐。而且都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不会觉得自己当下所处的状态枯燥乏味。
沈况见到老爷子的时候,松风管事也在。
老爷子亲自沏了一壶茶,而且也刚刚给另外两个未来客人的桌子斟满了茶,当然是为沈况和独孤南乔准备的。
林晚照倒是没有在此久留,将两人带到后便离开了。
老爷子让沈况独孤南乔放松,但沈况其实早早就放松下来了。
“您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沈况反客为主先一句问道。
老爷子笑道:“其实此次请你们来最重要的还是与独孤小姐说一句抱歉。我们林家虽然在灵山城还算有头有脸,但放眼大魏算不上什么。”
独孤南乔闻言立刻道:“林家主您其实不用这么客气,在您面前我还是晚辈。”
南乔说完,沈况也跟着道:“老爷子,您跟我们就不用这么见外了。乔儿她既然来就不是以将军府七小姐的名义,她和我一样都是您的晚辈。”
听到这些话,老爷子脸上早就露出大大的笑容了,他笑道:“我一介商贾安能和独孤小姐攀亲。但既然独孤小姐开口了,那我也就不与你们见外了,就容许我放肆些,当个长辈了。
独孤小姐好在还能在此小住,像先前将松风他们送回来的阮家人都没有时间留下,我也没法尽地主之谊了。”
沈况闻言道:“老爷子你不要觉得亏欠什么,我与阮家相熟,不说其他,这些忙他们还是愿意帮的。”
老爷子点头道:“于你们之间这些事自然不算什么,但松风他们能安全回来我林家承了他们太多人情,若是我不能做点什么,我会安心不下来。”
沈况道:“您别担心,后面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了。”老爷子道。其实此次叫沈况和独孤南乔来于他们各自都有一个重要的事,于独孤南乔自是林家待客不周之类,于沈况则就是另一件事了。
与独孤南乔攀谈完独孤南乔很快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就连独孤南乔都看出了老爷子的意思,沈况又如何看不出来。
所以等到独孤南乔走后,沈况径直道:“老爷子你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她面说的。”
老爷子闻言笑道:“我知道独孤小姐,也是你小子的红颜知己,但你可不能因为其他人忘了照儿。照儿这孩子这么些年我们给不了她什么帮助,也就这段时间你给了她依靠,所以你小子可不能始乱终弃。”
沈况闻言有些意外问道:“老爷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疯言疯语了?”
老爷子闻言瞥了沈况一眼,“倒也不算什么疯言疯语,就是得了些消息。你的那些红颜知己身份一个比一个不一般,我怕照儿比不了她们。”
知道真相得沈况有些哭笑不得,“老爷子,你怎么把我看成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了?”
老爷子闻言倒也不答,大抵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又听到其他的了?”沈况接着问道。
老爷子笑了笑,笑的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沈况也没看懂。
“总之你没这个心我就放心了,我也能安心将她交给你了。”
“老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要不然直接说了。”
老爷子闻言想了想道:“那好,我就直说了,你与晚照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短了。与我相熟的几个老家伙也都知道,也总问你们为何还不成亲,我也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与照儿成婚?”
听到老爷子的话,反而是沈况一下子语塞了,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以前,他大概会一口回绝,因为那时候他连自己都管不好。
而如今,时过境迁,一切倒也都在变好。
沈况想了良久后道:“老爷子,这事是晚照自己的意思还是只是你的想法。”
老爷子见有戏便笑道:“你以为照儿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不在你面前说,心里还是很想的。你也知道照儿比你还稍长些,姑娘家也的确到了出嫁的年纪,你们早些成婚也能了结她的心愿。”
沈况这一回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老爷子,也不是我一直托,实在是我如今还没真正安定下来,即便是成婚了,照儿还是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
“那我问一句,她能体谅你的所有这件事她难道不知道吗?有些时候我觉得,她不说但你要明白。”
这句话有他是林晚照爷爷的成份,但也算是站在长辈的角度给沈况的一个建议。
沈况思量了会儿,其实也是他一直以来忽略了这件事。
“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希望等到一切安定了再风风光光去迎娶心爱的女子。但你能等,且能一直等,那位姑娘给呢。只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后面的坚持还是可以一起来啊。”
老爷子的话仿若有些魔力一直在沈况耳边回荡,而这也让沈况越发深思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二章 敲定
其实长久以来,沈况不是没有考虑过老爷子说的这些。
有些爱意的表达是需要实际行动来证明的,尤其是女儿家,她们想要的其实不多,有些时候,安稳与确定便已是最多。
若是以前,沈况一路逃亡来不及去思量这些个儿女情长,但是慢慢地他能够轻松下来,也拥有时间去想了。
不仅是林晚照,沈况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亏欠,自己没能帮上她们太多,反而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替自己考虑颇多。
老爷子说完也不催促沈况尽快做出什么决定,因为他明白,眼下的年轻人的情爱不比以前。而且这些事放在自己孙女和沈况身上,又该以另一种眼光去看待。
沈况如此沉思间,老爷子给两人身前早已空了的茶杯里又添了新的茶水。
不着急,不着急,老爷子面带微笑如是想到。
在沈况看来,自己和林晚照的纠缠极为偶然,也许期间任何一个小事有了改变她与林晚照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如果说初见时,或者说发生那件事后沈况对林晚照更多的是一种责任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况愈发感觉不再是从前那样了。
林晚照的身份放在寻常门户已经不一般了,但是放在独孤南乔、姜凝她们面前又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便是时雨还有种好几种身份,并不一般。
以前沈况没有完全站在林晚照的角度考虑过事情,细细想来,没有一丁点的担心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老爷子听到了沈况的心声,忽而间他开口道:“照儿一直表现得风轻云淡,但其实多多少少是有些害怕的。女儿家最重要的是便是选一个好归宿,如今归宿有了只是它一直虚无缥缈让人如何安心。当然,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你得多替照儿想想,谁让你是男子呢。喝口茶,现在不着急想出个结果。”
沈况闻言也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的苦涩立刻让沈况回转过来,他的思绪甚至也有些清晰了。
“以前确实没想过,现在想来是有些对不起晚照的。”喝完茶水后,沈况缓缓道。
老爷子闻言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一股笑容,其实这件事若不是林重山和林松风撺掇他他也不会提。
只不过有些事最经不起人,尤其是旁观者的深思,想的越多只会觉得一切都会成为变数。
“你与晚照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她不会在意这么多,只要你把你的想法告诉她,她所有的苦恼都会烟消云散。说来是我们林家亏欠她太多,没过过几天大小姐的安稳日子。”
老爷子的语气中多有几分责备,与恨铁不成钢,林家年轻一辈竟是没有一个男丁可以挑的起大梁。
“过两日我可能就要离开灵山城了,所以我想这两天与晚照谈谈这件事。”沈况道。
老爷子笑道:“姑娘家脸皮薄,你可别她说不用你就真的不用。”
沈况闻言尴尬一笑,老爷子要不是提醒,他还真会这么做。
老爷子见状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不过为了自己孙女的幸福,他是豁出去了。
“沈况,先前几日我出城拜佛,寺里的圣僧就告诉我这几日都是黄道吉日,做什么都适合。”
话说到这份上,沈况哪还不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他道:“我先跟晚照商量商量,总得听听他的看法。”
老爷子道:“也行,不过你的态度得强硬点,知道吗?”
沈况闻言点了点头,之后便没再说话。
从老爷子得房间走出来得时候,站在日头下得沈况忽而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眼下面临的并不是一件坏事,于情于理都是好事,沈况也并不是觉得不开心,他纠结的在于原本的安排似乎在此刻被打破。可这种混乱又不全是坏事,这一时间让沈况陷入了纠结。
独孤南乔早早就和林晚照回了小院,等沈况回来的时候她们恰好在小院的亭子中说着体己话,怜雪端着新盛满的茶壶正朝亭子走去。
见到沈况回来,但神情中似乎又那么一丝不对劲,林晚照和独孤南乔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等到沈况走进亭子坐下后,久久都不曾主动开口。
怜雪替三人斟满茶,茶杯未满,沈况便端起一饮而尽,如此往复了两三次。
从脸色上看不出喜是愁,所以片刻后,林晚照主动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爷爷和你谈了什么?”
沈况闻言在独孤南乔和林晚照的脸上一一看过,思量了会儿后他道:“如果我是一个丈夫是不是会做的很差?”
这般无厘头的话越发让林晚照和独孤南乔觉得奇怪了,林晚照追问道:“爷爷是和你说了什么吗?我去找他。”
林晚照说罢就要起身离开,但却被沈况抓住了手腕,拦下了。
“你爷爷他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想的太少,做的也太少,委屈你们了。”
林晚照被拦下后顺势坐了回去,沈况抓住她手腕的手也还没有松开。
林晚照看向独孤南乔,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不理解。
而就在两人思量沈况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沈况忽然对着林晚照道:“照儿,我们成亲吧!”
一句话,让两女当场愣在了原地,尤其是林晚照,待她反应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羞红。、
年轻人行走江湖,虽不算志得意满,但如今也还有几分建树。
换个角度来看,沈况需要的一切都算得到了,更何况连他心中最大的执念都了解了,剩余的那些还算什么呢。
沈况倒也不是听了老爷子的话后心血来潮,回来的小段路上他觉得时间仿佛暂停,他想了很久很久。
待林晚照和独孤南乔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是满脸的不相信,另一个则是诧异和欣喜,独孤南乔在替林晚照开心。
许久后,恢复平静的林晚照看向神色已经如常地沈况道:“怎么突然会问这个,难道是爷爷与你说的?”
说到这里,林晚照本欲再言却被沈况拦了下来,沈况缓缓道:“你爷爷他没有威胁我,也没有强迫我,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其实话到这里,林晚照已经很开心了,从前心里的那些自己给予自己的不解到此时也都可以自我和解了。
林晚照道:“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如果你要因为我打乱你自己的计划我不会开心的。”
沈况温柔笑道:“若是真的打乱了什么计划我也就不会说这些了。”
“时雨妹妹和湘儿还没救出来呢,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这些。”
对于喜欢男子的情话,大概是没有任何一位姑娘可以彻底免疫,林晚照也不例外,不过理性告诉她她不可以这样。
“有些事错过了我们还有机会,但有些事就那么一次,正好的时机也是只有那么一次。这一次离开灵山城我不知道何日能回来,所以我也希望能在走之前了解你的一桩心愿。”
说罢,沈况又看向另一边的独孤南乔缓缓道:“乔儿,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虽然草率了些,但,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独孤南乔闻言道:“我自是也爱你、念你,但成亲这件事无论如何姜凝姐姐都要在我之前的,而且我也得问过师父的意思。”
话说到最后,独孤南乔的语气愈发扭捏,面对这些事,女儿家毕竟脸皮薄说不得太多。
南乔的身份与林晚照就不同,一些礼节也比较繁杂,不这么着急也可以理解,所以沈况不强求。
林晚照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能与心爱之人生生世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自然是愿意的。”林晚照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道。
“只不过我抢了凝儿的先。”
“就事论事,你们又不是非要分清个先来后到,你们大家都是姐妹,没有什么大小。”沈况笑道。
对于这些事,沈况知晓的实在太少,不过当下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除了沈况、林晚照和独孤南乔,最先知道这件事的自然是怜雪,小丫头后来很快就将此事传扬了出去,等林重山知道消息后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到傍晚了。
林重山手里拿了两小坛泥封还未来的酒,单是看样子就知道酒有些年头了。
沈况看到林重山拎着酒水走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目的,短暂的路途林重山脸上的笑容接连浮现了好多次,且久久难消。
“你小子啊,还是把我们家大小姐拿下了,老太爷那边都点头了,你与大小姐的事也就差个黄道吉日了。”林重山边走边笑道。
沈况闻言道:“怕是黄道吉日都选好了吧,重山叔,我与晚照这事你肯定出了不少力。”
林重山嘿嘿笑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该做的,多好的一对玉人,不在一起可惜了。”
说罢,林重山将一小坛子酒扔给了沈况,“这好酒我就藏了这么两小坛,连我自己都有好多年没喝过了。”
“酒水可有名字?”
林重山摇头,“本是我年轻时游历江湖时偶得,来自一我已经忘了名字得乡野,出自一位老妇人之手,如今算来二十多年有了,更何况这两天本就是藏酒,细算来三四十年差不离了。”
“这好酒我可不跟你客气。”
林重山笑道:“喝吧,多喝点。”
第四百六十三章 新郎官
喝好酒就得与合适的人选个好时候,一人独饮少了些滋味。
林重山将压箱底的好酒拿出来要是说一点不心疼是假的,但能与沈况痛饮美酒这事比好酒本身更好。
“你的一些事我也听说了,怪我和松风管事先前不知道,这些要你处理和小姐的事其实有些不太适合。”
与沈况虽然有着年龄差,但林重山和沈况之间的聊天从不会有隔阂。
沈况闻言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其实林重山说的这些不算什么。
沈况道:“她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也不能因为时雨而忽略了其他人。说来这些事也该被提上日程了,我只是心里可惜师父不能看到。”
“你师父如今可有消息了?”林重山顺势问道。
沈况道:“只知道他和祝大叔一直逗留在南梁那边,具体在忙些什么我却是不清楚,而且他们也一直没有露面,就只有之前在齐云山待过。”
“人生大事没有亲人见证确实有些遗憾,不过你师父肯定是有要事在身,脱不开。”
说着林重山拍了拍沈况的肩膀,年轻人的肩膀比初见时宽阔了不少,脸上的坚毅也不同往日了。
一小坛子美酒两人喝的慢,既是在品,也是在漫聊。
不过林重山给不了沈况太多建议,大多时候只是附和着说。
后来两人又聊到前线战事,林重山笑着道:“我已经想好了,若是酒泉城的那些柔然狗崽子敢南下我就参军去前线杀一杀他们。”
沈况倒是头一回听林重山说起参军的事,毕竟他年纪已经不小。
沈况不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参军,前线的生活可不好过,留在灵山城日子多安逸。”
林重山笑道:“安逸是安逸,但是我的修为若是想再精进可能需要经历这么一场历练。”
沈况闻言点了点头,于修为一道交战与厮杀自是进步最快。
“以重山叔你的修为或许可以跟着监天司、地网等江湖人一道参与刺杀一事,不过若是真的上了战场,要小心柔然的藏刀人,他们是一群狠角色。”
对于藏刀人的名头,林重山其实也略有耳闻。
“藏刀人我也听说了,在前线与监天司和地网交手,但落败更多。”
沈况道:“这一次北线战场,监天司和地网几乎倾巢而出,这般力量如何能不赢。不过柔然藏刀人虽然没法在正面对上监天司、地网,但他们对于其他人的威胁还是很大的。重山叔你若是真的上了前线,需要多加小心这些人。”
听着沈况一字一句的分析,林重山笑了笑,“这些都是后事,现在不用着急,也可能过段时间我就变了注意也说不定。”
一整个下午的时光沈况都是和林重山待在一起,和重山叔在一起,沈况几乎可以说任何话而不会有什么负担。
于沈况而言,重山叔给他的感觉其实和元大光一样,只不过重山叔看上去要跟靠谱些。
夜色渐渐上来之后,原本该是愈发沉积的林家腹地今夜显然不太一样。
沈况和林晚照即将举办婚事的消息在府上不胫而走,而且主人家也已经吩咐要置办的物件了,这不,松风管事下午就带着一批下人出了府,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对于这位没怎么见过的新姑爷,下人们听到更多的是关于新姑爷的事迹,其中有些就是从护卫们口中传出来的。
林家的那些护卫大多把沈况看作是大侠中的大侠,还有知道更多沈况事的,便愈发崇拜。
新姑爷具体是个怎样的人没几个能说的全,不过见过相貌的,或是与怜雪姐姐说过话的都知道,新姑爷容貌俊俏,像一位陌上的佳公子。
林家老爷子林天海反正今日是越发的容光焕发,自家孙女终于有了个好归宿,他如何能不开心。
所以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通知了他那几位老哥今晚一起喝酒,他请客。
林天海和这老哥几个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对方是个什么脾性,撅屁股拉什么他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只是这件事没听说林家撞了什么大运了啊,所以其他几人收到消息的时候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也有联想的多的,想到不久前洛阳阮家那一行人的事,他们因此而猜测莫不是林家和阮家搭上了什么关系。若是这样,他们的这位林老哥算是老爷得志,又来一春了。
各自带着这样的疑问,几个人凑在了一起,在林府,专门开的一件雅苑。
林晚照自从知道这件事后还是找了爷爷问了问,不过结果就是她和沈况这几日就要完婚了。
突如起来的事,让林晚照是又惊又喜。
不过因为担心自己离开没人陪独孤南乔,所以整个下午沈况和林重山喝酒的时候,都是林晚照在陪着独孤南乔。
在姜凝面前,独孤南乔不敢也不会说太多。但与林晚照一起时,独孤南乔就会愿意多说几句。
倒不是姜凝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只是性格使然。
南乔说来还是有些羡慕林晚照的,只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一样,这样的大事不能太儿媳。
林晚照也是即将要做新夫人,这般流程她也不知,可即便父母那边催促她也还是留下来陪着独孤南乔。
一直到后来沈况回来,林晚照也才在怜雪的催促下离开了这边。
按理说这几日林晚照和沈况是不能见面的,但都在一家,这般说法便就没了,不过林晚照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林晚照离开后,小院里便就只剩沈况和独孤南乔了。
西边的太阳早已落下,如今只剩了些落日的余晖还挂在天际。
独孤南乔起身望向西边,美景在那里,家也在那里。
与林重山一下午的沟通,很多事沈况也想的开了,这般好事他应该开心才对。
沈况起身缓缓走到独孤南乔身边,与她站在一起遥看天际的晚霞。
独孤南乔见状偏过头瞥了一眼,南乔打趣道:“恭喜你啊,要做新郎官了。”
沈况闻言也看了南乔一眼,笑了笑,而后道:“确实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不过以后我们也会到这一步的。”
南乔的本意是想打趣沈况,却没想到被沈况的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
便是最刚强的姑娘家,面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和心爱的男子之时,都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独孤南乔也不列外。
“这件事你还得经过师父那一关,可没有那么容易。”独孤南乔羞红着脸道。
一听到云师叔沈况就有些头疼,师叔这一关肯定能过,但就是不知道又要挨什么样的考验。
“这几日有收到独孤将军的消息吗?前线有什么新的进展吗?”沈况问道。
其实离开东海城的这一路不只是他们三个,将军府有高手在一路跟着这件事,沈况其实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独孤南乔没有提及,沈况也就没问,大概是此人的身份特殊。
独孤南乔闻言道:“父亲来信上陈台城破之后,朝廷兵马分三路,一路去了北方的沧南,一路南下濮舟,还有一路便是追击叛军残部,直奔东海城去了。”
“两大家族是想经由东海城退往南梁?”沈况问道。
独孤南乔点了点头,“基本上能带走的都被他们带走了,不过剩下的无论人还是物,父亲他们都没放过。”
“清河崔氏和齐州高氏算是完了。”
“连带着晋阳王氏可能都要受牵连,据说洛阳城周遭的一些事就有晋阳王氏的影子,他们是故意搅浑这潭水为清河崔氏拖延时间的。”
“东边的战事几时能够平息?”沈况又问道。
“月余之内。只不过结束后的一段时间父亲他们还是会驻扎在前线,以防南梁的动作。”
“总算是结束了一地。”
独孤南乔道:“最严重的还是北线战场,我听父亲说酒泉城内和北方草原上的柔然大军都已经有了动作,就是不知道如今前线情况如何了。”
“柔然有接近九万大军在手不可能没有野心。郁久闾部的那位公主郁久闾容止我曾在康竹城见过,不像是个会点到为止的人。而且怕就怕北部防线防不住。柔然必定会兵分几路,到时候只要有一路大军能越过防线南下,西北之地都将会被肆虐。”
其实这些事不该是沈况和独孤南乔担心,但之前重山叔提到沈况也就多想了些。
这般无聊事在这时候其实无需说太多,所以沈况也就只当了解个事点到为止。
西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色已经黑了。
小院外的吵闹声越发严重,听声音像是松风管事带着那些小子们回来了。
独孤南乔笑道:“说不定明天活着后天我就能吃上你的喜酒了。”
沈况闻言尴尬一笑,“取笑我了不是。也好,早日把事情办了让晚照安心,我们也好去解决其他事。”
独孤南乔闻言也默默点了点头,“晚照姐姐她真的很好,你可不能让她失望。”
沈况不知道独孤南乔是站在什么角度说出的这句话,不过沈况还是笑着道:“你们每个人都很好,每个人我都不能让你们失望。我这一辈子,可能是之前过的太惨,所以往后上天让我碰到了你们,这是我的福气。”
东部前线,自陈台被攻下后,两大家族和侯景残部的溃败速度比想象得还要快。
他们几乎已经组织不起成规模的反抗,都在人赶着人想方设法逃命。
崔明朗和高言已经带着时雨和湘儿还是其余人提前赶往了琅玡王氏,而后续两大家族和侯景的残部则在进一步接触萧统和其他朝廷要员,这些人传达的都是老皇帝的旨意。
而当下两大家族和侯景能不能退往南梁就得这些人点头了。
时雨和湘儿在又猫的幻境里一切还算无恙,只不过这些天又猫对于湘儿的观察又变得多了。
时雨也感受到了又猫的查探,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修炼,想以自己自身的气息打乱又猫对于湘儿的查探,但其实这样的做法聊胜于无。
琅玡王氏没有在意韩仲景和云清幽的目的,且将他们当成了座上宾。
因为王氏的一位老太祖身染顽疾一直显然韩仲景出手一次,但韩仲景的条件永远只有那么一个那就是崔氏放人。
倒也因着这层关系,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最美的姑娘
随着春日的到来,温度渐渐回暖,草长莺飞的三四月,最适合出城踏青游玩。
今年,灵山城外的宝林寺周边被初春绽放的花朵所包围,因此成了城中公子小姐游玩踏青的首选。
宝林寺原本在灵山城及其周边就有不小的名声,而自从去年开始寺内来了个名叫空海的大师,最擅解签。
无论吉凶、姻缘亦或是天灾人祸空海大师都能算出,一来二去,无论是宝林寺的名声还是空海大师的名声都愈发被人所闻。
初春时节踏青,公子小姐们也大多会顺便走一趟寺庙,拜拜佛、求求签,保个平安。
也因此,宝林寺的香火愈发旺盛了。
明念这段时间在宝林寺过的挺开心的,他平日的事情少,乐得清闲。
如今在宝林寺中,因为师父解签的本事被人流传出去,师徒二人也终于不用再为寻常吃饭发愁了,而且当下每日的斋饭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明念大多时候都会跟在师父后面听师父替前来的施主解签,师父与明念说解签不是一件容易事,他若是想学只有慢慢看。
除此之外,明念其他时间一般都是在大雄宝殿内和寺内其他僧侣、沙弥一道诵经念佛,这也是他每日的课业。
明念原本以为师父不会在灵山城久留,谁曾想这一待就是这么久。
早间这会儿还没什么施主前来,正在打瞌睡的明念被师父拉起来罚站了会儿。
但这对明念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如家常便饭一般不稀奇了。
明念靠在师父的腿边一边站着,一边笑着试探问道:“师父,我昨晚看到悟法师兄给您送了件东西,是什么好东西啊?”
空海闻言看了眼一脸好奇的明念缓缓道:“不该问的就别问,课业做完了吗?”
明念道:“师父,课业我早就结束了。我是听寺内其他师兄说,是山下一些世俗家族给您送的东西,说不定都是好东西。”
空海倒也没隐瞒,他径直道:“你也别猜了,是灵山城内的林家。”
“林家?”明念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
提起林家,明念不免想起许久之前的那位沈施主。
明念又道:“是我想的那个林家吗?”
空海点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家,与当初我们遇上的那位沈施主有关。”
“我听说林家的大小姐与沈施主有些渊源,林家是找师父您求签吗?”明年问道。
空海笑着摇头道:“非是解签,而是另外一件好事。”
明念闻言越发好奇道:“是什么好事?我没从每日来的那些施主口中听到什么啊?”
明念下意识地说完后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
只不过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师父一下,不轻不重,结结实实打在了明念圆滚滚的脑袋上,“看来平日里课业的时候你都在走神,该打。”
挨了师父这一下倒也不是多疼,而且明念也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自己再问就理直气壮多了。
明念揉着脑袋继续道:“师父,那你说说林家找你是什么事?”
空海闻言倒是不急不慌,他继续吩咐道:“记得把东院那片空地给打扫了,这几日赃物多,你可仔细些。”
明念闻言也只得点头,这其实都是师父他自己的伙计。
见明念答应,空海会心一笑而后道:“林家的那位大小姐与沈施主就要成亲了,昨日是林家人给我送的请帖,让我两日后登府。”
“成亲?”明念有些意外道。
“怎么了,这么惊讶做什么?”空海问道。
明念随即会转过来应道:“我就是觉得有些意外,上次见沈施主还是他被追杀的时候,如今竟然要成亲了。”
空海笑道:“人生来往,世事流转,这般因缘际会我们又如何堪破。明日的课业多加一个时辰。”
师父上一秒还在感叹世事的无常,下一秒竟然就到了自己头上,这不免让明念觉得莫名其妙。
但师父就是这样,有时候说话做事就是这么没头没尾。
“哦,明日的课业我不会再偷懒了。”明念道。
“去把我的签筒拿过来,待会儿香客们就要来了,师父我有的忙了。”
“师父,那你到时候登门会带着我吗?”明念笑嘻嘻地道。
空海道:“有好东西吃师父怎么能忘了你呢?咱们师徒同甘共苦,没得说。”
得了师父肯定的答案,明念这才开开心心地去拿签筒去了。
宝林寺外,太阳升起后已经将林间雾气冲散,花团锦簇、郁郁葱葱一片春日美景。
明念很快便拿着签筒回来了,老僧空海将签筒摆在自己面前的小桌上,明念则顺势坐在了师父脚边,很快第一位客人就来了。
今日一大早沈况就被林晚照和独孤南乔拉了起来,连日上三竿都没到,他如何起得来。
不过因为过两日就是定好的成亲日子,虽然这两天他没什么事,但林家人都忙了起来。
今日把沈况拉起来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要去城外拜佛,据林晚照说这是灵山城的传统。
对于城外的这座宝林寺,沈况之前也略有耳闻,只不过似乎是这些日子这座寺庙才为人所熟知的。
去的路上,林晚照告诉沈况,家里给寺庙内的一位大师也发了请帖。
至于那位大师的名字林晚照没有说,沈况也就忘了问了,只当是一位得道高僧。
空海大师早间碰到的第一位香客其实就是早早到来的沈况,这般偶遇两人都很意外。
沈况远远看见后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空海大师身边的小和尚明念,这个不会认错。
沈况三步并作两步快上前而后坐在了空海的对面,他有些意外道:“空海大师,你怎么在这里?”
也是在沈况说完后他忽而想起许久之前姜凝曾与他说过的事,韩师叔带着湘儿和时雨曾经路过灵山城,在城外的宝林寺遇到了一位名叫空海的老和尚。
故而一句说完,沈况又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之前有人与我说过。”
看着颇有些急切地沈况,相比之下空海大师要表现地淡然许多,他面带笑意缓缓道:“沈施主,久别重逢,好久不见。”
“空海大师,好久不见。”沈况也如是道。
而紧跟而来地独孤南乔和林晚照面面相觑,而后她们才反应过来,原来沈况和空海大师认识。
“沈施主,贫僧在这里先祝贺了。”
沈况闻言笑道:“家里人也给您送了帖子,过两天大师您一定得来,把明念也带上。”
空海笑道:“一定,一定。我与沈施主也算有缘,这般大事我既然在就没有缺席的道理。”
都说少年人志得意满时最喜重逢,逢人便说也是一种荣耀,不过于沈况而言,这般平淡的不期而遇更能抚慰平生。
林晚照和独孤南乔因着沈况的缘故也都对空海大师礼遇有加,空海知道两人身份,故而也都双手合十以作回应。
沈况和老僧空海后来闲聊了许久,一直到其他香客陆续赶来。
沈况、林晚照和独孤南乔都在空海大师这里求了一签,各自签面意思不同,得到的结果亦是不一样。
因为空海大师后续还有事,所以沈况三人没有多叨扰,不过早间的这次出门在沈况看来是来对了。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虽然有些仓促,但沈况和林晚照的婚事还是如期举行。
林家在灵山城颇有些地位,所以今日城内各家来了不少人,包括府衙都来了人,虽不是县令亲至但也给足了面子。
老太爷林天海今日容光焕发,来往客人的祝贺词他听了太多,自是开心。
此外还有府衙的出面和宝林寺空海大师的亲自到场,可让他在灵山城同行面前赚足了面子。
林家大小姐的婚事自也成了这几日灵山城内受人讨论颇多的事,其中一个原因则是大多人对于林家的这位新姑爷了解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知之甚少。
林家没怎么说明这位新姑爷的具体身份,所以大部分都在猜测又是哪家的穷小子翻身上了枝头。
也只有一小部分消息灵通的人才知道林家这一次占了多大便宜。
这日一早,沈况就被拉了起来。
林晚照的闺房内,独孤南乔和怜雪以及几个林家丫头正在陪着。
林晚照当下正在转台前梳妆打扮,今日是女儿家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所以林晚照既紧张又激动。
平日里的林晚照大多时候不施粉黛,而今日上了浅妆又别有一番感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晚照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姐姐你今日真美。”一旁也在看着的独孤南乔下意识道。
林晚照闻言微笑道:“下次就是我替妹妹你梳妆了。”
还没有穿上新制的喜袍,林晚照就已经有所期待了。
待到妆容画完,林晚照在南乔和怜雪几人的服侍下床上了宽大的红妆。
穿上衣服的那一刻,林晚照忽而有种别样的感觉,不是意外而是心中的安定。
独孤南乔和怜雪站在两边也替林晚照赶到高兴,女儿家出嫁,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次。
另一边,沈况也在林重山和一众林家护卫的拥簇下床上了喜服,因为都在家里,所以就少了结亲的一环。
大厅里,请的喜人正在高声说着顺口的贺词,也是在这一声声贺词声中,沈况和带着盖头的林晚照一步步走进了大厅,走进了所有宾客的视线里。
也是这时候,来往宾客终于见到了林家新姑爷的庐山真面目。
独孤南乔就站在一边看着缓缓走上前的两人,心中淡然,甚至还为他们赶到高兴,因为终有一日带着盖头的也会是她。
高堂之上,因为沈况这边没有亲人来,所以林晚照的父母并没有坐上最上面,唯有林天海一人。
林天海看着已经拜下去的沈况和自家孙女,心里颇为激动。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成之后便是照例的接待客人,沈况跟着林重山一起一桌一桌的敬客,为了不醉沈况只好暗暗催动真气驱散了酒气。
酒席一直到后半夜,直到沈况等几人将客人们都送走了这才结束。
收拾的事情就不用沈况出手了,所以之后他便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