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及时赶到
沈况后来跟着阮家车队一路行到府上休歇了片刻,因为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期间只有阮水烟一直在陪着沈况闲话。
不过两人闲谈不多久,管事宫如晦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大概是通过了解也才得到消息不久,所以宫如晦来的匆忙,他方到门外便就着急道:“小姐,沈公子,不好了,方才得到消息说是绵思城府衙正在打算拘押被扣押货物的那些商队。”
闻听此话,沈况立刻惊起。
他急忙上前问道:“宫管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宫如晦面带愁容道:“沈公子,我们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林家落脚的地方已经差人打探到了,时间有限,沈公子我们还是一边赶路一边说吧。”
沈况闻言迅速点头,之后他便催促宫如晦快快领路。
而阮水烟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所以她当即打算要与沈况一起。
但碍于阮水烟的身份,一开始宫如晦有所顾虑不希望她也跟着一起去。
不过阮水烟态度强硬,还说叫上秦爷爷一起就不会有危险了。而且阮水烟代表的毕竟是洛阳阮家,比之一个绵思城府衙自然更有话语权。
如此,四人便火急火燎地往林家落脚的地方赶了去。
对于事情突然急转直下,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以至于有几批商队在府衙行动后不久就在不明不白中被抓住了,而且府衙也没有给任何理由以及什么时候会放他们离开。
事情本就突然而且没头没尾所以瞬间就在整个绵思城中传了开来。
因为沈况担心林晚照等人的安全,所以后来赶路他一直心难定。
府衙突如其来有此动作必定是得了某些人的指使,而沈况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更加担心。
灵山城林家属于远道而来,在绵思城并没有真正站住脚跟,所以落脚的地方在城东一处货物集散地。
府衙的行动聚集了好几批人,而又因为城东这处聚集了好些外来商贾故而府衙的人很快就赶到了这里。
最开始是街上的骚动引起了几名林家护卫的注意,几人上前查探方才得知是府衙在拿人。
几人随即就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大小姐林晚照。
松风管事和林重山二人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出门查探,谁曾想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两批人被带走了,眼见就要轮到他们林家了。
其实论起具体原因不仅连那些围观群众不知道,就连被带走的人也云里雾里。
后来林重山废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得到消息,说是不止城东这一处,绵思城中好些地方都在上演这样的闹剧,针对的就是被扣押货物的这批商贾。
而若说目的,其实也很好猜测。
林重山随即将一批商贾被捉拿的消息告知了林晚照。
可惜他们原本是打算明日上午去拜会阮家的管事,可谁曾想府衙在他们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行动了。如今林家处于被动,而且面对此事处理起来也很棘手。
眼见事情难以抵挡,林晚照便打算当面质问清楚他们林家到底犯了大魏哪条法律法。林重山知道自家小姐的要强性子,一旦打定了注意不会轻易更改,所以他只能想着从旁护着。
但这般缘由对于目前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别人就是针对人,若是没有反制手段只能等着被缉拿。
因为外面的局势混乱,所以林晚照没有让怜雪一起跟着出去。
林晚照和林重山走出门的时候,府衙的人已经到了屋外,林松风正和几名林家护卫正在好言陪笑。
府衙来人为首的是个手握弯刀的年轻捕头,名叫晁扬,一脸不屑的神情,瞧着样子是飞扬跋扈惯了。
晁扬压根没在意林松风以及他拿出的那些银钱,银子不少少说也有二百两,但晁扬看也没看。
林松风想递上银钱顺带着说两句好话,但他堪堪伸手晁扬便抬手用刀身挡住了林松风递上的银钱。
见老大有此反应,晁扬身后一名手下当即二话没说照着林松风身上就是一脚,一下子将林松风踹倒在地。
那人口中还骂骂咧咧道:“老东西,还想拿银子贿赂我们晁大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晁扬见状却是转过头呵斥了一句,“怎么对待老人家的?”
说是呵斥,更像是嘲笑。
林松风被踹倒在地,几名林家护卫连忙上前搀扶,而其余几名年轻气盛的护卫则怒不可遏的看向晁扬。
两方人马谁也不让,似有一触即发的意味。
而也就在这时,走出门的林晚照朝着拥挤的人群中大声道:“林白、林天涯,快带其他人回来。”
忽而听见自家小姐的话,几名护卫骤然间转头看去,随即他们也便强自压下心中怒火退了回去。
林晚照从后方缓缓走上前,直到走到已被扶起的林松风身边时才停下。
“林伯你没事吧?”林晚照担心问道。
林松风摆了摆手道:“小姐不必在意我,我没事。”
看着这一幕,晁扬也没出言阻拦。眼前这位容貌清婉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得见,似乎他们来自大魏往西去的灵山城,一座小城。
姑娘家一身素色衣裙,虽不起眼但与她的气质却很吻合。
一袭青丝在脑后盘成发髻,其上插着一根步摇,轻轻晃晃。
而最惹人注意的则是姑娘家脸颊前垂下来的那两缕秀发,随着清风徐徐摆动,好生灵秀。
晁扬一时间看得有些意动,不过他也很快回转过来。
而在知道林松风没什么大碍后,林晚照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她丝毫不惧怕嚣张跋扈的晁扬等人。
片刻后,林晚照率先道:“敢问大人此来是何意?”
晁扬闻言轻笑道:“姑娘想必也收到了消息,你们运押的货物有异常,所以我们此来是暂时将你们收监待审。”
不论是围观人还是林晚照他们心中都明白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林晚照不卑不亢地反问道:“那也就是说我们林家并未触犯大魏任何律法。”
晁扬自是见过许多不论男女皆心气高傲的人,晁扬也最是懒得与他们废话,晁扬当即道:“姑娘就莫要与在下玩文字游戏了,若是束手就擒你们还能少受皮肉之苦,而若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了。”
闻听此言,林重山和那几名被招揽来的护卫皆不动声色地上前了几步。
晁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冷笑不已。
林家商队虽然只是个小商队但商队中的护卫实力倒是不低,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违抗规定。
晁扬有些不耐烦地又道:“我再说一遍,若是就地投降我还可以网开一面,若是执迷不悟莫怪我没个轻重将你们就地正法。”
林晚照闻言依旧丝毫不退,她声音高昂了几分赫然道:“这位大人,既然我们林家没有触犯大魏的任何律法,那将来即便是到了金銮殿上我们也有理。”
晁扬闻言就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他冷笑道:“姑娘,这里是绵思城,可不是金銮殿。官场的那套说辞在这里可不管用,除非...”
说着晁扬就要伸出手去触摸林晚照的脸颊,但林晚照见状身形迅速后撤躲了过去。
晁扬一手落空,低头一笑也不觉得有什么。
林晚照的反应已经表明这件事已经没得谈了,晁扬一抬手喝道:“给我统统拿下。”
晁扬话音刚落,林重山几人便将林晚照护在了身后,而晁扬身后的手下也一拥而上。
如此又加之周围围了一大圈人,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
而就在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在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呵斥声:“这绵思城的小小捕头好大的官威啊,竟敢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这一声是秦寒说的,他运转了几分内力,所以声音在人群中回荡了片刻,无人没有听到。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还没见到人便只觉得头顶上有一黑影掠过,再片刻后,只见他们后方出现三人,一年轻女子,一中年人和一老人。
而众人原本的身前则突然传来一大片惨叫声,声音嘶喊让人畏不寒而栗。
众人闻声又回身,只见原本的那些衙门捕快竟是都倒在地上叫疼不已,独剩握刀的晁扬还站在原地。
晁扬也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身前多了个青衫年轻人,他手握长剑正盯着自己。
而林晚照在看到这个青衫身影的时候先是愣了片刻。
许久不见,当再次见到的沈况的时候且又是在这种时候,林晚照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她一下子抱住沈况伏在他的肩头低低哭泣。
沈况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让你受苦了。”
而其余林家护卫和林松风在见到突然出现的沈况后也都如释重负,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沈况会在这种危急关头出现,这是上天给他们的大惊喜。
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林松风是真诚为他们感到高兴,林松风也知道及至此刻自己小姐终于可以卸下包袱了。
这些日子林晚照东奔西走虽然神色如常但林松风知道她压力很大,而如今有了沈况,那些糟心事便不用她再担心了。
另一边的林晚照在看到相拥在一起的沈况和林晚照后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秦寒则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况,他很想知道沈况会怎么处置眼前那个捕头,对方瞧着很有几分实力的样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 接我一剑
安抚林晚照的沈况眼神却是紧紧盯上了晁扬。
晁扬的一众手下因为吃痛当下还未能站起来,而沈况眼神锁定晁扬的时候,晁扬忽而感觉心头一凉。
面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年轻人,晁扬打量了几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但他隐约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晁扬随即视线移开看向身后的另外三人,那名中年人晁扬认识,是洛阳阮家在绵思城的大管事宫如晦。
而另外那一老一少晁扬亦是陌生,不过从几人站位来看宫如晦身子稍稍靠后显然那位姑娘身份不低。
方才开口说话的正是那名老者,晁扬看向秦寒也意识到这老者不是一般人。
秦寒的语气明显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轻视,所以一时间晁扬没有开口。
片刻后,稍稍靠后的宫如晦却是先一句打破尴尬的局面,他笑着开口道:“晁大人,几日不见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晁扬自然知道宫如晦此话是多此一举,他们既然来会来必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不过宫如晦给台阶下,晁扬也就顺势接下了,晁扬抱了抱拳道:“宫管事有所不知,府衙发现外来的商队出现了不少图谋不轨的人。宫管事也知道如今各地正值敏感时期容不得半点差错,范郡守下令要严查故而我家大人便也下令严厉打击这些心怀不轨的外来商队,这不还真查出来一批人。”
说着说着,晁扬脸上方才那股暗淡恐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捕头了。
宫如晦闻言缓缓道:“原来如此,不久前我才得闻消息说是府衙正在拿人。林家与我们阮家有些渊源,所以我便亲自走一趟看看以免这中间与府衙发生误会错拿了人。对了,还未与晁大人介绍,这是我家大小姐,这位是秦寒秦老。”
洛阳阮家的大小姐阮水烟和阮家大供奉秦寒即便是久处绵思城的晁扬亦是知晓,故而当他得知阮水烟的身份后,难免心绪大动。
虽然心有触动,但晁扬还未忘礼数,他抱拳见礼,阮水烟点了点头。
宫如晦最先的那些话,不动声色中表明了林家与阮家的关系,既是给晁扬一个提醒,也算是忠告。而若是一个阮家的管事不管用,那主家来的大小姐这个身份必然够了。
宫如晦说完后,秦寒盯着晁扬冷冷道:“晁大人无需在意我们,你们府衙该如何便如何,只是不要误拿了好人就行。”
晁扬闻言语气开始低了几分,他缓缓回道:“秦前辈,此番事由不是在下可以一言决断的,该拿什么人都是唐大人下的命令,我们只负责照做。”
晁扬说完,宫如晦在秦寒和阮水烟身边解释道:“这位唐大人名叫唐传,是绵思城的县令。”
秦寒淡淡一笑,“这其中往来事必定复杂,我们又是刚到此地不久不知内里事实,所以晁大人可以依令执行。不过于我们而言是小事,与林家及你面前的那位公子而言就不是小事了。”
秦寒有意无意将问题抛向沈况,而晁扬闻言也是转过身看向了沈况。
经过方才短暂安抚,林晚照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红着脸从沈况怀中起来,贴心地为沈况整理衣着,轻声询问他后来路上的状况。其实就年纪而言,林晚照是比沈况大的,所以即便他们已亲密如夫妻,林晚照还是会站在照顾沈况的角度去考虑事情。
南梁的江湖路上多是快意豪情,走的也是顺风顺水,单从沈况整个人的状态中也能看得出来。
沈况笑着与林晚照说自己一切安好,虽然没能见着师父但见到了年少时的伙伴,大家如今一切都安好。
沈况知道问及林晚照眼前这些事她肯定不会细说,所以他只是轻声安慰林晚照将这件事交给他处理,而至于阮水烟几人事后他会再解释。
晁扬重新望过来的时候,沈况向前走出一步,他手握剑身指着晁扬道:“一个小小的县城捕头就敢如此嚣张跋扈,这其中事由的来龙去脉你怕是还没弄懂就狐假虎威了起来。好一个绵思城,看来和齐州高氏走的很近啊。”
对于一些官场隐晦秘闻晁扬知之甚少,所以一开始听到沈况的话他并不觉有什么,直到最后沈况提及齐州高氏。
别的晁扬不明白,但唐县令与齐州高氏走的很近的确是事实。
原本通过一些传闻晁扬也猜测到了一二,但对于更深的内部事他还是不了解。
而当下听闻沈况随口便说出来,晁扬心中如何不震惊。
晁扬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而也是在此时沈况又道:“你们背后的那些事我不稀罕知道,但你方才的举动我可不会当作无事发生,接我一剑此事就当揭过。”
晁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与阮家关系匪浅,但说到底他不是阮家人,他怕洛阳阮家但还不惧一个小小的灵山城林家。
虽然晁扬看得出年轻人修为不低,但毕竟只是个年轻人,晁扬对于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晁扬忍住怒意道:“敢问阁下姓名?”
沈况淡淡道:“姜疑。”
初闻此名,晁扬忽感熟悉,但一时间他没有想起来是何时听过这个名字。
没有多想晁扬随即又道:“你可想好了,这是绵思城府衙在办公,我有权缉拿你下狱。”
沈况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以为这般江湖阁下亦是没有少走才对,这种言语是否过于可笑。”
既然敢出手,敢出面,那些七八官场事自是不会在乎。
晁扬闻言道:“不论阁下出于何种目的向我出手,事后绵思城乃至关风郡都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晁扬之所以说起这些自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而是选择在动手之前就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占着道理,故而待会儿他如何下手都无需承担后果。
沈况闻言笑道:“看来晁大人在绵思城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少废话,先接我一剑,剩下之事你们尽管来。”
说罢,沈况拔剑,一股紫色真气瞬间包裹住幽牙剑身。
见此情形,晁扬越发觉得姜疑这个名字熟悉,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不等晁扬多思考,沈况已经一剑逼至。
晁扬迅速拔刀回应,剑身与刀身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刻发出一阵轰然声响。
围观人群见此情形皆向后退去免得误伤了自己。
沈况没有使出全力,但晁扬却是奋力反击,他要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点教训。
但慢慢地,晁扬意识到了不对劲。
眼前年轻人方才那一剑的力道不仅没有被卸去反而越来越重,晁扬握刀的双臂已逐渐无法再支撑那恐怖的力道。
晁扬当即大喝一声奋力反击,但近在眼前的那一剑依旧在不断下压。
晁扬再也支撑不住应声跪地,沈况见状则再一剑将晁扬劈飞出去。
片刻后,烟尘滚落。
众人看到了被劈飞出去数丈之远的晁扬,他身前地上还清晰可见拖动轨迹。
晁扬手中的长刀已经滑落,当下他正扶着胸口不断咳嗽,几名手下见状立刻围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另一边,沈况则看也不看晁扬的下场,收剑返回。
秦寒看着就在不远处的晁扬,一时间他还无法自己站直,这才意识到沈况的实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见状,阮水烟有些担心地问道:“秦爷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秦寒闻言轻声道:“小姐不用担心,等晁扬这些人知道沈况的身份后就会消停的。部署在绵思城的监天司部众一定知道沈况的出现,有他们在沈况和林家就不用我们担心。”
阮水烟闻言有些不解地问道:“秦爷爷,沈况和监天司的关系不是不好吗,监天司怎么会愿意帮他?”
秦寒淡淡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小子在南梁的时候帮了监天司不小的忙,如今他与那位小天司的关系即便不好,监天司也要还人情。”
阮水烟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秦寒又接着道:“小姐啊,关风郡这边后续可能就要乱起来了,等处理好绵思城的事我们就得尽快返回洛阳。”
阮水烟闻言既有些失落也有些则好奇,她开口问道:“秦爷爷,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秦寒倒也没有隐瞒,径直道:“是啊,有些人不太安分,非要上蹿下跳,所以朝廷不会容忍他们了。”
等到一切结束,宫如晦这才走到晁扬的面前与他言明了沈况的身份。
晁扬这也才恍然。
不过他也不敢怪罪宫如晦没有提前言明,很明显沈况的出现就是冲着他来的,当下没有这一剑后面也会有。
宫如晦道:“晁大人,你们府衙抓人抓别人可以,这林家还是算了。至于唐大人那边,晁大人你如实交代便是,若是唐大人有什么要说大可以来府上我们再细说。”
晁扬闻言心中暗自一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别说是他晁扬,便是县令唐大人又敢说什么?
这哑巴亏自己算是吃定了。
见晁扬心中思量,宫如晦淡淡一笑。
晁扬也心领神会,缓缓道:“此事我会如实转告给唐大人的。”
宫如晦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
后来他思量之后还是抬了眼眸看向晁扬隐晦道:“晁大人,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做兄弟的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有些事可莫要顾首不顾尾,当下回转还来得及。”
宫如晦的话说的极其隐晦但晁扬暗暗间也能知晓几分意思,晁扬抱拳谢过,不论内幕如何这都算是善意得提醒。
再之后他便带着人离开了。
城东的这场闹剧也随之结束,虽然林家没被带走,但其余人可就没那般好命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盛夏时节也正好
府衙的人走后,周遭围观的人也便渐渐散了。
阮水烟缓缓走上前,她没有在意各自身份,如朋友一样先一步与林晚照见了礼。
因为得了沈况的告知,林晚照知晓了阮水烟的身份,所以心中感激不已。
对方身份高贵,却愿意先开口让林晚照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因此当即道:“阮姑娘若是不嫌弃还请入府喝一杯茶水。”
阮水烟闻言笑着点头道:“林姐姐客气了,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都是沈公子在处理。”
林晚照闻言浅声道:“他呀,就会一时冲动,多亏了秦前辈和宫管事出面。”
沈况嘿嘿一笑,看向秦寒和宫如晦示意谢过。
秦寒懒得搭理他,倒是宫如晦点头应下表示无需如此。
简单两句寒暄过后,林晚照便拉着阮水烟的手先一步往府里去,林松风陪着宫如晦一起,沈况则和秦寒并排走在了一起。
其余林家护卫跟着林重山,开开心心的进去了。
之后该站岗的站岗,该做事的做事,一个个都有了干劲。
与秦寒并排走着,沈况还是与他表达了歉意,“去年的事,秦前辈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
秦寒闻言嘴角噙着笑意道:“你小子这是在我面前炫耀来了?怎么,觉得自己境界大涨就有底气在我面前讨价还价了?”
沈况闻言忙解释道:“晚辈不敢,晚辈是真心实意想与您赔个不是,那一次我也是逼不得已。”
秦寒自不是真的生气,他故而摆手道:“多余的废话就不用说了,婆婆妈妈的看着心烦。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如此就算你欠阮家一个人情,他日阮家若是有事你搭把手便是。”
沈况闻言应了下,“前辈放心,到时候晚辈一定不推辞。”
秦寒道:“可别答应的这么爽快,能麻烦到你的事都不会是小事,你可想清楚了。”
沈况淡淡道:“无妨,阮姑娘也算间接救了我一命,一件事情而已在下不会推辞。”
秦寒闻言笑道:“好,有你这句话,以后阮家有事我不会忘了你。”
其实这一句话于沈况而言可能只觉是秦寒的无心之语,但对秦寒来说却不尽如此。
这世道变化太快,未来之事谁都难以预料。
不久后,一行人进了大厅各自坐下,也早有下人端来茶水放到众人面前。
林晚照和阮水烟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姑娘家之间能聊的话很多,以至于到了最后就只剩她们两人还在小声笑谈。
小半个时辰后,宫如晦因为还是事务在身便告罪一声提前离开了。
林松风一路相送,对于生意两人相谈甚欢。
因为沈况的缘故,宫如晦也对林松风说了些实诚话,林松风自是一一谢过。
有了阮家这个靠山,林家以后在绵思城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做。
沈况和秦寒聊的更多的还是关于他在南梁的那些事以及南梁的时局状况。
沈况则也从秦寒口中了解到了如今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的动向。
丞相崔浩虽然依旧身在洛阳,但处在清河的家族不知是不是双方观点不一,清河崔氏似乎是要打算抛弃这个朝中最大的依仗。
崔浩原本作为清河崔氏在朝堂之上的门面,代表的就是整个清河崔氏,而在大皇子夺位失败后不仅在朝堂在家族的地位亦是一落千丈。
但对于此崔浩并不在意,站错了队这是应有的下场,可对于家族后续的做法他越来越不认同,以至于时日一久双方交流减少,崔浩也渐渐不再清楚家族的后续举动,但他清楚无论怎么选都不会有好下场。
至于齐州高氏,虽说在大魏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就被打压过,但高氏崛起的速度颇快,又加之后来朝廷忙于北征柔然,渐渐失去了对于齐州高氏的压制,如此也算进一步促进了高氏的成长。
沈况对于齐州高氏的唯一印象便是二十多年前东海沈家被灭门时朝廷给的理由,其中有一点便是身价与高氏有牵连。
沈况不知朝廷为何一直不彻底根除高氏,但就目前来看朝廷是给自己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秦寒道:“两大家族的目的性太过明显,尤其是在之前南梁出事的那段时间。留守洛阳的太尉元大人和御史大夫卢大人如今的行事重点都在西南,所以东边之地就都交由独孤将军以及监天司和地网在处理。其他事我了解不多,不过对于两大家族叛乱的证据监天司和地网手上肯定都有。而至于双方各自什么时候会动手,我猜测不会太久了。两大家族也知道朝廷迟早会对他们下手,他们若还坐以待毙那就是在等死。”
秦寒说完后,沈况最先想到的是林晚照他们的安全。
秦寒似乎也猜测到了沈况的想法所以又道:“林家的这些人你还是尽早送走比较好,那批货物肯定追不回来了。至于去向,我想大概是被齐州高氏夺了去,目的你也能猜到。”
沈况闻言道:“多谢前辈提醒。”
秦寒道:“都是小事,说到底我其实还是希望你别对大魏太失望,如今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大魏了。”
沈况闻言问道:“三皇子的执政能力朝堂上下都信服?”
秦寒笑道:“陛下虽然年轻,但有勇有谋,既敢御驾亲征也敢将监国之事放心的交给二公,一般的新帝可没有这般胸怀。”
说到这里,秦寒没有再继续下去,有些事他没有说。
沈况则又问道:“我一个人对大魏的看法重要吗?”
秦寒笑道:“你一个人自然不重要,但成百上千个你就重要了。”
秦寒的言语说的隐晦,但沈况隐隐觉察到大魏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安稳。
秦寒语罢,两人短暂沉默。
良久之后沈况才缓缓道:“前辈放心,我会的。毕竟这里才是我的故乡,只可惜今年桃花开时我大概回不到梅雾城了。”
秦寒闻言笑道:“看花何须当春季,盛夏时节也正好。”
如此,两人各自一笑。
再后来,阮水烟和秦寒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才离开,许久的谈话让阮水烟似乎更开心了。
沈况和林晚照将二人送到门口,一直到他们上了马车才返回。
站在路旁目送阮水烟二人离开的时候,沈况笑问林晚照与阮水烟说了什么她怎会如此开心,林晚照却笑着说这是秘密。
及至所有人都离开,林重山、林松风还有林家的一众年轻护卫们这才涌上来。
与沈况久别不见,他们今日实在太开心了。
林晚照和怜雪站在靠后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心头皆很暖。
松风管事今日也开心,所以便笑着说今晚开宴,酒水管够,一众护卫当即发出惊喜的呼喊。
如此许久之后,护卫们散去沈况和林重山单独聊了片刻。
几乎每一次再见沈况都能给林重山带来惊讶,所以林重山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如今什么境界了?”
沈况自豪笑道:“归元境后期。”
也只有在相熟之人面前沈况才会展现出这样一面,有些小自豪也很得意。
年轻人能有这般成就,足够自豪。
但在外人面前沈况觉得没必要说,只有在自家人面前听两句夸赞才真的喜欢。
林重山满意地拍了拍沈况的肩膀笑道:“厉害啊。那下次再见,你小子岂不就是宗师境的大前辈了。”
沈况闻言嘿嘿笑道:“重山叔我努力,争取下次再见我就是实打实的小宗师了。”
林重山也跟着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到时候我回灵山城喝酒店家怕是都不会收我酒钱了。”
沈况闻言笑道:“自从上回喝了重山叔的玉冰烧后我可馋的紧,回了灵山城我可要再喝好酒。”
林重山笑道:“好说好说,叔的老婆本都拿出来给你喝。”
沈况闻言则笑道:“那不成,老婆本重山叔你还是留着吧,我怕往后你讨不到娘子怪我。”
林重山闻言被气笑了,笑骂了两句后两人边走边聊,林重山问起了他在南梁的事。
在林重山面前其实就和在家人面前一样,南梁的故事有些长,所以沈况就简略着说。
在南梁的这段经历并没有太多危险,几次险象环生沈况也没有隐瞒。
许久之后,林重山细心听完。
他拍了拍沈况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就是不安分的主,不过这么下来监天司和地网以后都欠你一个人情,那你在大魏的往来就容易多了。”
沈况则道:“我其实并不是太想与他们有牵连。”
林重山瞥了眼沈况笑道:“一般人求之不得的事你小子唯恐避之不及。”
一句说完,林重山又道:“其实我知道后来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林家而且还不止一拨人,是不是和你有关?”
沈况闻言点头道:“有一批应该是楼外楼的人,我没说是姜凝替我考虑到的。另外一批是我离开南梁前拜托了小天司宋宛,应该是她派的人。”
这两方人马其实是林重山一直在意的问题,虽说对方没有恶意,但也不知对方目的他始终放不下心。
而如今一切拨云见日,他便也能放下心了。
下榻的府邸不大,两人就沿着院墙来回走动。
在林重山眼里,沈况不是什么年少轻狂的江湖侠客,他就只是一家中晚辈。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的希冀都是沈况能一帆风顺。
自从沈况出现后,整个林家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若是在以前碰上这些事林重山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趁着有时间可得好好陪陪小姐,这段时间她忙里忙外一直在强撑着。”林重山叮嘱道。
沈况点头道:“重山叔放心吧,我会的。不过绵思城乃至关风郡后面都要乱起来了,所以重山叔你们之后还是早些返回吧。”
林重山闻言笑道:“这些事你与小姐好好说说,确定好了我们就跟着走。之前我和林伯也劝过,但小姐担心事后会波及到林家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沈况拍了拍胸脯道:“没事,现在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两人如此闲谈了颇久,直到后来夜色渐渐上来。
松风管事安排的宴会也开了起来,上菜的上菜,端酒的端酒,整个府上热闹不已。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二人世界
简单的一场晚宴一直到了月上柳梢。
沈况的突然出现让林家一众人的心情都很高昂,便是林晚照今夜也小酌了几杯。
晚宴结束,一个个都喝的东倒西歪。
林重山握着酒壶走到沈况身边嘿嘿笑着让他一定要好好对林晚照,虽然是酒醉之话但也是真心之语。
沈况闻言笑着应下,而后还不忘将林重山搀扶着坐下。
松风管事喝的不多,所以结束后他忙安排那些还能站着的林家护卫将其余人一一送回房。
沈况和林晚照难得相聚,所以怜雪也很懂事的留下来帮松风管事收拾餐盘,沈况二人则在林松风的催促下回房去了。
二人自也明白林松风的用意,林晚照起初还有几分害羞,倒是沈况嘻嘻哈哈全然不知害羞二字怎写。
今夜月色明亮,一轮圆月悬挂天际,光辉洒下照亮了两人。
沈况和林晚照并排走在抄手游廊之中,脚步皆缓慢。
沈况边走边偏过头看了几眼林晚照,此刻他有了种久违的心安,似乎当下遇上任何危险他都不害怕。
林晚照注意到沈况看着自己莫名发笑,便嗔怪一句道:“你傻笑什么?”
沈况闻言大大方方地牵过林晚照的手握在手心,林晚照见状虽脸颊红润但也没有反抗。
沈况低头亲了一下林晚照的手背,而后幸福道:“我笑我现在无比心安,有你在我身边彷佛做什么我都不害怕。”
听着沈况火热的情话,林晚照脸颊愈发羞红,不过她心里亦是幸福。
片刻后,她看向沈况道:“你走江湖我什么也帮不上,你应该多惦记其他妹妹才是。”
虽然提及其他人,但林晚照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吃醋与责怪,因为她心中就是如此想的。
沈况闻言心头一暖,他温柔道:“其他人也要想,但如今你在我面前我就很幸福,非常幸福。你们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于我而言都很重要,所以你千万不要这般想。”
林晚照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彼此能相互理解还奢求什么呢。
当然,林晚照也知道自己说不过沈况,也不愿说过他,所以就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低头慢走。
沈况看得出林晚照内心得喜悦,所以又耐心道:“晚照,千万不要觉得什么也帮不上。我走了远路回来能看到你我就很幸福了,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林晚照闻言却是有些愧疚道:“我不仅帮不上忙还给你添麻烦。”
沈况停下脚步,他眼神灼灼地看向林晚照轻声道:“我们之间若是还分彼此会不会太见外了?你有事我出手天经地义。”
林晚照此刻也看向沈况,双目对视,她有些羞赧,却有有些幸福。
情爱二字,彼此之间,难得体谅与理解。
林晚照只见沈况带着笑意正打量着自己,她觉得奇怪,便红着脸问道:“你笑什么?”
沈况得意笑道:“我在想我以前认识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大小姐去哪儿了?怎么今日一点都不雷厉风行了,甚至还有些小姑娘模样。”
说着沈况还在她得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林晚照听出沈况是在打趣自己便没好气地在他胸膛之上锤了两下。
沈况则笑着一把搂过,双手放在了林晚照的腰肢上。
林晚照没有任何挣扎,她反手愈发搂紧沈况,她满足地嗅着心爱之人身上的味道,仿佛这一刻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二人。天上的那轮明月在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月下两人也许不知道,这一切已被月亮完完全全地看在了眼里。
搂着林晚照的沈况亦是幸福地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是我亏欠了你才对,若是我能陪在你身边这些事也就不需要你出面了。”
林晚照闻言却是摇头道:“没有你眼下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有你在我很心安。我们不要再责怪自己了,我们都没有错。”
沈况闻言微笑着嗯了一声。
两人各自说着那般平淡却又发自内心的情话,一瞬间,两人都希望此刻可以永远定格。
良久之后,相拥的两人分开,这一次换林晚照牵着沈况的手往她房间走去。
林晚照边走边笑道:“今晚你要把所有的事都跟我说。”
沈况笑道:“那一晚上可能说不完。”
“那就两晚,直到说完为止。”
“那我慢点说,争取多说几晚。”
有些思念难以言说,相隔两地隔空难念,虽时日久远但再见时彼此亦不会有任何陌生之感。
沈况以为他和林晚照之间就是这样,两人的相识相知短暂又热烈,及至此刻彼此都已认定了对方。
而还有些什么比久别重逢更让人开心的呢?
林家下榻的府邸不算豪华,不过林晚照的卧房还算华丽。
半夜天凉,进了房间之后就温暖多了。
林晚照拉着沈况坐下,她自己则坐到妆奁前卸下了妆容与首饰。
沈况看着林晚照安静的模样忽而联想到日后新婚夜会不会也是这般样子。
林晚照透过镜子又看到沈况在傻笑便停下动作转过身看着他道:“你今晚很开心嘛?”
沈况也不藏掖,径直笑道:“实在是走了这么远的路,第一次放松下来。亲近的人又都在身边,我觉得我可以一直开心下去。”
林晚照看着沈况喜悦的模样缓缓问道:“这一次能待多久?”
林晚照自然希望沈况可以多陪陪她,但她也清楚自己不能束缚他。
这其实是个伤感的问题,但此刻说出来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
沈况闻言缓缓走到林晚照身边,他将双手放在林晚照的肩上。
沈况盯着镜中已卸去装扮的林晚照轻声道:“这一次回来就不用再到处跑了,我打算先回家一趟之后就回梅雾城了。”
家这个字眼林晚照听沈况说的极少,而这一次她也很快明白了沈况的意思。
林晚照将手放在沈况的手背上柔声道:“我陪你一起。”
沈况笑着点了点头:“我的父母、家人我都没有见过,但如今有了相伴一生的人也该让他们见一见了。绵思城往后就要乱了,之后就先让重山叔他们先回去,我带你走一趟东海城再回去。”
林晚照轻轻嗯了一声,双手环抱住了沈况,不愿松开。
后来,得了吩咐的怜雪给林晚照打来了洗澡水,不是林晚照要洗而是沈况。
躺在浴桶里,沈况枕着沿边,林晚照贴心地给他捏肩。
沈况则从当时离开灵山城开始慢慢讲述他后来一路的事,林晚照也就这般耐心听着。
在林晚照面前说到危险处沈况都会一句带过,但林晚照听得出来,每到此处她都会心头一紧,也便知道沈况后来的时日过的也不是那般安稳。
不过倒也有开心的时候,比如当初在桃叶村偶见那颗与红泥巷里极为相似的大桃树,沈况甚至还在树下偶遇了一位名叫陆凯的公子,也知道那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诗文正是出自他。
沈况对于陆凯的印象不错,倒是对于他这个人了解的不多。
而林晚照不然,对于一些有才情的诗人作家她都有所了解,陆凯也是其一。
林晚照笑道:“没想到这位陆公子还会愿意与你闲谈。”
沈况闻言也笑道:“谁说不是呢!大概是我江湖人身份却又有张书生的脸庞,看着比较和善。”
林晚照听着沈况的臭美也没有打趣他,倒也都算事实。
其实年纪渐长不愿报忧是所有人的通病,林晚照后来的日子尤其是到了绵思城后更是艰难,而在沈况面前她也都微笑着一笔带过。
彼此不愿对方多担忧,重逢应是美满才对。
后来沐浴完,两人相拥在床榻上。
林晚照枕着沈况的手臂搂着他,都说小女儿、小女儿,在自家夫郎面前就该如此。
沈况闻着她发丝之上传来的阵阵清香又开始说起自己在南梁京城的事,对于姜凝他也没有隐瞒。
林晚照的通情达理沈况心中感谢,而当说起姜凝时,林晚照还说自己也要感谢她,因为她知道姜凝派人保护了林家。
沈况笑言以后进了家门都是姐妹不必感谢,但林晚照却很执着地一定要感谢。
在沈况看来这一次走过东海城之后生活就能安稳下来了,所以他询问林晚照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梅雾城生活,如今他手上也有银钱,买间大屋子足够了。
不曾想林晚照一步到位直接问起了两人婚事。
沈况也明白林晚照比他大,在这方面确实到了年纪,所以沈况道:“师父如今还在外,我怕这样草草办了你父母长辈会觉得我不重视。我答应你,等到了东海城我们先在我父母坟前立誓,等日后师父回乡我们就正式成亲。”
林晚照看着沈况一脸认真地样子倚在他的胸膛轻轻嗯了一声。
沈况用力搂着林晚照,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其实在林晚照心里一直有想到过另外一个姑娘,也是当初与沈况初见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个。
但关于苏瑶,自从上次见面沈况就没怎么提起,而这一次同样如此。
林晚照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郎君,与你一起的那位苏姑娘呢?你们后来分开了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沈况一瞬间有些失神,而这一幕林晚照也看在了眼里。
沈况久久没有给出回答,因为他在回想。
姑娘的模样他还记得清晰,只不过有些事他也同样记得清楚。
许久之后,沈况开了口,只是语调中颇有些落寞。
“苏姑娘有她自己的事,如今另投了师门,就在南梁的封叩山。”
“你们后来有再见过吗?”
“没有。”
林晚照看得出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之后她便没再追问。
沈况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很清楚,他们彼此之间大概都有难言之隐。
林晚照、姜凝、时雨、独孤南乔,她们的面容在沈况眼前一一划过,沈况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时雨和南乔了。
这一夜沈况和林晚照聊了许久,把以前错过的那些时间都弥补了上来。
再后来,春宵苦短,被翻红浪,一夜悄然而过。
第三百九十四章 北线战局
大魏北线战场。
自从上一次经历过一场可谓大败之后,三军士气一度低迷。
坐镇酒泉的皇帝元恪并没有因为一次失利而对主将有所怀疑,反而下旨振奋士气。
阳光、玉门关一带在去年年末之后温度又是骤降,这让原本可以拉开的战线又被迫收了回去。
大魏军卒虽然也能抗寒,但这般低温不仅是人、就连战马都有些受不了,因此后来大军基本没再与柔然部发生正面冲突。
不过相对来说,久居苦寒之地的柔然却是如鱼得水,因着大魏大军不出城迎战,柔然各部在主将巴图鲁的授意下不断分派小股人马对大魏边地袭扰。
甚至驻扎东南的胏渥部还曾经向酒泉郡发动过小规模骚扰,久而久之大魏这边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而对于这一次双方长时间的僵持,作为主将的宇文泰并没有着急。
柔然八帐这一次与以往大不相同,他们不仅准备充分,在军队的部署安排、计谋设置上都不输大魏。故而宇文泰认为,既然大魏大军倚靠关内,大可以与柔然慢慢对峙,等到来年开春气温回暖再发起大规模反击。
在僵持期间,大魏这边倒也不是一点回应没有。
自从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之后,侯莫陈景后来很快从失败中恢复过来。
侯莫陈景以及在之前作战中发挥出色的中郎将高欢皆曾带兵秘密出关杀敌。
高欢的统兵能力也是在这期间不断展露出来,以至于到后来,不厌其烦地柔然部直接发出悬赏,斩杀高欢者官升三级,赏牛羊千头。
虽然给出地奖赏很诱人,但能不能拿到又是另一回事。
先前甚至曾有过一次高欢部的动向被柔然知悉,主将巴图鲁不惜派出五支千人小队围堵高欢五百人,但最终不仅被高欢逃了,甚至己方还损失了好几百人。
几次三番下来不仅没有抓到高欢,反而己方损失惨重,徒给大魏振奋士气,以至于巴图鲁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高欢恨得牙痒痒,欲杀之而后快。
大皇子元稹和谋士晏兰舟对于高欢这么个一直名不见经传的中郎将亦是不了解,不过他们知到一点,高欢来自齐州高氏。
齐州高氏与大魏朝廷的关系一向不好,所以元稹就向巴图鲁献计可使离间计让魏军对高欢产生怀疑。
后来此事在大魏军中确有此事流传,甚至一度传到了皇帝元恪耳中。
但作为主将的宇文泰不仅极力压下了此事,还以自己为担保,保证高欢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为此宇文泰还上书酒泉的元恪悉数告知了此事。
元恪本来就没有打算对此事深究,高欢的作战勇猛他看在眼里,柔然的这点小动作还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所以这件事后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而随着双方大军陷入僵持,柔然部又有了新的动作。
针对于大魏将领的刺杀后续又在如火如荼的展开,这批神秘高手在柔然军中被称为藏刀人,因为他们皆使用一种特制的短刀。
这批神秘高手目前由郁久闾容止,也就是化名唐慕的柔然公主所掌控。
在双方僵持不下期间,这批高手中的一部人秘密渗透进了玉门关和阳关内,虽然未曾有高级将领死亡,但被刺杀的消息依旧层出不穷。
为此,曾有一段时间两关军营中人心惶惶。
不过很快监天司和地网也做出了回应。
他们不仅在暗中针对于那些潜入进关的柔然高手,甚至也派人去到北茫山北麓的柔然大营行刺,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监天司和地网的整体战力比之柔然藏刀人高出不少,故而在两关之内,监天司和地网不仅将那些柔然高手打压的不敢露面,甚至之前在大天司伏念之的带领下,监天司一次斩杀柔然两名宗师境高手,并将两人头颅悬挂在关外。
宗师境强者的死亡不论对哪方来说都是巨大损失,而对于大魏这般赤裸裸的挑衅行为,隐藏在暗处藏刀人不惜一切代价想取下那两颗头颅,但皆是被守株待兔的监天司与地网来了个瓮中捉鳖,有去无回。
反观监天司和地网在柔然大营中的进展倒颇为顺利。
得益于柔然大军没有坚固的城池可以拒守,所以监天司和地网来去很容易,而等柔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北茫山。
对于此郁久闾容止也没有畏惧,她一方面加强人员部署,另一方面严格警惕外来之人,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监天司和地网的行动。
大魏和柔然在暗处你来我往,如此僵持便到了开春。
在塞外寒冰缓缓融化之际,北地又逐渐显露生机。
北茫山中军大营,柔然探子不久前刚得到一则消息,既关于南梁的局势也和大魏两大家族有关。
因为此事涉及不少大魏秘事,所以巴图鲁将元稹和晏兰舟都叫了过来。
因为晏兰舟智计百出,故而他在柔然大军中颇受巴图鲁和郁久闾容止的尊重。
元稹和晏兰舟在看过巴图鲁递来的消息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双方僵持如此之久不见成果,巴图鲁的能力也饱受质疑,所以他想看看能不能利用此事干扰大魏的注意力,以此在北线战场上打开突破口。
“大殿下、晏先生,二位看看咱们可否利用齐州高氏与清河崔氏来让大魏分心?”巴图鲁看着两人问道。
关于这两家元稹了解的更多,因此在巴图鲁说完后,他先一句道:“将军,齐州高氏与清河崔氏都在大魏以东。他们若是有大规模的动作,驻扎在南部边境的独孤崇一定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两大家族短时间内可以集结的力量不足以对抗朝廷,除非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否则大魏各郡的守军和独孤崇的部众就能迅速剿灭两大家族的叛乱。”
巴图鲁闻听此难免有些失望,他最开始希冀南梁和北魏可以打起来,但一直到如今两边还是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之前的那些冲突不过是南梁老皇帝利用铲除异己的一个法子。
见此中没有可乘之机,巴图鲁仍有些不死心地追问道:“大殿下、晏先生,你们二人可有破解当下僵局的好办法?”
其实巴图鲁迟迟没有发动最终进攻的最重要原因便是柔然大军擅骑射,但对于攻城战非强项。
玉门关、阳关城坚墙厚,柔然大军想要一举拿下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对于此元稹以为可以先示敌以弱,就像上一次围剿侯莫陈景部一样,一定要让大魏忍不住主动出击。
元稹呈言道:“将军,我们双方都明白彼此强弱之处,大将军宇文泰又是浸淫战阵已久,对于柔然大军也很熟悉,所以他一定不会轻易出手。在之前与大魏作战中我们的结局都不算太好,那这一次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一点牵引魏军的注意。如今万物抽新,再过一段时间草场就要长起来了,我猜测魏军的反击一定会在那之前不久,只要摧毁我们赖以生存的牛羊和草场于我们而言就是慢性死亡。我以为可以将这个时间点提前,既然大魏不进攻那我们就先打。”
闻及此,巴图鲁眉头微皱有些不理解,他问道:“还请大殿下细说。”
元稹道:“将军可以先散出消息称因为先头部队久攻不下后方王庭对于将军您的能力产生了质疑,由此导致俟吕邻部与王庭的关系也产生了隔阂。如此良机魏军不可能不心动,只要他们派兵出关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草原上与他们正面交手。再或者将军您可以冒一点风险,大军调转方向直接进逼酒泉。”
元稹的计谋很好,巴图鲁以为若是大魏军中也有此消息他也一定会确认后发起进攻的。
不过等到元稹说起最后一句话时,巴图鲁忽而有些心血来潮。
之前因为酒泉相聚北茫山距离更远所以从一开始巴图鲁就没有想过直接进攻酒泉。
虽然直接进攻酒泉面临很大风险,但相比之下收益也是立竿见影的。
若是能打大魏个措手不及,城中可还有新帝元恪,只要活捉元恪死伤再大也值得。
而且酒泉守将不是宇文泰,巴图鲁的忌惮也少很多。
这既是诱惑,也能算是陷阱。
巴图鲁在沉思片刻后还是道:“大殿下的计谋虽然大胆了些,但可行性还是有的。不过要想进攻酒泉,最重要还是能否减少我们不擅攻城的弱势?”
元稹闻言道:“攻城一事一在训练,二在器械。将军若是决定好了,可以下令制作攻城车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即日起拉开训练。”
巴图鲁想了想后道:“此事还是容我再思量一二,就目前来看还是拔掉玉门关、阳关守军更为稳妥。”
说到此,巴图鲁看向一直未曾开口的晏兰舟又问道:“晏先生可有计策?”
晏兰舟闻言先是看了一眼元稹,之后才缓缓道:“在下以为攻伐一事将军您一定要果断,如今大魏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一旦让他缓过气来我们在北线战场想要取胜就更难了。”
晏兰舟说了和没说其实差别不大,但于巴图鲁而言却很不一样。
他如今瞻前顾后考虑的太多就缺乏果决的大局观。
等后来两人离开大帐后他又思量起元稹的那番话。
就他们获得的情报来看,大魏在酒泉的守军目前在六万左右,即便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想要一举拿下还是有困难。
不过巴图鲁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若是能一举擒获元恪,那他在柔然王庭的地位势必水涨船高。
到时候,原本不敢想的东西也可以考虑一二了。
巴图鲁端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崔浩之忧
北魏历,太和三年二月末。
新帝元恪虽身在酒泉,但来自洛阳的一封封奏折还是经由监天司与地网两部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他的案头。
南梁发生的内乱元恪已悉数了解,监天司和地网在南梁京城搅动的风雨初见成效。
于大魏而言,这是件好事,避免了大魏腹背受敌的局面出现。
而除此之外,南梁自身内部的矛盾远比他预料的要严重。
镇守南部边境的左卫上将军独孤崇也连发两封密信,其一是关于南梁局势的变化,另一封则和蠢蠢欲动的齐州高氏及清河崔氏有关。
尤其是后一件,是亟需解决的大事。
崔浩作为三朝元老,元恪对他一向很尊重。
也因为念着这层关系所以元恪登基以来一直没有对清河崔氏太过苛求,而如今崔氏一门不仅不知道约束反而愈加猖獗,敲打也就成了必然。
外部的隐患至此其实算是完全解决了,所以再无需瞻前顾后的元恪下旨独孤崇及留守洛阳的太尉元爽、御史大夫卢文渺严密盯防两大家族动向,必要时准许他们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四字已明确表达了元恪对于两大家族的态度,他们的表现已经到了朝廷不能容忍的地步了。
由于几近与家族断绝联系,故而丞相崔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以来都专注于编纂国史,便是外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依旧不关心。
此外,崔浩还严厉约束自家子弟在京城低调但求行事,如有不从者家法处置。
崔浩的一系列态度与反应其实在百官意料之中,这既是一种自保也是在向朝廷示以和善。以崔浩的地位,只要他不犯原则性错误,颐养天年、安稳终老皇帝还是会允许的。
大魏,洛阳。
在大皇子夺位失败之后,丞相崔浩其实并没有遭到贬谪或是削职。
在外人看来丞相崔浩已然失势,但若追本溯源他崔浩仍旧是丞相,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更像是自己主动退出了权力中心。
当然,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结果,包括崔浩自己在内。
而随着崔浩的失势,昔日门庭若市的相府如今几近冷清,寻常时候几乎没有宾客到访。
原本亲近崔浩的朝臣如今也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太尉元爽及御史大夫卢文渺还经常上门拜访,当然二人行踪隐秘不会让外人知道。
崔浩也难得亲近,没有朝事烦扰他反而可以一心编修国史。
今日散朝之后,元爽和卢文渺又一同来到了丞相府。
府门外早有小厮在候着,二人下了马车后便被径直带往了大堂。
崔浩知道二人今日要来,所以已经提前摒退了闲杂人等,独自在大堂等着。
见二人被带来后,崔浩起身相迎。
三公依旧是三公,并未因为站队问题而有所嫌隙。
崔浩虽说站队大皇子元稹,但那也是因循祖制。迂腐也好、固执也罢,并非他崔浩因着一己私利。
“元大人、卢大人。”崔浩先一句道。
闻听此,卢文渺忍不住笑道:“崔公今日怎的这般客气?”二人言语之间多少都有几分调笑,所以卢文渺言罢崔浩也跟着笑道:“你们既为我来,我又何敢怠慢。”
说着,崔浩招呼两人各自落座。
各自坐下后,元爽看向崔浩缓缓道:“崔公已经知晓了陛下的旨意?”
崔浩摇头道:“只是知道陛下有下旨,具体内容还不知晓,这部等着元大人告诉一声嘛。”
元爽闻言随即笑道:“即便不知,崔公也猜到了一二。没错,陛下的旨意的确和清河崔氏有关。”
即便早有预料,但真的听到元爽说及清河崔氏之时崔浩还是心头一紧。
不过这般反应他并未表露在脸上,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人,喜怒不形于色早已炉火纯青。
“陛下有何指示?”崔浩平复了心绪后问道。
元爽也没有隐瞒径直道:“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原本以为可以借助南梁太子萧统之力在东边彻底站住脚跟,但千算万算他们没有料到那是南梁老皇帝的釜底抽薪之计,如今一切落败,齐州高氏与清河崔氏遭清算是必然。崔公,陛下念及旧情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让我们与独孤将军盯紧,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可先斩后奏。”
崔浩耐心听着,他也明白陛下是因为他才没有立刻对清河崔氏动手,而那先斩后奏四字亦在表明陛下的态度。
元爽说完,一旁的卢文渺也随之开口道:“崔公,崔氏那边我觉得您还是得休书几封,若是他们一错再错就算陛下再念旧情他们也难逃一死了。”
卢文渺这话说的不算重,崔浩自己也明白,他叹息道:“月余之前我就和家族没了联系,他们以为自己的计谋万无一失,以为一切都会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便是到了如今仍旧执迷不悟,该是让他们吃点苦头才是。”
可话虽如此,崔浩心里还是有些凄然。
卢文渺也从崔浩脸上看出了无奈,即便他与家族再有隔阂那里毕竟是他的根,若是崔氏因此而被夷族,那一切就都完了。
卢文渺与元爽对视了一眼,二人此来本就是劝说崔浩制止清河崔氏的行为。
可以不兵戎相见就解决清河崔氏的问题自然最好,但就目前来看兵不血刃怕是有些难度。
两人没有打扰崔浩的沉思,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这段时间叹的气比前半辈子都多。
片刻之后,思量过后的崔浩开口道:“二位大人放心,家族那边我会极力劝说。但朝廷还是要多盯着,他们如今已有一去不回头的势头,必要时刻二位大人不必在乎我的感受。还有一事,除了要盯紧崔氏和高氏外,关风郡郡尉侯景你们亦是要警惕。不是因为他手下的那些关风郡守军,而是要以防他煽动百姓趁乱起事,此人我之前接触过,也派人暗中调查过。”
对于侯景,元爽和卢文渺都没有上过心,甚至没听说过。但此刻得了崔浩的叮嘱两人决定之后一定要彻查此人。
为了避嫌,崔浩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在避免接触国事,而元爽和卢文渺则在有些事上依旧会问及他的建议,诸如大魏西南那个蠢蠢欲动的苗疆。
苗疆等西域小国都是盯准了大魏如今是多事之秋所以都想从大魏身上刮几块肉尝尝,虽说对整个国家来说此举无伤大雅,但西南之地的百姓却因此饱受煎熬。
几郡的奏折从去年年末陆陆续续就开始有了,到如今积压更多。
因着此事元爽和卢文渺也曾上书身在酒泉的元恪,但元恪以为此事西南各郡的守军就能解决所以并未上心。
可后来时日一长,辖郡守军不仅没能解决,尝到甜头的苗疆及西域小国反而愈发猖獗。
元爽和卢文渺今日来此另一件事便是想向崔浩请教关于此事的处理,他们需要列出一个详细章程最后由陛下定夺。
这件事之前在朝堂上也曾讨论过,但最终也没能有个合适的解决办法,而当时崔浩未曾开口。
自不是没法子,而是一直未曾说。
当下卢文渺又将此事拿上台面,崔浩便没有再推辞,他缓缓道:“西南几郡内虽也有守军驻扎但说到底难以形成大规模的威慑与镇压,容易给苗疆及西域小国钻了空子,所以我以为朝廷可以在西南之地专门设立一只常驻军队用以盯防。这支军队的人数也不必太多,可以保持在两万左右,具体兵员可以从西南几郡及周边各郡抽调,军队的日常开销花费由各郡承担,同时朝廷每年也可以给予一部分拨款。此外,每年还可以从京城驻军中抽调得力将领过去统帅,这样不仅可以做到一劳永逸,也为朝廷多组建了一支生力军。”
元爽和卢文渺耐心听完后喜形于色,觉得此法可行。
朝廷每年最多就是花点银子,但相比之下收效更显著。
两人自然也知道这个法子不是崔浩临时起意,必然是许久之前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说。
其中缘由,便是不说他们也明白。
崔浩说完后,元爽笑道:“崔公英明。”
崔浩闻言道:“你就别拍我马屁了,此事二位大人还是先上奏陛下之后再定夺。”
一句说完,崔浩看向二人又道:“还请二位大人对崔氏可以网开一面。”
卢文渺道:“崔公放心,原则之内我们尽量不赶尽杀绝。”
“那老夫就谢过二位大人了。”崔浩起身作揖行礼。
二人见状相视一眼却都没有阻拦与躲避,这一礼他们必须受着。
之后,三人又继续商讨了组建这支军队的具体事宜,一支军队的组建其中大大小小之事很多所以他们需要将所有细节敲定之后再统一呈报给陛下。
因为苗疆之人喜欢在秋天谷物收割完后进行袭扰,所以三人将这支军队暂名为打秋军。
至于统帅及一众将领的人选三人也都有商讨,往后陛下若是同意就能敲定。
说到最后,崔浩又问起了身在酒泉的皇帝近况。
由于皇帝久不在京,使得诸多事由的展开变得麻烦,事情的处理时间也相对拉长,而且时日一久也会招来非议。所以崔浩以丞相的角度希望元爽和卢文渺二人可以劝告皇帝早日返京,边地打仗一事可全权交由大将军宇文泰。
关于此事元爽和卢文渺不是没有想过,但单单他们二人开口还是不够妥当。但如今崔浩开口他们可以在奏折上言明是丞相的意思,那陛下也就会多考虑一二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高欢的心结
三月初,关外气候日渐回暖,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大魏与柔然都觉得该是到决战的时刻了。
这段日子以来不少关于柔然的消息开始流传过来,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柔然主将巴图鲁因为战事焦灼迟迟无法有进展而被柔然王庭质疑其能力,以至于换帅的消息都开始流传开来。
柔然八帐中郁久闾部公认实力最强,而之所以此次主将不是来自郁久闾部也是柔然可汗让其余七帐放下戒心一致对外的手段。
虽然各部心知肚明,但拿到明面上来其余各部也好接受一点。
消息传至两关之内,也传到了酒泉。
不太了解具体情况的大魏军卒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开心,他们以为柔然八帐发生内斗甚至相互打起来那才更好。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宇文泰的耳中,从目前形势来看,消息的真实性虽还有待考察但己方的确可以派人出关打探。
相互僵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要打破此种局面必然要冒一定风险。
上午时分,宇文泰将武官及以上的一众将领都叫到了中军大帐内,如今山河回暖是时候考虑出兵事宜了。
中军大帐沙盘之内放有关内外的简单的地形样貌,十几位将领围在沙盘周围,宇文泰站在最上位。
宇文泰指着北茫山所在的位置缓缓道:“最近几日柔然的消息诸位将军想必也听说了,先不论真假,如今我们也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宇文泰说完,侯莫陈景有些兴奋,他扯着嗓门道:“嘿嘿,大将军,咱们一直龟缩在关内众将士们都觉得憋屈,现如今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城好好厮杀一番了。”
侯莫陈景说完,其余将领也都眼神灼灼的看向宇文泰,他们生来就是打仗的,敌人就在眼前而不能打他们实在是心痒痒。
宇文泰闻言笑道:“仗有你们打的,只不过我们暂时还需要稳着来。柔然大军分设三地形成犄角之势我们很难对他们做到突袭,除非能够先剪除一地,而后大军齐上直接包围碾压过去。”
说着,宇文泰指着西北的约突邻、阿伏干两部以及东北的胏渥部道:“在大举进攻之前,这两部必然要先歼灭。现如今我打算派遣三队人马,西北、东北各一路,另外一路坐镇正北。中路兵马既能吸引柔然中军视线,其他两路有难也可以做到及时支援。”
众人听宇文泰的意思如今还不是全面决战的时候,更类似于先军的试探。
对于此,早已熟稔不已的侯莫陈景和高欢自然一马当先,他们要分率一路人马进逼胏渥以及约突邻、阿伏干三部。
二人出手其余人自然没有意见,他们的领兵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至于中军,这一次宇文泰准备亲率大军出关,一定程度上也能给柔然造成大魏要大决战的假象。
得闻有仗可打,甭管怎么打,帐中众将领皆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而为了众人安全,宇文泰还委派监天司和地网分派一众高手随军。
对于柔然可能有的阴谋诡计以及身在柔然军帐的元稹和晏兰舟,宇文泰都将其考虑在了内,诸多因素及结果甚至是假象与骗局都要在经历过试探之后才能知晓。
高欢率军攻打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宇文泰授意最初不必倾力决战可静待局势变化。
侯莫陈景则领兵进攻胏渥部,即便出现意外,酒泉守军也能及时支援。
而宇文泰自己则准备亲率大军压境北茫山,三路大军齐头并进。
同时,宇文泰还打算传信皇帝元恪,酒泉守军可以派出三万与侯莫陈景部遥遥相望以备不时之需。
这般,若是时机成熟,侯莫陈景部及酒泉守军甚至可以直接进逼解决掉胏渥部。
军队的部署安排及一众人员调度都不是简单事,便是后续事宜的敲定一众人就从晌午谈到了日暮。
后来各位将领将消息传回营帐告知有仗可打,三军士气也骤然提升了不少。
出兵的时间被定在了三日之后,因为传信酒泉还需要时间。
宇文泰的谋划很是深远,三路大军包括酒泉的那三万兵马都可以做极为灵活的变动。
此次用兵宇文泰也并非要一口吃下柔然,他想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只要此战能成,柔然大军要么后撤要么就只能殊死一搏,不论哪个结果于大魏而言都是好事。
关外的落日总是比京城来得晚,也来的好看。
高欢坐在城墙之上,脑袋枕着手背目视那极远处的晚霞。
关于家族之事他自然早就知道了,但身在边地他除了惆怅什么也做不了,明明是大好的前景,家族为何要走向那条路,他想不通。
他不理解,却也无力改变。
高欢看着西边缓缓落下的夕阳,他不知自己这是第几次坐在这里看夕阳一点点落下。
他在等待黑夜降临,彷佛这样夜色就能将他掩盖,那些自己不愿见到的事也就干扰不到自己了。
这是自欺欺人,但高欢以为对他自己很管用。
尤其日落前那段许久的等待时间,等着好事来总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侯莫陈景也是最近才常看到高欢喜欢一个人上城头,二人虽然年纪、身份都有差距且还不小但几次三番的仗打下来二人关系反而变得不错,尤其是高欢还曾救过他的命。
最初的时候侯莫陈景还总想着将自己女儿嫁给高欢,但想想自家女儿那五大三粗的块头,颇有些秀气的高欢定然不会喜欢,所以只是随口提过一句,但没想到高欢还真愿意回京之后见一见。
侯莫陈景知道高欢又上了城头,故而拎着两壶酒也过来了。
高欢思绪飘远所以许久都没有注意到侯莫陈景来了,侯莫陈景也不打搅他,只是将一壶酒放在高欢身侧,他自己则倚着城头缓缓喝了几口。
良久之后,兴许是闻到了酒香,高欢注意到了一旁的侯莫陈景,他即刻起身道:“侯莫将军。”
侯莫陈景闻言摆了摆手笑道:“这时候就别见礼了,来,陪我喝酒。”
多余的话也比说,高欢知晓侯莫陈景的来意,所以当看到身侧的那壶酒后他二话没说端起酒壶就一口饮了下去。
侯莫陈景见状在一旁嘿嘿直笑,“这才对嘛,都说酒能解千愁,多喝两口再多的愁绪也能没。”
一口饮罢,高欢用袖口胡乱擦拭一下,他随即道:“将军,有些愁他就是消不掉。”
侯莫陈景闻言大声道:“狗屁,你要是不想,它就能消失,你要是抓着不放它自然一直缠着你。”说罢,侯莫陈景看向又在喝酒的高欢笑道:“哎呀,你说说你这么个英姿雄武的堂堂中郎将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瞻前顾后、多愁善感呢。你看看大军之中可有一人在乎你的那些事,你只要不多想就没人多想。”
高欢闻言道:“可我的家族在做对不起朝廷的事。”
侯莫陈景摆手笑道:“你是你,高氏是高氏,你既不是嫡子也不是未来家族继承人在乎这些干啥。你看看我,有胡人血脉不也不觉得自己是外人嘛。”
说着,侯莫陈景拍了拍高欢的肩膀道:“说到底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若是这样酒水自然不管用的,你可别浪费了我的好酒。”
闻言,高欢沉默。
侯莫陈景有一点说的很对,他既不是嫡子也不是家族继承人。
他就是个最可怜的庶出,他的母亲只是高氏的一个婢女,甚至至今都没有名分。
曾经高欢一直以自己出身高氏为荣,但日渐久远他慢慢发现自己后来了解到的高氏似乎与他原先的认知截然不同。
侯莫陈景见高欢在一旁深思忍不住又道:“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的那些事你也知道,既然大将军和陛下都没有因为此事而责怪你那就说明连陛下也信任你,敢信任你,都这样了你还奢求什么呢?高欢啊,你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可莫要因为这些小事而纠结。”
良久之后,想通了高欢又喝了一口酒,他砸吧了两下后笑道:“多谢将军开导,不过这酒水着实难喝了点。”
侯莫陈景闻言没好气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你小子,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一句说完,两人各自一笑,而后皆目视前方看着那晚霞一点点落下。
许久之后,侯莫陈景又道:“这一次可有信心拿下约突邻、阿伏干?”
说起打仗,高欢便向打了鸡血一样,他自信道:“给我一万人我把他们两部搅得天翻地覆。”
别人说这话侯莫陈景会以为他在说大话,但高欢说这话侯莫陈景就觉得有可能。
侯莫陈景笑道:“你可小心点,柔然那边对你恨之入骨肯定会派大批高手截杀你的。”
高欢闻言满不在意地笑道:“将军放心,大将军已经沉默给我派几名高手了。”
侯莫陈景见高欢说的随意显然是不担心柔然的刺杀,他想了想,忽而知道了是什么人,侯莫陈景笑道:“你小子看到伏大人不怵?”
高欢尴尬笑道:“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侯莫陈景也笑道:“有伏大人在你的安全就不必担心了,既然大将军如此信任你这回你可得打个大胜仗回来。”
高欢举起酒壶豪气笑道:“将军放心,此战不胜,高欢不回。”
侯莫陈景道:“你可知道我闺女听到你在边境的威名之后给我来信说回京一定要见你。”
高欢闻言道:“将军,侯莫姑娘不会像您一样孔武有力吧?”
“差不多。哎,你小子这什么话?”
“没没没,我只是单纯的想与侯莫小姐切磋武艺。”
“那你可得让着她。”
“一定,一定。”
夕阳已只剩一丝残光,一人大笑而去,一人苦笑而归。
美人恩实在无福消受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出兵
大军出关,此等消息定然是重中之重。
宇文泰也深知关内有柔然探子,所以他让众将领严格约束手下,训练等一切安排如初,不可让外人看出任何端倪。
将士们就等着出关杀敌,这般装模做样他们便是忍也忍了过去。
大军的详细安排后来很快传至酒泉,元恪在看了宇文泰的作战部署后也觉得此事可行,他故令怀化将军严炳初领兵三万出酒泉东北,两日后与侯莫陈景部并驾推进。
因为驻扎在前线的胏渥部在人数上有天然劣势,所以元恪给了严炳初极大的领兵自由,若是机会合适无需上报可直接与侯莫陈景部合围胏渥。
尽管胏渥部在柔然八帐中实力靠后,但若是能一举拿下到时候必军心大振。
身居前线的元恪每日依旧忙于政务,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懈怠半分朝廷事由的处理就会拖延更久,所以他每日深居简出,少有闲暇时候。
侍奉元恪左右的除了负责他安全的周海升外就只有一名年轻小太监,名为东湾。
东湾也是个苦命人,当初元恪救下他也是十分偶然。
东湾没有姓氏,只以家乡之地为名,依照东湾的话来说他是怕往后时日久了连自己家在何处都忘了。
其实说来元恪不太明白东湾的这种执念,明明那个家对他来说毫无温暖可言但他依旧不愿忘记。
元恪平日里与东湾相处的时间最久,每每处理政务乏了他都会与东湾闲聊几句。
东湾跟在元恪身边已经很久了,两人之间没什么君臣之别,一如朋友一样什么都可以说。
元恪如今虽然贵为帝王但在东湾这里他没什么皇帝架子,单纯的东湾其实也还是将元恪看成是当初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贵公子。
与东湾闲聊,这般简单的平静对如今的元恪来说已是难得。
早间在收到宇文泰的折子后元恪就立刻给了回应,再之后他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一直在批阅奏折。
直到正午时分,元恪觉得有些累了这才靠在椅子沿边稍作休息。
元恪本想唤东湾进来给自己添杯茶水不曾想还未开口东湾就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东西。
元恪倒是没怎么在意他拿的是什么,看见东湾后他便道:“快来给朕添杯茶,可累死朕了。”
东湾闻言快速两步上前,他边走边道:“陛下这里有洛阳加急传来的折子。”
京城几乎每日都有折子传来,所以元恪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手拍了拍桌案示意东湾将折子放下就好。
东湾见状将手中折子放下,给元恪添了茶水。
之后他缓缓道:“陛下,这两封折子一道是太尉大人传来的,另一道是卢大人的,送信人说二位大人让陛下您收到折子早些批阅。”
元恪闻言睁开轻闭的眼眸,他眉眼低垂瞥眼刚放下的两道奏折,他随即问道:“可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太尉大人他们自己的折子可还头一回。”
东湾闻言摇头道:“具体事情奴才不知,不过看送信人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要紧事。”
元恪闻言则笑道:“他们二人能一人一封,也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事了。罢了罢了,朕喝两口茶水再看。”
说罢,元恪端起身前茶水喝了几口,稍稍有些苦涩。
茶这东西元恪是喜欢不来,他还是喜欢喝甜的,不过茶水能提升他不得不喝。
之后元恪开始翻阅元爽和卢文渺递上来的折子,东湾则在一旁安静候着。
翻看元爽的那封折子元恪细细看完发现又是和西南之地边防事务有关,之前他对此事并未上心但就目前来看自己当时的处理还是大意了。
元爽在奏折上已经将打秋军组建的具体事宜全都罗列了出来,关于最开始从各郡调兵的人数、最初一批将领人员的选用、统军将军的人选以及大军粮饷花费等事无巨细奏折上一一皆有。
元恪耐心翻阅没觉得烦乱,他从上至下一一看过,尤其是在将领人员的选用与调配上这是重点。元爽在此事上并无任何私心,选用的一批将领都没什么背景,不过能力皆出色。
通篇看下来,元恪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所以就直接用朱笔批了。
第一封折子的事情还算平稳,故而翻开卢文渺的那封折子之前元恪也没什么负担。
御史大夫卢文渺的这封折子就内容来说就简单多了,其上也没什么多余话,只一句:陛下,您该回京了。
后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丞相也是这般意思。
这已经不是元爽喝卢文渺第一次催促元恪回京了,所以当又看到这个折子的时候元恪有些头大。
他也知道这是现实问题,可御驾亲征到如今没什么进展他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自己登基后的第一仗元恪意气风发想将柔然逼回大漠,还边境最少十年太平。
这般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洛阳还有一大堆的政务等着他处理,他没法做到扔下洛阳之事全然不管。
元恪看完发愣了半天,之后他放下手中折子没有批阅。
一旁的东湾感受到皇帝似乎心情郁闷便开口问道:“陛下是不有什么烦心事,京城出事了?”
元恪苦笑道:“京城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他们又开始催促朕回京了,这一次连崔公也跟着一起表态了。”
元恪说完,没想到东湾径直道:“陛下,您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元恪闻言忽有些意外,他扭头看向东湾笑道:“东湾,莫不是你也收到了他们二人的传话,让你也跟着一起劝朕?”
东湾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奴才是觉得陛下您在边地待的已经够久了,回京一来是要处理大批政事二来于您安危来说也更稳妥。”
东湾意思的重点还是后半句话。
倒也不难理解,元恪身在酒泉作为主将的宇文泰就必须保证酒泉城有足够的守军,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军队的部署。
念及此,元恪叹息一声,他虽是帝王,但在有些事面前也身不由己。
元恪苦笑着碎碎念道:“再拖几日吧,最少也等宇文将军这次出兵结束。”
东湾知晓元恪的雄心壮志,所以之后便也没再说什么,皇帝心中考量比他更明白,他无需画蛇添足。
时间一晃,两日悄然而过。
大军出兵前夜,阳关、玉门关及酒泉在内皆悄然封城,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出。
身在三地的探子在此刻也终是察觉到了大魏大军即将要有的动向,但魏军提前封城让他们无法将消息传回北茫山。
而此刻的北茫山柔然中军大营,在消息散播出去之后,巴图鲁就命令三军提升戒备心,散出去的斥候更要密切注视魏军动向。
既然己方视敌以若,那就要做好完全准备。
今夜巴图鲁将一众将领也叫了过来,郁久闾容止、元稹、晏兰舟等人赫然在列。郁久闾容止近些日子都在忙着藏刀人的事,所以对于两军的对峙情况没怎么关注,倒是今夜来之前她做了简单了解,也意识到大魏与柔然的大决战将要开始了。
中军大帐内,一众人分坐两列,元稹和晏兰舟的座次也十分靠前。
巴图鲁最先将诸多事由与一众人简单阐述了一遍,对于大魏可能会有的动作亦是说了。
如今柔然大军分占三地有利亦有弊,尤其是在当下的近况下容易遭受包夹。
所以巴图鲁决定中军人马也要逐步向两翼展开,以防造成兼顾不到其余两地的情况。
柔然这边与大魏类似,长久的僵持也让他们早就想体会酣畅厮杀的感觉了,所以众人在知道大战将至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帐中要说对于魏军的了解元稹和晏兰舟肯定是最熟悉,故而巴图鲁向元稹询问了宇文泰可能会有的作战部署,而元稹亦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魏军势大,面对柔然大军没有丝毫畏惧,这其实是柔然需要注意的一点。
高昂的军心对于战局亦有很大帮助,魏军的无所畏惧很可能会让一切的精心安排大打折扣。
一场议事直到深夜,重中之重自然还是对于己方的部署。
具体事宜以及人员安排巴图鲁都一一阐明,任务也具体安排到了每个人。
次日清晨,在天际还未出光亮之时,阳关、玉门关守军在宇文泰、高欢及侯莫陈景的率领下分列三队出关。
高欢和侯莫陈景皆领兵一万,轻装简行直奔各自目标而去。
宇文泰所率领的中军则发兵两万,其余人驻守关内。
高欢和侯莫陈景部是此次行动的重点,所以两队行踪极为隐蔽。
反观宇文泰所率的中军行军就高调了不少,故而在天亮之后没多久行军缓慢的中军就被柔然斥候发现了。
中军行动缓慢是宇文泰下的令,他且让后军将声势拉起来,一定要看到军旗飘展,尘土飞扬的景象,宇文泰是要给柔然斥候一个假象,要让他们以为出兵甚多。
由于斥候不敢靠近大军太近,所以果真被宇文泰的计谋给骗到了。
斥候传回消息,大魏大将军宇文泰亲率大军出关向着北茫山进逼,人数应在五万左右。
消息传回大营,巴图鲁立刻动员全军他要亲自领兵去会一会这位老对手。
不过巴图鲁心中也有疑虑,五万人就想决战显然不太可能,所以巴图鲁也要看看宇文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高欢和侯莫陈景部都在急速行军,尤其是侯莫陈景,他以为此次一举吃下胏渥部的概率很大,所以他要把握机会一雪前耻。
同一时间,侯莫陈景传信也从酒泉出兵的严炳初。
严炳初也是个老将,从侯莫陈景的字里行间就知道他是要一口吃饱。
而严炳初也有此意,孤零零的一帐之兵若还不敢吃那就白打这么多年的仗了。
而既然打也就要一次把柔然打痛。
所以他与侯莫陈景约好,侯莫陈景部向东北胏渥驻地进军,大军行动最后肯定还是会被胏渥部注意到。而严炳初则率军从东再向北绕一大圈,最后绕至胏渥部后方,与侯莫陈景来个前后夹击。
这其实不是个简单的布局,侯莫陈景与严炳初必须精密配合,既要让侯莫陈景部先被发现也要让胏渥部将重心都放在己方身上,这就很考验侯莫陈景的能力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相互试探
宇文泰所率领的中军行军缓慢,及至到了晌午时分大军方才行至石头城。
两关之外的第一城便是这石头城,虽然如今入眼处皆是断壁残垣,破败不堪,春风一起,风沙漫天,但当初这里也曾有一座城池。
石头城内几无新抽出的嫩绿,所到之处皆荒凉。
因为遍地都是原先城破后饱经风霜吹动而成的凌乱石头,石头城也因此而得名。
石头城原为破奴城,是大魏与柔然对峙的桥头堡。
百余年前,因为大魏宫内发生内乱,以至于祸事燃及整个大魏。
柔然便趁此内乱之时迅速发兵南下,不仅占领了破奴城,还一举攻克了玉门关、阳关之地,兵锋直指关内。
那时候柔然大军军威正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们轻而易举便连下两关也让当时的柔然主将的胜负欲达到鼎盛,他觉得那个曾经威名赫赫的大魏也堪一击。
攻入关后,柔然大军没有一举南下直逼洛阳,而是选择沿着昌马河往东,想再次拿下酒泉之地,柔然要让大魏边地从此再无重城可以拒守。
不过一路势不可挡的柔然大军却在酒泉城下遭遇了当时酒泉城守将桃文拓的奋力阻击。
东来的柔然大军几近五万之多,而酒泉守军却不足一万,才堪堪八千人。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酒泉守军无一人撤退,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大魏北地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他们再退,酒泉再丢,到时候柔然大军南下便会畅通无阻,屠戮关内、进逼洛阳,那时大魏将危矣。
由于国家内部的祸乱,使得各路藩王虽知道酒泉有难但为寻求自保依旧无人驰援。
桃文拓就这样在后勤补给都堪忧的情况下率军死守城头,面对区区八千守军,柔然大军并未放在眼里,他们不计代价的肆意攻城,桃文拓则每每都冲锋在前,誓死抵抗。
堪堪八千众,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桃文拓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也无法无动于衷,可他别无选择,他们若是惜命撤退,柔然长驱直入国内百姓将生灵涂炭。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他们的使命就是戍边,死他们换百万百姓生,足矣。
就这样,主将桃文拓带着酒泉守军在看不到明天的情况下死守城池三个月。
当柔然大军组织最后一次攻城之时,酒泉城头守军只剩两百余人,且皆身负伤。
有人只剩一臂,有人单脚站立,两百余人一个接一个站在城投之上,左右相扶。
面对那来势汹汹的敌人,所有士兵的脸上皆没有任何畏惧。
不过一死而已,自己做的已经够了。
他们放声大笑,没什么好怕的。
最后一战前夕,桃文拓站在墙头之上,他看着仅剩的百余位兄弟眼含泪水地跪了下去。
士兵见状也都一一跪下,众人泣不成声。
桃文拓哭的是自己对不起这些兄弟,及至此时他们已不欠国家什么,可自己作为主将带他们来却无法带他们回去,他愧对这些人的父母。
那一日阳光高升之时,在桃文拓的带领下,酒泉城内仅剩的两百余人打开城门,这最后一仗他们决定要在城外与柔然大军正面一战。
当柔然大军看到那两百残兵出城之际,也都发自肺腑露出了最诚挚的敬意。
及至此刻他们才知道阻击己方的竟然只有这些人。
两百余魏军皆知道自己今日的下场,但无一人胆怯,他们相互搀扶相互打气。
有人放声大笑,高喝这一仗自己赚大发了;有人紧握手中长刀,誓要在死之前再杀几人。
桃文拓一马当先,其余众人一字排开。
两百余人没有丝毫畏惧,他们在主将的带领下对柔然大军发起了最后冲锋。
只是不过一个来回,两百余人便死伤殆尽,桃文拓也被柔然大军重重包围。
塞外风起,吹动桃文拓沾染鲜血的黑发,他一人一马立于万军丛中,脚下是死去兄弟的尸体,背后是他们死守的酒泉城,到这一刻一切都该结束了。
长风吹动将军身后红襟,一抹鲜血猝然,将军自刎于万军之中。
没有意外,没有悲怆,就只有一抹血红染遍塞外之地。
虽然最终酒泉八千守军无一人生还,但桃文拓拖延的三个月给国内乱事的平息取得了时间。
在国朝内部再次安定之后,大魏守军及时赶到接管酒泉城,自知再无力南下的柔然大军也被迫撤退。
再之后,大魏大军高歌猛进一路拿下已是残破不堪的破奴城,柔然大军退居大漠以北。
当再次站在石头城中之时,宇文泰选择了一处高地,他环顾四周虽皆是残垣断壁但依稀可见当年之战的惨烈。
如今这里仍旧是大魏之地,百年前的意外不会再上演。
大军后来过了石头城不久,巴图鲁便亲率一支千人小队遥遥赶了过来。
柔然派信使邀请宇文泰在十里之外的草原相见,宇文泰没有拒绝,只带了百余名亲卫便赶了过去。
初春的草原还带着几分荒凉之感,宇文泰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巴图鲁等人已经在候着了。
巴图鲁的队伍中赫然还有大魏熟悉的人物,大皇子元稹以及他的一批近卫。
巴图鲁这是故意在恶心宇文泰,手下人中有不少见到元稹之后都咬牙切齿,宇文泰对此则毫不关心。
宇文泰和巴图鲁也算是老对手了,不过巴图鲁在宇文泰手上基本没捞到过好处。
初见之时还是那般假意寒暄,双方遥遥相隔,带着帽子的巴图鲁双手遥遥抱拳学着汉家人的礼节与宇文泰见了一礼,“宇文将军,好久不见。”
宇文泰见状随意一笑,没有回礼。
宇文泰道:“巴图鲁,草原上若是缺粮少粮你们大可向大魏讨要。你们俯首称臣,陛下若是开心说不定就赏赐给你们够吃的粮食了。”
听到这话,巴图鲁皮笑肉不笑地道:“宇文将军,我柔然子民得受狼神庇佑,多年以来草原风调雨顺,牛羊肥壮,故而生活的很好就不劳烦大魏皇帝陛下操心了。倒是我听说年轻的皇帝如今正在酒泉城内,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大魏怕是要再选一个皇帝了。将军不如看看我身边的这位大殿下,谋略胆识皆是上上之选,到时候大魏与柔然永结共好岂不美哉。”
巴图鲁提起元稹之时,宇文泰用余光瞥了一眼,而元稹在注意到宇文泰的视线后则有意躲闪。
宇文泰冲着巴图鲁道:“草原风调雨顺是好事,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几年。我大魏皇帝陛下在酒泉城安然,巴将军若是不确定大可以带兵打过去试试。”
巴图鲁闻言笑道:“百余年前我柔然先辈就逼至酒泉城下,今时今日不知大魏军中可还有桃文拓将军那般神人。”
此一句直接激起了宇文泰众亲卫的怒意,宇文泰抬手示意众人无需动怒。
他看着巴图鲁颇有些得意的样子淡淡道:“百余年前大魏能靠八千人就阻拦柔然五万大军,今时今日大魏兵强马壮,巴将军该考虑的是你们王庭的城墙够不够坚固,漠北之北的地方还冷不冷。”
双方你一句我一句拿以前的事恶心对方,巴图鲁用酒泉城之难恶心宇文泰,宇文泰用大魏兵马将柔然逼着放弃王庭往北逃窜一事恶心巴图鲁。
两人都是战阵老油子,如此话语还影响不到他们。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宇文泰又笑道:“我大魏弃之不用之人你柔然视若为珍宝,巴图鲁你可要擦亮眼睛仔细瞧。送你一句汉家人的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一次不仅是巴图鲁有了怒意,就连元稹都有些咬牙切齿,他恨恨地盯着宇文泰只可惜无能为力。
这番见面本就是一次相互恶心相互试探的场面,只不过一场下来除了相互恶心其余皆没有半点进展。
巴图鲁被恶心的不行,倒是宇文泰没有半点感觉。
跟随宇文泰而来的人中还有几人是监天司和地网的高手,他们在看到柔然公主郁久闾容止及她手下的那些藏刀人后双方眼中皆有火气,似乎有就地打起来的趋势。
一个时辰过后,这场简单的会面结束。
巴图鲁还是没看出宇文泰的意图为何,虽然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将对方引出了城,但在没有探明对方的意图之前巴图鲁也不敢大举进攻。
而在回营路上元稹向巴图鲁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跟随宇文泰而来的这批人中没有高欢。
闻听此巴图鲁才意识到自己也将高欢这个人给忽略了,而且除了高欢,侯莫陈景亦是没有跟来。
巴图鲁思量片刻后以为他们可能会如法炮制上一次的意图,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左右的胏渥部,以及约突邻、阿伏干的两部。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巴图鲁立刻派人通知两地。
如今中军之军已在向左右两翼分散,所以如果消息确定不怕赶不过去支援。
因为在上一次的剿灭战中侥幸让侯莫陈景逃了,所以这一次尔绵兹子昌又主动请缨,他打算领兵赶往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驻地,如果对方赶来必定让他们付出代价,巴图鲁也准许了他的请求。
同时巴图鲁自己也有考量,如果消息属实,他大可以直接拉开架势大举进攻宇文泰带出的这五万人,既然双方都有决战的意图那就打。
双方返回各自大营之后,宇文泰又继续领兵前进,而大军行动依旧缓慢,宇文泰准备在明白到达关外五十里地而后就地驻扎。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口吃大的
巴图鲁在返回大营之后便即刻安排前方斥候紧盯宇文泰部动向,他要求斥候每隔一个时辰回报魏军确切位置。
主将的此种反应自然也表明此战的不一般,两方你来我往暂时都还摸不清楚对方路数。
大魏行军速度不是一般的慢,从与巴图鲁打过照面后大军又一路行军至傍晚,而后在日落前便在草原上原地驻扎。
大军驻扎之地算是两关与北茫山的中间地带,原本紧盯着这边的柔然斥候发现大魏不再行军也都极为奇怪。
而魏军越是如此,巴图鲁就越不敢轻举妄动,原本料想大魏反应虽然成真,但宇文泰的虚虚实实让巴图鲁一时间拿捏不定,也因此之前谋划好的一步步棋也就没法再展开。
后来不放心的巴图鲁又各加派了一队人马去往胏渥部以及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驻地询问情况。
未见高欢和侯莫陈景,在巴图鲁看来他们一定是领了其他任务,而分列的两地便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一昼夜的急行军已足够从关内赶往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驻地,但为了避免中途就被发现,高欢选择了绕道。
初春的草原虽然几无绿意,也没有良好的视线遮挡,但胜在一个字,大。
只要足够大,天南海北就能随意闯。草原不只是柔然人的天下,也是魏军的天下。
而高欢也有把握不被约突邻、阿伏干的两部的斥候发现。
大军出关之后,高欢率部沿途急行军三十里后绕路向西南,采取了迂回绕道的法子。
并且高欢一次性派出八支斥候小队,斥候小队中最远的一队与大军相距三十里,八支斥候小队将大军环绕,即使柔然斥候出现,己方也能早早察觉。
出关之后高欢部与中军或者关内的联系就少了,尤其是在当下时间紧迫之时,一些当时之情况高欢很难第一时间得到,所以对于战局的把控只能完全依靠他的感觉。
高欢知道,这一次他们很难再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尽管他这一队与侯莫陈景部行踪皆隐蔽,但在有过上次的经历之后,只要柔然发现大魏中军,分散两地的这三帐必定也会有所警觉。
所以高欢不打算与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发生正面的硬碰硬,而且己方在人数上亦不占优势。
草原上的夜晚即便有皓月依旧漆黑一片,高欢目视远方,视野之中再无星点火光,好在还有北斗星能给大军指明方向。
高欢率军向西南行军差不多四十里后,他下令原地休整半刻钟时间,各自吃些干粮,马儿也喂喂食。
自从出关之后,也得益于高欢的警惕所以约突邻、阿伏干两部的斥候并未在草原上发现魏军身影,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而在夜幕初上前堪堪赶至两部驻地的兹子昌非但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越发打起精神。
大帐之中,约突邻、阿伏干两部的小王与兹子昌共坐一起,三人面前皆摆有精致的牛羊肉食和烈酒。
魏军的动向及宇文泰和己方主将见过面的消息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小王也经由兹子昌之口了解到了。
对于这一次魏军再次主动进攻,在有过上次的大胜之后此刻帐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危机感。
兹子昌作为老将完全是凭借警觉在感知,若是说害怕或是畏惧是一点也没有的。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小王共同举杯欢迎兹子昌的到来,之后,约突邻部小王太元治笑着拍了拍手,不多时几位身姿窈窕衣着清凉的女子便一起走了进来。
几位女子头戴装饰,面围红色纱巾,多有几分妩媚。
几人进来后便在大帐之中扭动起腰肢,舞姿曼妙,让人挪不开眼。
太元治看着兹子昌笑道:“将军今夜好好放松放松,这些美人将军可以尽情享用。”
兹子昌闻言看了眼那近前眼前的绝美身姿,虽垂涎欲滴但他明白如今时刻容不得胡来,故而摆手拒绝道:“约突邻王,战场之上轻敌是大忌,等我这次解决了来犯的魏军再好好享用几位美人。”
太元治闻言看了看另一旁的阿伏干王启员闲,两人相视一笑,启员闲笑道:“将军高见,那这几位美人我们就替将军暂时先留着。”
兹子昌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不忘叮嘱两人道:“约突邻王、阿伏干王,魏军还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在没有知晓敌人的确切行踪之前你们切不可大意,各路斥候每日向东、南出至少三十里,要严密盯防魏军。”
太元治笑道:“将军无需紧张,他宇文泰中路军就有五万人,便是再敢分出两翼,人数也不会太多,除非他宇文泰敢留两座空关。”
兹子昌闻言却是道:“战场之上风云变幻莫测,宇文泰是什么人两位也明白,小心为上。”
太元治和启员闲二人闻言虽然嘴上答应,但其实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让兹子昌放心他们不会大意。
而兹子昌显然是看出了二人的意图故而又道:“若是此次来人是那高欢,可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果不其然,太元治和启员闲在听到高欢这个名字之后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
高欢的名字这些时日在柔然军中流传甚广,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中郎将让柔然大军好生头疼,虽然造不成太大伤亡但不断有人身死,最可恶的是还抓不到他。
兹子昌说完,太元治道:“那一切就仰仗将军了。”
见两人终于上了心,兹子昌也便道:“约突邻王、阿伏干王,你们也无需过于害怕,高欢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这一句似乎是汉人常说的。”
太元治闻言笑道:“将军说的是,有将军在高欢不足为惧。”
温暖的大帐之后有了几位清凉美人的加入使得旖旎之色又多了几分。
两部斥候向东、南两方出,而后再形成合围,高欢派出去的八支斥候小队的其中一支在距离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只剩三十里的时候发现了柔然斥候。
得到消息后,他们立刻传信其余小队以及后方大军。
果不其然,很快陆续又有人发现了柔然的其他斥候。
高欢得知前方有柔然斥候后并未慌乱,他命斥候小队盯防柔然斥候的动向,大致确定他们的人数与位置,事实证明高欢的这个决策十分明智。
柔然斥候动向的规律很快就被高欢部觉察到了,趁此时机,高欢率军西进再向北出,刚好避开了前方斥候。
之后高欢部急速行军奔袭,在天将明之时接近了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驻地。
高欢命大军原地待命,他独自带领一队人马上前远远查看了一番两部的守卫情况。
虽然表面松散,但高欢看得出他们是有准备的。
不过己方目前有一点优势,那就是如今天际将明,若是此刻组织冲锋柔然大军必难以迅速做出成规模的回击。
虽然空隙时间不多,但也足够他们冲杀一阵了。
不过,相对而言此举的风险也极高。
在仔细查探了一番约突邻、阿伏干两部的守卫情况之后,高欢率众返回。
约突邻、阿伏干两部的斥候在得了兹子昌的命令后巡查的频率很高,故而不久之后高欢布置在大军后方的斥候小队就发现了再次出现的柔然斥候。
留给高欢考虑的时间不多,而高欢从出关之后心中就有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他想要展开更大的胃口,要一口吃饱。
他几乎没用太多时间考虑心中便打定注意,既然要做那就做了,而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后方的柔然斥候。
杀了他们柔然很快就会意识到,不过争取的那些时间已经够了。
高欢将带出的一万大军分成三股,他自己率领四千人,其心腹手下桑干川另带四千人,其余两千人由检校校尉左霁带领。
左霁负责先歼灭后方柔然斥候小队,高欢和桑干川则会在之后突袭两部驻地。
高欢给左霁的命令就是要把所有柔然斥候歼灭,最后接应桑干川。
一万骑兵在草原上是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量,尤其是在来去迅猛的前提下。
在得知自家将军的部署之后,桑干川和左霁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左霁接应桑干川那高欢自己呢?
桑干川忍不住问道:“将军,那您怎么办?”
高欢道:“我你们就别管了,待会儿发起冲锋之后记住千万不可恋战。最多一个时辰桑干川你就要带兵撤退,大将军到时候会再派人接应你们的。”
听自家将军避重就轻,桑干川急切道:“将军您若是不走这四千人可逃不过柔然大军的包围啊。”
高欢闻言笑道:“难道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嘛?这一次既然我们出来了那就不能让柔然再好受,上一次侯莫将军折在了约突邻、阿伏干两部手上,这一次咱们总得找回场子。你们别担心,我也不会恋战,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带兵西去,如果到时候他们胆敢派大军追击你们可以趁势折返,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他们按兵不动,那我就带着这四千人在草原上打游击,草原小部落总归不少,补给什么的无需担心,而且我们四千人来去匆匆,除非他们派大军围剿,而那样的话正面战场我们就有了优势,所以无论如何都是我们赚了。”
高欢从头至尾说的都是好的地方,只是他单单忽略了自己的处境会陷入何其危险的境地。
桑干川和左霁都明白,只是他们更加明白面对这般危险所带来的更大机遇才是自家主将看重的。
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过了太多,所以在明白高欢的安排后便也没有再劝,只是央求他一定要安全回来。
高欢笑着踢了两人一脚,让他们多念自己的好。
分兵三路,高欢这一路最是凶险,所以临行前他也跟所有人言明了危险,不过无一人畏惧。
只一字,杀。
很快,三路人马分列完毕。
在天际堪堪露出一丝光亮之际,高欢和桑干川所率领的八千骑一路朝着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驻地杀去。
第四百章 得手西出
经过一夜的紧张戒备,及至天明时分不少柔然士兵都已困倦至极,甚至有的直接倒头呼呼大睡,主将的命令也被他们丢在了一边。
先前的一次胜利横扫了他们之前对于魏军的阴霾,他们以为如今论实力自己更强。
而直到高欢和桑干川所率领的八千骑一路冲杀进柔然军营之后,砍杀、马蹄与奔走逃窜声才震醒尚还在昏睡中的柔然士兵。
高欢和桑干川率军所向披靡,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前军甚至没来及得反应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当下两部驻地除了本身驻扎的一万五千人外还有兹子昌带来的三千骑,总计一万八千人。
兹子昌的三千人在两部驻扎旁另起的营帐,故而他们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批人。
三千人翻身上马,主将兹子昌也及时得到了魏军来犯的消息。
而反观太元治和启员闲,尚还在梦之中,还是慌忙禀报的士兵吵醒了他们。
在知道魏军突然来犯之后,二人仓促从床榻之上起身,及至他们稳定住跟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兹子昌部的三千人对高欢和桑干川的冲击还是形成了一定阻碍,不过经过大魏八千骑的大肆冲杀,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驻地守军已经被搅乱,一大批人如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队伍,一万五千人在太元治和启员闲的命令下最终只仓促纠结起了七千人。
此战比高欢预想中的还要顺利,他们前后的这一次冲杀最少歼灭五千余人,而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己方这边伤亡在七百左右,算是一场大胜。
眼看着对方已经纠结起了队伍准备与自己正面对抗,即便还未到约定的一个时辰高欢还是下令桑干川按照原先的计划提前撤退。
高欢之后则率军又在两部驻地外围酣畅厮杀了一阵后才带着余下部众向西去。
桑干川看着西去的主将,心一横也即刻下令东归。
兹子昌看着竟敢分散成两队的魏军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带人向西追击高欢而去,桑干川部则交给了太元治和启员闲。
在方才冲杀之际,高欢部披挂军旗让柔然知晓是魏军来了。
己方声势之浩大,让所见柔然士兵震颤不已。
而在向西撤退之际,高欢下令全员轻装简信,不需要的物品一律丢弃。
大军尚还沉浸在方才那场畅快的厮杀之中,看着柔然的那群狗杂种在自己刀下毫无还手之力大魏士兵便一个比一个兴奋,全然忘记之后还要面临的危险。
高欢作为主将知道方才的那场胜利只是整个战局的开始,自己若想带着这余下的三千多名兄弟安全回家,往后的路只能小心再小心。
如今身处草原兵力又骤然缩减所以高欢不敢再大规模派出斥候小队,他只派出三支十人小队,东西北三方各一支。
己方三千多人数不算少却也不多,故而高欢要确保不能碰上草原上柔然的大部落。
兹子昌从两部驻地离开后便一路追着高欢部而去,一路之上他眼见对方“丢盔卸甲”,丢弃什么东西的都有,兹子昌也明白高欢此举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轻装简信好甩开自己的追击。
可弊端也显而易见,若是高欢部在草原上得不到补给甚至不用出手他们自己就会被瓦解。
之后,兹子昌率军追击高欢部一天,但越是到后来越是被甩开的远,而眼见高欢部已深入草原腹部兹子昌也便不再追击,回去之后他就准备上报将军传信王庭,让草原上余下的各部出兵围剿高欢残部。
一只羔羊入了狼群,即便再能逃跑也终究难逃一死。
高欢部后方斥候与前军相距三十里之远,经过一整天的奔走,不论是士兵还是马匹都已到达极限,所以眼见后路追兵还远所以高欢下令全军就地休整。
大军休息地旁有一汪清澈湖水,湖面宽阔,晚风的吹拂和落日的映衬使得此地景色绝美。
这几日大军都处于紧绷状态,休息的时间也极少,所以有时间得以休整有的士兵甚至吃着干粮就睡着了,足见其疲惫。
高欢自己也到了疲惫的极点,但是他还不能休息。
高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袋,这是出关之前他自己准备的,皮袋里装了些酒水,如今正好喝两口解解乏。
高欢没有吝啬,自己喝了一口后便传下去让兄弟们都尝尝,随后他走向湖边用清凉的湖水冲脸得以让自己更加清醒。
行军司马花满庭没有去分一口酒水,留给了更需要的兄弟。
花满庭走到高欢身边将当下大军情况禀报给了高欢,如今大军得余三千六百一十九人,其中轻伤两百人,重伤四十人。
士兵各自余下干粮最多还能支撑三日,而且大军如今深入草原腹部,除了西南方其余各方向都可能遇上柔然的部落,处境不容乐观。
高欢闻言问道:“那四十位重伤兄弟的伤情控制住了吗?”
花满庭面色凝重摇头道:“我们本就轻装而来药品带的很少,而且没有军医及时医治能不能扛过来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高欢闻言悄然目视远方,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虽满是疲色但犹有坚韧不少。
就此次的收获来看,付出的代价已经很小了,可这些伤亡的兄弟终究令人惋惜。
高欢叹息一声道:“兄弟们都已经到了极限,我们先在此地等后方斥候的消息,若是柔然没有再追击我们就在此休整一夜。”
花满庭闻言道:“将军,那之后我们该如何行动?”
高欢缓缓道:“既然我们已经深入了草原,那之后咱们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遍草原各部。不过好在这其中还会有一段时间的耽搁,我们可以趁着短暂的间隙作好休整,明日我们向西北进军,看看能不能遇上柔然的小部落,只要能解决掉几个补给问题就不用愁了,即便遇上大部落我们继续西进也能摆脱他们。先解决眼下的问题,若是可以我们再继续深入。把这个消息传令下去,让弟兄们知道我们要干一件大事。”
“是,将军。”花满庭抱拳道。
他们如今停留之地再往西就是西域小国的地界了,所以往西深入就不用害担心柔然的追捕了。
夜色落下之时,后方斥候传回消息柔然已经停止了追击,高欢也就此下令大军原地休整一夜。
难得的休息,士兵们在得到消息后来不及兴奋就一个接一个睡了下去。
兹子昌自知追不上高欢后便带着人马又返回了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驻地。
太元治和启员闲后来率领的七千人追击桑干川的四千骑,只是大军追出不到四十里地后两人发现又一支小股的魏军前来接应桑干川。
虽然来人不多,但己方目前的人数也堪忧,故而忧虑重重的太元治和启员闲只好放弃追击。
这一次两部损失惨重,太元治和启员闲看着远去的桑干川部高喝一声后,原路返回。
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遭遇突袭的事后来很快就传到了巴图鲁的耳中,只一战己方损失最后估算竟在五千之多,余下受伤更是不计其数,约突邻、阿伏干两部的战斗力几乎是在一天之内就被削半。
而既然约突邻、阿伏干两部遭突袭,胏渥部定然也难逃,故而巴图鲁立刻动员分散在大军东部的人员密切注视魏军动向,另一方面,巴图鲁也领兵出北茫山要与宇文泰来个正面的硬碰硬。
桑干川和左霁带着剩余不到六千人返回与宇文泰回合之时,三军士气大振,此一战的大胜算是剪了柔然的一道羽翼,夜一扫原先大军颓然。
只是在听过桑干川描述的高欢的谋划后,就连宇文泰也难免为他担心起来,实在是此事太过危险,只要一个不小心高欢的三千多人就会尸骨无存。
但现在事已至此,一切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也是自此之后,高欢的声名无论是在魏军还是在柔然军中都越发响亮。
另一边,在高欢部抵达约突邻、阿伏干两部之时,侯莫陈景还未赶到胏渥部驻地,不过他们的行踪已经如愿以偿地被胏渥部发现了。
同一时间,沿东再北绕的严炳初部的三万人马成功躲过了胏渥斥候的巡查。
侯莫陈景的一万骑来势汹汹,胏渥部小王覃甫自知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立刻将消息告知了主将巴图鲁。
巴图鲁在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着急发兵支援,既然大魏故技重施那他也要来一个梅开二度。
巴图鲁传信胏渥部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要让侯莫陈景以为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而巴图鲁则暗中派遣大将沮渠广率军两万秘密前去支援,沮渠广部的行军速度更为缓慢,巴图鲁要求沮渠广在侯莫陈景部出现在胏渥部二十里左右的时候他们再拉开声势。
另一边,巴图鲁亲率大军出北茫山开始与魏军正面交锋。
双方的正面出兵如今看来其实都只是个幌子,而巴图鲁则更想两路都能吃下大魏。
侯莫陈景部在出关后的第三日早间赶到了距胏渥部驻地三十里左右的地方,覃甫和沮渠广都注意到了侯莫陈景部的动向,二人也都在准备最后的包夹,可谁曾想侯莫陈景竟然就此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
这难免让覃甫和沮渠广两人一头雾水,不仅如此由于这般意外让他们一时间还是不敢大意。
侯莫陈景自然是在等北绕的严炳初,他也料定柔然会派兵来援,至于多少人侯莫陈景不敢断定但一定不会少于两万。
侯莫陈景与覃甫和沮渠广形成了对峙,但另一方面率军出击的巴图鲁却是打算直接发起进攻,直逼宇文泰所率领的中军。
但奈何狡猾的魏军压根没有这个打算,巴图鲁只要前进魏军就会后撤,以至于到后来巴图鲁以为魏军在胏渥身上还有其他谋划,他不得另派一万人再去支援以确保胏渥的安全。
第四百零一章 柔然野心
宇文泰所率部的后撤也不能撤离太远,其实从一开始他与巴图鲁打的就是一场心理战,而好在巴图鲁之后果然没有再前逼。
是夜,一直没有放松下来的覃甫和沮渠广突然得到消息,侯莫陈景部开始前进了。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
在侯莫陈景率兵再抵进二十里后,沮渠广的两万人和后来巴图鲁又派的一万人都赶到了胏渥部驻地周边。就情势来看,三路人马对侯莫陈景形成了一个小包围。
柔然大帐。
如今大军出北茫山驻地六十里,离大魏两关只余四十里,而前方不远就是宇文泰的大军。
两军堪堪相隔,这般距离,若是一个横心下令冲锋也许就能在关外草原上与大魏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但巴图鲁没有也不敢这么做,他与宇文泰交手已不是一两次,他深知宇文泰用兵不着常理,若是自己如此攻去很有可能就上了宇文泰的当,所以稳妥起见巴图鲁还是决定等胏渥部情况确定下来之后再另行后事。
军帐之内,巴图鲁依旧在为胏渥部发愁。
虽然他前后已派三万兵马支援但有约突邻、阿伏干的教训在前,他总觉得宇文泰另有图谋。
巴图鲁此番将所有人叫到一起也是为了商议对策,宇文泰的中军他暂时还不能动,那就只能谋划进攻胏渥部的那小股魏军了,若是能一举拿下那对魏军来说也能是个不小的打击。
对于胏渥部的情况,有人提议守军与援军先行出手,也有人提议让侯莫陈景先出手己方打反击。
一众人因为攻还是守的问题闹了些争吵,受不了吵闹的巴图鲁示意所有人安静。
在一众人安静之后,一直未曾开口的公主唐慕缓缓道:“巴图鲁将军,大魏此次出兵数量与我柔然相差无几,但宇文泰需要分出兵马留守酒泉,所以两关之内的守军数量与我们相比肯定有不小的差距。在我看来,宇文泰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而是其余三帐。侯莫陈景敢只率一万人就攻打胏渥而不担心我们像上次一样再断他后路,肯定是宇文泰还留有后手让侯莫陈景能够如此放心。将军难道没有发现侯莫陈景部奔袭的速度不仅缓慢而且似乎是有意露出马脚让我们知晓他们行踪的吗?”
唐慕说完,帐内其余人不免陷入思量。
巴图鲁则很快会意,他问道:“公主的意思是宇文泰还安排了另一只队伍接应侯莫陈景?”
唐慕闻言点了点头,“不仅安排了,而且为了确保侯莫陈景部的安全,这支暗中的援军数量不会少。”
其实唐慕还要另一个更重要的点没有直接说,这批暗中的援军肯定不是来自两关。
另一边的元稹很快也明白了唐慕的意思,而且他很敏锐地嗅到了唐慕的弦外之音,元稹直言道:“将军,这支暗中援军若是想逃避我们斥候的巡视只能绕道。而这样一来需要奔走的距离就大大增加了,即便侯莫陈景故意拖延,留给这支大魏援军时间的依旧不够,所以这支援军必不是来自两关的守军。”
闻听此,巴图鲁恍然顿悟,他有些惊讶道:“殿下的意思是这支援军很有可能来自酒泉城?”
元稹点头道:“依在下之见,宇文泰出兵之前肯定是与我那身在酒泉的弟弟通过消息,要暗中打胏渥部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解释,一切就说得通了。
宇文泰的淡然和侯莫陈景的不急不慌都来源于他们还有援军在后。
有了这个消息,巴图鲁立刻派人通知三路人马要时刻提防暗中的大魏援军。
消息不久后就被人快马加急传信到了三路领军将军手上,而那时候侯莫陈景部已经蠢蠢欲动。
大帐之内,唐慕显然觉得此次的情况并非只能这般处理。
故而她之后又开口道:“将军,酒泉城内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那城内的守军力量就薄弱了许多。”
唐慕的这一句话难免又让巴图鲁想起之前元稹给的那个建议,若是将军心一横,直接大举进攻酒泉未尝不可。
说实话,这时候巴图鲁真有些心动了。
而见唐慕也提出了如此建议,另一边的元稹便趁势跟声道:“将军,我们大军开拔最多两个昼夜就能赶至酒泉城下,侯莫陈景和大魏那只暗中援军可以令已经在外的三路兵马牵制住,若是我们能顺便剿灭那是最好。而宇文泰那边,要防止他注意到我们的动向,将军可将兹子昌将军和约突邻、阿伏干两部的人召回,到时候再摆开阵势让宇文泰以为我们还在与他们对峙,这样即便等宇文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拿下酒泉,即便拿不下想撤退也是不难的。”
建功立业在此一举,这让巴图鲁如何不动心。
唐慕听着元稹的话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看不明意思的笑容。
要说元稹此番言论没有私心任谁都不会信,但整体而言而言于柔然来说更有利。
帐内其余将军也被元稹的这番话说的兴奋不已,如今酒泉城内可还有大魏皇帝,若是他们能一举攻入城池生擒大魏皇帝那可就是顶天的大功了,而且百余年前柔然大军的荣耀也能重现。
因此之后一个个都不断劝诫巴图鲁早下决定,值此良机不容错过。
巴图鲁最终没能忍住如此大的诱惑,还是作出了进攻酒泉的决定。
几乎是在决定后的两个时辰内,前军就已开拔,为了等待回防的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后军还要小作停留。
另一边,胏渥部驻地周遭。
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侯莫陈景估算严炳初部的人马大概已经绕至胏渥部后路,所以他打算半个时辰之后就开始进攻。
在之前休息的时候,柔然援军的位置就已经被侯莫陈景派出的斥候发现了,只不过暂时还不知晓来了有多少人。
侯莫陈景不怵柔然援军,即便来的再多,己方几近三万兵马一战之力总是有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胏渥部驻地以北的天空中突发一声炸响,侯莫陈景在听到信号后立刻下令全军冲锋。
一场双方都早有预料的大战开始了。
只不过在提前得到侯莫陈景有援军以及己方后续布局的消息之后,柔然的三路人马得巴图鲁的命令都不会与侯莫陈景死磕到底。
主将命令最好能将侯莫陈景部赶至以北之地让其与大魏援军会合,这样己方大军开拔酒泉的消息就不会被侯莫陈景觉察到了。
大战开始后,侯莫陈景和严炳初一前一后对胏渥部展开了冲锋,巴图鲁派出的援军也很快赶到。
但是侯莫陈景和严炳初很快发现,柔然大军就将泥鳅一样在战场上来回穿梭就是不与他们拼死打一场,即便侯莫陈景已经带兵从南部一路冲杀至胏渥驻地以北,小有伤亡的胏渥部还是不与他们正面对抗。
而也因为胏渥有了提前反应,所以方才的一番冲杀下来对胏渥部的打击不算太重。
侯莫陈景和严炳初会和后两人都意识到了柔然的奇怪,但他们将原因放在了柔然的援军上,支援的兵马数量很多,致使胏渥部并未大乱而是开始与己方有了慢慢打的意思。
在严炳初和侯莫陈景会和之后,柔然另外两路的三万人马立刻堵住了侯莫陈景部的后路,将侯莫陈景与严炳初的兵马一起拦在了北方。
大军西翼,兹子昌、太元治以及启员闲三人在收到巴图鲁突然传来的命令后都极为奇怪,因为巴图鲁并未在信上言明大军后续安排只是让他们率军即刻返回留守当下与大魏对峙的草原驻地。
兹子昌还一直在考虑已经逃窜的高欢一事,而如今收到这样的命令高欢算是彻底管不了了,只能将围剿高欢之事留给草原其余部落。
两部人马以及兹子昌的三千人几乎是在收到命令后不久就动身回撤,己方这次的伤亡将军在信上并未言及,但三人其实都有忧虑,他们还不知道将军将会如何处理此事。
柔然大军虽然来回乱窜,但侯莫陈景和严炳初还是没有放弃冲杀,无论如何也要将胏渥部吃掉。
只不过双方人马相当,而且柔然大军有意在避开正面交锋,似乎就是在故意拖延,这让两人十分头疼。
所以在冲杀了半天之后侯莫陈景和严炳初无奈率军向东北回撤,准备稍作休整之后再次组织进攻。
除却分散在外的人马,巴图鲁所率的中军最少还有十万兵马。
前军三万已经在不久前动身离开了驻地,前军行军隐蔽,斥候和藏刀人都出动就是为了确保不被大魏注意到。
而对于宇文泰,巴图鲁则派八千人前往魏军驻地之外叫嚣。
巴图鲁笃定宇文泰也不会轻易出兵,所以这批人刚好可以转移宇文泰的视线,等约突邻、阿伏干回防刚好可以接替,如此大军兵临酒泉城下之时宇文泰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第四百零二章 兵临城下
桑干川和左霁带着剩余人马返回后,大军在约突邻、阿伏干两部得胜的消息不久后也传到了酒泉,元恪得知消息后不禁大喜。
身在洛阳的太尉元爽和御史大夫卢文渺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催促皇帝回京。
两人也知道两封加急奏折是劝不回皇帝的,所以在前两封奏折抵达酒泉后不久,后续的折子紧跟着便到了。
其实元恪自己也明白是时候该回京了,自己留在这里不仅起不了大作用反而会让大将军宇文泰的派兵布局遭受掣肘,故而在得知前线得胜后元恪便也决定启程回京。
元恪要回京的消息传下去不多久,监天司和地网就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同时不忘传信宇文泰。
这日正午时分,元恪难得放下手上冗杂纷乱的奏折,在东湾和周海升的陪同下元恪登上了酒泉城头。
塞外初春的风依旧有些寒凉,元恪站在墙头远眺北方辽阔,入目萧瑟处依稀可见当年战阵之上大魏士卒震天的喊杀声。
城头之下犹见为当年守将桃文拓立的丰碑,虽石碑被日积月累的风沙残磨,但雄威不减。
柔然不灭,帝国北地就始终难得安稳,百姓也始终难以安居乐业。
不登城头,不感热血。
元恪望着眼目之外的凄凉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在位之时一定要将柔然彻底打服。
片刻后,元恪收回视线又看了眼为桃文拓立的那座碑,他看着碑文缓缓道:“酒泉城外已百年不见柔然兵,下一个百年仍要如此。”
一旁的东湾闻言跟声道:“有大将军在,柔然还不敢来酒泉城下放肆。”
倒是另一盘的周海升换了说法道:“据老奴所知这一次的柔然与以往很不一样,不能大意。”
元恪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这一次的棘手他也看在眼里,而这一切自然离不开他那个好大哥的功劳。
不过大魏士卒上下对于柔然都没什么畏惧之心,并非自负而是自身实力足够。
再之后元恪沉默不语,他安静地站在城头之上眺望北地,终有一日他要跨过酒泉去草原更深处走一遭。
在元恪登城头的这段时间,回京的车架与随行护卫人员都已安排妥当。
未时两刻左右,收拾好一切的元恪在东湾的陪同下登上了回京的车撵,负责守卫酒泉的将军刘参出城为皇帝送行。
跟随元恪回京的队伍中会有一批监天司和地网的人,不过他们不会一直跟随,大概进入中原之地后就会有分散在各地或是留守洛阳的其他人前来接应。
元恪坐上车撵后掀开帘幔,最后看了眼身前酒泉城的雄伟。
临行前,元恪嘱咐守将刘参一定要和大将军宇文泰一起将柔然打回草原,刘参跪地领命。
两关之外的魏军营地以北,巴图鲁所派的八千人已陆续抵达,只不过这些人除了叫嚷与骚扰之外其余什么事也不干。
宇文泰没有去管这八千人有什么目的只是派遣了一小批人盯住这些人的动向,眼前最要紧的还是侯莫陈景那边的结果。
估算着时间侯莫陈景与严炳初部已经和胏渥部交上手了,至于后续状况宇文泰暂时还没有得到消息。
由于柔然大军的前逼,致使宇文泰不敢派小股人马深入草原查探消息,故而就进入了等待的时间。
另一边,对于已深入草原的高欢部宇文泰算是彻底没了消息。
桑干川和左霁尤为担心高欢的安危,多次请求宇文泰希望允给他们一支轻骑让他们进入草原接应高欢,不过都被宇文泰拒绝了。
如今正值与柔然焦灼时期,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场大战,不能分心去管其他。
宇文泰相信高欢能活着回来,所以他也让桑干川和左霁相信高欢,两人要将眼下放在面前的柔然大军身上。
如此一天一夜之后,大军营地北面的那股柔然兵马还是在来回不停的转悠,有时候也会向前逼近挑衅一番,乐此不疲的做着这样的无用功。
奉命盯着这群人的小股魏军始终没看明白对方的目的,难道就是在这里故意骚扰?
不久后,身居中军大营内的宇文泰前后收到了两封来自酒泉守将刘参的传信。
第一件事自然是说了皇帝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而另一件事便是关于侯莫陈景和严炳初的。
两队人马的围剿对胏渥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只不过柔然援军来的也很及时,而且胏渥部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侯莫陈景也有援军所以并没有选择与他们死磕到底,以至于如今战局焦灼,严炳初和侯莫陈景回退东北方准备短暂休整之后再出击。
两部人马如今的位置被柔然大军隔断在了更北方,与酒泉城的联系变得有些困难,其余倒是没什么问题。
知道侯莫陈景进展还算顺利宇文泰便也放下心来。
面对不对骚扰的那股柔然士兵,宇文泰之后派武官唐七玉领兵五千前往驱逐。
柔然的这八千人目的就是扰乱魏军视线,所以唐七玉领兵前来他们就后撤,唐七玉稍微后撤他们又会返回,一时间与唐七玉的人马耗上了。
而唐七玉为了不让他们有机可乘就一直看着他们。
在柔然三万前军动身后不久,其余人马也陆续开始奔向酒泉城。
时间已经过去一日半,大军距离酒泉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照着眼下的速度,他们能在明日清晨时分抵达酒泉城下。
约突邻、阿伏干两部以及兹子昌的三千人如今都已退回,沮渠广、覃甫等三路人马也将侯莫陈景和严炳初围困在了北方,一时间柔然大军的进逼之路变得畅通无阻。
元稹、晏兰舟以及原本就追随元稹的一批残部这一次也跟着大军向着酒泉而去,元稹甚至已经预想到了自己与弟弟相见时的场面,他会不会惊讶,又会不会害怕?
塞外马上,如此想着,元稹的思绪很快就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想起许久未回的洛阳,想起府上那颗自己亲手种下的梨树,今年大概也是绽放如雪落。
他想起当初离京时的狼狈模样,也甚至幻想起自己重回京城的场景。
而另一旁的晏兰舟却是有些心事重重。
与元稹在柔然待的这段时日,不仅让晏兰舟看透了柔然人的丑陋面孔也让他看清了自己侍奉的主子。
元稹说到底没有大的家国观念,他更注重的是他自己以及眼前的利益。
都说文人风骨,晏兰舟自嘲自己早就没了那些风骨。
但即便是如今他还是想做些对的事,比如至少不能带着刀兵攻向自己的国家,不能助纣为虐,否则以后自己何颜再回。
稍稍靠后的晏兰舟看着身旁脸上带着微笑的元稹,元稹大概以为自己在柔然所受的那些屈辱都是容忍,但在晏兰舟看来其实都是忍气吞声,毫无底气可言。
晏兰舟不想被骂奸人,更不想有朝一日回乡祭祖连祠堂都不敢踏入。
所以晏兰舟开始审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有无改过的办法。
领兵在前方盯防柔然散兵的唐七玉偶然发现自己原本对阵的敌人似乎换人了,突然出现的这帮人里全都是生面孔不说他们还一改往日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的策略,选择与己方保持了个合适的距离,互相都不进犯。
虽然这一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唐七玉总觉得怪怪的,因此他还是将消息传给了大将军宇文泰。
宇文泰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营帐之内盯着眼前的沙盘,他一方面在注意高欢的大概位置,另一方面则盯紧了侯莫陈景如今的位置。
得到唐七玉的消息后宇文泰看着沙盘上柔然大军驻地位置陷入了沉思。
柔然大军当下的驻地与胏渥部几乎形成了一道天然城墙与阳关、玉门关和酒泉一线形成了对峙。
思量半晌之后,宇文泰还是调派了一批斥候秘密北出查探柔然驻地情况。
沙盘之上,宇文泰的视线盯在了四个地方,柔然大军驻地、胏渥部驻地、两关之地以及酒泉城。
四方位置中间是一大片空地,除了有些难行的道路之外并无险可以拒守。
再联系柔然大军将侯莫陈景和严炳初部赶至以北之地的做法,宇文泰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他随即目光紧紧盯住了酒泉城的位置。
当宇文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天色完全暗下之时,前方斥候传回消息,柔然大军驻地火光依稀,似乎有些空荡。
及至此时,宇文泰终于确定了柔然大军的目的,他们是想进攻酒泉。
酒泉城当下只剩三万守军,面对来势汹汹的柔然十万大军肯定难以抵挡,岌岌可危。
所以在得到斥候消息后,虽然还不能确定到底准不准确,但宇文泰还是立刻下令整备三军以及两关之内的守军,除留下小股人马守关之外其余人等立刻赶赴酒泉。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伴随着这般不解大军按时整顿好,即刻开拔。
唐七玉被宇文泰留下驻守他们关外的驻地。
第二日天际将明之时,当酒泉城头之上的守军堪堪换防之际,城头以北之地忽而出现了一行行黑色小点。
起初城头士兵还看不真切那是什么,有的士兵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索性揉了揉眼之后发现依旧如此。
及至柔然大军再近一点之后,他们才终于意识到那是骑兵。
城头士兵见状虽有些惊慌但还是强自镇定大声呼喊道:“敌袭,有敌袭。”
第四百零三章 城破
酒泉城内的守军包括主将刘参在内都没有想到原本正在两关之外与大将军对峙的柔然大军会掉转矛头突然直指酒泉而来,而且柔然大军还瞒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被发现。
眼下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刘参考虑,得到消息后他一边立刻安排手下整备三军迎战。
另一边他派人将消息加急传给两关之外的大将军宇文泰,因为刘参明白单靠酒泉城内的三万人马想抵挡柔然大军的进攻有些困难。
安排好这些后,刘参随即带人登上了城头。
看着视线尽头黑压压连成一片的柔然大军,刘参顿时感受到了压力。
就目测来看,柔然很有可能是倾巢出动。
柔然来犯的消息很快传至军中,因为当下城内的三万守军还可以拒守,并且两关的兵马与酒泉城相距也并不是太远,所以城内守军并未慌乱。
在刘参的命令下,城内守军一批批登上城头准备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
可等到守军在城头之上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柔然大军的时候,他们也和刘参一样有了压力。
只不过紧张归紧张,无人胆怯,亦是无人退后。
城头之上,刘参转过身对着所有将士高喝道:“兄弟们,柔然大军来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众将士闻言皆振臂高喝:“杀,杀,杀!”
一时间,城内喊杀声震天。
小半刻后,柔然大军兵临城下。
大军最前方,巴图鲁看着尽在眼前的酒泉城脸上不仅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多少年了,柔然大军已有多少年再不敢踏足大魏河西之地了,如今酒泉城近在眼前,巴图鲁以为便是拿不下酒泉这般回去也算有功了。
草原之上,一队队柔然士兵列阵以待,凉风吹动着军旗猎猎作响。
天际已明,城头城下两方人马对峙在了一起。
意气风发的巴图鲁剑指城头之上的刘参大声道:“大魏守将,速速开城投降我代表草原狼神饶你不死。”
刘参闻言不屑一故,他看着马上的巴图鲁有些嗤之以鼻,他冷笑道:“巴图鲁你是不是没吃饭啊,怎么声音这么小老子听都听不见。你们还是快快下马受降,老子可以考虑替我们大魏皇帝陛下做主放你们回草原继续养马。”
要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大大小小的战场刘参也打过无数,但这一次双方实力相距悬殊,即便他们可以守下酒泉,那代价也一定极大。
刘参的担忧与害怕不是源于他自己而是城内的其余兄弟,这一战下来不知道此刻站着的还能剩下多少。
不过包括刘参自己在内,他们所有人都不能因此而退却,刘参也相信城内的三万守军如他一样不会畏惧。
刘参嘲讽完,城头之上皆是一片轻蔑笑声。
巴图鲁没有在意,酒泉城如今已是囊中之物,他允许刘参再蹦跶一会儿。
巴图鲁抬手示意身后的元稹上前,同坐在马上的元稹遥看城头,刘参虽然不是他曾经的麾下,但他还是开口劝道:“刘参,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做无畏的牺牲。只要你愿意打开城门,等他日我重返洛阳你也是大功一件。”
城头之上的刘参在看到元稹之后没有半分意外,与新帝接触数月,如今再看这位昔日的大皇子多少会感叹幼稚之极。
刘参闻言冷笑道:“大殿下,我刘参就是死也不会给柔然做狗,可笑的是你身为皇室之人竟会与柔然为伍。当年柔然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我们打回漠北,如今你却与这些只会摇尾乞食的狗狼狈为奸,哈哈哈,你确实不如陛下多矣。”
元稹被刘参这突然起来的冷嘲热讽说的脸色铁青,他额头青筋暴起指着城头之上的刘参骂道:“刘参不要给你机会你自己不珍惜,柔然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你酒泉城才有多少守军,你若是珍惜手下将士的性命就该知道如何选。”
这一次,刘参还没有回答,城头之上的士兵便出言道:“大殿下,我等既是边军守城便是我们的使命,即便是付出血的代价这城头我们依旧会守。以前您是我们的大殿下,但从今日之后我们就是敌人。”
一人言罢,众人附和。
“说得对,柔然这群狗杂种要是想进城就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去他妈的柔然,去他妈的大殿下,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干你娘的,要打就打,废话那么多作甚。”
“城头守军就没有一个孬种。”
“呵呵,十万大军,老子杀的就是十万人。”
“今日我必用柔然人的血祭奠先灵。”
......
一时间城头之上个个士兵皆热血沸腾,什么柔然,什么十万大军,再无一人害怕。
谁都没有想到这好端端的叫城最后变成了对魏军士气的鼓舞。
看着城头之上一个个挥刀振臂的魏军,巴图鲁知道再无说降的可能,于是下令攻城。
酒泉作为河西四城之一在当初修建时就是按照军事重镇的标准修建的,所以城高墙坚,柔然大军若想强攻没那么容易。
眼见柔然大军攻城,刘参在城头之上一马当先。
只不过对方人数众多,源源不断的柔然士兵登上城头,一时间城头之上遍地战场,血流不止。
冲杀声、喊叫声、金戈轰鸣声交织在了一起,生与死已是盘根错节。
柔然十万大军团团包围酒泉城,使得刘参不得不分派人手守住其他城门,他自己则依旧在北城门上死战不退。
这一战从日出打到日落,城头之上的厮杀就没有停止过。
太阳落山后,城内冲天的火光将酒泉城照耀的依旧如白日。
刘参浑身浴血,手中长刀已经砍杀的卷了刃,但柔然大军仍源源不断地袭来。
城头之上的守军越来越少,胜利在不断的倒向柔然。
如此及至亥时初,酒泉城西城门竟然毫无征兆的被柔然大军攻破,刘参得到消息后不得已退下城头继续组织剩余队伍在城中反击。
城破之后,酒泉城内哀鸿遍野,惨无人道地柔然大军对所有大魏军民采取屠杀。
收拢好残部之后,刘参发现所剩仅五千人。
他们一路边打边向南门撤退,只不过在西城门告破后不久,仅剩的残部已守不住城门,其余城门之后也相继告破。
酒泉城内守军在一整天的守城战中死伤殆尽,柔然也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伤亡士兵加起来总计超过四万。
柔然大军不断从四方八方赶来,使得刘参部退无可退最终被团团包围在了城中央。
虽然靠着地形优势剩余五千魏军依旧给柔然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但终究独木难支,再难形成有效的抵抗。
及至到了最后,刘参率仅剩的百余名近卫被柔然大军包围。
所剩的不到两百人包括刘参自己在内皆身负伤,刘参身上甚至有多处刀伤和剑伤,有些伤口尚还有血液渗出。
柔然大军看着已是强弩之末的刘参等人没有再着急进攻,巴图鲁及元稹等一行人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一路走来,所见之处边地哀鸿,满是血染。
晏兰舟原本就动摇的内心如今越发飘摇不定,及至最后他看到了浑身浴血的刘参以及所剩无几的魏军,即便被重重包围他们依旧手握长刀毫不惧死。
而晏兰舟此刻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可笑。
不过元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元稹看着近在眼前的刘参,他早已没了晨间的那般风发。
刘参如何也没有想到酒泉城会在一天之内就被攻下,直到他看到站在元稹身后的另一个人,那个他原本的手下,出身西平城的冯保,西城门正是由他驻守。
难怪最后的残部只剩五千,都是被冯保坑害的。
原本还沉得住气的刘参在看到冯保之后青筋暴起,他喝骂道:“冯保,你为何要背叛大魏?”
冯保闻言心头震颤,他不敢与刘参对视,他只是淡淡道:“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怪你太不惜命。”
元稹笑着看向刘参道:“刘参,早知如此你后不后悔之前的决定?”
刘参闻言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出堪堪落在了元稹脚前,他大笑道:“后悔?不过一死而已,老子死后敢去见先皇,敢去见为大魏守城的英灵,你敢吗?卖国求荣的狗东西,真以为拿下酒泉你们就拿下了大魏,你还差得远。”
一句说完,刘参举刀指向巴图鲁等人,其余人见状也都握刀准备做最后的冲杀。
刘参只是遗憾自己没能像当年的桃文拓将军一样以死守住酒泉,他愧对陛下,愧对所有死去的兄弟。
一直在注意刘参的唐慕这时候也出言道:“其余人可杀,活捉刘参。”
巴图鲁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他大手一挥,周遭柔然士兵一拥而上,最终解决掉了剩余的魏军,活捉主将刘参。
酒泉城能如此轻易攻下,暗藏在城中的内应冯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这个人甚至连晏兰舟都是今日才知道。
巴图鲁不在乎元稹留的这个后手,如今酒泉城破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只不过唐慕此刻对于元稹却是多了几分提防几分,说到底这位殿下的一切目的都是大魏的皇位。
攻下酒泉城后,柔然所剩的不到六万大军便入驻在了城内,城内百姓虽然没有被全部坑杀但也都被柔然控制,钱财粮草等也被柔然搜刮一空。
酒泉城内粮草充足,足够大军三月有余。
之后,巴图鲁下令各部驻守城头。
而知直到第三日早间,宇文泰才率大军赶至酒泉城下,只不过为时已晚。
第四百零四章 城破(2)
看着城上城下皆是一具具凌乱的尸体,那血染的城头也尚未干涸,跟随大将军急速赶来的大军这也才意识到柔然竟然径直南下攻打了酒泉,而城头之上悬挂的旗帜也已然变成了柔然人的狼头旗。
就连宇文泰也没有想到城高墙坚的酒泉城会在一天之内就被柔然攻克。
在来的路上宇文泰就已知晓原本驻扎在北茫山北麓的柔然主力十余万大军这一次倾巢而出,如今他们攻下酒泉,即便经过了一场大战,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己方再想夺回也就那么容易。
巴图鲁在得到属下禀报魏军赶来的消息后走上了城头,看着姗姗赶来的宇文泰,巴图鲁有些得意,“大将军,你来迟了,酒泉如今已是我柔然之地了。”
大魏将士闻言皆义愤填膺,所有人都在叫嚷着攻城。
巴图鲁看着有些凌乱的魏军兵卒不屑一顾,他面带笑容,眼神中满是居高临下的倨傲。
巴图鲁说完不久,手下士兵便将俘获的酒泉守将刘参带了过来。
宇文泰看着境况凄惨的刘参也不免握紧了拳头。
巴图鲁乘胜追击,得意笑道:“大将军,这是酒泉守将刘参,我敬他是条汉子没有杀他,只要你们答应此刻退兵我就将他还给你们大魏。”
巴图鲁的话里满是蔑视之意,他话音刚落,一边的刘参便立刻喝骂道:“干你娘的狗东西,老子杀狗多年何惧一死。大将军,城中柔然守军只余六万,你们大可以先将酒泉围困住,待后续调集大军再慢慢耗他们。”
刘参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柔然士兵棍棒伺候了一顿,一下下捶打在他胸膛后背之上。
刘参虽额头青筋暴起,甚至嘴角已有鲜血流出但依旧没有吭声一句。
巴图鲁转头看了眼嘴硬的刘参,倒的确是个硬骨头。
之后巴图鲁朝着宇文泰又大喊道:“大将军,考虑的怎么样,这刘参到底是个英雄,死了就太可惜了。”
城下的大魏将士看到刘参被柔然折磨成如此模样后一个个更是满眼怒火,可主将不下令他们怎敢轻举妄动。
巴图鲁的话自然是假,他的目的自然就是嘲讽魏军,嘲讽他们的无能。
宇文泰亦是满腔怒火,但作为主帅他不能和底下士兵一样意气用事。
酒泉城内的柔然守军众多,如果贸然攻城,己方占不到任何便宜。
许久之后,宇文泰终是开口道:“巴图鲁,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来日我必百般奉还。”
对于宇文泰的威胁,巴图鲁置若罔闻,微微一笑揭过。
如今占据酒泉,只要经营得当便可以此为据点继续南下,到时候一路畅通无阻,无论攻城还是掠地都会容易许多,不过眼下还需解决宇文泰的大军。
宇文泰也明白今日是如何都无法攻城的,所以最终他无奈只好后撤。
————
更北边,经过短暂休整的侯莫陈景和严炳初部又重新组织起了对于胏渥部的进攻,而当下他们还不知道酒泉城已经陷落的消息。
因为意识到柔然的这部分人马依旧不与自己正面交手,所以这一次侯莫陈景和严炳初打算带兵进攻且一路南下,若是实在不行就带兵撤回。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柔然三路人马的反应与上一次多有不同,竟然选择与他们硬碰硬好好打了一次。
而这也正是侯莫陈景和严炳初所期待的。
侯莫陈景和严炳初各带一路兵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杀的浑身浴血的侯莫陈景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全都发泄在了柔然身上。
双方兵力虽相差无几,但眼见侯莫陈景和严炳初一路势如破竹,胏渥部小王覃甫便起了保全力量的想法,及至于越是往后对于魏军的抵抗越是孱弱,甚至到最后侯莫陈景和严炳初发现柔然竟是直接逃了。
这一场战斗来的快结束的也快,不过侯莫陈景和严炳初都觉得自己杀的痛快。
小胜之后为了以防柔然后方还有援军所以侯莫陈景和严炳初并未选择追击,而是打算原地休整,等着收拢好死去兄弟的尸体后就撤退。
翌日午后,就在大军撤回的路上,侯莫陈景和严炳初遇上了大将军宇文泰所率领的大军。
起先两人还以为是柔然包围的人马赶来了,直到后来看到鲜明的魏军旗帜之后便明白那是大将军的人马。
再之后,两人便知晓了酒泉陷落的消息,无不惊骇。
有些激动的严炳初急忙问起刘参以及城内情况,宇文泰便将自己所见如实说了出来。
而知晓情况的严炳初当即就要率军返回攻打酒泉救援刘参,但被侯莫陈景和严炳初一起拦了下来了。
宇文泰道:“当下时刻切莫意气用事,我们先将大军整备好后,在昌马河沿线及酒泉城以南分派兵力以防柔然再趁势南下。柔然的六万大军在城内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到时候他们就会主动出城的。而河西之地的其余三城守备力量薄弱,柔然若是不想丢弃酒泉那就只有选择攻打其余几城。”
严炳初闻言还是久久都没能平息下来,他反问道:“大将军,那城内的百姓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柔然那群狗东西屠戮吗?”
严炳初说完,侯莫陈景和宇文泰都沉默了,城内的百姓如今定然已是水深火热的局面。
宇文泰自然明白,但他必须以大局为重,这个大局就是天下,有人生也就有人死。
看着沉默不语的大将军,严炳初便也明白了意思,他知道谁也不希望这样,这也是无奈之举。
严炳初无奈叹息一声,既叹自己的无能,也叹自己的无助。
在酒泉城以北之地停留了一天后,大军开始按照部署慢慢后撤至昌马河及酒泉城以南,以北之地只留下小股游荡兵马以防柔然王庭与酒泉城内的柔然大军有联系。
沮渠广、覃甫等还停留在草原上的三路人马暂时返回了北茫山驻地,等候巴图鲁将军的下一步部署。
酒泉陷落的消息宇文泰也没有隐瞒,他派人传给了已经动身回京的皇帝陛下,也是在元恪堪堪抵达洛阳的时候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元恪起初满是不解,为何酒泉这座重城会陷落的如此之快,直到他发现原来酒泉城中竟有元稹留下来的内应。
怒火中烧的元恪随即下令将冯保留在京城的家人满门抄斩,同时下令监天司和地网严密调查元稹可能还藏下的暗桩。
刚刚返回洛阳的元恪来不及休息,便立刻在御书房召见了元爽、卢文渺以及一直在家编纂国史的丞相崔浩。
三人收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夜深,见来人仓促的模样,三人隐隐猜测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问及情况,来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三人也便笃定情况不妙。
三人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只见元恪正在房内来回踱步,桌案上则还放着未批完的奏折,心绪凌乱。
见到三人,元恪先是赐他们入座,之后便将酒泉陷落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满眼震惊。
太尉元爽最先开口道:“陛下,边境局势不是一直平缓嘛,怎么此番突然急转直下?”
元恪闻言道:“大将军折子上说柔然大军趁着酒泉城内守军不足的情况下一路奔袭兵临酒泉城下,而且酒泉城内还有元稹的内应。西城门守将冯保是元稹的人,所以只守了一天便陷落了。”
今夜的消息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给人冲击。
酒泉城的守军都是从各地抽调之后开拔过去的,刘参手底下的偏将冯保还是京城城防军抽调过去的,这也说明如今城防军内很有可能还有元稹的人。
元恪叹道:“也是怪朕,登基之后一直忘了在军中清剿大哥的人。”
皇帝既然说了这番话,就说明清剿之事已经分派了下去所以三人都没有再提及。
而目前事已至此后悔无用,更重要的是如何解决。
崔浩缓缓道:“陛下,我们还是要相信大将军。柔然远道而来攻下酒泉城,虽然城中粮草足够他们支撑一段时间但到底是没有持续的供应。即便当下不能着手攻城,只要时日一久柔然自然就撑不住。若是他们破釜沉舟胆敢继续南下,有如今时间我们也能在沿途各地布防,而且还有大将军在两关以及河西之地守着,情况暂时还不算太糟糕。”
崔浩的言辞也算是一番安慰之语,酒泉的陷落对于三军士气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
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元恪还下令不许将此事透出半点,监天司和地网对于冯保等元稹的人的搜查也都是在暗中进行。
酒泉城内,柔然大军当下就在此休整,因为巴图鲁也知晓不能一直耗在城内所以他也在一直寻求往后的安排。
虽然大军如今动不得,但有了酒泉城作掩护,唐慕麾下的藏刀人就有了广阔的舞台。
在暗中,柔然藏刀人和大魏监天司、地网的战争又悄然拉响。
监天司包括伏念之在内此次赶赴边关的几位红衣大天司这一次都一齐出动,地网的人也不例外。
他们一方面要想办法救出酒泉城内的刘参,另一方面也要对柔然的高层将领形成威慑。
虽然刘参将军其实就是柔然留下的陷阱,但监天司和地网依旧要去,这事关国家的尊严。
酒泉沦陷后,河西其余三城便成了严防的重点,而且由于三城之内的守军数量薄弱,更是重中之重。
唐七玉等关外的守军已被宇文泰召回,两关之内宇文泰不打算驻守太多人,唐七玉的五千人刚好。
其余大军都暂由昌马河沿岸及酒泉城以南布置,大军没有太过分散,俨然对酒泉城形成了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