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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世新客     持剑txt下载     持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五章 好事多磨

    就在赵敢大军离京一日后,气氛紧张的金陵城内似乎陡然间松懈了不少,原本随处可见的锦衣郎与兵丁也骤然间没了踪影。

    同一时刻,金陵城外,以栖霞山为中心的方圆百里成了锦衣郎搜查的重心。

    这样的变化自不是一蹴而就,不关注此事的人大抵会以为是风头已经过了,城内又逐渐恢复往日的吵闹。但对于那些紧跟时事的人来说,此刻事情才真正开始。

    所以久而久之城内逐渐形成了两种趋势,一种是继续放浪形骸什么也不管,另一种则是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了一步。

    长广郡水灾处理一事前日老皇帝萧衍以委派荀季芜起草诏令,朝廷会从国库拿出银两赈济受灾民众。

    此外,命长广郡太守、典签及郡内一众大小官员全力赈灾,锦衣郎会从旁监督。

    今日一早,负责押送灾银的队伍已秘密从京城出发,而且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不过因为南边长沙王和上广王的叛乱,押送队伍从庆徽郡绕道赶往长广郡。

    今日早朝商议的第一件事便是前线局势问题。

    会稽王萧不羡的队伍在会稽郡西北方的参桓城与宁朔将军柳玄的大军遭遇,从前线传来的战报来看,萧不羡纠集了至少四万兵马,且装备精良。

    此外他们还在会稽王散步谣言,说是老皇帝听信朝臣谗言要在殡天之前对这些有功于社稷的藩王或行削藩或行裁撤,以保证太子萧统即位后国家的稳定。

    在南梁本就奢靡的社会风气之下,会稽作为东边富庶之郡又紧临着苏江郡,所以消息传扬的十分之快。且到最后愈演愈烈导致百姓皆以为朝中朋党勾结,祸乱朝政而三位藩王是为社稷着想,只为清君侧而去。

    好在虽然会稽郡内一时间舆论导向不利于朝廷,但柳玄大军及至,一些谣言还影响不了大局。

    柳玄手底下虽只有三万神策军,但单以战力而言不输萧不羡的四万大军。

    不过萧不羡似乎有意延缓步调,不急于与柳玄正面冲突,所以双方最开始遭遇时在参桓城外只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一番简单厮杀下来以各有伤亡收场。

    但战阵经验丰富的柳玄看出了萧不羡的目的,他是想等其余二王.兵马赶至后,来个三方会合。

    且不说南边局势萧元怀和萧靖山能不能占到便宜,便是他这边就不会容忍战局拖延。

    所以在第一次遭遇后不久柳玄便亲率大军再次冲锋,只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拿下了参桓城。

    神策军威名显赫,但萧不羡的大军未有与朝廷兵马硬拼到底的目的,眼见守不下参桓城,萧不羡便下令大军后撤。

    一场攻城战下来,双方死伤竟是在五五之数,皆在两千左右。

    后来战报传回朝中,百官皆振奋,这算是这段时日以来为数不多的一个好消息。

    外面战事的持续推进,而京城内部的风雨暂时还没有停歇。

    袁真焕亲自出面在栖霞山周围搜寻,虽然短时间内很难有大的收获但可搜寻的圈子正在一点点缩小。

    栖霞山,临山别院。

    别院之内除了萧怀安的人便只有监天司众人,因为那夜事发之后锦衣郎搜寻严密,监天司便就地待在了别院之内。

    锦衣郎开始在栖霞山周边搜寻一事最早是由老管家隋暮注意到的,这其实是个很显眼的举动,而隋暮也随即上报给了萧怀安。

    萧怀安没有轻视,袁真焕的手段之强不容马虎,所以他命隋暮先派出小股人马出去打探消息,看朝廷是得到了消息还是只是佯装吓唬。

    早间这会儿,宋宛又来了萧湘休息的院落,还端来了餐饭。

    而萧湘见到宋宛后就像见到了老朋友,笑着寒暄道:“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

    宋宛闻言道:“还是老样子。”

    随即两人走近屋内,萧湘顺手接过食盒打开。

    菜色样式精美味道夜很好,不过一连吃了好几日也会腻,所以萧湘边吃边道:“明日让厨子换换口味,日日同样的菜色会腻的。”

    宋宛见状觉得有趣,故而道:“萧姑娘腻囚禁的生活看来比寻常日子还要潇洒。”

    萧湘闻言停下筷子笑着看向宋宛道:“那倒也是,不用考虑其他的琐事。对了,今天又有什么消息?”

    宋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看来你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萧湘闻言道:“萧怀安具体打着什么幌子我不知晓,但他的谋划我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我来猜猜啊,今日的消息是不是与柳玄将军东面战事有关?”

    宋宛则摇头道:“锦衣郎似乎察觉到你被藏身的地方了,如今正在栖霞山周围大肆搜寻。”

    萧湘闻言倒是不惊讶,反而安抚起了宋宛,“你们不用担心,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你们头上。”

    萧湘说完,宋宛并没有接话而是紧紧盯着她看了会儿。

    萧湘见状有些不解地道:“宋天司,即便你也是女儿家这般盯着我也不合适。”

    宋宛闻言依旧没有接话,她在脑海里思量着与萧湘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如今摆在明面上的一是朝廷,二便是建安顾氏。

    萧湘的底气来自于这两方,但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老皇帝。

    片刻后,宋宛忽而问了个破天荒的问题,她看向萧湘缓缓道:“若萧姑娘你不是女儿身,会不会有君临天下的想法?”

    萧湘闻言突然停筷看向宋宛,她神色如常只是淡淡道:“臣不臣,天下不天下,尔敢有君?”

    这算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回答,没有解答问题倒像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对于萧湘的回答,宋宛并没有多做思量,只当一句治国之策而已。

    从在甘遂城的第一次接触之后宋宛便知道这位公主不是个简单的女子,而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她似乎变得更大内敛深沉了。

    至此,两人都不再开口说什么,萧湘吃她的饭,宋宛则想了其他事。

    ————

    早朝之上,虽然各方面都在稳步推进,但居安思危,如今除了已经爆发的这些隐患,尚还有潜在隐患存在未根除。

    这其中能决定整个国朝走向的便就是一直恪尽职守,尽忠尽责的湘东王徐牧。

    放眼任何人,眼下的徐牧都充斥着不确定性。

    湘东王徐牧的封地挨着长沙王和蜀王的地盘,所以萧元怀出兵之前不可能没有与徐牧通气,故而有人建议或是让锦衣郎暗中监督,或是直接下旨昭徐牧入京。

    这般稳妥策略自然得到了一众官员的支持,不过丞相荀季芜当即反对道:“陛下,湘东王对朝廷之心文武百官都看得到,若是此时行猜忌之举怕就怕湘东王他真的会反。”

    一个留守在京的郡主,对于敢做大事的人来说无足轻重,所以若是朝廷觉得仅以一个郡主为质子就能牵制住湘东王那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故而荀季芜的话说完后,一众大臣陷入了沉思。

    若是真的如丞相说的那样,单以如今留守京师的三万神策军很难抵挡湘东王的兵马。

    老皇帝对于湘东王徐牧的态度其实大部分官员都看不透,若即若离,似有似无。

    但对于此问题老皇帝并没有多讨论的意思,他只是大手一挥便终结了这个事情,众人见状也便不再多言。

    而百官也从皇帝的这个态度中看出,皇帝对于湘东王徐牧其实多有信任。

    散朝之后,荀季芜、尉迟复还有陈恒道三人又走在了一起。

    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的一系列反应都是一种颇为自信的表现,荀季芜察觉到了其余两人亦有察觉。

    离开大殿后,三人边走边说,陈恒道最先开口道:“锦衣郎这次突然将矛头对准了城外是不是陛下已经得到了消息,长乐公主很有可能就被藏在城外栖霞山周围?”

    荀季芜闻言道:“大概是如此,不然锦衣郎也不会这般大费周章。不过长乐公主的事不是今日的重点,重点是陛下对于湘东王的那般态度。”

    尉迟复听出荀季芜的意思,所以跟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我是陛下,这时候肯定极为忌惮徐牧。”

    荀季芜闻言笑道:“这就是咱们不如陛下的地方,遥想当年陛下也是一介醉心诗文的浪荡子,从家族到天下,此等胸襟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尉迟复也笑道:“那岂不是说一切真的在陛下的掌握之中了?可前线局势又如何言说,难不成湘东王他也会出兵?”

    陈恒道见尉迟复没什么眼力见便笑道:“你这老东西还真是半点不读书啊,荀大人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尉迟复闻言虽然还是没弄明白具体事情,但显然趋势向好,尉迟复嘿嘿笑道:“老子天天和一帮子虬容大汉混在一起,不是撒泼打滚就是哭爹骂娘,你让我跟他们去讲书、讲文雅,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陈恒道闻言当即笑道:“荀大人这不就是在对牛弹琴嘛!”

    尉迟复不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故作气恼道:“好你个陈老醋,笑话老子。”

    也就是他们三人之间开玩笑,尉迟复敢说陈老醋这个名字,若是换做旁人已经可以考虑下辈子怎么做人了。

    陈恒道爱吃醋,这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爱润州的老陈醋再配着润州的那一口肴肉,滋味美呀!

    尉迟复拿这个调侃他,陈恒道也不在乎,此间滋味不爱的人又怎能知道。

    ————

    散朝之后老皇帝还是一如既往来了皇城最高处,冬日和煦,放眼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

    朝七看出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所以就也没有打扰他的雅兴,这般微风还伤不到陛下龙体。

    而一直未听见朝七开口,老皇帝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他回头看向朝七笑着道:“小七子,今日怎么不见你提醒朕早些回去了?”

    朝七闻言浅声笑道:“陛下您身体康健,龙精虎猛,一点小风还影响不到陛下。”

    听着朝七的马屁话,老皇帝笑了笑,随即道:“别尽捡些好听的话说,说说看,到底因何?”

    朝七闻言这才道:“老奴见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所以就不想打搅您的雅兴。”

    老皇帝闻言有些意外道:“哦?你看得出来我今日心情不错?”

    朝七点了点头道:“老奴伺候陛下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来。陛下您喜形不露于色,但从举止上感觉得到。”

    老皇帝闻言哈哈一笑,他道:“你能看得出来,怕是荀季芜他们三个也看得出来。”

    朝七道:“三公见微知著,自是细致观察,这不都怎么与陛下您唱反调。”

    老皇帝闻言笑道:“治理国家还是得多听听反调才是,不过今日朕希望这好事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朝七缓缓道:“陛下放心,有您在定然会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水落石未出

    老皇帝后来又在那高台上站了会儿,及至所有的官员都消失在视野之中他才在朝七的陪同下回了御书房。

    因为三王叛乱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导致这几日的奏折多了不少,虽然其中一部分已经交由荀季芜等人处理但一些需要他拍板定论的折子还是在案头堆积了很多。

    在桌案前坐下后,萧衍并没有着急去批阅奏折,而是又在面前写下了两字,禾与反。

    从宋真那里得到这两个字已有几日,但萧衍始终没能参透这其中隐藏的含义。

    这两字与会稽王萧不羡的那两个盟友有关,很有可能也是萧衍他自己熟知之人。

    不过各路官员名字中少有这两个字的,便是有也不是什么身居高位的大官,所以都被萧衍排除在外。

    思量片刻后,萧衍依旧没能看出端倪。

    索性,他唤了声候在一旁的朝七问道:“小七子你也过来看看,看到这两个字能不能想到什么人?”

    朝七闻言走近看了一眼,事是一个禾字与一个反字。

    朝七没能一下子参透这两字含义,不过因为他常年服侍陛下接触到的也多是皇室之人,所以他顺着这个方向想了想,在思量半晌后他还真想到了一个人。

    朝七缓缓道:“陛下,看到这个禾字老奴想到了一个人。”

    “谁?”老皇帝闻言急忙问道。

    朝七道:“是豫章王殿下的生母,曾经的那位曹贵妃,不知陛下您还有没有印象。”

    听到曹贵妃这个称呼,萧衍的思绪骤然间被拉回到了从前。

    曹贵妃,那个本名曹禾的良家女子。

    曹禾的家世并不显赫,她甚至还是经由他人举荐才得以进入的后宫。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老皇帝临幸了她,再之后不久她便有了身孕,后来诞下了一男丁,便就是如今的豫章王萧怀安。

    因为萧怀安是庶出,年幼时萧衍对他的关注并不多。

    也是后来曹贵妃死在宫中,出于愧疚萧衍才关注起了这个与他年少时一样都醉心诗文的少年人,似乎这样度过一生也不错。

    对于曹禾的死萧衍知道的不多,似是因为郁郁寡欢最终忧郁而死。

    事情早已过去多年,确切的记忆已然模糊,但恍惚间听到这个名字萧衍还是能想起那个年岁不大的妃子。

    少女模样的姑娘,如花一般的年纪,大抵是觉得深宫高苑困住了悸动的心,这才心境忧郁身体每况愈下。

    故去之人经不起怀念,尤其是本就暮年的萧衍自己。

    说完话的朝七见陛下怔怔出神便也没有打扰,静静地候在一旁。

    良久之后老皇帝回过神来,当他再次看向桌案上的那个禾字时似乎有一少女站在上面正冲着他盈盈而笑。

    萧衍忽而面带微笑觉得大抵是如此了。

    没有过多的情感流露,老皇帝很快收敛神色指着另一个反字又问道:“那这个反字呢?你能想到谁?”

    朝七摇头道:“老奴想不到什么人。”

    萧衍闻言便也作罢,随后他吩咐道:“去把宋前辈请过来。”

    “老奴这就去。”

    有一瞬间,朝七骤然从陛下的脸上看到了极为复杂的神色,有哀莫、有慨叹,有恍惚,亦有释然。

    朝七不知桌案上的两字代表什么,但想来是对陛下很重要,尤其是所关联到的人。

    朝七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他随即缓缓离开去请那位宋前辈去了。

    朝七走后,萧衍又看向桌案上的两字,这一次他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反字。

    其实既已如此便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了,但萧衍还是不愿朝着心中的那个方向多想,也不愿相信。

    老皇帝的前几个孩子都在打天下的过程中陆续战死了,便是侥幸有活下来的,也在立国之初因为觊觎皇位密谋造反被他流放,后来也死了。

    权力二字的诱惑实在太大,同室操戈,父子相残,过往之事历历在目萧衍并不稀奇也很能理解。

    但也许是后来信了佛,也许真的信佛了,所以如今萧衍已有多年不愿再造杀孽,甚至在萧统一出生时就立他为太子,防止他突然驾崩国家又陷入内乱。

    不过即便如此,时日一久,还是有人抵御不了致命的诱惑。

    独自沉思的这一瞬间萧衍忽而想到自己当年因为乱世而被迫卷入战争的场景,他本也是一介风流纨绔,喜爱诗词歌赋,歌舞美婢,只是局势所致,他只能如此。

    老皇帝看着那个反字怔怔入神,及至到了最后他将纸张收起,放在了袖中。

    他也许看透了,也许根本没懂。

    许久之后,宋真在朝七的带领下来到了御书房。

    进门后,宋真径直问道:“陛下唤我来所为何事?”

    萧衍闻言一边招呼宋真入座一边缓缓解释道:“方才朕在看前辈所给的那两个字的时候在小七子的提醒下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是朕以前的一位妃子名叫曹禾,也是豫章王的生母。”

    宋真闻言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她随即问道:“那另一外个人是谁,可有眉目了?”

    萧衍闻言并未接话,宋真也就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陛下现如今已经接受这样的事实了?”

    萧衍笑道:“自欺欺人不是良举,安儿他对我有恨我能理解。请前辈过来是想拜托前辈帮朕一个忙,朕时日已无多,该是在这最后时候把国朝内部的弊病一一清理掉了。”

    宋真闻言反问道:“你都想好了?”

    萧衍点头笑道:“早就想好了,而且若不是前辈我早就死了。”

    宋真看着萧衍神色释然便也不再担心只是淡淡道:“这世道虽有精怪,但书上所说的神仙妖魔我却从未听过、见过。虽世异,但命数天定,我也只能做到如此。若是有缘说不定你的下辈子我们还会相遇。”

    萧湘闻言笑道:“能遇前辈已是幸事,何敢再逆天而行。若是下辈子还能再遇,朕求之不得。”

    宋真而后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

    虽然家国之内已硝烟四起,但底层的百姓似乎感受不到,金陵城内的歌舞升平便是最好的体现。

    凤鸣街又变成了那般人来人往的景象,虽然城内戒严不允许进出但丝毫不影响街上的热闹。

    秦淮河的烟波月笼一如当初,几家公子约了姑娘小姐乘着画舫游览玄武湖美景,在这冬日的午后别有一番韵味。

    时来风气散漫,也是轻快,总之诗文乐赋,醇酒美人才是大多人的钟爱。

    沈况今日陪着姜凝一道走了趟红尘阁,是要去见见裴慕儿。

    因为南梁的局势如今纷乱,所以楼外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再之后的合作一事无需姜凝亲自出面所以姜凝便打算将这些事交给其他人,自己则与沈况一同离开南梁。

    她此来也正是与裴慕儿商谈其中事宜的。

    沈况为何会来,更像是被拉来充数的,而且温酒也没让跟着。

    与裴慕儿见面后,裴慕儿看向沈况笑道:“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把你也叫来了?”

    沈况闻言看了姜凝一眼,姜凝示意他听裴慕儿慢慢说。

    沈况随即道:“有什么事,裴姑娘不妨明说了。”

    裴慕儿闻言笑道:“沈公子、沈大侠,你还真是无趣,我的这个消息你肯定会乐意知道。”

    沈况见裴慕儿说的神神秘秘便就问道:“那就烦请裴姑娘不吝告知了。”

    裴慕儿听沈况虽然说的假心假意,但模样有趣便也没再卖关子径直道:“我们的人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与你师父还有祝潭前辈遇上了。”

    听到师父和祝大叔沈况立刻来了兴致,他看向裴慕儿急忙道:“我师父和祝大叔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裴慕儿见沈况激动便掩面笑道:“你放心,两年前辈一切安好。李前辈还顺便让我们的人给你带了个消息,前辈让你早些回大魏去东海城看看,那里毕竟才是你的家。”

    沈况闻言心头一暖,其实他本来也就有这个意思,而如今又是师父告知他心里自然舒坦。

    裴慕儿说完后,沈况与她郑重道了一声谢,随即裴慕儿又看向姜凝道:“有这家伙在,两年多后的那场比试我们是没机会了。”

    姜凝闻言笑着鼓励道:“别灰心,趁还有时间你也可以找一个。”

    被打趣了,裴慕儿倒也不在意,只是笑道:“也对,时间还长着呢,孰胜孰败还不好说。”

    那些事还很遥远,两人提及也就只是简单的玩笑,没什么意义。

    与沈况简单说完这些后,姜凝和裴慕儿便聊起了正事,沈况闲来无事便在一旁打坐。

    金陵城的事情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至于后面南梁内部怎么乱又怎么平定就是南梁朝廷自己的事了。

    而又有消息说北边大魏与柔然的战事进展的并不顺利,解决掉南梁这个潜在隐患后下一步便就可以专心针对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了。

    因为大皇子夺位落败导致崔浩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逐渐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所以即便朝廷没有太过打压清河崔氏,但明面人都知道清河崔氏与大魏朝廷已经离心离德,难以破镜重圆。

    除了清河崔氏,北魏内部的矛盾甚至远比南梁还要复杂。

    而这都需一步一步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首战得胜

    就在锦衣郎在城外栖霞山周围搜寻的如火如荼之时,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又被大批召回,突然不再搜寻。

    而对于这般变化,察觉到的人却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此又两日过后,无论城内城外都已没了锦衣郎的身影,似乎一切突然戛然而止,就已平静。

    可,长乐公主身在何处,还是没有明确的消息。

    而就在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锦衣郎身上的时候,很快,另一件更大的事又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因为皇帝一连三日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上早朝,这可是多年不曾有的稀罕事。

    在这期间皇帝也只召见了荀季芜、尉迟复和陈恒道三人,而从三人事后的反应来看,皇帝的状况似乎不容乐观。

    早朝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进行,皇帝则将主持事宜全权交给了丞相荀季芜,丞相职权形同监国。

    监国二字可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三言两语就能概括了的,慢慢地,随着一连几日皇帝不在抛头露面,文武百官也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而后来另外一事的发生笃定了百官的想法。

    太医院的太医们进出陛下寝宫频繁,甚至还发出皇榜遴选可治疑难杂症的大夫,种种迹象都表明皇帝的身体似乎在崩溃的边缘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皇帝身体不行这般说法开始在金陵城中传扬开来。

    一开始朝廷为此还抓捕了一批散步谣言的犯人,但谣言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以至于上到八十老翁下至十岁稚童都知道老皇帝快要驾崩了。

    再后来消息不胫而走,由京城传至叛乱三王手中,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大好事。

    而且从描述的细节来看,八九不离十。

    栖霞山,临山别院。

    在紧张严密搜寻了两日后,锦衣郎竟又突然撤退,这让隋暮有些始料未及,但好在不是什么坏事。

    老皇帝快要驾崩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萧湘这里,这两日她一改往日的淡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宋宛察觉到了萧湘的变化,但并没有安慰什么,因为她知道萧湘根本不需要。

    “这件事不到两天便传扬的满城皆知,要说没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我是不相信的。”宋宛淡淡道。

    萧湘自然也从事情背后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有人推波助澜也分两个方面,一方面事情是皇帝派人干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揪出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另一方面则是他人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为地就是引起有想法之人的注意。

    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些热不可能不心动。

    而不管事情到底真假,就目前而言大部分人都笃信老皇帝已是危在旦夕,所以很多从前已经湮没的苗头又得以重新出现。

    宋宛说完后萧湘并没有搭话,她还在考量其中的缘由。

    皇宫御书房。

    早间散朝之后,荀季芜三人得了召见一道过来了。

    今日有些特殊,因为宋真和袁真焕也在。

    荀季芜三人对袁真焕都不陌生,但对宋真却并不熟悉。

    荀季芜有意无意打量了一眼宋真,从她身上荀季芜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不过他掩藏的很好,并没有被宋真注意到。三人进门后,各自落座,萧衍随即开门见山问道:“今日朝中可有何异动?”

    荀季芜闻言回道:“禀陛下,因为四馆的学子毕业在即,所以正在忙着考核以及整理职务空缺两件事。”

    萧衍闻言又问道:“可有什么好苗子能堪大任?”

    荀季芜道:“庾大人还有几位教习先生都有举荐,今年的这些学子比往年整体都不错。”

    听到这些话,萧衍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之后他话锋一转聊到了正事。

    “朝中对朕情况的猜测如今到了何种地步了?”

    荀季芜道:“恕臣斗胆,大部分部署同僚都认为陛下您龙体欠佳,已...命不久矣。”

    萧衍闻言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反而笑道:“越多人这么想越好。传令太医院让他们来朕寝宫的次数再频繁些,再在京城各大药铺搜罗上等药材就说是朕续命要用。”

    荀季芜道:“老臣遵旨。”

    荀季芜三人都明白老皇帝这是在装病,但眼下一时间他们还不清楚陛下意欲为何。

    而这样的事他们自也不敢多问,只能事后猜测一二。

    在他们看来,老皇帝此举除了会招徕更多居心不良之人的觊觎外别无他用,所以换个视角看的话这是在变相的给京城增加危险。

    荀季芜心中有疑问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萧衍也看出了荀季芜的意图,于是便道:“莫要怪真瞒着三位爱卿,眼下事情以后你们自会知晓。”

    三人闻言连忙解释道:“陛下高瞻远瞩,我等不敢揣测。”

    再后来萧衍又简单吩咐了一些事宜后,荀季芜三人便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三人并排走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但依旧沉默。

    荀季芜三人离开后,老皇帝先是命袁真焕派人传旨身在前线的大将军赵敢,豫章郡驰援的人马不能完全信任,暂时提防着他们不用表现出来。

    随后他又命朝七拿来纸笔,竟是提前写起了遗诏。

    房间内三人都没有开口,所以一时间御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即便不愿承认皇帝已经年迈的事实,但那一天早晚会来,骗不了自己。

    三人中朝七的情绪波动最大,他侍奉陛下这么久,虽说伴君如伴虎但他乐在其中。

    陛下若是仙逝了,朝七以为他生命的依托便没了。

    由老皇帝病重引发了一系列事件,消息后来很快就落到了所有想知道人手中。

    东边前线,会稽王萧不羡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

    他据城而守短时间内柳玄难以攻克,而南线的萧元怀和萧靖山两队人马一定能快速推进,他很笃定。

    与此同时,一直停留在唯亭城内的太子萧统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在收到消息后,王沛告诉萧统暂时不要有太大反应,先静观其变。若这个消息最终能够确定,到时候即便没有皇帝的诏令他也可以以此为由星夜赶回京城。

    而到那个时候,具体是一个人回去还是带些必要的人马主动权就在他手中了。

    深思熟虑后萧统深以为然,而且以自己老爹的手段能干出引蛇出洞的计谋来,所以目前什么都不做最安全。

    东部战线上,在柳玄攻下参桓城后会稽郡的战事便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之中,又加之萧湘的消息始终没有,建安顾氏也从中施加压力,使得大军地推进没能取得预期的效果。

    而南部战线上,长沙王萧元怀和上广王萧靖山在拉起反叛大旗后便迅速派兵控制郡内大小官员,使得一郡之地地官僚体系几乎瘫痪,没能对他们地起事形成任何压力。所以后来两路大军很快便在两地站稳脚跟,随即二人亲率大军浩浩荡荡朝着毗邻的庆徽、豫章二郡攻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外部局势越来越恶劣的同时,又一个坏消息传回了朝廷。

    负责押送灾银的队伍在途中被人截杀,两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消息传回京城又是引发了一阵躁动,不用多想,百官很快便把矛头对准了反叛的二王,不会出他们左右。

    灾银的押送本是件极为隐秘的事,最开始时根本没什么人知道,而如今银子被截,不仅对朝廷、对饱受水灾的长广郡百姓来说也是一个噩耗。

    负责主持早朝的丞相荀季芜在看过折子后下令彻查此事,并让锦衣郎派人走一遭长广郡配合郡守曾如明安抚人心。

    另外商议的便是东、南两线战事情况,宁朔将军柳玄又对萧不羡退守的奇元城发起了进攻,不敢奇元城城坚墙厚神策军一时间难以攻克。

    南线战事中,赵敢大军与两王的叛军在长沙郡与豫章郡交界处遭遇。

    由于此地没有那般一马平川的地势,所以不利于军队的大规模冲锋,倒是适合小规模的遭遇战。

    赵敢已经收到了来自锦衣郎的密信,如今队伍中他早早将神策军与其余三郡的兵马分开,虽未表明意图但他已经在提防豫章郡的兵马并且有意弱化及分散他们的作用。

    依据如此地势,赵敢果断将大军分成四路,分别占据四地互成犄角之势,同时频繁派遣派斥候向前打探叛军动向。

    赵敢打仗尤善攻心,所以一开始时他并没有选择与对方硬碰硬。

    他先派锦衣郎将他的计策传回朝廷,而后伪造了一张讨贼檄文传给南部几郡及治下大小城池。赵敢宣称朝廷后续的援军还在赶来,若是胆敢有不配合讨贼的,大战过后朝廷定会追究其责任。

    此举对于京城还有帮手的萧元怀和萧靖山来说自然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对周遭那些尚还不知事情缘由的大小官员来说很是有用。

    虽然他们依旧畏畏缩缩,但终究还是有人派出了小规模军队,吸引了叛军的注意力。

    另外,赵敢还派人假传消息,消息表面上是给萧元怀和萧靖山两人的副将的,但最终以一种很偶然的方式落到了他们手中。

    信上言明两位副将的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只要他们配合朝廷剿灭叛军事后他们自可加官进爵。

    这一时间让萧元怀和萧靖山不敢再主动出击,生怕中了朝廷的埋伏,而且往后甚至还对两位副将真的起了疑心。

    几日后,眼见时机成熟在即,大将军赵敢果断组织大军发起了第一轮进攻。

    而由于萧元怀和萧靖山对于自己的副将产生了怀疑,导致他们不敢将战场之上的指挥权交到他们手中也不敢随意听信他们的建言,所以造成军机遗误严重。

    双方的第一次正面进攻,叛军短时间内就溃不成军,赵敢见状率军果断追击,此一战,歼敌八千,极大振奋了士气。

第三百七十八章 老皇帝的最终目的

    南部战线上的此战可谓大胜,不久后,捷报传回京城,几家欢喜几家愁。

    老皇帝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来上早朝,嘉奖三军之类的诏令都由丞相荀季芜传达,只等大军剿灭叛贼之后班师回朝。

    萧怀安在得知长沙王和上广王两路大军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击溃后,本想隐藏的后手不得不提前使出。

    在下定决心之前,萧怀安暗中派人收买了宫内一位宦官,确定了老皇帝的身体的确已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另一方面,萧怀安发出两封密信,一封交由会稽王萧不羡,另一封则是给太子萧统的。

    栖霞山,临山别院。

    因为监天司和地网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后续事由的安排及跟进皆只有萧怀安的人以及南诏段氏之人的参与。

    留在豫章郡的后手萧怀安准备提前使用,所以他大概率不日将秘密返回豫章郡。

    南诏段氏则可继续留在京城,随时传递有用的消息。

    至于长乐公主萧湘,萧怀安打算带在身边,因为不管怎么说她也能算是一张护身符。

    一切既已定,那便安然等着发生即可。

    大梁历大通五年,二月初五。

    老皇帝已经有十几日没有上朝了,虽然朝野上下目前还没有异动,但这段时间以来老皇帝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有了愈发严重的迹象,这如何能让文武百官心安。

    两日前,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甚至在皇帝寝宫守了一整夜,荀季芜、陈恒道及尉迟复三人皆寸步不离守在寝宫之中。

    虽然丞相荀季芜已下令将此消息严厉封锁,但零星半点的内幕终究还是流传了出来,以至于老皇帝即将驾崩的消息传扬的更加甚嚣尘上。

    沈况和楼外楼的人在月初京城解禁之时便离开了,对于南梁后续事宜的发展沈况并不在乎,他心中念的是他出生的那个地方。

    东海城,这大概算是沈况江湖路上最后一个心往之地了。

    随着楼外楼的人撤出金陵之后,金陵城内几无其他势力。

    湘东王郡主本也想在月初之时返家,但不知因何最终没能离开。

    对于此事的猜疑自然不会少,方向大多是对准了湘东王徐牧,猜测陛下这是在提防湘东王怕他也趁势反了。

    在之前两线战事皆取得一定进展后的这几日战场之上再无大胜传回,东部前线,宁朔将军柳玄所率领的神策军被抵挡在奇元城外已有好几日。

    朝廷大军虽也不算远道而来但如此消耗对他们来说毕竟不利,所以在二月初四.清晨之际,柳玄整备三军决定再次攻城,及至当下战事结局依旧未传回。

    相比于东线战事,南部大将军赵敢所率大军的推进要好上许多。

    在第一场遭遇战歼敌八千后,萧元怀和萧靖山仿佛是对赵敢产生了浓浓的忌惮,故而之后的这些日子他们并未再与朝廷大军产生正面冲撞。

    赵敢见状率军果断南进,而萧元怀和萧靖山则不断后撤,如今已有百里。

    东南两线的战事情况身在金陵的萧怀安皆知晓,他已在昨日收到了来自太子萧统和会稽王萧不羡的回信。

    天下烽烟四起,萧怀安亦是准备动手了。

    大通五年二月初六,清晨之际,又一噩耗传回京城。

    由于长广郡的水灾久久得不到妥善处置,致使一大群百姓流离失所,久而久之这些人对朝廷再无信任可言。

    即便太守曾如明及郡内一众官员皆奋战在第一线但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时日一久便有人起了异动之心,后来在灾民队伍中有人趁势鼓动人心组织了一批流民叛军,后来叛军人数不断增加到最后甚至形成了一股两万人的大势力。

    这股人马中的领头人名叫葛荣称此军为南平军,自号南平大王,他们打着响应叛乱三王的旗号对抗朝廷。

    同一时间,长沙王萧元怀在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人给葛荣送去一批朝服官印用以加封属下,由此承认葛荣的正统性。

    由于水灾影响导致长广郡内的流民激增,而在葛荣起兵后大部分流民都被其收编。

    南平军的起义势头迅猛,长广郡内的守军短时间纠结不得被他们杀进郡衙,包括郡守曾如明在内等郡内一百多名官员尽皆被杀。

    葛荣纵容部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一时间,长广郡变成了人间炼狱。

    二月初六早朝之前,荀季芜、陈恒道还有尉迟复三人在上朝之前提前来了一趟皇帝的寝宫。

    葛荣起兵的消息老皇帝已得到,虽然这是件意料之外的事,但这支两万人的散兵部众目前不足为虑。

    不过荀季芜此来并不是为了听老皇帝说什么尽在掌握之内的话,即便有忤逆犯上的嫌疑荀季芜觉得也要问出陛下真正的目的。

    萧衍见三人前来倒也并不惊讶,随即他让朝七搬凳子让三人坐下。

    荀季芜没有立刻入座,而是径直问道:“陛下,老臣斗胆求问您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葛荣的这支起义军虽说威胁有限但在南部诸地引发了极大的轰动,以至于更多的百姓要因此而遭难。”

    荀季芜痛心疾首,他为民请.愿,为的是天下。

    而作为老臣,他一生为国朝鞠躬尽瘁,萧衍从不怀疑他的忠心。

    萧衍见状先让荀季芜坐下,而后他道:“三位爱卿可还记得朕先前与你们透露的那两个字,一个禾字与一个反字。会稽王的两个盟友是谁在那时朕就知晓了,后续的这一系列举措也都是由此而来。”

    荀季芜闻言问道:“敢问陛下到底是谁敢如此包藏祸心?”

    萧衍闻言神色平淡,他解释道:“豫章王萧怀安的母亲名叫曹禾,统儿他的表字还是我给他取得,是为制反,意为制藩。”

    老皇帝说话的时候,荀季芜一直在注意他的反应但老皇帝表情淡然连愤怒都不曾有。

    一句说完,萧衍接着又道:“他们能做出这些事朕也不稀奇,若是换作以前朕还有时间更愿意怀柔并济一步一步来。但现在朕的时间不多了,朕想在死之前为接替大统者铺平道路。”

    话说到此,荀季芜三人皆心头一颤。

    老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这是要废黜太子,再立新人。

    可三人略微思量,除了太子萧统其余皇子尚年幼,难登大位。

    但想着想着三人某一时间忽而齐齐凝眉,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即荀季芜看向老皇帝问道:“陛下,难道您的决定是......”

    萧衍闻言摆手制止了荀季芜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萧衍道:“祖制算什么。如今天下早已大乱,礼乐也早已崩坏。他北魏若论血统还有胡人血脉,若是及至此时我们还看重眼下的这些这些未免太固步自封了。”

    可话虽如此说,但三人心中震撼却是半点不少。

    老皇帝所要做的可不是简简单单打破祖制这般简单,他是要开古今未有之先河。

    片刻后老皇帝又道:“今日与三位爱卿和盘托出此事也是希望得到三位的支持,湘儿的能力你们有目共睹,所以若是朕死后朝中反对声音太大还得麻烦三位爱卿。”

    说着老皇帝竟是起身要给荀季芜三人鞠礼。

    三人哪敢如此,见状纷纷上前制止了即将俯下身子的皇帝。

    荀季芜拖着老皇帝的手臂诚恳道:“陛下托孤至此我等必竭力辅佐长乐公主。”

    闻听此,老皇帝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股笑容,他道:“湘儿的安全你们暂时不用担心。”

    及至此,老皇帝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荀季芜三人也是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陛下的用心。

    萧衍道:“安儿和统儿还是谨慎,至今没有露出马脚。”

    荀季芜闻言道:“豫章王殿下本就有勇有谋,而太子殿下身边则有王沛这样的谋士,他们不会轻易就动手的。”

    萧衍闻言笑道:“所以借着葛荣叛乱这个契机,朕就再给他们加一剂猛药。三位爱卿待会儿上朝之后就直接言明朕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同时传旨唯亭城,让太子萧统暂时不用返回。”

    接下来的事便是老皇帝不说荀季芜也明了了,陛下最大的后手除了神策军那便是湘东王了。

    郡主徐嫣然留在京城表面上是一种质子行为,但其实是为了迷乱旁人视线,等到一切既定,湘东王一定会出手。

    宣布旨意后,荀季芜三人闻声应下。

    三人从老皇帝寝宫离开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依旧暗沉,晨曦间的那一丝光亮也没有。

    三人依旧没有从方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不过细细想来其实这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陈恒道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荀大人...”

    只是他还未言说就已被荀季芜拦了下来,荀季芜道:“既然陛下已经有了明确的安排,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做便是。眼下是要把叛乱之事彻底解决。”

    今日朝堂之上,长广郡葛荣叛乱一事自是重中之重,不过好在南部前线尚有大将军赵敢的大军而且推进顺利,所以百官暂时还不担心叛乱大军可以一军攻到金陵。

    大梁历,大通五年,二月初七。

    萧怀安在做好最后的安排后已经开始秘密离开京城赶往豫章郡主持大局,而远在琅玡郡的太子萧统也最终决定赶回京城。

    因为朝廷以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谋划,所以他们的动向锦衣郎都有掌握。

    萧怀安返回豫章只带了几名心腹,隋暮负责留守京城。

    而另一边的太子萧统不仅打算返回京城,还准备秘密带一批人马回去。

    他们本是边防军中的一部分,此军主将王玄谟,亦是来自琅玡王氏,算得上是萧统的嫡系。

    大军人数不多,只有一万人,但恐怕人多眼杂,所以主将王玄谟已秘密将部众分成好几批,在萧统众人身后,分批返回金陵。

    萧怀安和萧统的动作自是秘密中的秘密,知晓的人一手之数。

    同一时间,老皇帝部署的最终大网也逐渐进入了收网阶段。

第三百七十九章 萧统返京

    随着萧怀安秘密离开金陵,不久后锦衣郎的密信也传到了前线赵敢手中。

    南部战事的推进一直稳步进行,长沙王和上广王的两支嫡系部队虽然装备优良,但论整体实力与朝廷的神策军犹有差距。

    而且大将军赵敢生平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把控以及排兵布阵都是萧元怀和萧靖山两人难以企及的。

    不过萧元怀和萧靖山最大的依仗是豫章郡那队兵马的反水,到时候双方里应外合来一波趁其不备,不怕打不败赵敢。

    另外,萧元怀和萧靖山对于各自副将的怀疑也逐渐消散,因为他们已然意识到这是赵敢的攻心之计。

    在第一战失利后二人收拢部队,严格部署,如今他们只等萧怀安赶回豫章,那时候便是他们大举反攻的时机了。

    萧怀安从临山别院离开的极为隐蔽,即便锦衣郎早有察觉,但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晚了小半天。

    萧怀安离京之时把萧湘也带了上,宋宛等人也由他安排随他一起秘密离开了。

    对于豫章王萧怀安,锦衣郎暂时还不会去动,但对于监天司和地网锦衣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在宋宛等人重新出现后不久,锦衣郎便收到了消息。

    袁真焕虽然没有亲自出手但也派了锦衣郎中多名顶尖战力参与追杀,他们誓要将这批大魏人全歼在南梁境内。

    相对于整个南梁风云的变动,宋宛等人的生死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他们既然敢来那就已经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他们在京城搅动的风雨南梁朝廷是不会容忍的。

    金陵城内,已经很久没有锦衣郎成批出动搜寻的身影了,以至于时日一长那场风波又渐渐被人淡忘。

    秦淮岸边,玄武河上。

    画舫成丛,粉断梅香。

    一片淡然闲适景象之外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故乡不在,横尸遍野。

    此之京,哪知外。

    ————

    老皇帝病危的消息已由丞相荀季芜传令百官,至此,这个早就传扬开来的消息算是坐实了。

    一众皇子公主以及妃嫔等得到消息后纷纷前来看望但都被朝七挡在了外面,理由都是陛下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在朝七这位掌印太监面前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所以在表明心意后也便故作伤心地离开了。

    老皇帝病重,最能引起百官注意的那便是太子萧统何日返回。

    因为在传信上荀季芜言明,老皇帝的意思是让太子萧统继续留在唯亭城待命,这无疑给太子一脉官员的心头盖上了一层迷云。

    皇帝病重不让太子返回以备不时之需继承大统,反而让他留守在外,这难道会是另一种信号?

    如此,时间在这般稍显紧张的气氛中逐渐度过。

    在萧统返回金陵的路上,他收到了来自老皇帝的旨意,自是让他留守唯亭城。

    但此时此刻在见到这道旨意后反而愈发坚定了萧统要返回金陵的决心,老皇帝看样子是真的快不行了。

    与萧统同路返回的除了王沛等几名太子府幕僚还有王玄谟带领的一支百人小队,其余大军则被分散在后秘密跟随。

    远在京城的萧衍自然早就掌握了萧统的行踪,而眼见他收到旨意依旧不返回萧衍也不意外,他继续下旨且措辞严厉催促他即刻返回唯亭城。

    可旨意越是多,萧统心中的那个猜想便越是笃定。

    大通五年,二月十四。

    在星夜简兼程赶路了十日左右后,萧统率领部众赶到了金陵城外。

    而几乎同一时间,萧怀安赶回豫章郡,开始全权主持大军事宜。

    豫章郡内的一众大小官员基本都是萧怀安的人,所以事情的部署极为顺利。

    萧统赶回金陵后如王沛所预料的一样,他们没能顺利进城。

    在金陵城外十里的一处行亭中,丞相荀季芜、太尉尉迟复身着朝服带了几名兵卫正在此等候萧统。

    这该来的一切不仅在萧统的预料之中也不出荀季芜等人的意料之外。

    萧统在见到亭中的荀季芜和尉迟复后第一时间便从马上下来,甚至由于动作过快导致他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即便衣着满是灰尘,萧统也全然不在乎,他快步上前焦急询问道:“二位大人,我父皇身体怎么样了?”

    荀季芜和尉迟复察言观色细致入微,萧统的这点伎俩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

    萧统身后的王沛和王玄谟在见到荀季芜二人后各自一礼,荀季芜和尉迟复见状点了点头。

    萧统急匆匆地问完后荀季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太子殿下,陛下传令的诏书您没有收到?”

    萧统闻言依旧愁容紧缩,他解释道:“我在听到父皇病重的消息后就急匆匆地从唯亭城启程了,我这个做儿臣的这时候怎敢不随侍左右,便是此举会受到父皇责斥责我也一一受了。”

    荀季芜见状神色不改淡淡道:“太子殿下有此心值得称颂,但陛下的用意我等做臣子的也不好随意揣度。所以老臣只能在此拦下殿下的去路,至于陛下的情况我们也概不能透露。”

    双方的这场内心较量,一个包藏祸心,另一个则是见招拆招。

    荀季芜说完,一直站在一旁的王沛缓缓道:“荀公秉持大义我等也自应遵守,但太子殿下乃大梁储君,未来是要继承大位之人。若此番陛下病重殿下还不侍奉在旁,容等他日继位后恐被天下人诟病为不孝子孙。”

    王沛说的深明大义,但荀季芜心中却是冷笑一声,出自琅玡王氏果然不是寻常人。

    只是这般简单提及萧统为一国储君就能反过来打探老皇帝的真正意图,三言两语化无形为有形。

    尉迟复闻言声音大了几分道:“太子殿下向来风评极好,即便因此而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将来也大可将事情来龙去脉公之于众。到时候若还有哪个不开眼的嚼舌根,老头子亲自出面替殿下打抱不平。”

    尉迟复虽然是个大老粗说话直,但偏偏对待王沛这样言辞激扬的文臣最是有用。

    尉迟复说完王沛一时有些语塞,萧统见状果断接过话问道:“二位大人此来可是受了父皇的旨意?”

    荀季芜闻言点头道:“陛下希望殿下您可以尽快带人返回唯亭城,北部防线是帝国重中之重不容有失,有殿下坐镇北魏自不敢随意进犯,可保北边太平。”

    荀季芜的这番话听的萧统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所谓的坐镇便是没有任何实权也调配不了军队,何用之有?

    萧统既已带兵至此,不达目的定然不会罢休,故而他又道:“可否请二位大人通融一下只由我一人进宫看父皇一眼,与父皇说几句话后我就立刻返回唯亭城,这样也算是做儿臣的尽到孝心了。”

    荀季芜闻言面露难色,他与身旁的尉迟复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统见状立刻俯下身子恳求道:“烦请二位大人通融一二。”

    既是一国储君,又说话至此,荀季芜故作思量,最终还是答应了萧统的请求。荀季芜道:“殿下,只允许您一人与我们进宫走一趟,其余人原地扎营待命。而且在见过陛下后您就要即刻返回唯亭城,不容有失。”

    萧统闻言赶忙道:“谨遵荀大人所言。”

    萧统自然是要带回宫的,荀季芜和尉迟复废了这番口舌又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萧统笃定,也是为了让王沛和王玄谟深信不疑。

    片刻之后,萧统安排王沛和王玄谟原地扎营等候他返回。

    至于后续尚未到的那些人,萧统则吩咐王玄谟秘密安顿,必要时可与临山别院的隋暮接触。

    之后,萧统便独自一人跟着荀季芜二人的马车返回了城内。

    荀季芜和尉迟复同坐一辆车,萧统单独一辆。

    回程路上,萧统掀开侧帘,看着那熟悉的道路,他第一次有了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金陵城,帝王家。

    生于此,长于此,亦将魂归于此。

    随即,他视线飘远,眼光所到之处似乎是栖霞山的方向。

    如今一切尽在掌握,需等待的便是入宫,在萧统离开皇城的那一刻就是他们所有人动手的时候。

    因为是武将出身,所以王玄谟对于安营扎寨的位置很是挑剔。

    但今日因为得了命令他拒绝不了,否则他绝不会选在此地扎营。

    此地不仅地势低矮,而且周遭两边离的不远处就是朝廷神策军的大营,他们刚好被夹在了中间。

    不过对此王玄谟也并未多想,他们最多在这里待一日,这些都不是问题。

    马车缓缓前行,金陵城的城墙逐渐浮现在萧统眼前。

    城头之上,有一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是那黄九郎。

    黄九郎在那日得到神秘人的消息后便开始想办法接近城防军指挥使曲潼的儿子曲江津,而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认识了曲江津,此后两人关系日渐熟络,后来在曲江津的关照下他得已在城门这边补了个小差。

    虽只是个八品的小官,但于黄九郎而言比地方的七品县令也好。

    可在那之后黄九郎就再没与那位神秘人接触过,那人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城墙之上的黄九郎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两个车架,他知道那是丞相荀季芜和太尉尉迟复的车架。

    居前车架中的萧统缓缓掀起前帘,他视线投向远处,那近在咫尺的高大城墙久违了。

    在那城墙之上,萧统也偶然间注意到了黄九郎,只不过他只是轻轻一瞥并未上心。

    黄九郎见状拉过身旁一小吏问道:“知道丞相大人他们出城干什么去了吗?”

    小吏闻言道:“回黄大人的话,听说丞相大人他们是去城外接见回来的太子殿下。”

    黄九郎闻言奇怪问道:“陛下不是下旨让太子殿下留守唯亭城吗?”

    小吏道:“大人,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好,那你先去忙吧。”

    “小的告退。”

    黄九郎视线落在两辆马车上,他看着马车缓缓驶进城郭最终消失不见。

    马车走在凤鸣街上,萧统并未感受到任何危机感,相反城内一片歌舞升平仿若盛世让他乐在其中。

    外部兵乱此地却依旧承平,萧统也明白这是大梁本身风气所致,不过这也给他们的谋划产生了作用。

    萧统放缓心态,只要确定了事实那大事就可以开始了,至于萧湘,萧统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走过凤鸣街,马车缓缓驶进了皇城。

第三百八十章 针锋相对

    今日早朝同样是由丞相荀季芜主持,除了对前线两路大军进展情况的讨论,荀季芜得了皇帝的授意竟是又重提北伐一事,并且特意强调太子留守唯亭城的重要性,此举是为朝廷驻守国门。

    对于这种打一巴掌给一个枣的行为既让人疑惑,从结果来看同样不好。

    太子一脉的官员虽不敢当廷议论皇帝的决定,但私底下还是对皇帝的态度做了讨论。

    萧统返京的消息自然不止有老皇帝和荀季芜等几人知道,从属于太子一脉的官员也早就收到了消息。

    萧统的返回也让他们有了主心骨一般,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老皇帝如今的状况早已不是众人关心的重点了,皇帝的死已是必然,他们在意的是等老皇帝仙逝之后太子如何安稳继承大统。

    因为从已有的苗头来看,老皇帝似乎对太子有成见。

    至于定论他们暂时不得而知,但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局势逐步恶化。

    荀季芜和尉迟复在城外接见萧统的事自然也早就传回了城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一批人的心。

    随着萧统最终得以入城,不少人的心也都跟着安定了下来。

    阔别已久,再见那宫墙、宫卫,于萧统而言皆是回忆。

    入宫之后来不及停歇,萧统便跟着荀季芜和尉迟复的步伐径直往皇帝的寝宫去了。

    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随着距离证实心中的那个想法越来越近,也让萧统有了些许紧张。

    对于父亲,萧统抱有畏惧并且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是太子,老皇帝对他的要求便也高。可时日一常萧统总怕自己在父亲面前犯错,久而久之一种想反抗却又不敢的念头积压在了心中。

    而今天,他即将要面对的是那个奄奄一息的父亲,他该说什么呢?

    还是需要做做样子寒暄几句,但他内心深处不是这般想的。

    慢慢地,皇帝的寝宫已近在眼前。

    候在门外的朝七见到萧统后躬身行了一礼,而有些恍惚的萧统在听到朝七的声音后才意识到寝宫已经到了。

    萧统闻言急忙寒暄道:“公公日夜操劳辛苦了。”

    朝七闻言缓缓道:“都是老奴的分内之职,殿下您进去看看吧。”

    朝七说完让开道路,荀季芜和尉迟复同样如此,他们不打算陪萧统一起进去。

    一步、两步、三步,萧统走的缓慢,他似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路过朝七他们身边的时候,萧统没有转头,但他有一种万千目光正注视着他的感觉,而这也让萧统紧张到了极点。

    行过三人面前,萧统踏步走近门内,他平复心情,努力整理好所有思绪,他以为至此一切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寝宫之内此刻尚还有几名太医或是在写药方,或是在讨论研究病情,屋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几位太医见到萧统后皆起身问候,萧统则示意他们莫要出声,安静便好。

    走过身侧帘幔后,萧统见几名太医竟是起身缓缓离开,他本打算说不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眼前这种局面,的确他们单独相处比较好。

    几位太医出去后,还不忘替萧统关了房门。

    门框吱呀一声关上,随之关上的还有萧统悸动的内心。

    萧统转过身,面对皇帝床榻的方向,隔着一道屏风他尚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片刻后,他站在屏风外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父皇,儿臣回来看您了!”

    一刻、两刻、三刻,时间至此仿佛静止,萧统并没有得到回应。

    而就在他打算继续再开口的时候屏风那边忽而传来了一道声音,但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虚弱,反而极为铿锵有力,萧统闻言不禁心头一紧。

    “统儿,日夜奔波可还劳累?”

    萧统强自忍住心中的震颤,只不过他还是开始不自觉地嘴唇打颤。

    萧统压制内心的紧张有些断断续续道:“儿...儿臣不累,父皇您的身体如今......”

    话至此,后续言语萧统没了再问出口的勇气。

    屏风那边,老皇帝嘴角不禁浮现一抹冷笑,果然是长大了,胆子也跟着大了。

    萧衍问道:“你觉得朕的身体如何了?”

    萧统道:“儿臣得到消息说父皇您身体不适,儿臣担心不已。”

    萧衍闻言冷笑道:“不适?难道不是已经危在旦夕,快要死了吗?”

    越说到最后萧衍的语气越是阴冷,以至于在他说出那个死字时萧统直接害怕的跪了下来。

    萧统急忙解释道:“父...父皇,儿...儿臣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希望可以陪在您的身边。”

    萧衍见状重新换回和善语调道:“统儿有心了,只不过你回来带的人是不是有些多了?”

    听闻此,萧统的内心如坠冰窖,整个人瞬间瘫软,只是他还强自撑着罢了。

    萧统慌乱道:“儿臣只带了几位太子府的幕僚和一支百人护卫队,其...其余再无其他人。”

    萧衍淡淡道:“哦?难道是朕错怪了你,跟在你们身后陆陆续续十数批的小队难道不是你的人?”

    萧衍说完后,一股死亡的窒息感瞬间涌上了萧统的心头。

    虽是暮冬时分,但此刻萧统已满身汗水,双腿也有些发软。

    他低下头有心想再解释,却只听身前的屏风被人慢慢移开,萧统忍住心中的畏惧抬头看了一眼。

    在那床榻之前,身着龙袍的父亲正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目含威严地审视着他。

    萧衍看到跪在地上的萧统,身形微微向后倚靠,他捋了捋胡须感慨道:“我儿啊,你是大梁的太子,未来是要继承大统之人,难道这点耐心都没有,就这么盼着朕死吗?”

    萧衍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最锋利的言语,那一字一句仿若刀剑刺在了萧统的身上。

    萧统此刻眼神飘忽,他想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父亲但始终没有那般勇气。

    “父皇,儿臣对您忠心耿耿。那些不是我的人,一定是哪个乱臣贼子想陷害我,想挑拨我与您的关系。父皇,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萧统声泪俱下极力辩解道。

    萧衍就这样看着这一幕,片刻之间一言不发。

    眼前这人是他认定的太子,能力胆识皆有但眼界着实差了些,即便有王沛那样的人辅佐他也改不了这个问题。

    萧衍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然,他身体向前俯视着萧统缓缓道:“儿啊,你说有人想要陷害你。那是会稽王的人,还是豫章王的人呢?”

    而在听到豫章王三个字后,萧统心中那最后半道防线也被击溃,他已经没有再开口的勇气了。

    萧衍看着宛如一滩烂泥的萧统继续道:“知道爹为什么要给你取字制反吗?那是希望大梁以后在你手中可以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爹老了,从前的心气神也没了,但爹不是老糊涂,这双眼睛还看得见。给你的锦衣郎你也不会用,将来可如何治好偌大的国家啊。”

    “爹,爹,儿臣知错了,您就饶过儿臣这一次吧,饶儿臣一次吧!”萧统一边哭喊一边双膝跪地前行,但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去到父亲身前。

    萧衍拨弄大拇指上的扳指,他看着萧统,眼神中没有任何纠结与不忍,他缓缓道:“儿啊,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你的那些死去的哥哥是什么下场难道你都忘了吗?这么多年了还是不长记性,你让爹怎么放心把这个国家交给你啊。”

    萧衍一边说,眼前的萧统一边猛地磕头,他的额头已满是鲜血但他依旧不停。

    萧衍看着这一切置若罔闻,他不再多言也不制止萧统的行为。

    到最后满脸血污的萧统停了动作,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统猛然站起身,当着父亲的面狂笑不止,此刻他的眼神里已没了方才的那般惧怕。

    萧统来回踱步,口中大喝道:“对,我就是要造您的反,我就是要做大梁的皇帝。老头子你老了,这位子也该让给我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觉得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觉得萧湘那丫头什么都好。哈哈哈,可惜她是个女子,这位子到死也轮不到她来坐。勾结萧不羡,联合萧怀安这些都是我干的,可天下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大家都是万古不易的贼,后世史书在写到你的时候必会写上你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说到最后萧统指向坐着的萧衍,他的眼中没有愤恨,只有不甘。

    萧衍就这样看着这个儿子在自己眼前发疯,没有制止。他神色如常缓缓道:“这些话,你是不是早就想说了。”

    萧统闻言眉目狰狞怒吼道:“对,我恨不得老头子你明天就死,恨不得现在就能杀了你。”

    言罢,萧统又低下头颅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在笑,不是笑话萧衍而是笑自己,“可惜啊,老头子不愧是老头子,我比不了。”

    一句说完,他瘫坐在地上也没去管血流不止的额头,方才的那股精神气至此似乎一溃而散,他再也说不出半句狠话。

    鲜血顺着萧统的脸颊滴落,房内二人就此沉默。

    良久之后,萧衍看向萧统道:“这才有点像太子的样子,不过已经晚了。”

    萧统闻言斜着头颅看着他,他笑道:“杀吧,杀吧,都杀了国家就能安定了,都死了这个位子你就能坐得稳了。”

    “快杀了我,杀了我!”萧统朝着萧衍怒吼道。

    萧衍没有理会他的疯狂举动,只是轻轻挥手藏在身后的几名锦衣郎便一拥而上控制住了萧统。

    萧衍道:“传令太医把他的伤治好,再送去大牢等候发落。”

    “遵旨。”

    之后,锦衣郎带着昏死过去的萧统离开,房间内便只剩下萧衍一人,他看着地上的那滩殷红血迹,沉思良久。

    半晌之后,朝七见房内安静便走了进来。

    瞧着倚靠着椅子闭目沉思的皇帝,朝七上前轻声道:“陛下,莫要生气伤了身子。”

    荀季芜和尉迟复之所以没有一起进来自是想让朝七先进去探探情况。

    老皇帝显然知晓,故而道:“把荀季芜和尉迟复给朕叫进来。”

    朝七闻言立刻道:“老奴这就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一切安定

    方才这场皇家内部事除了朝七,荀季芜和尉迟复都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们还是别掺和为好。

    在得到老皇帝的传令后,荀季芜和尉迟复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终究还是逃不掉的。

    朝七见状急忙道:“荀公啊,陛下这时候需要你们。”

    荀季芜淡淡道:“走吧,公公。能为陛下排忧解难,也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荣幸。”

    两人走进寝宫的时候,原本地上的那滩血迹已被人擦去,房内一切如初,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彼时萧衍正在房内来回踱步,他似有什么事想不通,见到荀季芜和尉迟复后这才停下。

    萧衍招呼朝七出去,之后便拉着荀季芜二人到近前坐下。

    荀季芜和尉迟复被萧衍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懵,他们一时没看懂陛下此举的意思。

    萧衍让两人坐着,他自己则站在两人身前居高临下盯着他们,荀季芜见状想起身却被萧衍给摁了回去。

    萧衍盯着两人,眼神灼灼,他似是有些焦急地问道:“二位爱卿,朕...朕是贼吗?”

    闻听此,荀季芜和尉迟复更加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皇帝有如此异常的反应。

    不过荀季芜还是开口问道:“陛下您何出此言,为何要拿自己与那贼人比较?”

    一句说完,荀季芜忽而意识到,皇帝有此异常反应很可能与方才的结果有关。

    荀季芜答完,萧衍随即看向尉迟复。

    尉迟复见状立刻道:“何人敢如此编排陛下,老臣现在就去撕烂他的嘴。”

    萧衍对于二人的反应并未上心,径直又道:“那就是说朕不是贼,而是备受百姓爱戴的好君主了。”

    荀季芜闻言当即道:“若陛下您不是好君主还有谁还敢说是呢?在您的治下大梁从一片废墟得以有如今的发展,这都得益于您的仁政爱民之策。将百姓从战乱中拉出来,给他们安定富足的生活,保证他们不受外敌侵犯。若是这样的话还不是好君主,那老臣不知道谁还能是。”

    荀季芜一字一句说地恳切,萧衍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有些僵硬,但至少是有了。

    萧衍收回视线不再盯着他们,他在两人身前踱步,口中还喃喃道:“朕不是贼,朕不是贼。”

    荀季芜和尉迟复见状也都急忙起身,父子相残,同室操戈,老皇帝这一辈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如今再出现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了。

    两人之后没有再说话,亦是没有安慰什么,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皇帝把心中的那个念头解开。

    良久之后萧衍停下步伐,他目视前方,原本的那股精气神至此也同样涣散。

    他不断后退最后瘫坐在了椅子上,荀季芜和尉迟复见状则都急忙上前搀扶。

    尉迟复道:“陛下您要保重身体,莫要忧虑这些事。”

    萧衍眼神飘忽口中喃喃道:“可他们都是朕的儿子啊!如今却都要来造朕的反,朕是不是哪里做错了?爱卿,朕哪里做错了?”

    荀季芜闻言安抚道:“自古无情总是帝王家,不是陛下您做错了,而是龙椅上的那个位子诱惑太大让很多人迷失了方向。”

    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他萧衍如何不明白,荀季芜和尉迟复也知道皇帝明白,只是难以说服自己而已。

    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此刻显得尤为苍老,方才的那股森然凌厉早已不再,换来的是一个迟暮老人的心中落寞,他虽是皇帝却也是父亲。萧衍没有再开口就只是示意二人自己没事让他们返回落座。

    房间之内就此沉默良久。

    半晌之后,萧衍收敛思绪,眼神也重新变得凌厉,他缓缓开口道:“城外的那些人我已经派沈敬之从神策军调兵去解决了,那一万边军控制后就暂时打乱收编吧。”

    荀季芜闻言也赞同皇帝的决定,这些人的主将王玄谟虽然出自琅玡王氏,但他们并不是琅玡王氏的私兵。他们本也是以前的神策军,只不过如今换防去了边境,说到底他们忠心的还是朝廷。

    荀季芜道:“后续安抚事宜就由老臣出面解决。”

    萧衍闻言点了点头,他道:“这些事情解决了,后续要面对的就是那几路叛军了。尉迟爱卿,朕打算派你到前线亲自坐镇。豫章王已经返回辖境,相信要不了多久豫章郡的那对援军就会反叛,赵敢他们人数不占优势还需后撤,而且等其他援军赶到亦需要时间,所以朕还是希望尉迟爱卿可以在前线帮朕稳定军心。”

    尉迟复闻言立刻领命道:“谨遵陛下诏令,老臣明日就启程。”

    老皇帝闻言欣慰笑道:“我会派一队锦衣郎跟着你,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尉迟复摆手笑道:“陛下多虑了,老臣虽然年纪大了但那份胆识还在,若是陛下现在需要我上阵杀敌,老臣依旧义不容辞。”

    萧衍笑道:“尉迟爱卿的神勇朕知晓,但国朝还需要你,爱卿可不能随便撒手不管了。”

    尉迟复嘿嘿笑道:“陛下放心,老臣也想再多活几年好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打了一辈子的仗了,为的不就是享受享受嘛。”

    出身行伍的尉迟复说话直白,这般言语虽然没有拐弯,但最合萧衍心意。

    对于后续战阵事宜的安排荀季芜和尉迟复都不担心,他们知道皇帝早已安排好了。

    再之后,荀季芜和尉迟复便退了回去,徒留萧衍一人。

    经历过心情大起大落的萧衍唤了朝七进来要他陪自己去高台上吹风,今日日头高照,无风也无雨,最是好时候。

    高台上,朝七见阳光大便细心问道:“陛下,要不要唤人来给您遮阳?”

    萧衍摆手道:“不用了,朕心凉需要多照太阳。”

    朝七见皇帝神色凄然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陛下,老奴一直都在。”

    萧衍闻言微微一笑,未再开口。

    城驻扎的外神策军在萧统还没入京之前就收到了皇帝的御令,所以沈敬之在拿到调兵虎符后短时间内便整备好了大军,一万边防军的战斗力虽然不弱,但沈敬之有把握短时间被让他们缴械投降。

    金陵城外,行亭之边。

    王沛和王玄谟从上午一直等到夕阳渐落都没能等到返回的太子殿下,最后倒是等来了朝七。

    朝七带着老皇帝的口谕而来告诉他二人,太子殿下将会在宫内小住几日,陛下恩准他二人也跟随进宫。

    对于尚还不知事态发展的王沛和王玄谟来说,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当下那一万兵马也都已安排妥当,他们再进宫与殿下会合则大事可期。

    所以在得到诏令后两人并未多想便应了下来。

    之后王玄谟简单交代了一下事宜后便与王沛一道乘着车架进了城内。

    随着马车缓缓进入城中,天色也悄然暗了下来。

    原本兴致高昂的两王沛和王玄谟在入城之后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尤其是王玄谟,多年行军打仗使得他对于危险有着天生的警觉。

    他发现跟随一起入城的人比方才多了不少,而且看样子这些人并不是寻常的宫卫。

    王玄谟首先想到的便是锦衣郎,而越是如此想,他心中的担忧便也越多。

    随着马车最后进入宫城,王玄谟和王沛最终没能采取任何行动就被锦衣郎拿下同样被押送去了大牢。

    今夜的金陵城外注定不会太平。

    分散驻扎在行亭周围的这批边防军最开始都严阵以待,但随着王沛和主将王玄谟的离开他们渐渐感觉到此次的事情并没有那般严肃,一切也都在预料之内。

    他们虽还不敢就地生火,但警惕心已经松懈了下来。

    夜深后,城外山林中渐渐滋生雾气,月光普照,不少兵卒已进入梦乡。

    沈敬之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候,夜深之后,他安排大军从四面分别出发得以包围对方。

    沈敬之的目的是先解决了那些将领,之后的其他人他们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许久之后,约定的时间到了,神策军从四面八方开始行动逐渐包围了这批边防军。

    由于没了警惕,所以三万神策军很快就将他们冲散成了各个零落部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他们全部控制。

    沈敬之和他的几名副将各自提着几个头颅在人群最前方高声呼喝道:“你们主将已死,还不快快受降?”

    嘹亮的喝声在山林中回荡,这些人及至此刻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随着主将已死的消息渐渐在军中传开,让本就已经泄了气的大军越发没了反抗的勇气。

    山林之中火光环伺将此地照亮如白昼,神策军按照事先的部署将已被冲散成零落的部分分批控制最后押回。

    至此,萧统的最终谋划成空。

    城外的这般动静自然没有躲过有心人的注意,但至于朝廷的两路兵马为何会兵戎相见就不得而知了。

    有人猜测此事与回京的太子有关,也有人以为就只是简单的军队训练,当不得真。

    但到底为何终究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只要天下还太平就少不了他们的一碗饭吃。

    从太子带兵秘密返回金陵到如今他及一众部下皆被擒不过只有一天时间,当日夜晚,尚有还在熟睡中的太子一脉官员被锦衣郎连夜抄了家,死的死伤的伤。

    而直到他们死的那一刻他们都没有明白锦衣郎为什么会找上他们。

    第二日早朝,有不少官员都没来上朝而且皆是太子一脉的官员。

    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但没人会在这时候问这些不合时宜的问题,而还剩下的那些太子一脉官员则都猜测不已。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都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考虑的。

    早朝之上,丞相荀季芜只是简单说明了太子殿下回京的消息,而至于目前的情况只字未提。

    早朝所要议论的还是前线战事问题,皇帝陛下正式下令派遣太尉尉迟复亲临前线坐镇,其余加派几位官员带着圣旨赶赴湘东王徐牧和蜀王萧澜的辖地。

    这虽是个极小的变化,但当百官听到蜀王萧澜后便渐渐起了其他心思。

    按理说蜀王也是参与了当初的那件事的,但如今陛下不仅没有惩治反而给了他极大的宽容。

    所以许多人都认为,这其中必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一个早朝虽然没有议论太多事,但风云际会的流转,天下形势的变化在此都体现的淋漓尽致,而最贴切百官自身的则是消失的那些人。

    总之一场早朝既让人定心,也让人慌张。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赵敢的谋划

    太子被捕入狱的消息目前还鲜有人知道,审问一事是由宋真亲自来的。

    对于一个境界低微的萧统,宋真甚至没怎么废力就得到了他与萧怀安以及会稽王萧不羡的全部谋划。

    若不是当初抓到了会稽王的那个手下,朝廷还真看不穿。

    这般计划一环接一环,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大通五年,二月十五,东部前线。

    宁朔将军柳玄所率领的神策军在上一次的攻城战中取得胜利,成功拿下了奇元城。

    不过这一次朝廷的伤亡也多了不少,好在萧不羡的部下死伤更多。

    奇元城易守难攻,柳玄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拿下也体现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

    而就在柳玄打算继续追击一举拿下叛军的时候,自称南平大王的葛荣得了萧元怀的命令率部赶来。

    葛荣的两万兵马虽是散兵游骑没什么战斗力但胜在人数众多,三万神策军在两次攻城后死伤已逾七千,如今正是人困马乏之际,所以柳玄思量再三还是下令就地休整不再追击。

    而这两战之后,朝廷大军也成功向前推进了百里有余,会稽郡一半领地得已收复。

    也是这时候,百姓才知道原来会稽王萧不羡是要联合其余二王谋反的。

    东部战事自此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纵观局势对朝廷还算有利。

    南部战场上,自打赵敢得到皇帝的密信后朝廷大军便不再继续推进,三万神策军加上临遥、庆徽二郡的援军加起来总计五万有余。

    不过叛乱二王的兵马如今纠结已有七万余,虽说第一战中被歼灭八千但整体来说对他们还造不成威胁。而且当下他们还有来自朝廷大军后方豫章郡兵马的支持,正面冲撞上朝廷并不占优势。

    因为从一开始赵敢就将队伍分成了四部分,所以当下独聚一角的豫章郡兵马知晓的战阵消息很少。

    在萧怀安赶回豫章郡正式接过大小事务之后,他立刻给前方的豫章郡郡尉封都还、长沙王萧元怀以及上广王萧靖山各自寄去一封密信,内容大抵是与他们何日正式起事,时间就定在了五日之后。

    大将军赵敢通过自己对于整个战场局势的把控已隐隐预料到豫章郡郡尉封都还将要反叛,所以他在收到朝廷密信后的第一时间就已下令安排大军随时准备后撤。

    而又因为朝廷大军的后路上有豫章郡的兵马,所以赵敢想在对方反叛之前提前出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二月十六日晚,敌军中军大帐之中。

    萧元怀和萧靖山今夜齐聚一堂,因为他们都得到了萧怀安传来的密信。

    赵敢的五万兵马虽然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但若是能打他们个措施不及,赵敢也不会有还手之力。

    如今整个局面对于他们来说很好,南边京城里有太子作内应,战阵敌对营帐中又有自己的人,无论怎么看胜利的天平都已经在向他们倾斜了。

    中军大帐内,萧元怀与萧靖山正在举杯畅饮,其余一同的还有他们的副将。

    虽说大军之中不能有女人,但今晚的酒宴帐中就有好几位衣着清凉的女子正在舞动身姿。

    萧元怀生性多疑,所以考虑事情总喜欢考虑到个万全法。

    即便当下优势都在他们一方,他也没有过多的掉以轻心。

    他坐在主位上,对帐中其余人提杯,其余人也同样举杯共饮。

    其实萧元怀一直因为没有拉拢来湘东王徐牧而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若是徐牧加入当下这个位子就不是他能做的了。

    一杯饮完,萧元怀开口道:“靖山啊,其实还有一事是我一直所顾虑的。”

    萧靖山闻言收回停在那几位姑娘身上的视线后道:“哦?元怀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如今这时候咱们切不可畏畏缩缩停滞不前。”

    萧元怀闻言道:“咱们起兵之时虽然绕过了徐牧的辖地但他的反应在我看来又正常又有些不正常。”

    萧靖山闻言并未当回事只是道:“说白了他徐牧现在就是不想反,他的实力这么强完全可以和朝廷公开叫板。但徐牧的女儿如今可还在京城,说是去面见陛下实则就是软禁、就是质子,他徐牧又如何能够真正放开手脚。”

    萧元怀点头道:“道理我自是明白,但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地方。他徐牧既然可以因为女儿而不出手会不会也会因为女儿在关键时候反咬我们一口,若他和萧怀安一样来一个措手不及那到时候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闻听此,萧靖山的神色开始严肃起来,细细想来不无这个可能。

    萧靖山道:“那咱们要不要再派人去见一见徐牧,顺便挑明我们的立场。大不了等以后拿了天下允许他徐牧分裂出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说起天下,于他们而言天下如今已是囊中之物。

    所以萧靖山说完后,两人四目相对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萧元怀缓缓道:“靖山啊,你说这天下拿下之后那个位子谁来做?”

    萧靖山撇了撇嘴道:“以目前的局面来看还是萧统那小子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是太子继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说着说着萧靖山便开始烦躁起来,摆明了不服气。

    片刻后,萧靖山愤愤道:“杀头的事都是咱们两个冲锋在前,他萧统日后做了皇帝若是不给咱这两个叔叔点实打实的好处,我可不会随便罢休。”

    萧元怀闻言笑道:“这事儿其实还轮不到咱们急,别说他是太子,就算他是皇帝这个位子他萧统也不一定就坐的稳。你以为萧怀安那小子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他真的只是简单地为了杀老皇帝,谁不心动那个位子,他也心动。只要天下真的被打下来了,那咱们每个人的顾虑就又不一样了。”

    萧靖山闻言思量片刻后道:“那元怀啊,咱们要不要事先站好队?”

    萧元怀摆手道:“这件事暂时不着急,如果萧怀安没什么野心也就罢了,如果他有等到时候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未尝没有机会,徐徐图之。”

    萧靖山闻言笑道:“好,元怀还是你有好办法,鹬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

    萧元怀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徐牧那里还是要再派人去接触,即便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也要知道他的动向,不能被他从后背偷袭了。现在这时候,切记轻敌大意。”

    萧靖山笑着接过话道:“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吧,不会出岔子的。”

    说到最后萧元怀醉醺醺的想起来了蜀王萧澜,他有些气愤道:“萧澜那老东西当真是越老胆子越小,连随我们一同起兵的勇气都没有,若是他也答应起兵那我们的胜算又能多两成了。”

    萧靖山也有些喝多了,他昏昏沉沉地道:“没了他萧澜咱们一样能起事,等以后拿了天下看我不整死他。老东西,我派门客去送礼他竟然连面都不见。他娘的越说越来气,京城里的腌臜事他萧澜一件也没少干,这时候拍拍屁股装好人了,他以为老皇帝真的会放过他?笑话。”

    夜渐深,两人喝的也都有些醉意,胡天海地骂了一大圈才消停。

    大帐中几位衣着清凉的女子都被叫了下去,进来了一队近卫将萧元怀和萧靖山扶了下去。

    虽说他们的起兵稍显仓促,但就目前局势来看对他们还是很有利的,所以于胜利他们不担心,当下只需耐心等待,好事自然可成。

    后方朝廷大军大营之中,赵敢正和几位副将在沙盘上推演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快的速度拿下豫章郡的一万兵马。

    封都还部在四路大军的最左侧,相聚最近便是赵敢的大军。

    其实最稳妥的办法是调集其余两路人马过来来个合围,但这样的做法动静太大,很有可能大军还没动起来就已经被对方看出马脚。

    所以赵敢打算先派一队人马去往封都还部假意传令,实则为大军的包围打掩护。

    封都还部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朝廷已经获悉了他们的目的,但如今时刻他们必定极为警觉,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这个任务。

    在赵敢说出自己的这个打算后,其手下一位名叫曹景宗的副将首当其冲揽下了这个任务。

    曹景宗乃是前朝名叫曹欣之子,虽然传到他这一代家道稍显中落但他以一人之力撑起了整个曹家。

    曹景宗在当年萧衍夺天下时立了大功劳,后来又凭着功绩一路升迁如今获封平西将军。

    曹景宗以忠勇胆识见闻,他本是可以独自率领一路大军的统帅,但因为此次征讨以大将军赵敢为首,所以他愿意追随仅为副将。

    曹景宗拦下后,其余人包括赵敢都没什么异议。

    曹景宗自信道:“将军,给我两百骑,只要让我进了封都还的大营我保证搅他个天翻地覆。”

    虽是老将,但胆识勇猛一样不差。

    赵敢笑道:“这有何难?若是景宗你进展顺利大军可以快速推进在外围给你制造混乱,那时候你们横冲直撞将再无人能阻拦。”

    曹景宗闻言豪迈笑道:“也就是那豫章王不在军中,否则我连他一起抓了。”

    赵敢知道他的勇猛,但此战还是容不得有半点失误,所以赵敢还是叮嘱曹景宗妥善行事,只要攻其不备,想一举拿下他们不是难事。

    南部战线的双方如今都已有了各自谋划,哪方能最终取得胜利靠的还是那个时间差。

    二月十七日一早,就在曹景宗准备带人前往封都还部大营的时候,从京城星夜兼程赶路的太尉尉迟复及一批锦衣郎秘密赶到了大军驻地。

    年岁已高的尉迟复星夜兼程如今早已是疲惫不堪,在听过赵敢的谋划后尉迟复觉得可行,同时他将带来的锦衣郎分了几人交给曹景宗,这样一来就更能迷惑封都还的视线了。

    尉迟复的到来是赵敢没有想到的,但尉迟复已然表明他只是来都督大军的,真正的统兵部署他只会参与不会干预,一切事由不用再乎他。

    都是战阵上出来的都知道统帅一定要有威严,所以尉迟复放权给赵敢,赵敢没有任何推辞。

    尉迟复交代完这些便被赵敢亲自带着去往大帐休息去了。

    朝廷派来尉迟复也足见对于这场战事的看重,而且尉迟复还带来了关于湘东王徐牧和蜀王萧澜即将出兵的消息,到时候合力包围叛乱之军将不再能抵挡。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封都还的担忧

    曹景宗此行的目的明面上还是传信,所以除了带上五名锦衣郎之外其余跟随的只有他的十四名近卫。

    在见过尉迟复后,天还没有完全大亮,一行二十人带着伪造的圣旨向着封都还的大营赶了去。

    彼时,封都还没有意识到赵敢的计策。

    因为豫章王萧怀安的返回使得封都还这些日子极为警惕周遭的风吹草动,他这一部等同于先头部队,若是有任何细微变化都有可能引起赵敢的察觉,所以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封都还站在了已经知道后续结果的那个高度,但可惜他还不知道他们的一切谋划早就被识破了。

    封都还部与朝廷大军大营相聚并不算远,所以曹景宗一行人一路疾驰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军营之外。

    由于四路大军暂时都在收缩阵型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所以封都还部大营周边的巡逻力度很频繁,甚至在更远处还有好几队穿插而过的斥候。

    若只是简单来看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些斥候巡视的方位出现了偏差。

    站在山头之上的曹景宗远眺前方大营,整座大营的气氛显得肃穆,这可不是打了胜仗的表现。

    这种表现和斥候的动向也正暴露了封都还部的奇怪之处。

    曹景宗坐在马背上指着远处笑道:“这封都还看样子也是知道后续事情的,大军阵型收缩的如此严密不给旁人丝毫探查的机会。但他错就错在忘了如今的形势在我们这边,他们这般畏畏缩缩更像是我们吃了败仗。”

    曹景宗说完,他身旁的一名近卫开口问道:“将军,那咱们现在直接进去还是再等等?”

    曹景宗摆手道:“不等了,咱们的行踪早就被他们的斥候发现了。若是再等,反而显得我们有猫腻。大将军那边他会有考量,现在就看咱们的这道圣旨到底有多少分量了,走吧!”

    说着曹景宗一夹马背,首当其冲朝着往大营赶了去。

    曹景宗一行二十人的出现封都还早就了解到了,曹景宗和锦衣郎的人亲自到场想来不是一般事。

    所以在曹景宗一行人堪堪抵达大营外的时候,封都还带着几名副将亲自出来迎接。

    曹景宗在大营前猛拽缰绳,马儿前蹄高高跃起,发出一阵悠扬的嘶鸣声。

    片刻后,封都还率先抱拳开口道:“曹将军。”

    “封将军。”曹景宗亦是抱拳回道。

    “我此行来的仓促还望封将军莫要见怪,这几位都是锦衣郎的大人。”曹景宗也将其余几人介绍了一番。

    封都还闻言自是一一抱拳见过。

    各自见过礼后,曹景宗等几人下马,曹景宗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封都还见状神色微惊。

    曹景宗尚未开口,封都还就感觉到情况不妙。

    曹景宗缓缓开口道:“封将军,这是陛下给我们各部下的诏令,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就由我和锦衣郎的几位大人亲自送过来了。”

    封都还闻言径直问道:“曹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还惊动了陛下?”

    曹景宗面不改色淡然道:“封将军,事情想必你也知道。虽然咱们南部战线一路顺利无阻,但那也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有的结果,论正面冲撞其实我们不占优势。而且前不久,长广郡也掀起了一股反叛军,那头目名叫葛荣自称南平大王,很快就纠结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受长沙王萧元怀的调配。现如今葛荣已率部赶往会稽驰援萧不羡去了,所以使得柳玄将军在东面战场形成了被动,故而陛下打算将各路大军先向后收缩,而后合力迎敌。”

    曹景宗说的淡然,但封都还却是听的仔细。

    他虽然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但表面上依旧平淡。

    曹景宗说完后,封都还没有正面接话,而是笑着寒暄将一行人接待入了帐中。

    不过大家没有一起进去,只有曹景宗和五名锦衣郎跟着进去了。

    言听陛下要求大军后撤,封都还便有些乱了阵脚,这般举动也是给自己缓神的时间。

    若是大军此刻撤回豫章郡,那他们之前的谋划可能都要泡汤,因为思绪颇乱,所以封都还甚至忘了要去接圣旨。

    曹景宗也不在意,他倒是希望封都还视线都被吸引进去。

    几人在帐中落座后,封都还开始试探性地问道:“曹将军,即便东路的柳将军有压力又何需咱们南路大军也撤回?如今大好的局势就这么撤走岂不是可惜了?难道说陛下在朝中听信了什么谗言?”

    封都还一连好几问都是由于他内心的不确定。

    曹景宗闻言亦是有些痛心疾首,眼见封都还已经渐渐落入圈套,那后续事宜的开展也就容易多了。

    曹景宗道:“谁说不是呢。大军好不容易能有如今的局面,就算正面冲撞咱们胜算不高,但有赵将军以及如封将军这样的优秀将领在,假以时日拿下叛贼还不是轻而易举?”

    曹景宗无奈摇头,似乎对于这个结果尤为抗拒和不解。

    因为帐内还有锦衣郎的存在所以对于此事封都还不好下太多结论,但曹景宗看懂了封都还的难处,所以三两句话就将五名锦衣郎给打发走了,让他们四处走走看看军营,监督监督什么都可以。

    因为封都还的注意力现在都在大军后撤一事上,所以他没怎么在意曹景宗的话。

    等五人离开后,封都还这才道:“曹将军,您给我透个底,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曹景宗故作视线瞥了一眼大帐外的方向而后才看向封都还道:“京城如今留下的守军只有三万,陛下他觉得危险,日日睡不安稳,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就如封将军猜测的那样,这其中肯定有内幕但具体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封都还反问道:“那好不容易收复回来的领地就在此拱手相让了吗?我们这一退,何不是给天下人耻笑我们懦弱无能的理由?”

    说着封都还猛地站起身,急躁的来回踱步。

    曹景宗见状安慰道:“我们的心情都跟封将军是一样的,定然是朝堂之上的那些文臣在吹枕边风。哎,无论我们怎么哀叹也没用了,谁让这是陛下的旨意呢。”

    说罢,曹景宗将身前杯中酒亦因而就,神情愤懑。

    封都还见状重新坐下,但表情依旧凝重。

    不知不自觉间,曹景宗何封都还已经聊了大半个时辰,期间两人各种宣泄着不满。

    到后来,一小兵卒从帐外进来在封都还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封都还闻言脸色大变,他看向曹景宗急切问道:“曹大人,赵将军他们已经开始动身了?”

    曹景宗无视了封都还神色的变化,只是道:“封将军你也见到了,连锦衣郎的人都来了我们也不敢怠慢,否则要是被冠以抗旨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

    封都还一时间有些焦虑,难道说要提前开始原本的打算了吗?还是说先假意撤退。

    这般决定终究不是封都还可以决定的,所以他还是打算先假装撤退而后迅速派人通知豫章王殿下。

    眼见封都还差不多心中已经有了考量,曹景宗缓缓道:“封将军,大军撤退在即谁也不能掉了队。既然陛下的旨意已经传达到了,那我也就先走了。”

    虽然曹景宗话如此,但很明显他的弦外之音是不打算走。

    一直处在不安中的封都还其实早就忘了揣度曹景宗此来可还有其他目的,所以当下对于曹景宗的话他亦是深信不疑。

    曹景宗说完,封都还道:“曹将军,何不留下来再喝杯酒水,我这边吩咐命令也还需要时间。”

    曹景宗闻言笑道:“也好,得空我也可以休整一番,讨要几杯酒水尝尝。”

    曹景宗也知道后续封都还需要向部下安排,所以他很识趣的离开了大帐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而那道圣旨已经杯封都还放在了一边,大概已经被遗忘了。

    走出大帐的那一刻,一道阳光直接打在了曹景宗的身上。

    曹景宗抬起手臂遮挡,这阳光虽然刺眼,但照在身上温暖,故而有利也有弊。

    不过今日之事通篇下来却是尤为顺利,他免不了在心中笑了笑。

    封都还手下的这一万兵马可不是什么散兵游骑,那是正规的地方军,虽说人数上有差距但若是真的给他们缓过来,朝廷大军想一举拿下他们就难了。

    中军大帐之中,封都还的脸色不太好看。

    几名副将自也察觉到了,不待他们开口询问,封都还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

    几人一听也当场惊愕。他们的豫章王殿下如今就在豫章郡,大军只要后撤郡的变化肯定瞒不过。

    封都还随即又道:“大军暂时先跟随后撤,不过我们的步调不能太快。沐放,你领一队人马即刻绕道返回豫章郡将此事呈报给王爷。”

    那名叫沐放的副将闻言立刻领命道:“末将遵命。”

    走在军营内,曹景宗神色依旧但他何几名锦衣郎一样都在观察军营内部的安排布局。

    算算时间,大将军应该也就快要赶到了,如今一切进展顺利,只等大将军带人赶到,大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控制住他们。

三百八十四章 安然拿下

    由于事发突然,留给封都还的时间有限,所以他来不及做太多部署,当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将消息传给豫章王殿下。

    沐放几乎是在封都还交代完后没多久,就领着一支五人小队秘密脱离了大军营地。

    大军的后撤根本要不了太久,沐放必须赶在这之前让萧怀安知道消息。

    另一边,赵敢率领的大军后撤地极为缓慢,他们的方向其实并没往后去而是朝着封都还部来了。

    封都还派出的几支斥候小队没法探查到赵敢大军的真正意图,他们暂时只知道对方开始行动了。

    大军的整体移动耗时不少,所以赵敢后来领着一千人先于大部队动身,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迷惑封都还,让他对于朝廷的那道圣旨深信不疑。

    后来赵敢一行人并未耗时太久就赶到了封都还部的驻地。

    主将赶来,封都还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带人行出一里左右相迎。

    而另一边,曹景宗等人已经将封都还部大营的布局摸了个透彻。

    一行人重新聚集在一起商讨待会儿该如何行动。

    当下封都还离开大营去见大将军,正是他们最好的机会,曹景宗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先将驻地布局打散,等待时机让朝廷大军进驻接管。

    而有锦衣郎这块金子招牌在,不怕对方会怀疑。

    之后,一行人又简单商讨清楚细节后就各自行动了。

    营地外的山路上,封都还见到了远道而来的大将军赵敢。

    太尉尉迟复并没有跟随赵敢一起来,所以封都还还不知道尉迟复也来了。

    赵敢坐在马上不怒自威,这让本就心里有鬼的封都还愈加紧张,不过他还是强自忍着上前见礼。

    赵敢闻言点了点头只是问道:“封将军,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这都是陛下的旨意我也无权更改。如今不是寒暄的时候,尽快整备好军伍才是要紧事。”

    封都还闻言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抱拳称是。

    封都还目前显然已对后撤一事深信不疑,而赵敢也早就猜到封都还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方设法派人传出去,所以他早就安排了了锦衣郎设防,便是方圆几十里之地消息都传不出去。

    再之后,封都还安排他的几名副将先行返回营地整顿安排,他自己则随赵敢慢慢赶回。

    赵敢不知不觉间刻意放慢了速度,目的也是想让后续太尉大人带领的大部队可以迅速跟上。

    几名副将回到营地的时候赫然发现部众早就开始行动了起来,曹景宗在见到这几人后也将他们拦下,告知他们部队已经开始整顿,他们无需再插手。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曹景宗的身份比之封都还还要高出几分,所以这几名副将一时间不敢有任何非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军被拆散而不敢有任何举措。

    虽说这些都是地方军但长年累月的训练也使他们称得上一股训练有素的军队,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一万大军便全部整队完毕,连放出去的斥候小队也跟着返回入队了。

    一万人被曹景宗安排拆分出了十个队伍,且要求他们向不同的方向撤退,到时候自会有人接应。

    至此,几名副将终是意识到了不妥,其中一人顶着压力开口问道:“曹将军,大军如此分散是不是不太妥当?”

    曹景宗闻言甚至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位副将,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曹景宗反问道:“你是在质疑我?”

    那副将闻言立刻解释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不明白将军此举用意,因为属下暂时还没有收到调兵的命令。”

    曹景宗闻言冷笑道:“用意?我的用意还用得着跟你汇报?”

    曹景宗话至此,他身旁的一名近卫张口便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上过真正战场打过仗吗,连曹将军的意图也敢揣测?”

    曹景宗与近卫皆没什么好脸色,而那副将也自知理亏,可惜郡尉大人不在他也拿不了真正主意。

    后来,曹景宗没去管这几名副将,要求他们立刻动身。等到封都还与赵敢等一行人赶到营地外的时候,已经有六支千人小队动身了。

    那副将见到封都还终于回来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上前将情况汇报给了他。

    封都还闻言抬头看去,原本拥挤的营地果然空了不少,人数骤减。

    可曹景宗的命令和赵敢的命令没什么不一样,现如今封都还又不好叫停,便只能向赵敢询问道:“大将军,曹将军将我部拆分开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赵敢闻言笑了笑,如今也不需要再隐藏什么了,所以赵敢反问道:“不妥?封将军难道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吗?”

    闻听此,封都还极为不解,他问道:“大将军何出此言?”

    赵敢淡淡道:“封将军在豫章郡尉一职上任了多少年了?”

    封都还皱眉听着,他虽然不明白赵敢此问何意,但他还是回答道:“大将军,属下已经任职豫章郡尉七年了。”

    赵敢随即又道:“一直无法升迁是不是对朝廷抱有怨恨?”

    封都还闻言立刻解释道:“大将军多虑了,在其位谋其政,属下从不觉有怨。更何况豫章郡临近京畿之地是多少人渴求不来的。”

    赵敢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

    “封将军,朝廷待你不薄,待豫章郡更是如此,你们为何要走上这条绝路呢?”赵敢看着封都还一字一句地说着。

    闻听此,封都还先是紧张,但很快又释然。

    他看着赵敢那仿若看穿一切的眼神,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不过事到如今似乎又有些迟了。

    封都还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片刻后他朝着不远处的一名副将喊道:“左隐初,让剩下的兄弟们不要再行动了。”

    大将军就在身前左隐初不知道自家将军此举何意,但眼见大将军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左隐初便随即叫停了队伍。

    得见此,封都还像是做完了一切骤然间放松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赵敢缓缓道:“大将军,其实有些事的对错站在入籍我们的角度无从判断。”

    赵敢怒斥道:“即便是将黎民百姓的生命看得一文不值也无从判断?你可知道因为你们国家要死多少人?他萧怀安真觉得自己料事如神,万事安排妥当了,你封都也真觉得沐放就一定能把消息传回去?你们还差得远。”

    听到赵敢提起沐放,封都还终于变了脸色。

    不待封都还有回应,赵敢又继续道:“这所有的一切陛下都看在眼里,你们就如同跳梁小丑只是自己不知。我可惜封将军你,更可惜天下的黎民百姓。”

    封都还闻言不回答,他看了看身后还剩下的一千多人,那些离开的想必已经被朝廷大军控制住了。

    封都还此刻也明白了曹景宗的来意,这一切都只是个幌子,而在他信以为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封都还最终放下孤傲看向赵敢略带祈求问道:“大将军,我的这些兄弟朝廷打算怎么处理?”

    赵敢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要为这些人求一个平安,赵敢闻言反问道:“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在做什么吧?”

    封都还默默闻言点了点头。

    赵敢继续道:“该杀的人我不会手软,但不该死的人也不会枉死。”

    有这一句话,封都还也就释然了。

    这时候,曹景宗也带人走了过来,他看向封都还道:“封大人,有些选择是会要人命的,你可知道他们这些人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跟着你们通通下去陪葬了。”

    封都还这时候也没什么言语反驳,只要失败了,那一切都不算理由。

    赵敢也不再废话,下令锦衣郎将封都还控制。

    那一千多人眼见主将被擒本想上前来询问缘由,却被封都还一句话呵斥了回去。

    手下兵丁见自家主将反应大变,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曹景宗则朝着那些人大声道:“陛下有令,豫章王萧怀安伙同二王联合叛乱,其下一众余党尽皆不留。今日,你们若是乖乖放下刀剑朝廷尚还可以网开一面不追究你们,倘若有人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曹景宗的一句话在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他们曾敬佩的王爷竟然是反贼?一时间让他们难以接受。

    余下的一千多名兵卒闻听此言后皆看向封都还,似在问这是真的吗?

    彼时,封都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

    说是?那他们一直所坚持的都成了梦幻泡影;而若说不是,他们又终究会知道。

    封都还最终鼓起勇气朝人群中大声喊道:“弟兄们,是我封都还对不起大家。”

    上午的清风吹过此刻的大军营地,已是寥寥再无言,风吹过兵丁们的脸颊,虽极为轻柔但他们却因此涨红了脸。

    余下的一千多人此后像是接受了命运一般不再反抗,他们眼看着主将被带走,最后自己也被带走。

    先前离开的那一队队人马在各自离开大营不久就被尉迟复所率领的大军给一一擒获,那时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身份,但当尉迟复亮明身份后,他们也没了反抗的勇气。

    封都还的副将左隐初所率小队也在不久后被埋伏在外的锦衣郎拿下,至此豫章郡的一万兵马完全被控制住了。

    看懂了来去缘由,封都还也便没了反抗的意思了,他们的谋划终究还是破灭。

    朝廷大军的整体移动来的隐蔽,而且动作幅度并不大所以叛军当下还未察觉到。

    在拿下他们后,赵敢以封都还的身份与萧怀安取得了联系。

    他们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但萧怀安也还没意识到事情已经败露。

    二月十九日上午,长沙王萧元怀和上广王萧靖山亲率大军吹起了反攻的号角。

    因为存在消息的偏差,所以两人还未意识到豫章郡的兵马不仅暴露还被拿下了。

    豫章郡兰溪城,此城是萧怀安辖地所在,所以他的大本营。

    今日是通篇谋划的开始,所以萧怀安极为重视,豫章郡太守、典签等郡内一众官员几乎齐聚一堂。

    两路大军的夹击之势眼看已是势在必得,所以萧怀安打算直接拉开反旗,赶去与大军会合。

    只不过就在众人讨论快要结束的时候,一队锦衣郎突然闯入。

    几乎没有多想,萧怀安便在死士的掩护下从地道远盾了出去,不过锦衣郎动手前就将兰溪城控制住了,即便萧怀安逃离了府邸最终还是没能躲开锦衣郎的追捕。

    而也是在这过程中,锦衣郎救下了一直被囚禁的长乐公主潇湘。

    今日,豫章郡一大批官员包括豫章王萧怀安在内皆被锦衣郎拿下,且这些人被即刻押解回了京城。

    南部战场上,由于萧元怀和萧靖山还未得到消息,所以大军在正式发起进攻后很突兀地并没有得到相应。

    由于是真正地正面冲突,所以在第一天里两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地严重性。

    而不到两日,湘东王徐牧以及蜀王萧澜竟是带兵赶到,拦阻了他们后退的道路。

    也是在这一刻两人终于明白,不是没有响应而是已经暴露了。

    但眼下他们手里还有大军,所以两人打算作殊死一搏。

    此战惨烈犹胜所想,伏尸百里,流血遍地。

    站直最后,萧元怀和萧靖山也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为了给剩余的兄弟留条活路他们选择了投降。

    夕阳的余晖之下,萧元怀站在高坡之上看着已然落败的境地,他始终没有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拿得起,放得下,成功与否天定。

    之后锦衣郎迅速进驻萧元怀、萧靖山以及萧怀安辖地接管大小事务及至朝廷委派新的官员下来。

    南线战场上,在解决了真正的大问题后,太尉尉迟复及大将军赵敢去见了远道而来的湘东王和蜀王。

    四人之中,其实没什么谁的地位更高,但徐牧和萧澜还是先一句抱拳见礼。

    尉迟复感谢两人的驰援,否则朝廷大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解决了叛军。

    徐牧和萧澜自当是是都是分内之事,尤其是蜀王萧澜由于心中不安没敢多说什么。

第三百八十五章 绵思城之事

    长沙王萧元怀和上广王萧靖山的叛乱被彻底平定后,消息传回京城又被即刻昭告天下。

    而且诏令中连带着还言明了豫章王萧怀安、太子萧统与他们合谋一事。

    萧怀安和萧统的参与无论在庙堂还是在江湖上都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尤其是太子萧统,东宫之后所牵扯的世家大族、江湖势力太多,如果处理不好,之后很有可能会有一场大清洗。

    故而出事之后,各大有牵连官员及其家族都噤若寒蝉,当下所有人也都明白了先前太子一脉那些官员消失的原因。

    而也是在朝臣议论不停的情形下,第二日早朝,许久不见的皇帝陛下竟是亲自参加了。

    皇帝不仅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虚弱,反倒精神矍铄。

    殿中百官多有畏惧,不敢与之对视。

    早朝刚开始,除了丞相荀季芜和御史大夫陈恒道之外,其余百官几乎无一例外皆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们很难将之前那个虚弱到快要驾崩的形象与此刻的陛下联系到一起,但一众大臣们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事件的前后都是陛下引蛇出洞的计策,陛下在下的是一盘大棋,目的要的是一举解决所有隐患。

    而对于这种局面,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没有歪心思的人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而目的不纯的自然担心事后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今日早朝,其实皆是喜事,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有好几位来自琅玡王氏的官员在冒死在为太子求情。

    而他们最终的结局也不出人所料,直接被皇帝就地下令斩了。

    在这之后,便没有人再敢提了。

    今日朝堂上的气氛非但没有想象中的欢愉,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穆。

    这是风雨来的前兆,流血在所难免。

    南线战事平定后,豫章郡等三地的后续处理工作便成了商议的重点,而且还有一个未曾安稳的长广郡。

    商议到这些事的时候,老皇帝亲自下令将一批年轻官员调任这几地,而其中竟还有只挂着儒林郎头衔的庾信。

    若只是一两个人还不足为奇,但这一次老皇帝几乎一次性调任了三十余人且皆是年轻官员家世不显。

    这背后所释放出的信号不言而喻,而一众世家大族对于此却再没了反对的勇气。

    皇帝陛下这是在培养新人,为皇位的接任者留下一批可用且好用之人。

    太子殿下被拿下,东宫便陷入了无主的境地。

    太子之位悬而不决百官自是放心不下,但这种时候也没有敢去触霉头。

    知道的人不多说,不知道的人也再不敢猜测,这一次的事情果真让一众官员有了心理阴影。

    长沙王和上广王的问题解决之后,便只剩下会稽王萧不羡在苦苦支撑了。

    彼时即便加上葛荣的两万人马他们依旧再难形成大威胁,故而此后不足十日,朝廷两路大军东晋,从南北两方合力包围,攻破了会稽守军的防线,萧不羡和葛荣最终皆死在乱战中身中流矢而亡。

    至此,由长沙王和上广王等联合的反叛被彻底镇压,战事结束之后,便是押解一众罪犯回京待审。

    也是直到此刻,文武百官才明白皇帝的谋划有多深远。

    皇帝虽然老了,但当初的那些手段只会更加熟练,不曾生疏。

    在两路大军返回京城的那日,结束早朝的老皇帝在几位朝臣的陪同下亲自出城十里相迎。

    也是同一天,萧衍终于见到了一直担忧的女儿。

    父女久别重逢,相拥而泣。

    回宫后,萧衍下令奖帅三军,且在宫内亲自设宴为功臣接风洗尘。

    此战,大将军赵敢和宁朔将军柳玄皆居功至伟,而湘东王徐牧及蜀王萧澜则做到了奠定胜局。

    南梁的乱事至此全部平息,老皇帝的谋划之深让人咋舌。

    最终除了太子萧统,其余叛乱主要人物皆被抄家灭门。

    而萧统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也许是被囚禁一生,也许是被流放千里。

    南梁的这般乱局也是大魏所愿意看到的,至此南梁再没了北伐的能力。

    大魏那边也可以真正腾出手整治国朝内部矛盾。

    ————

    沈况跟随楼外楼的人在金陵城风波刚起之时便离开了,所以对于后续事情的发展他知晓的不多。

    不过后来路上他还是听到了最后那个骇人听闻的结局。

    沈况与萧统似乎只有那么一面之缘,从潮平郡开始沈况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如今再想其实连感觉都没有了。

    在与姜凝一起出城行过一座城后沈况就和他们分开了,之后的大家就不顺路了。

    临别之际终还是有许多不舍,不过好在再返回大魏沈况身上就没什么担子了,走过东海城他就可以回梅雾城了,所以两人约定在红泥巷再见。

    与姜凝分别后沈况一直赶路,如今身在南梁琅玡郡鹿城,距离大魏东海城其实已经不远了。

    但沈况后来的赶路一直很缓慢,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

    监天司和地网的人在离开金陵后就一直在被锦衣郎追杀,为了躲避穷追不舍的锦衣郎,严道济为宋宛打掩护让她先行离开,但之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再后来四散逃亡,宋宛误打误撞被沈况救了下来。

    那时候宋宛就受伤颇重,如今这段时日下来已有所恢复但还是不能轻易动用真气。

    鹿城在琅玡郡西南,距离萧统停留的唯亭城不算太远,相聚琅玡城亦是没有多远。

    两人之所以停留鹿城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在此之前太子萧统秘密领兵回京。

    在那期间,锦衣郎在此地动作频繁,碍于宋宛的身份两人没有轻易现身。

    而前不久在萧统伏诛后,琅玡王氏为了保全他亦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当然在这之中还是少不了锦衣郎的监督,这一来二去两人就被困在此地好些日子了。

    期间两人生活极为单调,宋宛养伤,沈况则出门打探消息。

    两人也基本不交流,因为宋宛在刻意躲着沈况,这也让沈况很奇怪。

    奇怪归奇怪,沈况也并没有刻意搭话,就这样二人度过了一段几位平常的日子。

    这日晌午沈况从外面回客栈顺便给宋宛带回了一些吃食,推门见到宋宛后他也将如今的情况告诉了她。

    “今日我们就能离开了。锦衣郎目前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京城无暇顾及这里,我们星夜兼程一路向西北去不久就能进入大魏地界了。”

    沈况说完,宋宛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沈况也没管,这些事说与她听就够了,毕竟她现在也没什么战斗力。

    是夜,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鹿城。

    回望身后那高大的城墙,宋宛忽而想起之前短暂的时日。

    虽然与沈况每日也没什么交流,但宋宛难得体会到了这样一段平淡的日子。

    沈况注意到了宋宛的变化,转身看了她一眼但宋宛又很快恢复如初,恍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况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之后两人赶路,宋宛偷偷回望了一眼,嘴角有浅浅的微笑。

    此后二人一连赶路十余日,终于在三月初一的下午时分赶到了大魏边地清乐城。

    二人入城后没多久就有监天司的人来带走了宋宛。

    分别之前,宋宛还是对沈况说了句感谢。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沈况知道能从她口中说出来不容易。

    沈况笑了笑,没有在意。

    其实长久下来,沈况觉得他和宋宛之间类似亦敌亦友,当下这会儿就像半个朋友,也就只是半个。

    清乐城差不多夹在了东海城与绵思城之间,沈况没怎么思量便打算先去绵思城见一见林晚照,从去年到今年两人分别已久。

    离开南梁进入大魏境内的那一刻,沈况忽而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放松感。

    虽然此处是伤心之地,但说到底这里才是家。

    一想到明日就要启程赶往绵思城,沈况心中不免有几分兴奋。

    走过再远该思念的姑娘还是会被思念,更何况姑娘家在他心中有很大的分量。

    夜已深,沈况没有安睡。

    他推开窗任由早春还有些凉意的晚风吹过,这一路他走的极远,遇见了很多人也碰到了很多多。

    细细想来若是不掺杂其他其实自己后来的这一路走的还算安稳,但心中属实难以真正安定。

    此番走过东海城他就要回去了,回去那个心心念的家。

    沈况以为那时候大概已辗转一年,物是人非。

    第二日一大早迎着清晨的朝阳沈况踏上了去往绵思城的道路。

    关风郡,绵思城,因为地处要道久而久之成了南北货物转运的集散之地。

    绵思城靠近齐州,所以此地暗地里受高氏掌控。

    之所以说是暗地里是因为绵思城的利益太大,一个高氏还控制不过来,而除了高氏之外占据最大份额的便是洛阳阮家。

    阮家作为大魏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其下产业遍及大魏各郡,绵思城的大利益他们自然也没放过。

    绵思城中几乎可以买到来自大魏各地的东西,而所有商品中唯粮食与铁器在这里最为畅销。

    而林家的那一批货物正好全是粮食和铁器,之所以要通知林晚照赶来是因为货物被绵思城衙门扣住,竟是随便安了个理由,原本负责此事的管事见自己解决不了便只好向家里求助。

    林晚照从年初开始动身,到今已有两月有余,其中路上就花了大半月时间。

    自从赶到绵思城后林晚照便向官府申诉,但绵思城衙门压根不管,后来无可奈何林晚照选择花钱上下打点,但不知为何只要求助之人知道是关于这件事就都拒绝不再帮忙。

    时间一天天流逝,事情的紧张却越发没了头绪,如此一行人便就耗在了这边。

    而时日一长,关于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的传闻便越发多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再遇阮水烟

    大魏东海之地以及再往南的南梁琅玡郡都是中原大地上有名的富庶区域,便是江南在它的面前也会显得少了些许底蕴。

    富庶繁饶的久了便逐渐滋生出了一批有名望的世家大族,诸如齐州高氏、清河崔氏、渤海封氏等等。

    而在东海之地的大片区域中,齐州高氏和清河崔氏更是当之无愧的豪门大族。

    在当下的大魏官场上,虽然丞相崔浩被逐渐排挤在了权力中枢之外,但依旧避不开他背后家族产生的巨大影响。

    其实在许久之前传出南梁即将北伐的消息之后,齐州高氏与清河崔氏就接连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两大家族盘踞在此日久,势力错综复杂且根深蒂固,久而久之甚至使得大魏朝廷在此的话语权也受到了影响。

    随着大皇子元稹在夺位之争中败下阵来,清河崔氏和齐州高氏与朝廷的矛盾也逐渐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非是初显,而是早有苗头。

    流言蜚语自不会无的放矢,两大家族的野心已表露无疑。

    之前碍于外部压力使得左卫上将军独孤崇没法腾出手真正对付这两大隐患,而随着楼外楼以及监天司、地网的南梁之行结束,外部的压力已自行化解。

    其实在南梁太子萧统停留唯亭城期间,齐州高氏与清河崔氏就曾通过琅玡王氏与之联系过。

    两大家族表明心意,只要太子殿下得了皇位,他日他们必会在本郡之内振臂高呼响应南梁北伐。

    这本是一个极佳的谋划,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等太子登基后南梁大军大可以从琅玡郡出发,通过两大家族大开的方便之门,大军可以顺势西进,到时候再派另一路大军从长江沿线走水路北上。

    那大魏守军必会首尾难顾的境地,加之北边还有柔然之祸,推进也只会是时间问题。

    只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一切的谋划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原本已接近躁动的两大家族又偃旗息鼓,而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是和风细雨了。

    洛阳方面和独孤崇都已对两大家族有了警觉,即便有崔浩在,也救不下。

    ————

    停留在绵思城的林晚照每日依旧在为货物之事奔波,倒不是因为这批货物有多贵重而是因为粮食和铁器都算是比较敏感的东西,一旦被有心之人抢去利用,那般后果一个林家还承受不了。

    重山大叔和松风管事都将林晚照这些日子的操累看在眼里,只可惜他们能帮上的忙有限。

    绵思城的事较为复杂,他们林家又是远道而来没有可依靠的帮手。

    林晚照方才才从衙门回来,但结果还是那般遥遥无期。

    不过时日一长林晚照倒也得到了些其他消息,比如被扣押货物的不止他们一只商队,而这些商队的货物中大都也有粮食和铁器。

    松风管事虽年迈,但对于人情世故看的极为深刻。

    若只是一家两家那还引不起人胡思乱想,可如今是一大批商队,林松风不禁将这些事与城里谣传的疯言疯语联系到了一起,高氏包藏祸心。

    待几人在大堂中坐下后,林松风略微担忧道:“小姐,恕我多嘴一句,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单以目前来看,这些货物的去向最是可疑。小姐,若是实在不行这批货物咱们不要了,先回家吧。”

    虽然林松风说的模糊但林晚照明白他的意思。

    林晚照俏脸之上显现一抹哀叹之色,她随即摇头道:“林伯,我也知道你的担忧。若是如你说的那样,我怕事后会波及到我们林家,这般罪名林家承担不起。”

    林松风闻言也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的确可大亦可小,一个不小心后果真的会很严重。

    片刻之后,林晚照又开口道:“林伯,既然绵思城官府不给解决,我想找个机会去阮家府上看看。若是他们能帮我们解围,这批货低价或者送与他们我都接受。”

    洛阳阮家是绵思城除了官府与齐州高氏外又一能说得上话的家族。

    不过因为沈况的关系,林晚照一直没敢麻烦他们。

    沈况在大魏的那些事慢慢地林晚照也了解到了很多,沈况在康竹城外曾劫持阮水烟一事林晚照亦是有了解。阮家家大业大,林晚照之前会担忧当下事情会因此而恶化,但现如今她也别无他法,只能如此。

    林松风闻言道:“小姐,那我陪你走一趟。”

    林松风言罢,原本负责押送货物的那位中年管事名叫南甲,他也开口道:“小姐,那我也与您一道。这些日子我也与阮家的人打过交道,或许可以见到阮家的那位大管事。”

    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看到事情还有转机,他的烦乱思绪也稍稍收敛了一些。

    之后,林晚照敲定明日上午便去拜访,如今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了。

    等事情商议完,林松风、南甲等几人离开大堂,林重山和小丫鬟怜雪一起走了进来。

    怜雪拉着自家小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林晚照朝着她温柔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林晚照卸下忧虑看向一旁的林重山问道:“重山叔,最近可有他的消息?”

    林晚照这一路都一直有在打听沈况的消息,因为近些日子南梁的惊变也在大魏传扬了开来,林晚照知道沈况就在南梁,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在担心。

    林重山闻言道:“小姐,暂时还没有。先前有消息称沈公子他在南梁京城出现过,不过那都是很早之前上元节的事了,如今沈公子他应该已经离开南梁京城了。”

    上元节还有一场刺杀林重山没有说,他怕林晚照因此而担心。

    一句说完,林重山又道:“小姐你也别太担心,以沈公子的实力在南梁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沈公子的师父、前辈都在南梁,还有楼外楼的帮助,沈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些话,林晚照的心绪也随之安定了不少。

    虽然她与沈况长久以来只见过一面,但她以为自己心中的爱意未曾消失半点。

    长久的思念中,林晚照时而会拿出沈况送给他的那枚印章,看到印章林晚照就能想起沈况。

    最开始的时候沈况在她心中还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她看不真切,不知道沈况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后来随着她了解到了更多,除了那个脸庞之外,沈况背后完整的故事她也知道了。

    醉里看花,花色朦胧。

    如今云开雾散,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可见。

    林晚照了解到了很多事,虽然有些事沈况没有亲口与她说,但她也不怪他。

    林晚照知道楼外楼有个名叫姜凝的厉害姑娘也是她郎君的红颜知己,所以有她在,林晚照也能安心。

    林重山说完,他见林晚照心绪漂远没有答话便也没有再问询,而是等着她可以自己想通。

    良久之后,林晚照低声嗯了一声,她轻声道:“重山叔、怜雪,你们不用为我担心。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他会一直挂念我的。”

    林重山虽见自家小姐露出笑脸但心中还是不免担忧,他希望许久不见的沈况可以突然出现,那样的话自家小姐一定就能卸下所有的担子。

    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累,于一个女子而言终究是个沉重的担子。

    ————

    沈况从清乐城离开后一路行去,后来赶路颇久未曾停歇。

    在沈况远远看到绵思城的城墙之时,他放慢了前进的步伐。

    沈况知道城内如今有一个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姑娘,越是如此想他也便越开心。

    长久的漂泊之后所希冀的也不过是短暂的安宁,而与心爱之人相遇之后的相拥便足以安宁整个世界。

    沈况放慢脚步,他靠在大侠的背上,喝着酒,任由大侠这样把他驼进城里。

    如此一路行了许久,一人一马离着绵思城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而后不多久,后方一队赶路人的到来扰乱了沈况的宁静。

    沈况起身回头看去,原来是一队远道而来的车马,瞧着模样还是殷实富贵人家。

    对于这些人一开始沈况还没有在意,不过随着对方离得越来越近沈况骤然觉察到这队人马之中竟还有几个极为强横的存在,似乎都是宗师境的高手。

    随着沈况自身的境界踏入归元境后期,使得他对周遭的感觉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敏锐了不少。

    车队中的那几位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沈况骑着大侠靠边,将道路让给了他们。

    独自赶路的沈况自然也很早就引起了后方人的注意。

    车队最前方领路的是个身穿灰袍的老者,瞧见正前方的沈况之后虽然只看到了背影但他忽而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渐渐靠近,灰袍老者也看清了那个青衫背剑的年轻人,而他脑海里也随之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模样。

    走在前路的沈况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打量自己,一开始他还并未在意但片刻之后那种感觉犹在沈况便也向后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把沈况吓一跳,因为在他转身看到那位老者的第一时间他就认出了对方。

    沈况转过身又顷刻转回,故作镇定地继续赶路,实则内心已经躁动。

    这一只队伍其实也不是别人,正是从洛阳远道而来的阮家之人。

    为首的那名灰袍老者沈况也不陌生,正是阮家的那位供奉,秦寒。

    如此局面还真有些仇人见面的架势,当时沈况可是在秦寒的眼皮子底下把阮水烟给劫走了,如今狭路相逢这老头免不得要报复自己,所以沈况以为还是要躲着点。

    不过如今已然相遇沈况觉得若是自己现在撒腿就跑反而有心虚的嫌疑,沈况只好故作淡定慢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

    不过狭路相逢如何还是躲不过去的,阮家的车队很快便到了近前。

    一直坐在车厢中的阮水烟觉得有些闷便掀开侧帘打算透透风顺便看看外面的景色,不过前路那个青衫背影实在太过惹眼,阮水烟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青衫、背剑、黑马还有腰间的酒壶,看到这一切阮水烟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个消失许久的身影。

    为了确定是不是,阮水烟一直盯着不松开视线,直到马车缓缓驶过她偏头看去,不是沈况又是谁。

    阮水烟当即要求停车,激动地下了车。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况就知道免不了要被认出来。

    车队停下后,最前方的秦寒看着身侧的沈况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起来。

    沈况被看的有些毛毛躁躁,最终还是先一句开口问候道:“秦前辈。”

    秦寒则冷笑一声,并未回应。

    而这时候阮水烟也恰好从车厢中下来,沈况见状也随即下马笑着打招呼道:“阮姑娘,好久不见。”

    阮水烟瞪大了双眼盯着沈况她有些不可思议真的能遇上沈况,半晌之后,她回过神来,有些开心地看向沈况笑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呀。”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事态严重

    这般偶遇于二人而言实在都有些意外,自上次康竹城一别两人已有许久未见。

    阮水烟乍一看见沈况的时候便不禁想起自己被挟持的那段时间,其实也算不上挟持,因为跟着沈况的那两天阮水烟不觉得自己是被挟持,反而还很开心。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了片刻后沈况开口道:“阮姑娘也是要去绵思城吗?”

    阮水烟闻言点了点头,她笑容敛起缓缓道:“家里在绵思城有些生意要处理,我觉得一个人待在洛阳无聊就让秦爷爷带我一起过来了。”

    说罢,阮水烟看了身旁的秦寒一眼。

    沈况见状也看了看,只不过秦寒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甚至他还道:“多亏了沈公子,现在小姐出门安全问题再也不用担心了。”

    阮水烟闻言掩面笑了一声,她知道秦爷爷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沈况,所以她看着秦寒嗔怪了一声秦爷爷。

    秦寒闻言便宠溺笑道:“好好好,爷爷我不说了。”

    说罢秦寒又看了看沈况,冷哼了一声。

    之后阮水烟看向沈况觉得有些抱歉,她道:“沈公子你别往心里去,秦爷爷他不是在说你。”

    沈况闻言微微一笑,当初的那个傻姑娘现在似乎还是傻傻地。

    沈况笑道:“阮姑娘没事的,我也的确应该为当初的那件事与你说声抱歉。”

    阮水烟闻言则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早就过去了,况且沈公子你也不是真的想伤害我,没关系的。”

    两人之间三两句言语也便将尴尬的气氛缓和了,对于当初的那件事其实两人都没有太当真,而如今一切过去徒留的便只有过程中的故事。

    于阮水烟而言,倒也能算一段开心的回忆。

    再见沈况,阮水烟觉得沈况身上已没有当初的那股低沉之色了,阮水烟以为他后来路上的境遇应该还不错。

    如此寒暄了两句后,所有人继续动身,沈况和阮水烟边走边聊。

    秦寒看到沈况便气不打一处来,所以他没有走在最前,而是选择跟随其余人走在两人身后。

    阮家的队伍里,除了秦寒之外还有三名宗师境高手。另外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叫沈况的年轻人,虽然沈况做过些的不合时宜的事,但三人对于他的印象其实不差。

    尤其连自家家主也并没有在此事上过多在意,所以他们都只以为当初那件事只是迫不得已的意外。

    片刻后,其中一位供奉凑到秦寒身边问道:“秦老,我看这小子的境界怎么有些奇怪啊!”

    秦寒一直不愿多看沈况一眼所以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沈况的境界变化,这会儿听到提起他这才注意到才不到一年时间这小子竟然接连突破已是归元境后期。

    秦寒见状道:“已经是归元境后期了,别的不说,这小子的天赋着实不差。”

    秦寒说完,那位供奉附和道:“何止是不差啊,已经有点超乎想象了。照这样下去,突破至宗师境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而且他踏入宗师境的年纪一定会比他师父还要年轻。这玄机山果然都是妖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秦寒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给沈况,不过听说这小子又在南梁那边搅风搅雨,单这一点秦寒可以对他刮目相看几分。

    方是下午时光,西边的日头也还高挂,在春日的暖阳下沈况和阮水烟都不着急赶路。

    阮水烟今日穿了身浅绿色的裙摆,与初春的新绿尤为契合,她蹦蹦跳跳的走在风中如同新发的柳枝随风舞动,姑娘家灵动单纯便是这样。

    虽然两人多日不见,但朋友依旧是朋友而且只是朋友。

    “沈公子,你后来从康竹城离开都去了哪里呀?”阮水烟边走边问道。

    沈况闻言淡淡道:“离开康竹城后我去见了几位故人,再后来便南下去了南梁,也是不久前才回来的。”

    阮水烟闻言点了点头,她笑着问道:“沈公子,南梁那边好玩吗?我听说江南之地最是有旖旎才情,在那烟雨朦胧中女儿家撑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砖铺就的小巷,那般画面极美。”

    沈况闻言笑道:“江南之地比之咱们大魏的确多了几分小家碧玉之感。若说大魏是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壮汉子,那南梁便像是个待字闺中的温婉秀女,各有各的好。阮姑娘呢,你后来有再去过其他地方吗?”

    阮水烟闻言先是小小纠结了片刻后这才摇头道:“回洛阳之后父亲因为担心我的安全就一直没让我离开,再后来又遇上洛阳的那件大事就更没法抽身了。这一次还是我央求了父亲好久他才同意我来绵思城的。沈公子你来绵思城是有事要办还是只是路过这里?”

    沈况闻言也没有遮掩所以直接道:“也不怕阮姑娘笑话,其实是我思念的姑娘如今就在绵思城,我是专门来看她的。”

    “是那位姜姑娘?”阮水烟闻言脱口而出道。

    大概是沈况与姜凝的关系被人所熟知,所以阮水烟下意识便想到了姜凝。

    沈况闻言则笑着摇了摇头。

    阮水烟见状也没有多问,她只是觉得这般画面很好。

    虽远隔千里万里,但只有还可以相见那就便幸福了。

    如此两人一路慢慢悠悠的走着,后方阮家的几名供奉看着这一幕倒也觉得般配。

    有人笑道:“别的不说,这小子的模样与我有得一比。只可惜,若是再能专情一点做我们阮家的姑爷也不是不可以。”

    秦寒对沈况不待见归不待见,但他还是得承认沈况的优秀。

    年轻人能靠着自己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已极为不容易,尤其还是在虎狼环伺之下。

    秦寒接过话淡淡道:“这小子的红颜知己有不少,配咱们小姐还是差了。”

    说着得意一笑,仿佛能打趣一句就很好了。

    不过说归说,秦寒对于沈况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偏见,表现出的这些也只是因为当初被落了面子。

    其实后来康竹城风波平息后,李成仁曾亲自休书一封交给家主。

    具体李成仁在信上说了什么秦寒并不知道,但也是因为此,家主才并未追究沈况的无礼举动。

    几个老人家在讨论小辈们的情情爱爱也不觉得羞耻,这般自然也只是口头上的乐趣,至于他们合不合适又能不能再一起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不过别的不说,几人都看得出来小姐今日很开心。

    如此车马慢行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也最终来到了绵思城外。

    因为阮水烟的到来使得阮家在绵思城的管事早早就带人在城门外候着了。

    管事一开始瞧见自家小姐正在与一名年轻人交谈所以也没有立刻上前打扰,直到两人走近他才带着人上前见礼。

    “小姐,您一路劳累了。”中年管事缓缓道。

    阮水烟闻言笑道:“宫伯,一路上秦爷爷可宠我了,走走停停得,所以我一点也不累。”

    名叫宫如晦的中年管事闻言笑了笑,虽然许久不见但小姐天真的性子依旧。

    宫如晦随即看了一眼站在自家小姐身边的沈况,他随即问道:“小姐,这位公子是?”

    阮水烟闻言先是看向沈况似在询问能不能说,沈况见状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阮水烟也便道:“宫伯,他就是沈况,你应该听说过的。”

    闻听眼前这个年轻人便是江湖上那个声名显赫的沈况,宫如晦难免多看了几眼。他自也知道沈况曾经劫持自家小姐一事,但既然主家都不在意,那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所以宫如晦笑着打量了沈况几眼,直夸年轻有为。

    沈况则抱拳谢过。

    一行人在城门处寒暄了片刻,而正好沈况还不知道林家下榻的具体位置所以就顺便向宫如晦问了。

    但对于灵山城林家宫如晦也没有注意过,不过既然是在绵思城做生意那阮家就会有打交道,所以他让沈况不妨先与他们一同回府,等他询问一番一定会有结果,稍作等待即可。

    宫如晦也算在商场上沉浮已久的“老人”了,所以对于这般待人接物之事他可以处理的滴水不漏。

    抛开别得不谈便是沈况得身份也值得阮家好好对待。

    也比如当下,诸般礼节不仅不少还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沈况闻言笑着谢过,“如此就有劳宫前辈了。”

    宫如晦笑道:“无妨无妨,都只是顺便。”

    之后,一行人入城在宫如晦得带领下直奔阮家的府邸去了。

    绵思城商贾繁庶,所以即便是在下午,街上坊间依旧热闹。

    因为此地琳琅满目的货物林立,所以价格也低。

    一行人一边赶路,宫如晦一边给阮水烟介绍如今绵思城的情况。

    在文人墨客眼里,绵思城是个充斥着金钱味道的铜臭之城,但在他们这些商贾眼中这里就是天堂。

    不过近些日子,尤其是在南梁的乱局起来之后,绵思城的生意也跟着难做了几分。

    除了由于原本要运往南梁的货物必须在此搁置,此外绵思城官服以及占据此地的门阀大族亦是给了不少压力。

    而这其中,齐州高氏首当其冲。

    宫如晦随即也便将好些商队货物被扣押一事说了出来,他道:“绵思城的府衙与齐州高氏有勾结。在南梁乱局开始之前这种事就陆续有发生,只不过还很少。但时间越久情况便严重,到如今至少已有二十多只商队的货物被官府扣押,而且无一例外货物中都有粮食和铁器。”

    对于这些事阮水烟不太敏感,倒是秦寒一下子就听出来其中的门道,他缓缓道:“都在传齐州高氏有谋反之心如此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野心?”

    宫如晦道:“据我所知,他们还与南梁有勾结。这段时间正是南梁混乱之际,他们原本的谋划可能被耽搁了,目前此举的动机有待考究。”

    秦寒则不屑一顾道:“家族里出了个高欢这样的人物还不知道珍惜,如此下去朝廷定然要前出手。”

    大魏与柔然在北边战事上从去年冬末至今年春初局势一直焦灼,来来回回互相攻伐之中也无法奠定最终的胜局。

    而在这期间中郎将高欢却是展露了头角,在好几次小规模冲突中高欢都凭借自己对于战场局势的敏锐把控将柔然军队打的片甲不留。

    消息传回,自然引得百姓尊敬。

    高欢出身齐州高氏,本来是一件值得引以为傲的事,但家族如今的做法却是在给他抹黑。

    南梁局势平定的消息,如今洛阳阮家他们自是知道。

    原本需要担忧的外部压力也消失了,那朝廷剩下要解决的便只有内部的隐患了。

    齐州高氏与清河崔氏的表现明眼人都看得到,所以此地变天是早晚的事。

    只是不知道,在风云变换之前,两大家族会不会殊死抵抗。

    如此一路走一路介绍,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阮家府邸,沈况也被安排在此休整。

    沈况有些耐不住性子,他与宫如晦说希望可以早些得到消息,宫如晦答应的很干脆。

    其实在听说之前有一大批商队的货物被扣押的时候沈况就开始担心林晚照了,因为在南梁之时姜凝也与他说过此事,林晚照远来绵思城就是为了处理货物一事,现在看来问题可能比沈况想象的要严重。

第三百八十八章 见面

    南梁京城。

    三王联合太子萧统叛乱一事已被平息,而由此事所造成的一系列影响时日一长也逐渐消散。

    这几日早朝,朝野上下都在着手应对叛乱之后的安顿与整治事宜,为此丞相荀季芜等人忙的不可开交。

    太子被废如今已是板上钉钉,只是独独少了一个诏令罢了。

    同时,原本隶属于东宫的一众官员这些天的日子也不好过。

    经过之前的那次清洗后原本以为还会再有一次,但老皇帝这回却是破天荒的没有再惩处任何人。

    不过皇帝虽然没有下令追究但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紧张与不安依旧充斥着朝堂。

    而等到事情平息,这般前因后果也开始在金陵城内传扬开来。

    长沙王、上广王以及会稽王三人的谋反还有迹可循,但太子萧统与豫章王萧怀安也会参与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尤其是国学四馆中的教习与学生,他们都对萧怀安的做法很是不解。

    而至于具体缘由自然只有少数人可以说得上来,故而渐渐地这般讨论不仅没有停息反而越来越多。

    不处于此事漩涡之中的人对此感触不深,也只有接触到真正消息的人才会明白这一次的凶险。

    秦淮河岸依旧那般繁华,只是流连于此的才子中少了个名叫庾信的年轻人。

    庾信作为皇帝陛下钦点的儒林郎已在不久前赶赴长广郡上任,长广郡水灾的灾银已从三王和太子府搜刮的钱财中填补上了,算算日子庾信如今已然到了长广郡。

    虽然远离京城想见一面就难了,但谢思、颜青山和萧成业三人都为自家兄弟感到高兴。

    庾信其实还未有真正的功名在身,不过能得皇上恩典殊为不易。

    说来庾信也是第一次做官,临别前夜父亲庾肩吾曾与他有过一场促膝长谈。

    庾肩吾为官半生,清廉正直,所以他希望自己儿子也能秉承如此观念。

    其次他向庾信陈述了时局利弊以及官场上的人情往来,长广郡的事没那么容易处理所以庾肩吾希望他更要上心。

    这些话,庾信也都一一记下。

    父亲为官的态度庾信耳濡目染之下也都明白。

    那一日,金陵城内少了个风流才子,南梁却是多了个年轻好官。

    世间一切来往事往往都没个确定的缘由,因缘际会只是如同道家思想中的那个“道”一样,都是那般虚无缥缈之物,我们抓不到更摸不着,唯有用心细细感悟。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慢慢走过,南梁局势也慢慢安稳了下来。

    前几天,一连多日初春细雨连绵使得好不容易暖下来的天气又阴冷了几分,今日难得有个晴朗天,所以早朝之后老皇帝在朝七和萧湘的陪同下又去了皇城最高处。

    三人到了不久后,得了命令的袁真焕也悄然赶来。

    袁真焕和朝七稍稍靠后,萧衍则和萧湘站在栏杆前俯看周遭之景。

    因为大大小小的驳杂事,父女二人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了。

    萧衍拍了拍萧湘的手问道:“被囚禁的那些日子害怕吗?”

    说着,他看向萧湘,在等着她的回答。

    萧湘闻言思量片刻,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何有真不害怕的呢?

    她轻声道:“一开始听到父皇病重的消息儿臣担心不已,直到后来知道这一切都是父皇的计谋后这才安心下来。儿臣不是怕死,而是怕父皇您突然离开儿臣。”

    萧衍闻言微微一笑,他负手而立,身形似乎骤然拔高几分。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白发、皱纹、沟壑皆清晰可见,但这一刻他却是多了几分英气。

    萧衍微微笑道:“父皇哪有这么容易就死了,还想多看你几眼呢!”

    说罢,他却又叹息一声,心中有愧。

    不仅是对萧湘,对自己的子女都是。

    萧湘见父亲神色凄然便问道:“父皇你怎么了?”

    萧衍闻言偏过头看向她宠溺一笑,“父皇没事。湘儿,若是父皇死后将这天下交给你你怕不怕?”

    虽然此语也能算是无心之语,但朝七和袁真焕也在老皇帝也不介意,那就并非单纯意义上的简单说说了。

    萧湘闻言一开始有些惊愕,她不知道父皇此话何意,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儿臣只怕辜负了父皇的信任,父皇您可以将皇位传给其他弟弟,儿臣可以辅佐他们。”

    萧衍闻言顺势道:“那湘儿你有合适的人选吗?你的那些弟弟都还年幼,父皇等不到那一天了。”

    人选一事比较敏感,而且就萧湘自己而言她与那些年幼弟弟们接触极少,当下实在说不出个合适的人来。

    萧衍自然明白,他随即笑了笑道:“选不出来也没事,慢慢选就好了。父皇知道你有很多想做的事,以前碍于太子在没法施展身手,现在父皇想把锦衣郎交给你,不仅仅是玄黄两门,还包括袁老在内的天地两门父皇想一并交给你。”

    说完,大概是看出了萧湘的意外与不解,所以不待萧湘开口萧衍又道:“父皇老了,该认了。虽然此次的祸乱已经平定,但父皇看的清楚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可父皇已经力不从心了,所以父皇希望湘儿能点事。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说与父皇听听?”

    萧湘耐心听着,思绪也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现在慢慢可以理解父亲的目的了。

    当下只是闲谈不涉及其他,所以萧湘便也径直道:“父皇,国朝安定首重民生,百姓的生活好了才是重中之重。”

    萧衍闻言立刻会意笑道:“还是打算建议父皇少建点的佛寺?”

    萧湘点头道:“寺庙本身无害,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借着僧人名义不缴纳赋税、逃避兵役。时日一久寺庙敛财尤甚,儿臣以为恐会危及国家根本。”

    “难道父皇也要学着北魏的那位太上皇来一次灭佛之举?”

    萧湘道:“佛寺本身无错,重要的是引导与制约,所以父皇您若是信任儿臣这件事交给儿臣处理。。”

    萧衍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笑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以后你的命令袁老也会听。”

    闻言,萧湘看向身后的袁真焕对他行了一礼。

    到了此刻,萧湘也逐渐明白父皇叫她过来的原因了,虽然父皇说的含糊但显然是想将更多的事交到她手上。

    萧湘也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些事处理好。

    再之后,萧湘和袁真焕便离开了,徒留老皇帝和朝七依旧站在阳光下。

    萧衍自是无病,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是真,日日伺候在旁的朝七也很清楚。

    萧衍背着手站在原地小半刻,一言不发。

    朝七知道陛下是心中有事无法对旁人言说,这般落寞与萧瑟在暗示陛下他真的老了。

    半晌之后,萧衍回过身看向朝七,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道:“小七子,陪我去天牢走一趟。”

    朝七闻言点头应下,虽然陛下没说缘由但朝七明白陛下是要去见谁。

    萧统从被押解回至今,这还是老皇帝第一次打算去见一见。

    虽然对外界的申明是除了太子萧统其余参与谋反的叛党皆被处死,但其实萧怀安也活了下来。

    皇宫天牢里里外外泛着一股森然冷意,在此时间久了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得了萧衍的命令,所以守卫不仅未对两人用刑,还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一间还是舒适的牢房,只不过两人手脚皆被绑没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在朝七的陪同下萧衍先去见了太子萧统。

    从那日之后萧统就一直被关押在此处,虽然没受什么皮肉之苦但饱受精神煎熬。

    萧衍到牢房外的时候,萧统正眼神涣散的坐在地上,他头发结节,衣着凌乱,俨然没了太子的风度。

    萧衍站在牢房外盯着他看了良久都没有开口,还是后来萧统瞥了这边一眼两人才有了第一次对视。

    乍见时,萧统猛地向后退去,他害怕地蜷缩在角落战战兢兢地看着萧衍。

    但片刻后,他又迅速从角落爬过来站在了萧衍面前,他怒目而视仿若要将萧衍生吞活剥了。

    萧衍没有在意萧统的反应只是淡淡问道:“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萧统闻言冷哼一声,随即又大笑道:“老头子,这是来送我最后一程吗?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会缠着你的。”

    萧衍闻言眯起双眼反问道:“你就这么想死?”

    萧统轻蔑笑道:“一死而已,既然我敢做就没理由怕死。能成功就能失败,我萧统这般骨气还是有的。”

    萧衍看着言辞激昂的萧统,忽而难以将他与之前的那个模样重叠在一起。

    片刻后,他问道:“就这么恨朕?”

    萧统嗤笑一笑摆摆手道:“犯不着恨你,就和你当年起兵一样,我也逼不得已。”

    萧衍反问道:“你既已为太子又有何逼不得已?难道不是野心使然。”

    萧统笑道:“老头子,你有把我真正看作太子吗?若不是没得选你大概也不会选我。也是,我尖嘴猴腮、难堪大用,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帝王之相。既然早晚都要杀了我,何不如给我个痛快,这样外面的人也不会蠢蠢欲动,你也能安心了。”

    萧统笑着说完向后退去随意坐在床上,萧衍则没有接话。

    对于这个儿子其实萧衍的心绪已没什么太大波动了,至于他最后是生是死其实也不重要。

    良久之后,萧衍缓缓道:“放心,朕不会让你死的。”

    说完,他便扭头离开了。

    萧统则朝着老皇帝离开的背影大肆嘲笑道:“父皇?父皇?可好一个父皇啊,滑天下之大稽。”

第三百八十九章 隔岸观火

    虽是叛乱之臣,但此番父子相见其实萧衍的内心还算平静,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要接受这样的结果。

    若说内心毫无波动也不尽然,然而事实如此,昨夜非昨夜,高楼独断,恍如隔世。

    之后老皇帝收敛起思绪又缓缓走向了萧怀安的牢房。

    相比之下,豫章王萧怀安要显得平静许多。

    他亦是不像萧统一样衣着脏乱,一身漆黑长袍依旧,大袖飘摇之间除了脸颊轮廓消瘦了几许其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对于萧怀安,亏欠也好,愧疚也罢,萧衍也承认自己没有给过他太多的关爱。

    见到萧怀安如此状况萧衍也还满意,大概与他认识的那个豫章王可以重叠到一起。

    而见到萧衍,自己名义上的父皇,萧怀安如朝臣一般上前见礼,他礼节得当,一切平淡的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萧衍见状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应道:“起来吧。”

    “谢父皇。”

    乍一见面,萧衍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说得出口的话,便是连住的可还习惯这般言辞他觉得也适合在这般情形下说出来。

    萧怀安见皇帝陛下不说话便先一步开口道:“天牢阴湿寒冷父皇不该来此处。”

    萧衍闻言却是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萧怀安恭敬回道:“回父皇,儿臣今年三十有二了。”

    “已过而立之年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因为你母亲的事还在一直记恨着我?”萧衍缓缓道。

    萧怀安倒也没有掩饰内心想法,他径直点了点头,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道:“在儿臣心中,母亲的死与您有关。”

    萧衍闻言亦是没有否认,他淡淡道:“是啊,朕有责任。不过朕身为一国君主没办法分心到这些小事上,你记恨朕朕也不怪你,但是你做出这种事朕不会手下留情。”

    闻听萧衍说这些都是小事,萧怀安即便内心起伏不定但表面神色如常,他点了点头道:“在您眼里或许不是大事,但在儿臣眼里这比天塌下来还要大。既然儿臣敢做就没有害怕的道理,父皇不留情面也是应该的。”

    萧衍也明白一个年幼丧母孩子心中的怨念,他也不希冀萧怀安可以就此放下,但他也没办法视而不见。

    虽是父子,虽言及关于生死,但两人语气平淡丝毫看不出其中危险。

    两人之间的谈话也都只是各自心中的真实想法,无关于其他,言辞平淡的甚至不像是父子。

    片刻后,萧衍看着萧怀安又道:“你可知道事情没成功连你也会死,那以后谁来为你母亲报仇呢?”

    萧怀安闻言淡然一笑:“既然已经败了那就不想其它了,生也好死也罢都是儿臣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这辈子报不了仇如果下辈子还记得那就下辈子再报。”

    “就算你能活,你的家人也活不了。”

    “那就到时候新仇旧恨找您一起算,也不差这些了。”

    萧衍闻言也是淡淡一笑,他并不在意萧怀安的这些混账话,反而认可。若是双方换个角度自己大概也是同样的选择。

    两人虽是父子但终究不亲密,更没有可以言说的多余话语,因此三两句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萧衍后来看了看他,没再开口,默默离开了。

    萧怀安看着那道背影亦是没有挽留,只是俯身作揖拜别。

    两次转身,两道背影,虽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但最后的结果应该相似。

    离开天牢后,老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他一边走一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光阴。

    那时候他大概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自己晚年时,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都会记恨自己,可悲、可叹。

    朝七跟在老皇帝身后,看着眼前那道稍显颓然的背影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哪个做父亲的会希望看到这个场面了,虽然父子相残同室操戈的场面前朝比比皆是,但朝七清楚陛下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在本朝。

    两人如此一前一后缓缓走回了御书房,萧衍将袁真焕叫来与自己下棋,他已经很久没有下过棋了。

    萧衍年轻时有两大爱好,一是下棋,另一便是抚琴。

    他本就是出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也曾许下人间风流,只不过后来坐上了这个位子一切就不同了。

    有些话萧衍不愿与别人说的时候都会愿意与袁真焕鼓捣两句,不过袁真焕一般不会回答,萧衍也习惯了这样。

    “袁老以后你就跟着湘儿吧,我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

    袁真焕闻言原本即将落下棋子的手微顿,他看向萧衍道:“陛下,有我在您才不会有危险。”

    萧衍见状一边催促袁真焕赶快落子一边则满不在意地笑道:“不用了,朕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你再浪费时间在朕身上就太可惜了。遗诏我也已拟好,只等哪一天朕突然驾崩荀季芜他们就会昭告天下。”

    “您还是决定让长乐公主继承皇位?”袁真焕问道。

    萧衍闻言甚至有些自豪道:“朕开了古今未有之壮举,说不定从此以后女子称帝就不足为奇了。”

    “你不担心百官们会反对?”

    萧衍闻言笑道:“只要荀季芜他们三个赞成,其他人就不必担心,他们会替朕解决的。”

    袁真焕倒是不反对老皇帝的决定,归根结底他担心的还是老皇帝的安全。

    他欲言又止,这一幕萧衍看在眼里,他随意笑道:“袁老你不必担心朕,除了你,宫内的供奉还有不少,朕不随便离开皇城安全问题就无需在意。倒是湘儿要做的事会动很多人的根本,没有你和锦衣郎暗中帮助朕不放心。当下该解决的大问题都已解决了,剩下的那些问题就当是给湘儿登基前的磨练,这样她未来登基后处理政务也不会显得束手束脚。此外朝堂之上还有荀季芜他们在,不会有问题的。”

    老皇帝苦口婆心说了一番袁真焕这才应下,而此时萧衍所执黑子也在棋盘上大杀四方,之后不过四五手袁真焕便输了。

    “陛下我输了。”

    萧衍闻言嘿嘿笑道:“袁老心你不在焉,朕侥幸获胜。”

    与袁真焕的这番话既像是托孤又像随意的言说,不过袁真焕真的上心了。

    赢下棋局后萧衍不打算给袁真焕赢回来的机会,催促他赶快离开,之后他让朝七拿出珍藏多年的古琴,在御书房内独自弹奏了起来。

    双手放在琴弦之上的那一刻萧衍觉得自己仿若回到了经年之前那段年少风流的时光。

    漂泊情多,衰迟感易,无限堪怜许。似尊前眼底,红颜消几寒暑。年少风流,未谙春事,追与东风赋。待他年、君老巴山,共君听雨。

    一曲奏罢,朝七通报荀季芜、尉迟复、陈恒道三人求见。

    老皇帝闻言有些意外,这三人竟然一起来了,故而欣然应允。

    进入御书房后三人看到陛下竟然在抚琴,不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奇怪不已。

    萧衍瞥见三人神情就跟见鬼了似的难免笑道:“三位爱卿这是什么反应,朕心血来潮弹奏一曲罢了。”

    荀季芜闻言笑道:“陛下好兴致,要不要老臣再陪您下上一局。您可执黑先行,老臣再让您两子,保管叫他下出一盘千古名局。”

    萧衍闻言笑骂道:“那岂不是显得朕胜之不武了,算了算了,不下了。”

    一旁的朝七这时候也开口道:“荀公有所不知,陛下适才与袁大人下了一局,才赢下。”

    荀季芜会意笑道:“原来原来,看来陛下棋力不减当年。”

    一句说罢,屋内众人皆微微一笑。

    荀季芜的话自然是马匹话,老皇帝的棋力在一般人面前还算可以,但在荀季芜面前也只能是个臭棋篓子,别说两子,就是三子萧衍也不觉得自己会赢。

    如此笑着打趣了片刻后,萧衍才问及三人来意。

    荀季芜笑着道:“与陛下您闲话差点忘了正事。”

    一旁的尉迟复忙接过话道:“还是我来说吧,你也就显摆你下棋那点门道了。”

    荀季芜笑道:“你说你说,不与你抢。”

    尉迟复闻言大咧咧地开口道:“陛下,最近大魏那边动静不小,想必您也得到了消息。齐州高氏与清河崔氏因为之前与太子殿下勾结暗中也想反叛,但如今殿下事情败露,他们则就陷入了孤立无援被动的境地。而独孤崇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所以我们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派遣锦衣郎潜入大魏。”

    萧衍闻言颇有些意外道:“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之前朕想着要北伐你们有一百个理由不同意,现在怎么开始主动替朕出谋划策了?”

    陈恒道闻言笑道:“陛下,还不是想为将来考虑,目前机会这么好可以未雨绸缪。”

    荀季芜也接过话道:“陛下您动心其实我们也一样动心,但我们不能只想着建功立业,百姓的生计也得考虑。”

    萧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话题问道:“这事先放一边,太子和豫章王二人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三人骤然警觉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问题。

    萧衍见状便又道:“朕只是随口问问,三位爱卿不必多想,心中是何想法说出来就好。”

    三人思量片刻后,荀季芜率先开口道:“陛下,老臣有个建议不知道可不可行?”

    “快说来听听。”

    荀季芜道:“陛下,如今琅玡王氏因为太子殿下一事与朝廷之间肯定心生隔阂。说句不好听的,等将来公主继承了皇位他们绝对有理由再次谋反。所以与其等着琅玡王氏起势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琅玡王氏既然与齐州高氏、清河崔氏都有往来,那等到高、崔二族反叛的时候琅玡王氏必会从中帮助。老臣以为陛下你既然不忍心对太子殿下痛下杀手可以不经意间将殿下放回琅玡王氏,到时候殿下必定想依靠琅玡王氏、齐州高氏以及清河崔氏东山再起,但那时候他们面前还有独孤崇这座高山,他们两方鹬蚌相争,我们隔岸观火就好。”

    荀季芜的建议虽然有可行性但同样伴随着风险,这一举动无疑是放虎归山。

    但老皇帝听完后竟然直接应看下,老皇帝道:“这样也好,有他在后面搅风搅雨,大魏的局势也能更乱一点。现如今北伐就不用想了,一切以安稳为主。如何不动声色的放他走,这事三位爱卿替朕多想想。”

    三人闻言齐齐应下。

    言及萧统,三人却是都避开了萧怀安。

    二人身份终究不同,他大概要被囚禁一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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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剑介绍:
红泥巷里的白泥剑,梅雾城里的小少年。少年有一剑,一剑撼江湖。持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持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持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