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战事将起
有人常说,我们这一路遇上的那些没头没尾的故事,到底算什么?
有人问,却没人能给出个合适的答案。
若是说所有美好的故事都需要个开始,那想必谁都希望自己的这个开始可以持续的久一点,结局可以来的晚一点。
但对于那些糟心事,我们恨不得它连个开始都没有就草草收场。
人之常情,趋善避恶。
与好坏相比,这些个没头没尾的故事略微不同。每每遇上前,我们就已经预料到它会在不久的将来结束,已有预料,便不再怕好与坏,得与失。
于沈况和乐正客而言,枝江城的这段插曲到此就算是结束了。虽也是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但至少他们各自出了一份力,对得起自己的心。
乐正客是第二日早间离开的枝江城,没与沈况打招呼,就只是前一晚与闻人不坏喝了个酩酊大醉。
从连雾手里拿的那些钱,乐正客自己留下了点,其余都给了闻人不坏。
不是可怜,他只是希望闻人不坏可以拿这些钱娶个媳妇以后好好生活,最好等他下回再路过枝江城的时候已经可以被叫叔叔了。
晨间薄雾,日头也还没起。
乐正客没有叫醒闻人不坏,不过在他走出门后不久,闻人不坏便站到了门口。
乐正客知道却没转头。
闻人不坏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也不慢慢露出了笑容,远去的江湖兄弟不该又悲伤送行。
沈况比乐正客晚一天离开,在那之前,唐承和白曼云已经全面接手了枝江城的事务,姚风初也交给了他们。
无事一身轻,该走了。
马车没有带走,而是与唐承换了一匹快马。
萧湘欠他的那五十两银子沈况也没要,下回再要也许还能收点利息,毕竟对方是为公主。
离开前,沈况也没特意与萧湘打招呼,他就只是去见了周兴嗣一面,既是先生,也是老师。
在枝江城逗留了小半月之久,现在算来离夏修他们怕是要更远了。
不过往后他一人赶路快马加鞭的话,应该能在赶到齐云山前追上他们。
萧湘自然知道沈况要离开,但大可不必说太多临别赠语,彼此心里清楚就够了。
沈况离开枝江城的时候被人跟踪了一段距离,不过他自己没怎么在意。
那人倒也识趣,没有跟太久。
又是孑然一身的上路,若是往后路上没有雨雪,那定会行的很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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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年,北魏太和二年,十二月初八。
经过一月时间的厉兵秣马,不仅京城防卫军已枕戈待旦,从下属各郡抽调来的军队也陆续赶到了洛阳。
朝中大小事宜,元恪已悉数交由卢文渺和元爽处理,今后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卢文渺、元爽二人职同监国。
除此之外,洛阳留守的军队也由柱国将军李戽亲自统帅,他们三人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初八上午,在洛阳郊外的邙山脚下,新帝元恪亲自主持了大军开拔誓师。
在元恪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大军士气皆被调动了起来,这只由京城防卫军和地方抽调来的军队共同组成的将计十二万人的大军气势高昂。
午时过后,大军分兵三路即刻开拔。
柱国将军宇文泰、侯莫陈景以及新帝元恪自己各率领一路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辎重粮草等物品紧随大军之后。
大魏本就民风剽悍,在得知小小柔然不断袭扰大魏北方边境后,国内不少百姓早就坐不住了。
所以如今得见新帝御驾亲征,如何能不受鼓舞,所以大军每过一地总有百姓夹道欢迎。
见到如此民心所向,元恪自然也欣慰,这一战他誓要为大魏北方边境寻求五十年安稳。
北地边境防线主要以阳关、玉门关一代为线,后依托太行山、贺兰山等地形优势,以此阻挡柔然骑兵的南下。
在云麾将军赵可忠被撤下后,北地守军曾有过短暂的悬空,不过后来还在世的老皇帝还是派了心腹手下韩晦明接替了赵可忠的位置。
大军不可无将,亦不可无弱将。
在南国已然飘雪的时节,北地早已是千里冰封。
约莫在一月前,柔然那边就开始派出小股骑兵对大魏边境袭扰。
一开始大魏守军还因为没有准备而有些措手不及,但几次下来摸清楚了对方的套路后,韩晦明早已能游刃有余的排兵布阵,完全不担心柔然会突然来一次大规模的骑兵冲锋。
柔然今年的动作与往年的小打小闹全然不同,便是当下,作为主将的韩晦明就嗅到了一丝不一样味道。
韩晦明以前也与柔然交手过许多次,所以柔然八帐里的许多将军他都有印象。
譬如当下一直在关外骚扰的便是柔然八帐中实力不俗的俟吕邻部,领兵的那位将军韩晦明也不陌生,当年还和他有过捉对厮杀,算是老对手了。
之所以说柔然今年奇怪,一来是陈兵数量比之往年多了很多,二来则是动手时间太晚。
往年柔然对大魏的袭扰都是为了趁着冬天来临前抢些物资,从而可以过个好冬。
但如今是深冬时节,这时候北地千里冰封,本是缩在军帐里安稳过冬的时节,可他们却选择了在这个时候打仗。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韩晦明对此已早早开始了布局。
今日一早便又有俟吕邻部的兵卒在关外叫嚣,韩晦明也是老兵油子了,所以对于那些难听至极叫嚣话听过也便忘了。甚至有的兵卒还会嘲笑对方蹩脚的大魏官话,听着别扭的要死。
如这般情况几乎隔两天就会有一次,而真正进攻的频率则会少些。
最开始的时候韩晦明还会派人与他们在关外厮杀一阵,只不过待到时间一长,如此无聊的厮杀就被韩晦明禁止了,因为没那个必要。
只要他等陛下亲率的大军一到,直接反攻打回去就是了。
柔然王庭,座落在草原深处的半壁城。
几乎是与元恪亲率大军开拔的同一天,化名唐慕真名郁久闾容止的郁久闾部公主也率领大军开拔奔向前线。
大军的开拔倒也不算多隐蔽,只不过柔然这次的计划可不会只有表面上这些。
除此之外,跟随先头部队一起动手的还有逃亡至此的大皇子元稹极其残部。
远远瞧去,元稹模样依旧意气风发,看样子在柔然混的也是顺风顺水。
行路上,一名刚刚抵达至此的探子呈上了一封密信,消息来自大魏。
信上内容写了大魏大军的开拔时间,不过对于领兵的有哪些将领,又有多少人马暂时还不清楚。
皇帝御驾亲征此等消息最初之时自然要严格保密,但奇怪的是这封信上竟然有元恪御驾亲征的字眼。
看到这里,唐慕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扬。
要是能活捉这位年轻天子,那郁久闾部在柔然八帐中的地位势必会水涨船高达到巅峰。
他日等到大军一路南下拿下北魏,再渡江一举攻破南梁,那南方之地就都是柔然的囊中之物了。
当然此举可想,但须知难度甚高,不过唐慕并不觉得不可实现。
在唐慕不断收集信息的同时,大魏这边自然也没闲着。
监天司和地网几乎收回了散布在大魏境内一半人员全权投入到此次北征事宜之中,元恪的命令是势必要做到消息比军队动员始终快一步。
监天司中,五名红衣大天司中的三位都参与了进来,其中伏念之赫然在列。
不过伏念之没有将宋宛一并带着,而是要她守卫好大魏南部之地,配合左卫上将军独孤崇的命令,严格督察南梁的动静,说到底还是对南梁不放心,怕后院失火。
皇帝敢御驾亲征不代表国内局势一片安好,不说几位藩王跃跃欲试,单是那几大不稳定的家族就需要提防。
所以小心提防之事不可大意。
对于这场将起战事,柔然和北魏都极为重视。
于北魏而言这场战事其实还和之前一样,打服他们就是,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要加大对柔然的敲打力度。
而对柔然来说,他们坚信若是北魏敢大意此次战事,一定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天渐冷,边境兵卒却都怀抱满腔热血。
营帐里有不乏十几二十年的老兵,对于柔然他们并不放在眼里,与他们而言这更像是父亲教训孩子,这次要严格一点而已,而那些新兵蛋,子则更多的是热血沸腾。
老兵们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对于这些激动、热血他们一笑置之,因为之后见过了生与死他们的这股热血劲就会被慢慢消磨直至麻木。
北方的天寒地冻浇不灭将士火热的心,而南方的深冬清冷却能寒了百姓的心。
可笑吗?笑不起来。
离开枝江城后,沈况便一路南下。
过了南扬郡便就是庆徽郡,如此看来其实离着那齐云山也不算多远。
一个人走江湖除了无聊些,其余周遭过眼风景皆是极美的,想慢就慢,想快就快,全看心情。
与之前的路不同的是,离开枝江城后的南下道路不再是十里甚至几十里不见人烟的景象。
后来路上大多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视线所及处无论哪里,都会零零散散座落些村子,它们大多临水而建,参差不齐,却别有风光。
一人一马一酒葫,一斗一剑一包袱,青衫赶路人,常在雾里走。
第三百零一章 一枝冬
离开枝江城后走的越远,原本的那些事便忘的愈发快,不是记不住,而是刻意在遗忘。
本就是过去了的故事,即便不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但也应慢慢淡忘才对。
一人一马赶路,沈况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后来一连好几天都是晴空万里的好时节,所以有时候中午赶路累了,沈况便会躺在马背上任由马儿自己走。
随手在路边薅下一颗野草扔进嘴里叼着,闲适的感觉也就出来了。
偶有路过小镇村庄,一副潇洒江湖人又温文尔雅模样的沈况很自然地惹来很多目光。
楼上谁家女子看了那公子一眼便误了终身的桥段没有上演,不过看过羞红了脸颊的姑娘倒真有不少。
沈况也不在乎被谁瞧了去,大不了你,小不了我的事,总不会有人色胆骤起堵他去路吧。
如此,时日过的舒坦,赶路也赶得悠闲。
悠悠晃晃这一转,便就是十日的光景,眼见着也就快到庆徽郡的地界了。
这一日午后,一直赶路的沈况在一处山头停下极目远眺。
他远远就看到山下不远处有一大片湖泊,午后暖阳照在漪动的湖面上泛起阵阵粼光。
此外,沿着湖边还座落着一个不小的村子。
正午刚过,也有几家午饭吃的晚,这时候才飘起炊烟。
这般山野景致,沈况最是喜欢。
刚好沈况身上的干粮也不多了,所以他便想着抓紧赶路看能不能在村子里买点,若是再能买点酒那就更好了。
山野小道几乎没有赶路人,行远而来的沈况是个例外。
隆冬时节也没多少人愿意外出,所以村外路上鲜能碰到村民。
沈况只在路过湖岸边的时候远远看见有几个钓鱼人,除此之外,还有阵阵桂花香。
离着村庄越发近了后,沈况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渐渐赶路,村子的轮廓清晰映在了沈况的眼眸中。其中,村头那颗已然凋零的大桃树引起了沈况的注意。
桃树很大,密密麻麻的枝桠更是数不胜数,瞧着年岁估摸也有百年之久了。
桃树枝桠虽多,但半点不显得凌乱,也不知是不是常年有人修剪的缘故,所以桃树圆圆的,形状极好。
离着那颗大桃树越来越近,沈况下马牵马慢行,他的视线却始终不离开桃树。
村桥原树似吾乡。
青衫年轻人记得,在他家乡那条小巷深处也有这么一颗大桃树,少年时曾陪伴他日日练剑。
如今客宿他乡,再见此景,心中满是挂念。
红泥巷里的那棵桃树大概和这棵树一样已落叶凋零,不知树下是不是又来了个练剑少年,日复一日出现在那里。
沈况牵着马儿来到大桃树下后,思绪飘远,呆呆站了许久。
大概是从来都没想过路上某一天会见到这般场景,所以有些意外。
当下其实激动不多,更多的是回忆,像是平平淡淡已预料到与桃树或是红泥巷重逢的场面,只是不知相似之景会来的这么早。
青衫年轻人没看见巷口祝大叔肉铺飘着的旌幡,也没看见巷子里的邻居。唯有这么孤零零的一棵桃树矗立在那里,有些像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后的相遇,一切胜旧,却不如初。
沈况这般站了许久,也想了很多,直到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沈况才回过神来。
那人言道:“明年春日,桃花开时,此地景色当最美。”
说话人声音清朗温润,听着让人如沐春风。
沈况闻声转头看去,右边不远处一位白衣书生正望向他。书生旁边还有个书童模样的少年人陪着,瞧着年岁只有十五六的模样。
见沈况朝这边看来,那白衣书生便也朝着沈况微微一笑。
书生倒也不觉得冒昧,径直道:“在下方才远远就瞧见阁下站在此处一动不动,阁下是不是近乡情怯,感触良多。”
沈况闻言也没冷漠的不搭话,他淡淡回道:“只是心有所感,此地并不是我家乡。”
大概是听沈况口音不像本地人,所以白衣书生又问道:“阁下是从北方来?”
沈况一开始还有些奇怪,这就猜出他来自大魏。
不过后来他转念一想,对方所说的北方大概是南梁的北方。
沈况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白衣书生见状笑道:“看来没猜错,我听阁下口音重,不像本地人。”
白衣书生说完,沈况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搭话。
也许是觉得自己如此搭话不太礼貌,所以白衣书生又道:“容在下冒昧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凯,来自余见郡。这是我的书童,他叫白霜。”
余江郡沈况知道,在南梁东边,靠海。
如此看来,他们主仆二人已走了一段不近的山水路程。
白衣书生身上并没有什么真气波动,所以只是个普通人,相比之下那个叫白霜的书童则还有些底子。
沈况佩服对方敢走这么远的山水路,所以也应道:“在下姜疑,来自西边的春江郡。”
“幸会。”
“幸会。”
两人各自抱拳致意。
陆凯最开始想用书生作揖的礼节,不过转念一想沈况是江湖人,这才有了抱拳之礼。
“二位从余江郡来此想必已经走了很久了。”
陆凯闻言笑道:“我们主仆二人其实是为游山玩水而来,所以这一路走的慢,离家如今已有小半年的光景。”
一句说完,陆凯看向沈况又道:“看姜兄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可是要去那庆徽郡齐云山?”
沈况点头道:“正是。”
陆凯感慨道:“可惜我不是那江湖人,不然这样的江湖盛事我怎么也要去看看的。”
沈况闻言笑道:“都说齐云山风景极好,陆公子即便不是江湖人,去赏赏景也是不错的。”
陆凯闻言也笑道:“早就听说宛陵、徽州一带山水极美,回程路上我定要走一遭那边看看,顺便逛逛齐云山。”
两人说话间,身后路上有一支由五名背剑女子组成的小队骑马赶了过来。
两人闻声转头看去,陆凯像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所以笑道:“瞧着她们的打扮,像是封叩山的弟子。”当沈况听到封叩山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视线骤然锁定在了那些人身上,这个名字他已许久不曾听人提起。
到了南梁之后,其实沈况一直在刻意回避那个姑娘,只是如今又遇上了,不过好在这只队伍里没有她。
沈况和陆凯目送着那五位姑娘继续骑马远去,为手的那位姑娘却是眼眸微斜,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待那五名姑娘离开后,沈况问道:“陆公子是如何认出她们身份的?”
陆凯笑道:“姜兄叫我陆兄或是陆凯就行。我们所在的这座桃叶村离封叩山不远,约莫只有二三十里的山路。而且桃叶村再望东走十里就是夜侯镇,先前我与白霜路过那里的时候就听说镇子里出了个厉害的匪盗,想来这波封叩山弟子是去惩恶扬善的。”
沈况闻言点了点头,不过视线还是一直在那些人身上。
直到那五位姑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两人视野里后,两人才默契的收回视线,不再讨论她们。
随后,陆凯指着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片大湖笑道:“此湖名曰桂影,湖岸边多是桂花树,姜兄方才路过岸边的时候想必也闻到了花香。湖中鱼儿爱食落到湖面的桂花,所以长久之后便造就了桂影湖的一大特色,桂花鲈。听那些老饕说这桂花鲈肉质细腻且隐隐有桂花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听陆凯说的仔细,沈况以为他自己可能就是位老饕。
一句说完,陆凯又笑道:“往后姜兄路过夜侯镇的时候一定不要错过两样东西,其一便是这桂花鲈,其二则是一种名为不夜侯的东西。至于不夜侯是什么,容我先在这里卖个关子,等姜兄到了夜侯镇就知道了。”
沈况听陆凯说的有趣,便也对这两样东西来了兴趣,沈况笑道:“一定尝试一下。”
行路上偶遇的江湖朋友最是有意思,很多时候,无论男女老少都能聊上几句,就是没来由的聊天,有趣的紧。
陆凯虽然来自余江郡,但对这桃叶村却颇为熟稔,尤其是两人眼前这颗桃树的来历,陆凯聊的头头是道。
虽不知真假,但沈况也听的认真。
临别前,陆凯从书童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截精美的桃枝。
桃枝没有刻意修饰,就只做了最简单的处理,看上去却没有衰败之感。
递过来前陆凯还笑道:“姜兄别怕,这不是从这颗老树上折下来的,这是我之前闲来无事做的。既然偶遇姜兄便是缘分,一点心意,还望姜兄收下。”
别人好心赠桃枝,沈况自也不矫情,他先谢过后这才接过桃枝。
看着模样精美的桃枝沈况笑道:“看到这段桃枝,我忽然想起一句不合时宜的诗词。”
“姜兄不妨说说看?”
沈况道:“是我从一本杂书上看来的,作者是谁我也没记住,是叫,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听到沈况的话后,不仅是陆凯,就连他身旁书童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沈况不解,陆凯笑道:“此诗题曰赠范晔诗,出自陆凯。”
又见沈况恍然,陆凯便又笑道:“姜兄猜的没错,彼陆凯正是此陆凯。”
第三百零二章 一老一少
书生陆凯其实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刻板读书人,他说他读书只为学才,不为求取功名。
都说学而优则仕,但陆凯不以为然。
所以他奉行手上书,脚下路,读书不断,步履不停。
一个江湖人,一个读书人,交集不多的双方一场偶遇却是聊了颇多,说的内容互相懂没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都很开心。
收人一枝桃枝,但沈况却没什么可送的,所以临别前他只好祝陆凯一路顺风。
临别作礼,沈况换了抱拳为作揖,陆凯见状便也笑着与沈况作揖,你来我往心照不宣的道理。
之后,陆凯带着书童白霜渐渐远去,与沈况截然不同的方向。
沈况牵马离开前,又好好看了眼身前的大桃树,此处虽不是故乡,但也有故乡的味道。
桃叶村很大,不过没有售卖吃食的铺子,所以最后沈况只得在一户农家手上买了些。
一开始妇人不愿收钱,还是沈况再三坚持她才不情愿地收下,并且嘴上还一直说沈况是个性子执拗的后生。
善良的人很多,但我们不能把旁人的善良当作理所当然。只有心怀感恩,这份善良才会永远伴随我们左右。
买到干粮后,沈况一边赶路一边啃。
冬日午后的风还有些微凉,吹在脸上让人神清气爽,不过一旁的马儿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们很多时候见到一个画面后,脑海里就会不自觉地蹦出个念头,这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那时候,你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也许以后某个偶然的时间点你会再想起这件事,也可能之后你就此遗忘,没了印象。
不过无论哪种结果,最开始有似曾相识这种感觉的时候你都会觉得十分奇妙,明明是第一次见,明明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但你就是会不自觉地生出亲近感。
沈况其实也一样,比如在桂影湖畔看到那些钓客的时候,也比如在与那位妇人讨价还价干粮价格的时候,都有一股陌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虽有此感,但沈况从不会顺着去多想。
在沈况眼里,这种熟悉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感觉,也许我们很多很多年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以为,这是上天让我们和那些已然离去的人做片刻重逢,此番重逢过后再各自遗忘,只留下那种感觉让彼此回味。
当然这只是沈况自己的一种想法,愉悦自己而已,做不得真。
桃叶村不大,牵着马儿的沈况很快也便走了出来,手中的干粮也刚好吃完。
沈况拍掉手中食物碎屑,重新翻身上马,他没有再回头去看那颗大桃树,就此纵马远去。
平原路上,常能碰到溪流湖泊,所以钓鱼人,打渔客的身影极多。
有时候碰到才洒下网的打渔人,沈况还会停下脚步,看看这网有没有收获。
小时候沈况就爱看打鱼,那时候即便打渔人一网下去只有些小鱼小虾他依然会觉得厉害。
而这个爱好也一直留存到今天,就和他爱吃饺子一样,师父别的菜肴手艺平平唯独在包饺子一事上是个特例。不仅是因为师父和馅儿的味道与众不同,师父包的饺子形状也与旁人不一样。
以前逢年过节师父就会包顿饺子打打牙祭,如今沈况已有很久没吃到那个味道了。
离开桃叶村,按照陆凯的说法离那夜侯镇就只有十里的路途,纵马用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所以,一路疾驰的沈况很快就平原视线尽头看到了远处浮现的小镇轮廓。
而看到夜侯镇,沈况难免想起陆凯说的那两样东西,桂花鲈与不夜侯。
桂花鲈是鲈鱼好懂,但这不夜侯沈况还真是第一次听。
在大魏,一些草木蚊虫会有奇怪的叫法,所以沈况以为这不夜侯会不会就是其中的一种。
因为沈况视线一直都在盯着远处的夜侯镇,所以他压根没看见道路旁的行亭中有一老一少正在那里歇脚,而且老人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煮茶工具随手煮起了茶。
老人一个瞥眼瞧见骑马赶路的沈况,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老人竟是朝着沈况喊了一嗓子:“年轻人,若是不着急赶路,不妨下马一起喝一杯啊!”
听见老人声音,沈况骤然放慢速度偏头看去,自然也就看见了行亭里的一老一少。
因为沈况不想在此耽搁,所以停下马后沈况开口道:“老先生不好意思,我着急进城就不陪您喝茶了。”
沈况说话间,老人已从行亭中起身走了过来,徒留少年人看着炉火。
少年人瞧见自己爷爷的动作后,没来由的翻了个白眼,爷爷自来熟的脾性又上来了。
老人走到沈况身边仰着头看着他道:“如今太阳正当头时辰也还早,少侠是要进城去忙什么?”
沈况见老人走过来,他便不好俯身与他说话,只好翻身下马。
老人见状不待沈况说话便又笑道:“不着急不着急,喝杯茶的功夫耽误不了太久。”
说着老人便就要拉沈况进行亭去坐坐,沈况见状也不好再推辞,只好道:“在下确实有事在身,那就陪前辈您喝杯茶水我就走。”
“一杯茶的功夫足够了,这好茶啊就得与人分享。”老人边走边笑道。
老人虽是一副十分简单随意的装扮,但沈况能察觉得出他是有几分武学底子的。
随后,沈况将马儿拴在行亭外,跟着老人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与老人一道的那个少年人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公子,见沈况进来,他便礼貌的给沈况腾出位置,沈况则抱以感谢。
沈况安然坐下后,老人还没开口,那少年人却是先开口道:“少侠不好意思,我爷爷就这般自来熟的脾性,如果耽误您的时间,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见少年人如此有礼貌,沈况哪还会说什么,原本也就是不想停留说出的推辞。所以少年人说完抱歉后,沈况平静道:“无妨无妨,说来前辈邀我喝茶也是我的荣幸。”
老人闻言也跟着笑道:“哈哈哈,年轻人会说话,有眼光。”
少年人闻言却是白了老人一眼,老人见状便急忙悻悻然的收回了笑脸。那少年人见老人不在闹腾,随后换了副笑脸看着沈况又道:“我叫冷瓶画,他是我爷爷,你叫他冷风前辈就好。”
冷瓶画虽然年岁不大,但待人接物却十分老气横秋,相比之下老人冷风更像是个小孩。
冷瓶画介绍完,沈况也回道:“我叫姜疑,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听见沈况名字,冷风捻起胡须捋了捋而后笑着问道:“生姜的姜还是江水的江?”
“生姜的姜。”
“好名字。”
真名冷风的老人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笑容,闲谈片刻后,沈况很快就被爷孙俩的相处方式所感染,明明是爷爷的冷风却时常被冷瓶画“训斥”几句,老人有时候也会反驳,但更多时候是只能安然接受。
冷风是个话痨,随口一说就停不下来,比如他们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也比如当下正煮的茶水如何如何好。
若是酒沈况还能喝出个好坏,但对于茶水,他就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了。
老人说过茶水后,冷瓶画接过话道:“这明前龙井是我和爷爷在杭州时买的,是在茶户手里买的原茶,后来爷爷他自己炒的。”
说到炒茶,老人又来了兴致,他笑着自言道:“这炒茶一事,火候、手艺缺一不可。尤其是行话里第一步的杀青,好的茶叶炒出来后不仅要口感好,一眼看去的颜色也同样要好,所以杀青这一步就需要严格掌握好。老的炒茶师父都会根据控制锅的温度来控制炒出来的颜色,恰好我也曾学过这么一招。”
说到这里,老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沈况虽然听不懂,但见老人说的有板有眼便也感觉这是门功夫,但不巧冷瓶画突然在一旁拆台道:“姜少侠你也别听我爷爷瞎说,炒茶的确是门不简单的手艺,但我爷爷的手艺还差的远。这茶口感好,完全是因为茶叶本身好。”
老人闻言哈哈一笑,倒并不觉得尴尬,孙子没说自己炒茶的手艺不忍直视就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
沈况听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吹牛皮的事他也没少干。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行亭里,让人有慵懒的感觉。
炉火中的茶水,很快便就沸腾,咕噜咕噜直冒热气。。
茶水煮沸后,老人从包袱里拿出一套专门的茶具一一摆好,这才给三人各自斟茶。
老人爱茶,其实少年人冷瓶画也爱,唯独沈况只是喝个味道解渴。
祖孙二人喝地慢且享受,让起先准备囫囵吞枣一口饮尽的沈况觉得有些难为情,所以他也跟着慢了下来。
冷风自然看的出来沈况不懂茶,所以一口喝完后他笑道:“姜少侠无需觉得别扭,喝茶这事不用会,怎么喜欢怎么来就好。”
一旁的冷瓶画闻言也赞同道:“其实我也不会,都是学着爷爷的模样装出来的,茶是好茶,但就是我们几个都不是什么雅人,我爷爷也不是。”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你说我其他的可以,你说我不是个雅人我不承认。”冷风颇有几分傲娇道。
冷瓶画闻言狠狠地白了自家爷爷一眼,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第三百零三章 夜侯镇
老人邀喝的这杯茶水沈况到底是喝了不止一杯,茶水滋味的好坏沈况喝不出来,他只记得与冷风冷瓶画爷孙俩相谈甚欢,不过更多时候其实是他们爷孙俩在相互拆台,且拆的不亦乐乎。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期间茶水也已换了好几壶,该聊该谈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所以沈况便打算告辞离开。
江湖相逢本就是场偶遇,有过短暂的停留也就够了,所以老人没再挽留。
爷孙俩起身相送,冷风笑着感叹不知下回还能不能再遇到这么有意思的茶友。
沈况则笑言,缘分一事虚无缥缈,也许重逢就在下个转弯。
都是笑谈,彼此更不会当真。
双方喜欢的其实是这次不着痕迹的相遇本身,天下太大,臭味相投的人更是茫茫多,但只有遇上才是自己的。
故而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相遇。
沈况重新翻身上马,与冷风和冷瓶画爷孙俩挥手告别,两人站在行亭外目送着沈况远去。
他们没着急离开,打算在行亭里再歇息片刻。
冷瓶画看着那道青衫身影逐渐消失在山林中,没来由的好奇多看了几眼。
少年人羡慕江湖,更羡慕敢于一人一剑闯荡江湖的那个青衫年轻人。
冷风转身就要回行亭的时候瞧见冷瓶画还在眺望,没好气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又不是姑娘,有啥好看的?”
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下,冷瓶画挠着头收回视线,看向冷风极尽幽怨。
冷风见状自顾自地打了个哈哈,笑道:“气个啥嘛?爷爷这不是怕你那啥,断了我们冷家香火。”
冷瓶画闻言还是不说话,不过看向爷爷的眼神变得犀利了不少。
冷风则假装没看见,苦哈哈的继续笑道:“好了好了,爷爷我就是与你开个玩笑,生气做啥子。”
爷孙俩如这般的打闹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冷瓶画气了会儿后就自己消了气。
两人走回行亭坐下后,冷瓶画开口道:“爷爷,你怎么会突然拦下那个姜疑来喝茶?这么好的茶叶你今日怎么就舍得了?”
冷风闻言拂须会心一笑:“就说你小子没什么眼力见?方才那姜疑是个剑客瞧见了吗?”
冷瓶画好奇地看着冷风点了点头。
冷风于是又道:“那你瞧出他身后背的那把剑有什么来头了吗?”
冷瓶画慕然摇头道:“长剑裹着粗布,我连看都没看到。”
冷风笑道:“看到了吧,一山还有一山高,在爷爷这里你始终是个孙子。”
冷瓶画听着爷爷的话虽然极为别扭,但奈何这是实话,他的确是个孙子。
冷风不待冷瓶画开口便又道:“我也是刚才姜疑坐下来的时候才感受到的,虽然具体是哪把剑我猜不出来,但一定是百剑榜上的名剑,而且排名不低。”
冷瓶画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沈况离开的那个方向,他有些意外道:“那这么说,姜疑的境界岂不是很高?爷爷你能看出姜疑是什么境界吗?”
冷风有些尴尬地摇头道:“铸剑一事你爷爷我在行,修练就算了,不过那个姜疑最少也是个归元境。年纪轻轻,境界就如此高,很有可能是某个大门派下山历练的嫡传弟子,还有门派长辈在后护道也说不定。”
冷瓶画闻言不自觉地朝着行亭四周山林瞧了瞧,虽然没什么异样但架不住他多想。冷瓶画暗自腹诽,这江湖果然水深,随随便便碰到的一个年轻人都不简单。
“这样的年轻少侠,为什么江湖上一点传闻都没有。”
冷风道:“都说是大门派的嫡传弟子,他既然有此天赋门派肯定想将之雪藏起来让他安稳成长。等到将来他一举跻身宗师境再公布,说不定他会是比那大魏南柯剑神李成仁更年轻的宗师。而且真正的高手都喜欢低调,譬如佛门有“扫地僧”一语,也比如你爷爷我,跟着爷爷好好学,铸剑手艺学去了,以后谁不敬你三分。”
一直没个正形的冷瓶画唯独在听到爷爷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认真点了点头,别的不说,爷爷的铸剑术还是很厉害的。
冷风见状满意笑道:“百剑榜上的这些名剑可遇不可求,若是哪天你有机会近距离观摩,对你的铸剑术也会有所提高。”
冷瓶画闻言又点了点头,不过这次没有沉默,他开口问道:“那爷爷你看过百剑榜的名剑吗?”
老人自顾自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冷瓶画见爷爷虽然有笑容,但那笑容似乎有几分开心之外的难言。
少年人懂事的没有追问,爷爷的故事极多,他知道。
爷孙俩之后就此沉默了许久,一个倒茶,一个饮茶,知道炉火完全熄灭。
冷瓶画眼眸斜看瞥了沉默的爷爷,酝酿了片刻后他还是开口道:“爷爷,咱们就这样一路走去大魏会不会太耗时间了?”
冷风闻言看向冷瓶画,冷瓶画瞧见爷爷的眼神心里一咯噔,得,还是没戏。
随后,冷风又搬出了那套老掉牙的搪塞之词,没银子,穷啊。
冷瓶画甚至懒得再反驳,该花钱的时候你省,不该花的时候你装阔,摊上这么个爷爷除了受着别无他法。
与冷风爷孙二人告辞后,沈况快马一挥,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夜侯镇。
夜侯镇,不夜侯,沈况以为大概是有什么关联。
进入小镇后,沈况没着急去寻桂花鲈和不夜侯。虽然天色还早,但他已经准备今夜留宿在镇子里,所以他先在镇里走了一圈寻了个客栈。
夜侯镇不大,客栈也不多,看了几个感觉都没什么差别,最后沈况就在一间名为行色的客栈外停了下来。
客栈也就是个简单的落脚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乌黑的招牌上行色二字极为惹眼,大概寓意就是行色匆匆,收留赶路人。
除此之外若是非要说出个特别,那就是客栈掌柜是个十分年轻的姑娘。
不大的客栈就只有年轻掌柜一人,连个伙计也没有。所以沈况在门外停下后,是女掌柜亲自出来迎接的。
年轻姑娘领着沈况将马儿牵到后院,随后她带着回了前堂。
女掌柜也是个健谈的人,一路都在与沈况闲聊,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她在问,沈况在答。
客栈条件一般,房间也不分什么好坏,都是一个价格。
掌柜的一边跟沈况介绍一边道:“客栈简陋不管餐饭,少侠若是饿了可以在镇里随便找一家。都是老饭馆了,手艺不差价格也公道。”
沈况闻言便也谢过。
许是瞧见沈况是个江湖人,所以掌柜的很自然将沈况与先前路过镇子的那五名封叩山的弟子联系到了一起。
在沈况付完一晚的房钱后,掌柜的带着他去房间,两人一边走掌柜的一边道:“少侠来的不巧,先前有五名封叩山的弟子刚路过镇子,要是赶得巧,少侠说不定还能与她们认识认识。”
之前陆凯也提到过封叩山,如今听这掌柜的又说,沈况便以为封叩山在此地有些名气,所以主动开口问道:“掌柜的,封叩山在夜侯镇一带很有名吗?”
掌柜的闻言笑道:“名气大着呢,不止在我们夜侯镇,在整个棠溪县甚至南扬和庆徽两郡名声都很好。封叩山经常会派门内弟子下山与官府合作惩恶扬善,一来二去百姓们也就知道了封叩山。”
掌柜的似乎还能就封叩山这个话题说很多,不过房间已经到了,她只好不再多言。
将沈况送到后,她笑道:“少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去前堂与我说,奴家方扉。”
“谢过方姑娘。”
客栈房间的确和女掌柜说的一样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凳子其余什么也没有。
沈况卸下包袱在床榻上躺了片刻,其实路上他也有听到过关于潮平郡和枝江城的事,看样子都有不错的进展。
按照地图,过了夜侯镇所在的棠溪县便就是庆徽郡的地界了,而以沈况的速度,应该可以在年底赶到齐云山。沈况想着见过了祝虎月,之后再在南梁逛逛。
想到祝虎月,沈况的心态已经与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沈况现在想来,他以前的那些做法是在伤害祝虎月的善意,许是从前他觉得两人太过熟悉,于是便习惯性的忘记这是旁人对他的好,所以沈况想着再见到祝虎月后一定要和她道个歉。
如今已是腊月时间,原来这时候,红泥巷里已经能感受到年味了,不过今年一直都在路上。
如何能不希望过个好年?至少往年这时候还有师父陪着。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我们自己也在慢慢改变。
经过这些天的赶路,沈况也的确有了累了,所以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片刻后差点就睡过去了。
算是小憩了片刻,精神也好了些。
沈况一个人在房间里一直待到日落西山,后来他离开房间准备去外面吃点东西,什么都没带,就只带了酒葫。
出门前,掌柜方扉告诉了沈况客栈打烊的时间,所以叮嘱沈况不要回来的太晚。
沈况也点头应下。
镇子不大,有什么铺子一眼就能看个遍。
沈况在路上走了片刻,瞧见个还算大的酒楼后,便就直接进去了。
酒楼当下的客人不多,所以沈况进来后闲来无事的伙计立刻靠了过来,伙计一边引着沈况进来一边笑问道:“客官您要吃的什么?”
说着,伙计已经带着沈况找了个视线还不错的位置。
酒楼一层也搭了个供人说书作曲的台子,此刻台上一老一少一个吹笛一个抚琴,气氛极好。
沈况坐下后道:“来两三样招牌菜就好,楼里若是有什么特色酒水也给我来半斤。”
伙计闻言笑道:“好嘞,客官您稍等,酒菜一会儿就来。”
第三百零四章 说不平
酒楼里,琴音笛鸣悠扬婉转,仿佛能让人放下所有疲惫。
等菜期间,沈况的视线一直都在台上,台下也有不少人和他一样,就是这般安静的听着小曲儿。
当然也有嘴巴不老实的客人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很快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江湖汉子给镇住了。
台上爷孙一曲奏完,台下客人拍手不迭,也有阔绰的扔了不少铜板上去。
因为与酒楼有过约定,除了会给按例份额的银子外,平日客人们的打赏都归他们爷孙所有,所以老人见状急忙与孙女一起弯腰感谢。
做这个行当客人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该有的礼节半分不能少。
如此,久久之后他们二人才起身去捡起地上的铜板,脸上笑意遮掩不住。
见到爷孙俩弯腰感谢的这一幕,沈况没来由心生感触,他也扔了些银钱上去,不多,只有一两。
拾起客人们的赏钱后不久,两人各自换了竹笛与长琴,老人手拿二胡,小姑娘则怀抱一把琵琶,如此又弹奏了起来。
这一首的曲调比之上一首安静了不少,恰好适合吃饭的客人。
沈况闭着眼安静地停了片刻后,方才离去的那个伙计端着他要的酒菜过来了。
一共三样菜外加半斤酒,伙计一边放菜一边笑着介绍道:“嘿,给客官您介绍一下,这几样都是小店的看家菜,不是我自夸味道有多好,客人您在别处绝对吃不到这个味道。这一道是我们店的特色菜,清蒸桂花鲈。这一道是茭白炒肉,这茭白也是我们本地特有的一种作物,这些都是秋天存下来的。”
介绍完前两道后,沈况兴趣正浓便又听伙计道:“最后这道菜名叫不夜鸡,名字怪了点,其实就是红烧整鸡最后炖煮的时候加了不夜侯,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还有这酒,不算多特色,但口味也与别处不同,是我家掌柜自酿,给它取名独白,最适合客官您一个人喝。”
听伙计介绍完,沈况的注意力显然被他说的不夜侯三个字吸引了去。
沈况仔细盯着盘里那只被炖煮的极为酥烂的整鸡,除了茶叶与一些香辛料,再也不见那个名叫不夜侯的东西。
沈况指着盘中菜好奇问道:“冒昧的问一下,这不夜侯是什么?”
伙计方才说话的时候就见沈况神色奇怪,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沈况对菜色不满意,这会儿听到沈况的话也才释然,原来是不明白不夜侯是什么。
伙计如释重负地笑着解释道:“哈哈,怪我怪我,这不夜侯是我们当地管茶叶的一种特殊叫法,因为晚上喝了茶水容易睡不着,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么个叫法。”
沈况闻言难免笑了笑,难怪陆凯会卖关子,若是说出来也就没了神秘感了。
解了疑惑,沈况对伙计道了声谢,之后伙计告辞离开没有再打扰沈况吃饭。
沈况下筷的第一口就尝了不夜鸡,鸡肉香而不柴,入口软绵,能吃出茶叶味以及各种香料味,味道很是不错。
他第二筷尝了尝桂花鲈,鲈鱼无刺,一筷子就能夹起一大块鱼肉,吃起来极为满足。
鲈鱼的味道倒是与沈况以前吃过的没什么不同,吃起来确实有桂花香,不过沈况以为是做的时候里面加了桂花,因为盘子里还能看到些细小花瓣。
一吃到好吃的沈况就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路啃过的干粮,肉确实比那些干干巴巴的饼子好吃。
吃了会儿后,沈况给自己斟了杯独白酒,名字不错,想必是根据自己喜恶来取的。
独白酒酒味颇重,初入口时劲头大,很有几分烧刀子的感觉。
不过此酒得后劲小,沈况觉得还能受得住。
一口酒一口菜,如此得日子神仙不换。
台上爷孙俩这时候又奏完了一曲,方才听伙计介绍沈况甚至忘了台上的那对爷孙,不过当台上声音停下后沈况又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是一曲奏完的停顿。
夜色渐渐涌上,来酒楼吃饭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都是如沈况这般在此休整的赶路人。
其中,一个模样精瘦的年轻人引起了沈况的注意。
那年轻人年纪与沈况相仿,一身打扮也算不上华贵,整体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过看样子他对这酒楼很熟悉,不待伙计接引他就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后他还时不时的与周围客人闲话,几人有说有笑,气氛不错。
沈况又在那年轻人身上瞥了几眼后这才收回视线。
人一多,嘈杂声就慢慢起来了,这对原本为了听曲的客人不算友好,只不过这种事难免,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又一曲奏完后,台上那对爷孙俩便打算收拾东西下台去,后面还有其他表演。
不过就在两人收拾东西期间,不一样的声音冒了出来。
沈况闻声看去,就是方才那个精瘦年轻人,他一边说周围还有人在拱火,一唱一和,自娱自乐。
片刻后,那年轻人得寸进尺的站起身指着台上那位小姑娘,而视线却是看向了老人:“余老儿,这么着急下去作什么,和你孙女再多弹几曲啊,大爷们爱听。”
精瘦年轻人的言语有些轻蔑,还带着几分调笑。
他说完,周围那几个人接连附和。
台上老者也认识这个精瘦年轻人,更知他的脾性,所以压根没有搭理他。
也许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挂了面子脸上挂不住,那精瘦年轻人仰头喝了一杯酒,随即不由得大声道:“余老儿你是不是不识好歹?兄弟们都在这儿,你不给我们面子?”
精瘦年轻人说话间,爷孙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小姑娘下意识朝爷爷身后靠了靠。
老人还是没有搭理他,而那精瘦年轻人见状便就要上台去要个说法。
他离开位子后,他身边那几位看戏不嫌事大的朋友交头接耳,笑得极为放肆。
沈况见状摇了摇头。
眼见精瘦年轻人就要过来,那老人站直身子开口喝道:“吕平,你抽什么风?别人为了看你笑话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来这里,你有钱喝酒吗?”
老人一语中的,吕平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见吕平发愣,老人又看向那边拱火的几人,眼神不善。
而那几人倒也嚣张,其中一人指着老人就骂道:“余光,你这老东西别不识好歹,敢变着法子骂我们,找死不成?”此人骂完,之前的那几个江湖汉子也终于坐不住,其中一人起身就朝着他们几个喝道:“狗东西混哪里的?道上的人不知道不欺负老人孩子?”
“你算什么东西,你管得着吗?”
这一声骂把那汉子的火气也骂出来了,那汉子见状就要直接动手,不过被身边几个眼疾手快的同伴给拦了下来。
还在发愣的吕平被他们你来我往的吼叫声给吵的回过神来,他四下张望最后视线落在也正在看着他的老人余光,他莫名的有些慌张,而后悻悻然的往后靠了靠。
台下双方都不愿将事情闹大,老人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急忙和道:“老朽方才言语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在这里与几位客官道个歉。几位客官都卖老朽一个薄面,这件事到此就算了,别让你们吃饭都吃的不痛快。接下来还有别的表演,客官你们消消气边吃边看。”
给了双方台阶下,他们便也就骂骂咧咧的收手了。
目睹这一切的沈况觉得有些好笑,这要是在大魏,多半已经打起来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见红了。
双方事端平息,但此刻最尴尬的莫过于吕平。
他悻悻然的回到座位后本想给自己倒杯酒压压惊,却不曾想方才开口骂的那位同伴一把夺过酒壶冷笑道:“这酒你也配喝?”
说罢竟是当着吕平的面直接将酒水倒在了地上,吕平见状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他看着手中空酒杯,久久无言。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吕平此刻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老人余光带着孙女离开前其实朝吕平这边看了一眼,最终他与沈况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吕平老人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来也是个苦命人,只是不知怎么的就和镇子里的这帮地痞流氓混在了一起,后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人很清楚吕平为什么要这么做,更清楚他的心态,说到底还是觉得可惜,在他看来吕平不用变成这个样子的。
越是得不到旁人的尊重就越是想要做些引起别人注意的举动,然后想借此赢得别人的尊重。旁人若是觉得有意思也便顺着糊弄几下,但若是不给面子,你要的那份尊重就是想捡也捡不起来。
相较于老人余光,沈况的态度相对平淡。
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你能想到、想不到的这世上比比皆是,甚至有些在你眼里不可思议的人这里也有。
其实不奇怪,真的不奇怪,就是在我们看来不能接受而已。
后来,吕平战战兢兢甚至连喝水也不敢,更别提桌上的那些菜了。
一直到那些所谓的“兄弟”离开,吕平这才如释重负的放下酒杯一声不吭的待坐在那里,他眼神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况见状叫来伙计给他上了些简单的饭菜,外加一壶酒。
酒菜送过去的时候,吕平意外的看着伙计与伙计先后确认了好几次,一直到最后知道是有人特意给他点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向老人余光离开的那个方向。
就算是在知道后,吕平还是又问了句:“真的是给我的吗?”
像是疑问,却也像是自问。
即便是真的,他也不敢相信。
第三百零五章 对错
酒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这样的小插曲每天都会上演,所以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台上又重新来了个说书先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颇有几分飘逸之感。
老人说话声恰到好处,不会太大全然盖过台下客人的讨论声。
沈况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注意迟迟不曾动筷的吕平,其实这和他一开始预想的不太一样。
吕平拿着筷子看着桌上的几样小菜,还有一样是肉菜。
他没有着急动筷,他就这样呆呆看了许久才下第一筷,没有吃肉,就只是夹了一筷子青菜。
见吕平开始吃饭,之后沈况倒也没有一直盯着,他自顾自的吃着,倒是吕平吃的很快。不过当他最后放下筷子的时候桌上还有很多菜没吃完,那壶酒似乎也还剩很多。
吕平叫来伙计,语气比之前平和了许多,他甚至带着乞求像是在询问。
不过看伙计反应似乎是拿不定注意,直到后来去而复返伙计才告知吕平,而且伙计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个食盒。
沈况只见那吕平脸上带着笑容,一直在弯腰感谢,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伙计对于吕平的反应没太多感觉,摆摆手就离开了。
吕平把没吃完的饭菜一一放进食盒里,如此做完后,他便提着食盒离开了酒楼。
沈况目视着吕平离开酒楼,后来实在耐不住心里好奇,故而在吕平走后不久他也没有再久留,结了帐也跟着离开了。
出了酒楼,沈况便一路远远跟着吕平。
吕平只是个普通人,不曾习武修练,所以没有发觉到沈况在跟着他。
走出酒楼,手里提着食盒的吕平明显加快了步伐,不过沈况能感觉到,他整个人是放松的。
今夜月色不算明亮,偶有微风。
如此沈况跟着吕平一路走过三条街后,远远便瞧见身前巷子深处有一道微光,像是哪家邻居还开着门,屋里正点着蜡烛。
寻着那道光亮,吕平一路疾走,但是在快到近前的时候吕平又骤然慢了下来,他随手捋了捋衣衫后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屋里果不其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老远就问到香味了,今晚又去哪儿潇洒了?”
吕平像是早就预料到房里的老人会开口,所以方才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偏头去看。
直到这会儿老人开口,吕平也才故作是被喊下。
吕平停步笑着转身看去,屋里的老人也已经裹着衣服走了到门口,且一眼就瞧见了吕平手里的食盒。
老人忙看着吕平笑问道:“我怎么还闻到了酒香?你小子今晚吃的不错吧!”
吕平闻言笑道:“文叔,今晚我那些兄弟非要请我吃饭,这不还剩点酒菜我就想着带回来给你也尝尝。”
老人一听是有人请客且是吕平专门给他带的,他脸上笑意更盛,“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吃山珍海味还记着我,快进来吧,我瞅瞅还剩些啥吃的。”
说着,老人就领着吕平进了屋。
房间也就是个一进的屋子,进去后一览无余。
老人没有关门,吕平进门后也轻车熟路的将酒菜一一放到桌子上。
隐匿气息的沈况走进后一直在注意房间里的情况,在吕平还没摆好菜的时候,老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杯入口,老人笑着砸巴了嘴,这滋味真是好。
吕平和老人相对坐下,他们虽然不是亲爷孙俩,但在彼此心里,对方都已算是亲人。
老人一连喝了好几杯这才夹起尚未完全凉的菜吃了一口,滋味也不差。
一口酒一口菜,老人满足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吕平笑道:“你小子是不是酒量不行没敢喝多,脸都没红。”
吕平闻言反驳道:“文叔你懂啥,我是喝酒不上脸,喝再多你也看不出来。”
老人闻言轻笑道:“身上连酒味都没多少还想骗我,嘿嘿,这酒啊可是个好东西。”
说着,老人又仰头喝了一杯,一脸满足。
见老人吃的开心,吕平其实也挺馋的,不过他还是装作一副已经吃饱且再吃不下半点的样子。
屋外刮起小风,风吹青丝,人动心不动。
沈况看着烛火下相对坐着的两人,两人脸上都有笑容,虽各自有可惜,但此刻都是真的高兴。
后来眼见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老人便渐渐放慢了速度,开始与吕平闲聊了起来。
吕平一直吹嘘他在自己兄弟那里是何等的受敬重,老人信以为真,一直在旁称赞,嘴里还不断絮叨道:“小,平子你有出息了,你爹娘若是在世能看见这一幕,定然也会为你高兴的。”
吕平闻言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他埋怨道:“文叔,你吃的好好的,没事提我爹娘作什么?”
老人没有察觉到吕平神色的变化,他笑道:“你有出息了,当然得让你爹娘知道,年前咱们去上坟我也要说给他们听。”
老人说完,吕平看着文叔又低头吃菜没有接话,其实他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酒足饭饱后,老人起身帮着吕平一起收拾食盒,一边收拾他还一边开心笑道:“我今天去给孙员外家做活,临走前他家管事的给了我一吊子腊肉说是对我这一年来勤恳做事的感谢。孙员外一大家子心地善良,该他们大富大贵。你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你割一半,你平日自己在家也做来尝尝,味道好着呢。”
吕平闻言拒绝道:“文叔,我如今又不缺肉吃,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老人闻言故作不悦道:“那能一样吗?叔给你的这是叔的心意,你要是不收叔可就生气了。”
吕平见状也只好收下,他道:“文叔你别给我太多,我平时吃不到。”
老人哈哈笑道:“行行行,多的我留着自己吃。”
收拾完食盒后,吕平坐下等了会儿,老人从房梁上取下那一大吊子腊肉给他割了些,不多却也不少。
老人一边割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孙员外家的好,说这样的好人家不多。
老人本还想顺口提一句让吕平明年有时间跟他一起去孙员外家做活,不过转念一想吕平如今有了出息,做这些事平白跌了身份,所以也就没说。
之后吕平提着食盒和腊肉先回了趟家,其实与文叔家相隔也就几步路的事。
今晚吃好喝好,老人很快也便熄灯就寝了。
而在吕平回到家放下腊肉后不久,他很快又带着食盒偷偷摸摸离开了巷子,一路跑回酒楼还了食盒。食盒还是方才那位伙计接的,吕平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伙计全然没在意吕平的话,就只是查看食盒是不是完好。
吕平看在眼里,但没有一句怨言。
做完这些,回程路上的吕平显然比最开始的食盒又轻松了些,他步伐缓慢,似乎在边走边想事情。
吕平仰头看着头上的那轮明月,今夜既不明亮也不圆,但你不能就此定论它的好坏。
其实吕平心中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做。
吕平闭着眼也不看路,心里默数着自己走了几步路,他打算走了几步明日就什么时辰去给老人余光道歉。
一路跟在后面的沈况不知道吕平这是闹哪一出,所以就一直奇怪的看着。
看着吕平从始至终这一连串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反应,沈况对他的观感也经历了起起伏伏。
若说吕平是好人,算不上,但若要说他是坏人,也还没到那种地步。
大概,善或是心中有善能比较适合形容吕平。
沈况以为若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可能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但他也以为每个人不同,有的选择也可能只是无可奈何后避重就轻。
这算是对沈况一次心境上的锤炼,关乎于对错,也关乎于该怎么去认定对错。
每个人对此都会有不一样的看法,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其实都对。
虽然暂时还没想通事情的症结,但后来沈况还是没再继续跟着吕平,他先吕平一步去了他家,并在桌子上放了五十两银子。
没有留下什么话,沈况只希望吕平可以一直错以为这是那位老人做的。
也不求他可以从此可以转性做个好人,只要不做坏人就好。
时辰渐晚,眼见着客栈就快要打烊了,所以回去路上沈况加快了速度,他悄悄运转起身法,不到一刻便到了客栈外。
已经在柜台上杵着下巴打瞌睡的方扉在感受到门口有人后立刻醒了过来,发现是沈况回来了,她没来由的嗔怪道:“早知道就与少侠说个早些的时间了,这样奴家这会儿已经歇息了。”
沈况闻言只好尬尴笑道:“吃饭吃的忘了时间,不好意思,耽误方姑娘了。”
方扉本也只是随口一说,见沈况委婉致歉后,她又如何会再说什么,她笑道:“我就随便说说,少侠不必当真。我们夜侯镇的酒菜都还不错吧!”
“皆是美味。”沈况笑道。
之后,沈况告辞回了房间,方扉也就此打烊。
也是这时候沈况才意识到冷清的客栈好像只有他一个客人。
回到房间沈况摘下酒壶,直接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想起自己一开始对于吕平的看法,以及到后来自己心中那个道不清好坏的想法。
习武之人修练,既是修练外在,也是在炼心。
渐渐的,沈况似乎进入了一种朦胧状况中,他虽然没有刻意运功,但观海潮已经运转了起来。
沈况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氤氲紫气,且紫气正在不断变得深厚,渐渐包裹住了他。
沈况意识清晰可以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事物,且也知道自己正处在这种玄妙情形中,但他就是不愿醒来。
第三百零六章 动静
其实这一路沈况从不缺少对于某些事情的思考,但他还是第一次由此进入这种奇妙的境地中。
虽然沈况还不清楚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这种状态对于他的修练有很大帮助,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聚拢周遭灵气的速度变快了。
修练四境,其中万象境即为万千气象,归元便是将这些气象合拢归一,凝聚成为自己的大道。
大道路远,修练四境每一境的突破都不容易。
而其中归元一境及往上更是艰难,所以若是想要在这两境有所精进,就需要在自己走出的这条大道上步履不停,渐次登高。
沈况突破归元境中期已有些时日,但他后来就一直没再感受到后期桎梏。
其实这也正常,高境界的桎梏有些人动辄需要耗费几年甚至十几年去打破。
不过由于沈况本身天赋高,且修行路上一直不曾遇到大的瓶颈,所以使得他对瓶颈二字没什么概念。
每日的打坐修炼和修习剑法除了逼不得已,沈况一日不曾落下,但境界一直都是不温不火。
直至今夜,沈况似乎感受到了那道虚无缥缈的瓶颈,像是就在自己可以一剑递到的地方。
陷入虚幻境界中的沈况看着头顶那道虚无缥缈的瓶颈,他想纵身飞跃,一步登天就此跨过去,但奈何他使出浑身解数依然够不到,每每觉得自己就快要一剑斩断的时候,那道瓶颈仿佛离自己又远了些。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重来,沈况不曾放弃,后来沈况就在这样奇妙的境地中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东方天际将白之时,沈况又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虽一夜未眠但他精神状态极好,有种难以言说的神清气爽。
虽然及至醒来前沈况依旧没能得偿所愿,但他能感受到他离后期瓶颈不算太远了。
清晨这会儿的温度极低,屋外檐下还凝结了一个个的冰锥。
沈况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冷风拂面。
他眼之所见处尽是破晓前的暗淡,像是在形容他自己,也像是他自己在多想。
沈况在窗前一直站了许久,直到初升骄阳露出小半个脑袋。
之后沈况各自打了一盆凉水,简单洗漱过后他拿上所有家当,而后背上长剑带好斗笠下楼去了。
时辰还早,所以掌柜的方扉还没起来。
沈况不好不打招呼就此离去,所以就在大堂里等了起来。
清晨的天空有些阴沉沉,看样子今日的天气不会太好。
果不其然,后来不久,落了雪花。
方扉在沈况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出现了,方扉看到沈况后便知道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让少侠久等了。”
沈况笑着说无碍。
方扉见状便想将功赎罪替沈况去牵马,但被沈况拒绝了。
沈况以为这样的小事他自己来就行,何况外面还下着雪。
但直到沈况从后院牵来马,方扉才想起来外面在下雪,所以她下意识就问沈况要不要等雪停了再走。
沈况则说一点小雪不耽误赶路。
奇怪地江湖人茫茫多,方扉自也没有再多劝。
过了夜侯镇,快马大概大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棠溪县城,棠溪县城再往后则是一片绵延的崇山峻岭,当地人俗称两和山区。
方扉对这一带熟悉,见沈况又是往棠溪县城的方向去,她便猜到沈况是要去庆徽郡,所以临别前她叮嘱沈况一定在棠溪县城多备些食物,因为两和山区人迹罕至,他可能很久都遇不上一个人影。
沈况闻言都一一谢过。
夜侯镇算不上繁华,更不是南来北往行旅停歇的地方,所以平日里的外人不多。
对于沈况,方扉算是印象颇深。
不仅仅是因为沈况那一身极为合适的青衫,也因为与他自己气质不符的江湖人身份。
方扉还曾想着若沈况是个赶路书生,说不定还会与她留下段佳话。
比如进京赶考的书生留宿在此,两人后来一见钟情,而书生因为要进京赶考所以不得不离开。
书生与她保证高中之后一定回来娶她。
很久以后,高中的书生果然风风光光的回来迎娶她。
想到这里,方扉难免红了脸颊,不过她并不害羞。
这些有的没的的故事桥段自然都是方扉从那些情爱小说里看的,念及此她会心一笑,做美梦又不犯法,要害羞作什么。
可故事终究是个故事,成真了自然最好,化作泡影她也不亏。
迎着小雪,沈况一人一马就此离开了夜侯镇。
因为沈况知道他的行进路线已经和夏修他们截然不同了,所以他没有希冀可以追上他们。
不过为了可以尽快赶到齐云山,沈况还是加快了速度。
这日过了正午不多久沈况就赶到了棠溪县城,棠溪县城比沈况想像中的要繁华不少,不过沈况没有在此久留,只是简单地买了些干粮后就又继续赶路去了。
倒是让沈况没有想的是,他竟然在城中又碰上了那五名封叩山的弟子,好在对方没有注意到他。
除此之外,沈况在棠溪县城还得到了些关于萧湘的消息。
比如都在传失踪月余的长乐公主再次出现在了南扬郡,而且在南扬郡枝江城又抓了一批和贩卖人口有关系的人。
其次,关于钦差秦朗坐镇的甘遂城消息也不少。
不过大多还是又处死了多少官员,又捉拿了多少嫌犯,但那贺连云和方茂还是侥幸活了下来。
有人说是因为长乐公主出现的时间刚好还没到一个月,皇帝放了他们一马,也有人说是皇帝本就不想杀他们。
而在这件事中,贯穿事件起初的另一主角太子萧统似乎信息极少,甚至于说压根就没有。
知道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也就够了,沈况自知没能力关注到所有人,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好了。
离开棠溪县城后不久,眼前景色从平原变成了丘陵最后逐渐变成了层峦叠嶂的山峰。
隆冬时节温度很低,山里更是如此。
漫天的雪花将大地包裹成银色,眼之所及处是一望无垠的素白。
而习惯了一个人赶路的沈况并不觉得孤独,大地不在寂静无声可比以前好多了。
两和山区遍布极广,横跨庆徽、南扬两郡。
山里虽然人迹罕至但野味不少,沈况一路自给自足,三日时间一闪即逝。
这日晚间,赶路累了的沈况在一颗参天大树下支了个简易的屋子。
之后他在屋子里点起篝火,屋子很快也便温暖了起来。
除了这些,沈况手里还有个赶路时捕获的兔子,沈况沿着雪地上的印记一路追踪许久才找到的,刚好可以作为今天的晚餐。
拴好马儿歇下来之前,沈况已经在不远处的小溪里将兔子清理干净了,兔头他没丢,打算一起烤来尝尝。
沈况还记得师父以前曾说,兔子在南梁蜀地是一种家喻户晓的美味,蜀人爱吃兔更善烹煮兔。
此外,兔头也是当地一种极为有名的特色美食。
沈况本来对于兔头是无感的,今晚他纯属无聊想试试看,看兔头到底有没有师父说的那么美味。
沈况将洗净的兔子四肢张开绑在木棍上,而后放在篝火上翻烤。
沈况享受制作美食的过程,香味很快也就起来了。
后来夜色渐渐上来,白天的天气虽然很差但今夜月光还算亮堂,尤其是照在雪地上更显得明亮。
篝火上的兔子色泽逐渐变成金黄,被炙烤出的油脂顺着兔子身体淌下,滴在篝火上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
沈况瞧着快要烤好的兔子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他随即摘下酒葫仰头喝了一口。
片刻后,已经烤好了的兔子呈现在了沈况眼前,虽然只是简单的撒了些粗盐,但那股抑制不住的香味还是让沈况垂涎欲滴。
沈况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兔腿咬了一口,入口之后油脂瞬间溢满口腔,香味弥漫,沈况很是满足。
烤好的兔头虽然味道也很香但就是模样看着狰狞了点,沈况犹豫了许久才拧下兔头咬了起来。
味道倒也香,不难吃,但沈况总觉得差了些味道,他以为若是再辣一点就更好了。
就在沈况悠哉游哉地享受着美食的时候,他突然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右前方突然传来一股浅淡的真气波动,若不是沈况一直都不曾放松警惕很可能就忽略了。
在察觉到异样后沈况没有立刻有所动作,他继续喝酒吃肉,恍若未闻,但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那个方向了。
果不其然,在沈况又吃了几口兔肉后,那个方向又传来了一阵真气波动。但不知是对方刻意收敛的缘故还是为何,这股波动显然比之前小了些。
沈况不知对方底细,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既然对方没有靠近自己,也没有出手,可能只是个过路的江湖人,所以沈况还是没有动作。
渐渐的,手里的兔子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而这期间那股波动又传过来三次。
沈况渐渐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是什么赶路人,而是针对他而来。
沈况思来想去这一路的经历,离开枝江城后他甚至没与什么人接触过,更别提与人结仇,所以他一时间猜不出对方身份。
如此,沈况又耐心等了许久直到那个方向没了波动他才拿起幽牙走出临时搭建的小屋。
而奇怪的是,沈况刚一动身准备朝着那个方向去,那股波动就又重新起来而且很明显是在远离他。
意识到不对劲的沈况立刻运转身法,飞速朝着那个方向追了去。
第三百零七章 昙昙
沈况的速度显然比那个不明身份的存在快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很快双方的距离就被缩短了一大截。
也许是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所以前方的那个存在竟是就此停了下来。
而速度不减的沈况在就快要追上的时候忽而在前方林中听到了一阵哭泣声。“不跑了不跑了,别杀我别杀我。”
听声音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沈况闻声骤然放慢脚步,他皱眉凝望,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怎么会有个孩子。
就在沈况满怀好奇拨开身前的高大灌木后,他赫然看见前方一小块开阔空地上竟然有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姑娘,而沈况最先感受到的那股真气波动就来自于这个身形娇小的小姑娘。
小姑娘此刻瘫坐在地上正大把大把的抹着眼泪,似乎尤为伤心。
她哭喊了几句后也注意到了沈况,她见沈况身后背着长剑便更加害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沈况知道她不是人类,所以他运转真气凝聚至右手食指与中指,随后两指并拢从双眸撇过。
沈况的双眸立刻变成深紫色,由此他也一眼看出了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姑娘的底细,竟然是个小精魅,本体是一朵昙花。
虽然小姑娘身子不大,但能化形的精魅实力都在化形境,所以沈况没有掉以轻心。
片刻后,小精魅的哭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沈况见她不仅哭的极为伤心,而且嘴里还一直嘟囔着不要杀我这样的言语,似乎很怕自己。
带着些许疑惑与警惕,沈况缓缓开口道:“那个,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其实小精魅方才在哭的时候也一直在偷偷摸摸的打量沈况,哭是真的,打量也是真的。
在听到沈况的话后,瘫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慢慢止住了哭泣,她战战兢兢地松开放在眼睛上的手,眸中带着泪水,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况道:“你...你真的不是来杀我的?”
沈况闻言和善笑道:“真的不是。我只是个过路人,方才感受到这边有真气波动这才赶过来的,没想到是你。”
说着,沈况为表善意就想走近几步。
但小姑娘见状却是害怕的飞速往后挪了挪,如此沈况也就没再继续,而是原地坐了下来。
坐下前,沈况运转真气,使得身下及周遭大片的雪瞬间融化,且这一片也很快变得干燥起来。
小精魅被沈况这一手本事给惊到了,她看着面带笑容的沈况,似乎真的没那么吓人。随后她又探出头瞧了瞧沈况背后的长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沈况见小精魅的视线在幽牙上,便又笑道:“别怕别怕,这是我的佩剑,不会伤害你的。”
小精魅自顾自的擦了擦泪水,倒也没有想着抓紧离开,她仰着头看向沈况反问道:“你不是来杀我那你方才为什么要拼命追我?可吓死我了。”
沈况闻言忙歉意道:“我方才是以为有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我了,在这深山野林里为了安全起见我自然也要多个心眼。”
小精魅闻言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但她方才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所以对错暂时被他放在了一边。
沈况看着小精魅好奇问道:“方才真的是你在看我吗?”
小精魅闻言点头道:“我见你在吃兔子,我...我就生气地跺脚。”
说着,她还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其实沈况没做错什么。
沈况倒也能理解她的意思,没有怪罪,只是轻声道:“因为这一带没什么可以吃的,所以我就抓了只兔子,若是有吓到你的地方我给你道歉。”
一听到被吓到,小精魅半点都不承认。
她站起身,全然没了之前的害怕,她理直气壮道:“本姑娘怎么会被吓到,一点也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兔子做的太难吃,看不下去了。”
当然,小精魅是越说越没底气。
沈况知道她是在说假话,但并没有揭穿。
沈况笑道:“我叫沈况,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那这位女侠,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精魅方才说完又重新坐了下,这会儿她听到沈况提到什么名字便疑惑道:“名字?那是个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沈况见她一脸疑惑便也知道她不明白,故而给她解释道:“名字就是我们的一个代号,别人说到这个代号我们就会知道是在说我们。比如我叫沈况,你叫我沈况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说我。”
小精魅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名字,平时我都是一个人,所以没人会叫我。”
说罢她看着沈况神色期待道:“沈...沈况,要不你给我也取个名字吧,人类名字,好听的那种。”
沈况闻言先是笑着反问道:“你现在不怕我了?”
小精魅摇头道:“你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她说的云淡风轻,但她说完还是暗自瞥了眼沈况,看了看他的反应。
沈况闻言笑着点头,他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小精魅没有说的是,因为她在沈况身上感受到了同类善意的信号,想来沈况以前也接触过其他精魅。
言罢,小姑娘便催促沈况给她想一个名字。
沈况思量片刻后,顿时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既然你本体是一株昙花,不如就叫你昙昙吧,你觉得怎么样?”
小姑娘闻言嘴里念叨了几句昙昙二字,似乎觉得还不错,所以便笑着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那我以后就叫昙昙了。沈况,除了名字你们人类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事吗?”
沈况倒是一下子被昙昙的这个问题给问到了,大致是太习惯自己的身份了,所以沈况一时间根本想不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尴尬地摇头道:“你突然这么问,我一下子想不到。”
昙昙闻言也很通情达理地摆手说没事没事。
因为沈况一眼就看穿了昙昙的本体,也因为沈况刚才抖落的那几招功夫很厉害,所以昙昙便问沈况是不是很厉害的人类,是不是个大剑客。
虽然昙昙当下只是个小姑娘,但她的的确确有化形境的底子,说来在修炼一途昙昙还是沈况的前辈,所以沈况如何敢在她面前自称什么大剑客。
沈况笑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剑客,还没那么厉害。”
昙昙闻言则摇头道:“我以前也偷偷看过不少过路人,可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
沈况闻言没有第一时间说明原因,而是告诫道:“昙昙,其实人类中有许多比我厉害的人。如果你偷看他们他们一定会发现你的,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见沈况说的煞有其事,昙昙没有反驳,默默点了点头。
见昙昙应下,沈况也才笑道:“我可能意识比较敏锐,又加上我一直都在警惕周围,所以就发现你了。对了昙昙,你也是化形境的实力,你应该很厉害吧。”
说到自身实力,昙昙有些心虚道:“我不擅长斗法,也不会什么杀招。我只会疗伤,其他什么都不会。”
虽然昙昙感觉自己很没用,但沈况知道一个拥有化形境实力的精魅的疗伤能力有多厉害,所以沈况笑道:“不论如何昙昙你都是个化形境前辈,在山下你的这门神通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很厉害。”
听到夸奖,昙昙笑道:“那是,平时我在山里闲逛碰上些受伤的动物我随手一挥它就好了,所以我还有手下呢。”
其实昙昙本来还想问沈况要不要见见他们,可她转念又想起沈况之前吃兔子的场景便害怕沈况也会吃她的那些同伴,所以就没提。
沈况不知道昙昙在想这些,所以笑着给昙昙竖了个大拇指。
明亮的月色下,沈况和昙昙一大一小相对而坐聊了许多。
昙昙是第一次与人类聊天,她对沈况的恐惧也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与沈况越聊越开心,她也因此从沈况口中听到了外界好些个有趣的事。
昙昙平日里就像个巡山大王,来来往往的巡走,虽然每日都会遇上不同的事情,但长此以往下来两和山在昙昙眼里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所以后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沈况在说,昙昙在听。
昙昙甚至觉得离的太远听不清索性就直接走到了沈况面前,小小的身子,还扎着两个丸子头,尤为可爱。
在沈况说完停顿的时候,昙昙问出了她的那个疑问,她问道:“沈况你是不是以前也遇到过其他精魅?”
听到昙昙的话,沈况下意识想起自己当初误入流水村的情形,就与湘儿有关。
沈况点头道:“我有把已经凝聚出剑灵的剑,剑灵的名字叫湘儿。后来路上我还遇到过一个名叫古笙的白狐,在一座名为九子山的地方我遇到了一个名叫青黛的前辈,青黛姐姐本体是一株灵芝。”
“青黛姐姐也和我一样小小的吗?”
“青黛姐姐和我一样大大的。”
昙昙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况,她想不通同为精魅为什么那位青黛姐姐就和沈况一般大。
沈况看出了昙昙的心思,故而笑道:“你和她们不同,古笙和青黛能化形得益于她们有机缘,所以她们都还没有化形境的实力,但昙昙你已经是个化形境的前辈了。”
虽然意思没变,但话这么听起来明显顺耳多了。
第三百零八章 我是过路人
听沈况聊的多了,渐渐的昙昙也开始与沈况分享她遇见的趣事。
昙昙嫌仰着头与沈况说话不舒服,她便飘到刚好与沈况眼睛齐平的位置凌空坐了起来。
昙昙碰上的事大多是与从前偷看的那些人类有关。
“沈况,我以前也见过好些与你一样打扮的人,他们都自称是江湖人。那些人三三两两结伴,露宿再此就是几人围坐在篝火边又是吃又是喝,吵死人了。”
听昙昙说的嫌弃,沈况便笑着替那些人解释道:“我们江湖人多豪气,他们可能只是不知道你在所以嗓门大了点,其实他们心地都不坏。”
这一点昙昙承认,她点头道:“嗯,他们心肠的确很好。我记得曾经有个人抓了只肚子里有了崽子的兔子给放了。”
说到这里昙昙下意识看了沈况一眼,沈况瞥见昙昙的眼神后立刻心领神会地解释道:“我吃的那只肚子里没有崽子。”
昙昙闻言笑道:“我没说你。”
“其实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我见过深夜里抱在一起的,也见过吵架就此分开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很久以前有个身穿黑衣的剑客在这里与一位姑娘分别,后来那位姑娘走的没了踪影,那位剑客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看到他站在原地一直哭,哭的可伤心了。沈况,男人也像我一样怕这怕那爱哭吗?”
昙昙说完看向沈况,在等着他的答案。
说起这个话题,沈况没来由的有感而发道:“因为那位剑客很爱很爱那位姑娘,分别之时舍不得所以才会哭。爱哭每个人都会有,相比于女子,男子本要更坚强些,我们不会轻易哭,但若是哭了就一定是刻骨铭心的。”
昙昙见沈况说的认真,她便也听的认真,可其实她不太明白沈况的意思。
人类的那些复杂情感昙昙知道的不多,她只能从沈况的神色中觉察到一丝伤感。
沈况说完,昙昙望着她笑了笑,是在给沈况加油打气。
沈况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她虽然是个化形境的精魅,但其实就是个小孩子。
比小孩子更小的个头,小孩子的天性。
一大一小的聊天持续了许久,直到月过中天后沈况才说要回去休息因为明日还要赶路。
昙昙闻言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沈况,她虽然知道这只是个短暂的相遇,但沈况在昙昙心里已然有了个不大不小的地位。
孩子们的心性大都如此,即便这种情感后来很快就会遗忘,但并不妨碍他们真的喜欢。
沈况告辞离开前又叮嘱昙昙日后偷看过路人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昙昙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昙昙飘在半空中看着沈况一步三回头的摆手,她见状也抬起小手与沈况挥手作别。
在沈况看来,这般相遇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沈况从昙昙身上看到了许多他失去的美好,不过当下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他选的路至少无错。
回到临时搭建的简易住所后,沈况靠在篝火旁和衣而眠,今夜明月照此地,独此一人却不观月。
夜的静谧伴随着沈况的睡眠直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山中林深露重,好在沈况已经搭了个简易住所这才没有被露水打湿身子,但就是苦了马儿。
周遭的雪似乎又落了一层,看样子是昨晚后半夜又下了雪。
沈况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揉在脸上,冰冰凉凉,让人快速清醒。
后来在扑灭了篝火里所剩无几的零星火焰后,沈况擦去马儿背上的雪花就此继续赶路。
沈况先是牵着马儿朝着昨晚与昙昙碰面的地方走了去,他想在离开前与昙昙告个别。
可他一直向着林子里走了很远也没有察觉到昙昙的气息,后来沈况有些失望的在林子里喊了一声。
原本不抱希望的呼喊,却有了回应。
不知躲在哪里的昙昙在沈况喊话后立刻应了一句。
昙昙一边朝沈况这边飘来,一边揉着惺忪睡眼,看样子像是刚睡醒。
沈况见状顿时意识到其实昙昙会收敛气息的法门,但她还没完全掌握。
看到昙昙,沈况也没有吐露他的心思,他笑道:“昙女侠我要继续赶路了,我来是与你辞行的。”
虽然已经知道了沈况会走,但此刻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昙昙又有些失落,她看着沈况问道:“沈况你以后还会来这里看我吗?”
听到这句话,沈况第一次不敢再随便承诺了。
当初在流水村、在桑榆村,甚至是后来在九子山与青黛的约定。
一旦约定多了做不成,沈况就会心有愧疚。
思虑良久后,沈况最终还是说出了肯定的答案,“等我下此路过这里一定会来看你。”
得了沈况肯定的答复昙昙雀跃不已,她甚至没有问及沈况说的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在昙昙心里她已经下意识地认为沈况一定会再来看她,就在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
沈况没什么可以留给小姑娘的,他翻了翻包袱合适的只有陆凯送给他的那截桃枝。
想了想,沈况最终还是将桃枝送给了昙昙。
“这截桃枝是一位偶遇的朋友送给我的,我现在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你。它只是一节普通的桃枝,但在我眼里它有特殊的寓意。”
虽然只是一截最普通不过的桃枝但昙昙却比得了见宝贝还要开心,她笑着接过桃枝放在手上反复看。
桃枝比它整个人还要长,她拿着不费力,就是看上去有些滑稽。
与昙昙简单的说了几句后,沈况就上马赶路去了。
昙昙扛着桃枝送了沈况一程,山水有相逢,他们的再遇大概还要很久。
昙昙双手握着桃枝挥舞,与沈况作别。
————
在孩子眼中,时间总是那般缓慢,尤其是在期盼哪天到来的时候,这期间的日子就会变得尤其慢。
而在大人的世界里,时光从来飞逝,半点不由人。
转眼间,年关将至。
一直赶路的沈况见到了从平静如水到后来逐渐有了年节的气息,寻常人能期待的日子不多,年关算是一个。
而越是在这种时候,偏偏赶路人越多,有返乡的也有背井离乡的。
沈况作为一个赶路人这一路走来看了许许多多的故事,沿途一切都好,一切都还好。
齐云山下有个名叫花前的镇子,有人给别名“花钱”,亦有人比拟花前月下,总之各有各的喜欢。
其实花前镇以前还有个更为雅致的名字,徽州。
诗人汤显祖还曾题言,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改名花前虽然俗气了点但也贴近生活。
小镇常住人口不少,文人骚客更是络绎不绝。
此外还有因为仰慕齐云山而来的江湖人,其中慕名而来者不乏公卿贵族,所以渐渐使得小镇名气越来越大。
近些日子齐云山淮江小世界开放在即,这也使得花前镇一下子涌入了极多的江湖人。
齐云山特地将小世界开放时间放在了腊月二十九,似乎有意邀请江湖同僚一起过个年。
夏修与梁微、石长瑜三人已在半月前赶到了花前镇,因为小世界还没开放,而他们的身份又不够所以只能暂住在山下的客栈里。
这些日子夏修倒也没闲着,他一边带着师弟师妹在齐云山逛逛一边也在寻找沈况的消息。
南扬郡的事后来夏修也听说了,所以他猜到一定与沈况有关。
腊月二十七这日午后,花前镇外那条修缮极好的官道上出现了个青衫斗笠的背剑年轻人,年轻人纵马疾驰,一路赶到了花前镇外才放慢脚步,此人自然就是一路赶路至此的沈况。
聚集在花前镇里的除了江湖人外,还不乏一大批为了赶热闹而来的人,这场江湖盛会,对大梁武林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
因为镇子里一下子涌入了太多江湖人,所以小镇衙门为了安全起见特意在镇子外设立了据点,专门核查来往镇子人员的身份。
为此齐云山也专门派了弟子下山与衙门一起。
经过一番简单的检查后沈况便进了镇子,他不打算在镇子里多待,他准备天黑前就上山去。
有祝虎月这层的关系,总不至于齐云山不给他面子连住的地方也不给。
进入庆徽郡的地界尤其是往后在赶往花前镇的路上,一路山山水水。
虽然没有先前平原那般一览无遗的视野,但景色却是美了许多,那股恬淡婉约之感沈况始终记忆犹新。
尤其是在离开枝江城后,沿途建筑大多是清一色的白墙青瓦,屋檐形状与偏北方不同。
庆徽郡地处江南,完全是江南建筑的素雅,沈况尤爱。
当下在花前镇看到如此接连的建筑,沈况便对江南又爱了几分。
不大的镇子挤了极多的人,所以沈况进城后无奈只能牵马慢行。
走得慢有走得慢的校区,路上偶遇江湖人,或多或少都会被人打量几眼。
当下出现在花前镇的江湖人全然不能以寻常人视之,定然不乏大门大派以及豪阀人家的子弟。
所以大多人的打量不会太过放肆,只是点到为止。
但人一多,自然少不了摩擦。
对于此事,主要是齐云山的弟子出面处理,一旦事情闹大不管双方身份一律取消竞争进入小世界的资格。
所以小打小闹有,没什么大的摩擦。
沈况对于其他事都不在乎,他进了镇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沽酒,酒葫已经空了好几天了,实在馋了。
第三百零九章 齐云山
江湖人一多,酒楼的生意就不会差。
沈况没往那些人多的大铺子去挤,他牵着马儿在街上走了会儿后便在路边发现了个摆酒的小摊。
摊主是个年岁颇大的老者,身边就两口装满酒的大竹箱。
老人见沈况有意要买,便介绍说竹箱里的酒都是他们家自酿的粮食酒,味道醇厚,也香。但若要与真正的好酒相比难免还是差了些。
论做生意,老者是个实诚人。
沈况闻言笑着说自己喝酒不挑剔,只要是酒就行。
老者听了难免也跟着乐呵,客人通情达理生意做起来也会容易。
随后,老者接过沈况递来的酒葫就给沈况装了起来。
沈况的酒龄还短,但老者却是个实打实的好酒之人。沈况递过来的酒葫外壁光滑锃亮,老者一样瞧去就知道沈况这一路大概喝酒不少。
在装酒的间隙,沈况笑问如他这般和盘托出自家酒水根底难道不怕客人听了后就不买了吗?
老人闻言笑了笑,她特意腾出一只手摆了摆,“我们老徽州人做生意信字当头,做买卖可以不赚钱但不能毁了信誉。少侠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打听,镇子里但凡是传了一两代老铺子都将信誉看的极重。”
老人一口一个老徽州人,是因为老一辈的人还是愿意将花前镇称作徽州,此州非彼州,只是个名称。
沈况闻言也给老人竖了个大拇指,讲求信义的买卖必定能做的长远。
老人见状瞥了眼沈况,笑意不止。
他方才就瞧见沈况一副远人来的打扮所以这会儿便也开始与沈况攀谈了起江湖事。
老人道:“小少侠是打算一个人上齐云山。”
老人言语里有那么一丝不相信,沈况听得出来,但并不觉得被冒犯,沈况笑着点头道:“就我一个人,我只是来凑热闹的,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老人闻言哈哈笑道:“我以为老朽我这么说少侠怎么也要反驳几句的,没想到如此大方就承认了。”
沈况也跟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若是打不过还要硬着头皮去白白被胖揍一顿不说还要被人耻笑,吃了大亏。”
“是这个理。”老人点头笑道。
说着,整整一壶酒就给沈况装完了。
酒水价格不算便宜,一共十两银子。
老人收钱时也直白,价格贵除了是因为粮食酒制作起来大费周折外,花了时间总归还是想挣点钱的。
老人的直白在沈况意料之外,他一个纯正的南方人确实有着不输北方人的豪气。
沈况接过还没封盖的酒葫就自顾地自喝了一大口,酒水滋味不差。
老人见沈况姿势豪爽故而笑道:“少侠若是觉得酒水还合口可以随时来买,我每天都在这里卖酒。”
沈况闻言点头应下,之后便就与老人告了辞。
打完酒,也没了其他事,沈况在镇子里闲逛了会儿后就从镇子另一边离开了。
转了一大圈,唯独可惜的是没有遇上夏修,沈况有些想许久没见的大侠了。
出了镇子来往人照样不少,其中有此地人,亦有远来客。
沈况还是一人一马缓缓走着,青衫年轻人放在周遭江湖人中其实是有些惹眼的,故而常有目光投来。
不过后来再见沈况孤身一人,孑然一身,便只当他是来自某个小门小派上不得台面,亦或觉得他是一介散人,总之不是什么大人物就对了。
来来往往的人,多少复杂人心,沈况懒得起一一了解,走好自己的路就够了。
出了镇子后沈况牵马走了一段,不是累,就是想慢点走能多喝几口酒。
走出远了,酒也喝的满足了,沈况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因为在镇子里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当沈况赶到齐云山下的时候已经涌上了淡淡暮色。
山下门口处有个特意搭建的门房,是专门接待那些身份特殊之人的。
倒不是只要地位官位高就是身份特殊,究竟何为特殊齐云山自有识别方法。
虽然客人不一般,但齐云山并不会派专门弟子接待,依旧是谁分到这里就由谁接待。
来此的大多是过来人都知道规矩,所以并不会觉得是齐云山此举是怠慢了。
等到山门处的简单了解完毕后会有弟子引着他们去往各自客房,或是不准备直接休息的也可由弟子带着在山中几处名胜逛逛。
齐云山不仅受江湖人欢迎,文人骚客亦爱此。山中多文人崖刻,也多先人遗留山洞,总之可逛的地方很多。
在山门口接待的不全是弟子辈,也会有几个门中长辈坐镇。
待人接物之事,做到圆满亦是一次修行。
沈况一人一马还没走到山门口就已经被齐云山的规模给震撼到了,相比云梦山,齐云山更像求仙者眼中的仙山。
来到山门口后,一位年轻弟子见沈况只一人且还带着斗笠其实很是奇怪。
见沈况脱下斗笠露出一副年轻容貌,又在师门长辈的授意下,一位弟子上前询问了沈况来此的缘由。
那位弟子上前后问道:“这位少侠,我是齐云山四代弟子侯云镜,敢问少侠独自来此所为何事?”
沈况闻言抱拳道:“在下姜疑,我来此是为了找一位名叫祝虎月的齐云山弟子。她应该是半年前上的山,是一位名叫成子秋的前辈把她带上山的。”
侯云镜初听沈况名字只是皱眉疑问,因为他没听过姜疑这么一号人物。
可在听到沈况后续的话后,侯云镜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成子秋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在齐云山中辈分极高,对他们这些四代弟子来说已是祖师级别的人物了。而祝虎月作为成子秋的嫡传便是齐云山二代弟子,其身份可见之高。
齐云山上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叫祝虎月的新进弟子,不仅因为她是成祖师的嫡传,更因为祝虎月上山半年就已突破至万象境中期。
若是单看境界其实没什么,但山中都传言祝虎月上山之初还只是个刚刚踏入修炼一途的普通姑娘。
若是这般,祝虎月的恐怖可见一斑。
祝虎月自从跟着师父成子秋来到齐云山后其实也后悔过,她还记得她当初为何要来齐云山,但来到这里后她连小况儿半面都见不到。
除此之外,祝虎月有时候也会想父亲,想李师叔,想红泥巷里的那些街坊邻居。
心中情绪堆积无处吐露,渐渐的祝虎月就不再想这些事了。再后来,修行就成了她每日做的做多的一件事。
她虽初入修行,但她的修炼速度连成子秋都要感慨。
踏入修行后,祝虎月的体态也跟着苗条了不少。不过半年她就变成了个身材修长的大姑娘,甚至瓜子脸都显现了出来。
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愁绪便也跟着多了不少。
祝虎月平时不怎么在山中闲逛,一来是懒得见到其他人,二来则是因为一些年纪比她大很多的人见到她也会喊她师叔。
祝虎月知道是因为自己辈分高,但听起来就是别扭。
成子秋在自己结茅修行之地不远处专门给祝虎月盖了座精美的竹楼,师父除了时常指点她修行,也会关心她在齐云山待的开心与否,这让祝虎月心中的愁绪淡化了不少。
再后来,祝虎月的日子变得平淡如水,除了修行,她偶然也会在自己住处周围走走。
竹楼后不远处有个小瀑布,瀑布下有一个石潭,潭中水清,修行乏了的时候祝虎月时常一个人来此。
前段时间,父亲和李师叔突然来看她,两人惊讶于祝虎月的变化。
见到父亲和李师叔祝虎月自然开心,但是小况儿没来让她有些失望。
李成仁在看到祝虎月全面的蜕变后,与成子秋笑言他捡到宝了。
成子秋却是笑着说多亏了祝兄割爱。
祝潭听着他的话,总有着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
祝潭和李成仁都只在上山住了一晚就匆匆离开了,祝虎月虽然没主动问及关于的沈况的事但祝潭还是主动告诉了他,祝潭说沈况一个人闯荡江湖去了。
后来父亲和李师叔离开又只剩下了祝虎月一人。
江湖二字祝虎月修行之后才了解的,她也幻想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会和小况儿在江湖偶遇,若是真的,祝虎月以为那次相遇一定很有意思。
成子秋月余前找到祝虎月让她准备准备在年前会有一场比武,凭此可以进入淮江小世界。
祝虎月其实对于进不进小世界没什么执念,不过师父说了她就要参加,且好好表现。
这些日子,山下花前镇来了茫茫多的江湖人使得祝虎月已经好些日子没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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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侯云镜的年轻弟子一开始与沈况说话还和声和气地,但在听到沈况的来意后,他立刻变了脸色,隐隐怒道:“哪来的野小子坑蒙拐骗都骗到我们齐云山来了?”
沈况见侯云镜翻脸有些奇怪道:“阁下何出此言?我与祝虎月确是旧识。”
侯云镜冷哼一声,没好气道:“祝师祖也是你一介小修想见就能见的?我劝你在我们还不打算追究你的冒失之前抓紧离开齐云山,否则我们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侯云镜说完,其身后一名师门长辈闻声上前询问道:“云镜,发生了什么事?”
“回孔师叔的话,此人说他是来找祝师祖的,多半是个江湖骗子所以我正准备让他离开。”
那位名叫孔曹的山中长辈闻言也在沈况身上逡巡了几眼,他见过不少江湖人物,但在看到沈况后他还真辨别不出其身份。
孔曹没有立即驱赶沈况,而是问道:“敢问小少侠从哪儿来,找祝虎月又所谓何事?”
第三百一十章 久别重逢
虽然孔曹的言语并不像侯云镜那般咄咄逼人,但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让他觉得沈况只是个江湖骗子。
祝虎月来自大魏的事可能这些人也不知道,所以沈况只是胡诌了一个地方。
“在下来自春江郡,与祝虎月是小时旧友。我知道祝虎月在齐云山中修行,所以此次路过齐云山便打算来看看她,之后就会走。”
对于祝虎月的身份成子秋从未透露过半点,所以山中知道祝虎月来历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见沈况的回应还算自然,孔曹一时间看不出有什么差错。
不过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个青衫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与祝虎月有瓜葛的人,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平平无奇,年轻人除了相貌好了些外身上再无半点特殊之处。
孔曹境界不够,看不出沈况修为,故而只当他是个愣头青学着江湖人的模样闯荡。
因为无法确定沈况的身份,所以孔曹最终还是婉拒了沈况上山的提议,只说事后会通知祝虎月确定此事,他可以明日再来。
沈况闻言也无奈,别人不信他他总不能硬闯,只不过他更多担心的是若明日再见不到祝虎月,可能就要错过了。
沈况虽心有无奈但也只能接受明日再来碰碰运气。
礼貌的与孔曹几人告辞后,沈况便转身牵马离开了。
侯云镜等几名弟子看着沈况缓缓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骤然有了这年轻人可能真认识自家师祖的可能。
孔曹也没想到沈况半点不闹就离开了,不过年轻人虽有不同,但规矩所在,他也只能按规矩来,等今日晚些禀报了之后确认过沈况身份一切也就知晓了。
今日正午过后,祝虎月就一个人跑到了竹楼后的瀑布潭边。
上午修练她总是静不下心,心中一缕思绪萦绕不绝,所以之后她就索性不再修练。
瀑布周遭的景色祝虎月看了又看已不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来此主要是因为喜欢听瀑布水流声。
上山流水落在潭水水面上激起阵阵清脆声响,祝虎月闭着眼睛倾听,如同是自己正在接受一道道洗礼。
总有一种喜欢能慰藉人心,而祝虎月的喜欢就是这股流水声。
相思寄于情,寄于景,如是而已。
祝虎月一个人在潭边安静打坐直到日头将落,让祝虎月意外的是,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师父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见到成子秋,祝虎月刚要开口就被成子秋抬手制止。
成子秋笑道:“今日心静不下来?”
祝虎月点了点头。
成子秋知道祝虎月当初是因何才愿意来的齐云山,虽然只是半年光景,但祝虎月已经出落成了一位大姑娘,不过那个少年人的身影依旧徘徊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是因为你父亲和你李师叔走的太快?”成子秋随口问道。
祝虎月默默摇了摇头:“不是因为父亲他们,就是一种莫名的难安,但我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难道是花前镇云裳铺子里又有了很品类的糕点?”成子秋如是笑道。
祝虎月闻言眼神颇有几分幽怨道:“师父,我已经不爱吃糕点了。”
“偶尔吃几块没事。”
说着成子秋便随手拿出几小块用锦帕包裹着的糕点。“尝尝看?”
祝虎月见到锦帕里那几块香味浓郁的点心后,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只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块帕子吸引了去。
祝虎月抬头端详了几眼自己师父。
成子秋见状奇怪道:“怎么,师父脸上有点心?”
祝虎月笑着摇头道:“点心没有,开心倒是不少。师父,这帕子莫不是出云师叔的?”
听到祝虎月的话后,成子秋这才想起帕子本身的事。
不过他倒也不假装矜持,默认了。
“还吃不吃了?”
“吃啊,师父,现在就吃。”
成子秋早就知道沈况在山门外被拦下来的事了,他来此本还想卖个关子但现在看来他只要多提一句祝虎月自己就明白了。
见祝虎月吃的津津有味,成子秋笑道:“师父来此其实是有事要跟你说的,师父也不瞒你,山下有人来看你了。”
祝虎月闻言看向成子秋,她嘴里嚼着点心含糊问道:“难道父亲和李师叔他们又折返回来了?”
成子秋摇头道:“不是你父亲他们,那人是从大魏来。”
听到这句话后,祝虎月心头陡然一惊,她咽下嘴里的点心有些不可思议看向师父,见师父似笑非笑像是话里有话,祝虎月一时也不敢确定。
片刻后,成子秋见祝虎月欲言又止他便主动道:“傻孩子,也许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呢。”
这一次祝虎月却是自己摇了摇头道:“父亲都说了,小况儿在闯荡江湖一时半会儿怎么会来南梁这边。”
小姑娘自欺欺人,理由总是千千万,愿意相信却又害怕相信。
成子秋模仿着祝虎月的语气道:“也许他在闯荡南梁的江湖也说不定呢?”
成子秋说完,见祝虎月一脸的不敢相信他也便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快去吧,那小子刚才在山门口被孔曹他们给拦了下来,这时候大概还没走远,还能追上。”
祝虎月这一次是真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师父,成子秋笑着点头。
祝虎月见状也从激动变成了兴奋,她与师父笑着告辞一声就迫不及待往山下追了过去,云裳铺子的点心这时候也不重要了。
看着祝虎月急匆匆的身影,成子秋摇头轻笑,已经长成大姑娘的祝虎月其实本性中还是有那么几分小孩子脾气。
祝虎月与沈况,成子秋并不担心会变成那种关系。
年少时的欢喜大多是喜欢在一起,想见面,除此无他,真正的情愫并不多。
沈况离开山门口后牵马走了一段时间,速度很慢,他大抵还是希冀事情会有转机。
而孔曹等人在看到沈况离开后眼见着时辰不早了便打算再过会儿就回去了,只不过还没待几人休息下来就见着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从他们身边飞奔过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孔曹见到那人身影后神色有些惊讶,他也顿时想起刚走没多远的沈况。
其余几名弟子压根没看清祝虎月的身影,他们只是看着那个方向很是不解。
“孔师伯,方才那人是?”侯云镜第一个问道。
“是祝虎月。”孔曹淡淡道。
几人闻言皆愕然。
侯云镜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孔师伯,方才那人难道真和祝师祖相熟?”
“看样子是没差了。”
一步三回头的沈况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那个转机的到来,倒是酒葫里的酒被他喝了不少。
沈况重新翻身上马,准备今夜先在镇子里住下,明日再来碰碰运气。
若是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下次了。
只不过沈况上马走了还没多久,前方道路中央忽而出现了一个头别木簪,身着一袭素青色裙装的高挑女子。
沈况见对方并不打算躲开,便想着从一旁过,可是不论他怎么转向那位姑娘都如出一辙,看样子就是堵路来的。
沈况见状无奈只好远远就停了下来,他下马一边慢行一边打量着这位陌生姑娘,对方似乎是齐云山的弟子。
如此两人相互打量了片刻后,沈况渐渐停下,他见那位姑娘非但不开口反而还有些激动的样子,便只好主动开口道:“这位姑娘,不知是有何事?”
沈况刚一说完,只见那位姑娘眉眼微动,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小况儿。”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沈况没来由的心头微颤,但眼前这位姑娘他分明不认识。
祝虎月见沈况呆呆地站在马边打量着自己,脸上笑意更盛。
她一边走来一边说道:“你果然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她言语中多有几分埋怨,这是相熟之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沈况听她说的毫无违和感,便又仔细想了想,眼前姑娘的眼神眉宇真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且越看越是如此。
祝虎月渐渐靠近沈况,而沈况也出乎意料的没有躲开。
半年不见,再到沈况时,祝虎月觉得他也变了很多。之前沈况不喝酒,但如今腰间已经带了酒葫。以前的沈况还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稚气,但当下尽是千帆过尽的沧桑,不再是少年人了。
后来思量了许久的沈况终于在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沈况轻声道:“祝虎月,是你吗?”
祝虎月闻言展颜而笑,且笑得极为开心。
“是我。”
两个年少时的玩伴如今在异乡重逢,两人皆变化极大。
沈况没了之前的逃避,祝虎月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一直揪着他不放。
被沈况认出来后,祝虎月倒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沈况看着她道:“祝虎月,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祝虎月道:“半年不见你怎么都成酒鬼了,回头我要跟李师叔告状。”
沈况闻言笑道:“师父知道。对了祝虎月,你爹还有我师父这段时间有来看过你吗?”
祝虎月点头道:“一个多月之前父亲他们来过但第二天就走了。”
“你知道你爹他们要去干什么吗?”
祝虎月摇摇头道:“爹没告诉我,只是让我好好在这里修行。”
第三百一十一章 林中闲语
半年不见,虽然祝虎月已经从那个壮硕的女孩变成了个高挑的姑娘,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沈况接受起来并不难。
祝虎月瞪着大眼上下打量着沈况,瞧着他这一身装束,果然和以前不同了。
祝虎月双手背后有些忸怩地看着沈况道:“这些日子山外来人太多,所以查验严格,孔曹他们不敢确认你的身份才会赶你走,你别放在心上。”
沈况闻言笑了笑:“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见外了,一点小事而已我没放心上。”
“那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先跟我回山?”
沈况笑道:“山下客栈我都没预定就等着靠你的关系在齐云山骗吃骗喝呢。”
听到沈况的话,祝虎月也跟着笑了:“如今我在山中还有些地位,骗吃骗喝什么的没人敢说你闲话。”
“那就走?赶路赶得快要累死了。”
说着,沈况便牵马走在了祝虎月的身边。
久别重逢,虽然彼此变化很大,但各自心里都没什么隔阂,还如从前一样。
祝虎月不知道沈况的后来事,所以只当沈况的沧桑是这一路风吹日晒造成的,她笑着让沈况注意形象。
沈况则问起她在齐云山中的修行生活,沈况见她境界不低也有些诧异。
平日在山中祝虎月从不谈及自己的境界,至于旁人说她境界攀升快,是个修练天才祝虎月自己也从不放在心上。但当下在沈况面前,祝虎月却是颇为自豪地说起了自己的境界。
沈况自知若是比天赋,自己已经被祝虎月甩了老大一截了,所以也一直在夸她。
如此边走边聊,两人很快就到了山门口。
孔曹、侯云镜等人都还没有离开,看着与祝虎月一起缓缓走回的沈况,几人倒也不再惊讶。
到了近前,孔曹先一步躬身道:“祝师叔。”
孔曹说完,侯云镜几人也齐齐问候,一旁的沈况看的津津有味。
几人问候完,祝虎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孔曹本还想解释一下关于沈况的事,但祝虎月却是先一步说明了情况,没什么大误会,说开了就行。
随后,孔曹几人让开道路,目送着祝虎月和沈况离开这边。
西边天空落日低垂,山林间晚风微漾,沈况和祝虎月并排缓缓上山。
沈况早早取下了斗笠,这会儿微风吹在他的脸上,吹乱了他的发丝。
祝虎月笑道:“半年不见小况儿你怎么就喜欢上喝酒了呢?你闯荡江湖之前李师叔给了你银子?”
沈况闻言偏过头看着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去闯荡江湖了?”
祝虎月颇有些傲娇道:“我爹告诉我的。快说,你银子哪里来的?”
“师父给了我点,路上我也挣了些。”
祝虎月闻言来了兴趣道:“挣的?怎么挣的?”
“打擂台挣的。走江湖路上碰见过好几回,觉得打得过就打了,没想到还真赢了。”
知道沈况的钱来路正,祝虎月也就不担心,她只是叮嘱道:“有了钱可不能乱花。”
沈况点了点头:“我平日不怎么花钱,大多都是路上买酒去了。”
“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不常喝的。”
“那也得少喝。”
两个儿时玩伴,三两句言语之后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只不过那时候沈况还是个只知道练剑的少年人,而祝虎月则是个只想嫁给沈况的小姑娘。
重逢之时两人都没刻意去提这件事,倒是祝虎月忽然问起了关于时雨的事。
在沈况意料之外,但他神色也还算平静。
大概是以为沈况会惊讶,所以祝虎月问完又接着道:“是李师叔告诉我的。”
除了时雨,李成仁并没有提及其他人。
两人边走沈况边缓缓道:“时雨的师父和我师父都出自玄机山,是师兄弟。师父以前从没说过关于韩师叔的事,也是我后来偶然间知道的。”
见沈况说的淡然,祝虎月神色也如常,她淡淡道:“时雨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吧!”
沈况闻言自顾自地笑道:“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时雨是个很好的姑娘,也是个傻姑娘。”
说着沈况偏头看向祝虎月,似是有些言语在口,欲说却又觉得不合适。
祝虎月转头迎上沈况的视线,似是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交互,两人就已知晓彼此心意。
祝虎月微微笑了笑:“我明白。”
她转头目视前方,而后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走的轻快,一提一摆,心情似乎没被影响。
沈况也没追问,等着祝虎月开口。
“小况儿,你一直都还记得我吧。”
沈况笑着应了一声,“哪会忘。其实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要和你好好道个歉了。”
“与我道歉?”祝虎月疑问道。
沈况点头道:“一个人走江湖远了,形形色色的事物看得多了,也逐渐有了对于自己的考量。从前的我尚还有些稚气,不明不白就把你的那些善意当成了牵绊,所以总躲着你。祝虎月,对不起啊。”
虽然是个道歉,虽然是在说以前的那些事,但祝虎月却是笑着听的,且越听笑得越开心。
沈况说完,祝虎月道:“都过去了,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没来的时候我就想着你来,想着能看看你,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了。等师父方才告诉我你真的来看我的时候,我又不敢相信。后来师父确定,我便开心极了。
来的路上我想着一定要跟你分享我在山中的趣事,顺便也问问你江湖闯的怎么样了。一个人在山里得时候,我时常想起以前在红泥巷的那些日子,记得你每每喜欢躲着我。爹爹与我说过原因,我也能够理解,但我就是想多看看你,想和你一起玩。
后来在山上,师父为我解惑的时候我也曾提起过这件事。师父曾说过喜欢二字,我当时问何为喜欢。师父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时常记挂着他,想他一直好,想能和他见面。我当时点头,但师父却摇头。”
说着,祝虎月笑着望向沈况,沈况也微笑着看着她,沈况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祝虎月继续道:“当时我还不明白何为喜欢,也不明白我明明就是这个样子师父为何还要摇头。但后来我知道喜欢与想是不一样的,也许是我们太过熟悉,熟悉到我把我们的熟悉当成了喜欢。”
祝虎月一字一句的说着,沈况更是听的仔细。
祝虎月说完,沈况道:“正因为你师父和我师父都知道其中深意才会点明与你说。其实我们都还是我们,我们也只是我们,不要被以前的那些事束缚住了。我们该和从前一样,是伙伴,也是挚友。”
祝虎月听完重重点了点头:“就该是这样的。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那位时雨姑娘。”
“会有机会的。”沈况笑道。
其实这些话本不是两人必说的,只不过说着说着似乎时机就到了。
都是心里话,彼此也都能理解。
一切说开了,便又是少年心动,亦随风动。
两人渐渐登山,逐渐已能遇上许多年轻弟子。
不过其中大多数人都不认识祝虎月,少有年长弟子认出了祝虎月便急忙与她见礼,周遭弟子见状便也紧跟着见礼。
虽然这些年轻弟子与祝虎月年岁相仿,但辈分差了极大。
祝虎月通常只会嗯一声便就继续走。
等祝虎月走后,众人这才会抬头打量紧跟在祝虎月身后的沈况,一位牵马的青衫年轻人,腰间有酒葫也有剑,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在祝虎月身边的缘故,众人会下意识觉得沈况不是普通人。
每每走过,沈况都会笑着打趣祝虎月不一般,而祝虎月通常都会在他肩膀上来一拳,算做惩罚。
很快,祝虎月便领着沈况来了她自己的竹楼。
还没到门口两人就瞧见了已经等候不远处得成子秋。
对于成子秋,沈况只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当初在红泥巷的时候。
远处成子秋的视线一直在沈况身上,似是有些奇怪,很奇怪。
待沈况与祝虎月走近,成子秋这才收回视线看向祝虎月。
姑娘家开心,脸上笑容不断,连带着那些心事也都跟着解开了。
成子秋看着祝虎月笑道:“师父没骗你吧。”
祝虎月有些羞恼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罢,成子秋又看向沈况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插手你们自己处理,但一定不要影响道虎月的心境,我想你也能看得出来她在武学上的造诣,这既是她从前厚积薄发的结果也是她天赋所在。”
听闻师父的语气有些像是告诫,祝虎月便想埋怨几声,只不过沈况却是先一步道:“一切事宜,晚辈心中有数的。”
成子秋闻言脸色这也才和善道:“知道就好,你们久别重逢好好叙叙旧,饭菜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大概过会儿就会送过来。”
成子秋走后,祝虎月带着沈况去了她的竹楼。
小两层的竹楼在落日余晖下映照得格外美丽,祝虎月带着沈况上了二楼,两人倚着栏杆,默默无话。
清风明月常在,但少年心境却不常有。
沈况眺望远方,这半年来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些恍然而过的故事其实很短,但彷佛走过了千山万水那么遥远。
故乡人在他乡。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成子秋
沈况和祝虎月两人就这样默默看着西边日头渐渐落下,两两无言。
夜色刚起时,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提着食盒出现在了竹楼外的小路上,瞧着装束应该是齐云山的弟子。
竹楼上的祝虎月看见不远处那位珊珊赶来的姑娘后拉上沈况从竹楼上一跃而下。
祝虎月边走边朝着小姑娘招手笑道:“展颜,你怎么来了?”
名叫展颜的小姑娘闻言也小跑着两步到了祝虎月近前,而她也很快注意到了跟在祝虎月身后的沈况。
展颜与沈况微笑致意,沈况也同样还礼。
展颜看向祝虎月道:“师祖,是成祖师让我来给你送饭的,祖师说师祖你有客人来。”
展颜比祝虎月小了好几岁,祝虎月一直都将她当作妹妹看待。所以听闻展颜又唤她师祖祝虎月便抬手在展颜额头点了点,祝虎月故作恨恨道:“你呀你,都说没人在的时候叫我名字就好,我这个年纪就被叫师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黄脸婆呢。”
祝虎月说完,展颜忙解释道:“师祖你年轻,美着呢!”
说罢,小姑娘下意识看了沈况一眼。
祝虎月见状便也注意到了展颜的视线,她随即转头看向沈况。
祝虎月看懂了展颜的意思,故而笑道:“他叫沈况,是我家乡人。我们幼时一起长大,他不是外人。”
“沈公子。”祝虎月介绍完,展颜乖巧地问候道。
沈况闻言也随之回礼,“展姑娘。”
如此,祝虎月便也不再追究展颜的过错,只是叮嘱道:“下次再记不住,小心师祖大刑伺候。”
展颜闻言眯着眼眸,笑着点头也不害怕。
说罢,祝虎月也不再多言,傻子才在外面吹冷风。祝虎月拉着展颜就往竹楼去,沈况紧随两人身后。
竹楼里装扮的简单而又素雅,没什么多余物件,就和祝虎月这一身素净的打扮一样。
进了门,祝虎月拉着展颜坐下。
沈况则不见外的自己安排自己,随意。
展颜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把菜一样样从食盒里端出。
除此这些饭菜,展颜还带了一壶酒来,显然是为沈况准备的。
祝虎月看到那壶酒后,眉头微皱问道:“展颜,酒也是我师父让你送来的?”
展颜点头道:“酒是成祖师特意拿给我的,祖师说让我带过来。虎月姐姐,沈公子他不喝酒吗?”
祝虎月闻言有些奇怪地看向沈况而后自言自语道:“他呀,已经是个大酒鬼了,我们不管他。”
沈况看到祝虎月望过来的视线后下意识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至于祝虎月信不信就不好说了。
祝虎月见状只是哼了一声,对沈况的解释置若罔闻。
之后,展颜将酒水放到沈况面前。
做完这一切后展颜本来是想离开不打扰祝虎月两人吃饭的,但当祝虎月知道展颜也没吃后便要拉着她一起,最后拗不过的展颜只好答应。
沈况看得出来展颜和祝虎月关系很好,大概是他在的缘故所以展颜话不多,礼貌更是分毫不差。
展颜带来的菜肴除了有山林野味之外,还难得有几样青色蔬菜。
祝虎月和展颜都不喝酒,所以沈况便一个人自饮自酌了起来。
酒还未入喉,沈况便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酒香。
“祝虎月,你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吗?”沈况浅尝了一口后下意识问道。
本在和展颜说话的祝虎月闻言看向沈况道:“这是我师父自己的私藏酒,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山上不少长老都对师父的这些藏酒垂涎不已,总之是好酒就对了。”
沈况笑着点头,有口福了。
展颜一边小口吃饭一边与祝虎月闲聊,她偶尔也会瞥一眼沈况。
在展颜眼里,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年轻人看上去满身书卷气,和寻常江湖人很不一样。
不过除了书卷气和侠气之外展颜同时也从沈况身上感受到了疲惫与沧桑,展颜以为都是赶路所致。
对于祝虎月,展颜不仅将她当作是长辈的长辈,同时祝虎月也是展颜望尘莫及的人。
不过展颜并不因此而有失落,她梦想是能向祝师祖看齐,早晚有一天她也要成为一名万象境的高手。
这一顿本是为沈况接风洗尘的饭,主人公却是从头到尾都被“冷落”。
沈况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不说,偶尔插一句有的没的快乐的很。
不得不说,成子秋的藏酒确实不赖。
一顿晚饭在这般闲适的气氛中很快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过去,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
之后收拾好食盒,展颜便一个人离开了竹楼。
沈况和祝虎月站在竹楼门口目送着展颜远去,沈况好奇问祝虎月这么黑不担心展颜的安全吗?
祝虎月则笑说,没人敢在齐云山伤害齐云山弟子,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
等到展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后,两人一个跳跃又都齐齐落在竹楼二层走廊中。
冷月辉映,月下二人不约而同望去,在天边,在两人视线极远处的那轮明月似乎见识过所有故事。
展颜离开后不久,成子秋也冷不丁的出现在了竹楼下。
那时候沈况正和祝虎月倚着栏杆闲话,忽而瞧见了站在楼下的成子秋,两人都有些奇怪。
两人随即从楼下跃下,祝虎月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成子秋看着祝虎月神色和善道:“闲来无事就来看看你们,而且有人来齐云山做客我这个作长辈的怎么能不出面呢。”
说着成子秋的视线看向沈况,沈况便问候一句,“成前辈。”
成子秋招手,示意沈况不必拘礼。
成子秋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祝虎月便想起了之前的那壶酒,祝虎月怨道:“师父你刚才不是还送了一壶酒来吗?”
成子秋哈哈笑道:“他既然爱喝酒,师父总不能吝啬了不是。”
祝虎月的埋怨自然只是流于表面,三两句话便就能消气的那种。
“师父,咱们进去说。”
成子秋摆手道:“师父有些话想和沈况单独聊聊,要不把他让给我一会儿?”
祝虎月闻言下意识看向沈况,是在询问沈况的意见。
沈况微笑着点头示意无事。
沈况对于成子秋的了解并不多,但看祝虎月对他的态度也能瞧出,成子秋对祝虎月很好。
倒是成子秋对沈况的了解极多,不论是他在大魏的那些事还是在南梁碰到的事成子秋大都清楚。
离开竹楼后,两人并排走在山路上,也没个明确的目的地,就这样随意走着。
是成子秋先开的口,他缓缓道:“怎么不把路上的碰到那些事对虎月说说?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吐露吐露心声也是好的。”
沈况闻言笑着摇头:“那些事除了会让她为我担心其余什么也得不到,我不想她因为我而有什么负担。”
成子秋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随即他又开口道:“你师父和祝潭之前来齐云山的时候就说了你会来,我那时候还真挺好奇你是个怎样的年轻人。如今得见觉得你与你师父无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都是读书人呢。”
沈况笑道:“模样如此,不怪我们。”
听着沈况不着痕迹的自夸,成子秋笑了笑,的确是生了副好皮囊,师徒都是。
月光洒在两人肩上,与天地间的那一抹雪白遥相呼应。
中年人双手背后,状态随意。年轻人举止得体,温文儒雅。
“淮江小世界名额争夺不打算参加了?”
沈况摇了摇头道:“一个人走江湖远了就想再接着走走,对于这些身外物不是那么看重。”
成子秋道:“淮江小世界中机缘很多,对你打破目前不温不火的状态很有用。而且我看你也已领悟到了些许破镜契机,若是能进入小世界说不定可以就此破开瓶颈直达归元后期。”
听闻此,沈况开始有些心动。
虽然他这一路没有没日没夜的拼命苦修,但不是因为他不在乎境界,而是当下阶段苦修作用有限。
淮江小世界对于如今的沈况来说算得上是一场雪中送碳的造化,但最终沈况还是摇头拒绝了。
“成前辈,我能不能把我的这个名额送给其他人?”
成子秋闻言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笑着反问道:“这么自信自己可以争到一个名额?”
沈况看着成子秋微微一笑,虽然未言但成子秋已经明白了他笑容里的意思。
成子秋也笑道:“既然你不参加我这么做就违背了规则,不过我可以从齐云山的名额中划分一个给你。”
“多谢前辈成全。”
成子秋摆手道:“就算是为了虎月给你破个例。说吧,要把这个名额给谁?”
沈况道:“我游历南梁路上曾碰到过一个名叫夏修的江湖人,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分开了。与夏修一起的还有他的师弟师妹,虽然两人年岁不大但天赋都不错,他们三个都是为了名额来的。”
“名额只有一个,你可想好了送给谁。”
“如果他们没能通过自己的实力得到名额前辈您就将我这个名额给他们,至于如何分就是他们的事了,夏修他们大概这两日也就会上山了。”
成子秋闻言点头道:“我答应你。”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下一月
沈况和成子秋因为祝虎月的缘故相互间多了不少话,一路上说说停停,大多是些小事。
两人沿着山路很快就到了山顶,天上那轮明月如今离得近,清风明月之下是一老一少两个人。
沈况和成子秋在山巅停下后,视线就都落在了山下,在那远处可见的成片光亮里都是齐云山的地界。
两人驻足停步良久后,成子秋开口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沈况迎风站立,鬓角发丝随着微风舞动,他没有转头,看着山下笑道:“能否许我在山上过个年,再蹭顿初一的饺子?”
成子秋笑道:“有何不可,山里有些老家伙大概也想见见你,毕竟好些年没出过你这般的后生了。”
沈况闻言轻声道:“谬赞罢了,我能活到今天不容易。”
成子秋没有在意死活一事,他忽而转头看着沈况笑问道:“听说你师父包饺子的手艺不差?”
听到此问,沈况也跟着笑道:“除了手艺之外,师父包的饺子味道更好。”
“对于你师父和祝潭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能透露给你的是他们要做的事关乎很大。如今天下不太平,大梁、北魏皆是如此。我听说北魏新帝元恪御驾亲征,但北地战事似乎还是不太顺利。”
沈况闻言道:“这些国家事我一向不太关注。”
成子秋道:“从前那般小打小闹自然引不起关注,但如今的天下事复杂至极。北魏与柔然的争端在先,下一步得提防的就是我们大梁了。若是这时候大梁对北魏出手,指不定苗疆和西域那些小国也都有可能出手分一杯羹。除了这些外部的因素,还有北魏内部的矛盾。原先不安分的齐州高氏以及清河崔氏说不定都会乘势而起,那到时候北魏可就真的风雨飘摇了。”
沈况闻言道:“南梁与北魏说来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若是北魏真的抵挡不住攻势必定四分五裂。到时候势头最大的柔然必定会一举南下,到那个时该头疼的就是南梁了。”
“我有预感,乱世将起了。”
“那齐云山到时候该如何?是避世不出还是帮助南梁?”
成子秋闻言瞥了一眼沈况,“怎么?若是我们齐云山站队大梁就要带虎月离开?”
沈况只是看着成子秋,并不解释。
见状,成子秋自顾自的笑了笑,“一切就看走向了。说说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况道:“来到南梁之后我虽然没有刻意寻找师父他们的踪迹但我还是想知道师父在哪的。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借助楼外楼的力量,但后来还是断绝了这些念头,我大概是得有一条我自己的路。往后我打算先在庆徽郡这边逛逛,之后去京城,走走湖州、江陵等地,再往后继续南下,有机会去南诏那边看看。”
少年人亦或是年轻人的江湖大都很远,极远。
越是喜欢江湖便越想步履不停,只不过虽然路途走的远了,但某些念头依然留在了原地。
沈况说完,成子秋笑着道:“希望下此再见,你已经是个宗师了。”
“我努力。”
成子秋与沈况的这番交流说来其实可有可无,成子秋并没有以前辈的身份给予沈况什么建议,沈况也没有向他寻求什么帮助,大概是因为祝虎月在中间才有了这短暂的交流,过了也便忘了。
后来返回竹楼只沈况一人,一个人在黑夜里走的久了,偶然眼之所及处见到一抹光亮便极慰人心。
等祝虎月注意到沈况回来后,她狐疑的打量起沈况,像是想从沈况身上看出什么猫腻。
缓缓走来的沈况迎上祝虎月的眼神展眉笑道:“与成前辈就只是闲聊,成前辈于我是长辈,而我于齐云山又是客人,不论身份总不能怠慢了客人不是。”
祝虎月闻言似懂非懂,信也不信,她白了沈况一眼而后微微低下头道:“我又没问。”
沈况进门后笑着问道:“说说看我今晚住哪儿?”
祝虎月指着厅堂右边的屋子道:“住那儿,屋子已经替你收拾好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今天赶了一天的远路,我快累死了。”
这一夜,祝虎月一个人躺在床上久久未眠,后来夜深,她睡不着一个人走到楼外廊道上,独自看着那轮明月。
也许是明月听到了她从前的那些心声,所以今日满足了她的愿望。
祝虎月开心,既是因为沈况来了,也是因为两人之前那些可有可无的束缚消除了。
她与沈况之间不是爱情,是那般赤诚友情。
祝虎月渐渐也能想的开了,他们都不再是少年人,也都不再无忧无虑,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应该留在从前了。
虽然一开始祝虎月听到时雨的名字时,她心里骤然生出的的那股漠然感是害怕沈况会将她完全遗忘。
曾经的那些画面历历在目,若是真的被突然遗忘......
好在再见时,一切不是如她想的那样,如初还是如初,他们也还是他们。
这一夜,祝虎月睡得很浅,但难得安心。
沈况则难得睡了个安稳又舒坦的觉,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恍然,像是个美梦,但醒了之后梦里的一切很快又被忘了。
良辰美景今日天,晚来冬时醉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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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太和二年年末,新帝登基还未来得及更换年号便亲自领军北上。
阳关关外,几日前大魏军队和柔然大军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锋。
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御驾亲征,这让驻守边关的将士如何不军心大震,加之还有皇帝带来的十数万援军,至此大魏军队上下一心,冲劲十足。
第一次正面交锋,元恪下令兵分三路。
因为大魏骑兵比之柔然实力相差不少,所以元恪故意让小股骑兵在关外吸引敌人注意,然后以地形为依托,再分派两路军队埋伏。
第一战柔然就吃了轻敌的亏,虽然只有小几百人阵亡,但于双方士气而言截然不同。
自从大军开拔边关后,力量相对薄弱的京畿之地就成了所有人暂时还按兵不动的人关注的重点。
监天司、地网中除了去往边关的人外其余尽皆被派往各个郡城严查郡内一切动向。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卢文渺甚至还给予了他们先斩后奏的权利,可以错杀但绝不可放过。
大魏这一潭池水表面看似虽然平静无波,但内里已然一股股暗流错综涌动,只等全部爆发的那一天。
此外,都督大魏南部六郡军事的左卫上将军独孤崇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事。
但只有看得懂局势的人才明白,南部局势的紧张程度其实不比北方差,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受命于独孤崇的宋宛带了一支小队专门游走于大魏与南梁边境,以此收集各种消息。
月舒郡,南望城。
当下除了严道济还跟在宋宛身边外,其余人都是生面孔了。
走着走着,这一年就结束了。
后日便是年节,但因为宋宛已然熟悉生活中的所有冷淡,所以对于年节她并没有什么感觉。
从小到大对这些节日对她来说完全可有可无,一切气氛,一切好与坏都与她无关。
严道济是宋宛成为小天司后监天司给她派的护道人,这算是严道济和宋宛在一起的第一个年节。
严道济说来也算是看着宋宛长大的,不过当时与宋宛一起的孩子太多,也是直到后来宋宛脱颖而出,严道济才逐渐有了印象。
严道济也和宋宛一样曾经历过那些非人训练,扛过来就是他们现在的模样,抗不过来也就死了。
对于这些严道济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会因为此而感到任何惋惜。
与宋宛相处多了,他似乎会下意识地不去考虑太多事,因为一切宋宛都可以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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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城,林府。
自从沈况离开后,林晚照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状态。
思念之思念,天天年年。
林晚照后来听取了沈况的建议,为了她自己的安全着想,如今再有货物押运她都不会再跟着了。
不过林家的生意反而越发顺风顺水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了。
林重山和林松风都曾对林晚照说有人在暗中帮助林家,至于对方具体身份他们不得而知,但其实大家心里大都清楚这些人一定和沈况有关。
林晚照不知道沈况如今在哪里,所以每每有想与沈况说的话她就会写在信封上,久而久之便就有了好些封了。
怜雪只要觉察到自家小姐心绪有转变他便知道是小姐又想沈公子了。
姑娘家的思念尤其是思念自己的情郎如何需要害羞,尤其是在闺房好友面前。
“小姐,沈公子虽然不知在何处,但他一直都是在想着小姐你的。”怜雪坐在林晚照身旁握着她的手道。
林晚照闻言浅笑道:“我如何会不知道,重山叔和松风管事都与我说过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林家,想来就是他安排的。”
“那小姐你还这般消沉作什么。小姐你该开心,该笑,这样等下次沈公子来灵山城的时候才能看到一个美美的小姐。”
怜雪的话说的极为大胆,林晚照闻言埋怨的看了她一眼。
怜雪则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只是道:“小姐,再有两天就是年节了。”
林晚照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明年会更好的。”
明年会不会好,没人敢保证,不过是姑娘家心中的一点希冀,和所有普通人一样。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再会夏修
齐云山,今日腊月二十八。
沈况今日难得睡了个大懒觉,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带着凌乱不堪的头发起了床。
祝虎月早早就起来了,下楼的时候她刻意放慢脚步没去打搅沈况休息,这会儿祝虎月正一个人在厅里打坐。
察觉到沈况出来,祝虎月抬眼看去,等看到沈况滑稽的模样后祝虎月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况儿,你是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怎么今日起的这么晚。”
沈况一边向祝虎月走来一边眯着眼挠头道:“赶路时候休息我一般不会睡得太深,也不会睡太久。”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午饭还有会儿。”祝虎月问道。
沈况摇了摇头:“不吃了,我先去洗漱,肚子空着等中午好好吃一顿。”
祝虎月闻言笑了笑,催促着沈况赶快去洗漱。
还是老样子,冷水洗脸,盐水漱口,一套下来,一刻钟也就过去了。
等到沈况再次出现在竹楼一楼的时候,一改方才凌乱的样子,又是个翩翩年轻人。
今日沈况换了身黑色长衫,也许是黑色显人,所以他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冷峻。
沈况在桌边坐下后,祝虎月开口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师父先前差人来说你要找的那个夏修已经在山上了。门内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只等这几日结束就知道他们能不能得到名额了。”
沈况闻言骤然来了兴趣:“这么快就找到了?看来成前辈上心了。”
祝虎月随意道:“一点小事而已。”
知道夏修已经到了,沈况就有些坐不住了,所以与祝虎月扯了几句后就催促让祝虎月带他去见见夏修。
“祝虎月,赶快带我去看看他们,好久不见我那夏兄弟肯定都想我了。”
听沈况说的浑不吝,祝虎月笑着道:“这么着急作什么,负责接待他们的弟子特意对我说那夏修身边还有一对年岁小些的少年、少女。”
说到这里,祝虎月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眼神奇怪的盯着沈况。
沈况被祝虎月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虽然他心里没鬼,但他有些不敢与祝虎月对视,这丫头不知怎么就会了这种眼神。
不敢对视归不敢对视,但沈况还是急忙解释道:“想啥呢,我和夏修是一见如故。那时候我们一起走了很长一段山水路程,我们关系很好,而且我的马儿大侠也还在他那里。对他的师弟师妹我印象不深,只知道那两个孩子天赋很好。”
祝虎月自然只是想打趣沈况一下,所以对他的这些解释故作不在意。
祝虎月随后哼了一声,“跟我走吧。”
年节将至,虽然山上冷清,但也能感受到节日气息。
沈况出现在山中的事昨夜就在门派里传了出来,所以早上这会儿看到与祝虎月一起的沈况那些弟子倒不算太惊讶,大多弟子好奇的是沈况到底是何方神圣。
所以与祝虎月见礼过后那些弟子或多或少都会在沈况身上打量一眼,只不过不知是不是期望太大,看到沈况后他们都会觉得这个黑衣年轻人似乎就只是个普通人。
沈况对于这些弟子的视线大都也会礼貌回应,不过如遇眼神不善者沈况也不会惯着。
还是因为祝虎月的光环太大,所以走到哪里都不缺对沈况的讨论,那些闲言碎语或是恶言恶语来源大都不难猜,只是沈况和祝虎月恰好都不在意这些,所以这些流言蜚语对于两人的影响极为有限。如此两人一路行进,很快就到了夏修三人下榻的那处小院。
因为这件事是成子秋特意叮嘱的,所以专职此事那些的弟子不敢怠慢,都将夏修三人当成了齐云山的贵客。
夏修和师弟师妹本来就只是想在齐云山外走走看看,因为之前也来过所以他们压根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莫名奇怪的事发生。
自从早间那会儿夏修无意中透露出了自己名字,且来自春江郡后,山门外那些弟子的态度立刻毕恭毕敬,而且他们还说是祖师的要求要带他们在山中下榻。
这件事发生的极为突然,夏修与石长瑜、梁微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夏修整个人有些懵,之后他再三确认且询问那名弟子其中缘由,但那位弟子除了说是某位祖师亲自要求的外,其他只字不提。
虽然夏修心里也犯嘀咕,虽然很大可能是齐云山弄错了对象,但为了石长瑜和梁微,夏修还是想斗胆尝试一下。
齐云山是一块金字招牌,即便最后发现弄错了大概也不会为难他们。
思来想去,夏修应了下来。
石长瑜和梁微还有些不明就里,但夏修并不打算与两人解释,所以两人也就神色奇怪的跟在了夏修身后。
也就这样,夏修三人跟着那位接待弟子一路上山来到了山巅这处景色别致的小院。
站在小院外,入眼处便是那踪迹飘渺的云海。
那位弟子介绍说,早晚之间最有机会见到绵延不断,形状瑰丽的云海,此处算是齐云山中一景。
登山路上,梁微和石长瑜一直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师兄到底什么时候认识了齐云山的祖师。
梁微忍着好奇一直等小院只剩下他们三人才开口问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修闻言看看梁微又看看石长瑜,他没有和盘托出而是摊手不解道:“师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师父他老人家其实和齐云山中的某位神秘祖师有渊源,所以这位祖师才特意照顾我们。”
夏修说完,石长瑜直摇头道:“咱们师父什么德行,门派如何凋敝师兄你还不知道吗?师父怎么可能能和齐云山攀上关系,我猜他们肯定是弄错了。”
夏修闻言也自顾自点了点头,他们的门派实在不值一提,他的身份更是一文不值。
梁微也赞成石长瑜的话,只不过在她看来要是真的弄错了他们更应该去提而不是这么享受别人的权利。
有私心的夏修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暂时只说等一会儿他会在与齐云山确认一下,如果真的弄错了他们再离开不迟。
因为早间上山并没有带东西,又就加之当下情况扑朔,所以三人都没去找什么房间,而是在院内石桌旁坐了下来。
后来实在无事可干,夏修就督促梁微和石长瑜继续修练,争取在明日争斗开始之前再能有所提高。
只不过两人在小院中修炼了还没多久,就听到被拴在门外的大侠长长嘶鸣了一声。
听到声音,夏修示意师弟师妹继续安心修练,他自己一个人出去看了看。
小院外远处林道上,夏修远远就瞧见了身形模糊的两个人。
马儿大侠有些蠢蠢欲动,一直朝着注视那个方向,且伴随嘶鸣声。
夏修知道一向温顺的大侠不会无缘无故激动,所以他极目远眺很快也就看清了两人的模样。
一开始夏修还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后来夏修才确定那个黑衣人真的是许久不见的沈况。
夏修激动的向前跑去,“姜兄弟。”他一边跑一边唤道。
愈渐走近的沈况在看到跑来的夏修后忽而有了种久违的暖意,沈况招手高声笑道:“夏兄,好久不见。”
江湖朋友的重逢其实不止有所谓的侠气,若是熟悉,一丝慰藉人心得温暖总是少不了的。
小跑到面前后,夏修站定山山下下打量起沈况,随后他抑制不住激动道:“虽然许久不见,但我这一路听到许多消息,我知道那些一定都和姜兄弟你有关。”
沈况闻言脸色乍变,急忙给夏修使眼色,示意自己身边还有人。
夏修见状自知失言,他心领神会立刻转了话题道:“姜兄弟,这位是?”
沈况急忙解释道:“她叫祝虎月,是齐云山前辈成子秋的嫡传弟子,也是我的儿时旧友。”
夏修闻言骤然诧异地看着祝虎月,他眼前这个身形高挑的姑娘竟然是成子秋成前辈的嫡传弟子,夏修抱拳躬身道:“祝姑娘,在下夏修。”
夏修的礼不算小,所以祝虎月见状也急忙回礼道:“夏公子,幸会。”
沈况原本以为之前夏修说的话已经圆过去了,但两人见礼完沈况就感受到后脑勺传来一股异样的视线,沈况不情愿地转头看向祝虎月,尴尬的笑了笑。
祝虎月瞧着神色平静,但沈况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小况儿,他为什么叫你姜公子?”祝虎月淡淡问道。
沈况闻言难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况转过头看向夏修,一起解释道,“关于这件事我还得与夏兄你道个歉,其实姜疑是我走江湖的化名,我真名叫沈况。”
夏修闻言笑着摆手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名字什么的代号而已没那么重要,我认得是姜兄你这个人。”
沈况闻言也哈哈一笑,这才是兄弟。
说完沈况又看向祝虎月道:“其实没那么复杂的,别想太多。”
祝虎月道:“别想骗我,你肯定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昨晚师父单独跟你聊天我就猜到了。”
一旁的夏修看着沈况和祝虎月的样子笑了笑,自己误打误撞的行为其实不差。
沈况闻言有些后怕,这丫头今天怎么感觉把自己盯住了,难道说昨晚成子秋不仗义的透露了什么?
这些注定没结果的问题沈况没多想。
之后,三人没傻站着,沈况在门外与许久不见的大侠腻歪了一会之后便一起进了小院。
因为师兄一直没回来,所以石长瑜和梁微方才就已经停下了修练。
直到当下看到师兄和另外两人一起进来,石长瑜和梁微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沈况他们还有印象,不过另外一位姑娘他们都不认识。
沈况看到久违的两人后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石长瑜和梁微对沈况印象都还不差,所以都有回应。
后面夏修又对两人介绍了祝虎月,便是一个齐云山嫡传弟子的身份就足够让两人惊讶了。
石长瑜和梁微虽然修为算不上高,但天赋都不差,祝虎月鼓励两人要再接再厉,两人都激动应下。
虽然沈况没有多言,但夏修已经知道他们之所以能住进小院一定和沈况有关。
久别重逢,两人有许多话可说。
不过夏修后来学聪明了,没有再提沈况路上发生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