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五章 全身而退
萧统留在县衙的四名护卫分别有宗师境的罗鸿、郑林学以及归元境大圆满的黄禾、楚行歌。
四人中除了郑林学之外其余三人都已年过半百,虽然郑林学的修为比之罗鸿差点只是个二级小宗师,但他年轻,如今也才只有三十五岁,未来不可限量。
黄禾和楚行歌坐镇大牢,罗鸿和郑林学则深居在了一处院落里。
虽然是深冬时节,但郑林学手里还是拿了一把秀气小扇,悠哉游哉地煽着清风。
坐在郑林学对面的罗鸿被他煽扇子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耐烦,加之罗鸿本来就有些不悦,所以他有些烦躁道:“能不能别扇了?烦人的很。”
郑林学闻言笑着收起小扇道:“罗大哥,你不能因为殿下不让说就迁怒于我呀!”
提起这件事,罗鸿瞥向郑林学问道:“真的有这个必要连我们几个都要隐瞒?”
郑林学笑道:“罗大哥难道你还不清楚殿下的脾气?殿下当然不是不信任你们,只是怕你们知道了安排后大手大脚误事,且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的。”
罗鸿闻言烦躁的挥了挥手:“等等就等等。”
两人这般谈了片刻后,师爷麻黄前来将有人潜入县衙的事告诉了他们。
郑林学听闻消息后吩咐道:“你先回去吧,那两人若是动手我们自会处理。”
麻黄闻言也不敢多问,只恭敬道:“那就有劳两位大人了。”
郑林学和麻黄说话间,罗鸿一直在盯着他,罗鸿见郑林学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便愈发迷糊殿下的安排了。
打发走了麻黄后,郑林学笑道:“我可以与罗大哥透露一点,殿下此番要做的是毕其功于一役,不留后患。”
罗鸿不爱动脑子,听郑林学说的云里雾里,便对他们这些喜欢卖弄文字的读书人又痛恨了几分。
而郑林学也正是因为知道罗鸿不会多想才会说的。
师爷麻黄回来后将郑林学的回复传达给了曹扬,其实曹扬也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切必定都是殿下的决议,他自不敢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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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况和乐正客偷偷摸摸在大牢外藏了小半个时辰后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行动,也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两人之后很快离开了县衙。
一直到离开县衙很远后,两人才慢下脚步交流了起来。
乐正客边走边道:“姜兄,我方才突然意识到,咱们这一趟是不是走的太容易了?即便说是因为我们隐匿的技术好没有被发现,但也不至于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骤而听乐正客说起这事,沈况也顺势沉思了起来。当下回想,他们这一路的确太过顺利了些。
不过虽然两人有了思路二人,但一下子还是想不到值得怀疑的点到底在哪?
沈况淡淡道:“确实有些可疑,不过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可疑的点在哪儿,乐正兄你有头绪吗?”
乐正客闻言摇头道:“没什么头绪,就是心里感觉怪怪的。”
沈况一向很在意自己对于危险的预知感,只可惜他沿着这个思路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通,最后他也便索性不想了。
将这般琐事抛诸脑后,两人放松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乐正客看着已然东落得月亮忽而笑着感慨道:“若是我走江湖之初就有姜兄你在身边,那我这一路定然会增添许多乐趣。”
沈况闻言笑道:“便是没有我,乐正兄你这一路乐趣也不会少半点。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良友难寻,如乐正兄这般洒脱之人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
乐正客闻言来了兴趣,他好奇问道:“那第一位仁兄是谁?”
沈况闻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了元大光的那张笑脸,他和乐正客一样,平常时候总是一张笑脸。
与元大光一别也有许久,倒是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沈况缓缓笑道:“那人叫元大光,是我的一个好兄弟,说来也算我半个师兄。”
听到元大光三个字,乐正客笑道:“听名字就知道这位元兄弟是个敞亮人。”
男人间的乐趣有时候可能就是这么简单,一个话题甚至一个名字都能勾起心中愉悦。
而就在沈况和乐正客谈及元大光的时候,另一处不明之地,坐在篝火旁的元大光莫名打了个喷嚏。
掌柜的宿在了车厢里,老厨子、元大光还有垂夜三人就地待在火堆边上。
夜晚阴冷,元大光身上暖和,垂野便靠着他睡着了。
不过这一个喷嚏也把正做着美梦的垂野给惊醒了,垂野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的骂道:“狗日的元大光,你干鸡毛呢。”
元大光闻言一边摸着垂野的头,一边嬉笑着安慰道:“有姑娘在想我,不好意思吵醒了垂大爷,垂大爷你继续睡,继续睡。”
垂野还没睡醒,所以没意识到元大光在占他便宜,之后骂骂咧咧地又睡着了。
坐在篝火另一边的老厨子听到元大光的话后笑骂道:“就你元大光这瓜怂样,哪家小媳妇能看上你。”
对于老厨子的贬低话,元大光置若罔闻,只是笑道:“哪能是小媳妇,都得是黄花大闺女。哎,我元大光这张帅脸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姑娘。”
老厨子知道元大光破了境,但对他的看法还是之前那般没变过。
元大光也没打算与老厨子斗嘴,见老厨子不搭话他便换了语气无聊地问道:“老厨子,掌柜的到底要待咱们去哪儿啊?”
老厨子闻言没好气道:“有胆子去问掌柜的啊!”
元大光闻言撇了撇嘴道:“我又不傻,白讨一顿骂干啥?”
元大光说完,老厨子笑道:“那你问我就不怕我骂你?”
元大光道:“你骂我我也可以骂你,我打不过你还能跑,但掌柜的骂我我就只能受着。”
“吆喝,你元大光都是宗师境的高手了还会怕我一个糟老头子?”老厨子笑道,但那笑声里却满是不屑一顾。
元大光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他一直都知道老厨子厉害但就是不知道有多厉害。
几人自康竹城的那场风波后在姜凝身边待了一段时间,不过没多久四人就又启程去往不知名的地方了。掌柜的起初说是要换个地方再开酒铺,只不过这一走就来了南梁。
说着说着,元大光便说起了北魏局势。
“老厨子,知道边境战事打的怎么样了吗?”
老厨子闻言也换了个语气道:“听说局势不太好。不过等那位新登基的皇帝御驾亲征之后局势应该会好点。”
对于这些家国事元大光其实没那么在乎,只不过谈及新登基的那位小皇帝元大光也知道对方也是个人物。京城的那场风波平定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元恪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如日中天的元稹,夺得大位。
最终局势安定,元稹也只能带着残兵败将逃去了柔然。
这般琐事想着想着元大光便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师父,而想起师父他又难免会想到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沈况。
元大光早已将沈况当作师弟来看待了,所以自康竹城一别后,听小姐说沈况他一切安好,元大光也便放心了。
现在谁要是再敢欺负沈况,元大光不介意把对方大卸八块。
“老厨子,你说我们能在大魏碰见我师父他们吗?”
听到元大光冷不丁的这句话,老厨子哼道:“谁知道呢?”
“那我师弟沈况呢?能不能遇见?”
“我又不会算命我知道个屁。”
“那我师妹呢,她就在齐云山,这总能碰见把!”
老厨子不耐烦道:“滚滚滚,别来烦我。”
老厨子闭眼假寐没有再搭理元大光,而元大光看着东方快要露出鱼肚白的天际,靠着垂野的肩膀也美美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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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江城迎来崭新的一天,日头高照时一切恍若昨日依旧,不过这般热闹中却是掺杂了些许不同。
故人居连续两日闭门谢客,且坊间已流传出故人居里窝藏失踪人员的消息,一时间对于故人居的讨论甚嚣尘上,再联系故人居这两日的闭门,这般指控似乎已是板上钉钉了。
闻人不坏今日还是早早就出了门,只不过没有在换上乞丐装束。
乐正客昨夜回来的很晚,所以闻人不坏没有吵醒他。
游走在城中各处的闻人不坏在不经意间将手头的消息传播了出去,而冬季无事,坊间人极多,一来二去关于故人居的讨论很快在城中炸开了锅。甚至还有好事者专门走了一趟故人居,而里里外外透露着可疑的故人居也就此被打上了烙印。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等恶行几乎已至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所以故人居没少被骂,也没少挨臭鸡蛋烂菜叶子砸。
做完这一切的闻人不坏后来就此回了住处,而那时候乐正客才刚刚醒。
认识不久的两人却破天荒的极有默契,闻人不坏对乐正客说了城中事,而乐正客也与他说了昨晚县衙内的情况,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和这件事分不开了。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你就会想要做好,也比如闻人不坏,即便在这件事情中他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他还是想积极参与到这件事中,尽一份绵薄之力。
都是苦命人,不只你我。
第两百八十六章 姚风初的口风
另一边,返回客栈的沈况也小睡了会儿,此刻才醒来没多久。
萧湘昨夜断断续续睡了几次,但都因为担心沈况他们的进展而始终没能安然入眠,一直到天快亮知道沈况回来了,萧湘才彻底放下心来。
昨夜睡不着的时候,萧湘一个人趴在桌前,下巴枕着手背,她看着暗淡的烛火想了很多事。
与沈况的这一路让她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作为大梁公主,萧湘一直想竭尽所能帮到这个国家,哪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触及少数人的利益,哪怕这样的举动会使自己身陷险境她也从未害怕过。
但这一次,当萧湘不得不与白嬷嬷分开只留下她和沈况的时候,她真的害怕了,也是那时候萧湘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怕死。
在萧湘眼里沈况是个话很少却又并不显得冷漠的一个人。
沈况的冷淡曾经一度让萧湘没有把他当作同龄人来看,她跟在沈况身后,也不止一次看过这个青衫年轻人的背影。年轻人的肩膀虽然宽阔,但像是承载了许许多多的事,所以轻松不起来。
而最奇怪的是萧湘每每看到这个背影,她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其实即便是现在她与沈况之间依然算不上熟络,不过沈况真的帮了她很多。
一想到很快就能再见到唐爷爷和白嬷嬷,萧湘只感觉这一路走来的所有困难都算不了什么。
天大亮的时候,听到旁边动静,萧湘知道是沈况起床了。
右肩的伤口虽然还没复原但萧湘已经适应了这般,换上昨日新买的衣裙,又将沈况的衣服叠好,萧湘这也才离开房间敲响了沈况的房门。
当下这会儿沈况也刚洗漱完没多久,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姚风初弄醒。
听到萧湘的敲门声,沈况走过去开门。
沈况迎面便看到了已经换了身衣服的萧湘,萧湘见到沈况后率先开口道:“我来还你的衣服,也顺便问问昨晚的情况。”
沈况淡淡道:“那先进来吧。”
进门后,萧湘将衣服放在桌上,沈况拿起衣服理整齐后这才放回包袱。
从沈况的动作里萧湘能感受到他对这件衣服的珍惜,大概是因为承载了他妻子的良愿。
看到已经换了个姿势横躺的姚风初,萧湘顺势问道:“他不吃不喝两天会不会出事?”
放好衣服的沈况随意道:“没事的,死不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萧湘问道。
沈况道:“我准备待会儿把他弄醒看能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闻言,萧湘的视线从姚风初身上收回,她再次看向沈况道:“你们昨晚进展的如何?”
已经坐回到桌前的沈况回道:“有好也有坏。好的是我和乐正客找到了关押那些失踪人员的大牢,但坏的是一切进展的太顺利让我和乐正客起了疑心,而且前天晚上被我救下的一位姑娘又被他们抓了回来。”
说到这里,沈况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位神秘公子,他也随即将那人相貌特征说给了萧湘。
“你可能凭此辨别出这人身份?对了那人身边还有六名护卫随行,修为都很高。”
听到沈况的话,萧湘脸色微变,追问道:“也是午间我们街上碰到的那些人?”
沈况点头道:“那时候因为我不能确定对方身份,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就替你挡住了。”
但其实沈况不知道的是当时在马车经过两人身边后,萧湘后来有回过头远远看了一眼。
有些人因为太熟悉,所以即便连正经的背影都看不到,心里也能猜出是谁。
沈况只听萧湘缓缓道:“像是我的那位哥哥,太子萧统。”
沈况闻言有些惊讶地望向萧湘,从她的表情中沈况看到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
沈况见状又试探性问道:“就是他想要杀了你?”
萧湘不奇怪沈况可以猜到这件事,所以她顺势点了点头。
沈况见状点头沉思,难道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为何对方不进行大肆搜捕,就不怕他们趁机溜走?
想来想去沈况以为还是只有一种说法可以说得过去,那就是对方是误打误撞来的枝江城,而并不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
片刻后,沈况开口道:“他们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很有可能是冲着枝江城来的。你的这位哥哥不会就是人口失踪一案的幕后主谋吧?”
萧湘闻言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细想来他与这件事肯定脱不了干系,单说甘遂城的那些高手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动用的。”
沈况见状气恼摇头道:“一国储君竟然能做出此等禽兽行径,他日国家要是落入他之手,定然会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难道他做这件事就没人阻止?”
“我记得他曾与父皇说过他想要掌管户部一事,不过被父皇拒绝了。”
沈况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贩卖人口一事最大的收益就是钱财,所以他问道:“你的这位哥哥很缺钱?”
萧湘道:“他是坚定的主战派,一直都想着等将来即位后大张旗鼓的进行北伐,如今来看是在未雨绸缪,在为以后做准备。”
沈况闻言叹了叹道:“以家国根基来北伐,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说罢,沈况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于是道:“最近这两日你就先待在客栈吧,等周老派人过来通知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萧湘看着沈况问道。
沈况笑道:“我和乐正客在想办法把其他人救出来,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那我可以帮到什么?”
沈况道:“这件事光靠我和乐正客很难完成,所以我们想把事情推给赵熹,通过赵熹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处理此事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修书一封与赵熹道明此事,也好让他明白如今枝江城的情况。”
沈况说完,萧湘点头道:“好,一会儿回去我就写。”
说到这里,两人似乎也结束了讨论,都没再继续开口。
良久之后,萧湘又抬起头看向沈况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听到萧湘的这个问题,沈况奇怪的看向她道:“为何会这么问?”萧湘怕沈况会错了意于是急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想如果你没什么好去处可以跟我回京,凭你的身手我可以替你寻一门好差事。”
沈况闻言摆手笑道:“谢谢你啊。但是替我寻差事就免了,等此间事了我也要去处理我自己的事了。”
萧湘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语气还是平淡道:“那好吧,等如果以后你去了京城记得通知我。”
沈况笑着道:“这个可以有,大梁京城美吗?”
听到这句话,萧湘自信笑道:“不是我自吹自擂,金陵地处江南之地,不仅景色数不胜数,女子也是极美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况闻言哈哈笑道:“就冲着姑娘将来我也是要去看一看。”
言罢沈况又道:“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萧湘看着沈况收起嬉笑神情,便也认真道:“你说。”
沈况道:“你回京之后可否替我秘密寻一个人,他叫祝潭。”
为了以防万一,沈况没有直接报师父的名字。
萧湘闻言也没追问此人和沈况的关系,一口答应了下来。
之后两人又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萧湘便回了房间。
沈况看着躺在地上的姚风初最后还是把他弄醒了。
已经两日水米未进的姚风初,费力的睁开眼眸看到沈况后,身体不自觉地向后躲去。
沈况也不拦着,只是看着他交代道:“声音小点。”
因为害怕,所以姚风初只好照做,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
见仍旧一脸警惕、害怕的姚风初,沈况冷声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虚弱的姚风初缩在角落里试探性地道:“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沈况闻言单竖起一指左右摇晃道:“人都已经救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价值可言,而且顺便告诉你一下被你运去县衙的那些人昨晚也被我救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后本就脸色难看的姚风初刷的一下脸色苍白,如果连县衙也挡不住他,那自己想安然离开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见姚风初沉思不语,沈况道:“知道我用的什么法子救出的那些人吗?”
姚风初闻言看向沈况,他只听沈况解释道:“我以你的名义,就说你已经弃暗投明交代了许多有用的消息而这些消息足够他曹扬死几百次了,所以曹扬最后只能乖乖认命交人了。”
虽然沈况的话里漏洞百出,但已然失去思考能力的姚风初完全没有意识到。
而在听完沈况的话后,忍无可忍的姚风初再也顾不上心里的害怕和畏惧,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沈况冷笑蹲在地上用力捏着他的下巴冷冷道:“就你也配跟我提这几个字?如今你已经没了退路,要不要和我鱼死网破试试看能不能没夺得线生机。”
姚风初怒气冲冲的低下头,神色复杂,只不过之后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沈况见他心理防线已经在瓦解的边缘,便立刻抛出了一根救命稻草,沈况盯着他道:“我要是说我有办法让你活你信吗?”
第两百八十七章 周兴嗣的怒意
活,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字眼,但此刻听在姚风初耳里却是那般刺耳。
姚风初抬起头看着沈况,他不是不相信沈况的话而是满满的不屑与鄙夷。
姚风初自言自语道:“一个江湖才多大,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背后人的可怕。”
说着,姚风初恍惚笑道:“你不知道,你也想象不到。”
沈况看着姚风初神态的变化,没有搭话。直到姚风初说完,沈况才随口道:“那人是谁?太子萧统是吗?”
姚风初闻言猛然看向沈况,他神色骤变,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姚风初看着沈况嘴角噙着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此刻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如此可怕。
“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姚风初问道。
沈况俯下身子盯着姚风初道:“他萧统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当朝太子,老皇帝还在呢,他再怎么翻云覆雨难不成还能一手遮天?”
姚风初不是什么庙堂雏鸟,不怕死的他见过不少,但如沈况这般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仅凭沈况的只言片话还不足以动摇姚风初的内心防线,姚风初不屑道:“你知道如何?即便他只是太子又如何?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江湖人,难道你还能与大梁朝廷抗衡?”
沈况闻言笑道:“我想姚公子可能没听清楚我方才说的话,大梁虽然是萧家的但可不是他萧统的,不惧他萧统的天下比比皆是。”
姚风初闻言一时语塞,他紧盯着沈况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沈况见状便又道:“你姚风初是姚氏庶出,想通过正经仕途入朝为官又差点能力,举孝廉你虽品行端正但机会轮不到你,可悲可叹啊!”
沈况一语中的直击姚风初要害,其实姚风初一直所求的不过是个正统官身,等他日他姚风初封王拜相登堂入室,整个姚氏上下谁还敢瞧不起他是庶出。
姚风初瘫坐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沈况,一个原本阴柔俊美的公子经过这两天已经变得愁容满面,尤其是在听到沈况说县衙里的那些人也被救走时,这意味着什么样的结果姚风初很清楚。
他不愿意死,更不想死。
良久之后,姚风初似是精气神陡然一塌,缓慢开口道:“能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何身份吗?”
沈况闻言只轻轻摇头。
姚风初见状又道:“我与你们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沈况道:“你的确可有可无,有了也只是锦上添花。”
“那你何不一剑杀了我?”姚风初道。
沈况淡淡道:“与我手中剑有关,我学剑之初并不是为了杀人,所以如果你听劝我还是愿意留你一命。但目的是为了通过你拯救更多的人,而其他人愿不愿意放过你我不敢保证。”
姚风初闻言瞥了眼靠在床边的幽牙剑,他自嘲笑道:“就不怕我与你们虚与委蛇,传递假消息?”
沈况笑道:“一剑杀了便是。”
姚风初闻言笑了笑:“倒也是。说吧,需要我怎么帮你们?”
沈况道:“把南扬郡参与这件事的人以及你们如何绑人和后续事宜都事无巨细的写出来。”
“就这些?”
“就这些。”
姚风初很快就猜出了沈况的打算,于是他道:“如果仅仅依靠这些就想扳倒他你们未免也太想当然了。潮平郡事情何等严重甚至长乐公主也因此而失踪,到现在如何了?不过是收敛几月,之后肯定还是春风吹又生,一个钦差秦朗,多么可笑。”
对于姚风初的这些话,沈况置若罔闻,只是道:“不该你担心的事不用多担心。”
其实在打算与姚风初有这番谈话前,沈况已经打算之后一剑杀了他的,不过他没想到姚风初会真的答应合作。
但转念一想也不难猜,如姚风初这般人都惜命,命没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之后,沈况给姚风初准备了水、吃食以及纸笔。
单是人名姚风初就写了一整页,而且这还只是他知道的。
拿到姚风初写完的东西后,沈况弄昏了他,之后沈况拿着这些去了萧湘的房间。
而当萧湘看到姚风初写的这些后,她先是有些惊讶的看向沈况道:“他是怎么愿意坦白的?”
沈况道:“他无非就是想活命,所以我就说有办法让他活命,至于后面他能不能活你们决断。”
萧湘仔细看完姚风初写的后很是震惊,因为南扬郡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在唐爷爷他们赶来前我不适宜出面,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将这些东西送给老师过目,可以让老师把这些事说给赵熹,之后让赵熹全权处理。”
沈况闻言也点了点头,这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于是沈况道:“我下午可以走一趟。”
其实东西沈况没怎么太仔细看,不过看到萧湘的反应后他就知道事情有多棘手了。
片刻后,沈况道:“之前姚风初说留在潮平郡的秦大人也不过是个笑话,所以我想潮平郡是不是还有更加盘根错节的问题存在。”
萧湘闻言皱起眉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事到如今只能等唐爷爷他们来后才能处理。我想带着姚风初进京面见父皇,即便不可能借此一棍子将萧统打死,但最少以后可以就此杜绝人口失踪一事了。”
沈况闻言点了点头,问题的根源还是再萧统身上。
之后,沈况又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这般大肆攫取钱财的其他目的,比如养兵?我觉得你之后还可以着重调查一下潮平郡和南扬郡两地最近几年的征兵情况。”
萧湘闻言有些惊讶的看着沈况,而沈况见她反应,感觉她似乎是第一次想到这个点。
沈况见萧湘表情复杂便又道:“没人会嫌那个位子烫手,即便他是太子。我虽不是大梁人但我觉得任由这样的人治理国家那是大梁百姓的噩梦。”
沈况的活说的很直白,对于第一次往这个方向想的萧湘来说这无疑是一记晴天霹雳。
午饭是沈况端回来的,仲大叔一开始还好奇沈况才吃完没多久怎么又要吃,沈况解释说饿得比较快也就敷衍了过去。
午饭过后,萧湘留在客栈,沈况独自一人去了周府。
走在路上,沈况明显感受到周遭人对于故人居的讨论骤然多了起来,而他也很快想到这是乐正客的手笔。
另一边,住在驿站的赵熹也通过手下听到了风声。
赵熹听手下说完后直接问道:“这故人居的主人是何来头?”
手下闻言道:“回大人,我听那些议论的人说此人名叫姚风初至于有什么背景暂时还未查明。”
“姚风初?”赵熹喃喃道。
一句说完,赵熹很快又问道:“有没有查到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手下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听住在故人居周围的人说前天晚上故人居里的动静确实很大。那时候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肯定是那些失踪的人逃跑了。”
赵熹闻言沉思道:“这件事说来蹊跷,一个无名无姓的姚风初定然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你们就行给我追查,最好能查到姚风初的身份。”
说罢,赵熹摒退了手下,他打算再走一趟周府询问情况。
在县衙的曹扬当下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因为萧统也听到了风声。
坐在主位上的萧统看着战战兢兢的曹扬笑道:“曹大人不必紧张,人既然跑了这种风声定然挡不了,不过曹大人可以终止这种流言。”
曹扬闻言急忙躬身道:“下官清楚。”
沈况赶到周府的时候,给他开门的还是点苍,点苍认识沈况所以没有多问就将他带到了老师的书房。
周兴嗣也是早上听到了枝江城的风声,看到沈况赶来,他急忙问道:“姜小少侠你来的真是时候。”
沈况闻言疑道:“先生如此急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兴嗣闻言便将今早知道的事情透露给了沈况,沈况闻言道:“这的确是我们的手笔,如今这时候我们手中可用的力量太少,而且又不能直接联系赵熹,所以便想着先用这样的办法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再去处理可能会简单些。”
说着,沈况便将姚风初写的那些东西递给了周兴嗣。
老人起初还在好奇纸上写的是什么,后来他越看越是气愤,甚至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姚风初,曹扬、萧统......我周兴嗣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枝江百姓讨个公道。”老人大怒道。
看到老人的反应,沈况也便知道这趟是走对了。
气愤完的老人视线还是久久离不开手中的那几张纸,纸上写的早已不是什么简单的文字了,而满是吃人二字。
“要不是姜小少侠老朽还不知道连我们南扬郡竟也已经腐坏成这般了!”
与礼义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不会想到当初一个如日中天的大梁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要是让潮平郡和南扬郡的情况传至大梁十四郡那这个国家就离灭亡不远了。
周兴嗣最后放下纸看着沈况道:“姜小少侠放心,我之后就会让点苍去通知赵熹,这件事他赵熹无论如何也要给枝江百姓一个交代。”
已经多年不曾如此动怒的老人这一次真的气到了极点,他真的不忍看着这个自己爱的国家走向灭亡。
可当下时刻,他唯有叹息。
兴,百姓苦。
第两百八十八章 顶罪
其实从头到尾沈况都没有说太多话,老人只是看到那些文字就知道了他的使命所在。
沈况离开周府的时候,恰巧又在门口碰上了赵熹,赵熹看着走出来的沈况,认出了他是昨天的那个人,唯一不同的是昨日他身边还有位姑娘。
赵熹虽然没有多问,但也把这个一身江湖气打扮的年轻人记在了心上。
赵熹毫无悬念的被周兴嗣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撞到枪口上的赵熹甚至在老人骂完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直等到老人骂完,赵熹才唯唯诺诺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老人也随即将沈况带来的东西扔到了赵熹面前。
赵熹皱着眉头拿起地上的东西,之后他脸色的变化与老人如出一辙。
“你赵熹,南扬郡典签,监察一郡大小官员,这就是你干出来的好事。”周兴嗣指着赵熹怒道。
赵熹无言以对只能让周兴嗣不要发这么大的火以免伤身体。
老人闻言不怒反笑:“你是不是觉得看到这些我还能笑得出来?”
自己心里也很委屈的赵熹闻言也就能耷拉着脸再听一次骂,一直到老人气消,赵熹才保证道:“周老您放心我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老人闻言看着他冷笑道:“你要给的是枝江百姓一个交代,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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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离着乐正客的住处不远,所以回客栈前沈况去了一趟乐正客的住处。
闻人不坏从街上回来前除了买了些吃食外还特意买了一壶酒,不是什么好酒所以价格很便宜。
冬日午后,吃饱饭的两人闲来无事坐在门前石台上,不远处,余冬景几个孩子吃完饭后正在那边追逐打闹。
乐正客和闻人不坏共喝一壶酒,他喝完一口后砸巴了一下嘴而后将酒壶轻轻放在一边。他看着正追逐打闹的几个孩子笑道:“真想时日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
闻人不坏也看向那几个孩子道:“闲来无事,这般便好。现在城里对于这件事的讨论已经沸沸扬扬了,之后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乐正客知道闻人不坏所言何事,所以道:“这般事你要相信姜兄弟他们可以处理好,后续救人的事我和姜兄弟一起,你更要相信我。”
闻人不坏闻言看向乐正客问道:“你们不会害怕吗?”
乐正客闻言先是端起酒葫喝了一口而后才笑道:“怕什么?怕死吗?还不至于。”
闻人不坏看着乐正客平淡的神色似乎真的不害怕,说罢他便也将此事搁置在一边问起了关于乐正客自己的事。
闻人不坏淡然道:“你一个人出来走江湖你父母难道不担心吗?”
听到此问,乐正客笑道:“当然担心啊,我父亲当初为了不让我离开春江郡足足禁了我两个月的足。不过最后他还是妥协了,放我走了。”
“为什么?”
“因为他当年也是这么跟我爷爷犟的,他知道我和他脾气一样,认定了就改不过来了。”说起这些时,乐正客的眼神里满是坚毅,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一直觉得若是不亲自走一趟江湖又如何能知道什么是真的江湖。
但其实乐正客也明白父亲阻拦自己的意思,因为他们乐正家当下已经不再需要通过这些去磨练一个家主了。
乐正客说完见闻人不坏一直没有开口,他笑问道:“别说我了,闻人兄你有没有什么一直很想做的事?”
闻人不坏闻言脱口道:“我没什么希冀,只希望有钱就行。”
“有钱之后不想要再讨门媳妇?”乐正客笑着打趣道。
闻人不坏闻言先是顿了顿,神情也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暗淡之后才摇头道:“不敢做此想。”
乐正客瞥向闻人不坏,见他神色动容便也感受出些许,于是便又道:“有过喜欢的女子?”
闻人不坏摇头不说,而是反问道:“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乐正客倒是毫不遮掩,笑道:“有啊,不过后来她嫁人了就没有了。”
虽然是一段伤心的往事但乐正客的口吻却很轻松,无他,已经释然了而已。
乐正客知道闻人不坏肯定也有一段还没有释然的故事所以笑道:“闻人兄,没什么过不去的,时间一长从前的那般爱恋就会慢慢消散。直到后来某一天你又遇见了一位新的姑娘,你喜欢她、爱她,那时候你就知道之前的那些磨难就是为了让你们相遇的。”
闻人不坏有些诧异地看向一向嬉皮笑脸的乐正客,他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乐正客嘴里说出来。
而乐正客也感受到了闻人不坏的视线,所以笑着道:“看我干什么?”
闻人不坏收回视线笑道:“只是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些话,我以为你会像寻常富家子弟一样处处留情。”
乐正客也笑道:“我也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些话。”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哈哈大笑。
两个原本陌生的人,一个偶然相互认识直至熟悉其实也没多久,这就是人生之奇妙。
两人笑完,很快看到远远走来的沈况。率先看到的乐正客笑着对闻人不坏道:“姜兄弟来了。”
闻人不坏闻言看去,是那个青衫年轻人。
待沈况走近,乐正客和闻人不坏起身,乐正客挥手道:“姜兄。”
看到乐正客和闻人不坏靠着台阶喝酒,沈况笑道:“二位雅兴不错。”
乐正客闻言哈哈一笑:“让姜兄看笑话了。”
沈况笑了笑后也便直入主题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当听到周兴嗣老大人会管这件事的时候,乐正客和闻人不坏显然都松了一口气。
乐正客笑道:“有他们插手即便不能一举铲除,也能让那些人知道疼了。”
沈况道:“而且赵熹插手,我们救人的事也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了。”
乐正客点头道:“那正好可以悠闲几天。”
说着,乐正客悠闲地举起手中酒壶笑道:“姜兄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沈况见状摇头道:“我得先回去了,等此间事了再与乐正兄、闻人兄畅饮。”
沈况来的快去的也快,闻人不坏看着沈况远去的背影只感觉侠客就应该是这般。
枝江城内的热闹还在继续上演,人心的角逐场也尚未完全分出胜负。
从乐正客住处返回客栈路过一处街道的时候,沈况注意到街道两旁站满了人。原来道路远处,两辆装着囚犯的马车正徐徐走来朝着这边走来。
沈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向身旁的一位年轻人询问道:“兄台可知这两人是犯了什么罪,竟要游街示众。”
那人闻言气急道:“她们不仅要被游街示众而且还要被斩首。”
沈况闻言心中诧异,因为一般县城衙门并不具有直接判人死罪的职权,一般此等罪责都是要经由郡守批准的。
沈况于是又问道:“那她们所犯何罪?”
那人道:“少侠有所不知,适才县衙发布公示说抓到了两名从犯,这两人和枝江城失踪的那些百姓有关系,就是她们将许多人推进了深渊,少侠你说该不该痛恨,该不该杀。”
此人言罢,两辆囚车已经走到了近前,那人感觉骂犹不解恨于是不知从何处抓起两个鸡蛋用力扔了过去,一边扔嘴上还一边骂着。
沈况的视线落在了那两名可怜的女囚身上,两人衣着单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而且两人嘴里还被塞了白布,连话都说不出来。
枝江百姓不知道事情内幕但沈况却是知道,这两人明显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用两名不相干的女子谎称是同伙,在这个关键点给枝江百姓一个怒火的倾泻口,一个转嫁矛盾的好手段。
看着那两名可怜女子,沈况虽然有心想救,但他在押送囚犯的车队里感受到了两名境界不低的高手,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防范沈况他们这些想救人的人。
而且沈况一旦出手很容易因此波及萧湘。
如此,沈况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名满眼绝望的女子从身前走过,他握紧手中幽牙,可最后他只能加快脚步往客栈赶去。
沈况后来一路都走的很快,他希望以此来冲淡方才的记忆,但任由冷风拂面沈况依然忘不掉那两名女子的面容。
绝望与愤恨,满是这般。
回到客栈的时候,仲谷对沈况打了个招呼,沈况也只是随意应了一句。
而柜台上的妇人在看到沈况后,骤而想起自己下午看到的那一幕,所以待沈况离开后她急忙把仲谷拉到近前道:“仲谷啊,我越看他越害怕,他不会也是那些人的同伙吧,咱们要不要赶快报官啊?”
虽然仲谷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他实在不敢拿自己老婆孩子的性命去赌,仲谷于是道:“先等等,如果我们就这般去报官引起他的记恨那就得不偿失了,这件事交给我,你和孩子放心。”
妇人闻言没好气的在仲谷身上捶了一拳:“都是你干的好事。”
仲谷没有反驳,只是自顾自地叹了叹,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个年轻人会是个恶人。
第两百八十九章 赵熹的秘密
回到客栈推开房门,沈况发现萧湘正在房间里等他。
萧湘见推门进来的沈况神色有些颓然,那些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萧湘看着沈况问道:“你怎么了?”
沈况看到萧湘倒也没多少意外,他关上门坐到桌边淡淡回道:“回来路上碰到了点事,没什么。”
沈况没有如实将事情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萧湘也没有办法救下那两个姑娘。
“有事找我?”沈况问道。
萧湘见沈况不愿说出实情所以也没有再追问,而是把下午的事说了出来。
“前不久客栈里的那位妇人过来打扫,见你不在她就打算推门进来。等我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推开门了,所以我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姚风初。”
萧湘说完,看向沈况。
沈况闻言看了眼姚风初躺着的位置,又看了看他与门口相隔的距离。虽然中间隔着桌椅板凳,但沈况觉得推开门的第一眼肯定能看到地上躺着的姚风初。
见沈况沉思不语萧湘又道:“我担心她会把我们当成绑架人的恶人,安全起见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
萧湘担心的说完后,沈况点头道:“她肯定已经发现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比较稳妥。如果等他们报官被萧统知道你藏在这里,那一切就危险了。你准备一下,我去和仲谷大叔说一声。”
之后沈况又与萧湘交代了几句后,便直接去了前楼。
坐在椅子上正沉思要不要去报官的仲谷忽而看到沈况过来难免有些心虚,沈况见状倒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仲谷大叔,我们晚点就准备离开了。”
仲谷闻言一时有些讶然,他不敢确定沈况是不是知道了自家婆娘看到了房间里有个人。
见仲谷迟疑,沈况笑道:“大叔你不必紧张,我也与你开诚布公,我们两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房间里的那个人他是故人居的主人姚风初,至于相信与否我不强求,我们离开也是为了不给大叔你们一家添麻烦。”
仲谷闻言先是看了看站在柜台上的妇人,之后他看着沈况神色复杂道:“姜少侠,我仲谷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不相信姜少侠你是那样的人,但大叔我有家有口不敢掺和你们这些事,所以就不留你了。”
沈况闻言也笑道:“大叔你无需自责,该道歉的是我们才对。也是因为事出突然而且怕你们多想所以没有与你们提前打招呼。”
仲谷见沈况语气诚恳也道:“姜少侠你下次再来枝江城,大叔我免费请你喝酒,管够!”
仲谷说完,沈况笑着解下特意带来的酒葫道:“还劳烦大叔给我装满,枝江城的酒我还没喝过呢。”
仲谷见状随即接过酒葫笑道:“小事小事,我们枝江城特制的小曲酒确实不能错过。”
沈况很理解仲谷所处的境遇,所以他不强求仲谷必须包容他与萧湘。这是他们的江湖不是仲谷的,一朝不慎,赔上的可能就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仲谷不敢赌,沈况也不希望他赌。
有的人初见第一眼便会心生亲近,莫名其妙的,道不明说不清。
仲谷对沈况就是这般,眼前这个青衫年轻人给他的感觉极好。
温润小公子,如玉飒飒风。
一壶小曲酒仲谷本打算作为临别赠礼送给沈况,但沈况还是执意付了酒钱,下回余着。
之后,沈况也没再多打扰,与仲谷大叔说好了离开时间后他就回了房间。
妇人站在柜台上目送着沈况离开,她眼里的江湖都是听自家汉子胡诌出来的,但不论什么样的故事,总会有个意气风发的主人公,从前她都是把自家汉子当成那个主人公,但此刻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更符合那个形象。
等沈况离开后,仲谷走到柜台前,他看了看正在门前玩闹的孩子俩,而后眼神柔和的看向妇人:“别担心,我的眼光不差的,姜少侠他不是坏人。”
仲谷说完他本以为会听到妇人的埋怨声,不曾想妇人满眼爱意道:“姜少侠可比你年轻时英俊多了。”
仲谷闻言哈哈大笑:“所以才会有那位姑娘陪在他身边,郎才女貌就和咱们一样。”
妇人闻言虽然心中窃喜但还是没好气的白了仲谷一眼:“他说房间里的那个人是故人居主人,难道故人居里的那些人就是他救出来的?”
仲谷闻言这也才想起这事,他叹道:“这般事咱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我总觉得最近枝江城不太平,我们要不要歇业几天?”
妇人闻言思量片刻后也点了点头,两人视线不自觉地都看向了门外的孩子。
孩子才是夫妇两人心中希冀之所在,为人父母大概就是这样。
有两名女子被砍头的事情很快在枝江城里传扬开来,在周府挨了一顿骂的赵熹回来路上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那时候两名女子已经死了。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赵熹知道这就是赤裸裸的阴谋,所以他立刻改道怒气冲冲去了县衙,只不过萧统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已经在县衙等着他了。
而得到姚风初写下消息的赵熹再见到萧统时心态已然大不相同,虽然他不敢相信萧统敢行如此倒行逆施之事,但事实就是如此。
赵熹收敛好神色坐下后看着萧统淡淡道:“殿下知道我要来?”
坐在一旁的曹扬在听到赵熹的语气后感觉有些奇怪,因为赵熹用的近乎是一种质问语气。
虽然萧统对于当下所有事都心知肚明,但他还是故作不知情道:“赵大人误会了,我也刚来不久。”
萧统说完,赵熹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曹扬。
而当曹扬被赵熹那一双眼眸盯上的时候他只感觉如坠冰窖,那种阴冷感让曹扬立刻紧张了起来。
曹扬下意识地眼神躲闪不敢与赵熹对视,赵熹随即看向萧统道:“下官方才在街上听到消息,有两名女子被以同犯的罪名处死了。殿下,死罪可是要上传郡衙审核的,曹大人僭越职权,草菅人命该如何处理?”
萧统闻言依旧只当堪堪反应过来,他随意笑道:“原来赵大人是在烦扰这件事,那两名犯人是我亲自查出来的,已然铁证如山所以我就同意了直接处死,这样也好给立刻枝江满城百姓一个交代。”
萧统说完,赵熹径直道:“殿下此举不合我大梁律法,下官作为南扬典签不可置若罔闻。”
听到赵熹的这句话,萧统脸色依旧带着笑容,但语气分明冷了几分。
“哦?那赵大人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是也要定我的罪吗?”
萧统故意借此给赵熹施压,但赵熹也不惧怕,直言道:“我会如实上奏一份案报如实将此事呈给陛下,而且我还得到一份最新消息,那位失踪的故人居主人姚风初似乎和曹大人的关系不一般,曹大人可有此事?”
赵熹第一句说完的时候萧统和曹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说起后一句时,曹扬立刻警惕起来,但为了掩盖自己的紧张,曹扬低下头只是瞥了眼说完话的赵熹,只是没想到还是撞上了赵熹的眼神。
曹扬顿时心里一咯噔,难道赵熹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萧统闻言很没太大反应,他淡淡问道:“赵大人可是有了姚风初的消息了?”
赵熹没有直接回答萧统的话而是道:“殿下可知枝江城里如今沸沸扬扬正在传的是何事?”
萧统闻言道:“赵大人不妨细说。”
赵熹道:“回殿下,现在枝江城里都在传姚风初的故人居就是关押那些失踪人口的地方之一,他姚风初就是那些人的同伙。”
听到此话,萧统顿时毫无预兆地怒目看向曹扬质问道:“曹大人,可有此事?”
曹扬闻言吓得立刻跪地哀声道:“殿下,下官不知情。故人居一直都是枝江城有名的酒楼,不曾听闻还和人口失踪一事有关。”
“那赵大人说你与那姚风初关系不浅可有此事?”
曹扬闻言犹豫了片刻,但他立刻听到萧统怒道:“说。”
曹扬不敢怠慢,只好立刻解释道:“下官...下官与姚风初确有几分交情,但也只是因为下官常去故人居吃饭,所以一来二去就和姚公子相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瓜葛了。”
“那你就完全不知道姚风初在参与这等恶事?”
“殿下,下官敢以性命保证下官真的不知情。”曹扬战战兢兢解释道。
赵熹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这一幕,在他眼里,萧统和曹扬的这些戏份,演技属实拙劣了点。
曹扬坚定的保证完,萧统看着赵熹道:“赵大人,这件事里是否还有些蹊跷尚待敲定?”
赵熹没有深究,只是淡淡道:“或许吧,但我想还是要把下官掌握的消息全部呈报给朝廷,让陛下决断比较好,南扬郡绝不能步潮平郡的后尘。”
萧统闻言也点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的确需要上报朝廷。”
之后赵熹不愿在衙门久留所以随意寻了个理由就借故离开了。
赵熹离开后,曹扬欲言又止,但萧统根本没在意曹扬,他只是淡淡的对身后护卫吩咐道:“去查查赵熹今日见了谁?再查查到底是谁散步的消息?”
“是。”
曹扬看着那名修为极高的护卫离开后,这才鼓起勇气道:“殿下,赵熹他是不是已经发现姚公子的行踪了?依下官看很有可能与劫走姚公子的那名神秘人有关。”
萧统闻言并不在意,他看向曹扬冷冷道:“不过是多死一个姚风初而已!”
萧统说完,再没有一句话。
而曹扬在听到这句话时,只感觉将要死的那个人就是他。
第两百九十章 线索
曹扬不敢随意揣度萧统的心思,生死一念间的事,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
萧统也没打算与曹扬多费话,在他眼里连姚风初都可有可无更别说一个小小的枝江县令了。
给你口肉吃是为了嘉奖你让你做事更勤快,但你若是没用了,杀了吃肉也不是不可以,而曹扬就是这样的角色。
夜色微微涌上时,城中街道上已然冷清不已,就连平日生意兴隆的秦楼楚馆这些日子也难做。大冬天的晚上又加之城里最近不太平,所以大多数人都爱老婆孩子热炕头窝在家里,街上来往见不到几个人。
仲谷已经提前将马车牵了出来,他特意让自家婆姨带着孩子先行回房,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守着。想着待会儿见到沈况时该说什么。
不久后,沈况扛着昏迷的姚风初于与萧湘一起从房间走出。
到了前楼大堂的时候,仲谷见到三人后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眼被沈况扛在肩上的姚风初,仲谷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道:“姜少侠,马车已经给你们牵出来了。”
沈况闻言笑着谢过仲谷,碍于双手放松不开所以没有抱拳致礼。
带着纱巾的萧湘闻言也对仲谷点头示意,仲谷也都礼貌回礼。
仲谷特意将沈况和萧湘送到门口,目送两人上了马车。
姚风初被沈况随意丢进了车厢,萧湘随后也进了车厢。
沈况坐在车厢外,这时候空出手来便与仲谷遥遥抱拳:“叨扰大叔久矣。”
仲谷见状也与沈况抱了抱拳,只不过语气多有愧疚:“说来是我眼光狭隘,还望姜少侠多多体谅。姜少侠你下次路过枝江城的时候务必来我这里小坐。”
“如果得空一定会来打扰的。”沈况笑应道。
青衫年轻人,如是贵公子。
都是江湖客所以就没了那些繁文缛节,后来马蹄声渐起,马车缓缓驶离。
仲谷站在门口目送着沈况驾车远去,他真的很期待与沈况的下次重逢,不为其他,只为他心中的那个想法。
甚是感叹的仲谷独自站在门前抬头望天,月明星稀岁月如梭,车水马龙明日依旧,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仲谷算是见过世事变迁的“老人”,他如今希冀更多的还是安稳,只是假如碰到如沈况这般的年轻人他还是想驻足多看几眼,无他,只因这般年轻人不多见。
马车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仲谷遥看一眼后笑着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他返回大堂准备关门,想着明日可以大睡一天。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关好门,门缝外一只大手突然冷不丁地探了进来,仲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仲谷很快便听到门外那人催促道:“唉唉唉,店家快开门,怎的这么早就打烊了。”
听到人声,半掩的门扉被重新打开,仲谷只见门外前后站着四人,除一名老者外,其余三人一女两男年纪都不算大。
四人身后还停着两匹马和一辆马车,仲谷见他们这般组合奇怪便不自觉地警惕道:“四位客官,咱们小店已经打烊了,你们还是去别处吧!”
仲谷说完,离仲谷最近的那个模样有些混不吝的汉子立刻道:“店家,我们走了一路才找到你这一家客栈,我们累了一天,店家你看能不能行行好打烊前再多收几个。”
仲谷初见四人时心里就一直犯嘀咕,刚送走沈况这几人看模样明显又是来着不善,所以仲谷本意还是不愿接待的。
居前汉子见仲谷迟疑不定便立即换了副笑脸和善道:“店家,你别看我们衣着寒酸,房钱肯定不会缺你的。你放心,我元大光一向说一不二,从不说假话。”
元大光说完立刻用手肘碰了下一旁的垂野,垂野见状心领神会于是跟声笑道:“店家你不相信他元大光可以,但我垂野的人品你是如何都可以信的,我们都是好人。”
最终在两人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下仲谷才愿意接待他们四人,只不过仲谷提前嘱咐说,他们可以住但一日三餐需自行解决,而且客栈这几日不开门,他们若是要出门要自己把握时间。
因为四人也没打算久住,所以元大光就自作主张一一应了下来。
老厨子和暮秋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赶了许久的路,暮秋只想赶快沐浴一番,而老厨子则想好好睡一觉,晚上和元大光坐在一起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尤其是在多了个垂野之后。
马车和马匹是仲谷带着元大光和垂野放到后院的,路上元大光想问仲谷为什么这么早就打烊,但仲谷明显不愿就此事多谈,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后元大光就也没再追问。
————
沈况之前已经和萧湘约定好今晚先在周老大人那边暂住一夜,如果后续安全不会有人叨扰可以再做定夺是否留在周府等待唐承他们的到来。
所以离开客栈后,沈况就直奔周府而去。
街上虽然人很少,但偶尔也还会碰上几个。
萧统的六名护卫中罗鸿、郑林学四人暂时留在了县衙,其余修为最高两人段良、冯仁立时刻保护萧统安全。
段良在下午收到萧统的密令后就出门查探消息去了,一直到当下这会儿他才带队返回。
赵熹今日只见了周兴嗣一人,而关于故人居消息的散布之人段良暂时还没查到,因为消息同时起于城中好几处,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月上天际时,段良带人返回县衙。
路上行人稀少,所以段良并没有多警惕周围,只不过很快,前方道路尽头处一辆马车突兀的出现在了那里,且缓缓朝着段良几人驶来。
段良脚步不停,对方马车的吱呀声也同样回响在了长街上。
片刻后,马车从夜色中驶出,段良也看清了居前驾车那人容貌,是个青衫年轻人,模样温雅,不过腰间别着长剑,看样子还是个剑客。
驾马的沈况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段良四人,虽然段良有意遮掩自身气机,但沈况还是感受到了段良身上透露出的危险气息。
沈况虽辨别不出对方身份,但能有这等高手做护卫的枝江城里不会超过两人,所以为了避免与对方街处,沈况神色自然,目视前方,心弦毫无波动。
不过缓缓走着的段良视线却一直落在了沈况身上,段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感,而且还是那种令他不悦的熟悉感。
“难道此人是哪个仇人的弟子?”段良心中嘀咕道。
不过即便段良心有此想但他还是不能无缘无故出手,且不说于理不合,单是作为前辈而言如此作为就会遭人耻笑。
段良眼看着马车从他们身侧驶过,几人也都不自觉的停步顿了片刻。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上,段良才将这个奇怪的偶遇抛诸脑后,虽然扰了些许思绪但段良并未多想。
回到县衙后,萧统还没走,段良便将消息一一告知给了萧统。
“禀殿下,赵熹今日只去见了周兴嗣周老大人。至于坊间流传消息的出处属下暂时还未查到,不过从消息来源来看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人做的。”
萧统闻言心思显然是放在了赵熹又去见周兴嗣一事上,周兴嗣身份特殊,按理说赵熹作为南扬典签到访枝江城去拜见也很正常,但关键在于他和曹扬才刚去过,很明显赵熹去找周兴嗣是另有目的,而现在看来这个目的很可能就与姚风初失踪有关。
“有没有查周先生最近都见了什么人?”萧统淡淡问道。
段良闻言道:“回殿下,周大人最近因为染了风寒一直告病在家,所以前来拜会的多是学堂家长。”
段良说完,一直候在一旁的曹扬忽然忆起一事,于是接过话道:“禀殿下,下官忽然想起之前我与赵大人一起拜访周老的时候,有两名自称是周老学生的人也曾去拜访过。那两人一男一女,看样子都很年轻。
听到曹扬此言,段良不知为何,下意识想起晚间路上偶遇的那个年轻车夫,但因为在段良看来此人无关紧要所以他并没有提。
而曹扬说完后萧统却是吩咐道:“曹大人,尽快给我将那两人身份查出来。”
曹扬虽然心有不解,但他还是二话没说应了下来。
而当段良看到萧统的反应后他忽而想起他们此次折返回枝江城最重要的一件事,段良看向萧统似是想得到萧统的回复,而萧统也确实回复了,不过只有简单三个字,有可能。
“殿下何以见得?”
萧统笑道:“段老有所不知,我那妹妹最是心系百姓,他要是在枝江城,这些事肯定少不了他。”
段良闻言道:“楚行歌说长乐公主最后从丘律手下逃走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陌生剑客,殿下我们可否从这名剑客入手?”
萧统点头道:“已经有了些头绪了,我们只需静等便好。”
对于萧统和段良而言,这只是几句最简单不过的对话,但一旁的曹扬不仅听的云里雾里,甚至不敢多听。
片刻之后,萧统支开曹扬,见曹扬离开,段良道:“殿下,我们几人需不需要出手?”
萧统摇头笑道:“暂时还不用段老你们出手,我暂时只是有此怀疑还不敢确定,你们出面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再等等,如果她在枝江城,大牢里的这些人他们肯定是想救的,所以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就好。不过你们要防着点赵熹,不要让他坏了好事,他就是个疯子,偏偏还杀不得。”
段良知晓萧统的无奈,所以笑了笑后抱拳称是。
第两百九十一章 初雪
沈况虽不知段良身份,但这个短暂的擦身也让他心有余悸。
萧湘因为之前听到沈况的叮嘱所以后来一直没敢说话,此后马车一路赶架,趁着夜色,很快就到了周府外。
晚间这会儿点苍一直在替先生准备明日授业需要用到的书籍和物品,自家先生风寒已愈,是时候重开学堂了。
在学堂读书的孩子都来自街巷周围人家,虽然他们都只能算是先生的不记名弟子,但在点苍眼里,他们就是自己的师弟师妹。
这些年岁不大的孩子虽然顽皮但在先生和他这里都还算规矩,也常有孩子因为畏惧先生而跑到他这里问问题。点苍本身性子就很和善,所以他很喜欢与孩子们相处,
点苍收拾完从课堂出来的时候,沈况和萧湘恰好赶到门外。
听到敲门声,点苍小跑着两步去开了门。
见到是沈况,点苍有些意外,他正要询问沈况来意就又看到萧湘从车厢里走了下来。
点苍知晓萧湘的身份,所以见状立马就要上前见礼,不过点苍身子还没俯下就被眼疾手快的沈况给拦了下来,沈况道:“如今形式特殊,点苍你就把我们当成周先生的弟子就好,师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大礼。”
萧湘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也对点苍道:“点苍你不必拘礼,先带我去见先生,我有事要与先生谈。”
点苍闻言立马反应过来,差点因小失大。
萧湘说完,点苍不敢耽搁,就要替沈况牵马车引两人进去。
牵马只是小事,所以沈况没要点苍接手,他笑道:“你领着我们进去就好,马车我来牵。”
点苍见状也不再坚持,随即领着二人进了门。
因为萧湘身份特殊,所以之后点苍特意带着沈况将马车放到后院隐蔽处,一丝一毫都不能大意。
虽然所需教授的课业周兴嗣都早已烂熟于心,但他每次授课前还是会精心准备。
点苍曾经问过先生这个问题,那时周兴嗣笑言,如此细心一是为师者的责任,二来也是因为温故而知新,方能为师。
传道授业解惑,师者既需能力也需方法,二者缺一不可。
这些虽都是小理,但于点苍而言依然受益匪浅。
周兴嗣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当下他正伏在案上考量明日的课业该如何讲授,周兴嗣沉浸其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萧湘和沈况的到来。还是在点苍提醒了一句后,周兴嗣这才微微抬眼看了过来。
当看到萧湘后,周兴嗣急忙放下手中活计。
萧湘开口道:“先生,长乐又来打扰您了。”
周兴嗣闻言笑道:“不打扰不打扰。”
老人从桌案离开走了过来,他知道萧湘深夜来此肯定有事所以便又问道:“公主,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萧湘随后将今日是如实说给了周兴嗣,周兴嗣闻言嘱咐道:“公主那你暂时就先在我这里住下,赵熹和曹扬都来过了,他们之后若是再来我就推掉。不敢若是殿下要来,到时候公主和姜少侠你们还是要多回避。”
萧湘闻言点了点头:“长乐知道的。”
老人虽然脸上面带笑容但眉宇间那淡淡的愁容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沈况看得见,萧湘一定也能。
老人避开不谈,萧湘便也没有就此多说。
周兴嗣之后又聊起沈况上午给他带过来的消息以及如何把赵熹骂了一顿的事。
周兴嗣叹道:“虽然我给赵熹施加压力,但说到底赵熹还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我害怕殿下也会不择手段对赵熹下手。”
萧湘闻言安抚道:“先生放心,父皇对赵熹印象很深,也深知赵熹性子,所以萧统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动赵熹。”
萧湘说完,周兴嗣却是依旧担心道:“殿下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殿下了,谁又知道他有没有胆大到这种地步?”
遥想当年,萧统、萧湘等一众皇家子弟都曾跟随过周兴嗣读书。
那时老人授课不仅严厉且从不因对方身份而假以颜色,若是有人胆敢仗着自己身份自视甚高,老人甚至还会打他板子,圣上对此也并无意义。
那时候的萧统还只是个青涩孩童,尚还不知道“太子”二字的分量,如今物是人非,连大梁都不是从前的那个大梁了。
见老人神色黯然,沈况开口道:“周老,也有好消息,我把姚风初带来了。姚风初已经认罪且愿意袒露自己的罪责,所以我想,要定曹扬甚至是萧统的罪,只要等到唐承前辈他们带着萧湘回京就可以了。不说可以如何如何,该担当的责任萧统应该跑不了了。”
周兴嗣闻言神色依旧,他淡淡道:“说到底一个姚风初分量还是不够,殿下想把自己从中摘出去很容易。”
说到这里,老人叹了叹,有些事草草之后就很难再有结果了,而那些受了苦难的百姓又有谁会帮他们呢。
片刻后,老人又道:“其实我担心的还有一事,等唐大人他们收到消息再赶到枝江城,期间最少需要七日,我担心这期间会出变故。”
老人说完,萧湘安慰道:“先生且宽心,长乐一路走来什么样的难关都见识过,只要有您和姜疑在我就不害怕。”
“好好好,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就不会让公主您受到伤害。”
夜已深,之后周兴嗣就没再多留沈况和萧湘,他吩咐点苍给两人准备厢房后便一个人肚子坐到了桌案前。
老人呆呆地看着他面前摆放的那几本书,迟迟没有再动笔。
已是迟暮之年的老人如今已可以平和看待生死,但这仅仅只是对于他自己而言。
思虑良久之后,他还是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点苍安顿好沈况和萧湘后又去了书房,见先生还没回去休息,他便提醒道:“先生,该休息了。”
老人闻言微微笑了笑:“我知晓的。这封信你先拿着,明日寻个时间安排人送去京城。”
“先生要交给谁?”
“陛下。”
听到陛下二字后,点苍便知道这不是他该问的。
收好信封后,他候着先生一起离开了书房。
老人边走边仰头望天,天上那道月牙旁有乌云盘绕,与他心头郁结如出一辙。
大通四年,十一月二十八,今夜无风无月,但有些人心头的波澜却久久难止。
第二日清晨,枝江城迎来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周府之内,有几日没练剑的沈况今日起早练习了会儿剑法。
小院中,剑光舞动掀起层层白雪。
不久后,洗漱好的萧湘披了件狐裘站在了廊道内,她看着雪中练剑的沈况,思绪渐渐飘远。
对于沈况,萧湘心中情感比较复杂,既有感激也有愧疚,但都是经不起推敲的情绪。
越想萧湘便越感觉在这场风波里沈况只是一个无辜者。
大雪渐下,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今日城中还算安静,街上没什么行人,偶有赶路人遇见这天气也急急去寻住处去了。
一场大雪似乎定格了所有人的动作,一切就此没了下文。
萧湘今日没离开过这个小院,沈况倒是去前院看了一眼周先生授课的场景。
先生严肃,所以孩子们也都正襟危坐,他们都怕那杆戒尺打在自己手上,也怕这般回去还要被娘亲再揍一顿,得不偿失。
作为师兄的点苍在安排好送信人之后就一直待在学堂里,他一边听课一边帮先生管束这些孩子。
看到这些孩子,沈况也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年少时师父授课的场景,虽然师父手中没有那杆戒尺,但却有柄木剑。
闻人不坏和乐正客今日也窝在家里没有出去,又是大雪又是孩子们上学堂,连带着二人最后的那点乐趣都没了。
客栈里,元大光和垂野今日睡了个大懒觉,一觉起来发现外面下了大雪,两人都颇为兴奋,穿了个单衣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元大光看着檐下纷纷落雪,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雪花。
雪花入手化为凉水,又是一年冬来到。
元大光情不自禁地笑道:“垂野,可还记得去年第一次落雪时我们在哪?”
垂野一边哆嗦着身子一边笑道:“记得,在那高密城卖酒,那天掌柜的还特意下厨做了几个好菜。”
“别的不说,掌柜的手艺没话说。”元大光竖起大拇指笑道。
这场雪从早间一直下到晚上,夜色涌上时,大地一片银妆素裹。
枝江城外管道上,一排排错综的马蹄印和人的脚印被印刻在了白雪上,为首的不是别人,而是昨夜连夜离开枝江城的赵熹。
这一路赵熹行踪急切且隐蔽。
赵熹身边,护卫周彻看着已近在眼前的枝江,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大人,您这么做当真合适吗?”
赵熹闻言视线不移,他看着已被白雪覆盖的枝江城城墙缓缓道:“没什么合不合适,只要能救人事后被责罚我也心甘情愿。”
周彻这一路已经劝了赵熹很多回,虽然他知道赵熹性子执拗劝不回来,但他依然这般做了。
赵熹不是看不清局势,偏偏是看的太清楚了。
总有人要站出来的,不能因为有一个萧统挡着就害怕了。
第两百九十二章 赵熹的动作
风雪夜里,赵熹身后跟着的还有一支百人小队,都是行伍兵卒出身,是被赵熹临时从紧邻的北断城调过来的。
自打从周老那里得到消息后,赵熹就有了这个念头,两相犹豫之后他还是这般做了。
周彻为什么要阻拦,就是因为赵熹此举违背大梁律法。
虽然只有一百人,但他一郡典签行此举,后果可大可小。
而赵熹之所以会做的这么果断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时间不等人,赵熹怕自己再不出手曹扬就会将大牢关押的那些人转移了。
若是没有萧统在,周彻或许还不会担心,因为一郡典签先斩后奏的权利还是有的,但萧统在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彻作为护卫担心赵熹的安危在所难免,但赵熹却不能因此而畏畏缩缩,他多考虑一刻,大牢里的那些人就会多一刻危险。
风雪月,逆行人。
不出意外,这一支百人队伍很快引起了枝江城卫队的注意。
本来大雪封天,守卫们都以为守了最后这一班就可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可谁曾想,此刻城外官道上,一支百人队伍正朝着城门这边走来。
为了安全起见,守卫们在看到那些人之后就立刻关了城门且做好了应对准备。
待到队伍临近城楼不远后,周彻轻骑一人率先来到城楼下向守城兵卒亮明了身份。
守卫兵卒在得知是赵熹赵大人率领的队伍后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给他们开了城门。
城门守卫领头名叫卢九,是个精明圆滑的中年人。
虽然已经知道了是赵熹,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赵熹突然从外面带回一队兵卒而且看样子还不是普通士兵,这事情本身很有嚼头。
故而在赵熹带着那些人进城后卢九便立刻对几名手下吩咐一声说他准备走一趟县衙。将此事知会曹县令一声,且不说有没有用,若是出了事曹扬就不好追究于他了。
不过好巧不巧,卢九离开城门后没多久忽然意识到赵熹的目的地似乎也是县衙,且在又走出一段距离后,这个想法愈发笃定。
卢九停步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长街落雪被踩出一条深浅不一的道路犹如卢九当下的心情,起伏不定。
赵熹特意从别的地方调来一队官兵且针对枝江县衙,这让卢九很难不联系到一些事情上去。
思量片刻后,卢九觉得这件事自己还是别掺和为好,所以自言非礼勿视。
虽然夜色已上,但这一行百人队伍闹出的动静不小,被人注意到后事情也随即在城里小范围内传扬开来。
晚间吃完饭后,看了一天雪的元大光和垂野已然对看雪没了兴趣,所以趁着这会儿掌柜的开了大门,两人便并排坐在门前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赏雪倒不失为一件雅事,不过元大光以为这时候要是能再有一壶温酒就好了。
念及此,元大光不自觉地砸吧了下嘴,有些馋了。
垂野听到元大光砸吧嘴的声音后,正要骂他几句,不曾想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忽而从长街一侧传来,两人闻声急忙探出头去发现那声音竟是来自一队差不多百人的兵卒。
垂野见状下意识看向元大光道:“大光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咋这么多官兵啊。”
当下这会儿因为仲谷也在大堂里忙活,所以听到动静后他也朝门口这边凑了过来。
待看到为首那人后,仲谷很快认出那人正是南扬典签赵熹,只不过这大雪日赵熹带着一队浩浩荡荡的官兵是要干什么?
听着垂野像跟儿子讲话的语气,元大光也没计较。
元大光也不知道发生了事,所以便好奇朝身后仲谷问道:“掌柜的,你知道这些官兵是干什么的吗?”
仲谷闻言倒是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我一平头百姓哪会知道这些事。”
仲谷说完,元大光信以为真,所以也便没再问,只是仔细瞧着那队人。
不过仲谷看元大光和垂野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所以他还是不由得提醒道:“我们枝江城最近不太安全,你们若是不着急离开,最好还是不要外出。”
听到仲谷的提醒,元大光感觉其中必定藏着什么事,所以他看着仲谷追问道:“掌柜的,具体怎么个不安全法可否告知一二,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仲谷闻言瞥了眼元大光,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就索性将人口失踪一事告诉了他们。
仲谷道:“方才那位是我们南扬典签赵熹赵大人,听说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而且最近已经有了些苗头,看这架势可能背后的大鱼也已经浮出水面了。”
元大光有些诧异地问道:“人口失踪?南扬郡这边还有绑架人的勾当?”
仲谷点头道:“不仅有,而且还很猖獗。你们行远路来路过潮平郡的时候难道没道听途说些消息吗?潮平郡这种事最严重,甚至朝廷已经派了好几位钦差去了。”
仲谷说完,元大光和垂野相视一眼。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只是什么小打小闹,如今看来远比他们想象得要严重。
“掌柜的,我看刚才跟在后面的那些人都是出身行伍的兵卒,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绑架犯猖狂的敢和官府对抗了?”元大光问道。
但这一次,仲谷没有再回答,是不清楚更是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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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熹自打进城后就带人直扑县衙而去,甚至已经离开的萧统也是在赵熹快到达县衙前才收到的消息,而曹扬则还被蒙在鼓里。
县衙衙役自然都认识赵熹,看到气势凛然的赵熹,尽管他们不敢阻拦但最基本的盘问还是要有的,只不过正准备上前盘问的那两个衙役还没走几步就被周彻一手一个给扔了出去。
赵熹目不斜视冷冷下令道:“给我包围衙门,禁止一切人等进出。”
“是。”一众士卒齐齐应道。
既然做,赵熹就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他走在前一脚踹开了县衙大门。
进了县衙后,赵熹仍是走的畅通无阻,即便偶有敢阻拦的也都被周彻扔到了一边,如此一直到曹扬带着麻黄出现在赵熹面前,赵熹才停步。
曹扬走到赵熹面前神色惶恐道:“赵大人,您带人包围县衙这是何意?”
赵熹瞥了曹扬一眼,冷哼道:“曹大人,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曹扬闻言故作疑惑道:“下官困惑,大人您何出此言?”
见曹扬故作不知赵熹便也不想再与他废话,他目视前方就要大步朝前走。
曹扬见状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急忙走到众人前拦住了去路,曹扬赫然道:“赵大人,您虽是上官,但带人包围我枝江县衙无论如何都不合法礼,我曹扬作为枝江城的父母官只要在这里就不能让赵大人您肆意妄为。”
赵熹看着眼前神色激动的曹扬,真是好一个肆意妄为,好一个枝江父母官。
“曹扬,县衙大牢里关押了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作为枝江百姓的父母官,不为百姓谋福祉就算了还要连同外人一起将枝江百姓往火坑里推,你担得起父母官三字吗?周彻,再有人胆敢阻拦,不管是谁,生死不论。”
“是!”周彻应道。
曹扬被赵熹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且神色复杂。
赵熹不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曹扬,大步流星继续朝前去了。
而兵卒们在得了赵熹的授意后也都无视曹扬的存在,周彻率先走到曹扬近前,见他仍不愿意执意挪步,倒是没有下重手,随手一扔就见他撂倒在地,甚至没有去管地上的落雪。
麻黄见自家大人被扔到一边却也不敢反抗,只能走上前将曹扬扶起。
曹扬和麻黄就这样眼看着赵熹带人直指县衙大牢而去。
曹扬先前的那番动作自然只是临时演出来的,做完这一切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有殿下提醒,今天还真功亏一篑了。
殿下说的没错,这赵熹的确是个疯子。
眼见赵熹等人身影走远,曹扬收起之前的神情,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黄禾和楚行歌还在大牢门口守着,不过赵熹带人赶到大牢外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让出道路。
“给我搜。”赵熹见状也随即吩咐道。
一句说完,身后兵卒一股脑冲进大牢只余下十数人小队和周彻在外面保护他的安全。
兵卒进入大牢没多久,曹扬和麻黄也赶来了这里。
两人站在赵熹等人身后看着一众兵卒的动作,曹扬丝毫不担心。
小半刻之后,大牢被兵卒搜了个底朝天,但除了几个牢犯外再没有其他可疑人。
听到消息,赵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曹扬,见曹扬依旧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赵熹并没有因为无功而返而泄气,相反他更加笃定周老给的消息是对的,而且那些人如今还在枝江城内。
曹扬上前几步,义愤填膺道:“赵大人,您此番僭越之举我一定要禀告殿下,国朝律法不容藐视。”
赵熹闻言神色依旧冷漠,他微微笑道:“曹大人好手段。不过曹大人须知躲得了初一可躲不了十五,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虽然两人对此彼此心知肚明,但曹扬还是故作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清楚,只咬死赵熹此举有僭越。
赵熹不愿再与曹扬打哑谜,没再去管曹扬。
查无所得,赵熹也不打算再在县衙久留,随后干脆带人离去。
第两百九十三章 初雪温酒
入冬的第一场雪停了又起,深冬寒夜,复杂的不止是这个天。
元大光和垂野虽然都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后他们还是学着老厨子的态度没去管这些闲事。
夜色涌上时,元大光和垂野回了房间,可惜的是没能喝到那壶心心念念的温酒。
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人难得看见老厨子竟然出现在了他们房间里,别看两人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在老厨子这里都规矩的很,老厨子动手可没个征兆。
不知是不是今日心情不错,所以老厨子看到两人进来的时候难得没有呛两人。
元大光见了老厨子不由得意外笑道:“呦呵,哪阵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荀郇闻言瞥了眼嬉皮笑脸的元大光道:“我瞧你心情也不差。”
元大光笑道:“还不是因为您老光临寒舍,你看看咱们垂大爷,嘴都笑歪了。”
荀郇瞥了眼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垂野,也算是在笑了。
垂野虽然觉得元大光的马匹拍的让人恶心,但这时候管用。
两人随手关上门后凑到桌边,元大光看向荀郇笑道:“嘿嘿嘿,老厨子,你不请自来总不会是打算请我和垂野喝一顿吧。”
元大光还是没忘了那杯酒,他边说还边朝荀郇挤眉弄眼,深怕荀郇不知道他的弦外之音。
不过荀郇对此皆恍若未闻,他只是笑道:“我的那点养老本你小子就别惦记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声,今日初雪,掌柜的允许你们喝两杯,酒钱等走的时候一起结。”
听到这句话,元大光和垂野意外地相视一眼,掌柜的难得大方一次?不太像掌柜的风格啊。
虽然是件好事但元大光还是收奇笑脸试探性地问了句:“老厨子,你跟我们说实话,掌柜的突然请我们喝酒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难得看到元大光吃瘪的反应,荀郇忍不住笑道:“怎么,还有你元大光不敢喝的酒?”
元大光闻言也不管吃不吃瘪,直言道:“老厨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掌柜的什么时候对我和垂野这么好过,不扣我俩工钱我们就烧高香了。”
荀郇闻言挑眉道:“掌柜的之前有这么苛刻,我怎么不知道?”
元大光闻言暗自白了荀郇一眼,心道老厨子你这么聊天可就没意思了。
荀郇见元大光不说话便又笑道:“你两高兴难道不许掌柜的今日也高兴?反正是请你们喝酒,喝不喝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只把话带到。”
说罢,荀郇就要起身离开。
元大光和垂野忙一左一右拦住了他,元大光开口道:“老厨子啊,你就给我透个底,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然这顿酒我俩真喝不心安。”
“好事。”荀郇径直点头道。
“真的?”元大光和垂野齐声反问道。
“真的。”
片刻后,见元大光不再追问荀郇又道:“这回相信了?”
“大不了就是被掌柜的骂一顿,一顿酒换一顿骂,值了。”元大光道。
荀郇哈哈一笑,在他眼里元大光和垂野就这点好,不管明日死不死,今天有酒喝那就都是好时候。
说完这些,也就没了要交代的,荀郇只在离开前又叮嘱了一句,喝酒别吵到他,元大光和垂野自然连连称是。
老厨子离开后,元大光和垂野面面相觑了会儿。
片刻后,元大光看向垂野缓缓问道:“这顿酒喝不喝?”
垂野一狠心道:“喝啊,干嘛不喝,说不定掌柜的今天真的开心呢!”
“那倒也是。”元大光立刻换了笑脸道,要死也要喝顿酒爽了之后再死。
趁着客栈掌柜的还没睡下,两人特意与仲谷说了买酒一事。
仲谷也知道大冷天喝两杯热酒最能暖身子,所以没觉得费事,他给两人端去几壶酒的同时还带去了个火炉,让他们可以一边喝一边温酒。
没什么热菜下酒,仲谷就找了些生花生米。
有火炉、有酒还有下酒菜,元大光和垂野也就满足了。
两人本还想邀请仲谷一起喝两杯,不过仲谷着急回去所以婉拒了。
告辞前,仲谷只叮嘱两人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将火炉放在屋子里。
元大光闻言连连点头,省的省的。
原本有些凄凉暗淡的风雪夜在多了这几壶温酒和花生米后骤然变得暖和了不少,而且还是由内而外的那种暖和,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不亦乐乎。
酒到酣畅处,垂野满足地开口道:“南梁这地儿真没北魏那边有意思,尤其是那些男儿,竟然还往脸上抹脂粉,恶心死我了。”
元大光笑道:“那是他们南梁这边的风气,男子以阴柔为美,像咱两这样的在这里都是丑八怪。”
垂野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算太丑,能看。”
元大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咋地,垂大爷还想讨门媳妇不成。这年头手里没点银子,那些姑娘可瞧不上你。”
垂野闻言想了想,那倒也是,还是乖乖喝酒比较靠谱。
————
明月下的另一边,萧统此刻一个人自饮自酌,桌上酒菜齐备但唯一缺少的就是一起喝酒之人,可遇而不可求。
县衙里的事他已经听郑林学说了,黄禾和楚行歌也按照既定的安排离开了县衙。
对于赵熹这番看似莽撞实则思量细致的冲动,到头来反而给他萧统做了嫁衣,果真世事无常。
萧统自顾自地端起一杯温酒,而后一饮而尽。
如今一切都已按照他既定的安排在走,如果顺利,可能今晚一切就会有个了结。
念及此,萧统难得笑了笑,他的这个好妹妹还真是不简单。
皎皎明月,载缺载盈,我酒在庭。
一方天地,明月当下,几无点星。
————
赵熹带了一队人马进城的消息传开后,在周府刚刚安顿下来不久的沈况也收到了消息。
正因为不难猜测赵熹的目的,所以沈况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乐正客,两人随后便赶去了县衙。
结果如何,自然和赵熹看到的一样,空空如也。
对于此,沈况和乐正客很是意外。
这前后不到一日的时间曹扬竟然就能将县衙里的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走,且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姜兄弟,这是什么情况,我们昨夜去的时候不还都在的吗?”
沈况闻言摇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敢笃定,不过现在想来我们昨夜潜入县衙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了,而且这件事肯定还有那个萧统的参与。”
“那现在赵熹这条路算不算已经断了?”
沈况道:“暂时还不用这么悲观,曹扬他们仓促转移肯定运不远,所以那些人一定还在枝江城内。赵熹现在手头既然有可以随意调动的人手那么查起来会容易不少,若是我们再参与其中,机会就还有。不过还是得小心那个萧统,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些手下,不可力敌时乐正兄你切莫意气用事。”
“姜兄弟你也是。”乐正客正色道。
县衙里,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赵熹的这一系列举动给震惊到了,以至于鲜有人注意到在赵熹带人离开县衙后,黄禾和楚行歌也相继离开了县衙,但方向却不是朝着萧统所住的别院那边。
隐藏在暗处的乐正客和沈况也是极为偶然间注意到了从县衙离开的黄禾和楚行歌,他们也随即认出了两人身份。
乐正客奇怪道:“姜兄弟,是昨夜大牢外的那两名高手。”
沈况看着那两人动作也疑惑道:“赵熹前脚刚带人走,他们这时候是要去哪儿?”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走。”
在黄禾和楚行歌动身后,沈况和乐正客也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对方两人毕竟都是归元境大圆满高手,所以沈况他们没敢跟的太紧,一直保持了个合适的距离。
黄禾两人一路朝着枝江城东南方向去,两人走的不快,甚至期间还有停顿。
如此,两人一路跟着黄禾和楚行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处街巷里。
乐正客见状就要紧跟上去,但被沈况拦下来了。
“姜兄弟,怎么不跟上去?”乐正客看向沈况道。
沈况应道:“乐正兄,你有没有感觉这两人的举动很奇怪?他们一路走的慢不说,而且还有刻意的等待,就像......”
乐正客闻言这也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回过神道:“他们就像故意在等人,难不成是在等我们?”
沈况思量片刻后道:“他们大概是知道有人在跟踪但不清楚我们身份。”
一句说完,沈况思绪骤然停顿,他好像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中抓住了极其重要的一点。
乐正客看着低头沉思的沈况,不解地问道:“姜兄弟可是有什么头绪了?”
“乐正兄,我们很有可能已经入了他们的圈套了。”
“姜兄弟,此话从何说起?”乐正客下意识问道。
他是感觉到有些奇怪,但冥冥中总是想不明白。不管是之前在之前还是今晚,他和沈况的一切行踪都极其保密,不可能有人知道。
沈况没有直言,只是道:“乐正兄,这件事恕我不能跟你明说,他们很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乐正客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沈况的意思,“姜兄,我在这里会不会拖你后腿?”
乐正客说完看向乐正客道:“乐正兄,安全起见你还是先离开为好,我自有自保方法。”
第两百九十四章 乐正客的护道人
形式的转变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两人就像是在别人布置的庞大牢笼中一直打转,直到此刻对方收网时方才梦醒。
状况使然,由不得乐正客再大意半点。
乐正客环顾四周,除了漆黑的夜色与满天飘零的雪花再没其他人的踪影,但乐正客相信沈况不会无的放矢。
“姜兄弟,我相信你,我现在就走。”
两人隐身于暗处,乐正客说罢就要离开,但他话音刚落一道低沉且苍老的声音骤然回响在两人耳畔。
“阁下既然敢来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声音是从两人后方传来的,两人没有着急回头,因为他们看到方才消失在巷子里的黄禾和楚行歌如今又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至此,萧统身边的六名护卫齐聚。
段良、冯仁两位五级小宗师。
罗鸿、郑林学一位三级小宗师,一位二级小宗师。
黄禾、楚行歌两人皆是归元境大圆满。
沈况和乐正客身后,段良带着余下三人缓缓朝着两人走来。
六人中,真正知道这桩谋划的其实只有郑林学和段良。
段良看着不远处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有些意外,初见时对方还只是个车夫。
段良与两人隔着短短距离停下后他看着沈况缓缓道:“青衫剑客,是你从丘律手中带走了长乐公主?”
段良开诚布公直接道明了沈况与萧湘的关系。
乐正客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沈况,不过他没有利立刻开口询问。
沈况闻言也看向那个一身气息极为危险的段良,倒并未被对方这股气势吓到,他只是淡淡道:“看来你们的谋划隐藏的很深。”
段良淡然一笑,没去管沈况说了什么,他笑道:“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过可惜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乐正客听着段良与沈况不着边际交流,意识到沈况已然弱了气势,于是他壮足了胆子看着段良道:“哎哎哎,当我不存在是吧。你们六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太子的手下了不起,还想围堵我们?”
段良闻言瞥了眼乐正客依旧直言:“春江郡的乐正氏,这件事与你不相干,我劝你最好离远点。”
不听还好,听到了乐正客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好气道:“别人怕你们我却不怕,你们有胆子就连我一起动了,否则今日之事我管定了。”
对于乐正客的威胁,段良丝毫不放在眼里,“乐正氏影响再大也不过是一郡望族,你有这个胆子我以为乐正松没有。”
段良说完,乐正客冷笑一声:“骂你我都嫌浪费口水。你不如回去问问你那主子,看他有没有胆子在我爹面前说这句话,没想到如今的太子府众已经这般不堪了”
一个爹字,已然道明了乐正客的身份。
沈况听了也如方才的乐正客一样,奇怪、诧异,却也没有多问。
但段良显然是被乐正客的话给气地不轻,可就算乐正氏嫡子又如何?
“乐正氏的崽子,既然今日我在这里,那他我们就必须带走。”
沈况和乐正客背靠背防范着对方六人,其实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剿,即便乐正客搬出自己的身份,用处依旧不大。
沈况紧握幽牙,也知道当下局势不容乐观所以急忙劝说乐正客离开,但乐正客却是笑着说,我乐正客就没有放下兄弟自己跑的道理。
另一边,段良显然不愿意再和两人多废话,他右臂抬起又放下,罗鸿、郑林学、黄禾、楚行歌四人见状立刻明白了意思,纷纷朝着沈况和乐正客走去。
四人皆空手,没有武器。
四人两前两后呈包围状,目的就是要做到一击必胜。
沈况和乐正客严阵以待,都已打算用自身最强招式强行撑一会儿。
罗鸿和郑林学那边,走了两步路后,皆一个纵身跳跃,两人身子凌空,一人一拳朝着沈况和乐正客倾泻而去。
另一边的黄禾和楚行歌见状自然也没有放弃这个大好时机,两人皆全力出手。
两位宗师高手外加两名归元境大圆满,且都是尽力出手,一时间,沈况和乐正客避无可避。
沈况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观海潮运转到了极致,一身紫色真气蒸腾。
乐正客当下也不再压制修为,他的境界只在万象境大圆满,一身气息流转强度比之沈况还有其余人显然差了很多。
眼见四人身形将至,沈况和乐正客一人拉开剑招,一人拉开拳架准备迎敌。
但就在那四人拳头即将打在沈况和乐正客身上的时候,一把长剑赫然从半空中突兀的出现,而后一剑笔直朝着沈况和乐正客两人掠去,但这把长剑的目的不为杀人,而为救人。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把长剑,沈况有些意外,但乐正客内心却毫无波动。
两人寻着身影后,只听一道洪亮的声音紧随长剑而来:“明知道我家公子身份还敢出手,当真以为我们乐正氏安分守己太久没了脾气?”
此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黄紫衣衫的中年人骤然出现在了沈况眼前。
那人出现后第一时间转身对乐正客抱拳道:“公子。”
乐正客闻言神色冷漠的摆了摆手道:“连叔,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是,公子。”
对于这名突兀出现的中年人,罗鸿四人都觉察到了危险,故而身形不由得后退几步。
相比之下,段良和冯仁都显得极为平静,因为都是同境界,也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此人的存在。
从那个嬉皮笑脸的乐正客到如今这个盛气凌人的年轻人,乐正客只需要一个称呼的转变。
冯仁很快就认出了连雾的身份,所以他看向连雾径直道:“连雾,我劝你还是早些带着你家公子离开,免得待会儿我亲自出手你护不住。”
名叫连雾的中年人是春江郡乐正氏的第一等供奉,乐正松再怎么放心也不会任由乐正客一个人行走江湖,所以这一路连雾其实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乐正客。
不过乐正客也一直知道连雾的存在,之前他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困难他都不愿意麻烦连雾,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罗鸿四人在知道连雾的身份时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能与段良、冯仁齐名的人,不容小觑。
已经跃跃欲试的冯仁晃了晃手肘,他看着连雾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先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功夫。”
连雾闻言轻笑一声:“尽管出手。”
能达到五级小宗师哪一个不是天赋绝顶之人,连雾以身法著称,而冯仁则以拳法见长。
罗鸿四人在冯仁开口后就已经退出了战局,如今一边倒的局面段良并不担心,他也很想见识一下乐正氏的底蕴。
冯仁向前踏出几步后,提起一拳直接朝着连雾而去。
连雾轻笑着摇了摇头,下一秒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站在一观战旁的沈况和乐正客相视一眼,而后各自一笑。没人开口去询问那些无关紧要的身份问题,甚至也没有去管连雾和冯仁的战局。
片刻后,乐正客笑道:“姜兄弟,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沈况闻言倒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我叫沈况,其实是从北魏来的。”
乐正客闻言像是意外,却又像没那么意外,乐正客笑道:“沈况,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厉害,我果然没有交错朋友。”
听着乐正客有些自吹自擂的话,沈况也跟着笑了出来,想必乐正客是知道他在北魏那边的境遇的。
“乐正兄你的身份也比我想得大多了。”沈况道。
乐正客哈哈笑道:“与沈兄你没法比,你在北边干的那一系列的事我一辈子都不敢想。”
一句说完,乐正客又聊回到自己,“沈兄没什么想问我的?”
沈况闻言轻轻摇头道:“在我眼里乐正兄你永远都是我们初见时的那般,不涉及家庭。”
冯仁和连雾的比试点到为止,以身法著称的连雾在这场较量中占了些优势。
冯仁与连雾分开后,他看着连雾用带着轻蔑的语气笑道:“不过尔尔。”
连雾不打算与冯仁做口舌之争,故而只是淡淡回道:“也就这样。”
我也就这样可能你也就这样。
两人一人一句说完,段良开口道:“连雾,我们只是无意与你们乐正氏交恶,而不是怕你们。架也打了,不敢管的闲事就别管了。顺便告诉你一声,这年轻人是殿下亲口要的人,他手里的那把剑可还熟悉?”
连雾闻言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况,沈况手中长剑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但沈况的身份于他而言没有半点意义。
而在听了段良的话之后乐正客却是忍不住骂道:“去你娘的蛋,你们怀什么心思你当我不知道?今天这事我管定了,你们太子府要是有本事就动我。”
段良自然没有在意乐正客的这些气话,而是看向连雾,等待他的回复。
————
周府里,萧湘在安顿下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在沈况离开后。
萧湘睡不着便就去了老师的书房。
萧湘敲门进去的时候,周兴嗣还在仔细看书,时日还早,周兴嗣也还没有睡意。
瞧见是萧湘,周兴嗣忙放下手中笔笑着道:“这么晚了公主你怎么还不睡?”
萧湘走近后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睡不着,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姜少侠呢?”
“他之前出去了。”
“是因为知道了赵熹冲进县衙的事?”
萧湘点头道:“对,他说整件事情不仅事发突然而且还很奇怪,所以他就打算过去看看。”
“走了有多久了?”
“将近一个多时辰了。”
具体事情周兴嗣了解的也不多,不过对于赵熹的这件事他了解的很清楚。
“按理说这件事除了最开始的姚风初外,后续其余环节不应该出错才对,但姚风初在府里不可能通风报信,我一时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一点出了问题让他们立刻就有了防备。”
萧湘闻言道:“像是巧合,却又像是精心描绘的,恰到好处。”
周兴嗣摇头叹道:“再等等看,事情处置妥当后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第两百九十五章 难以招架
客栈房间里,喝的迷迷糊糊的元大光忽然在某一时刻脑子骤然清明,他皱眉看向窗外,竟有高手在城内斗法。
也感受这股波动的老厨子片刻后推门走了进来。
垂野迷瞪着双眼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所以不知道老厨子来了。
进来后,荀郇径直看向元大光道:“察觉到了?”
元大光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从气息波动来看双方境界不低。”
荀郇笑道:“何止是不低,最少也是四级小宗师往上。”
听到荀郇的话,元大光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高手。
就此思量了片刻后,元大光看向荀郇道:“老厨子,你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也要去凑个热闹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去不去?”荀郇简洁明了问道。
元大光嘿嘿笑道:“去,现在就走。”
把醉了的垂野放到床上后,元大光便跟着老厨子的步伐径直朝着打斗的方向去了。
元大光其实还是有些兴奋的,因为能引起老厨子兴趣的事肯定不一般。
路上元大光问道:“老厨子,这件事有什么不一样,连你也愿意凑热闹?”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
段良对连雾的话既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也算是下了最后通牒。
但乐正客已经打定主意要帮沈况,所以连雾也就不准备离开。
连雾看向段良道:“并非不愿,实则不能,职责所在而已。”
连雾其实在沈况和元大光再次相逢的时候救已经调查过了他的身份,当初北魏江湖的那场追杀连雾也有了解,所以在知道沈况的身份后一开始还颇为意外。
对于沈况,连雾心底还是愿意拉拢的,毕竟沈况背后还站着一个玄机山。
不过如今形势不容乐观,连雾只能在保证乐正客安全的情况下顺带着尽量救下沈况。
连雾看向沈况点头示意,沈况也点头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
段良见连雾和乐正客已经打定主意要管这件事,所以他让冯仁拖住连雾,自己出手亲自拿下沈况。
“动手。”段良轻声二字吩咐道。
六位高手出面围剿一个只有归元境中期的年轻人,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段良话音刚落,冯仁便再次出手直指连雾而去。
连雾与乐正客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后便也迎上了冯仁,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
有段良出手,所以罗鸿他们四人就只需要看着沈况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就行。
段良作为浸淫宗师境多年的江湖前辈,无论是杀力还是速度都极为不俗。
段良一身真气流转,即便隔着五丈左右的距离,沈况也能感受到纳谷霸道的力量,也是因为沈况见识过这样的实力,所以知道自己绝无半点胜算。
眼看着段良径直朝着自己攻来,沈况虽自知不敌,但此刻俨然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招。
段良只简单一拳,但拳罡所过之处皆有一股恐怖的力道席卷,沈况紧握幽牙以含吾剑法重斩式迎敌。
重斩式以刚猛霸道著称,走的是力量的路子,但双方差距太大,不是这些武功招式就可以弥补的。
急速而来的段良见沈况挥剑迎来嘴角冷笑一声,下一秒,段良的恐怖拳罡直接一拳就将沈况的剑气以及护体真气击溃,沈况身形也随之倒飞出去数丈,之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堪堪停下。
乐正客见沈况倒下的位置离黄禾、楚行歌不远,担心沈况安危的他急忙掠至沈况身边,而段良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因为到手的猎物逃不了。
“沈兄弟,你怎么样了?”乐正客一边扶起沈况一边开口问道。
沈况手中长剑已然脱手,良久之后,沈况的意识才逐渐恢复些许清明。
沈况努力了好几次且还在乐正客的帮助下,才强忍着胸部剧痛站了起来。
沈况右手真气运转,幽牙剑又重新回到他手中。
“乐...正兄,我没事。”沈况艰难的回应道。
即便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沈况也能感受到胸腔有火焰在灼烧。
仅仅一个回合,他就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段良的这一拳若是力道再重点,就能直接将沈况打死。
沈况站起身后,脸色苍白的看着不远处的段良。
段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还能爬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劲,不过年轻气盛不是好事,反抗更是最愚昧的选择。
经过这一重创,沈况几乎没了战斗力,也不需要段良再亲自出手。所以他随意抬手,示意黄禾和楚行歌动手。
乐正客一边扶着意识逐渐迷糊的沈况,一边警惕的看着跃跃欲试的两人,他此刻除了后退别无他法。
“沈兄弟,沈兄弟,你醒醒。”乐正客呼唤道。
但伤势蔓延开来的沈况嘴里只有细弱蚊蝇的声音,且一句比一句小。
乐正客想抱希望于连雾,所以朝着正与冯仁纠缠的连雾喊道:“连叔。”
另一边,听到声音的连雾分心看了乐正客一眼,但这个空隙也被冯仁准确的抓住了,冯仁一拳径直朝着连雾胸口砸去,即便连雾反应够快,但也结结实实吃了一拳。
与冯仁同为五级小宗师,除非分生死,否则胜负短时间内很难分出来。
所以连雾有心无力,空不出手去帮助乐正客。
黄禾和楚行歌收到命令后,身形微动,一左一右迅速朝着乐正客和沈况而去。
几乎只是一个转瞬间,两人手掌便立刻搭在了乐正客的左右肩膀上,乐正客瞬间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再难移动分毫,乐正客心中大惊。
一击得手后,黄禾一掌拍在了乐正客后背上,乐正客身形不稳没扶住沈况,昏迷的沈况直直倒地,手中长剑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黄禾的这一击用的巧妙,并没有打伤乐正客。
见到沈况与乐正客分开,黄禾再次打退乐正客,楚行歌则立刻擒下了沈况。
另一边,元大光跟着老厨子的脚步,越临近那处地方便越发感觉远不止两个宗师境高手。
等到两人到了那处小巷后,元大光远远就看到了被压在雪地上的沈况,夜色映照下,覆盖的白雪之上,好几滩清晰可见的殷红血迹。而元大光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沈况,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特别的真气波动,也因为是他元大光的师弟。
情急之下,元大光脑海顿时一空,他别无他想,身形急掠,径直朝着黄禾和楚行歌而去。
就在黄禾和楚行歌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元大光已经一人一拳径直朝着两人面门打去。
这各自一拳元大光都没有收力,所以两人脸上立刻见了红。
将黄禾和楚行歌打飞出去后,元大光立刻将躺在地上的沈况扶了起来,他看着气息虚弱的沈况立刻意识到沈况伤势很重。
元大光见状抬起右掌贴在沈况后背上,立刻给沈况渡了一道真气。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那股温热暖流后,稍稍恢复意识的沈况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元大光,发现是元大光后,沈况咧嘴而笑,只是他牙齿上还夹杂着血迹,所以笑起来有些瘆人。
“沈师弟。”
“元大哥。”
一句说完,沈况再次昏迷过去。
元大光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沈况,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也是现在他才明白老厨子的意思。
对于突然出现的元大光和远处徐徐走来的老厨子荀郇,离得最近且吃了苦头的黄禾和楚行歌感触最深,尤其是后面的那个拱背的老厨子,对方身上的气息便是多看一眼黄禾两人都觉得心惊胆战。
乐正客看着骤然出现的元大光,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不过后来知道他是来帮沈况的时候才终于放下心来。
乐正客急忙上前几步走到沈况身旁。
元大光见状也不问乐正客的身份只是问道:“小兄弟,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围攻沈况?”
乐正客闻言先是问道:“敢问阁下与沈兄弟是什么关系?”
“我算他半个师兄。”
乐正客道:“其实具体事情我也了解不多,我只知道这件事是与大梁朝廷有关,他们六个都是当朝太子的手下。”
元大光闻言先是在黄禾和楚行歌身上扫视了一眼,之后是罗鸿、郑林学以及段良和正在斗的难分难解的连雾以及冯仁。
段良在见到这个意料之外的人后,起先并未觉得有什么,直到段良注意到更远处那个慢步而行,身材佝偻的老人。
老人看上去很普通,但在段良眼里绝非这么简单。
荀郇很快走到了元大光这边,他看着被元大光扶起意识已然混沌的沈况缓缓道:“是被人一拳打伤的,多半就是那个领头的中年人,五级小宗师,够厉害了。”
元大光闻言冷冷的看向段良,“老厨子,沈师弟可是我们楼外楼的未来姑爷,这回你得出手了吧。”
荀郇笑道:“来都来了,那就给你小子露两手。”
另一边,黄禾和楚行歌已经退回到了段良身边,冯仁和连雾也在注意道荀郇后相互分开,虽然只是短暂的交锋但两人都全力出手。
境界越高,便越是能感受到荀郇的恐怖,虽然乐正客算与沈况站在一边,但连雾还是带着乐正客与他们隔着了距离,一切在他意料之外的人和事,连雾都要注意。
如此,小巷外的六人俨然分成了三波。
第两百九十六章 还拳
在老厨子出现后,场面有过短暂的沉默。
段良有些看不清眼前老人的底细,这让他心惊不已。
此外,对方二人的出现完全是在他们意料之外,事先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二人的消息。
“二位是来掺和这件事的?”段良看着老厨子先一步开口道。
荀郇听到段良的话后笑了笑:“难道还要老夫说的再直白点?别废话了,你们谁上前接我三招,打伤这小子的事就当一笔带过了。”
大宗师何其稀少,虽然段良有心朝着这个方向去想,但他还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尤其是眼前这个老人太过其貌不扬。
而之所以段良敢在辨别出沈况的身份后还是选择继续出手,一来是因为那位南柯剑神分明在弟子当初被追杀时也没有出手相救,二来他们的背后还有太子萧统在,所以段良不怕李成仁事后找上门。
况且他们也没有打算就此打杀了沈况,最重要的还是借沈况之手,找到萧湘的藏身之处。
荀郇说完后,段良神色自若,淡淡问道:“在下段良,敢问前辈名讳?”
荀郇闻言有些不耐烦的道:“要打就打,废这些话干啥,再耽误我时间可就不是三招的事了。”
段良见荀郇不吃这一套便想直接道明他们的身份,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荀郇道:“多余的废话也别说了,老夫今天既然来了,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就此离开,事后你们若是有本事随时欢迎你们去楼外楼找我寻仇。”
在得知荀郇和元大光来自楼外楼后,段良一开始还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想起那个青衫年轻人与楼外楼姜氏嫡女的关系,如此想来倒也合情合理。
“谁来?”荀郇运转真气沉声道。
简单的一句话,足以震慑全场,且越是修为高者越能意识到其中门道。
段良眼见今日这场事端避无可避,便只好主动道:“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前辈的功夫。”
荀郇见状笑道:“保证不打死你。”
荀郇说了三招,所以知道不敌的段良已经提前想好该如何处理尽量将伤势降到最低。
段良向前踏出几步,恭敬地对荀郇抱了抱拳,既是敬重,也是作为晚辈的领教。
荀郇哈哈一笑:“元大光,咱们几人就属你最能说,下次见到姜凝那丫头无论如何也要把今晚的事告诉她,别的我不要,替我要几壶好酒就行。”
元大光闻言笑道:“包在我身上。”
乐正客方才就向连雾问过荀郇和元大光的真实身份,即便荀郇说过他们来自楼外楼,但连雾还是没能认出两人的具体身份,但连雾知道身前这个身形佝偻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人境界极其恐怖。
连雾道:“公子,这位老前辈很有可能是位大宗师,那个汉子也是位小宗师,虽然境界不高但一身真气流转极为铿锵有力,应该是个用刀的行家。”
乐正客闻言思绪急转,但印象里并没有这两号人。
及至现在,他才赫然意识到,事情原本的脉络正在朝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向发展。
两人说话间,荀郇和段良已经走过了两招。
期间,无论段良怎么出招,荀郇都只是最简单的一拳,但段良两次都被荀郇一拳轰飞出去,就像方才的沈况一样。
而且这两招荀郇都还没怎么出力,就像是故意而为之。
在最后一招出手前,荀郇看着段良冷笑道:“如果南梁太子像你们这般脑子,那以后的梁国也只会是一滩烂泥,不要心存侥幸。如果今天不是我在这,他日这小子的师父或者其他人找上你们,到那时候你可就不是简简单单挨三拳的事了。最后再劝告你们一句,不管这小子触动了你们什么利益,记住分寸。”
荀郇说罢,再不言语。
这一次他选择主动出拳,便是同为拳法大家依旧有高低,与荀郇对比,冯仁的拳法甚是渺小。
荀郇一拳朝着段良砸去,而段良这一回即便已经掏出了压箱底的功夫依旧难敌。
荀郇这一拳算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段良不仅被一拳打飞出去数丈,肋骨也断了好几根,重伤吐血倒地。
不过好在段良本身就是一位境界极高的宗师,体魄也够强韧,所以没有被一拳打得昏死过去。
三招结束,荀郇随意的抚了抚衣袖转身回到元大光身边。
段良也在冯仁等人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他捂着胸口,强忍着疼痛看着荀郇那缓缓远去的背影,双方相差太大,使得段良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心思。
虽然只是一线之隔,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线之隔足以阻绝千千万万的江湖人。
既知今晚是带不走沈况了,所以六人之后没有阻拦荀郇等人的离去,一场原本必赢的围堵也已失败草草收场。
自从元大光和荀郇出现之后,连雾就再没出手,一直在小心翼翼护卫乐正客的安全。
几人离开后的路上,连雾主动向荀郇表明了身份,是传递一份善意也是他本人对于荀郇的敬仰。
连雾虽然不认识荀郇这位大宗师,但作为境界高深的江湖前辈,值得他连雾礼遇。
荀郇闻言只是淡淡回道:“南梁春江郡的乐正氏我了解的不多,如今家主是谁?”
连雾回道:“回前辈,是十六代家主乐正松。”
荀郇点了点头道:“乐正氏的家业也是你们一点点打下来的,得之不易。你们这次愿意出手救这小子,我家小姐那边会记你们一次好的。”
荀郇话音刚落,连雾正要道谢,一旁的乐正客却是道:“前辈,我们救沈兄弟单纯只是因为他与我是兄弟,并非是想从其中捞到什么好处。”
荀郇闻言笑道:“这小子我了解的虽然不多但也知道能和他称兄道弟的人一定不会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你救人的心思单纯,我们楼外楼道谢的心思也如是。你可以不要但我们不能给,这道理你清楚吗?”
乐正客虽然有些迷糊,但还是默默点了头。
而荀郇也没在意乐正客到底懂没懂,听了就好。
“前辈,沈兄弟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刚才已经替他把过脉了,虽然伤的重但没有好在伤到心脉,还死不了。”
荀郇说完,背着沈况手里还拿着幽牙的元大光笑道:“小兄弟放心吧,老厨子说死不了就一定死不了。”
乐正客点了点头,心道那就好,那就好。看着心有担忧的乐正客,元大光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乐正客。”
“我叫元大光,有时间跟我说说你与我沈师弟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如今他与沈况的危险已解除,但乐正客心里还是在想那些被绑架的人,于是他便把他与沈况被围堵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不过让乐正客意外的是,这个叫做元大光的汉子和那身形佝偻的老厨子却都是一样平静的反应,和连雾无二。
他们对于那些人的死活像是并不在乎。
到底不是年轻人,不像当年那般热血。
元大光直言道:“你与沈师弟要救人的事我们不会干涉,但沈师弟与那什么公主之间的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沈师弟心性纯善,但不能次次置性命于不顾。”
乐正客闻言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虽然知道沈况从前的事,但听元大光的话,那些事远比他想象的更险恶。
之后,乐正客带着元大光几人直接去了沈况暂住的周府。
这一次是萧湘开的门,当她一开门忽而看到几张陌生面孔的时候还很奇怪,但她很快就看到了乐正客以及趴在元大光背上的沈况。
看到沈况受了伤,萧湘来不及询问便急忙将众人迎了进来。
元大光见到萧湘后便意识到她就是乐正客口中的那位南梁公主,元大光没有说什么,而是先将沈况安顿了下来。
在将沈况送去房间后,老厨子又花了些时间替沈况疗伤,趁着这个功夫乐正客和连雾告辞离开,元大光则和萧湘单独聊了片刻。
元大光一眼就看出了萧湘右臂的伤势,联系之前乐正客说的,一切倒也不难猜。
元大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叫元大光,是姜疑的师兄。”
“元师兄。”萧湘闻言招呼了一句。
元大光嗯了一声后便又道:“我已经从乐正客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师弟想救人的事我们不会干涉,但是我希望你们之间能尽快撇清关系,这对谁都有好处。”
萧湘自然清楚元大光的意思,元大光是站在沈况的立场说的这些话,他的弦外之音便是有你在这样的事下次很有可能还会发生,那沈况的性命就还是会有危险。
萧湘闻言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她点头道:“我会的,等我的人到了枝江城我就会和姜疑分开的。他帮了我很多,回京之后我会想办法补偿他的。”
补偿自然不是沈况所想,但元大光没再多言,只是说了句那就好。
因为段良的那一圈本就不是为了要沈况性命,所以老厨子给沈况疗伤也没花多少时间,稳住伤势之后慢慢恢复就好。
老厨子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元大光也刚和萧湘聊完没多久。
他的视线在萧湘身上停留了片刻,其中纠葛他不愿多猜,只是不知于沈况而言是缘还是劫。
片刻后,他看向元大光道:“事情做完了,回客栈吧!”
“老厨子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先等沈师弟醒,与让嘱咐几句话我再走。”
荀郇没有阻拦只是道:“早点回来。”
说完,他身形一闪即逝,离开了周府。
第两百九十七章 收场
老厨子离开后,元大光和萧湘一起回了房间,两人无话,只是在等沈况醒来。
屋外落雪断断续续一直下个不停,屋顶上也早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月上中天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沈况悠悠醒了过来。
在一旁打盹的元大光最先察觉到动静,他随即走向床边,看着醒来的沈况,没来由的笑了。
沈况当下情况还算安好,就是身子虚弱了点,毕竟那是一位五级小宗师实打实的一拳。
躺着的沈况和站着元大光相视一眼,许久不见,无需太多寒暄的话语,就只是相顾而笑。
一切相知与旧识,搁在昨日。
片刻后,元大光开口笑着埋怨道:“上次康竹城一别还没多久,这一回再见就又是生死事。得亏我和老厨子赶的巧,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下回见了师父他老人家非撕了我不可。”
沈况闻言也笑道:“你怎么会在南梁这边?”
元大光一边坐向床边一边缓缓道:“我们掌柜的你还记得吗,叫暮秋,那时候还送过你桂花酒的那位。掌柜的说要来南梁这边继续开酒馆,我自然无异议,所以就跟着来了。”
“无酒客栈的都来了?”
元大光点头道:“垂野、老厨子、掌柜的还有我,都来了。”
“你们如今就落脚在枝江城?”
元大光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具体落脚的位置,我们只是刚好路过枝江城又恰逢初雪便打算在此休整两日,没想到就碰上了你。”
听罢,沈况看向屋子,只有萧湘站在另一边,他随即问道:“乐正客他们呢?”
“他们已经回去了,你放心,安全着呢。”元大光笑道。
沈况闻言这也才放下心来,谁出手救下他们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命还在。
看着沈况如释重负的样子,元大光气笑道:“你俩明明心里怕的要死却还是要逞能,你这稀拉境界还没我高,小心阴沟里翻船。”
沈况也清楚这次差点着了道,所以无奈笑道:“这些事若是没碰上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哪能不管。都是苦难人,不管实在心难安。”
元大光道:“倒也不是真拦着你,只不过你帮人也要先以自身安全为前提。”
元大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理解沈况的所作所为,因为若是他遇上,他也会这么做。
都是说别人容易约束自己难,尤其是在这些事上,以为旁人性命金贵,自己可有可无。
手中握剑,心中犹有,谁又想留下个意难平呢。
元大光最终气笑了,只是道:“也是我没带酒,不然我一个人喝馋死你。”
沈况一时无言,不带这样的。
说来这一次的确他与元大光大意了,念及此,他看向一旁的萧湘道:“这一次萧统的那六名手下行为极其古怪,现在想来就像早就知道了我和乐正客一样,他们既是在守株待兔,也是织好了牢笼等着瓮中捉鳖。”
元大光听闻沈况在对萧湘说话便让出位置,萧湘见状走近几步道:“可能他已经知道了我在枝江城,只是还不清楚我具体藏身位置。他知道你在保护我,所以就利用这件事引诱你出现。”
沈况闻言不置可否,他思量片刻后,忽而想起了那晚救下的那名女子,金慧。
金慧被他救下,又被萧统抓回来,很有可能就是在这来回中让萧统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事到如今,该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唐承和白曼云能尽快赶来,一切就能安然。
在看到沈况一切无碍后,元大光也便放下心来,他之后与沈况说明了他们下榻的客栈便离开了周府。
有些事,元大光看在眼里,虽不清楚但羡慕的紧。
都说南诏国京都有座桃花庵,求桃花运极为灵验。元大光想着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替他和掌柜的求桩天作之合的姻缘。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暮娘时,期与携手共游。
念及此,元大光嘿嘿一笑,会的为数不多的几首诗用在这里刚刚好。
元大光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萧湘和沈况。
说来也有意思,许久之前在床上躺着的还是萧湘。
萧湘缓缓坐到床边,低头愧疚道:“我该与你说声对不起的。”
沈况直视头顶幔帐,淡淡道:“无关于什么对不起,掺和进这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你,即便没有你我依然会这么选择。”
萧湘闻言看向沈况急促道:“但若是没有我,你根本就不会碰上这些事。”
沈况摇头笑道:“哪有这么多如果,如果事情都可以按照我们想的往好的方向发展,那我们不会遇上,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所以我们该想的是如何处理好当下事,如何应对将来事,唯独活在过去最不值取。”
说着沈况看向萧湘又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且结果也没有太糟糕,那就不需要想象这个如果。”
萧湘听了,沉默无言。
谁人不识道理,终究是在这故事里过不了心里那道关隘。
萧湘缓缓看向沈况,不像是她在安慰沈况,反而像是沈况在安慰她。
心中平复了片刻后,萧湘才低头道:“你没事就好。”
沈况闻言道:“元大光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萧湘闻言慕然看向沈况,欲言又止。
沈况见状摆摆手道:“他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他是我师兄自然会为我说话。”
萧湘闻言却是道:“元师兄说的没错,把你牵扯进这件事本身就不该。而且元师兄也没说什么重话,他的意思我明白。”
萧湘说完,沈况接过话道:“听过忘了就好。不过如今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所以等唐前辈他们来了之后这些事就得你们去考虑了,至于怎么解救那些还被关押的女子就是你要头疼的事了。”
说到这里,沈况再次看向头顶那幔帐,像是如此思绪就能飘得极远。
萧湘闻言默默道:“晚间那会儿老师告诉我他委派的人已经联系上唐爷爷他们了,他们赶来这里还需要六日。”
沈况道:“那我就再在枝江城等六天,他们到了我就要走了。”
萧湘闻言看向沈况,原本她还以为沈况可以一路将她送回京城,现在看来那些都不过是希冀。
沈况半天不见萧湘回话,偏过头看向她的时候,发现萧湘正在低头沉思。
沈况笑道:“欠我的那些银子你可别忘了,我穷人一个,别人欠我钱我能一直记着。”
萧湘被沈况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给逗笑了,她没来由的扑哧一笑,而后瞬间掩面不让沈况瞧见。
沈况虽然见了但还是憋着不笑,故作没看见。
说到此,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沉默。
朋友啊朋友,就只是朋友,不牵扯其他。
————
段良六人灰溜溜回到萧统下榻的别院后,只好与萧统道明了事情原委。
原本以为会万无一失的萧统在看到空手而归的六人后怒火中烧,他用力握紧拳头,手中瓷杯也随之碎裂。
碎瓷片夹杂着鲜血缓缓掉落,段良等人也知道萧统极为生气,只是无一敢言。
片刻后,有下人赶紧递来白绢布,萧统随手擦拭手上血迹。
萧统一边擦拭血迹一边开口道:“段老你说那两人来自楼外楼,其中一个还是个修为绝顶的大宗师?”
段良闻言点头道:“回殿下,那人是位其貌不扬的老者,具体身份我也不知道。”
萧统怒极反笑道:“江湖上大宗师就那么几个,还有不明身份的大宗师?”
段良道:“楼外楼底蕴深厚,那老者身份大概只有宫里的那些老供奉们才知道。”
“那后续事怎么处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人送走?”
萧统说完,段良等人一时无言以对。
片刻后,段良只好道:“殿下,当下您的安全最要紧。”
段良说完看向萧统,但萧统良久都没有再接话。
许久之后,萧统脸色好转,他看向几人平静道:“段老你们几人也尽力了,都先回去休息吧。”
段良等人闻言虽然面面相觑,但还是听从了萧统的意思各自回了房间。
因为段良身上还有伤,所以冯仁与他一道要给他疗伤。
路上,冯仁看向段良道:“这件事,殿下后续会如何处理?”
段良闻言道:“还能怎么处理,楼外楼那两人若是选择帮助长乐公主我们就只能以护着殿下安全为重。只是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恰好出现在这里,还是有意而为之。”
冯仁闻言起初还有些不理解,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他慕然看向段良,段良也随之点了点头。
段良道:“若是所有事,或者说从最一始陛下就知道,那这其中就有得推敲了,而且我相信陛下不可能一点不知道。陛下如今虽然沉迷礼佛,但这国家还是姓萧,楼台烟雨他还是看在眼里的。”
这些是冯仁之前不曾想到的,所以如今听闻心中惊骇不已。
“那我们要不要提醒殿下?”
段良摇头道:“暂时先不要,不要弄巧成拙。”
两人谈话的分量可轻可重,但就不能半点不想。
六人离开后,萧统,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心绪烦乱。
他心里也清楚,这些事归根结底怪不到他们六人头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大宗师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但他萧统心里就是不甘心,大好的计划变成泡影,而如今他还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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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从昨天夜里就停了,第二日清晨,沈况早早醒来,因为受了伤无法练剑所以他就索性在床上躺着,闲来无事,胡思乱想。
他怕死是真的,运气好也是真的;喜欢管闲事是真的,爱无忧无虑也是真的。
只是这些说不来是好是坏的事,像是都喜欢有个没头没尾的前前后后,最后懒得想了,浑浑噩噩也就过去了。
想管却无力,很多事都是这样。
萧湘早上也起来的很早,昨夜后来她就只是与沈况闲聊,倒是没说太多事,就只是说些心里想法。
萧湘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沈况已经醒了。
怕沈况伤势未愈,所以她特意给沈况端来了洗脸水。
她的右肩还没完全好,端着水盆还有些吃力。
作为一国公主,萧湘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几分羞赧是真,真心诚意也不假。
萧湘将洗脸水放在桌子上,她转头看向沈况正要开口,沈况却是先一句道:“萧姑娘,水盆你就放在桌子上吧,我伤势已经无碍我可以自己来。”
萧湘闻言便将她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只是点了点头叮嘱沈况有事叫她,而后便离开了房间。
等萧湘离开后,沈况下床穿好衣物,虽然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已不耽误他走路了。
之后,沈况用萧湘端来的热水洗了把脸,洗完脸后他神清气爽的走出了房间。
深冬寒气扑面而来却又有一种难言的清醒感。
沈况推门出来的时候,萧湘正在廊道里来回踱步,看到沈况萧湘上前几步开口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还有,谢谢你给我端洗脸水,这些事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以前受伤的时候也多亏你了,所以做这些没什么的。”
似是相互问完这一句话后就再没了可以言说的语句,两人并排站在廊道内看着远处天边渐渐升起的骄阳,心中万千感慨。
有的人初见生死,躲过一劫便觉得劫后余生。
而有的人在死亡路上徘徊多次,只要没死成便就觉得一切都好。
昨夜城中的那场打斗自然也没逃过城中其他江湖人的感知,所以今日城内对于昨夜的那场打斗众说纷纭,且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乐正客今天起了个大早,昨晚他和连雾从周府返回闻人不坏家里的时候,闻人不坏并没有多问连雾身份,但乐正客却是介绍说连雾是他家里人。
一大早,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时无话。
乐正客这一路走来的做的所有事连雾都看在眼里,乐正客成长了许多,这一遭江湖走的不亏。
乐正客知道他老爹一定会派了人暗中保护他,但却不知道来人会是连雾。因为连雾是他老爹的贴身护卫,与他老爹从来形影不离。
两人如此走了片刻后,乐正客开口道:“连叔,爹为什么会派你来。”
连雾闻言笑道:“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们父子两一个性子,他怕你会和他当年一样在路上整出什么幺蛾子。”
乐正客笑道:“那连叔你觉得我这一路表现比爹当年如何?”
“别的不说,正经事做的比你爹多。”
连雾说完,两人哈哈一笑,各自意思,各自清楚。
出门前,乐正客说要带连雾出来吃个早饭,顺便让他一下枝江城的风土人情,闻人不坏没有跟过来只是让乐正客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些吃的。
冷风扑面,却满是清凉之感。
连雾笑着道:“那闻人小兄弟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乐正客闻言笑道:“那是,闻人兄和沈兄是我这一路遇上的最对我胃口的人,寻常人我可不会与他称兄道弟。”
“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乐正客摇头道:“沈况知道,闻人不坏还不知道。”
“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枝江城?”
“等事情结个尾我就走。”
“要不要银子?”
“给我我就要。”
第两百九十八章 冬雪好时节
昨夜那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没有瞒过赵熹的眼线,所以赵熹一大早就带着周彻去了周府。
还是一如继往由点苍开的门,看着火急火燎的赵熹,点苍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赵熙一定是来找自家先生的。
早间这会儿正式授业还未开始,所以先生还在书房。
点苍领着两人径直去了书房后,便独自返回了学堂。已经有孩子早早来了,他要负责看管他们温习之前的知识以及检查先生布置的课业。
杜茫和余冬景几个小家伙一边踩着雪一边不急不慌的赶往学堂,偶有碰到雪深处,几人面面相觑,看谁胆子大不怕湿了鞋。
路过闻人不坏家门口的时候,见大门敞开,几个孩子便探头进去,发现闻人不坏竟然坐在桌边正提笔写字。
难得见到这一幕,所以他们屏气凝神看了会儿。
瞧了半天也看不出闻人不坏具体在写些什么,不耐烦的杜茫便朝着屋里的闻人不坏吹了个口哨,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闻人不坏闻声抬眼看去,发现是余冬景几个小家伙后他放下手中笔看了过来。
小家伙们倒也不是真的为了打搅闻人不坏,所以在看到闻人不坏望过来后余冬景大声道:“不坏哥哥,我们上学堂去了。”
闻人不坏闻言也朝他们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几个孩子随后便挥挥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从始至终没人在意他到底在写什么。
赵熹见到周兴嗣后的第一句话便直言了昨夜城里的那场打斗。
周兴嗣起初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看到赵熹急促的神情后他便很快意识到,此事很有可能与萧湘和沈况有关,所以老人缓缓问道:“参与打斗的那些人有什么特别的?”
赵熹闻言急忙道:“据可靠消息,昨夜其中一波人是殿下的那几个护卫,所以动静闹得很大。”
“那另一波人呢?”老人随口问道。
赵熹一时哑然,随后他道:“我以为周老您知道其余那些人的身份。”
听到这里,周兴嗣暗暗心惊,难道萧统已经知道长乐藏身在枝江城,所以派几名护卫着手查验此事?
见老人沉思,赵熹便以为他知道其中缘由故而试探性地问道:“周老,您是不是知道一些内幕啊?”
老人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继续深思,赵熹见状便也不敢催促,在一旁耐心等着。
很快,像是想通了症结的老人看向赵熹忽而变了脸色没好气道:“你先不要大惊小怪,屁大点的事你恨不得全城的人都知道。那波人的具体身份我现在还不敢断言,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为了解救那些被绑架的人。倒是你,突袭落空后你可想好该怎么应对?而且这件事你做的冲动,难免要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你可都想好了对策。”
赵熹闻言倒也不掩饰,直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旁人且如何说我我都不担心,我赵熹为官身正不怕影子斜,讲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怕挨骂。而且还有周老您在旁看着,我更不怕了。后续我打算暂时先严格检查进出城之人,保证那些人不会被暗中运走,其他的事再徐徐图之。既然还有旁人与我一起奋战这些事,我相信事情很快就能说落实出的。”
听着赵熹的肺腑之言,老人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又问道:“那救出那些人之后呢?你打算上奏继续定殿下的罪?”
这都是当下摆在明面上的问题,既然如今太子萧统已经走到台前,那处理曹扬这些人就绕不过萧统,甚至要说起来萧统的罪责更重。
赵熹闻言一时沉默,他赵熹再如何清廉,再如何刚正不阿,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郡典签,算不得什么。
老人见赵熹沉默,便叹道:“该暂避锋芒的时候就要避一避,若是那些人再一个狠心对你痛下杀手,于你自己而言倒是没什么,但对南扬郡来说就少了一个父母官,很不一样。”
从周兴嗣的这句话里看得出来他对赵熹期望很高,真的很高。
赵熹自然不怕死,但就像老人说的那样,他的确怕死后南扬百姓会过得不好。
片刻后,赵熹看向老人轻声道:“周老,这些事我省的。”
老人见状心中稍稍欣慰了几分,该转弯得时候还是要转个弯的,尤其是在官场上。
不过老人虽然心里如此想,但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他轻声道:“该怎么做你就先按照你自己的打算来,其余事我也能出些力,莫要太忧心。”
赵熹闻言刚想说几句别太操劳,但被已经提前预料到的老人给骂了回去。
“滚滚滚,干你自己的事去,别耽误我一会儿上课。有什么匹话自己都咽下去,别来恶心我。”
赵熹闻言憨笑道:“这些孩子能接受您的教导,是他们的福气。”
老人闻言站起身,一脚踹在赵熹的屁股上,没好气道:“快滚,难不成还要我留你在这儿吃饭?”
“我这就走,这就走。”赵熹嘿嘿笑道。
虽然赵熹没能从周兴嗣口中得到准确的回应,但一番下来赵熹心中也已然有了笃定,周老肯定也一直在关心这件事。
如此,还何需其他。
走了一趟周府,算是解了小半个心结,所以赵熹离开周府的时候心情还算不错。
赵熹与轴测离开时恰好在门口碰上了余冬景几个小家伙,赵熹面带微笑的一路看着他们,只是不言语。
小家伙们因为不认识赵熹,又见赵熹一脸严肃的模样,便以为他会是哪个授业老师,所以他们显得有些局促,大字不敢说一个,一直等到缓缓走过赵熹身边后方才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没有被留下问话。
几个孩子走过去后,赵熹对身旁周彻笑道:“多好的年纪。”
周彻闻言也笑道:“大人您也风华正茂。”
虽然知道是马屁话,但赵熹还是听的舒坦,他甩了甩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周府。
许多该做的事当下就要实施,耽误不得。虽说下一步还不知道具体如何进行,但要确保最开始这一环不能出现意外。
在正式开始今天的学业授课前,周兴嗣去沈况他们入住的小院走了一趟,自然是为了昨夜事去的。
沈况和老人简单解释了一通后,这才让他安心下来。
虽不是好事,但也不坏了。
而不坏,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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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南扬郡、潮平郡相邻的落马郡凌云城,收到萧湘消息的唐承带人即可星夜兼程赶往枝江城。
与潮平郡南边相邻的朔风郡,白曼云带着另一拨人也快马加鞭赶赴枝江城,半点不敢耽搁。
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经过这不到一月的时间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潮平郡,甘遂城。
贺连云和方茂这些日子过的胆战心惊,尤其是在那一月之期即将到来。
这些日子因为长乐公主的事,整个潮平郡的生意几乎停滞,钦差秦朗更是在此之际擒拿斩杀了潮平郡大大小小等一批官员,弄得整个潮平郡官场人心惶惶。
不过此举,收效甚好。
原本要来甘遂城主持大局的萧统后来被迫留在了枝江城,一切形势看起来都对萧统不太友好,但结果如何当下还不可知。
流觞城里,马川马诚两兄弟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离开流觞城,毕竟这是他们发迹的地方,偌大的家业都在这里,舍不得丢了。
而潮平郡的事他们不仅听说了,还听说的战战兢兢。
不过这也让他们更加笃定了就此金盆洗手的决定,无论此举会面临什么。
那位青衫少侠果然说到做到,那要是他们兄弟俩违背决定,大概也会私底很惨。
另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是在潮平郡事发之后,流觞城里原本负责与他们接头的那人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这一切事不说已经完全改变却也是在慢慢变好,有秦朗坐镇潮平郡,暂时还无人敢反对什么,那么如此就只剩下一个关键的枝江城了。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艳阳高照的冬季窝在一起或是勾栏听曲,或是茶馆听书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说书老先生最爱说江湖事,勾栏里的曲目也多是江湖儿女的情爱悠长。
看得、听得多了,便会幻想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那戏文里的主角,或是化名张生、王生、李生,或是别名某某采臣,去偶遇那位崔姑娘,去拥抱那位聂姑娘。
这些想法不稀奇,也常见,不过都不如当下发生在身边的江湖事听的起劲。
说书老先生往往根据一个莫须有的桥段就能编纂出一段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也比如昨夜那场打斗之后,城中不少茶馆就有了这样一个个的故事,真假先不论,精彩是真精彩。
连雾和乐正客吃完早饭后,在城中一处小茶馆闲坐了片刻。
虽是茶馆但也卖酒,好茶、好酒应有尽有。
茶馆一楼专门支了个舞台供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说书,老者说的恰好是昨夜事,当然,故事内容是他编的。
不过有意思的事,老者将昨夜事与近期城里人口失踪一事汇集到了一起,是说那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有那乱臣贼子奋起反击。
每每说到惊心动魄处,老者都会停下来喝口茶水。
有忍不住好奇的客人那时便会急忙扔些银钱上去催促老者快些说,见效果达到后,老者便一拍醒目,再次开讲。
年轻游侠游历至此,见不平事愤然拔剑,四顾茫然却心不怕,挥剑斩去一切虚妄。
后来天渐凉,人面荒,一壶浊酒相伴,剑寒光,转身北望。
这些没头没尾的江湖事听着也就图一乐,所以乐正客与连雾听了片刻后便安静的离开了茶馆,下次有酒喝时再听不迟。
来时两人,归时只剩乐正客一人。
拿着给闻人不坏带点早饭,心里多少是乐呵的。
第两百九十九章 再见
六日时间一闪即逝。
赵熹践行了他之前的说法,这几日枝江城出入城勘验极为严苛,甚至不允许大队商队进出城。
相比之下沈况和乐正客这几日就轻松许多,在赵熙之后,周兴嗣也主动揽起了责任,授课之余他还主动拜访过萧统两次。
于萧统而言,倒是不意外老人的出现,恰好在这个时候,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既为学生,萧统自己执弟子礼,没有摆太子架子。
与老师的这两番交流其实并未说到重点,两人其实心里都清楚,但就是没人将事情摆上明面,你不说我不说自然就此沉寂了下去。
倒是县令曹扬夹在中间显得极其多余,虽然萧统已经承诺了他的安全,但在当下这个时间点,曹扬可不会心大的全部相信。
时间一日日流淌,如此而已。
之前的风声过后,枝江城也随之安稳了不少。甚至于萧统这几日也没了动静,全然是一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的姿态。
沈况在周府休整的这几天,元大光和老厨子来过两次,一次是来查看沈况的伤势,另一次则是来告诉他们不日就要离开枝江城。
元大光没有试图让沈况与他们同行,因为本就不同路。
元大光叮嘱沈况之后行事一定要注意安全,他一旦有了师父他们的消息会尽快托人告诉沈况。
老厨子来的两次都没有说什么特别话,这个年轻后生他也喜欢,但也仅此而已了。
存在感不高的垂野其实一直有问过元大光和老厨子这两天鬼鬼祟祟到底干了什么,不过两人闭口不说可把垂野气地不轻。
老厨子他不敢骂,他就索性劈头盖脸把元大光骂了一顿,这无妄之灾,元大光只觉得心里苦啊。
掌柜的暮秋知道两人做了什么事,她倒是没怎么上心,因为有老厨子在死不了就对了。
离开客栈的那天,元大光和垂野特意给仲谷道了声谢,那晚的几壶酒好喝着呢。
仲谷闻言只是笑着说不用,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仲谷也看得出来,这两位也是体面人。
好几日没落雪的枝江城,在元大光他们离开的这个早上又阴沉了起来,后来落了雪,很快便染白了“枝江”姑娘的青丝。
四人前脚刚离开枝江城,后脚,两支从不同方向赶来的队伍最终合二为一,急不可耐的入了城。
这两队自然就是星夜兼程至此的唐承和白曼云,他们来不及在意头顶飘落的雪花,入城之后便径直朝着周府赶去。
荀郇一眼就看穿了为首那名老者的底细,是个修为不俗的五级小宗师,实力还行。
就在元大光好奇想要多看几眼的时候,被老厨子冷不丁一把拉到了前面,“别耽误赶路。”
元大光自然清楚是又有好戏发生了,只不过他凑不上那热闹,所以便觉得那热闹估计也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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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统这几日的反应若是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怪异,从始至终毫无应对。
对于赵熹的做法他置若罔闻,对于周兴嗣的拜访他也不去多想,反正就是不采取任何行动,任由事态发酵,甚至说任由事态朝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沈况也怀疑过萧统的反应,但到头来还是没什么头绪,他考量过可以有的每一条脉络,但最终都无疾而终。
可表面越是平静,沈况就越担心湖水之下的惊涛骇浪。
这几日,沈况不止一次与萧湘问起萧统的性格,怎么看他的这位哥哥都不像是吃了亏会容忍的,但事实就是这么匪夷所思。
要说是害怕老厨子,沈况不以为然。
老厨子修为高至多可以约束他们,但怎么也不会对他萧统下杀手。
也正因为萧湘笃信萧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这几日两人都没放下戒备心。
如此一连过了几日仍不见萧统那边有动静,倒是等来了唐承和白曼云。
他们两人这一路星夜兼程,只休息过短短时间。
一路赶到周府外,还不待点苍开门,唐承和白曼云已经身形纵跃先一步进了府邸。
他们本想先见过周兴嗣老大人再去见自家小姐的,但周兴嗣这会儿正在上课,所以两人没有去打扰。
之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萧湘入住的小院。
唐承和白曼云进府之后沈况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所以在两人临近小院的时候沈况对萧湘说他们来了。
作为萧湘的贴身嬷嬷,白曼云与萧湘向来形影不离,但这一次分别快到一月,着实把白曼云着急的不行。
不仅仅是因为萧湘是公主,也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怀。
所以再重逢时,又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萧湘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情绪,泪水纷然落下。
她激动的走到白曼云面前,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知道萧湘右臂还有伤所以白曼云抱的很轻柔,她轻轻搂过萧湘,也忍不住落了泪。
泪如雨下的萧湘知道,一切提心吊胆到此时可以落地了。
在萧湘和白曼云拥抱之际,唐承走到沈况面前与沈况道了声谢。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沈况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
故人重逢这一幕于沈况而言倒是没多少冲击力,所以沈况只是简单与唐承介绍了一下萧湘的近况、伤势以及枝江城人口失踪一事。
唐承听过一一记在心上,之后会逐个处理。
许久不见,又是哭泣又是寒暄,便是唐承看着也忍不住有所触动。
周兴嗣结束了授课之后便匆匆赶来小院,见到周兴嗣,唐承和白曼云都难得放低姿态喊了一句周先生,老人见状急忙让他们不要见外。
周兴嗣看得出来两人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而如今有他们在一切便能安然,所以老人没有客套太多就让点苍抓紧给他们安排房间休息。
星夜赶路且一直忧心萧湘的安全的确让两人心力憔悴,所以两人也都没拒绝,与萧湘又说了些话后便去休息了。
唐承和白曼云各自去休息后,萧湘看着一直站在身旁的沈况,骤然间她似乎有许多话想对沈况说。
可话到嘴边,萧湘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些个欲言又止,那些个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说不重要也行,说不想也可以,总之就是没说出来。
萧湘怔怔地看着沈况,而这一回沈况倒也没打扰她。
原本那些想说的话萧湘又都憋了回去,到最后只剩下一句,“我去陪着白嬷嬷。”沈况笑着点头,大抵不过是些感谢的话,其实不重要的,更不必记挂在心上。
萧湘离开后,沈况走了一遭闻人不坏的家,有些话应该对乐正客说说的。
乐正客最近几日情况和沈况差不多,都没什么事可做。
那位名叫连雾的前辈已经一连很多天都没见到人了,沈况知道他是去履行他的责任去了。
沈况今日会来倒是在乐正客的意料之外,进门坐下后,沈况就直接将唐承他们赶来的事告诉了乐正客。
乐正客闻言笑道:“那敢情好,咱们可以抽身了。”
沈况闻言点了点头,该是继续他们各自原本的道路了。
坐在一旁的闻人不坏听着两人的话,神色如常,应该是听懂了,只是没说而已。
片刻后,乐正客看向沈况问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沈况道:“还是按照原先的安排先走一遭齐云山,至于后面的路日后再想。”
乐正客闻言笑道:“那我们就不顺路了。我打算向北绕个路直接去京城,江南富庶之地想来是会比我们春江郡要好些。”
沈况闻言笑道:“都说大梁文人所作诗词冠绝天下,去了京城你可得学几招,将来骗姑娘好用。”
本是一桩妙事,从沈况嘴里说出来就少了几分味道。
不过大家都是俗人,大雅之词反而不美。
元大光笑着回道:“文绉绉掉书袋子的事我是不行了,若是能在高手如林的京城能学几手武把式那才是真本事。”
元大光说完,两人微微一笑。
就连一直不言语的闻人不坏也跟着笑了,这话从他乐正客嘴里说出来就很奇怪。
终究是相聚再久都总有分别的时候,不过也别怕,天涯何处不相逢。
如今倒是不再需要用茶水表达豪气了,沈况的酒葫里有小曲酒,乐正客也在城里买了些佳酿。
叫上闻人不坏一起,三人说来也不是如何相熟的酒桌客相谈甚欢。
沈况在这里坐了许久才离去,酒水没喝太多,刚好够重逢的量。
沈况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乐正客和闻人不坏。
屋外雪势依旧不大,一丝丝,一片片,看着挺累的。
将要分别,其实两人心里都懂,不需要太多言语解释,喝酒就行了。
“闻人兄,我觉得你以后可以不做乞丐了,这营生挣不到几个银子。”
闻人不坏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挣不了几个钱,夏天热冬天冷,以后不做了。”
听到闻人不坏的回应,乐正客哈哈大笑,他本以为还要苦劝几句呢,没想到就这么答应了。
其实啊,谁都知道这天会来,重要吗,也重要,但还远没到过不去的地步。
今日的这场落雪下的时间不久,屋顶房檐都只盖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有些事没做完自然会有遗憾,但交给信任的人也就还好。
这一夜,沈况和乐正客都难得提笔写了些东西。
乐正客是写给闻人不坏的,这个江湖朋友没白交。而沈况的则是写给萧湘的,没有太多闲话,就只是交代了一定要救出那位叫金慧的姑娘,再告诉她她喜欢的那位公子真的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