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一章 见
窗外雨潺潺,隐隐伴着雷声。
盛夏时节,一扫闷热。
沈况下榻的客栈远离闹市,他特意选了个临街的房间,可以偶尔注意外面的动静。
雨幕中,街上人影稀疏,偶有行人也都或撑伞或穿蓑衣。
雨声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然从远处传来,沈况透过窗户看去,一队整齐的监天司天卫正拖拽着两具尸体路过长街。
经过雨水的不断冲刷,尸体惨白,且已再无血迹留出。
街边行人偶有看到这一幕,要么回避,要么远望一眼而后收回视线。他们知道秘密潜入康竹城的草原人又被抓住了,从昨日开始这已经是第五批了。
沈况没有多看,回过神来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几日前勾栏里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听最近传的风声,此番草原带队之人似乎还是个阿巴亥,中原意思就是公主,不知道那姑娘的身份有没有暴露。
除了追剿草原人,康竹城最近的另一件大事莫过于十三皇子元武的死,其余受伤的皇子并未传来死讯但十三皇子元武却是的的确确死了。
为此,包括康竹城太守赵孟澜在内的一众官员最近几日皆心惊胆战,寝食难安。
除此之外,康竹城吴家也在为此事奔走。
一位皇子的死,且死在了康竹城,无论缘由为何,都不是小事。
虽然十三皇子的死怪罪不到他们头上,但上面若是严查,一个护卫不当的罪责肯定跑不了,而且此罪可大可小,只能看上面的意思。
只可惜如今的康竹城已由监天司全权接管,即便是太守赵孟澜也没有过多干涉的权利。所以他们除了哀叹外无计可施,只希望这无妄之灾不至于让他们丢了性命。
晚间的餐食一如既往还是店里小二端上来的,不过这一次小二还带来了一份信。
敲开沈况的房门后,店小二从餐盘最底下拿出了一份密封的信笺递给沈况道:“客官,这是方才另一位客官让我转交给您的信,说是您看了自然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沈况狐疑的接过信前后看了看,并无什么特别。
“那人可有叮嘱别的话?”沈况问道。
小二闻言摇了摇头:“那位客官只说让我把这信带给您,其余就没了。”
小二说完瞧见沈况依旧悬疑不定便多嘴了一句道:“客官不瞒您说,咱们康竹城最近的确不太平,您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不过,我瞧着那送信的年轻人模样不像是什么坏人。”
最后一句说完,店小二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所以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歉意道:“您瞧我这多话的嘴,那些浑话客官您听听就算了。”
客栈的店家只是最普通的本地人,做了个小本生意而已。小二也是好意,沈况看得出来,所以并没怪罪什么。
之后,沈况接过餐食又道了声谢这才重新关上房门。
沈况多疑的倒不是谁会给他寄信,因为如今这时候还会在意他的没几个了。
果不其然,沈况打开信封后便认出那是姜凝的字。
姜凝信上大致说的是父亲姜太虚想与沈况见一面,姜凝让沈况抽个时间去一趟芝兰庭,也就是楼外楼一行人在康竹城下榻的别院。
信的末尾,姜凝说道:“父亲还让我转告你,见面之后不要太过意外。”
沈况皱着眉头看着最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意外?为
什么要意外?
不过,意不意外沈况不知道,但紧张是肯定的。
本来一个姜凝就已经有震慑四方的威严了,那么作为楼外楼姜氏的家主和楼外楼的主人,姜太虚肯定更不好相处。而且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姜凝在,不论从哪方面来看,沈况都不占理。
沈况吃晚饭时,心中不免苦叹一声,与长辈们打交道还真不容易。
今日几乎下了一天的细雨,直到晚间才堪堪消停,雨停之后,天上乌云散去,夜色升起,明月高挂。
雨过月明的康竹城焕然一新,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灯火。
晚间那会儿监天司已经放出话来,在逃的草原人当下只剩最后一队四人,往后大可以不用担心草原人的威胁,且若是提供草原人线索者,重赏。
其实大多数人关心的也就只是草原人的下落,对于几位皇子监天司选择闭口不谈他们也乐见其成。
长袖街上红烛飘摇,光亮照向远方。
灵山城,林家大宅。
明日又有一批重要货物需要走水路去往曲儿城,所以晚间这会儿林晚照在怜雪和管家林松风的陪同下正在最后一遍清点货物。
林松风看着前后忙碌的单薄身影轻声道:“大小姐,这些小事让我来就行了。”
林晚照闻言,身影这也才退了回来,她看向林松风缓缓道:“没事的林伯,时辰还早我也睡不着。”
林松风哪能不知道自家大小姐是在担心明日的行船安全,于是笑道:“大小姐不用担心运货之事了,自从那一次之后,沿途的佣狼帮等匪盗已经不敢再为难咱们了,多亏了姜少侠。”
听林伯说起沈况,林晚照便想起最近几日重山数叔给她说的那些事情。
自家夫郎如今已远在康竹城了,而且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气。
林重山自然没有把事实告诉林晚照,没有好事他就只能靠编。那些心惊胆战的见闻连他听了都要揪心,更何况是自家大小姐。”
林松风见林晚照思绪飘远,便知道她是在想姜疑。
小姑娘家的憧憬,他也看得高兴。
林晚照很快恢复思绪,见林伯和怜雪都在看着他,便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继续盯着清点货物去了。
怜雪笑着走进,挽住林晚照的手臂笑着打趣道:“小姐,是不是又在想姜少侠?”
林晚照见被拆穿了心思,也没反驳,只是给了怜雪一个白眼,手指在她额头上指了指:“你呀你。”
有些思绪向来久远,有些情愫念念不绝。
灵山城今夜月色很美,就只是淡了些。
第二天,沈况起的很早。
久未出门,今日倒还有些新鲜。
一直给沈况送饭的那位小二瞧见沈况下楼,虽然沈况今日是一身青衫斗笠身背长剑的打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所以他笑着与沈况打了个招呼:“客官,早啊!”
沈况闻言看了店小二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早。”
因为准备出门,所以并没有在堂前停留的打算。
小二见沈况着急出门便以为他是要去今日城里的集会上凑热闹,于是高声提醒道:“客官,长袖街那边碰见宝贝的机会更大。”
小二说完,沈况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口。
店掌柜不悦的瞪了小二一眼:“你小子瞎操什么闲心,最近风声
紧你丫的不知道啊?要是惹恼了这些爷,砸了我的店,你小子也跟着喝西北风去吧。”
小二闻了训斥,只是嘻嘻哈哈也不回嘴,他只是觉得这位客人,随和。
沈况其实听到了小二最后的那句话,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路过长袖街。
原本的长袖街是喝花酒的地儿,不过今日沿街摆摊的竟是尤其多,沈况沿街看去,卖各种各样玩意儿的都有。
听周遭交谈,似乎康竹城每月都会举办一次这样的集会,而这一次恰好江湖人众多,所以不乏有人捡漏买到些高明的秘籍和兵刃。
依沈况看来,这集会有些类似于秋落城的打马街,都是南来北往的商人、行客互相兜售货物的地方。
因着集会,长袖街上来往行人颇多。
沈况没有在此久留,沿街看了看便就径直朝着楼外楼所在的芝兰庭去了。
越是靠近,沈况便越是紧张,抑制不住的那种。
芝兰庭所在的这一带都是私家园林,所以后来一路上行人不多。
越来越靠近芝兰庭后,沈况恢复了容貌,一袭青衫,一顶斗笠,一柄长剑。
姜凝没想到沈况会来的这么快,所以当她在芝兰庭外看到沈况的时候微微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意外就变成了欣喜,这何不是表示沈况重视这件事。
陪姜凝一起来的还有温酒,他自从得了李成仁的话愿意教授他几门剑术后,便尤为得意。所以当他远远看见沈况的时候便大声喊道:“沈师兄,这里,这里!”
沈况听见师兄二字难免一笑,待走近后他道:“温酒啊,我记得师父可没答应收你做弟子。”
温酒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师兄在意那些虚礼做什么,李前辈既然愿意传我几门剑术,可不就是我师父了。”
沈况闻言笑了笑,自己这“同门师弟”的脾气和他们师徒两还真有些相像。
与温酒掰扯完,沈况看向姜凝有些心虚的问道:“你父亲不会已经在等我了吧?”
姜凝看着沈况的模样笑道:“你很害怕?”
沈况抽了抽嘴角点头道:“还真有点!”
姜凝笑道:“父亲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你怕什么?而且李前辈和祝前辈先前与父亲聊的挺平和的。”
“他们有聊到过我们吗?”沈况问道。
“没有。”
沈况沮丧道:“那这一回是跑不掉了。”
一旁的温酒闻言笑道:“沈师兄别怕,姜伯伯他很好说话的,而且你还这么优秀,哪有不接受你的道理。”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
等温酒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三人已经在芝兰庭里弯弯绕绕走了片刻,而温酒话音刚落,三人便听到前方忽而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小酒儿,你说说看我为何就非要接受呢?”
温酒闻言脚步一顿,呆愣愣的抬头瞥了一眼,呀,还真是姜伯伯。
温酒有些心虚喊道:“姜伯伯。”
“父亲。”姜凝也开口道。相比之下,她的神色最自如。
沈况这时也抬起头,待他看清眼前中年男子的相貌后不禁眉头一皱,因为他们竟是见过。就在离开流水村之后的一段山路上,当时他正和另一个白发却不老的中年男子在路边石亭里下棋,为此还坑了沈况的酒。
“你是...要酒喝的那位?”沈况脱口而出道。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一池绿水
其实与温酒掰扯完后姜太虚就开始打量起了沈况,一袭青衫一顶斗笠,和他师父如出一辙。乍一看,模样也俊俏,倒还真几分江湖才俊的样子。
只不过他与自家女儿站在一起,姜太虚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而当姜太虚听到沈况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后,不免冷哼道:“你小子记性不错啊,喝你一壶酒记到现在。”
姜太虚明显语气不善,而沈况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碍于当下情形,沈况一时也不好挽回,所以他岔开话题干笑道:“是流水酒的味道好,与姜伯伯您没关系。”
听到沈况称呼自己为姜伯伯,姜太虚没来由的有些不悦,所以瞪了沈况一眼。
而沈况见状也心绪的立马改口道:“姜...前辈。”
姜太虚闻言懒得再理会沈况,说了句先进去再说后,就一人先一步往前去了。
沈况三人,紧随其后。
与沈况并排走着的姜凝有些好奇的看向沈况问道:“你和我爹之前见过?”
沈况苦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小声道:“嗯,见过,是在一处偏僻山林间偶然间遇上的。当时我和苏瑶正赶路,荒郊野岭碰上姜前辈,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追杀来的杀手,所以我一见到之后就心生警惕。而且当时姜前辈身边还有另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人,所以后来交谈过程中我也都没说什么好话,谁会知道他是你爹。”
沈况愁眉苦脸,一脸想死的心,天下这么大,为什么还能遇上?
温酒听到沈况的话后,笑着给沈况竖了个大拇指:“师兄胆识过人,连我都不敢这么跟姜伯伯说话。”
听完沈况的解释,姜凝也哭笑不得。
她笑道:“我爹没有好脸色可不仅仅因为那一件事,而那件事又恰好给了他不给你好脸色的理由,你且受着吧!”
短短的一段路程,沈况走的如履薄冰。
不久后,三人跟着姜太虚行至一处花园行亭,亭子坐落在池水中央,盛夏时节,荷花片片。
若不是姜凝解释说这是芝兰庭里景致最好的一处园子,沈况一定以为这是姜太虚故意的。
亭子,又是亭子!
行亭里空间十分宽敞,居中有一方桌,早有下人端来茶水糕点置于其上。
之后,姜太虚先落座,接着是姜凝、沈况和温酒,不过温酒坐了没多久就嫌太热溜之大吉了。
行亭里不招一点太阳,且上午这会儿温度不高又有清风吹拂,所以哪里是太热,分明是温酒知道待会儿没什么好事,先一步开溜了。
沈况与姜太虚相对而坐,两人却少有眼神上的交流。
姜太虚偶尔看一看身前这个年轻人,顺带着冷哼一声,如此心情舒畅。
三人安静的坐了片刻后,姜凝见两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于是先一步道:“爹,您不是说有事要和沈况说嘛?”
听见姜凝替他解围,沈况这也才有理由看向姜太虚。
而姜太虚则没好气的看了姜凝一眼,果然,女大不中留,这就开始维护外人了。
姜凝开口之后,姜太虚看了看沈况,也就不再沉默,缓缓道:“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沈况闻言下意识地看了姜凝一眼,而后试探性的问道:“是关于我和...姜凝之间的事吗?”
姜太虚冷笑一声道:“怎么,一上来就打算和我套近乎?这一路凝儿帮你那么多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您
说该怎么办?”沈况回答道。
姜太虚笑道:“好办啊!既然现在你与凝儿的事大半隔江湖的人都知晓,那我也不从中阻拦,这点气度我姜太虚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凝儿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楼外楼的规矩,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你小子答应入赘到我们楼外楼姜氏,那就一切好说。”
姜凝闻言,有些意外的看向那个父亲。她不知道父亲这又是从哪里想到的说辞故意说给沈况听,她正要开口解释便就看到了父亲的瞪眼,意思不言而明,是在告诉她这件事她不要插手。
对于姜太虚可能会有的刁难沈况也曾考虑过一二,只不过入赘二字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不过若是换个角度考虑倒也能想得通,做父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姑娘以后被宠着,更何况姜凝的身份还不一般。
沈况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姜凝,而后平了平心境缓缓道:“姜前辈,入赘一事我没法答应。因为不瞒您说,除了凝儿之外我还有其他不能辜负的姑女子。”
姜太虚闻言看着沈况玩味笑道:“论身份相貌,还有能比得过凝儿的?”
沈况闻言看向姜凝,而后道:“不论我与凝儿还是我与其他人,我们之间的情意从来都不是建立在身份与样貌之上的。”
对于沈况的说辞,姜太虚的反应有些嗤之以鼻。“多情就是多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让你为了凝儿放弃其他姑娘我想你做不到。”
沈况没有迟疑,点了点头。“如果我从一开始就遇见了凝儿,我一定会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但她们都和我经历过许许多多,没办法一下子就割舍。但这并不代表我不重视凝儿,凝儿对我很重要,我也会好好照顾她。”
姜太虚闻言不屑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便宜都要让你小子占尽?说到底还是你自己贪欲作祟,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愿放弃。”
姜太虚说完,沈况没有反驳,也没法反驳。事实就是这样,不愿放弃她们其中任何一个本身就是一种贪心。
之后,姜凝看着久不开口的沈况亦是没有多说什么,一直等到沈况再次开口,他缓缓道:“这般念头既可以说是贪心,往好了说也可以是不愿放弃,好话坏话都可以解释。若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不会有这样的忧虑,但经过这场生死之旅后我以为我既要对我自己负责,也要对凝儿她们负责,是她们的存在才让我坚持走完这一程,我的内心告诉我不能伤害她们。”
姜太虚没有在意沈况的全话,而后问了一句,何为生死?
沈况淡淡道:“生则生矣,死则死矣,生死之间我们求活。”
姜太虚看着眼前年轻人说话时坚毅的眼神,这也才缓缓收了怒容。
姜凝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神色平静,他便知道父亲对沈况的回答很满意。
“凝儿你先回去,我想和沈况单独聊聊。”姜太虚看着姜凝说道。
从“小子”到“沈况”,单单是称呼上的改变,就已经表明姜太虚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姜凝闻言只是看了沈况一眼后就缓缓离开了,沈况还以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姜凝离开后,姜太虚也没有再板着脸。
行亭如今只剩他们两人,但气氛似是比一开始好了不少。桌上茶水糕点先前都无人动,也是这时候姜太虚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他看向沈况道:“我方才之所以有那些问话,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的意图。”
沈况正襟危坐,没有如姜太虚一样
放松喝茶,不过从姜太虚缓和的语气中沈况能感觉到对方的变化,所以他缓缓回答道:“您从父亲的角度出发,自然会更加严格,晚辈可以理解。”
“理解就好,今日见你本就只是为了闲聊,顺便单独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功夫上够了,心性上也要够。”
“那如今我算过了您这关了吗?”沈况问道。
姜太虚瞥了沈况一眼,“勉勉强强。”
一句说完,姜太虚又道:“你应该知道先前我和你师父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你师父临行前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代为保管,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也是你师父以受伤为代价换回来的。至于东西是什么,你暂时不用知道,早晚会交到你手中。”
姜太虚一字一句的说,沈况仔细地听。
姜太虚说完,他见沈况神色从容便开口问道:“难道你不好奇你师父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沈况平静的摇头道:“师父做事一向都有他的道理,师父既然愿意交给姜前辈,那就说明姜前辈值得信任。”
姜太虚闻言笑了笑:“哈哈哈,我一时竟不知道你是在拍马屁还是在说实话了。我与你父亲、你父亲都算认识,不过算不上多么熟悉。你师父愿意把东西交给我,一来是安全起见二来也是因为凝儿,他在表明他的态度。东西虽好,但我姜太虚还不至于眼红。”
说到这里,姜太虚缓缓起身面向池水,负手而立。
“说来说去,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你与凝儿之间。我们姜氏就这么一个独女,即便你小子背景再大,玄机山也好,东海沈家也罢,凝儿始终都是我楼外楼的人。”
沈况也起身缓缓站在一旁,轻声道:“姜伯伯放心,我不会过多干涉凝儿的事的。”
姜太虚点了点头:“最少两年最多三年,你小子尽量早些跻身宗师。”
沈况没有询问缘由,只是应了下来。
正是虽然谈完了,但姜太虚觉得他并没有轻松下来。
他偏过头看向沈况没好气的道:“若是换个角度来看,你小子也算有情有义。但站在长辈的角度,我还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沈况闻言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沈况还未开口,姜太虚便又道:“好好照顾凝儿,她虽然表面刚强但始终是个女子,有什么事咱们大老爷们能扛就多扛点。”
“我会的,既然选择了和凝儿在一起,那么所有的阻碍我都得先扛过了再说。”
与沈况叮嘱完这些,姜太虚就没再说什么重话。随后,他告诉了沈况如今康竹城的局势和大魏朝堂的局势,也说了他以后该小心哪些人,沈况都一一记下。
这一次的见面倒是比沈况预想的要好很多,在交谈中沈况也能感受到姜太虚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古板,他既是位好父亲,也是个厉害的家主。
再之后,姜太虚不愿久留,借故离开,姜凝则回来了。
看着神色平静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沈况,姜凝好奇问道:“父亲与你都谈了些什么?”
沈况笑道:“其实也没谈什么,就只是简单的闲聊,说了我,说了你,也说了我们。”
“父亲没有再为难或者威胁你?”
“没有啊,姜前辈还挺好说话的。”
“那入赘的事呢?”
“应该不用了吧!”
沈况说完,笑了笑。
盛夏时节,荷花满塘,粉红青绿。
第两百一十三章 闲逛的意外
午饭也是咋芝兰庭里吃的,不过没有和姜太虚一起,这让沈况稍稍放松了些。
温酒也很自觉的没有过来打搅,所以一顿午饭就只有沈况和姜凝两人。
两人闲聊了许多事,也说了各自以后会如何。
一阵时光,悠闲惬意。
午饭过后,韦修格和元大光来见了沈况,原本酒桌上的朋友,如今已能借此就酒。
三人山高海远,闲叙不觉。
因为与元大光、韦修格聊的畅快,所以沈况离开芝兰庭已是傍晚时分。
晚风轻拂,暑气渐消,夕阳西落,又是一日好时辰。
青衫年轻人还是早间的那身装扮且又换回了之前的面容,当下的康竹城最不缺的就是沈况这类侠客,此间高人异士茫茫多,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低调,不会刻意招惹江湖人。
回程一路沈况依旧没有引起太多注意,路过长袖街的时候,沈况注意到大大小小的摊子都已陆陆续续撤走了。有的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占着地儿了,则免不了被一顿责骂。
因为占着的地儿都是秦楼楚馆的大门前,里头的妈妈可不管你动作快不快,只要耽误了她们晚上做生意那就是要了她们的命,所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所以长袖街上,既有门前热闹,亦有吵闹谩骂,总之市井之貌,显露无疑。
转过街角,西边的余晖径直洒落,亦有光亮落在了沈况身上。
街上行人不少,晚间这会儿,散学归来的孩童亦有很多,他们三两结伴,追逐打闹,好不欢乐。
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路过沈况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偷偷转身打量了沈况一眼,就只是一眼没有多看,之后孩子们激动的加快步子快步朝前迈了去,似乎那短暂的一眼,自己也沾上了侠气。
沈况见状,莞尔一笑。
看着他们的模样,难免想起孩童时的自己,与他们何其相似。不同的是,那时候沈况羡慕的对象是师父,而如今自己成了其他孩子羡慕的对象。
这短短不过十几年的光阴,就撑起了另一群孩子的童年。
夕阳将沈况的身影拉长,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好几波孩子经过,他们无一例外都会回头看看。
也有孩子激动,走在街边空手做持剑状,而后朝着前方莫须有的地方大喝一声:“贼人哪里逃!”
再之后,他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跑远了。
少年人眼中的江湖是侠气风云,是仗剑风流,是惩奸除恶,亦是清风拂襟。
如此时光难免让人沉醉。
一种久违的慵懒感忽而涌上沈况心头,他取下背后麻布包裹的长剑,只是单手握住没有解开,与孩子一样,做了个有意思的动作,倒是没有喊叫,也没有跑出去。
大概是受了孩子们的感染,也是不着急赶路,所以后面的一段路沈况走的很慢。
慢慢悠悠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饭沈况是在路边小摊随便吃的,一碗阳春面外加一个烧饼,吃的很饱。
客栈里今晚客人尤其多,忙碌中的小二见沈况返回,便稍稍放下手中活计与沈况打了招呼:“客官,晚饭要不要给您送
上去?”
沈况笑着缓缓道:“你忙你的,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哎对了,今晚怎么这么热闹?”
小二闻言也跟着笑道:“看来客官您还不知道,先前没多久监天司的那些大人们已经解了康竹城的戒严,说是明日就可以自由进出城了,所以这些大侠们是想趁着这最后一晚哥几个多喝几碗酒水。”
小二说完,沈况有些意外道:“草原人都抓住了?”
“这小的就不太了解了,多半已经被抓住了吧。有监天司和地网在,天罗地网压制,想必那伙草原人也无处遁形。”小二笑着,言语里满是对于监天司和地网的自信。
这会儿店里正忙,所以沈况没有过多打搅小二,闲聊了两句后便上楼去了。
房间里四下安静,沈况点了油灯。
房间桌案前,沈况正伏案书写着。
虽然已经打算之后会去一趟灵山城和秋落城,但沈况还是忍不住想先给林晚照还有时雨、湘儿写封信。
不提笔时,沈况从没觉得会有那么多话想对她们说,这一路当真走的太远。
已经许久不见,从一开始的命运无期到现在尘埃落定,沈况也终于敢多说些心里话了。不算什么旖旎情话,都只是心底想说的。
写写停停,大半个时辰后,沈况缓缓落笔。
说了好些话,有关于自己的,也有问及她们的,这段日子过的可还好?活计忙不忙?有没有开心?
之后,沈况叫来小二,多给了他些银钱后便让他将信送往最近的驿站,而信客也自会将信送去灵山城和秋落城。
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完后,沈况忽而觉得身心一空。
他走到窗前,远远望去,华灯初上,微风也透过窗户吹了进来。
像是又回到小时候在红泥巷的大桃树下乘凉的场景了,只是如今就只有他一人。
沈况记得小时候有听过学塾里教书先生说起过“长大”一词,先生那时说成长是一声漫长且没有尽头的告别,是一程温柔又残忍的目送。
年少时初听这些话,难得其深意,直到如今,直到这场生死场走过,沈况才慢慢理解其中意思。
告别是我们与那些相熟相知人做的告别,目送则是每个站在我们身后人的远望,他们看着我们的身影没入人潮,匆匆而过,又在同样的地方期盼着哪天我们会再次出现。
有时候,他们会得偿所愿,也就只是有时候。
沈况以为,如今的他也算长大了,不论是年纪还是心境都是。
这一程不远,但这一路却如此漫长。
不知何时,一道烟火慕然绽放在了远处夜空中,紧接着数道烟火相继绽放,一瞬间就点亮了康竹城的夜色。
沈况远远望去,多看了几眼。
夜色下,一处偏僻的长街上,四道身影缓缓走着。
远处夜空中的数道烟火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唐慕循着声响望去,视线并未多做停留。但唐慕身后三人此时对于周遭动静都极为敏感,便是这一幕烟火就能有很多种可能。
元稹最后还是答应了唐慕等人提前离开的要求,为此元稹动用了他在城
防军里的其他暗线。而为了防止唐慕等人会在离开途中被监天司的人注意到,元稹今夜还特意邀请宋宛等人在竹歆别院小聚,美其名曰养好了伤感谢监天司。
此中深意,其实彼此皆知。
宋宛从一开始就将元稹列为了怀疑对象,今夜的这场邀请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唯一不清楚的是元稹究竟会用什么办法帮助唐慕几人瞒天过海。
竹歆别院内今晚很热闹,除了宋宛等人外,清河崔氏、晋阳王氏、赵氏、李氏、元氏等也都有人前来。
严道济没有跟随宋宛一同前来,理由自然也很明确。
离开竹歆别院之前,唐慕也曾反复思量今夜会有的意外,监天司既然敢在明日解禁,就说明今夜他们一定会有大动作,这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夜色将上之时,沈况写完信,临时起意想一个人在城中逛逛。
下楼的时候,沈况刻意避开小二视线,趁着人多,所以并未被人察觉。
晚间这会儿的热闹与几日前的沉闷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监天司的约束松散了,所以敢于谈论那场截杀与刺杀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而又嗅到其中意味的,今夜则并不凑什么热闹。
沈况之所以想一个人走走,除了无事可做外,也是想打听打听关于那些草原人的事。
虽然康竹城明日就会解禁,但沈况不觉得敢一个人带队闯进大魏腹地的草原公主会被轻易抓住。
若是果真没有,那么今夜必定是双方之间的一场无形较量。
除了严道济外,今夜城中天卫以十人为一队将近分出十队,暗中分散在城中各处。
沈况一路走过,就注意到了两三波人,而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沈况的想法,那位草原公主一定还在康竹城内。
带着目的走了很久之后,一无所获的沈况不知不觉走到了长灯街。
长灯街靠近城西,相对来说这边人最少。
沈况本就是漫无目的的闲逛,所以没有刻意避过冷清的长灯街,靠近街边的吴家铺子灯火通明,偶尔能见到来往的人,都火急火燎似乎有什么急事。
一路走过,沈况没有见到吴辞笙,倒意外看到了他师父杨潜。
杨潜身边还有另一位中年男子,看样子刚从外面出来。
中年男子形色焦急,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连带着杨潜也没有心思再去注意周遭人。
沈况与两人侧身走过之后,杨潜才心有所感默然回头看了一眼,杨潜看那黑衣背剑的背影,似乎有几分熟悉只不过没有多想。
走过长灯街后,沈况没有再往前,他换了条路准备原路返回。
热闹的地方似乎怎么都绕不过去,沈况走着走着很快又走到了长袖街。
如今这会儿,街上灯火如昼,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吵闹声也比其他地方大几分,多是嬉笑与怒喝,总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沈况缓缓走过,偶尔也会有莺莺燕燕的软糯声音唤一句少侠停步,沈况每每听见也都会停步看一眼,他还以微笑后再继续朝前,姑娘家也不勉强,知道多半是兜里羞涩,只是过来见见世面,闻一闻脂粉香。
第两百一十四章 小江湖
长袖街上这会儿往来行人多,所以较为拥挤,沈况靠着路边走,尽量避免与其他人有什么接触。
如此,一直等到走过长街,原以为会在此有所收获的沈况,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点消息。
回首望去,人影攒动,来来往往,灯火通明。
本就只是一个下意识的期盼,至于到底会不会有结果,于沈况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所以他又看了两眼人群后便打算直接回客栈。
而就在转角的时候,沈况一个不注意,肩头忽而与前路行人撞了一下。
沈况下意识地赶忙与人致歉:“不好意思。”
不过被冲撞了,那人好似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沈况的道歉也没有回答就径直往前走了。
沈况回身看去,瞧见那是一行四人,一人在前,三人在后,被沈况撞的那个走在最前面。
一开始沈况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几人有些奇怪,不过最近这康竹城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遇到什么奇人怪事都不用奇怪。
但很快沈况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看去。
居前那人就像是知道沈况会回头一般,也在同一时刻转身看了过来,是位姑娘,姑娘笑了笑,而那笑容里多带着几分狡黠。
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勾栏里曾与沈况有过一面之缘的唐慕。
除此之外,她还是柔然八帐首帐郁久闾部的公主,郁久闾容止,中原名,唐慕。
唐慕毫不遮掩自己的踪迹,她在沈况惊讶的视线中渐行渐远,身影缓缓没入夜色。
看着那道愈渐消失的身影,片刻后沈况自嘲一笑,唐慕敢这么大胆在自己面前暴露踪迹就是笃定了沈况不会将她的消息透露给监天司。
他为什么要给监天司报信?
监天司用他的生死做诱饵诱使大皇子元稹上钩,那他凭此恶心一下监天司也算是一种礼尚往来。
长袖街上依旧是一幅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唐慕向北,沈况往南,一路崎岖,终点不同。
不过在这之后,沈况的心情破天荒的好了很多,他被算计了一路,小心翼翼了这么久能反客为主殊为不易。
青衫背剑的年轻人缓缓走在街边,心中畅快,他忽而有些想喝酒了,莫名的。
沈况不准备等回了客栈再喝,他想边走边喝。
茶肆酒楼这个点生意都很好,沈况沿着街边走了片刻后,在一处小酒铺前停了下来。
酒铺有块不大的木制招牌,上来写着寒庐二字,铺子不大,卖的也是自家酿的酒水。
这里虽然没有大酒楼那般客人络绎不绝,但酒铺门前的客人往来也不少。
沈况走近的时候,恰巧上一波客人刚离开,彼时无人。
酒铺的主人是一对父子两,父亲是个精壮的汉子,儿子则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小子。
看到沈况后,汉子笑着招呼了一句,而年纪小一点的少年人则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有些好奇,更多的是羡慕。
汉子在这街上卖酒多年,所以看一眼装束就能大致猜出客人好不好说话。
他见是个身着青衫头戴斗笠的年轻人,且一身打扮干净温和,便知道会是个客客气气的年轻人,于是
他笑问道:“客人想要来点什么酒?我这铺子小,酒水的味道可能入不了客人您的眼。”
沈况闻言淡淡道:“你这儿有味道淡一点的酒水吗?”
店家笑着回道:“有的有的,这几日刚好出了些梅章酒,客人要不要尝尝?”
“梅章酒?”
见沈况疑问,汉子便笑着解释道:“梅花的梅,文章的章,这文绉绉的名字还是祖上传下来的。梅章酒也是梅子酒的一种,不过其中有几道家传的手艺,保管与客人您以前喝过的梅酒味道不同。”
汉子的解释也勾起了沈况的好奇心,于是他又问道:“那有酒葫吗?”
“有的,客人您是要大些的还是精巧些的?”
沈况道:“也不用太大,够装三五斤酒的就够了,顺便给我装满酒。”
沈况说完,汉子应了一声后便笑着找酒葫装酒去了,看样子梅章酒可能还是店里的一块不大不小的招牌酒。
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在父亲离开后,也没有与沈况闲话,就坐在那里发呆。
他偶尔也会看一眼沈况所在的方向,少年人以为身前这位年轻侠客背后的那把长剑一定是把神兵利器,因为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少年人好奇的眼神,沈况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不过他没有与之对视,因为他清楚少年人的心思。
不多时后,汉子拿着一个大小适中的紫黑葫芦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道:“不知道给客人您挑的这个葫芦可还喜欢?这葫芦一次可以装四斤酒,慢着点够喝一两天的。”
沈况闻言接过葫芦,前后看了看。
紫黑葫芦入手光滑,微微有些重量,酒葫表面并没有其余装饰点缀,就是最简单的一个葫芦,不过深得沈况喜欢,他喜欢这般素雅。
沈况笑着道:“店家有心了,这葫芦我很喜欢。”
汉子闻言也笑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酒水六两,葫芦四两,一共收您十两银子。”
付过银子后,沈况便径直离开了酒铺。
少年人伸出头眺望年轻人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憧憬。
汉子看到自己儿子这般模样,笑着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别看了臭小子,你没那学武的天赋,不然老子砸锅卖铁也要让你拜个好师傅。如今呐,你就当练着玩,强身健体好了。”
少年人收回视线,摸了摸后脑勺,父亲没用力,所以不疼。
他缓缓道:“爹,我瞧那客人的模样好生俊俏?”
汉子闻言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啥?你小子不会喜欢男人吧?你可不能,我还指着你传宗接代呢!”
少年人鄙夷的看了自己老爹一眼,“爹,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觉得那位客人一人一剑的模样潇洒,有江湖气。”
男人闻言这也才放下心来,哈哈大笑,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说起潇洒,男人颇有些自得道:“不是我吹牛,你爹我当年闯江湖的时候那也是英俊的一塌糊涂,心仪你爹的姑娘得从咱们康竹城东门排到西门,好些个姑娘就为了看你爹一眼弄得茶不思饭不想。”
少年人是听惯了老爹臭屁的,所以对于老爹的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不过汉子话音刚落,
正志得意满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耳朵传来一阵剧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哎,疼疼疼。”
只听见一个妇人骂道:“你还知道疼啊,来跟我说说,有多少姑娘喜欢你,现在还有几个联系的?”
男人知道是自家娘子来了,所以他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看着女人谄媚笑道:“那不是当年初次闯荡江湖,不谙世事吗?”
说完,他又看向儿子笑道:“你爹我出淤泥而不染,虽然有那么多姑娘爱慕我,但我一心一意只爱你娘亲一人。臭小子,你继承了你爹我一大半的英俊,以后可不能成了个风流公子。”
男人本以为自己的这通教诲流畅通达,却没想到他刚说完,身旁的负人白了他一眼后看向少年人笑道:“我儿子随我,模样俊俏,以后该多给为娘带几个媳妇回来,让娘我多抱几个孙子。”
男人闻言,有些头大,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哪个道理才是对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找一个还是多找几个那都是自家儿子的本事。
有些江湖在前,而有些江湖已远。
寒庐点酒,风落梅章。
这一间小小的酒肆,其实也是一个男人的小江湖。
行在路上的沈况某一时刻打开酒壶喝了一口梅章酒,酒水里带着淡淡的梅子味,还夹杂着一丝苦涩,此外还有些习形容不上来的味道,不过两相混合味道出奇的很好,所以沈况一连灌了好几口。
沈况走回客栈的时候,原本大堂里的吵嚷已经散去,只余下零星几桌尚还有客人在开怀畅饮。
小二无事,也便趁这时候吃了口晚饭。
今日客人多,剩了不少好菜,可以借此改善伙食了。
瞧见沈况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来且腰间还别着个酒葫芦,小二便知道客人心情不错,也许是去了长袖街那边。
他自然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依然是一句简单的招呼。
沈况闻言也笑着回了一句后便径直上楼去了。
掌柜的对小二老是和这位客人搭话显然有些不悦,等沈况上楼后他走到小儿身边没好气道:“臭小子,小心好处没得到反被人给坑害了去,别嫌自己命太长。”
其实小二明白,掌柜的这是在为自己好。
属实是这段时间康竹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接连发生太多,也死了很多人,所以做客栈这门生意的掌柜对于这些江湖人尤为敏感。
小二低头猛地扒了一口饭,嚼了几下后含糊不清憨笑道:“我就是觉着那位客人瞧着面善,而且听说那日的剑神前辈也是此番打扮。掌柜的,我觉得会以剑神为榜样的客人应该不会是个坏人。”
掌柜的闻言看着有些缺心眼的伙计,纯善惯了,便就喜欢以良善看待众人,是好倒也没有那么好。
之后,掌柜的只是哼哼骂了一句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声招呼而已,倒也不会招来什么祸事。
回到房间的沈况解下长剑和酒葫,又一个人做到了窗前,这个角度吹着晚风,尤为惬意。
夜色已深,康竹城的吵嚷也渐渐落下帷幕。
沈况目视远方,在那夜色深处,有步履不停的脚步,有纵横交错的刀剑,有名声不显的醇酒,亦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江湖。
第两百一十五章 离开
事实证明,元稹也并非一无是处,在他的左右下,唐慕等人趁着夜色最终还是成功离开了康竹城。
一夜搜索无果,宋宛也清楚漏网之鱼一定已经逃离,不过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因为从康竹城一路赶至阳关,机会虽然不大但始终还是有的。
关于此次之事,于监天司来说,其实主要目的都已达到,截杀的十个草原人则算是意外收获。
宋宛已经想好该如何禀报此次之事,而对于十三皇子元武的死,虽然知道和元稹脱不掉干系但监天司依然不能将元稹作为调查对象。
因为皇帝的默许,也因为那句便宜行事。
第二日清晨,康竹城的戒严如期取消,早已等候多时的各方人马也在第一时间离开了。
清晨练剑的习惯自从沈况逃亡开始就少有坚持,上一次清晨练剑还是在流水村的时候。
今日沈况起了个大早,不过也没有练剑。
清晨推开窗,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雾气。
街上车马络绎,居高临下,沈况看到了一波波准备离开康竹城的人。
师父和祝大叔已经离开了,南乔、姜凝还有阮水烟大概也会在今日离去,一个个的来,又一个个的走,似乎从未得到什么结果,都只是匆匆走了个过场,如此而已。
也是直到这一刻,沈况才笃定这一路真的结束了。
沈况只是简单驻足窗边看了会儿后就独自洗漱去了,之后小二很快也将早饭端了上来。
又过了不久,日头升高时,客栈里也开始变得吵吵闹闹的,因为住在这里的客人也准备离开了。
楼下的吵嚷没怎么影响到沈况,他独自一人悠闲的吃着早饭,一碗清粥,两碟小菜和两个包子,简单又满足。
不过在某一时刻,沈况注意到客栈里的吵闹声忽然戛然而止,换之的是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像是来了什么人。
客栈一楼大堂,当掌柜的看到数十名身着鱼服的天卫进入客栈后,早已和几名小二害怕的齐齐跪了下去,不敢抬头看。
宋宛看到这一幕后只是淡淡道:“赶快起来吧,我只是来找个人,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让其他人继续干他们的事,不用理会我们。”
掌柜的闻言急忙点头称是,但跪下去的身影直到宋宛上楼后才缓缓起来。
其余客人见到监天司的人后要么舍了七零八落的东西不要赶快出了客栈,要么是直接先回了房间暂时不走了,总之是不敢在客栈大堂久留。
宋宛没去管其余人的反应,其余天卫整齐的留在了一楼大堂,她则独自一人上了楼,且很快敲响了沈况的房门。
听见敲门声,沈况放下碗筷,走过去开了门。
当见到是宋宛后,沈况倒也没什么惊讶,他看着宋宛淡淡问道:“宋天司专门来找我的?”
沈况说话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口,显然没有要邀请宋宛进去的意思。
对于沈况会有这样的态度,宋宛像是早有预料,所以并不介意,她微微笑道:“进去慢慢聊?”
沈况闻言看了她片刻,这才侧过身子道:“进来吧。”
楼下大堂,认识沈况的那名小二瞥了一眼宋宛上去的方向,他隐约觉得监天司是冲着那位客人来的。
掌柜的眼观六路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而当他看见小二因为好奇眼睛乱看后,便没好气地狠狠一拍他脑袋道:“不该看的别看。”
小二闻言捂着脑袋小声道:“掌柜的,是进了那位客人的房间。”
掌柜的见他还是不知死活,有些怒道:“嫌命太长是不是?这些事是咱们该看的吗?”
小二这也才收了言语,闭口不谈,有些后怕,不过对于那位客人的身份他是越来越好奇了。
进了房间后,沈况缓缓做回桌边又拿起了碗筷继续吃他的早饭。
宋宛看着沈况云淡风轻的模样先一步开口道:“知道我会来?”
听到宋宛的话,沈况并没有抬头看她,他一边喝粥一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宋天司单独来见我好像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上一次宋天司来了我就开始了逃亡,这一次莫非如出一辙?”
沈况话里的意思宋宛哪里会不知道,到了如今,他们监天司当初的谋划沈况也一清二楚,双方说是生死之仇亦无不可。
宋宛淡淡道:“监天司以后不会再追杀你了,必杀榜上的名字也会取消。”
沈况闻言看了看宋宛,也不说话,就是径直的看着她。
宋宛也看着沈况,片刻后,她又道:“至少江湖大层面上不会再有会人对你出手了,你只要小心那些仇杀即可。”
“比如元稹他们?”沈况摇头轻笑,只觉得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宋宛大概也知道这些对沈况来说意义不大,所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沈况也没有搭话的意思,所以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生沈况吃饭的声音。
很快,沈况喝完了粥又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要不要来一个?”沈况咬了一口包子后看向宋宛随意问道。
他本来只是一句无心调笑,却没想到宋宛欣然接受了。
“好啊!”说着她便拿起另一个包子细细品尝了起来。
市井小店里的吃食,虽然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味道却是不差。
宋宛咬了两口后吃的又慢了下来,而沈况则趁着间隙吃完了。
宋宛看向沈况道:“你与我们监天司之间的仇怨你可以记在心上,要怎么对付我们也都可以。”
沈况摇头笑道:“宋天司不提醒我我也会这么做。我不管你们与楼外楼之间有什么合作,也不管捏你们的立场是什么,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
一句话,说清了沈况心中的想法。
而当宋宛听到沈况的话后,不仅没有意外反而笑道:“你死了对大魏没什么影响,但活着兴许会有许多好处。”
“宋天司还是直入主题比较好,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还有家室。”
“我此次来更多的是个人原因,你不必太过警惕。”
沈况皱眉道:“个人原因?我和宋天司之间似乎没什么交集。”
宋宛笑道:“你用剑我也用剑,而你却已经突破至归
元境中期,我来瞻仰大剑客。”
“宋天司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沈况冷笑道。
宋宛点了点头道:“倒也是,我们之间没有一见面就分生死已经不错了。还是入正题吧,此事结束你见些想见的人之后就赶快离开大魏,你活着比死了有用。”
“上面下的命令?”沈况淡淡道。
宋宛摇头道:“没什么命令,就是给你的一句叮嘱,有些事我不说,但你清楚。”
沈况闻言看着宋宛缓缓道:“正好我原本也打算走过几个地方之后就去南梁。”
沈况说完,宋宛添了一句道:“东海城你也可以去。”
“会去的。”
说完这些,沈况忽而想起一事,于是笑道:“最后几名草原余孽,不知监天司可有抓住?”
沈况能有此问,宋宛就知道他清楚那四名草原人已经逃走了,不敢她也没有遮掩直接道:“被他们逃了。”
“四个草原人?其中一位还是个公主?”沈况又笑着道。
宋宛狐疑的看了沈况一眼:“你见过?”
沈况笑着摇头道:“哪会?若是我有消息还不是第一时间通知宋天司,草原人可是我们大魏的敌人。”
沈况的话,宋宛是一字一句都不信,她盯着沈况看了片刻,越看就越有几分生气,她现在笃定沈况之前一定知道那几名草原人的消息。
片刻后,宋宛平复了心境缓缓道:“四个草原人而已,不值一提。”
沈况笑道:“那倒也是,有宋天司在抓住他们也是早晚的事,跑得了康竹城还能跑得了大魏?”
听着沈况的冷嘲热讽,宋宛努力不让自己动怒,她不能让沈况得逞。
宋宛此来最重要的事还是叮嘱沈况早日离开大魏,至于缘由,双方都清楚,所以交代完这些后她也没再久留,在沈况友好的提醒下,宋宛和监天司一众人离开了客栈。
许久过后,客栈里才陆陆续续有客人出来。
小二看着楼上那处紧闭的房门,有些不敢相信道:“掌柜的,那位小天司离开前说楼上那位少侠就是沈况沈少侠。”
掌柜的闻言给了小二结结实实一个板栗:“我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宋小天司的话不会有假。”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开门做生意还能怎么办?瞧着这位沈少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且看着就行。”
两人说完没多久,便听到楼上房门被打开,一道青衫身影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
小二这一次没敢再像往常一样与沈况打招呼,不过路过两人身侧的时候,沈况却是主动打了声招呼。
“我叫沈况,多有叨扰。”
小二闻言好半晌才缓过神回道:“见过沈少侠,小的张帆。”
掌柜的亦是跟声道:“我是这间客栈的掌柜,邵汾然。”
“告辞。”沈况拱手一礼,说完便径直出了客栈。
当下大堂没有其他客人在,缓过神来的邵汾然看着楼上的那间屋子笑了笑:“以后那间屋子的价格得翻一倍,哦不对,最少两倍。”
第两百一十六章 山水行人
因为早间出城人甚多,所以街上吵闹远超昨日。
沈况恰好也是出城大军中的一员,只不过相比于其他人他并不着急赶路。
离开客栈后,沈况先去城中马行买了一匹马,付过钱拉过那匹黑马的时候沈况忽而想起先前相伴一路的大黑。
走得越远,越是容易念旧,人和物和景,一幕幕。
时间不等人,转瞬而逝。
牵着马的青衫年轻人缓缓往城西门行去,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与他一样装束的人,他没有在人群中刻意寻找谁的身影,而且他脚步轻快,很快就到了城西门。
出城的检查相对宽松,那些士兵只是大致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就会放行。
沈况牵着马儿走出城许久之后才停下脚步,他站在官道边远远回望身后高耸的城墙,恍如隔世。
康竹城之行于他来说既是一场生死考验,也是一次心性上的蜕变。
他变了很多。
一番短暂的心灵交互后,沈况骑上马儿,扬鞭远去。
骄阳下,一人一骑,飒沓狂奔。
沈况远去不久后,一队车马也缓缓驶离了康竹城,只是方向与沈况截然相反。
其中一辆马车上,车厢内的代双看着姜凝缓缓道:“小姐,沈公子已经离开康竹城了。”
百无聊赖的姜凝听到代双的话后点了点头,而后她掀起侧帘望向窗外,道路两旁的风景徐徐闪过,如一道道人影正与她渐行渐远,如此的确没什么可开心的。
慢慢行着,姜凝脑海里不禁又想起沈况,只是眼神幽怨,愈发不开心。也是,灵山城里还有佳人等着他,他大概早就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了。
见自家小姐久久不说话,代双暗自瞥了一眼,她觉得小姐似乎不太高兴。
————
来时短暂的一路沈况走的很慢,且又有阮水烟跟着,所以并不无聊。但回程只一人,所以他走的很快,不到两个时辰沈况就赶到了吴酒客栈外。
山野吴酒,客栈外的旌旗还在挂着,偶有微风吹动,随风摇曳。
只是如今上下门窗紧闭,已然没了人迹。
沈况没有下马,他就坐在马背上看了片刻,慕然间心绪升起,来时一幕幕浮现脑海,离着还不远。
来时一路沈况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山野林间,如今已不再需要再担心有人追杀,所以不用刻意躲着人群。
离开吴酒客栈后的一路都没有什么聚集的山村或是小镇,偶有碰到行人要么是进山砍柴的樵夫,要么则是和沈况一样远来赶路的行人。
稍稍侧过,最多点头示意,并不会有什么交集。
沈况赶路的速度不快,若是累了,下马休息或是躺在马背上悠悠哉哉的慢慢走,惬意着。
盛夏的日头虽然毒辣但好在山野树林茂密,林下遗漏的日光打在身上灼热感并不强,若是偶遇凉风甚至还会觉得清凉。
这样的一路不仅仅时光慢,连人的也跟着懒散了。
有时沈况独自一人,牵马慢行,再饮一口梅章酒,感叹这难得的时光。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傍晚时分,沈况到了云碎村。
夕阳西下,月栖湖上还有零星几个未归渔夫。
沈况没有刻意寻找那个名叫钟虞的姑娘,韦修格因为她停留在这里后来又因为想通
了而离开。
也许经年之后,姑娘还会记得这里曾经来过一个外乡人,爱慕过她。只是他来自何处,模样又如何,大抵是不会再记得了。
倒也并不伤感,因为我们这一路总是如此。
暮色渐渐涌上,沈况将马儿拴在月栖湖边的那颗大树下,而后又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就着酒,就算是今夜的晚饭了。
夜色笼罩时,晚风乍起,湖面上响起渔家归来的号子,一声接一声,一句连一句。
坐在岸边准备夜钓的沈况心血来潮夜也朝着远处宽广的湖面吼了一声,湖面上的渔夫大概是以为有人在拉歌,所有又高亢的唱了一句,算是做了回应。
风吹白云碎,晚歌夜空明。
一弯月牙不知何时悄悄挂上了枝头,而月下垂钓良久的沈况依旧空空无所得。
不过他本就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所以并不在意有没有收获。
不久后,沈况升起篝火又烧好热水,耐心等着美味但会不会有的鱼汤。
鱼儿久不上钩,沈况也索性不再苦等,他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了湖边。他头枕双手,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仰头看着天上明月,一眼又一眼。
往后一个人行路其实说不上是好是坏,前路很远,但已然走过这么远的路沈况已无惧距离。
沈况看着夜空中的那轮弯月怔怔无言,他似是无声的询问,而月亮也似是在给无声的答案。
不知何时,鱼竿微微晃动,也将沈况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况反应过来后迅速抓住鱼竿猛地一拉,一条半斤左右的鲤鱼跃出湖面。
再之后,宰杀烹煮,一锅鱼汤很快出炉。
山野之间,煮汤的锅和食材都是就地取材,但添加在鱼汤里的这份恬静让鱼汤的味道增添了好几分。
一夜安眠。
清晨湖面露气湿重,所以沈况早早就醒来了。
趁着早间这会儿,沈况练了会儿剑。
直到日头渐起后,准备妥当的沈况骑上马继续赶路去了。
离开月栖湖后,沈况没有遮掩容貌,也没有再带斗笠,只是一副青衫背剑的江湖游侠。
吴酒、云碎村以及月栖湖其实都是沈况想再看一看的,所以那一路他行的慢就是为了多看几眼。
再之后,沈况就很少停下。
他从早间一直赶路到正午,觉得累了时才停下走了一段路程。
下马行走的时候路过一处小村子,又恰逢村里有人家娶亲,所以隔着老远沈况就听见锣鼓的喧闹。
沈况没有刻意避开,他牵着马缓缓从村里走过。
那家人大概是知道村子附近常有往来人,所以在来往村子的必经小道上特意设置了一个小摊位,有人看守,是个红光满面的老者,专门给过路人递喜酒的。
入乡随俗,路过小摊位时,沈况笑着拱手对着老者说了几句祝福话。
老者闻言笑着给沈况倒了一碗酒,而后他又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来。
他看着沈况笑道:“我们老爷喜广结良友,所以特意嘱咐我若是有客人路过,除了要请客人喝一碗喜酒之外一定还要再给个红包。里面呐只有五文钱,还望少侠您别嫌弃。”
本就只是路过,几句吉利话换了一碗酒已足够,钱两实在不宜再拿,所以沈况笑着婉拒了。“老伯您
客气了,我只是一介过路人,得了一碗酒已知足,这银钱实在不能收。”
老者当值多年,也清楚一些江湖人的执拗脾气,所以听到沈况话后,他也没有强求,只是说下次再路过一定要登门喝杯茶水,沈况则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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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况离开的时候,恰逢花轿进门,老者见状笑着向沈况告了声罪后便急急朝着大门前去了。
沈况驻足看了看,心中也替这户良善人家求了个平安。
得之以善,自然也应报之以善。
虽然是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但对沈况来说却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因为最好的故事莫过于我们也是故事里的一个角色。
山林间气候无常,离开村子后,毒辣的阳关逐渐被云彩遮盖,及至又过了片刻,山林里云遮雾绕,很快竟是下起了丝丝细雨。
雨水不大,沈况戴上斗笠便能遮雨。
马儿似是夜受够了一路阳光的毒辣,所以雨水打在它身上的时候,它甚至欢快的嘶鸣了几声。
一人一马大概行在半山腰处,远远看去,山腰往上云雾遮盖,山腰往下细雨微风,好一个半山烟雨半山云,而那一人一马则仿若行走在山水画里,诗意盎然。
这一阵细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过之后,暑气消散,太阳没有着急出来,而山上雾气却是很快散去。
沈况行走在雨过之后的山林,偶有潺潺流水声萦绕耳边,宛如天籁,清灵悦耳。
山林间的雨不仅是一阵一阵的,还会是一块一块的,有些时候可能这里在下雨,另一边却是阳光明媚。
走完一段泥泞的山间小路后,城与城之间的官道慢慢出现在了远处视线里,而随之而来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因为如沈况这般打扮的江湖人很少,所以沈况的出现不免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午饭沈况是一直撑到午后才吃的,路过一处官道上的茶摊,他简单吃了两口。
茶摊简陋,除了卖些茶水外还有些简单吃食,好满足过往赶路人的需求。
吃饭的时候,沈况注意到邻桌有个身着素净白衣的年轻人,身旁还放着个箱子,沈况以为对方是个负笈求学的读书人,在此停歇。
读书人瞧见沈况的时候,也好生打量了一会儿。
一直到沈况吃完,读书人也恰好吃完。
读书人的打量沈况自然很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他没有在意。
后来沈况正欲离开,那读书人竟是叫住了沈况。“阁下,可否等等?”
牵着马儿的况闻声回头看去,发现是那读书人追了上来。
那人走进后,礼貌的作揖道:“小生江永,打搅少侠了。此去朦胧城约莫还有五十里路程,往后一路在下可否与少侠同行?”
见沈况不回答,读书人便又急忙解释道:“在下是进京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书生,因为听说往后一路可能会有山匪出现所以才冒昧想与兄台同行,好求个平安。”
“你认识我?”沈况回问道。
江永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接话,但哪料片刻后他边听到少侠开口道:“那就跟着吧。”
能进京参加会试,说明已经过了乡试有了个举人的身份,在读书人里已是殊为不易了。
因为离最近的朦胧城的确没多远了,也看这名叫江永的年轻人本性不坏,所以沈况答应了他的要求。
第两百一十七章 烈酒太烈
一般过了乡试有了举人身份后其实就有资格在地方上为官了,但看江永的打扮和说话的气度不像是浸淫过官场的。
江永解释说地方上暂时没有官职空缺,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进京参加明年春闱以谋求个更好的前程。
读书人江永相比于沈况来说言语更多,所以后来一路上,大多是江永在说,沈况附和。
江永说他来自一座名叫别枝城的小地方,去朦胧城是为了从此地搭车进京。
读书人江永书生气重,但似乎也很好奇江湖的样子,所以前前后后他问了很多江湖事,沈况也一一回答。
经过短暂的交谈,沈况也能感受到江永的脾性,性格不坏,所以慢慢的沈况也就愿意与他多聊几句。
这一路的相伴,大抵是另一种缘分吧!
读书人不喝酒,江永是这么坚持的。
而每当他瞧见沈况喝酒时,却是觉得十分洒脱。
沈况告诉江永说葫芦里的酒名叫梅章,江永便点头说意境很好。
后来两人也便这样相伴走了一程。
期间两人路过一条小河,一座石桥横跨河两岸。
那时候日头不大,石桥上恰有一对公子小姐漫步其上,两人衣着华丽,女子撑伞,两人立于伞下。
两人从桥另一边缓缓走来,沈况和江永恰好从这边走过。
当那对公子小姐看到沈况和江永走过石桥的时候难免多看了几眼,打扮如此迥异的两人为何会结伴同行。
一袭青衫、一身白衣,一人握长剑,一人背书箱,一位侠客,一介书生,如此不同。
姑娘家与情郎会面遇上其他人难免会觉得害羞,所以只是打量了一眼没敢多看。
沈况和江永自然也没去打搅两人的清净,与两人擦肩而过,互相没有打扰。
那对公子小姐走到石桥正中央后就停了下来,两人扶着栏杆,惬意的欣赏河上风光。
牵马的沈况和江永从桥的另一边下来,那对公子小姐的家仆也都在这边等候。
下了桥后,沈况没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那时石桥下恰好有一船夫撑蒿缓缓行过,一副光影,三种人生。
江永看沈况停步,便也回过头看了一眼,只是那时人影都已过,匆匆又匆匆。
此后一路,两人走过村镇,行过山林,直到暮色时分,朦胧城方才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
朦胧城与梅雾城类似,都是小城。
不过与梅雾城不同的是朦胧城地处东西连贯的要道上,所以来往商旅行人极多,热闹不已。
沈况和江永最终在城门处分别,江永曾问过沈况姓名,沈况则还是用了姜疑那个化名。
江永一开始以为与沈况是本家,后来知道是生姜的姜后,便笑了笑,差点闹了乌龙。
朦胧城,夜色朦胧。
进城之后,沈况向路人打听了一句后,便径直朝着城中最好的客栈去了。
因为平日里来往商旅行人众多,所以朦胧城的酒楼客栈、秦楼楚馆等地也尤其多,其中聚月楼正是最有名的一个。
聚月楼里只地字号的客房就要十五两银子一晚,沈况如今不缺钱,所以就小小奢侈了一把。
进城之后,沈况又改了容貌且重新戴上了斗笠。
聚月楼的客人很多,也因此内里接待的小厮都养成了一双火眼金睛,远远看一眼客人就知道会不会是大主顾。
在茫茫多的客人里,他们最喜欢接待的是那些江湖人,因为江湖人虽然大多低调,但有些客人出手阔绰,只要伺候开心了赏钱少不了。
所以当门前的小厮看到慢慢走近的沈况后,隔着老远距离就笑着迎了上去。
简单给小厮说了自己的要求后,小厮也详细介绍了客栈里的房间价钱,最终沈况要了一间地字号房间,十五两银子一晚,已经不算低了。
只不过让小厮气馁的是客人并没有要给赏钱的意思。
朦胧城里的商贾气息很重,相比之下寻常生活气息变得稀薄,这里的人们生活节奏快,都在忙着挣钱,忙着养家糊口。
晚上沈况没有在客栈里吃,放下包袱拿起剑后沈况就一人离开了客栈。
尽管夜色已上,但走在城中各处皆是一番灯火通明的景象。
除了吃饭的地方,一路上喝花酒的地方也着实不少。
无论是在梅雾城、秋落城还是后来的康竹城,什么都没见过如此多林立在一起的。
与客栈酒馆一样,朦胧城里的秦楼楚馆也都被分出了个三六九等,身份高的一般会选择去那些湖中画舫,内里姑娘不仅姿容出众,各项服务也都很好。
而那些楼里的姑娘似乎也尤其钟爱江湖人,沈况每每路过这些地方楼下免不了听一次姑娘家大胆的调戏,也有说的更露骨的,对此姑娘家毫不在乎。
沈况没去在意这些,四下转了几圈后最后在一处小酒馆停了脚。
选择这里,一来是这会儿小酒馆里人不多安静,二来也是因为里面的吃食实在太香,走在街上沈况就闻到了味道。
酒馆的招牌是烧酒配酱牛肉,酱牛肉是店家的秘制配方,香味也正源自于此。
店家是个脾气火爆的妇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左右,先前已经骂了好几个人了。
因为老板娘说烧酒酒重,所以沈况点的不多。
之后沈况又让老板娘给葫芦装满酒,便独自一人吃起了晚饭。
酒馆吃饭,有人便会有闲话。
而在这里聊的最多的也是那江湖见闻,因为江湖事往往最下酒。
谈起江湖事,不可避免就会谈到康竹城的那场惊天动静,无论哪件事、哪个人都值得被拎出来单独说道。
最有趣的,莫过于听别人谈论自己,而其中还多是夸赞之语。
沈况一个人坐在角落,听着那些人的谈论,他们每每说到紧张处沈况都会竖着耳朵仔细听,有趣。
不多时后,老板娘拿着装满酒的葫芦回来了。
到了沈况桌边,老板娘轻声笑道:“少侠要的这酒味道淡所以取名多愁,而那烈酒则美名消愁,成双成对的。来往的客人大多爱喝烈酒,所以余下的多愁酒多,陈酿了好些年,味道不
差。”
沈况闻言谢了一声后,缓缓接过酒葫。
周遭有客人看到如此温柔细语的老板娘,不免调笑道:“老板娘,这位小少侠身子骨弱,可经不起你的摧残。”
来往的汉子说话直白且带着几分荤语,此中意思便是连沈况也一下子就听懂了。
老板娘闻言倒是没动怒,只是转头骂道:“滚你娘的蛋,老娘我会那般不懂体贴的人?”
此言一出,起哄声更大。
老板娘则没有再多话,只是歉意的看了沈况一眼:“还望少侠莫要介意。”
沈况笑道:“无妨。”
方才沈况其实并没有仔细看老板娘,如今细细打量一眼能看出老板娘虽然打扮的朴素,但姿容姣好而且身材也不差。
酒馆里来的大多数老主顾其实都是冲着老板娘来的,江湖事配老板娘,还有比这更下酒的好菜?
老板娘洛成绮,守着小酒馆多年,见过了不知多少来往人。
客人是个什么心性,所图为何,很多时候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一袭青衫客是个新面孔,大概是刚到朦胧城不久。
年轻人也打量过她几眼,不过眼神里没有半点淫邪,似乎就只是好奇。
而那青衫年轻人的身影也不免让他想起江湖上传的最多的南柯剑神李成仁,他前段时间还曾出现在康竹城,似乎就是这身打扮。
所以后来,江湖上这样打扮的人多了起来。有借此想坑蒙拐骗的,也有真心喜欢这身打扮的,洛成绮觉得那年轻人属于后者。
酱牛肉的香味吸引着沈况,之后也让他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取名消愁的烈酒果真不是一般烈,纵使沈况喝酒有些时日,也觉得喝不了太多,所以他大概只是喝了两碗后就再没喝了。
被老板娘刮目相看的年轻人自然也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瞧见他喝不了烈酒,有人便笑道:“小兄弟这酒烈的狠,可别喝醉了。”
男人说完,周遭几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洛成绮见状也看向沈况,瞧见的确还剩下不少烈酒。
开口调笑的那名男子其实就只是最简单的调侃,言语既没有瞧不起,也没有看轻,所以沈况闻言也只是笑道:“多谢兄台提醒,握还是比较适合喝这多愁,口味淡些。”
听到沈况并不辩解,周遭几人和老板娘洛成绮对沈况的观感一下子好了不少。
如今,这般实在的年轻人不多见了。
小酒馆里的时光总是会比大酒楼里的更好,一个人的时候尤是如此。
周遭的客人也都是实在人,所以之后没再在沈况喝酒一事上多说什么。
老板娘为此还专门拿了些花生过来道歉,沈况婉拒了道歉却是接受了花生,小事上的玩笑而已,他并不在乎。
各处有各处的好,走过的越多心中也才会有比较,比如这间小酒馆,沈况就很喜欢。
一盘酱牛肉吃完,沈况意犹未尽又点了一盘。
沈况在小酒馆里坐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离开,夜上柳梢,时间恰好。
第两百一十八章 一路继续
离开小酒馆的时候,老板娘笑着说了一句有空常来,沈况没有拒绝,笑着应下。
夜深时刻,凉风忽起。街道旁的灯火依旧亮着,吵闹声渐小,沈况独自一人走在长街上,任由清风吹拂他的发丝。
喝完酒,沈况反而觉得很清醒,没有任何睡意。
闲来无事,也不想就此返回客栈,于是便打算随意在城中闲逛,不曾想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一处画舫林立的湖前。
湖边有石碑,上刻忘忧二字。
湖面画舫如织,灯火旖旎,站在岸边的沈况偶尔能看到烛光映衬下的画舫里稀疏人影。
沈况沿着湖边漫步走着,缓缓向前。
一艘靠岸的画舫里,一位衣着随意的中年文士此时正伏在桌案上挥斥笔墨,两个婢女随侍身侧。
中年人似是注意到了路过的沈况,所以在沈况走近后他抬眼朝着湖边看了一眼。
一袭青衫身影入眼,其身后还背着一把麻布包裹着的长剑,恰似山水郎。
见此情景,中年人心中顿时有了念头,提笔挥毫写下了满意的词句。
片刻后他停下手中笔,沈况此时也恰好走过,于是他便笑着望了过来口中喊道:“小兄弟是位剑客?”
沈况闻言停步,转过头看向画舫里颇有些不拘一格的中年人,点了点头。
“不是朦胧城本地人士吧?”中年人又问道。
沈况缓缓答道:“远来人。”
似是觉得年轻人有趣,所以中年男人就此放下笔,走出桌案,一旁侍女见状立刻收好方才的墨宝。
中年人闲靠在栏杆边,与沈况只隔着一小段距离。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沈况后笑着开口道:“小兄弟若是不背剑,我都要以为也是个读书人了,如此风采,当真江湖。”
“前辈过誉了,读书一事,一窍不通。”
中年人闻言大笑道:“昔年我求学时一开始亦是不求上进,直到后来家道中落我也才意识到要努力读书改变家族命运。我与小兄弟不同,于小兄弟而言练好剑便是读好了书。”
“练剑一途亦是马马虎虎,愧不敢当练好了剑。”
中年人闻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你还年轻,路还长,可以慢慢来。”
说到这里,中年人似乎有些感慨,他向后伸手,婢女立刻会意将一壶酒放在了他手上。
中年人接过酒壶痛饮了一口。
随后,他看向沈况道:“小兄弟要不要也来一口?酒入愁肠,最是消味。”
沈况闻言拍了拍腰间葫芦道:“我也有酒。”
中年人看了一眼沈况腰间的紫黑葫芦,莫名其妙的觉得葫芦里的会是好酒,所以他换了个法子开口问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小兄弟这葫中酒可有名字?”
沈况回道:“店家说酒味淡,故名多愁。”
中年人闻言微微意外道:“可是城中那间梨花酒馆的酒?”
酒馆的名字沈况还真没怎么注意,所以只是回道:“那间酒馆的名字我也没怎么注意,只记得掌柜的是位老板娘。”
中年人闻言兀自点头道:“是了,是了,城中
哪还会有其他的多愁酒。”
见中年人低眉沉思,沈况问道:“前辈与那位老板娘认识?”
中年人闻言回过神来缓缓道:“算是老友,只是分别多年。”
一句说完,沈况只听他又轻轻吟道:“梦醒人散许多愁,梨花深处几人忧。”
算是老友,分别多年,两人同在一座城,却像是终不得见一般。
沈况虽然没有多问,但隐隐能感觉到这位中年人与那位老板娘多有几分渊源,或许也是情之一字。
中年人惆怅了片刻后便恢复寻常,他看向沈况笑道:“就不打搅小兄弟游湖兴致了,且去吧。”
沈况闻言抱了抱拳,与中年人告辞离去。
沈况离开后,画舫也缓缓驶离岸边,浅浅的丝竹声从画舫里传出来,但随之吟唱的不是一旁侍女而是那中年文士本人。
只听唱道:“自从他那一日匆匆别去,到如今秋深后风雨凄凄。欲待要做一领衫儿捎寄。停针心内想,下自捡迟疑。这一向不在我身边也,近来不知你肥瘦不如你。”
中年人唱的大概是本地一小曲儿,意思直白,是妻子思念远方的丈夫。而当下由他唱出,大概是借此思念某位姑娘。
他虽是男子但唱腔软糯,不输女儿。
忘忧湖上,丝竹声不绝,曲调声不断。
沈况走走停停,听的越多便也越发思念远方惦念的姑娘。
多愁酒比之梅章少了些许味道,但当下时候却难得合乎时宜。
沈况握着酒葫,一边走,一边小口饮啜,酒水寡淡而滋味浓厚,饮尽,应景。
沿着忘忧湖走了一大圈,看遍了湖景,夜色也已深,沈况便缓缓朝着客栈的方向走了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一楼大堂里已经没了客人,只余下一小二靠在柜台边上一直打盹。
听见有人进来,小二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瞧了瞧。
对于眼前这位青衫客,小二还真有些印象,知道他已经定了房间所以只是招呼了一声,没有问那些要不要住店的废话。
沈况闻言也回应了一声,之后他回了房间,小二则继续在大堂打盹。
银子花的多,房间内的陈设布置自然也更好,比如床铺上就铺着柔软的被褥,材质不差。
回程一路一个人又喝了不少酒,带着微微酒意,这一夜沈况睡得很踏实。
第二日清晨,沈况睡到了自然醒,但其实也没多晚,只比平时多了一个时辰。
照例洗漱后,沈况来到床边打开窗户。
早间街上就已开始了吵嚷,沿街呼喝叫卖声不绝,来往行人商贾的车马声更是不断。
如此场景却是破天荒的不显得不吵闹,市井味道,沈况似乎尤为喜欢。
今日早饭为了方便沈况也是在客栈里吃的,花了银钱,早饭也比之前更为精致,除了白粥小菜外还有一碟糕点和一小壶酒。
糕点的样式精致,酒水少,但味道极为不俗。
日头高照后,沈况退了房,小二随后也将马儿牵了过来。
赶路依旧不慌不忙,沈况牵着马儿一路走到城门
口,在途中他还偶遇了已经搭上车的江永,江永跟上了一队上京的车队,节省了不少银钱。
因为两人不同路,所以江永在车上对沈况遥遥抱了抱拳,且笑着说自己将来若是高中,沈况进京时一定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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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善意沈况自是没有拒绝,他与江永也算说得来,不错的朋友。
一路山山水水,除了看看景色外,偶遇三两志同道合的的朋友这一程才走的不单调。
过了朦胧城后,还要再经过更远些的平山城和曲儿城后才能赶至灵山城,往后一路虽然更远,但沈况并不着急,慢慢走就是了,时间还长。
过了朦胧城之后的地带算得上是大魏中原腹地,所以一路上不论是小镇还是乡村都渐渐多了起来,往往随行几十里就能碰见好些个村子。
这日晌午,因为日头太大,沈况停在了一处村子外的大树下乘凉。
恰逢周边山上的一处小门派下山招收弟子,所以即便顶着烈日,村子外的空地上也聚集了一大批的人。有周边村民,也有慕名而来的人。
在世俗人眼里,习武修行之后至少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所以于贫苦人家来说能入门派那便是天大的恩赐。
其实说到底他们其实是不懂到底为何的,只是因为有口饭吃,大抵都是如此。
如今世道好也不好,坏也不坏,越是如此底层民众越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连这样的清贫日子也没了,所以既然能为子女寻一份好出路总比苦守一亩三分地的好。
前来招收弟子的门派人数不多,一男一女两个师门长辈带着几个晚辈,一众人修为都不算高,修为最高的也才万象境界大圆满。
沈况还是第一次见到门派招收弟子的情景,那两个长辈中的其中一人似是在摸每一位孩童的根骨,这种方法沈况倒是听师父说起过不过他不会。
根骨适合的则会交由另一位长辈继续勘验,既是门派,无论大小,都会有几手看家本领,所以至于用的什么方法沈况就不得而知了。
沈况坐在大树下,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兴致颇高。
而同为修行中人,那座小门派中的几人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大树下的一人一马。
其中,一名年轻弟子看着不远处的沈况缓缓道:“师姐,听说最近江湖上这般青衫打扮的人极多,都是学那南柯剑神,一人一剑。”
被唤作师姐的女子闻言道:“多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师弟无须在意。”
女子比这年轻弟子入门更早,跟在师父身边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所以对于这些喜欢狐假虎威的江湖人很是不屑。
年轻弟子新入门没几年但资质根骨却是极佳,如今已是万象境前期,假以时日突破至归元境亦无不可能,深得师门长辈喜爱。
年轻弟子虽然天赋高但从不以此倨傲,他甚至对于修行一事没那么上心,更多的只是觉得有趣。
此次随师父下山除了招收弟子外其实还会与其他门派切磋交流,他此来也是为了开开眼界。
年轻弟子对于那个青衫客没其他想法,更多的是好奇,因为他觉得这一身青衫与那人很是想相配。
第两百一十九章 孩子们的江湖
这些山野间的小门小派下山招收弟子一来是为了门派香火延续,二来也是希冀能寻到几个有天赋的弟子,将来能够将门派发扬光大。只不过山野乡村里真正根骨资质都极佳的孩童还是在少数,所以直到正午过后,这座小门派也只招收了五个资质还算可以的孩子。
大树下,闲靠的沈况,舒适的马儿,一人一马悠哉游哉不仅吸引到了几位门派弟子的注意同时也引起了一些孩子们的注意。
因为他身旁的那匹高头大马着实威风,也因为他身后背着宝剑。
孩子们好奇心重,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便再难止住。所以很快,几名孩子结伴蹑手蹑脚的往靠大树这边走来,他们倒也不敢离得太近,只敢在周围远远看着。
沈况看那些孩子鬼鬼祟祟的样子觉得有趣,且不忍心他们在日头下晒着,于是便对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见此情景,有四个胆大的孩子虎头虎脑的过来了,其余几个则都跑远了。
四个孩子里有三个是男孩还有一个小姑娘,大概是玩的太疯,所以四人身上脸上都有灰尘。
四个孩子走到树荫下后齐刷刷的蹲在了沈况对面,片刻后,其中一名孩子看着沈况好奇问道:“大哥哥,你是传说中的大侠吗?”
沈况闻言笑道:“大侠算不上,小侠可以是。”
“那,有多小?”另一个男孩一本正经的开口问道。
沈况听了便也顺着他的意思,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后回答道:“大概就和你们年纪一样小。”
四个孩子闻言都有些不明所以,那位小姑娘倒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看了看拴在一旁的马儿,饶有兴趣地问道:“小侠,我能摸一摸你的大马吗?”
小侠,大马,多么有意思的称呼,沈况笑着点了点头。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到马儿面前,伸出手在马腹上摸了摸,大马感受到小姑娘的手掌后鼻子里哼哧哼哧的吐着重气。小姑娘见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沈况笑着说没事,马儿不会伤害她。
听到沈况的话后,小姑娘再次鼓起勇气走近,这一次她摸了马儿的鬃毛,大马也似是知道自己刚才吓到了小姑娘,所以没再呼重气,小姑娘心满意足的咯咯直笑。
见到小姑娘摸了马,其余三个男孩也蠢蠢欲动,沈况笑着说一起来吧,三个孩子便立马跑了过来。
孩子们手轻,来回抚摸之间大马很是享受,舒舒服服的嘶鸣了一声。
四个孩子摸过大马后,又齐齐坐回了原地,他们席地而坐完全不在意灰尘。
沈况看向另一边正在招收弟子的情景问道:“你们怎么不去那里试试?”
三个小男孩闻言争先说道:“我上午去了,可那位老爷爷说我资质太差,上不了山。”
“我也是,老爷爷说我以后没什么成就,不愿意收我。”
“我是因为家里就我一个男娃,爹娘不舍得把我送上山。”
三人一一说完,沈况看向最后的小姑娘问道:“那你呢?”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我爹说小姑娘家家应该学好女红,不能整天舞刀弄枪的,否则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小姑娘说完,沈况笑着点了点头。
见惯了姜凝、南乔还有宋宛这般的惊艳女子沈况都快忘了在大魏大多数女子还是恪守古制,希冀安稳的相夫教子,便如林
晚照这般女子抛头露面在外做生意的都会遭人在背后说道。
其实大魏在女子风气上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开放的,沈况听说南梁那边在这一事上更为严苛。
小姑娘刚说完,另外三个小男孩却是齐声道:“小侠,徐子午她平日里其实最喜欢这些,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听到这话,名叫徐子午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沈况转过头看向徐子午,这一次他运转真气于眼眸处,果真看出小姑娘身上的不凡。
三个小男孩乍见沈况眼眸中带着氤氲紫气,全都长大了嘴巴,惊讶不以。
很快,沈况眼眸恢复如初,其中一个小男孩立马问道:“小侠,你刚才眼睛怎么变成紫色了?”
沈况笑道:“我是在看子午习武的天赋如何。”
那小男孩闻言又追问道:“小侠你一定很厉害吧,我看那边的老爷爷和老婆婆好像都不会你这样!”
沈况笑了笑:“小打小闹而已,就是看着厉害。”
小姑娘徐子午听到小侠在说她,便也抬头看了过来。
沈况也看向她,笑着道:“愿意伸出手给哥哥看一眼吗?”
沈况说完,徐子午没有犹豫,缓缓伸出手。
沈况浮手置于小姑娘徐子午的手心正上方,他运转真气一点紫意瞬间从他手心处流出浸没于小姑娘徐子午的手心,之后那道紫意沿着小姑娘的七经八脉最后进入她的丹田处。
这道紫意凝聚有沈况的真气在里面,所以他可以感受到真气游走于小姑娘的经脉中宛若空游无阻,这意味着小姑娘徐子午有着极高的习武天赋。
聚精于这件事的沈况丝毫没有注意到再次张大嘴巴的四个孩子,因为那道紫意进入徐子午手掌的时候对于从未见过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神奇。
片刻后,沈况收回手掌看向小姑娘道:“子午你的天赋的确很好,平时爱耍拳还是练剑?”
徐子午闻言有些羞赧,不知道说什么好。
坐在他身侧的小男孩则替她回答道:“小侠小侠,徐子午平时最喜欢耍我们看不懂的王八拳,没名字,就乱耍,不过打在身上可疼了。”
小男孩说到最后“可疼”的时候,其余两个孩子和他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有少被打过。
“小侠,徐子午是不是以后能成为大侠?”小男孩追问道。
沈况看着包括小姑娘徐子午在内四个孩子希冀地眼神笑着道:“其实江湖没什么好的,大侠也没什么好的,我们习武修练是因为喜欢所以渐次登高,而不能因为要当大侠所以才习武,懂得这个道理吗?”
四个孩子听了,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徐子午缓缓道:“小侠,我也是因为喜欢所以才随便挥拳的,也没有想要当什么大侠。而且我是姑娘,等我再大一点我就不会这样了,姑娘要有姑娘家得样子。”
沈况闻言笑着道:“嗯,喜欢、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不一定非要习武。”
其实对于能不能成为大侠,孩子们没有多少执念,倒是这般沈况觉得尤其好。
之后,沈况一一问了他们名字。
三个小男孩分别叫岳南北、姚庚岁、万言,以及小姑娘徐子午,而沈况还是沿用姜疑这个化名。
孩子们对刀啊剑啊这样的江湖事很感兴趣,倒也不是非要走进这
座江湖,他们只是喜欢问喜欢听,沈况便给他们讲述一些趣闻,偶尔也会有瞎编,但因为故事本身有趣,所以四个孩子听的异常认真。
也是因为故事,后来大树下又聚集了好几个孩子。
另一边,门派招收弟子的事因为午间日头太大,暂告一段落。
一众人休息时看到大树下聚集的一圈孩子,难免好奇看了过去。
年轻弟子看着树下场景心里也跃跃欲试想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那师姐却愈发对此嗤之以鼻。
两位师门前辈见状也互相交流道:“能听清楚那位后辈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老妪闻言摇了摇头:“听不真切。倒是我观那年轻人气相内敛平静,应当不是表面上看去这般普通。”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我也有此感觉,许是哪个门派或是家族独自游历江湖的子弟,底蕴不俗。”
“有察觉到有护道人在后吗?”老妪又问道,只是这一次言语里多了些许不善。
她说完,身旁老者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莫要再有这般想法了,出门在外小心为妙。而且咱们这里离康竹城说远不远,这段时日保不齐会有高手出没,阴沟里翻了船课可不值当了。”
老妪闻言这也才想起康竹城那事,细细想来这样的可能性不低,他们万象境大圆满的境界放在那些大门大派眼中也都只是小鱼小虾。
老者看着大树下那道青衫身影忽而有些可惜道:“没能领略剑神风采,实在是一大憾事。”
老妪微微笑道:“与生死相比这些虚事无足轻重。”
老者闻言,抚须一笑,他也只是感叹。
除了他们两人在谈论沈况外,其余五名弟子也在各自谈论。
年轻弟子和那位师姐对于沈况的看法截然不同,而其余三位弟子则都看沈况不太顺眼,没来由的。
坐在树下休息的沈况哪里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招到了别人的不喜。
片刻后,看沈况不顺眼的三名弟子在得到老妪的授意后缓缓朝着沈况走了过去。
身后老者见到这一幕知道是老妪不死心,他本想出言阻拦,但那老妪却是笑道:“师兄无须紧张,且让他们试探试探那人底细,若是修为不高,我们手脚干净点不会留下马脚的。”
老者闻言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阻拦,因为他心中也在抱着这般侥幸。
那三名弟子走近后,其中一人居高临下开门见山道:“今日是我们天门观在此招收新弟子的日子,阁下此举是不是有些逾越规矩?”
此人说完,沈况就知道对方是故意来找茬的。
不过他倒也不生气,依然平静道:“在下只是路过,不会与你们争抢弟子。”
沈况说完,那人却是不管不顾又挑衅道:“既然阁下与我等皆是同道中人,在下可否斗胆依然江湖规矩与阁下问剑一场,阁下若是输了就此离去,如何?”
“这是你师门长辈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沈况淡淡问道。
三人听到沈况的这句话后都有些不屑一顾,且神色里充满戏谑。
见三人不语,沈况再次开口道:“如果是你们师门长辈意思那就让你们长辈自己来,若是你自己的意思,就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到这里,三人却是越发不屑。
挑衅那人道:“那我就当阁下答应了。”
第两百二十章 莫道桑榆晚
天门观,门派名讳听上去近于道教,但其实与道教毫无关联。
天门观底蕴浅薄,老观主修行一生也不过是个归元境前期,而眼前三名二代弟子中修为最高的是说话这人,万象境前期修为。
他们的境界放在他们自己山门中或许还能看得过去,但于沈况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那名弟子方一说完,也不管沈况身前孩子,便提剑冲了上来。
沈况见状一个闪身越过几位孩子将他们护在身后,而对于袭来的那名弟子,沈况看也不看,他握着未出鞘的幽牙轻轻一挥,一道剑气转瞬掠至那名弟子近前。
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一道剑气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身上。
沈况的这一剑虽然没有下死手但对于只有归元境前期的那名弟子来说,也足够让其重伤了。
本想让弟子出面试探的那名老妪见到这一幕后,顿感不妙,她与身旁老者相视一眼而后联袂赶至弟子身边。
解决完找茬的弟子,长辈又出面。
沈况回过头笑着让孩子们往树后去,他则一个人站在前面面对老妪和老者。
两人知道,方才沈况那看似随意的一击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对方修为在记名弟子之上,所以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等其余两名弟子将那受伤弟子搀扶起来后,老妪缓缓转过身看向沈况道:“老身天门观长老尚离,弟子无礼,也已受了应有的教训,小少侠可否卖我一个薄面,此事就此揭过。”
名叫尚离的老妪说完,她身旁那老者也跟声道:“老朽天门观长老谷尘丰,幸会少侠。”
两人上来自报家门,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想以门派施压,好一个此事就此揭过。
沈况看向两人轻笑道:“看来你们以前没吃过这些苦头。天门观啊,哪里来的小门小派?你们这几名弟子挑衅在先,你们看在眼里却不管不顾。本想看看我这块骨头硬不硬,不硬的话好任你们拿捏,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栽了跟头。看你们配合的如此娴熟,这般法子应该不是第一次用了吧。”
沈况轻笑着,言辞不算和善,一字一句道出了两人心中算盘。
尚离和谷尘丰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尚离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我们管教无方,此次回山定当加倍约束。元卜,还不快给少侠道歉?”
那名叫马元卜的弟子听到师门长辈的命令后,忍着伤痛对沈况抱拳道:“是元卜冲撞了少侠,多有得罪。”
马元卜告罪完,沈况看着一唱一和的几人缓缓道:“今日是你们天门观招收新弟子的大日子,我这个外来人也不愿过多纠缠。他的道歉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作为长辈,你们谁来领我一剑此事我就当过去了。”
尚离和谷尘丰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或许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会如此追着不放。
他们虽然看得出来沈况方才那一剑不凡,但对于沈况的境界两人心中都没有底,所以一时间谁都不敢贸然答应。
沈况见状,怀抱幽牙,慢慢等着。
片刻后,谷尘丰缓缓开口道:“少侠这般是不是有些......”
“有些什么?有些仗势欺人吗?”沈况冷笑道。
谷尘丰闻言面容一僵,显然是有些不悦。
说到底他是一派长老,何时在一小辈面前如此客气,而且自己的客气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咄咄逼人,便果真
是大派的年轻弟子又如何?这般年纪,修为还会高他一大截不成?
谷尘丰也冷声道:“阁下这是执意要与我天门观交恶?”
原本在远处观望的年轻弟子和那师姐这时候也赶到两位师门长辈身后,年轻师姐知道师叔有了怒气,心中莫名有几分畅快,穿了青衫当真以为自己是剑神了?
谷尘丰说完,沈况淡淡道:“一个天门观我还不放在眼里。谁来领剑?还是你们一起?”
听沈况口出狂言,老妪尚离忍无可忍,怒道:“小娃娃好大的口气,初入江湖不久便这般倨傲可不是什么好事,今天我就替你家族长辈小小惩戒一番。”
老妪虽然上了年纪,但经年习武身子骨依旧强壮,一股子精气神也不是迟暮之年的样子。
说罢,她拔出长剑直逼沈况而来。
但尚离的身法在沈况眼里满是破绽,沈况立在原地没有任何躲闪。
尚离一剑刺来,沈况立剑轻挑而后猛然一用力,刹那间便将老妪手中剑打飞出去。
尚离见状不妙则立刻遁退回。
只是第一个照面,手中长剑救被对方挑飞,这完全出乎了尚离的意料,老者谷尘丰也看出了尚离眼中的惊骇。
“此人修为怕是不在你我之下。”尚离开口道。
谷尘丰闻言看向另一边依旧风轻云淡的沈况不知为何心底忽觉不妙,可事已至此他们已然没了退路。
所以谷尘丰低声道:“待会儿我们一起出手。”
尚离闻言立刻点了点头。
下一刻,尚离和谷尘丰纷纷出手,尚离随手一招,被挑飞的长剑立刻返回。
看到两人一拥而上,沈况轻笑道:“那就一起来领剑。”
幽牙剑出鞘,沈况单手横握顺势横劈出一剑。
这一剑的威力显然比之前那一剑重了很多,尚离和谷尘丰见状也感受到了这道剑气的恐怖威压,所以两人也不再管什么长辈气度,皆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只可惜在沈况的这一剑下,两人的反抗都是徒劳。
剑气穿过两人护体真气重重打在两人身上,将他们打飞出去数丈之远,两人落地后皆口吐鲜血,久久不能起身。
五名弟子看见师门长辈被对方一剑击败,也不敢再管什么,迅速跑到他们身边将他们搀扶起。
一剑递出,幽牙归鞘,覆剑在后。
沈况看着被弟子搀扶起脸色惨白的两人只是冷声道:“小小的天门观还支撑不了让你们为非作歹的地步,今日我不愿大开杀戒,这点伤就当你们为以前的过错赎罪,若是再有下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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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死字,一句平淡的言语,落在天门观一众人耳中却如同惊天霹雳。
直到现在,那名师姐才幡然醒悟,原来对方真的是一位厉害的“剑神”。
不等尚离和谷尘丰回答,沈况又缓缓走回到了大树下。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沈况得胜而归所以立起前蹄,长长一声嘶鸣,沈况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
方才的一幕幕,躲在树下的孩子全都一点不落看在了眼里。
岳南北、姚庚岁、万言还有小姑娘徐子午,他们本都以为小侠真的只是个小侠,而现在他们明白了小侠其实比大侠还要厉害。
沈况返回大树下后,岳南北忍不住惊呼道:“小侠,原来你比天门观里的那些老爷爷、老婆婆还要厉害啊!”
岳南北
说完,其余孩子皆点头表示赞同。
沈况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我只是个小侠,能厉害到哪儿去?等我以后成了大侠你们在夸我不迟。”
孩子们闻言都被沈况风趣的话给逗乐了,虽然小侠这么说,但他们心中可不觉得小侠真的只是个小侠。
沈况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在这里歇了很久了,该继续赶路了。
沈况低头看向孩子们笑道:“歇息的差不多了,小侠我该继续赶路了。”
听到沈况的话,孩子们顿觉有些失落。
小姑娘徐子午看着沈况缓缓问道:“小侠,你以后还会到我们村子来吗?”
沈况闻言忽而想起了流水村里的那些孩子,尤其是小鬼头魏礼,还有白狐古笙,与他们一别也有许久。
片刻后,沈况笑着道:“只要我以后经过这里我都会过来看你们。”
“小侠你可不能骗我们。”姚庚岁也开口道。
沈况笑着点了点头:“小侠一言,驷马难追。我走江湖,靠的就是实诚,从不骗人。”
孩子们闻言,又都齐声笑了笑,小侠不仅故事多,说话还很有意思。
“哎对了,我这马儿还没名字,要不你们给它起个名字?”
孩子们闻言都开始皱眉沉思,片刻后,万言率先开口道:“要不就叫桑榆吧,和我们村子一个名字,这样小侠你以后看到大马也就能想起我们。”
万言说完,岳南北反驳道:“不好不好,小侠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的,起这么个名字太不威风了。”
沈况闻言笑道:“那你觉得叫什么好?”
“嗯...我还没想好?”
又过了会儿,岳南北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名字,跳起来笑道:“有了有了,小侠我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一定够威风。”
沈况笑道:“那你说说看,叫什么?”
岳南北笑道:“小侠,你叫小侠,那大马就叫大侠,威风吧!”
“大侠。”
沈况低头呢喃了一句,倒还真不错,于是沈况笑道:“行,就叫大侠。以后遇上打不过的人我就报大侠的名号,谁不害怕?”
岳南北嘿嘿一笑:“有大侠在,小侠你以后走江湖一定横行无阻。”
“那就借你吉言。”
一直到离开前,沈况才知道这个村子叫桑榆,很好听的名字。
有了名字的大侠似乎还真威风了起来,看上去都顺眼了不少。
看着沈况牵着马儿慢慢走远,孩子们有不舍,但更多的像是希冀,希望大侠和小侠以后的江湖真的可以走的畅快。
孩子们在大树下与沈况挥手告别,骑在马上的沈况则大笑远去:“小侠闯荡江湖去咯!”
一句有趣的言语,冲散了所有的不快。
另一边,天门观一众人看着缓缓离去的沈况,悬着的心这也才放下。
在尚离和谷尘丰眼里,那年轻的青衫剑客就像妖孽一般。因为对方的境界很可能是在归元境,如此年轻的归元境,不会是一般的门派弟子。
天门观,那名年轻弟子看着远去的青衫身影,不知不觉间心头多了几分艳羡,与对方相比,他的天才之名徒有其表。
孩子们和天门观一众人的心境沈况难以知晓,倒是他自己此刻很是畅快,他饮了一口多愁酒,但半点不忧愁。
莫道桑榆晚,以后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第两百二十一章 九子山上的前辈
桑榆村的短暂停留,与孩子们的短暂嬉闹都给沈况的路途增添了几分轻松与诙谐,而其中夹杂的那一丝不快则随着清风很快消散于天际。
离开桑榆村后,日头其实也还不小。沈况头戴斗笠,沿着山路骑行,一直到这日傍晚,他在山间一处瀑布下停步,准备今晚在此露宿。
瀑布不大,上下落差约莫两三丈,水流也不算湍急。
不过可能是因为经年累月的冲刷所以使得瀑布下形成了一块天然深潭,潭中水清澈见底,其中又有游鱼无数,日光照耀下,鱼儿摇曳生姿。
潭中鱼儿肥美,这也是沈况会选择在此露宿的原因。
山林间多的是青草,沈况将马儿大侠拴在潭下一处空地后,独自一人返回潭边。
沈况将包袱、酒葫还有幽牙剑一一放置在一旁,之后他三两下脱去身上衣物,一个猛扎直接跳进了深潭中。
潭水冰凉,盛夏时节以此来消暑再合适不过。
沈况在水中几番浅游后,这一日,因着赶路而来的疲惫感顿时消退,他靠在潭边,仰头看那树林间洒下的霞光。
光影斑驳间,一日又浅浅。
靠在岸边闭目养神的沈况,很快呼吸变得均匀,他竟是这般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虽然耳边有水落声,但依然挡不住沈况的睡意。
不知过去多久后,沈况幽幽醒来。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天,只是光亮暗淡,夜色还未完全上来,说明他睡得时间不长。
休息好的沈况在水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自上而下看了看潭底的游鱼,打算趁着还有光亮,抓几条大鱼作为今天的晚饭。
沈况低头俯瞰,很快锁定了目标,他二话不说再次一个猛扎,没了身影。
......
青黛是这九子上中一头修道有成的精魅,她的本体是一株灵芝。
她在经年累月吸收日精月华后,机缘巧合之下她化作人形,并给自己取名青黛。
但也因为她的化形走了捷径,所以她真实的修为只在入道境后期,而且她不擅长厮杀,真实的实力可能还要再往下降一些。
青黛化形已经有好多年了,不过她仍旧一直生活在九子山中。
青黛也读过几本关于山外世界的书籍,书里所描写的安静祥和深深吸引着她,所以化形之后的这些年她也曾偶尔溜下山去过。
人类的世界热闹极了,不过青黛知道山外世界的修行人喜欢捉杀她这样的精魅,所以每次下山她都不会久留,而且平日里在九子山上她也很少外出,若是必须出门她也只会在太阳下山后。
九子山离着最近的人类村镇很远,所以这里也算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以前九子山方圆百里之内还有个一个化形三百年的槐树爷爷,只不过二十年前槐树爷爷老死了,为此青黛伤心了很久。
他们这样的精魅虽然寿命很长,但只要选择幻化成人形就会和人类一样变得有生老病死。
可即便如此,许多踏足修行的精怪都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化形成人。
今天,日头渐落后,青黛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往溪涧寒潭打水。
青黛也正是在距离寒潭不远处的地方化的形,所以她一直都认为那处寒潭的潭水不同寻常。不过潭水不含半点灵气,更多的只是青黛一厢情愿的想法。
不过长此以往下来,去寒潭打水倒成了青黛最喜欢的一件事,一个人蹦蹦哒哒,路上心绪还会找到可
口的野果。
青黛今日照例往寒潭去,可当她快要走到寒潭外的时候,她远远看见潭下的那处空地上拴着一批黑马。
黑马就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马,所以青黛稍微隐匿气息马儿根本发觉不了她。
而黑马背上的缰绳与马鞍都似在表明马儿的主人就在周围。
待青黛反应过来后,她的身形气息都隐匿的更深了。
青黛四下看了一大圈,但都没有察觉到人踪。而这也让青黛愈发紧张起来,对方莫非是冲着自己来的?
念及此,青黛不敢大意。她小心翼翼地四下走动,只不过一番下来仍不见有其他人的影子。
而就在她狐疑间,寒潭中一道人影忽而破水中而成且双手各抓着一条大鱼。大鱼在使劲挣脱,溅起朵朵水花。
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沈况在破水而出片刻后忽而感应到周遭有其他气息波动,沈况闭上眼,而后又迅速睁开,一道紫色光芒自他眼中迸发出,他四下逡巡,很快在大侠身边发现了一袭白色身影,待看清那竟是个女子后沈况吓了一大跳。
而当沈况的紫色眼眸看过来的时候,青黛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这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沈况经过短暂的迟疑后,赶忙将手中两条大鱼扔向岸边,而后又再次没入水下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
沈况看那姑娘站在那边不仅不为所动而且还在看向这边,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喊道:“姑娘可否稍作回避,容我穿个衣服?”
对方能在近身之后才被自己注意到,说明那位姑娘修为也不低。
听到话的青黛很快从纠结中回过神来,她木讷的缓缓转过身,但是没有走远。
沈况见状也不管不顾,三下五除二从包裹又里拿出一套新衣服,依旧是一身青衫。
发丝上沾染的水珠在沈况真气蒸腾下很快干爽如从前。
做完这一切后,沈况也没敢太靠近那位陌生姑娘,不敢倒是与多方稍稍拉近了些距离。
沈况站定,看着那位姑娘只是小声说了句:“姑娘你可以转过来了?”
青黛闻言又缓缓转了过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位一身青衣、玉面温润的年轻人,年轻人腰挂长剑和一紫黑葫芦。乍一看上去,青黛以为对方会是山下书院中的那些学子,可又想起对方腰间长剑和酒葫,青黛又觉得他会是个习武之人。
沈况一开始并没有查探对方修为,但在他想起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兀的出现一个白衣女子,且容貌秀丽,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沈况在看了几眼后,也很快意识到对方不是人类,而是一头修道有成的精魅而且看样子修为不低。
能幻化成人形最少都会有化形境的修为,沈况以为这还不是当下的他可以抵挡的,所以他下意识有了防备。
转过身来的青黛看眼前那青衫年轻人不说话就是上下打量她,忽而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
“我...我我就是来打水的?”青黛有些结巴道。
“姑娘你是住在这附近?”沈况接过话问道。
青黛闻言抬起头看了看沈况,虽然对方没有一上来就要打杀她但她还是有些害怕,所以她缓缓点了点头。
“你是路过的修行中人吗?”青黛问道。
沈况闻言,有些不明白青黛为何会有此问。他点了点头后说道:“嗯,我是修行中人。不过我只是路过这里,没想到会打搅姑娘打水。”
听
到沈况致歉,青黛忙摆手道:“不打搅,不打搅,这出水潭天然孕育本就不属于我一人。”
青黛一句说完,沈况没有接话。
青黛心中嘀咕了半天最终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
沈况诚实的又点了点头。
青黛见状就像是被定身了一般,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着沈况。
沈况倒是把青黛的此番模样当成了什么预兆,所以他赶忙解释道:“还请前辈莫要怪罪,这荒郊野岭晚辈也是为了自身安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窥探前辈身份。”
青黛害怕沈况的同时,沈况也在担心这头化形精魅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如今师父不在身边,他便是拼死也打不过对方。
而当青黛听到沈况解释且以晚辈自居后,青黛也解释道:“我...我算不上前辈,少侠你叫我青黛就可以了。”
沈况闻言道:“青黛...姑娘。”
想了想,沈况还是遵从对方意思,没有叫前辈,叫了一声姑娘。
“敢问少侠名讳?”青黛问道。
沈况本想脱口而出姜疑的,只是最后还是说出了真名,“回青黛姑娘,我叫沈况,是路过这里的行人。我欲打算去往平山城。今日已迟所以就选择在此露宿,在下不知道这是青黛姑娘你的修行地,还望姑娘莫要责怪。”
感受到对方接连的平和语气后,青黛也知道对方没有恶意,所以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沈况说完,青黛回道:“沈公子不用上心,你并没有打搅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
沈况最后一句说完,两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气氛有些安静。
过了片刻,沈况想起对方是来打水的,但自己刚在里面洗完澡所以有些愧疚道:“我方才不知道此地有人,故而在深潭里洗了澡,青黛姑娘若是想要接水可能要到瀑布上游去了。”
说完,沈况测过身给青黛让出了位置。
青黛见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就在快要走到沈况身前的时候,青黛停下脚步看着沈况问道:“沈公子是道士吗?”
听到青黛有些奇怪的问题,沈况轻声答道:“在下不曾佩戴桃木剑也不曾束冠,不是道士。”
看到沈况神色平静的说完,又放下些许戒备的青黛才缓缓走过沈况身边。
路过沈况身边的时候,青黛突然感觉到沈况身上残留有其他精怪的气息,她身体猛地一僵,以为沈况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在瞎说骗她的。
不过,一直等她走过走远,沈况都没有出手,这也才让她稍稍放宽了心。
“沈公子以前也进出过精怪吗?”走过去的青黛回首问道。
沈况方才其实注意到了青黛慕然的紧张,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这时听到她的问话,沈况这才有了思绪,对方刚才一定是感受到了以为自己诛杀过精怪,可以对方的实力不应该震怒然后问责于他才对吗?
短暂思量后,沈况回答道:“不瞒青黛姑娘说,我曾有一朋友她便是白狐所化,我还有一剑,剑中有剑灵。”
沈况说剑中有剑灵本是想表明自己的清白,但青黛却本能的觉得沈况一定是个极为厉害的剑客,拥有一把神兵利器。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况腰边长剑,而后施了万福,缓缓往上游走去了。
青黛离开后沈况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到现在都不太明白那位名叫青黛的前辈目的是什么?
第两百二十二章 姑娘爱喝酒
不敢再多想,也不敢放松警惕。
沈况稍稍远离了些寒潭,免得待会儿那位前辈心有不悦又回过来降罪于自己。
及至此时,沈况多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山精鬼怪之流本极为罕见,但他短短几月时间就接连遇上好几个,好在对方都没有伤人心思,否则他绝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悄悄瞥见远处已经没有了那位姑娘的身影后,沈况才完全放松下来,他整理好放在潭边的其他物件,而后走到了大侠身边。他拍了拍大侠的肚子,看来是美餐了一顿。
两条肥美的大鱼很快被沈况开膛破肚架在了火堆上炙烤,炭火很快将鱼烤的油光锃亮,香味也很快蔓延开来。
寒潭鱼肥,只可惜沈况身上没有其他佐味小料,不然滋味一定更好。
啃了好几顿的干粮,当下见了美食沈况食指大动,他拿起一条已经烤好了的鱼大快朵颐了起来。
吃一口鱼肉,喝一口酒,滋味倒也过得去。
也是在沈况食味正酣间,去往上游打水的青黛缓缓走了回来。
仰着脖子正喝酒的沈况余光瞥见那一抹白色身影后手下动作略微停滞而后他慌忙起身胡乱擦了擦嘴角,礼貌的招呼了一句青黛姑娘。
青黛一眼就瞧见了沈况手里的烤鱼,香味飘的很远。
青黛平日里的食物很单调而且她从不吃荤腥,所以烤鱼的味道虽然很香但并不吸引她,倒是沈况手里握着的酒葫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山下时她也曾见过,葫芦里装着的好像是叫酒,很多人类都爱喝。
青黛思量间也缓缓走到了沈况身旁,侧身走过时,青黛瞥了一眼沈况手中酒葫,而这一幕恰好被沈况捕捉到了。
青黛很快收回视线,沈况心思纠结后还是试探性的开口问道:“这是我们人类的酒,青黛前...姑娘要不要试试看?”
青黛闻言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了沈况一眼,而后道:“真的,可以吗?”
沈况笑道:“一点酒水而已,如果青黛姑娘喜欢都赠予姑娘亦无不可,只是这葫芦不能送给姑娘。”
青黛点了点头,她当然不会连葫芦一起要来。
片刻后,青黛不知使用了什么术法凭空变出了一个精致瓷杯。
沈况把葫芦口擦了擦后,这才给青黛倒了一杯酒。
看着杯中与山泉水无二的酒水,青黛一时间有些好奇,难道这酒水里还有其他玄妙?
她端着瓷杯凝视了片刻,而后她探出头在杯口嗅了嗅,味道有些刺鼻,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清甜。
青黛微微蹙眉看向沈况,沈况以为是她不喜欢这酒水口味,所以解释道:“有些委屈青黛姑娘了,我这酒水廉价,滋味很一般。姑娘可以先尝尝看,如果不喜欢倒了也无妨。”
在沈况促说下,青黛最终还是将瓷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酒水入喉,辛辣无比。
青黛想吐出去,但一想到是眼前这位青衫少侠赠予,她又只好强忍着咽了下去。咽下之
后,青黛只觉得腹中有烈火在燃烧,半晌才消散去。
灼烧感渐退后,青黛紧皱眉头看向沈况,不过她还未开口,沈况就已经知道她不喜欢这味道了。
沈况有些为难道:“不好意思前辈,我就只有这种酒水。”
青黛自然没有怪罪,本就是她好奇。她收起瓷杯而后开口道:“我在山下见过很多人类喝酒,原以为会是甘甜的味道,却没想到如此辛辣,入喉如火烧,不好喝。”
沈况本以为青黛作为前辈会是个爱酒之人不然也不会好奇他葫芦里的酒,但直到此刻听到青黛的话后他才发现青黛方才就只是好奇,听她的语气之前分明是滴酒不沾之人。
沈况为自己方才的劝酒追悔莫及,对方不会趁此找他麻烦吧?他心中忐忑。
于是沈况打圆场道:“青黛姑娘,其实也...也有甘甜的酒水,比如青梅酒、葡萄酒等等。除了有淡淡的酒味之外也有甜味,青黛姑娘可能更适合此类酒水。”
青梅和葡萄都是青黛爱吃的东西,所以听到这两种东西也能酿成酒,青黛对酒水又来了兴趣,只可惜她当下喝不到。
沈况说完青黛点了点头,随后她从袖里拿出几颗路上摘的野果递给了沈况,算作喝沈况酒水的回赠。
青黛递了过来的时候也没说话,沈况便也木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接了过来谢了一声。
而后沈况又道:“还有一条烤鱼青黛姑娘要不要尝尝?”。
礼尚往来,此刻除了烤鱼沈况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青黛看了一眼金黄冒油的烤鱼,卖相很好也很香,但引不起她的食欲,所以她摇了摇头道:“谢谢沈公子的好意,我不吃这些。”
沈况闻言便也只好作罢。
青黛又看了一眼沈况手中葫芦,想了想问道:“沈公子方才说的青梅酒和葡萄酒山下也能买到吗?”
话题一下子跳转回去,沈况还有些恍然。他回过神来回答道:“一般的酒肆应该都有但也不一定,因为大部分人爱喝烈酒,这般轻柔的酒水喜欢的人不多,很有可能只会在一些特定的小酒馆里有,都是自家酿来喝的。”
听沈况说不常见,青黛觉得有些可惜。
沈况见她神情忽而有些陌落则还以为是不喜欢自己说的,于是他又道:“青黛姑娘,其实不管是青梅酒还是葡萄酒他们本身都是酒,入口还是会有苦涩、辛辣,只不过与寻常酒水相比更淡些,所以青黛姑娘若是想尝试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之前的那股辛辣感已然消失,青黛此刻觉得之前的那种感觉似乎还有些美妙,现在想来也不是太难接受。
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我知晓的。”
说完,青黛仿佛有些难为情的道:“沈公子可否再分些酒水给我?”
沈况闻言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抬起酒葫道:“青黛姑娘是要葫芦里的这些吗?”
青黛点了点头,“可以吗?”
沈况笑道:“当然可以,些许酒
水而已。”
青黛闻言也嫣然一笑。
这一次她又凭空拿出了一个精巧的透明瓷瓶,有些类似于琉璃。
沈况接过琉璃瓶,而后往里缓缓倒酒。
琉璃瓶不大,装满也就不到一斤的酒水。装满后,沈况将琉璃瓶还给青黛,青黛笑着收了下。
沈况好奇方才觉得味道不好的姑娘此刻又为何主动要酒喝,不过因为对方是前辈,所以沈况没有胆子直接开口询问。
倒是这一番相处下来,沈况觉得眼前这位青黛前辈性格和蔼,和古笙、湘儿她们一样,都不喜欢打打杀杀。
青黛接过琉璃瓶后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在沈况思量间她竟又偷偷尝了一口。
这一回,依旧辛辣入喉,腹中火烧,但青黛却是笑了。
沈况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一幕,前辈果真是前辈,行事风格旁人永远猜不到。
喝完一口酒后,青黛见沈况正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在山下见他们喝酒的时候都是好多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似乎很开心。”
沈况闻言也笑道:“那些大多是兄弟朋友们在一起,喝酒开心,其实一个人两个人也能这般。”
青黛像是听懂了一般点头问道:“如我们这样也可以吗?”
沈况闻言一时有些纠结,前辈这是要和他一起喝酒?
沈况硬着头皮道:“也是可以的,如果是熟悉的人之间那就更好了。”
沈况说完,青黛看了看他忽而道:“那沈公子你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和我说说山下的事情吗?我很少离开九子山,所以对山外的世界很好奇。”
沈况闻言问道:“以姑娘你的实力在山下自保是没问题的,以后或许可以走远些看看。”
青黛摇头道:“槐树爷爷曾经嘱咐过我,山下世道险恶,坏人很多,要我一点小心,切莫贪恋。”
想起沈况不知道槐树爷爷的身份,所以青黛又解释道:“槐树爷爷以前也是九子山中的一头精魅,化形更早。”
沈况闻言赞同道:“那位槐树前辈一定是见识过大世面的。如今世道不算好,外面高手很多,以姑娘的出身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会有麻烦。我一路走来,九子山前后方圆百里都了无人烟,姑娘在这里很安全,姑娘放心我离开后一定不会透露姑娘的行踪。”
虽然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最后沈况还是提醒道:“姑娘以后遇到陌生人一定不要轻易现身,很有可能会给姑娘招来横祸。”
不知何时,两人已相对坐在篝火边,沈况席地,青黛则用了书法,漂浮于地面。
沈况说完,青黛点了点头。她其实没有告诉沈况,她的眼睛可以看穿人心,人性善恶好坏,她一眼便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愿意和沈况多话,和沈况闲聊。
而在沈况眼里,这更像是一位不知名前辈莫名其妙的考验,到现在他都没敢彻底放松,实在害怕!
放松,实在害怕!
第两百二十三章 继续赶路
所谓的前辈其实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精魅,所谓的晚辈却是个“心眼到处”的青衫郎。
沈况并不认为自己的认知就是全部江湖,他仅仅只是这座江湖里最普通的一个。好在他心中故事不少,以此下酒,最是酣畅。
沈况给青黛说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事,不过并没有将主人公说成自己。
他这一路上有过厮杀也有过平静,但更多的还是追风赶月。
作为倾听者的青黛很快就被带入到了沈况的世界里,青黛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袭青衫郎,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才走到师父身边,好在他身边还有其他人。
不知不觉夜色笼罩,月亮也已悄悄爬上天空,山间清风刮过,林下火光摇曳。
篝火边,两道人影相对坐着,沈况夸夸其谈,青黛耐心聆听,直到康竹城之事结束。
“那后来呢,后来他去了哪里?”一直耐心听着的青黛好奇问道。
沈况闻言先是喝了口酒而后笑道:“后来,从少年郎变成年轻人的剑客一人一马离开了康竹城,他打算去见一些许久未见的人。”
“是那些姑娘吗?”
“大概是吧!”
及至此,这个不完美的故事方才画上了个还算完美的句号。
而听到沈况话的青黛也觉得离开康竹城后的年轻人,未来一定会有更好的结果,不会再这般累。
青黛看着眼前正缓缓喝酒的年轻人,她猜想着那座江湖是否都是这般。
其实她能感受到沈况从一开始到当下心境上的变化,那是一种从紧张到愤起最后释然的转变,就像是他自己走过了故事中的那段江湖一样。
青黛没有去问原因,她闭眼为故事中的那个年轻人默默祈福。她以自身灵力牵引心神,这算是她的一门独门术法,在与人厮杀上没什么太大帮助,就只是一种祝愿,能给被默念的人带去些许福气。
沈况默默看着青黛的动作一直到她再次睁开眼,沈况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同,但再次睁开眼的青黛却是看到了沈况周身那层淡薄到快要看不见的心神牵引,原来故事中的那个年轻人真的是他自己。
此刻,青黛再看向沈况的时候忽而觉得眼前这位青衫客是那么的不同,他不同于山下的那些江湖人,那不是流转于表面上气质的不同而更像是发自内心与那座小江湖的不同。
青黛微微笑道:“谢谢沈公子的故事,很精彩。”
沈况闻言也笑道:“些许故事而已,青黛姑娘喜欢就好。”
沈况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打算把所有的事都说完,只不过后来情之所至,说着说着故事也便脱口而出,没来由的。
方才听故事的时候,青黛偶尔也会喝一口酒,不知不觉间她的脸颊已微微有几分嫣红。
青黛起身对沈况施了个万福,轻声道:“沈公子以后若是再路过九子山一定要在此停留,好让青黛也略尽地主之谊。”
沈况见状还了一礼,点头应了下来。
之后青黛没有在逗留,迎着月色渐渐远去。
山间清风萦绕,夜色里,青黛离开后,沈况周围缓缓聚拢一层无形屏障,不过沈况并没有注意道。屏障没什么大作用,可保一夜安眠而已。
再次送走前辈后,沈况没有了之前的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这位青黛前辈很好说话。
故事的故事从来都不只是故事本身,一段关乎于自己的故事全部脱口而出后,那些原本以为难以释怀的情感也终将随风消逝,因为当我们再次拿起的时候就已经说明我们可以放下了。
那位姑娘离开时的背影其实就是这样,是渐渐消失的!
两条烤鱼早已被沈况消灭的一干二净,这段偶然的相遇如今看来似乎刚刚好。
清风明蝉,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沈况比预想醒来的时间晚了些,而且他还发现自己露宿山间身上竟然没有半点露水,连马儿大侠身上也没有。
阳光透过树隙悄然洒下,沈况下意识地伸手遮掩,仰头看去,又是一日好天气,只是不知还会不会有好故事。
沈况起身伸了大大个懒腰,他来到寒潭边胡乱洗了把脸,潭水冷冽,清爽无比,沁人心脾。
趁着清晨太阳还不太猛烈,沈况和大侠再次上路。
九子山,多么好听的名字。
后来一路多山林,一直到这日晚间沈况才约莫走出连绵山脉,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沃野。
平原之地多湖泊水系,所以风光也很好。
慢慢的,路上行人渐多,沈况偶有见到泛舟湖上的文人雅士,也有骑青牛靠在牛背上慢慢悠悠归家的稚童,又有晚间三两结伴农忙回来的汉子。
沈况本以为是快要到平山城了,但他很快发现,这里只是一处村落,因为好几个小村子错落在一起,所以瞧上去像是一座小城。
陇上阡陌纵横,河流湖泊片片,此处俨然一副江南水乡的模样。
路上遇见的人倒也不好奇沈况的这一身打扮,更有自来熟的,与沈况擦身而过的时候笑着夸一句俊后生。
很快,村落中鳞次栉比的房屋映入沈况眼帘,且绵延很远。
也许是此地处于两山之间的地带,所以气候无常,云雨变化不定。这不,晚间这会儿竟是缓缓下起了细雨。
趁雨势还不大,沈况加快了速度进了村子。
倒是比预期要好,因为村子里还有一处简陋客栈。
客栈上下两层,前后两进,平日里来往行人不多的乡野村落客栈倒是有不少房间,且装饰华丽。
客栈掌柜是个神色和善的老者,沈况进入客栈的时候,他正靠在大堂柜上抽着旱烟。透过氤氲雾气,掌柜的看见了沈况,笑着让唯一的伙计上前招呼。
伙计年岁不大,看样子比沈况还要小,而且有些怕生。
“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伙计缓缓问道。
沈况闻言回道:“有没有上好的客房给我一间?”
听到沈况言语和善,伙计神色稍稍放松了些。“有的客官,客栈天字号客房都还空着,二两银子一晚,不知客官意下如...”
未等小二说完,沈况直接道:“给我来一间,最好可以沿路。”
小二闻言脸上有了些笑容,他先是看了一眼柜上掌柜而后笑着对沈况道:“好的客官,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房间。您看您要不要在堂里先歇会儿吃过饭再上去休息?”
小二虽然言语不多,但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他把客人的事都想的周整,而后给出建议,既不会显得多话又让客人心甘情愿的花钱。
沈况点头道:“那就给我上几道招牌菜,店里可有酒?”
“有的客官,我们客栈的招牌酒名叫翘摇,一两银子半斤酒水。”
“嗯,上半斤就够了。”沈况道。
小二笑着应下,“客官您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一直靠在柜上的老掌柜看着眼前这一幕欣慰的点了点头,小伙计眼里有活,饿不着。
沈况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望向窗外,细雨仍在下,但归途行人却依旧有说有笑不急不缓。
小二离开后,老掌柜又好好打量了一眼面生的年轻人,多半是个远来的江湖客在此休整。
“少侠是从朦胧城来的?”老掌柜开口问道。
听到老掌柜的话后,沈况收回视线看向他道:“掌柜的猜的没错,的确是从朦胧城来。”
听闻自己猜对了,老掌柜有些得意的笑道:“南来北往就属朦胧城里的人最多,最杂。”
“掌柜的也去过朦胧城?”
老者吐出一口烟气,点头道:“去过,不过那时候我这腿脚还利落,如今是走不了远路了。那时候的朦胧城就是南来北往行人商贾必经之地,如今多半只会更繁华了。”
沈况闻言回道:“嗯,朦胧城里外来人确实很多。”
老掌柜笑了笑:“那里也是秦楼楚馆最多的地方,适合你们年轻人。对了,朦胧城里的酒喝过了吧!”
沈况点头道:“喝过了,不过只是在一间小酒馆里。”
听沈况的意思似乎觉得小酒馆里的酒水不好,老者却是道:“对喽对喽,那些街巷里的小酒馆的酒滋味才是最好,而且佳肴也更下酒。”
听着老掌柜的经验之谈,沈况笑了笑,此中滋味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他们喝的其实不是酒水本身的好坏而是那般滋味,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沈况笑着回道:“掌柜的,你这店里的酒水比之朦胧城里的如何?”
听到沈况此问,老掌柜拂了拂胡须自得笑道:“能有一比,不差太多。”
意思是他这店里的酒滋味也够。
“哎呀,这江湖啊我还是年轻那会儿闯过,羡慕你们年轻人喽。”老掌柜感叹一声。
沈况笑道:“江湖什么时候来闯都有滋味,掌柜的何必拘泥于年岁。”
“那股子心气还在,就是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争取多闯几年江湖,也见识见识剑神风采。”
沈况与老掌柜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火热。
不久后,沈况要的几份菜肴和半斤酒水被依次端了上来。
沈况一边吃一边仍与老者闲聊,说着说着也便说到了这个村子。
老掌柜说村子名叫肆水村,肆意妄为的肆,一个颇为奇怪的名字。
沈况说有些喜欢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好。
老掌柜闻言也便接过话说他当年正是因为喜欢这里才最终停下闯荡江湖的步伐,此后也就一直在这里待到了如今,半生时光都在这里,老掌柜说他心甘情愿。
第两百二十四章 陆陆续续
半生时光停留在此处的老人说到这里时,似乎还有些得意。
肆水村,肆意妄为的肆。
客栈平日客人少,所以前前后后只有老掌柜和小伙计两人,从扫洒到下厨,小伙计包揽一切。老掌柜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一边闲靠在柜台上抽旱烟,一边静静看着门外来往不断的行人,而那些人似乎从来都没变过,老人是老人,孩子是孩子。
饭菜全部端上桌后,小伙计浮白退到柜台下的一张方桌前坐了下来,他偶尔回瞥一眼沈况所在的方向,好像是在观察客人喜不喜欢。
沈况先是尝了口翘摇酒,酒味入口轻柔但回味中却又夹杂着几分猛烈,颇有些不同。
见沈况喝了口酒后,名叫陶然的老掌柜笑着问道:“我这翘摇酒如何?”
沈况闻言放下酒杯,简单两字回道:“好喝!”
老掌柜嘿嘿一笑,得意的吸了一大口旱烟,喝过翘摇酒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柜台下的小伙计浮白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客人喜欢他自然开心。
沈况一边吃饭喝酒一边也会与老掌柜闲聊,浮白从不搭话,就一直坐在那里安静听着。
许久之后,屋外细雨渐停,滴滴答答的细小雨幕中一位新的客人走进了客栈。
来人是位身着一袭黑色劲衣的姑娘,她梳着一个干净利落马尾辫,脸上不施粉黛却依旧英气十足。黑衣姑娘衣着装束都很简单,唯有手中一把长剑点缀,只此一人一剑,洒脱不羁。
坐在柜下的浮白见又有客人进门,不待老掌柜开口他便主动迎了上去。
黑衣姑娘进门后先在门口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客栈,一个老掌柜、一个小伙计外加一个与自己一般在此歇脚的赶路人,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给我准备一间客房,能住人就行。再给我上两道小菜,两碗饭,一...半斤酒,我先吃个晚饭。”姑娘在大堂里坐下后,对走上前的浮白吩咐道。
浮白闻言,一一应下,之后便去后厨准备去了。
老掌柜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柜台上抽旱烟,新来了个风尘仆仆的姑娘,老掌柜也还是搭话道:“看姑娘行色匆忙,这是要到哪里去?平山城吗?”
黑衣姑娘闻言看向柜台上的老掌柜点了点头道:“我听说平山城的陈家最近家里出了什么脏东西,陈老员外悬赏高价除脏,好像已经有不少茅山道士过去了,我去那边凑个热闹。”
黑衣姑娘倒也不可以掩盖自己此行目的,直言不讳。
她说完,老掌柜微微失神想了想,倒是记不起这什么陈员外了,不过他还是笑道:“这般殷实人家往往出价都不会低,姑娘若是有几分真本事,得了这一回就够吃一辈子了。”
她本想要一斤酒,最后改为半斤因为什么,老掌柜陶然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黑衣姑娘自嘲笑道:“我也只是去凑个热闹,山精鬼怪之流我还不曾见过,不求能够剿杀,能见识一番也是不错。”
老掌柜闻言也笑道:“的确是这么个理。我活一大把年岁也就只见过一次那东西,而且还好不是个厉鬼。当时几个正一门的道士作了法,佛家僧侣又是一番超度后也便送走了。我听说若是厉鬼,会很麻烦。”
老掌柜的这番言辞显然是黑衣姑娘之前没听说过的,所以此番听了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忧。
老掌柜见状又笑着道:“姑娘也莫要被我的话吓到,鬼魅之流比之精怪还要稀少,且它们的形成条件也极为苛刻,成为厉鬼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啊这一次多半也只是会棘手一些出不了什么大事。对了,姑娘也许可以和你身后那位少侠一道,他叫姜疑,也要去往平山城。虽然他瞒着不说目的,但我瞧他那穷酸模样多半也是冲着陈员外家的悬赏去的。”
听老掌柜说起客栈里的另一人,黑衣姑娘也顺势扭头望了过去。
方才她没怎么仔细打量,如今仔细看了几眼后,发现是位青衫客,模样清秀,而且对方与自己一般有一长剑,只不过要多了个葫芦。
老掌柜最后的话显然是为了给沈况创造机会,所以他说完后笑着望向沈况,意思是莫要感谢我。
看到那姑娘扭头看向自己,沈况便也只好抱拳问候道:“在下姜疑,见过姑娘。”
黑衣姑娘闻言也抱拳回道:“在下穆云弗,沈少侠客气了。”
简单且普通的一句礼貌。
见两人言语生涩,老掌柜笑道打趣道:“姜小子,我猜的有没有错,你去平山城的目的是不是也是为了陈家的悬赏?”
沈况闻言回道:“陶掌柜,其实我是要去往灵山城,只是途经平山城而已。”
沈况说完,老掌柜却是不管道:“既然你顺路,那你往后就与穆姑娘同行一程,你们江湖儿女难得缘分,一起去那陈家看看,说不定真能得到悬赏也说不定。”
沈况婉言道:“陶掌柜,我与穆姑娘萍水相逢,还没到可以同行的程度。”
此刻,穆云弗也缓缓回道:“沈少侠的话也是我的想法。”
两人各自婉言相拒,老掌柜陶然有些可惜,多好的男儿与姑娘,看来自己不善撮合。
不久后,浮白将穆云弗要的酒菜端了上来。她虽是女子,但在吃饭喝酒一事上全然没有姑娘家的温婉,她一杯接着一杯连喝了三杯后,这才放下酒杯满足的笑了笑。
老掌柜陶然见状知道穆云弗很满意酒水所以笑道:“穆小姑娘可比姜小子会喝多了,我这酒很不错吧!”
穆云弗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好喝。”
与沈况一般无二的回答。
沈况听着老掌柜与穆云弗的话,云里雾里,自己何时说过酒水不好的话。
穆云弗不像沈况,一口酒一口菜。她似乎真的饿了,所以放下酒杯后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饭,一碗饭很快就见底了。
浮白做了两道简单下饭小菜,一道青椒炒鸡蛋,另一道葱爆羊肉。
看见客人大快朵颐的模样,浮白自然很是开心。
柜台上抽着旱烟的老掌柜陶然看到穆云弗不拘小节的模样也笑了笑,这姑娘啊还得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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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方才没能撮合姜疑和穆云弗一路他有些失望,不过这会儿他又提起了斗志。
男儿与姑娘,停停走走。
傍晚时分,西边云霞从火红渐渐变成暗红,光线渐弱,日暮西山。
夜色上来前,浮白点亮了客栈外的灯笼。晚间村子里的各家各户休息的早,所以很快村子里就只剩下客栈门前的两
盏灯笼和天空中安静孤挂的月亮。
吃完饭后,穆云弗径直回了房间,她还不忘将没喝完的酒水一起带着,姑娘爱喝酒,不是头一个。
沈况先去后院马厩看了眼大侠才回的房间,天字号客房不仅大,淡雅的装饰也深得沈况的心,沈况不经笑着感,出门在外有钱真好。
一楼大堂里,浮白收拾整理完后又枯坐在桌边,慢慢的,开始打起了瞌睡。
柜台上的老掌柜陶然还是时不时的抽一口旱烟,屋外蝉鸣不歇,看了眼天色,该打烊了。
陶然在柜台上磕了磕烟灰,他屈指轻弹,凌空打向正在打瞌睡的浮白。
迷糊中的浮白只感觉手背上一阵刺痛,很快清醒了过来,他只听掌柜的道:“浮白,关门打烊了。”
“嗯!”浮白应了下。
浮白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轮明月,除了偶尔圆缺不一,月亮似乎永远都在那里,不会离开。
就在浮白准正要门的时候,夜色里慕然出现两道人影,吓了他一大跳。
两道人影走近,浮白微微后靠。
柜台上的老掌柜陶然见状皱眉问道:“怎么了浮白?”
“掌柜的,有...有...”
“有什么?”
他们说话间,两道人影已然走近,浮白这也才瞧见是两个人,他平复了心境回答道:“掌柜的,有两位客人。”
寻常时候能碰见一位客人就差不多了,今日却是一下子来了四个。
老掌柜陶然闻言望向门外,那原本已经半关的门扉被再次推开,夜色里两道人影迎着微弱烛火走进了客栈。
来的是两个男人,三十出头,模样略有几分沧桑,看样子也是一路风尘仆仆方才到的这里。二人只是最简单的行人装束,不是本地人,也不是走江湖的游侠儿,故而没有武器傍身。
两人进了客栈后先是为刚才吓到浮白道了歉,浮白忙说不用。
陶然打量了眼两人,这一次他亲自开口问道:“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其中一人闻言轻声回道:“一间客房就好,不用太贵的。”
“一两银子的如何?”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是囊中羞涩。”
陶然摆了摆手:“谁都有有难处的时候。”
他说完,浮白看向两人道:“两位客官且随我来。”
两人闻言客气了的与陶然拱了拱手,之后便跟着浮白去了房间。
陶然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冷笑一声。
装出来的赶路人模样,若有若无的打量,都在暴露他们的目的,避了这么多年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老掌柜吸了口旱烟又吐出,低声自语道:“如今这世道,不怕死的人真不少!”
去而复返的浮白回到大堂后直接关了门,与掌柜的招呼了一声后他也回房休息去了。
浮白走后,陶然收起烟杆也慢慢悠悠朝着后院走去,后院有一间小院子是他的。院子不大,所以只住他一人。
小院中,陶然一步一步向屋里走去,只不过若是此时有人在这里便能看见他的每一步都凌空漂浮。
“武把式还没全忘!”他笑着感叹道。
第两百二十五章 肆意妄为的肆
饮尔一杯酒,陶然自足怡。
老掌柜陶然,本名陶怡,江湖三刀之一。在狂刀祝潭和撼阳刀祁鸿鸣还没闯出名堂的年代,江湖只此一把刀,所以江湖又有美名,刀圣。只不过如今江湖已鲜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刀圣陶怡,有着更像女儿家闺名的名字,但出刀从不轻柔。
肆水村,其实不仅有着一个极为古怪的名字,还有一个更为奇怪的地方。处于山峦之间的这里,其实本是一处画中世界,连陶怡当初也是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之后才知晓此中的玄机。
一副山水画卷,挥墨写意,画的就是一方世界,至于是谁的手笔,陶怡无从知晓。
肆水村里的人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们只是作画者画出的人,一点笔墨写就而来。
在此方世界里,他们与常人无二,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但在能看破此中玄机的人眼中他们自然非人,不过此间江湖能看破此中玄机的人已寥寥无几。
陶怡隐居于此已快五十载,来来往往也见过好些误入此地的外人。其中大部分来到此地的人都不知晓自己已经身处另一处小世界,所以他们在此停歇过后就会继续赶路。
但也有些人陶怡看得出来他们就是冲着画卷世界来的。
画卷世界里的一切都与外界无二,所以很多误入此处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另一方小世界。此地刻意找寻难觅,虽然它就在那里,但能让许多苦寻之人望而却步。
画卷世界里有诸多玄奥之处,连陶怡至今都没完全弄清楚。
陶怡并不会阻拦来此寻找机缘之人,那是他们的福缘,但那些人若是坏了规矩,他也不会手软。
曾经有误入此地且明显心怀不轨的人在此杀“人”,那人应当是知晓一些此中事,所以故意有此举。
被杀之人并没有如外界人一般流血死亡,他就此消散于此方天地。
好在陶怡早有准备,并没有让其他村民知晓此事,而那人最后也被陶怡斩杀于此。
后来,遇到误入此地的人有安然离去的也有就此死在刀圣陶怡刀下的,因为他们所谓的机缘都是靠屠杀这里的人。
此方世界人的消散都会产生一道极为精纯的灵气,不同于外界灵气的驳杂,这道灵气尤为精纯,而且可以直接被习武之人吸收,得之修为便可快速增长,这就是画卷世界的第一大机缘,也是陶怡在此待了五十载方才一点点的知晓的秘闻。
画卷世界里的人仿佛就是一个个灵体,这大概是当初描绘画卷之人的手笔。
画卷世界的另一玄妙之一是客栈的小伙计浮白,浮白生长于此方天地但与其他人大不同。浮白是一有灵之人,与陶怡一样是真的人,这是陶怡经过多年反复确认下来的。
一幅山水画卷,画尽山水故事,画遍和谐宁静,安稳祥和。但万事总会有些不同。
回到房间的陶怡拿出了那把久不曾使用的刀,刀名倒影,但他出刀从来无影。
陶怡没有再抽旱烟,他将老烟杠放在桌上,手中拿着白布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老伙计。
五十年了啊,还真有些长了。
陶怡放出心神一直留意客栈四人动静,那位名
叫穆云弗的黑衣姑娘早早就了寝,年轻人姜疑去了趟马厩回来后先是坐在桌案上写了些东西,而后一直在打坐。陶怡观年轻人真气运转气象,知晓对方已是归元境中期,如此天赋不知在如今江湖有无名头。
黑衣姑娘穆云弗的境界也不低,万象境大圆满。
最晚感到的那两人都是归元境后期,真实年纪都已超过五十的两人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换了容貌但依旧难掩老态。
两人如今在商量明日行动事宜,看得出来他们很是激动。
客栈房间内。
“赵大哥,这里真的就是那处传说中的画卷秘境?”房间里,另一人来回踱步,掩盖不住心中激动。
此人名叫万千与被称呼为赵大哥的赵天擎苦苦寻觅此处多年,如今梦想成真怎叫人不兴奋。
相比之下,赵天擎沉稳些许,“万老弟莫要过于激动,你我也知这些年有多少江湖好汉因为寻找这处秘境再也没了消息。我以为一定也有和我们一样到了此地最终没能活着离开的。我们都只知道这里机缘多,但其中也一定暗藏危险,我们不得不防。”
赵天擎说完,万千也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他冷静道:“没错,没错。此地虽然隐秘,但肯定也有和我们一样误打误撞进来的,怎么也不应该没有一个人出去,这里的危险一定不同寻常。”
赵天擎闻言接过话道:“至少目前看下来一切如常,没什么危险的地方,而且我们沿途进来碰到的那些村民和此处客栈的掌柜也都没有修为,说明危险隐藏在暗处,万老弟我们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一直在擦拭长刀听两人交流的陶怡此刻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两人不会被蠢死。他不会阻挠这些人获得机缘,但倘若他们肆无忌惮的破坏这里的规矩那就别怪他刀下无情。
越是年岁大越觉得找一处心喜的地方是多么不容易,再无此方世界了。
某一时刻,陶怡忽而停下擦拭长刀的手,眉头轻挑。片刻后他笑着自言自语道:“原来还是小看了这小子。”
赵天擎和万千所在的房间与沈况的房间相隔不算太远,两人进入客栈时有些动静,所以沈况一直有在注意。
有关肆水村的事沈况也是偶然间听到的,原本准备收回心神的他忽而听到两人在谈论此事,因为好奇所以一直听了下去。越听沈况也便眉头越是紧锁,从两人交谈中沈况知道了此处是一处画中世界,与从前他路过的流水村一样,一方小世界,玄奥无比。
机缘,沈况听两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此方世界的机缘。
沈况想了想,他一路沿着官道走的为何会到这里?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此地是一画中世界。
沈况思索良久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冥冥中他心中这般想法愈发强烈,细细想来他这一路走来看到的画面似乎都太好了些。
后来,沈况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他明日就会继续赶路,此地种种与他只会是擦身。
波澜不惊的湖面下总会暗藏着一池躁动的春水,它们也许会在某一时刻轰然爆发,将周围的一切冲刷殆尽。
月上中天,陶怡的小院里烛火依稀。他收起倒影,又开始抽起了旱烟。烟雾缭绕下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皱
纹满面,深浅不一。
陶怡吐出一口烟雾,他停留此处既是因为喜欢也是因为想真正保护一样东西。
刀圣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孤家寡人。
他忽而想起年轻那会与自己相爱的那位姑娘,姑娘明眸皓齿,眉眼如画,美极了。
后来,就没有了后来。
他亲眼看着姑娘死在自己面前,纵使后来手刃了仇家又如何,姑娘终究是醒不过来了。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他轻易不愿再提刀。
客房里的黑衣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有些超出陶怡预料的是,对方竟是趁着夜色离开了客栈。
其实陶怡最初以为化名姜疑的沈况也是个刻意寻找此地的人,但如今他已打消了这个念头,年轻人只是误入藕花深处迷了路途。
马厩里那匹名叫大侠的马儿和他主人一样都已进入了梦乡。
另一处房间里,赵天擎和万千和衣而睡,且都睡得极浅。
陶怡没有跟上离开客栈的穆云弗,在此方不算大的世界里,大部分的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感应之下,只要他想知道的话。
片刻后,陶怡手拿烟杆走出房间,小院树下的石桌旁,老掌柜陶怡枯坐在旁,月上中天月光径直洒落,此处世界的月亮似乎总是这么圆。
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穆云弗才去而复返。
陶怡只是微微感应了一番,姑娘身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连真气也不曾动用。
今日沈况又起了个大早,不过依旧没有练剑的意思,他只是迎着东方在太阳将出前打坐了半个时辰,每日早间的东来紫气是他功法观海潮突破紫气境的关键。
沈况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穆云弗已经在大厅里吃早饭了,昨晚新来的两人也紧随沈况之后下了楼。
沈况原本想让浮白去帮他将马儿牵来今日他还要赶路,在他开口前老掌柜陶然先一步挤眉弄眼且善解人意道:“那位姑娘今日不走,可能要再等两日。姜小子,近水楼台的好机会你要不要也在肆水村多待几日?”
老掌柜和颜悦色的言辞在沈况眼里却是另有深意,因为他想起昨晚那两位客人说的画卷世界一事。
危险与机遇并存。
沈况下意识地看了老掌柜一眼,只是短短一瞬间神色的变化也被老掌柜轻易捕捉到了。
陶然见沈况有所迟钝便又笑道:“想多赚钱的小把戏而已,肆水村除了景色好点,美味多点,酒水好喝点,姑娘美点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与你说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自卖自夸一番。你若是不愿意留,老头子肯定也不会强留的。”
沈况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陶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若不是还要赶路一定会在此久留。下次,下次路过我一定。”
沈况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陶然自然清楚,见沈况坚定他也不再劝说只是道:“下次路过这里给我带些上好的酒水,不收你房钱便是。”
沈况笑着应下。
片刻后,浮白牵着大侠从后院走了过来。
浮白站在门口,老掌柜陶然依旧靠在柜台上抽旱烟。
大堂内其余三人只是稍稍注意了一眼便都收回了视线,他与他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