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会死的
“宋姑娘。”
“沈兄,怎么了?”
“你要先来?”
宋宛闻言摇头笑道:“在梅雾城的时候我就答应过,监天司不会出手。”
从宋天司到宋姑娘,两人之间并没有距离上的拉近,他们还是他们,只不过沈况更加笃定了心中的那个想法而已。
杀人,且总是要杀人的。
沈况手握幽牙缓缓走出了茶肆,长街上围满了士兵也堵满了人。他们冷眼旁观,他们嗤之以鼻,不过沈况方圆数丈之内没有人敢靠近。
沈况站在街道上,环顾四周。
这一幕,并非是今日之意外,也许是在离开梅雾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沈况从没想过要去躲,躲不掉的,只不过这一天来的有些早了。
年轻人举目四望,但周遭之人没人再敢将他只当作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沈况清了清嗓子,朝着四周大声喊道:“你们要杀的人就在这里,谁想来就直接来,我一一接下。今日,不分胜负,只分生死。”
沈况嘹亮的声音回荡在长街上,四周之人尚还或多或少记得梅雾城外他与清河崔氏黑剑侍的那一战。年轻人在家传剑法七星剑诀上造诣颇高,且早早臻至那难以踏足的最后一剑。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沈况的话说完,半晌之间没有人回应。
元稹看着骤然间安静下来的四周转过身看了一眼晏兰舟。
得了元稹的授意,晏兰舟站在二楼上居高临下高声喊道:“大殿下口谕,今日有谁敢于迎战者,无论最后生死,身后势力家族都可以归入大殿下麾下,得大殿下得庇护。”
大多数刀尖舔血的江湖人一辈子为的无非就是一个泼天富贵,所以晏兰舟的一席话无异于给大部分人抛出了一个大大得诱饵。
死自己一个辉煌整个门派,亦或是自己运气看侥幸活下,更是一场大机缘。怎么选,其实很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晏兰舟说完没多久,长街左侧的人群中慕然发出一阵骚乱。
不多时,一个手持狭刀的黑衣大汉从人群走了出来。
黑衣大汉径直走向沈况,片刻后大汉站立抱拳道:“朦胧城,泰和庄项南北。”
沈况见状淡然回了一礼,沈况看得出来,人群中好些个蠢蠢欲动包括自己面前的这个项南北都是为了元稹许下的那份富贵来的。
可既然他们愿意出来,沈况就没有打算手下留情,长剑无眼,生死自负。
沈况与项南北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项南北在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与沈况各自拉开架势。
项南北只是个归元境后期的武者,他愿意第一个上来其实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江湖门派茫茫多,僧多粥少,小势力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依附更大的势力。
而项南北的泰和庄就是最典型的小势力,除了他一个归元境后期坐镇,此外门派里再没有其他归元境的弟子
更何况门内年轻一辈青黄不接,未来的泰和庄如何也是个谜。所以今日有此机会,项南北就冒着生命危险做了第一个出头鸟。
两人攻势展开后,沈况运转真气,随机拉开柳絮身法,右手持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掠至项南北身侧。
项南北下意识的心中一惊,对方速度竟是如此之快,犹在他意料之外。
沈况一剑劈出,项南北虽然反应慢了一拍但还是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反身抬刀,堪堪挡住了这一击。只不过还未等他喘气,沈况的下一剑就已跟至。
如此几招过后,疲于应付的项南北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甚至没能正面接住一剑,就已被幽牙剑洞穿了心脏。
弥留之际,项南北竟是又对沈况抱了抱拳,只不过沈况没有回礼。
逃亡路上,沈况杀了很多人。
这一次,沈况出剑纯粹,但当他看到生机缓缓逝去的项南北时心有触动。
在江湖大势之下,如项南北这样的小人物很多时候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其实和沈况一样,生死不由己。
项南北死后,朦胧城泰和庄的人没敢第一时间出面收尸。
沈况见状朝着泰和庄的几名弟子喊道:“把你们师父拖下去吧!记住我这张脸,以后要是想报仇尽管来找我。”
泰和庄的几名弟子闻言这才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最后走出来的那名弟子拔出佩剑想与沈况拼命,只不过被几位师兄拦了下来。
那少年看着沈况一字一句恶狠狠地道:“等我以后学成了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来祭奠师父。”
少年人眼中满是仇恨。
沈况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那少年人的一位师兄后来站出来对沈况道歉道:“还望沈少侠莫要与我这小师弟计较,师弟他年纪小,有什么罪责沈少侠降罪于我一人即可。”
师兄终归是有些江湖阅历的,师父死后,他们面对沈况毫无胜算,所以少年人师兄此举不仅是为了今天在的几位师弟,也是为了泰和庄山下老小的安危。
沈况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只是让他赶快收拾,而且提醒以后若是要寻仇,随时可以去找他。
年轻人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几位师弟以及师父的遗体就此离开。
项南北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死一个江湖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这江湖哪天不死人?
旁人更多的视线还是落在了沈况身上,项南北再不济也是一名归元境后期的高手,已是可以开宗立派的武道大家,但在沈况手上竟是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坚持下来。
站在元稹身后的彭昱在看到沈况干脆利落的杀掉项南北之后,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从梅雾城再到如今的康竹城,不过几月时间沈况竟已突破到了归元境中期。
元稹看到这一幕也惊讶道:“彭先生,他的修为比之之前是不是又有精进?”
彭昱闻言点了点头:“破了一小境,如今已是归元境后中期。”
短短五字,其中所蕴含的分量却是常
人难以匹敌的。
元稹有喜亦有忧,缓缓叹道:“彭先生可有见过比他天赋更高之人?”
彭昱甚至没有迟疑便摇头道:“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到如此精彩绝艳的年轻人了,若不是因为他站在了殿下的对立面,我很愿意结交。”
元稹是知道彭昱清心寡欲的性子的,所以清楚彭昱的这番话对沈况的评价有多高。
另一处楼阁上,周海升看到沈况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招打杀了项南北后低声讶异道:“归元境中期?”
元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周海升说完他又问道:“周老您说的是归元境中期?”
周海升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欣慰道:“殿下听的没错,就是归元境中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看来假以时日超过我易如反掌。”
宇文渊的境界虽然不高,但他也在第一时间看出了沈况破境,宇文渊有些羡慕道:“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站在一旁的宗阳丘闻言笑道:“沈公子天赋异禀,公子您可以和其他人比。短则五年,长则七八年,沈公子或许就能突破至宗师境,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宇文渊回头看向宗阳丘笑道:“宗叔,你如今若是与沈况正面交手,胜负几合?”
宗阳丘没有犹豫直接道:“三七之分。”
宇文渊闻言点了点头,不过宗阳丘很快笑着解释道:“是沈公子胜算七成,我只有三成。”
宇文渊笑了笑,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项南北死后,人群中那些原本抱着侥幸心理的人顿时不敢再有任何侥幸。一个归元境后期的项南北竟是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难道真以为他们自己也是黑剑侍了?
长街之上,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不过很快,又一名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男子身着粗衣,腰佩长剑,看样子也是一名剑客,约莫而立之年的样子。
男子走出人群后没有先看向沈况,而是看向元稹所在的那个方向高声道:“晏大人,在下既没有门派也没有师承,只有家中一双老父母与一小妹,您给的富贵小人可否斗胆换做银钱留给我那老父他们。”
楼阁上的晏兰舟闻言没有拒绝,点头低声道:“自无不可,少侠只管出剑,一切后来事都会有人处理。”
男子的境界甚至比方才的项南北还要低,只有归元境初期的修为。
按他的年纪来看,其实也能算作小有天赋,只不过踏入当今的局面就唯有一死了。
男子与晏兰舟商量完后这才看向沈况,他虽知必死却仍没有害怕。
他看着沈况抱拳道:“苍狗城,顾白云。”
沈况看着他,缓缓道:“你会死的。”
顾白云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了笑意:“若是我这条命能换父母妹妹下半辈子的富贵生活,我觉得很值。沈少侠尽管出手,生死有命,既然我敢上来就不怕死。”
年轻剑客说完已拔出长剑,沈况看着他,最终也还是握紧了手中长剑。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杀
之前的那场小雨过之后,垂野又跟着元大光开始了漫无目的游荡。
让两人意外的是,他们竟然在路上又碰到了韦修格。
对于再遇,韦修格也很是意外。没有过多的寒暄,双方各自目的彼此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
韦修格说要请元大光和垂野喝酒,元大光正欲解释说有正事,垂野就已经开始说了起来。
“先谢过韦公子的好意,只不过元大光出来是为了找一位故友,咱不能因为馋酒耽误了正事。这顿酒等元大光的事结束再喝也不迟。”
韦修格闻言哈哈笑道:“也好也好,反正我暂时没什么事。元兄若是不嫌弃,我与你们同行如何?”
垂野闻言看了元大光一眼,元大光没有拒绝,笑着说欢迎之至。
一顿酒,一顿好酒,不容错过。
三人结伴走了没多久,沈况被找到的消息就席卷了整座康竹城。作为近几月江湖上最大的要闻,沈况的名字早已深入人心。
三人本就是漫无目的的寻找,如今知道了此消息,所以没有犹豫直接去了那条长街。
等三人赶到长街外的时候,整条长街早已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官兵、江湖人到处都是。
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一处视野还算凑合的房顶,而后三人便远远瞧见长街正中央处,当下有两人正扭打在一起。两人手中长剑带着破风声,一招一式速度奇快。
不过场上属于一边倒的压制,所以胜负没什么悬念。
片刻后,另一名剑客手中长剑被对手挑飞随即又被一脚踹在腹部,猛然横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沈况身法运转,刹那间掠至顾白云身前。
幽牙剑尖抵着顾白云的胸膛,沈况只要轻轻用力,就能了结顾白云的性命。
只不过当沈况看到呕血倒地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的顾白云后,一时间有些犹豫。顾白云此时的反应和方才的项南北如出一辙,他们是为了寻死而来,从出手开始就预料到了。
沈况看着顾白云开口问道:“你死了,你的父母、妹妹怎么办?”
顾白云闻言,抹了抹嘴角血迹笑道:“我死之后,他们有了这笔钱可以过的更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更希望你活着。”
顾白云言语顿了顿,只不过很快又摇头笑道:“我死了,他们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也许最开始的几年他们还会时常想起我,但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慢慢忘记我的。”
顾白云的笑容里虽然夹杂着一丝感伤,但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是错的。
顾白云说完,沈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非都是自己的选择,他觉得值那就值得。与其一家人一辈子遭受苦难,还不如舍弃自己换家人的荣华。
这样的决定对吗?
谁有知道呢。
其实他的选择不多,这可能已是更好的那个。
顾白云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容,而后他不等沈况动手,自己猛地靠前。幽牙剑就这样穿过了他的胸膛,滴滴鲜血从剑尖落下。
在顾白云失去生机后,他的尸体缓缓倒下。
独自一人的顾白云并没有人替他收尸,最后还是围在外围的几个官兵将他的尸体抬到了一边,大概是等待围杀结束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会有墓碑也不会也有人来祭奠。
经年之后,谁还会记得顾白云这个名字?
站在远处房顶上的元大光三人在看到那个矗立在长街上的剑客身影后,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人面面相觑,元大光难以置信道:“那是...姜兄弟?”
也有些不敢相信的垂野和韦修格双双朝远处沈况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两人才不约而同地缓缓道:“好像就是姜兄弟!”
元大光皱着眉头,他看着长街中央那年轻剑客的身影,忽而想起了他的名字。
姜疑?姜凝!
他恍然大悟。
韦修格其实并不知道吴酒客栈四人身份,元大光和垂野也同样不知道韦修格的身份。
韦修格看见若有所思的元大光问道:“元兄是知道什么内幕?”
听到这话,垂野也看向元大光。
元大光看着长街上的那道人影缓缓道:“韦兄弟还记得姜兄弟的名字吗?”
韦修格想了想道:“我记得姜兄说他叫姜疑。元兄,名字怎么了?”
元大光道:“据我所知,楼外楼姜氏的嫡女名曰姜凝。姜凝与姜疑,韦兄弟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垂野对于这些江湖见闻更多的是停留在寻开心上,只为一个乐呵。但韦修格则不一样,他此行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沈况。
恍然大悟的韦修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远处的沈况,之后他环顾一圈,果然在不远处又看到了姜凝的身影。
韦修格微微一笑,没想到他苦寻的沈兄早就站在了他面前。
“姜兄还真是有气魄。”韦修格笑道。
元大光自嘲道:“灯下黑往往才最安全,知道的人一听就知道,不知道的人就只能像我们这样,雾里打转而浑浑不知。不过看这阵势,那帮人是摆明了不想让姜兄弟活着离开,一个楼外楼可能还不足以震慑住那帮家伙。哎,都是为了钱财命都可以不要的家伙,有些棘手啊。”
韦修格深以为然,只是大半个朝堂、江湖的势力聚集于此竟然只是为了杀一个年轻人。“当年姜兄的师父这样的礼遇,今日是姜兄他自己。”
元大光接过话道:“当年的剑神全身而退,就是不知道今日的姜兄弟能不能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元大光笑了笑:“韦兄弟你说今日能不能有幸见到那位剑神前辈,他弟子的性命前辈都不关心吗?”
韦修格笑道:“如果有幸,那我们这趟热闹就没白凑。倒是怎么没有瞧见与姜兄一起的那位姑娘?”
元大光进城之后也了解过一些江湖传闻,所以对于那位姑娘的事他心中小有考量,只不过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所以元大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出手之事。
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了
的,他们清楚,所以不说多余的废话。
顾白云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死的不轻不重。
他与沈况之间甚至没什么仇怨,但是求死之心并不比其他人少。
沈况握着幽牙剑,依旧站立在长街上。
项南北和顾白云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威胁,甚至于说他动手杀人心中还有些许负担。不是不应杀,而是他们本不该死。
有项南北在前,顾白云死的就显得理所应当了。
没有人觉得他会活,更多的是在讨论他会在几招之内死。
在沈况杀了顾白云后,周遭越来越多的看客对于沈况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的破镜之快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他在归元境前期就能凭借压箱底的本事打败黑剑侍,那么当他进入归元境中期,又会是什么样的境地?
尽管很多人清楚沈况的剑法跟脚,但真的愿意上去送死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所以,长街上再一次陷入宁静。
只不过经过两次失利,周遭那些高高在上的看客们依旧古井无波,毫不担心。
他们更多的像是在看一场场不可多得的表演,至于胜者什么时候要败,他们定。
沈况手握幽牙,剑尖杵地。
“下一个。”他淡然道。
沈况环顾四周,视线所及处既有畏惧退缩,亦有嗤笑不屑。
“年轻人,莫要太自傲,一个归元境中期的晚辈还是要收着点脾气。”
“哼,小子,今日你必死,你师傅来了也救不了你。”
“东海沈家余孽,快快受死。”
“我剑下只斩有名之辈。”
“众位,今日我等一同,斩除余孽。”
......
不知是谁带的头,围观看客一时间群情激昂,喊话声此起彼伏。当下,他们都已将沈况看做恶贯满盈的恶人且今日必死。
沈况环顾四周,他看着那些跟风的人,眼神中满是同情。
随即他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世道如此,所以有这些人的存在,不奇怪。
阮水烟躲在苏嬷嬷的怀里目睹这一幕,眼神里满是担心。
明明沈况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就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阮水烟似是觉得苏嬷嬷和芷沛不相信她之前的那番话,所以这时候又强调道:“嬷嬷,他真的是个好人。”
苏嬷嬷闻言在阮水烟的青丝上拂了拂,好人坏人,这时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不过苏嬷嬷还是轻声安慰道:“就凭那位公子愿意告诫那句你会死的,嬷嬷就相信小姐的话。”
楼阁上的元恪看着这一幕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笑容:“也就我那好大哥能干出这种事来。一个为了门派,一个为了自己的家,之后再来一次群情激愤。似乎这样,沈况就真的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一样。周老,你说下面的那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个看透的吗?”
周海升闻言笑了笑:“浑浊的小河不会允许一小节清流存在,有时候不知道其实比知道更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宿敌
待周遭那群激动的人消停下来后,沈况看向楼阁上的宋宛道:“宋天司,我觉得还是你亲自下场比较好,也顺便让这些人知道你们监天司的厉害。”
宋宛知道沈况是以为这些群情激愤的人是监天司的手笔,不过她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
“规矩不能坏。”宋宛淡淡道。
沈况也没有强求:“宋天司也知道让他们来只是白白送死,我与朝廷之间的恩怨没必要让这些不相干的人掺和进来。”
宋宛已经平静道:“那是他们自己选的。”
沈况讥笑道:“那也得有人要给。”
沈况很不喜欢他们这种高高在上将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做法,最后往往还美其名曰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只可惜,当下除了沈况终究不会有人同情那些死去的人,最多被人记住片刻,而后又被遗忘。
可怜吗?大概是有些。
一句说完,沈况看向另一边的大皇子元稹,只留下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随后,沈况又看向周遭看客缓缓道:“来吧,下一个。为了你们的融化富贵,为了我的性命,都无须藏掖。”
没有任何的豪言壮语与狠话,只是一句平淡的来吧就能化作万千壮言。
只不过,没人再敢主动求死。
天上的云彩此刻又被遮去大半,乌云涌现,亦如在场不少人的心,正被阴霾覆盖。
微风乍起,多了些许凉意,不过雨一直不曾落下。
又过了片刻,见依旧无人敢上前,百无聊赖的沈况便从茶肆中端了个凳子大咧咧的坐在了长街中央。
二楼上的一处窗户前,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沈况。
“十二殿下,让我去会会他。”
元惟闻言转过头看向身后莫影,他知道莫影境界虽然很高,但面对如今的沈况他还是有些担心,不过他没有说什么丧气话只是嘱咐道:“莫老,敌不过就退。”
莫影点了点头:“谢殿下嘱咐,我知道利害轻重的。”
元惟闻言这也才点了点头,随后莫影便一个闪身落在稳稳的落在了长街中央,与沈况遥遥对峙。
坐在凳子上的沈况看着不远处忽而落下这道的身影兀自笑了笑,老朋友了。
沈况知道,他是不会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的。
虽然沈况的模样变了,但不耽误莫影想杀他的决心。莫影看着沈况狞笑道:“小子,灵山城那时候让你侥幸跑了,这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想怎么死告诉我,爷爷心情好或许可以成全你。”
沈况依旧坐在凳子上,他看着莫影笑道:“老家伙,凭着归元境大圆满的修为就真当自己无敌了?以前我不出全力就能治你,现在要杀你更是易如反掌。”
说罢沈况站起身,手握幽牙指向莫影。
被沈况当众揭老底,莫影早已怒不可遏:“等我一会儿亲自拧了你的脑袋,看你还嘴不嘴硬。”
莫影话毕,一股强劲的真气便自他的丹田处流转开来。
一个实打实的归元境大圆满且在此境界浸淫多年的强者,自然不是之前的项南北和顾白云可以比
的。
两人在沈况手下虽然都没有撑过十个回合,但那些没有亲眼见过沈况与黑剑侍比试的人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那可是黑剑侍。
在莫影气势爆发瞬间,周遭不少看客也都被牵连,感受到了莫影的强大。
沈况看着气势如虹的莫影冷笑一声,随后一股不弱于莫影的紫色真气瞬间自沈况丹田处迸发而出。此外,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细微处,一股淡淡的紫意在沈况丹田外流转,那是由观海潮第二境应运而生的一道紫意,沈况到现在也只知道这道紫意的些许用处。
场上,原本信心满满地看客在看到沈况的这股气势后顿时有些不可思议,以至于信心惴惴。
这真的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可以拥有的修为境界?
楼阁上的云清幽一眼就看出了沈况身上的不同,她有些意外道:“没想到这小子已经将观海潮修炼到了第二层。”
一旁的独孤南乔闻言不解的看向师父。
云清幽缓缓解释道:“观海潮是他师父修练的一门心法秘籍,共分为三层,这第二层名曰紫气境。紫气境的修炼尤为依赖晨间那股东来紫气,所以可见这小子修行不曾懈怠。那小子本身丹田气海广阔,异于常人。所以在将观海潮修练到第二层后他对于真气的掌握程度也会更加灵活,加之他所学武学功法和剑法也都极为上乘,所以面对莫影胜算不低。”
虽然独孤南乔对于观海潮和紫气境依然不了解,但不妨碍她知道现在的沈况很厉害。
她也是云梦山的剑道天才,所以越发清楚二十岁的归元境中期的分量。
独自面对沈况的莫影对于当下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也有很大的意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天才。
可越是这样,莫影就越要杀他,结下一个未来强者从来不是一个明治的选择。
沈况看着沉默不言的莫影笑道:“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惊讶,这小子还真是个武学天才。只不过你我之间有怨,所以越是天才今天也就越要死。我猜的对不对?”
沈况说完只是自顾自的笑着,莫影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看着沈况,眼神怜悯。
下一秒,全力以赴的莫影右手瞬间青筋暴起,他猛然出拳全力砸向沈况,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架势,有的只是内力上的对拼。
莫影的速度虽然很快,但落在沈况眼里依然有迹可循。
沈况收回幽牙,也准备以纯粹拳脚力道与莫影硬撼一招。
沈况双膝微微下弯,双臂交叠蓄力。
慕然间,一击挥出。
两人双拳相触瞬间,真气相碰的余波瞬间倾泻而出,场上两人衣衫冽冽,寸步未退,气势不减。
沈况没有要与莫影持续比拼内力的打算,所以下一秒,沈况猛然发力,全力一击轰出。
莫影咬紧牙关,却依旧难以抵挡。
莫影被这股强劲的内力轰飞数十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相比之下,沈况却只退了两步。
原本莫影是想在上一次摔跟头的地方找回场子,却没想到这一次全力出手依然不敌,横退出去的莫影
稳住身形后没有迟疑,立刻蓄力前扑。
莫影不用兵器,所以引以为傲的一是内力二便就是拳脚功夫。
专攻拳脚功夫之人的体魄强度往往都异于常人,莫影虽然年长且消瘦但并不妨碍他的体魄强韧。
前扑过程中,莫影双掌变爪形。
沈况不躲不闪,径直等着莫影的攻势。
在莫影右爪快要触及蛇沈况肩头时,沈况竖抬左臂格挡。莫影作势以左爪攻击沈况中空腹部,沈况冷笑一声以右臂轻松震开。
而后片刻间,两人就已交手十余招。
一时间拳影交叠,速度极快。
莫影的这一记探龙手配合金身法相夯实体魄给沈况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论体魄强度沈况弱于莫影。所以沈况只能依靠更为强劲的力道,以绝对的力量压势,以力取胜。
因此双方又是几招过后,沈况一拳轰在莫影胸前。
莫影冷笑一声:“如此力道,莫不是在给爷爷我挠痒痒?”
沈况也笑道:“那就多试几拳。”
莫影嗤笑一声,以身体硬抗沈况那不痛不痒的拳头。
沈况拳如雨下,但落在莫影身上似乎都只是轻飘飘的,毫无感觉。
莫影嘴角的不屑越来越明显,沈况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涌现。
霎那间,莫影嗅到了一丝不对,但为时已晚。
因为托大,他硬抗了沈况十五拳,等莫影反应过来的时候,最重的三拳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十八拳的力道并没有就此而消散,莫影感觉到那十八拳的力道竟是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最后汇聚成一股力量,直击他的体魄。
楼阁上的宗阳丘在看到这一幕后,有些惊讶道:“沈公子的这一招有些似曾相识。”
宇文渊闻言笑道:“神似叔父的摘叶拳,尤其是拳力叠加一理上。宗叔可看得出此招跟脚?”
宗阳丘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大概是玄机山一脉传承的上乘武学。”
在莫影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立刻以真气护住紧要的心脉穴位,只不过十八拳合一的力道太过霸道,所以莫影仍是被重伤。
沈况一脚将莫影踢飞,重重摔在地上的莫影此时已满身浴血,看模样颇为吓人。
沈况没有打算给莫影喘息的余地,所以在莫影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沈况就已拔出幽牙瞬间逼至。
自知避无可避的莫影惊呼道:“殿下救我。”
元惟自然不愿意失去一员心腹大将,所以在莫影被沈况踢飞出去后他就已经示意护卫老者必要的时候出手救下莫影。
就在沈况尖峰即将插进莫影的脖颈时,一道剑光急速掠过,直指沈况。
沈况早有预料,所以侧身躲过了这一剑。不过这也给了莫影喘息的时间,他趁着这个间隙,瞬间离开了长街混入人群。
沈况躲过那道剑光后便看到长街上又出现了一个老人,老人倨傲的看着沈况道:“小家伙,年纪轻轻锋芒毕露可不是好事。”
沈况知道这老头是个宗师境的强者,所以懒得与他废话破口大骂道:“一个三级的小宗师,你也配来教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个远来人
老者对于沈况能一眼看穿他的跟脚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也就释然,若眼前这小子没几分真本事又怎会惹出如此大的动静。
可怎么说他也是一位宗师境前辈,被一名晚辈如此嘲讽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竖子,狂妄。”
说罢,老者手中长剑便已出鞘,宗师境的高手可以做到以心神驭剑,老者方才和现在所用的正是驭剑之术。
老者只打算对沈况小小惩戒一番,所以并没有出全力。
只不过如此这般,竟是一连几次都被沈况轻松躲过。
老者见状心中怒意更盛,眼前这小子分明是打算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老者以心神收回凌空长剑,长剑缓缓浮于他身前。
老者口中低语,双手掐诀,一瞬间,长剑一分为三,而后再化为六。六把长剑赫然出现,老者轻轻挥手,六把长剑如有意识般直冲沈况而去。
“小子,不让你吃点苦头看来是不行了。试试老夫这一剑,看你接不接得住。”老者狞笑道。
他一开始得了旨意替莫影出头顺带着对沈况略施惩戒很多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管,只不过如今老者得寸进尺,招式力道越来越重,已然逾越了规矩。
沈况看着奔袭而来的六把长剑,他知道其中只有一把是真的。
来不及多想,第一把飞剑已如约而至,沈况侧身躲过的同时反手横挥幽牙打散第二道剑光。
两道剑光都是虚影,但其上携带的力量和真剑无二。
老者见沈况又躲过两次攻击后神色平常,他以心神驾驭长剑,三柄长剑如获指令转瞬间朝着沈况面门、胸膛和腹部而去。
到如今,老者的目的显然不再是略施惩戒那么简单。
见避无可避,沈况将真气运于幽牙剑锋,随后一剑劈出,深紫色的剑光朝着横飞过来的三道剑影而去。。
沈况虽然在全力应对,但依旧分出心神时刻提防老者的最后一把飞剑,沈况觉得那最后一把飞剑很有可能才是真实的那把。
果不其然,在沈况一剑出手后,一柄飞剑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沈况的背后,随即在沈况出手瞬间迅速朝着沈况后背袭去。
便是沈况早有提防,但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办法挡下这一剑。
就在飞剑快要抵达沈况后背的瞬间,一道剑光迅速从周遭的一处楼阁里传出,拦下了老者的那柄真实飞剑。
而后,众人便听到一声嘹亮的和骂声:“老东西,还要不要脸了?真当我之前的话是开玩笑的?”
片刻后,剑光主人落在长街上,众人这也才看清楚,正是云清幽。
云清幽一句说完,不等老者解释,身形凌空,一柄巨大的长剑虚影自她身后浮现。随即,云清幽一剑劈出,直指那名老者而去。
老者原本还寄希望于十二殿下可以出面替他求情,只不过还没有等到他开口求援,云清幽的这一剑已经劈下。
老者深知这一剑的霸道,所以陡然间全力抵挡
,不遗余力。
只不过云清幽出剑压根没想让这老家伙安然返回,所以长剑虚影一下子将老者劈飞出去极远,老者竭力抵挡,双脚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坑道。
待剑影过后,烟尘散去。老者发丝凌乱,双手杵剑,单膝跪地,慕然咳出一大口鲜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云清幽看也不看那名老者的凄惨模样,她环顾四周漠然道:“既已定立规矩,规矩之内你们随便出手,可若是逾越了规矩,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第一个,我先留了性命,若是再有,死!”
云清幽说完,也没有要与沈况交代什么的打算,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别死。”
说完,便又回了楼阁上。
沈况看着云清幽离开的潇洒背影,微微一笑,自己终究还是有帮手的。
许是当下的局面太过一边倒,所以让周围的很多人都忘了还有云梦山、楼外楼的存在。而云清幽的这次真正出手,不仅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也让他们知道了云梦山要保沈况的决心。
远处楼阁上的元大光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壶酒,当下正一边对饮一边看着场中局势。
在那名老者被云清幽一剑劈飞后,元大光嘿嘿笑道:“姜兄弟的境界当真不能用常理度之,归元境中期就能轻而易举的赢过莫影,那等到日后境界更高岂不是更恐怖。嘿嘿,有此兄弟,面子倍儿足。”
韦修格闻言也道:“这和姜兄修练的武学功法和心法都有关系。据我所知,姜兄的心法传承自玄机山一脉,名曰观海潮。而他两式赖以成名的剑法,含吾剑法和七星剑诀也都是极为上乘的剑法,加之姜兄本身天赋异禀,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我想那些自诩为天才的人在姜兄面前都不值一提。“
元大光笑道:“那是那是,我和姜兄弟喝过酒,以后走江湖能吹好几年。”
韦修格闻言也笑道:“我请姜兄和过酒。”
一旁的垂野这时候也跟声道:“我给姜公子端过酒。”
垂野说完,三人哈哈大笑。
江湖除了酒,也就这些对胃口的人和事可以时常拿出来掰扯。
不过没人会因为眼下的片刻胜利而沾沾自喜,元大光三人不会,沈况更不会。
但一时宽慰可解片刻忧愁,何乐而不为。
两个带着斗笠的远来人被堵在了长街外围,即便踮脚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腰佩长刀的汉子看此情景笑道:“如今这座江湖怕是没人不知道小况儿的名字了。”
说罢,汉子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房顶上的三人。
一旁的青衫剑客先是笑了笑,他记得原来自己身旁的那个少年就有个大侠的梦想,如今心愿算是完成了一半。
见汉子半天没有说话,青衫剑客顺着他视线的方向也看了过去,瞧见远处三人后他问道:“与他们认识?”
汉子点了点头:“嗯,中间那个糙汉我还有些印象。从前我救过他的命还顺便指点过他的刀法,那时候他想拜我
为师不过我没同意。听说最近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
“不打算见见?”
汉子摇头道:“相见不如不见。”
听到汉子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语句,青衫剑客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故而笑道:“文采斐然。”
汉子闻言也笑道:“笑话我了不是。当年我救他,点拨他的刀法都是随手为之。我这个人生性懒散,没有收徒弟的打算,这辈子除了小况儿愿意转投到我门下,否则其他人我是不会考虑的。”
青衫剑客闻言难得开起了玩笑:“挖我墙角?那人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还算有些天赋。他刻意隐藏修为,甚至刻意压制破镜是在锤炼自己的刀法?”
汉子点了点头:“他的刀法中有几分我的影子,所以当年我让他以低境界修练上乘刀法,神意虽然到不了但胜在可以更好的掌握手中刀的运用程度,这才是用刀之人的根本。一力破万法,一刀走天下。”
青衫剑客不知可否的点了点头:“将来破镜,动静应该会不小。”
汉子笑道:“那是他自己的机缘。”
青衫剑客点头道:“也是你给予的。”
汉子闻言摆了摆手,他是在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缠。
“怎么说?咱们也找一处屋顶还是说就在这里干等着。”汉子打量了四周乌泱泱的人后道。
青衫剑客看了看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人群笑道:“等着吧!”
“不担心小况儿的安全?”汉子又道。
青衫剑客却是反问道:“忘了是谁的徒弟了?”
汉子嘴角微微上扬,也只有眼前这位敢说出如此豪言壮语。
在云清幽将元惟的护卫老者一剑劈飞后,一时间又没人敢上前迎战了。
原本还以为云清幽的话只是在为沈况作势,毕竟当下朝廷的好几位皇子都在这里,如此之举无异于公然挑衅,可当他们看到云清幽真正出手且一剑就重伤皇子身边护卫后就再也不敢将她的话当作玩笑了。
沈况将幽牙剑收回剑鞘,又独自一人枯坐在了长街中央,只不过换了个凳子。
楼阁上,晏兰舟凑近对元稹道:“王公子说,下一场可以由他们王氏选的人出手。”
元稹闻言道:“有把握伤到他?听说他还有压箱底的本事没使出来。”
毕竟有黑剑侍的例子在先,所以晏兰舟此刻也不敢担保万无一失,所以他只是道:“王公子说此人是来自西边一个小部落的公主,修为虽然不是太高,但尤为擅长使用暗器,说不定会出其不意的效果。”
元稹点了点头:“那就让他们再表演一出好戏,能重伤更好,伤不了也无碍。对了,唐慕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晏兰舟闻言微微笑道:“所有人都已就绪,只等着殿下的吩咐了。”
“嗯,记得看好唐慕他们。必要的时候,兰舟你可以先斩后奏。”
晏兰舟心领神会,无非一个杀字,更何况在他看来这些草原人本就该死。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何解
天空还是同样的阴沉,不过前来凑热闹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原本打算前往阮家下榻的别院拜访阮水烟的吴辞笙在后来知道了阮家小姐被绑架的消息,且在不久后沈况被找到的消息又传遍了康竹城。
吴辞笙自然不愿错过这件事,不过师父杨潜担心她一人出门不安全,所以也跟了过来。
当吴辞笙和杨潜赶到长街外的时候,也和那两位远来的斗笠客一样被堵在了长街外围。
前方人头攒动,吴辞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挤出一条道儿来。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愿放弃。
让她如此执着于要看一眼沈况的缘由是因为她听说那个沈况曾有一个化名,叫做姜疑,似乎正是早间的从她手上赢走一千两银票的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
在这里,吴辞笙吴家小姐的身份也不足以横行无忌,所以半晌过后吴辞笙依旧只能看着前方人群干瞪眼。
站在人群后方的的祝潭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蹦跶,他慕然转过身果然看到一个红衣小姑娘在乐此不疲的上下蹦跳,似乎很执着于看一眼前方局势。
祝潭见状笑道:“这里人太多,挤不进去的。小姑娘也是为了看一眼那名叫沈况的年轻人的?”
听到祝潭的话后,吴辞笙这才注意到站在她前方的两人。两人头戴斗笠,一人粗布一人青衫,一人腰佩长刀,一人腰簪宝剑。
吴辞笙觉得他们多半也是慕名而来的江湖人,所以也不害怕与汉子搭话,她笑着答道:“当然啊,谁不想看看半座江湖想杀都杀不掉的年轻人。前辈,你们也是来凑热闹的。”
祝潭笑道:“那可不,我与我哥哥仰慕这沈况很久了。家中晚辈不上进,出不了这般天才,羡慕的紧。”
在提到身旁人时,祝潭也没有停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胡诌。
吴辞笙听面前这位前辈说的随意,她便笑着安慰道:“这样的天才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前辈莫要灰心,仔细看看,家中晚辈总有几个拿得出手的。”
一直站在吴辞笙身后的杨潜尽管察觉到眼前两人的不一般,但他也没有阻拦吴辞笙与对方搭话,因为杨潜看得出来两人并没有恶意。
杨潜审视了一眼佩刀汉子身后的那名青衫客,他视线投过去时,对方似有所感也看了过来,且先一步点头示意。
杨潜见状立刻回礼,在他看来,这个更像读书人的江湖人给他的感觉很奇妙。
他既像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像一位杀力无穷的大剑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子交汇在了一人身上竟丝毫不违和。
杨潜与青衫剑客打照面期间,吴辞笙又和祝潭寒暄了几句,之后吴辞笙笑道:“先不与前辈多说了,我得赶紧找个好位子,不然一会儿架都打完了。”
祝潭闻言笑着给吴辞笙指了指:“房顶那块就不错,视野开阔,人也少。”
吴辞笙顺着祝潭指的方向看过去,房顶上果然只有寥寥几人,至于原因,大概既有不能也有不敢,毕竟在康竹城里横行无忌还是需要些底蕴的。
不过对于吴辞笙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麻烦事。
吴辞笙抱拳笑道:“多谢前辈指点。在下康竹城吴家吴辞笙,这场架打完前辈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我吴家做客,我请前辈喝酒。”
祝潭点头笑道:“是早间与里头那小子打过一场的吴辞笙?”
听祝潭说到里头那小子,吴辞笙立刻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如今看来姜疑是沈况无疑了。
吴辞笙犹还记得她说要给一千两的彩头时候,沈况的反应,那般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离开前,吴辞笙再次对两位前辈抱拳施礼。
杨潜在对方面前虽然是长辈,但也对两人点头示意,以表客气。
之后,吴辞笙几个跳跃,就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房顶,她周围如今就只有三个汉子正在对长街中央的年轻人评头品足,杨潜跟随吴辞笙的步伐后一步赶至。
两人站立在屋顶后,杨潜开口问道:“方才那两人,看得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辞笙笑道:“就知道师父你要问我,徒儿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尤其是那位一直不曾说话的青衫剑客,似乎很是深刻可测。”
说完,吴辞笙又补充道:“可能比师父你还要厉害。”
吴辞笙虽然连用了似乎、可能这些不确定的词语,但在她心里她其实笃定那位前辈比自己师父厉害。
杨潜闻言点了点头:“没疯就好,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惹出大祸。要是你真与那沈况扯上些关系,咱们吴家可能就要万劫不复了。”
听师父语气威严,吴辞笙也收了性子,正色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杨潜道:“康竹城到底来了多少大人物你难道还会不清楚吗?哪一方势力都是咱们吴家得罪不起的。”
听到师父的这些话,吴辞笙也有些懊恼,如今想来自己差点酿成大错。
杨潜也不愿苛求吴辞笙,所以语重心长的说完和又和颜道:“当下这个敏感时期,你耐着点性子没错的。”
吴辞笙听出来师父已经不再生气便也笑道:“知道啦,师父。徒儿下次不会了。”
昏暗的天空依旧没有放晴的意思,而且雨也始终落不下来。沈况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莫影和那名老者失利后,已经预示着十二皇子这一脉的机会没了,一次出手,一次杀人,这是规矩。
沈况从凳子上起身,他手握长剑指向楼阁上的元稹缓缓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不遗余力的想将我灭口,我也没那个兴趣知道。不过既然清河崔氏已经出手了,那你背后的晋阳王氏和三大柱国将军府就一个个来吧,不要浪费时间。”
居高临下的元稹没有在意沈况的挑衅,他面带微笑道:“既然二十年前朝廷能杀你满门,那么二十年后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至于理由,你觉得需要吗?一个你还不至于让本王如此大费周章。”
听到元稹的最后一句话时,晏兰舟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他也不敢在这个时间点说些犯忌讳的话,但殿下的最后那句真的不该说。
元稹话音刚落,晋阳王氏带来的那名女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稳稳地立在了长街中央。
围观
众人见有人迎战,便立刻打量起来。待发现是一位女子且修为不高后,众人又不由得皱起眉头。
又是准备白白送死来换取一场富贵的?
沈况抬眼看去,发现对方竟是一名西域女子。女子手握着两柄弯刀,眼神空洞的盯着沈况。
她年纪不大,境界只在归元境前期。
沈况以为她和顾白云一样都是为了一场富贵,所以劝诫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女子对于中原话尚有些一知半解,不过大体上能够知道沈况的意思。
沈况说完后她摇了摇头,以一口蹩脚的中原话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我的...族...人在他们手上,只...有杀了你,他们...才放人。”
沈况闻言哀叹一声:“你为你的族人的性命,我为我自己的性命。我们之间本没有仇怨,该死的是那群绑架你族人的家伙。今天你会死,但我答应你日后有机会我会尽量解救你的那些族人。”
一句说完,沈况看了看晋阳王氏所在的方向。
这名西域女子有个极富诗意的名字,书杏。
书杏听到沈况的话后,眼中噙着泪光,她收回双刀对沈况浅浅施了一礼。书杏双手合十置于额头,而后微微俯身,这是他们部族独有的礼节,表示对客人的最高的尊重。
有些人来往,有些人错过,有些人死去,而有些人就在这里。
尽管有一百个理由不杀人,但沈况也找不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不提剑的理由。
他手里握的是自己的命,书杏要救的是她族人的命,两人本不冲突,只是冲撞在了一起。
书杏见过沈况的前几场对决,所以根本没有能胜过他的心思,书杏只希望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能如他说的那般尽力解救自己的族人。
若是没有,书杏也无从怪罪什么,将死之人的一点希冀而已,能带着宽慰本心已是最好。
比试的结果如何,其实已然可见。
房顶上的元大光三人在见到这一幕后也都有些动容,韦修格率先开口道:“还真如姜兄之前说的那样,对方就是要潜移默化的让我们这些看客觉得姜兄是个恶人,当下四人除了莫影没有一个该死的。所以到如今,其实很多人都开始希冀姜兄可以手下留情不杀人这名西域女子,却慢慢忘了姜兄只是在保护他自己的性命。”
元大光喝了口酒骂道:“朝堂上的这群人鼓弄人心的手段真他娘的有一套。”
一旁的垂野也皱眉问道:“那到底该如何解呢?”
韦修格道:“连我们都生出了这般恻隐之心,更何况底下的那帮人。暂时真的无解。”
与元大光三人间隔不远的吴辞笙在听到三人称呼沈况为姜兄时慕然起了心思,她先是回过头看了一眼师父,师父也听到了对方的称呼,所以小声道:“可能是那年轻人的帮手。”
说完,杨潜又补充了一句:“之前那两个江湖人很可能也是。”
吴辞笙之后没有特意留心三人的举动,不过她也开始思量起三人提及的恻隐之心。
到底何解?
谁又能解。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苗疆人
一处不起眼的小楼阁上,卢奉照与姜太虚又开了一局新棋。让人意外的是,棋至中盘两人竟杀的难解难分,一时看不出胜负。
卢奉照没有好奇询问姜太虚为何一会儿不见棋力暴涨,他只是笑道:“这一手,姜兄以为何解?”
姜太虚知道卢奉照所说何事故而只是缓缓捻棋笑道:“当愣头青开始与你讲道理的时候,那道理一定有几分真知灼见,不过也就那么几分。元稹的狗头军师在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心思,层层递进,称得上严丝合缝。不过要我说根本不用解,杀了也便杀了。更何况两位老朋友都来了,有他们坐镇谁还敢乱来?便是他受伤了又如何,他人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卢奉照见姜太虚冷不丁的又悔一棋,无动于衷,方才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淡然笑道:“经年不见剑神风采,实在仰慕不已。”
姜太虚当做没事发生道:“你可拉倒吧,你又不是修行中人,仰慕他干什么?”
卢奉照笑道:“难得江湖风流,哪个男儿会不爱。再说了,当年上马杀敌又何曾落后于人?如今身老心不老,剑神风流便越发瞩目。”
姜太虚闻言笑了笑,卢奉照虽然看上去面容年轻,但真实年纪的确比他大些,两人以平辈相称多是因为投缘。他这个家主当年也在军中历练过,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手腕。
“这倒也是!提起他,总会让人联想起几段精彩绝艳的故事。”
卢奉照看了姜太虚一眼笑道:“姜兄不必过谦,江湖传奇也有姜兄你一份。”
姜太虚缓缓落下一子,微微一笑,似乎这一步走的极好道,“和这位比算不得什么?”
一阵清风吹过,姜太虚向着窗外看了一眼,雨终是落了下来。
沈况终究没有对西域女子书杏痛下杀手,只是将她打伤打昏。
雨落之前沈况将昏迷的书杏放在了茶肆里,至于醒来后她何去何从就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了。
这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更多在于牵扯人心。
而到此时,不少人心中担忧方才悄然落地,最后化作烟尘,了无痕迹。
一场细雨很快过去,甚至没有淋湿长街上的看客。
细雨初过,天空依旧没有放晴。空气中多了几分凉意,这也给躁动不安的人群定了定心绪。
长街上再一次安静下来,居高而下的元大光闲来无事四下打量了几眼。
一眼看去,人群中似是有几道突兀的身影在来回穿梭。
元大光起初并没有在意,只不过片刻后他发现那些人好似是在有规矩的走动,这一时间不免引起了他的疑心。
元大光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韦修格而后一一指道:“韦兄,那几处的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韦修格闻言看去,发现至少有六拨人不断游走于人群中,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韦修格和元大光一同注视了片刻,不过一时间看不清对方的真实目的。
“元兄能看出那些是什么人吗?”韦修格问道。
元大光摇了摇头:“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看他们身形能约莫瞧出是些善于用刀之人。这也只是我的感觉,可
能不太准确。”
韦修格知道元大光也是名刀客,所以没有怀疑他的话,只不过单单凭此还看不出那些人的具体身份。
也一直在旁注意那些人的垂野这时候忽而冷不丁开口道:“那几伙人的身形好像都比周围人高大。”
垂野这句不痛不痒的话陡然间给了元大光提醒,元大光联系方才被沈况重伤的那名西域女子。
西域?夷族?
韦修格这时也回过神来诧异道:“看身形有些像...”
“胡草原人?”元大光道。
韦修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从大魏北方直奔大魏南方,难道一路上都没被人发现。除非...”
元大光有些恍然:“赵可忠北上阳关日子离着还不远,这么一大批人能顺利通过边关的严防死守除非是有人给他们开了门路。”
韦修格站在房顶上,眺望长街上的所有人。
短短一条长街,如今基本囊括了帝国一大半的顶尖势力,单是皇子就有五位。
韦修格若有所思,他似乎抓住了一些关键点。
元大光喝了口酒又缓缓道:“赵可忠是大皇子元稹的人。”
韦修格闻言看向元大光,他意会了元大光的意思。既然赵可忠是元稹的人,那么草原人能够顺利入关并且深入大魏腹地就说的通了。
“如此看来,这些草原人的目标应该不是姜兄。”韦修格道。
元大光笑道:“深入咱们大魏腹地若只为了杀一个姜兄弟多不值当,我猜那元稹定然想借助这些草原人图谋一场更大的谋划,比如,他的几位好弟弟。
虽然以大势来看如今元稹占据着绝对的主动,但其余几位皇子毕竟还是他强有力的对手,一招不慎就很有可能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而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大赚,事后责任还能全部推到草原人头上,而元稹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只是一个被削去职权的赵可忠。”
对于朝堂之上的这点事,韦修格道听途说的少,所以了解不多。
“便是有草原人在前,事后旁人也很难不将此事的幕后黑手指向他元稹?”韦修格道。
元大光闻言笑道:“到那时候元稹还会需要在意这些?人都死了,难道把他元稹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所以不管怎么看他元稹都是赚。只不过这一切走向如何最终还得看咱们那位大魏皇帝陛下的意思,他若是愿意追究,元稹就难逃追责,他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朝堂之上的那点风云变动怕是也要尘埃落定了。”
韦修格思索片刻后笑道:“如此看来,姜兄就只是此次事件的一个添头了?”
元大光笑着点头道:“如果我们思考的大方向没错的话,姜兄弟的生死就没那么重要。”
韦修格也同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来的时候康竹城的城防军已经全部换成了元稹的人,再联合当下元稹云淡风轻的做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似乎更加明显了。”
“只不过这件事中最蹊跷的当属地网和监天司竟然都没有动静,按理说草原整出这样的动静很难躲过他们两大机构的眼线才对。”
韦修格道:“
看样子元稹这一次的布局是有过精心谋划的,而且事先一定考虑过监天司与地网。要么就是监天司和地网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
元大光极目远眺元稹所在的方向,虽然看不太真切,但依稀可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
人群中那六拨鬼鬼祟祟的人当下已经消停下来,元大光一一看去,若是联系元稹的目的可以隐约瞧见六拨人所对应的方位正是其余四位皇子所在的方向。
至于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元大光没兴趣知道,一来他只想尽快找到那个人,二来他希望长街上的姜兄弟莫要死。
而关于草原人出现的消息元大光还是让垂野小跑一路回去告诉掌柜的去了,垂野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这一回难得没有与元大光拌嘴。
元大光目送垂野离开,等到垂野身形没入人群后,恍惚间,他似乎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发现了两个头戴斗笠的江湖人。
因为斗笠的缘故使得他们比之周围人更为突兀,所以元大光多看了几眼。
两名斗笠客其中一人似有所感,朝着元大光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待看到元大光后也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
但当元大光看到那人时却是愣住了,那是......
元大光甚至没来得及与韦修格打招呼,就迅速朝着两名斗笠客所在的方向赶了过去。
“哎哎哎...,元兄发生何事了?”韦修格见元大光火急火燎的就要离开急忙问道。
已经先一步离开的元大光在听到韦修格的后喊了一声:“遇到了一位故人。”
韦修格想起之前垂野说元大光是来拜访故人,便知道定是元大光看到那位故人了。
祝潭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元大光,之所以没有主动相见也是如他说的那样,相见不如不见。
不过他也没有刻意躲避元大光,如果有缘可以见上一面。
一旁的青衫剑客也注意到急匆匆赶过来的元大光,故而笑道:“看来他对你这半个师父很是看重。”
“哎呀,既然躲不过,那就见见吧!”
说罢,两人缓缓离开人群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街角停下,等待元大光的到来。
独自一人的沈况在雨停后走出了茶肆,走入了长街中央。
四周皆是人,而这里只有他一个,他似乎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评头品足的人依旧在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言语,只是想要杀了眼前的年轻人渐渐成了奢望。
就在周围看客打量沈况,沈况也打量他们的时候,不觉间一名身着一身黑衣,头裹黑纱的女子落在了长街上,与沈况遥遥对立。
因为黑纱遮掩的缘故,所以看不清女子容貌,不过沈况估摸着对方年岁也不是太大。
女子身上似在不断散发着黑色氤氲之气,沈况能感觉到那是毒,女子像是不受正统江湖人的待见的用毒之人。
女子的境界也在归元境大圆满,但沈况却是从她身后感受到了一股危险感。
黑纱女子打量了沈况片刻而后手指轻抬掠过唇角,邪魅一笑道:“大魏的武学种子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用来养蛊效果如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着道
女子言语细腻轻慢,似乎以活人养蛊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而她看待沈况的眼神也就像在看一件最得意的作品。
听到女子提起养蛊,沈况淡淡问道:“苗疆人?”
女子见沈况知晓苗疆慕然娇笑道:“没想到小少侠竟是知道我们苗人,妙芸还真有些舍不得对小少侠你种蛊了。”
沈况闻言不管这苗疆女子的胡话,淡笑一声询问道:“书上常说苗疆毒妇、苗疆毒妇,说的莫非就是你这种人?”
听到沈况称呼自己为苗疆毒妇,安妙芸不仅不生气反而风情万种的妩媚一笑:“小弟弟说笑了,姐姐我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如何能用妇人来称呼。不过在用毒一事上,我们苗人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安妙芸说完后,右手随意一挥,而后又轻轻落下,落在旁人眼中这似乎只是一个轻慢的动作。可对于一直在警惕安妙芸的沈况来说,这个轻微的举措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一只小小的黑色蛊虫顺着安妙芸的衣袖悄然滑落,不起眼的小东西在安妙芸与沈况交谈的间隙已然缓缓接近沈况。
安妙芸一直表现得很自然,似乎全然没有在意此事。
沈况轻笑一声,他随意的抬起右脚而后重重踩下,顺带着脚尖旋转,狠狠碾了几下。
如此动作放在不知情的看客眼中自然只是多余的动作,但对于注意到那只小小蛊虫的人来说,这一脚既明智也随意。
沈况看着苗疆女子安妙芸故作笑道:“书上将你们苗疆蛊人说的极其可怕,说你们的蛊虫毒药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今日得见姑娘倒是觉得书上说的不尽然。姑娘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又怎会培养出那等害人不浅的毒蛊?即便是有,怕也只是自娱自乐害不了人,姑娘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随意的一手自然只是安妙芸先手试探,若是轻易就能解决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就无须她出面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境界不能以常理度之,他的杀力更不能人云亦云的认为,所以安妙芸想尽最大可能试探出年轻人的上限。
那只小蛊虫虽然不是她什么精心培育的蛊虫,但其上所掺带的毒素便是一名归元境大圆满的武者碰上也要脱一层皮,而且小蛊虫胜在隐蔽不易被发现。
对方能在如此局面下依然不急不躁时刻警惕,已经证明他洞察力之高远超常人。
蛊虫被沈况轻而易举的踩死后安妙芸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妩媚的看向沈况笑道:“小少侠看来很了解姐姐呀,姐姐姿色尚可,小少侠若是有兴趣我们不妨深入了解一番,姐姐教你养蛊,你教姐姐学剑?”
沈况闻言故作意外摆手道:“我年纪还小,深入了解什么的就不必了。而你年纪又太大,早就过了学剑的年纪了,所以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安妙芸以为沈况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便又娇笑着解释道:“姐姐说的此了解非彼了解,此剑也非彼剑,销魂蚀骨尽在其中哦。”
沈况则依旧摇头道:“你说的是此非彼,而我应的则是彼非此,是你没听懂。”
沈况淡淡的说完,安妙芸也马上知道了他的意思,她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笑道,本以为是个江湖雏鸟却没想到老辣
得很。
安妙芸笑道:“翻云覆雨的滋味销魂几许,少侠不想再体会一番吗?”
听安妙芸越说越离谱,沈况也就没了与她继续闲话的打算,所以他直截了当道:“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些多少有些伤风和,咱们不如趁早打完也好让其他人接着来领功。”
安妙芸笑着提醒道:“姐姐的蛊可是很厉害的哦。”
沈况提剑,不再废话。
安妙芸见沈况收了心思,她便也没了要与沈况久聊的意思,该做的准备也都妥当了,的确不用再与对方虚与委蛇了。
只见安妙芸双手恰印,顷刻间,各种各样的毒虫鼠蚁凭空出现,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朝着沈况所在的方向奔袭而去。
周遭看客在看到这一幕后都冷不丁的往后退了退,苗疆蛊毒的威力他们可都听过,这东西沾上一点那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够甩得掉的了。
毒之所以被正统武道唾弃就是因为它的阴暗,它也与暗器伤人一样,为人所不齿。
沈况看着遍地来势汹汹的蛊虫,毫不慌乱。
这些蛊都是最普通的蛊虫,只是胜在数量多,和人海战术类似。
沈况运转真气注入剑身,随后横斩数剑,一道道剑光瞬间劈向奔袭而来的蛊虫。顷刻间,一波接一波的蛊虫被剑光悉数斩下,落在地上一分为二。
顿时,一股浅色的黑气弥漫在长街地面,片刻后方才缓缓消散。
密密麻麻的蛊虫也有在剑光下逃出生天的,只不过都近不了沈况身遭一丈之内的距离。
在沈况出剑后,安妙芸也凌空踏步攻向沈况。
安妙芸的兵器是苗疆人特质的弯式短刀,尤其适合近身作战,往往在长剑规避不了的死角,弯刀都可以凭借短巧的身姿灵活穿插。
瞬间逼近的安妙芸一刀直劈沈况肩头,沈况注意到安妙芸的刀刃呈现黑色,显然是淬了毒,一旦沾染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在剑光劈斩完那些蛊虫后,沈况持剑横挡,短刀与长剑碰撞顿时发出一连串的金属崩鸣声。
转瞬之间,两人就已连出数招。
劈砍滑斩,一刀一剑,错综复杂。
一番较量下来,让沈况有些头疼不已的是安妙芸每次出手间隙还会冷不丁的释放一两只蛊虫,而且这些蛊虫不像地上那些死多少安妙芸都不心疼,这些蛊虫都是她的精心培育的心头好,不仅毒性强而且杀力高,死一个她会可惜不已。
所以只要蛊虫没有得逞,安妙芸都会迅速将蛊虫收回。
如此来往,使得沈况既要应付安妙芸,还要分出心神注意那些神出鬼没的蛊虫。
沈况一直在有意识地躲避,所以一时间双方都无法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又是一剑一刀互碰后,两人短暂分开。
安妙芸远远打量沈况,一番交战下来她心中惊讶不已,自己明明比沈况高出两个小境界,还有神出鬼没的蛊虫配合竟然对他造不成威胁。
安妙芸也知道,一来归功于沈况那速度奇快的身法,二来则是依托于他敏锐的意识与判断力,好几次安妙芸以为就要得手的时候,又被沈况顺势化解。
沈况从一开始就没有轻视
这个对手,一番较量下来也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对方不仅善于近身攻伐,而且在用蛊上也总能出其不意。
所以沈况打定主意接下来的较量中尽量不与她近身,她那神出鬼没的蛊虫沈况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躲过。
沈况再次缓缓抬剑,紫色真气很快遍及幽牙剑身。而后一瞬间,沈况头发衣衫无风自动,长剑脱手,飘飘然横立于沈况身前,剑尖直指安妙芸。
含吾剑法,冲剑式。
沈况握住幽牙,一股极为霸道的能量瞬间自长剑上涌现。
虽然幽牙剑难以发挥出含吾剑法的最大威力,但有此威力已是不可多得。
沈况握着幽牙,身形前移,化作长虹直指安妙芸而去。
长剑虚影缓缓浮现于沈况身前,且在安妙芸眼中不断放大,安妙芸能感受到这一剑的霸道。不过她没有退,她微微退步作俯冲状,手中弯刀紧握,片刻后蓄力冲出,一记自创的短刀月牙式反攻向沈况。
刀光剑影转瞬交汇,顷刻间,两股无形的能量波动自刀剑周围浮现并立刻流转出去,这一击两人虽未用尽全力但也算是强力一式。
紫色与黑色的两股能量各自裹挟着沈况与安妙芸,慢慢的,安妙芸竟是有了种如此下去赢不下沈况的念头,且念头越来越深。
所以当周遭看客还在惊讶于两人这一击的厉害时,安妙芸竟然弃刀不顾身影侧转以一记手刀直逼沈况面门,另一只手心处则顷然间出现一条斑斓小蛇,目标直至沈况。
对于安妙芸突然的变招沈况显然也没预料到,所以在沈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失了先机。
沈况只得弃剑不顾,左手微曲以手肘格挡安妙芸的手刀。
对于她另一只手的那条蛇蛊,沈况没来得及多想他顺势握住安妙芸的手腕,同时牵扯住蛇蛊前移的身形让它难以近身。
可安妙芸似乎早有预料,在沈况作出反应后安妙芸看着沈况柔然一笑,安妙芸脸庞顺势贴近沈况,沈况只觉得鼻尖忽而一股香风拂过,险些让他心神失守。
沈况陡然一惊,瞬间屏息凝气,不再呼吸,固守心神。
可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瞬着了安妙芸的道,也是在沈况失神的一瞬间安妙芸抓住了机会,斑斓小蛇顺势挣脱束缚在沈况大拇指根处咬了一口,贴近沈况的安妙芸则同时在沈况的脖颈间吻了下去。
心神再次清明的沈况深知不妙但为时已晚,安妙芸一掌将沈况拍飞,自己也顺势与沈况拉开距离。
她遥遥站立,脸上带着笑意。
沈况收回幽牙,手杵长剑,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液。
大拇指的那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沈况见状迅速用真气封堵周围经脉,将毒素封存在了手指上。因为是右手,所以影响到了沈况的握剑,虽然影响不大,但对于顶级的剑客来说,这一点影响也尤为致命。
而对于脖颈处的那道印记,沈况一时间竟是感受不到有什么特殊之处,可越是这样越是让沈况感到心惊。
沈况起身看向已与他拉开距离的安妙芸。
安妙芸看向他笑道:“姐姐的香吻可不是人人都有福消受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交锋
安妙芸轻言细语,总之是不会轻易说出其中利害。
沈况无奈之下只得以真气位为牵引游走于身体的奇经八脉及各处穴窍,但一番审视下来沈况始终不曾发现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
安妙芸深知沈况内心慌乱表面上却故作轻松,因此笑道:“小弟弟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这道蛊可是姐姐的几样看家本领之一,若是轻易就被你解了,那姐姐这些年岂不是白练了,一会儿你就会见识到它的真正威力。那道蛇蛊不过是道开胃小菜,牵扯你的一部分心神,我看对小弟弟你造不成什么影响。”
安妙芸虽然话说的轻快随意,但她还是在紧紧注意沈况身上的变化,因为按理说蛊毒这时候应该已经发作了才对。
周遭看客见沈况受伤,几家欢喜几家愁。
阮水烟在看到沈况受伤吐血后,担心的紧握住了苏嬷嬷的手,且手心有微微汗渍。
这些江湖事她们这些人掺和不上,苏嬷嬷更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能抱着自家小姐,尽量不让她太担心。
一旁的芷沛则只能跟着自家小姐一起紧张,她虽然不知道场下那个名叫沈况的年轻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但自家小姐相信的人应该不会差。
阮水烟居高临下担忧的看着沈况,她想着若是方才自己没有离开,这些人是不是就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伤害沈况了。
苏嬷嬷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家小姐的心思,因此柔声唤了一句,小姐。
阮水烟说到底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涉及生死且是熟悉之人的生死,或多或少与她有关,又让阮水烟如何能够释怀。
阮水烟眼中噙着水雾,低下头埋进了苏嬷嬷怀里。
一直在旁候着的徐绣京在见到这一幕后心情复杂,他下意识看向了秦寒。徐绣京很好奇,消失的几个时辰里阮水烟和沈况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阮水烟如此帮着不算熟悉的沈况说话。
徐绣京知道那虽然不是情爱,但到底是一种真挚的友谊。
秦寒见阮水烟哭泣的厉害,便也只好在旁安慰道:“小姐莫要担心,那女子的蛊毒虽然厉害不过那沈况目前也还能应付,伤不了性命。况且楼外楼、云梦山以及宇文氏等等势力都还没有正式出手,那沈况还安全的。”
说到底秦寒对于场中的那个年轻人是没什么好感的,不过若是换个角度来说,那年轻人也是被大势裹挟不得已而为之。
年轻人的惊艳他看在眼里,所以他很好奇今日那年轻人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是南柯剑神的弟子,秦寒不想信李成仁会一点不在意弟子的死活。
听到最信任的秦爷爷的开口后,阮水烟这也才稍稍平复下来。
阁楼上的独孤南乔在看到沈况受伤后,反应比阮水烟好些,不过也依旧难掩忧色。
独孤南乔自是看得出来,那一口淤血并不伤及五脏六腑所以并不严重,她只是担心那个苗疆女子所用的暂时还没有在沈况身上显现的毒。
独孤南乔看向师父,云清幽缓缓道:“应该是一种致幻的蛊毒,不以蛊虫而是以她自己为引。这等术法对于高境界的对手也许不适用,但对于境界比自己低的对手来说就尤为致命,那女子可以凭借对手短暂的迷失而做到一击必杀。至于为什么那小子会没事,师父暂时也看不出端倪,可能是他另有机缘,总之不必担心就是了。”
听到师父的话,独孤南乔也放下心来,只要伤害不到沈况她就不担心。
宇文渊和宗阳丘都不清楚苗女安妙芸的跟脚,显然她是元稹秘密培养的死士亦或是元稹与苗疆人有什么约定。
因为巫蛊饱受中原武林人士所不齿,所以苗人很少踏足中原武林。
而对于沈况的伤势,两人都不担心。
宗阳丘缓缓道:“那苗女嘴上的蛊毒看来是她傍身的几种大蛊之一,不过为什么会对沈公子没有作用呢?”
宇文渊摇头笑道:“宗叔,慢慢的我就相信在沈况身上发生什么样的怪事都不奇怪。”
宗阳丘微微一笑,那个年轻人似乎总能给人以惊讶。
其他冷眼旁观之人见沈况受伤显然开心更多,本以为是个归元境无敌的存在,没想到也是难敌苗人巫蛊。
有人不齿苗女用毒,有人则乐见沈况在此栽跟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此妙语,千古受用。
站在房顶上的吴辞笙先前注意到了不远处急匆匆离开的两个汉子,不过她只是顺势看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对于沈况的受伤,吴辞笙有些意外。
她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父,奈何杨潜也双手一摊无奈苦笑道:“为师境界太低看不出什么门道。”
吴辞笙惊讶道:“师父,那女子说的那种蛊毒为何还不发作,沈况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杨潜闻言笑道:“你的这个问题那苗女怕是也很想知道。”
吴辞笙远眺而去,当她看到安妙芸匪夷所思的神情笑了笑,“就这么被沈况解了?”
杨潜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为师感觉那沈况似乎也不知其中缘由。”
温华不知何时也到了姜凝所在的楼阁上,他看着中了蛊毒却无事的沈况笑道:“这苗疆幻蛊会受制于被种蛊人的心神澄澈程度,而且若是被种蛊人曾经进入过那等天底生的小世界则就完全不会被其影响,这是比较隐蔽的一桩秘闻,大多人应当都不知晓。倒是这小子何时有此机缘进入过那等玄之又玄的小世界?”
姜凝闻言后并没有询问为何小世界会压制这种幻蛊,而是回忆起楼外楼密报上关于曾经沈况与苏瑶过了曲儿城后突然消失的那两天,如今看来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误入了那等小世界。
长街上的沈况仍是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上有何变故,而他身前的安妙芸也从之前的审视打量好奇到现在如同见鬼了一样的看着什么事也没有的沈况。
安妙芸皱着眉头看向沈况问道:“你曾经进入过一方小世界?”
其实沈况
通过安妙芸神色上的变化也慢慢猜测到了一些,很有可能是这种蛊毒对于自己无效。沈况闻言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姑娘你这秘制蛊毒似乎对我用处不大啊!”
听着沈况的调笑,安妙芸脸色铁青。
沈况也趁此间隙,以右掌浮动氤氲真气,而后将右掌置于胸口处缓缓落下,以此来平复躁动的气血。
做完这一切后,沈况见安妙芸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不说话,笑着道:“打架也需要有来有回,姑娘方才先下一程,那么接下来可就轮到我了。”
沈况也不管安妙芸作何应对,他擦了擦嘴角鲜血后紧握长剑,将幽牙立于身前。
沈况左掌伸出两指,一点紫色真气萦绕于指尖缓缓滑过幽牙剑身。
刹那间,幽牙剑寒光大放。
之前,因为沈况的缘故很多人似乎都忽略了他手里拿的是百剑榜上排名第七的幽牙,东海沈家传承之剑。
对于中原的百剑榜早有耳闻的安妙芸,之前的短暂交锋中她也层留心此剑,只不过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感受到那股似是来自远古的剑气威压。
含吾剑法,重斩式。
幽牙剑寒光大放瞬间后,一道长剑虚影自沈况背后缓缓浮现,而后一点点的化虚为实,巨大剑身上所散发出的凌厉气势便是围观看客此时也能深深感受到。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感受明白,这,才是年轻人作为剑神李成仁弟子的真正底蕴。
沈况面带微笑的看着不远处神色微动的安妙芸,片刻后巨大的长剑虚影随着沈况手中幽牙的劈斩而顺势直下,猛然斩向安妙芸。
如此威势顿时让安妙芸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境界定然也是归元境大圆满才对,可对方的的确确只是个归元境中期的年轻人。
安妙芸不敢大意,她擅于用毒而不擅捉对厮杀,但毕竟境界在那里,她仍是一名不可小觑的归元境大圆满。
安妙芸双刀紧握,而后一瞬间两柄短刀合而为一。
一股黑色真气顿时自安妙芸身上涌现,身上黑衣,面上黑纱随风飘动。
只见她手中掐着无名道诀,而后片刻,手中短刀骤然变大,氤氲的黑色真气不断弥漫,短刀变大的身形直到与沈况的那道长剑虚影相仿时才停下。
两人的招式皆需要使用者消耗大量真气,因为无论是长剑虚影还是短刀的变大都依托于使用者的真气。
此等对决,看得围观众人胆战心惊。
以前只听江湖传闻说这沈况是如何如何赢过清河崔氏的黑剑侍,原本不尽信的那些人今日得见此战,方知名不虚传。
刀光剑影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狠狠冲撞在了一起,两股不相上下的能量波动一时间僵持不下。
可不过片刻,长剑虚影陡然间又增大几分,再难抵挡的安妙芸手中短刀随之寸寸断裂。
劈碎短刀后,紫色长剑虚影去势不减,随之重重劈在了安妙芸身上,长街的青石板被骤然掀起,顿时间烟尘弥漫,一片凌乱。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拳一拳
人烟稀少的街角处,元大光终于见到了那个苦寻多年的男人。元大光看着近在眼前且脸上带着笑容的斗笠汉子,一时间怔怔无言。
祝潭在看到元大光后却是笑着道:“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娃子如今也变成了一个糙汉了,难道咱们用刀的人都没有他们耍剑的英俊。”
祝潭的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一旁的青衫剑客听的,所以中年男子闻言笑了笑:“大概可以这么说。”
紧跟而来的韦修格在看到祝潭和青衫剑客后心中微惊,因为身前两人竟都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祝潭说完笑着说完后,那个曾经一直嘻嘻哈哈不修边幅的元大光竟是无声无息的跪在了地上,然后给祝潭重重地磕了个头。
祝潭见状直接骂道:“你他娘的多大的人了,有没有个男人样子,没事拜个老子做啥?”
说着毫不留情的在元大光身上踹了一脚。
元大光不躲不闪,被一脚踹到在了地上。他爬起后,竟还难得笑了笑:“当年您也是这个脾气,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也从来不愿意认我这个徒弟。”
说完,没再等祝潭开口喝骂元大光就悻悻然的站起了身。
但祝潭看着元大光依旧不依不饶的骂道:“看你小子这些年修为也没个长进,还只是归元境大圆满,那还学个屁的刀法。”
祝潭自然不是真的骂他,他又如何看不出元大光的跟脚。
只是经年不见,自己这个半个师父不骂骂徒弟还能干什么呢。
对于元大光的境界,其余三人都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韦修格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元大光,韦修格一直以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元大光真的只是个万象境大圆满。
而且,元大光的隐藏既然能瞒得过他那么他的修为底子应当极好。
当然,韦修格没在这时候提这些事,他只是默默打量身前的两位前辈,尤其是那个一身青衣的中年文士,看着真像个读书人,唯独脸颊上垂下的那缕头发使得他多了一点江湖气。
是个剑客,也像个剑客。
元大光挨骂也不反驳只是缓缓道:“这些年弟子一直在压境,辜负了师父您老人家的期望。”
祝潭闻言道:“你小子可别往我身上倒贴,就你这天赋我可不愿收作弟子,说出去我丢不起这个人。”
元大光听了也不气馁,他再度发扬他不要脸的气势舔着脸笑道:“那我就做个不记名弟子,您在的时候我不跟人说我是您的弟子。”
“我不在了就到处说去?”祝潭狐疑道。
元大光也不解释,嘿嘿一笑,意思是师父你懂的。
祝潭倒是没有再骂他,只是笑道:“你小子知道我这半个师父的跟脚是什么吗就来拜师?就不怕你师父学艺不精,刀法不够教不了你?”
元大光笑道:“您学艺再不精也比我厉害,我的刀法可都是您教的。”
祝潭哈哈一笑:“那道也是,就你那臭到家的刀法我都懒得看。不过既然你要做我的弟子,那我今天就给
你派发第一个师门任务。”
元大光闻言兴冲冲道:“师父您随便说,大光我保管做到。”
祝潭笑道:“之前那个沈况你也看到了是吧,师父我很中意,想收来做弟子,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保他不死,能不能做得到?”
元大光听后为难道:“师父您也知道,那位沈兄已经有师父了,还是那位剑神前辈。”
祝潭抬眉道:“怎么,觉得你师傅会比剑神差?”
元大光赶忙眼疾手快道:“自然不是,剑神前辈在师父您面前也要矮一截。”
祝潭笑着摆手道:“师父见过那位剑神,比师父我高。”
元大光则笑道:“弟子是说剑神前辈的剑术要比您老人家的刀法矮一截。只不过师父您也知道弟子境界有限,万一护不住我未来的小师弟岂不是罪过?”
祝潭笑道:“放心,为师会在一旁看着,替你压阵,你无需担心,快去吧!”
元大光见推脱不掉便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相比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当年祝潭年纪还像沈况这会儿的时候,曾救下了还只是少年的元大光,其中缘由万法如今已不足论道,祝潭知道那段经历一定在当时的少年人心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祝潭带着少年走了一段江湖路,两人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祝潭没有告诉少年人他的姓名跟脚,只告诉他自己姓祝。而少年人那时也从不多问,他努力学习刀法,想的自然是了结心中的那个心结。
后来江湖路两个人一同走了很远,只不过再远的路也终有走到头的一天。
后来两人就此分别,再后来,元大光就没了这个师父的消息,直到今天。
青衫剑客一直没有插话,另一边的韦修格也同样如此。
被师父答应收作徒弟,元大光开心不已,他给师父打了保票,说一定会保护好小师弟,往回走的路上元大光的脚步也是轻飘飘的。
看元大光与韦修格走远后,青衫剑客缓缓开口道:“怎么不告诉他我们的身份?”
祝潭道:“等此事结束再说不迟。小况儿和楼外楼的人还真是有缘。”
青衫剑客没有接过祝潭的后一句话继续说,他只是笑道:“你的这个徒弟也很不错。”
此中意思,两人深知。
回去路上,韦修格见元大光又回归本性,满面春风便也笑着问道:“元兄,你的那位师父是哪位江湖上前辈?或许我还听说过。”
听韦修格说起这,元大光有些尴尬地笑道:“不瞒韦兄说,我只知道师父姓祝,其余的师父不曾说我也不曾问。”
“祝...”韦修格呢喃了一句,不过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太过合适的人选。
韦修笑道:“你这师父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竟然让元兄你去保护姜兄,而且元兄你的境界可是瞒我好惨。”
元大光闻言难免歉意道:“这件事还真是我对不住韦兄弟你了,实在是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还望韦兄弟多多包涵。”
韦修格自然不是真的在意这件事,谁还没有几个秘密呢,所以他摆了摆手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倒是元兄可有想好该如何帮姜兄,若是弄巧成拙反而会害了姜兄。”
元大光想了想也道:“谁说不是呢?我总不能直接进去横插一脚吧。”
说起横插一脚,元大光眼睛放光道:“韦兄弟以为,我若是胡诌个江湖门派然后直接下场帮助沈兄,如何?”
韦修格闻言道:“元兄你不是出自几大势力,如果直言生死自负说不定可以视作不坏规矩。只不过具体能不能,还得看那些人的说法。”
两人商量间不知不觉又回了屋顶所在的位置,不远处的吴辞笙和杨潜待又看到两人后依旧只是随意看了两眼,没有太在意。
屋顶上,元大光与韦修格发现他们只是离开了片刻,场上竟是经历了一番大战。
元大光瞧见沈况的嘴角有一丝血迹,而且右手拇指上也有微微的黑色且在缓缓扩散。
反观另一边的安妙芸的模样则就更惨淡了,沈况方才的重斩式一剑斩落,即便安妙芸奋力阻挡也依旧被剑气余韵伤的不轻。
此刻,安妙芸衣衫、发丝凌乱,脸上的黑纱也被尽数毁去,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容颜。众人这也才有幸看见原来黑纱下的女子竟有如此美丽容颜。
安妙芸难掩伤势,最终也吐出一口鲜血来。
两相对比,两人都受伤不轻,只不过沈况看上去会好些。
吐出一口血后,安妙芸盯着沈况冷笑道:“你这一招过后自己也不好受吧,再有几次,蛊毒扩散就该轮到你死了。”
因为刚才的那一招真气消耗过大,所以右手拇指上的毒素也因此弥漫开来,当下沈况的半只手掌都呈现黑色。
沈况只好一边分出心神压制掌中毒素,一边看向安妙芸平静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姑娘若是还想试一试,不妨再来。”
沈况说完后,安妙芸冷声道:“那就再来,看看谁先撑不住。何况接下来还有对手在等着你呢!”
安妙芸打定主意要与沈况拼到底,所以她只是随意擦了擦嘴角血迹而后身形猛然前冲,速度竟是比之之前还要快。
沈况见状也知道安妙芸的意图,但这时候也由不得他犹豫。
因为短刀已经毁去,所以安妙芸当下只得用拳脚功夫,且她的拳架竟真有几分神意。
安妙芸得拳头瞬间便至。
为了不让毒素继续扩散,沈况也没有再用幽牙,他将毒素封锁在手掌,尽量以左手迎敌,以拳攻拳。
柳絮身法运转到极致,他的速度也骤然提升,比之安妙芸还要快上几分。
两人双拳已至,瞬间交锋。
拳风交汇,骤然间激起无数波动。一拳接一掌,行踪影错。
沈况一拳轰在安妙芸肩头,安妙芸也毫不示弱,一一返还。
只不过近身作战于沈况来说终究是有劣势的!
第一百九十章 闯入
两人其实都不是深耕拳法,又是互换了几拳后两人各自分开。
又是一番较量下来,双方还是没能在对方手上占到太大便宜。安妙虽然芸境界高,拳脚力度更大,但沈况的体魄相较于安妙芸更强,所以在各自添了些不痛不痒的新伤后两人遥遥对立。
安妙芸的拳法基本没有定式,她属于是在不断厮杀打熬中参悟出的搏杀手段,所以讲求稳准狠,且拳拳到肉。
而反观沈况的拳法则更加有据可循,尤其是落在拳法大家眼中,拳风腿影间的神意并不比他的剑法逊色多少。
长街上,安妙芸再没了之前的从容。她皱着眉头看着沈况很不淑女的吐出了一口血沫后慕然笑道:“小子,老娘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你这样的硬点子了。看你境界不高,没想到让我吃了这么大的亏。”
安妙芸说话间许是牵扯到了伤口,所以她嘶叫一声后揉着肩头抱怨道:“哎呦喂,你小子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下手这么狠。”
从姐姐到老娘,自我称呼上的转变已经表明安妙芸开始以同辈人的身份看待沈况,再没了之前的那些虚与委蛇。
沈况闻言也笑道:“我也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我打了姑娘几拳,姑娘也都一一还了回来,你可一点都不吃亏。接下来,姑娘是打算与我搏命了吗?”
“搏命?”安妙芸轻笑道。
“要是一个不小心折在你手上,那老娘的一世英名岂不是就打水漂了。事到如今,我保证的都已经做到了,所以没必要再与你打生打死了。小子,姐姐提醒你一句,趁早把手上的毒解了,否则后面有你好受,只要你大意没能封锁住毒素蔓延,那么他就会顷刻间蔓延开来,比之之前还要快。这是姐姐的一点提醒,算是你陪我打爽的酬劳。”
说罢,安妙芸竟是不管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就要离开长街。
楼阁上,晏兰舟看着本可以乘胜追击最终却无动于衷的安妙芸多少有些不悦,有些杀人的机会不把握一转眼可就没了。
不过元稹在看到这一幕后却神色如常平静道:“她说的没错,答应我们的事都已经做到了。如今那沈况已是强弩之末,不仅真气消耗巨大而且身中蛊毒,接下来就让景易他们派几名厉害的供奉尽快了结了他,余后可还有要事要办。”
说到这元稹顿了顿,片刻后他似乎又想起一事,于是又道:“记住,我给安妙芸的承诺此事之后都要一一兑现。帮助他们苗疆统一,未来于我们而言也会多一个不错的盟友。”
见元稹没有因此而迁怒于安妙芸,晏兰舟自然不好多说什么,所以他只是缓缓应下了元稹的嘱咐。
殿下布局之大便是他也未曾敢想,若是将来大业有成,朝廷上那群眼高于顶的老臣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一想到这里,晏兰舟也敢憧憬憧憬那些以前不敢想的事。
站在晏兰舟身旁的彭昱沉默不语,他居高临下看着受伤的沈况,总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还会有他没有预料倒的变数会发生。
长街上,原本看着两方打的起劲的看客们正以为接下来还会是一场酣畅的焦战时,那名容貌姣好的苗疆女子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酣战正当,戛然而止。
安妙芸甚至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眼光,渐行渐远。
就在安妙芸快要走出人群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身形回过头远远看向沈况高声喊道:“小子,其实我们之间没什么仇怨,不需要打生打死。若是你今日能够侥幸不死,来日有机会就去我们苗疆做客,到时候我请你喝我们苗家最好的水花酒。”
江湖天才,这些年安妙芸见过的还少吗?便是如今这等场面她也亲自参与过几场,只有活下来的高手,没有年轻的天才。
她会有此话,更多的只是心血来潮。
其实两人之间年纪差距不大,安妙芸以小子称呼沈况,沈况却并不感到反感。
沈况没听过苗家的水花酒,所以只当是她们苗疆当地特色。
沈况笑着点头,他们之间也的确没什么恩怨。
来日是何时,谁有会知道,所以应下来,没什么!
见沈况答应,安妙芸嫣然一笑后潇洒离去。行出片刻,她笑着摇了摇头,她并不觉得沈况真的可以活着离开康竹城,倒是江湖上少了这么一个天才委实可惜了些。
沈况当下的伤势的确算不上乐观,与安妙芸的这一战他倾力颇多,尤其是那一记重斩式耗费了他极多真气,再加上之后与安妙芸的换伤,到得此番,沈况觉得他极需休整。
只不过,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不会允许他得以休憩,如此好机会只需乘胜追击就能杀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谁又不心动。
沈况也知自己境地,所以更不敢怠慢。
楼阁以及长街上的很多人当下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时候没人敢再做出头鸟,那些修为境界高的前辈或许可以半死不活的离开,但他们上可就没这般好事了。
站在房顶上的元大光当下火急火燎的看着场中局势,那苗疆女子能将沈况逼到如此境地已足见她的杀力之大。
“韦兄弟,你说我该怎么办。”元大光着急问道。
他也看得出来沈况的状况不容乐观,这时候可经不住再一个“安妙芸”了。元大光看着长街上原本的姜兄弟,如今的小师弟,一时间眉宇间愁云惨淡。
韦修格一时半会也给不出太好的办法,硬闯?他们方才合计若是对方因此而不再遵守约定那对沈况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元兄,暂时我们只能想看楼外楼、宇文氏他们几家的意思,相信他们不会放任姜兄不管的?”
元大光并没能因此而放下心,说到底那些都是外人,时势裹挟他们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要了沈况的命。
韦修格也看得出来元大光的担忧所以又道:“元兄的师父和那位青衫前辈也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元大光闻言道:“我看得出来师父与那位前辈就是奔着姜兄弟来的,只是不知道师父他们与姜兄弟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相比于元大光和韦修格的愁云惨淡,另一边的吴辞笙和杨潜则好多了。
因为过多的担忧都无用,他们也没办法。
“师父,沈况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了啊。”吴辞笙看着长街上正警惕四周的沈况开口问道。
杨潜看了一眼那个头发凌乱的年轻人叹了一声:“不容乐观。不过楼外楼和其余几大势力怕是也要有所动作了,他们不会看着沈况被他们一点点耗死的。江湖天才为师见过不少,不敢这个沈况很是不同。”
“师父,他......”吴辞笙欲言又止。
杨潜知道吴辞笙的心思所以接过话道:“应该死不了......事情的走向总是背着我们的想法来,而且为师心中有个奇怪的念头,为师总觉得大皇子他们的真正的目的似乎不在沈况身上。”
吴辞笙闻言皱眉道:“难道人群里还有其他的朝廷钦犯身份比沈况还要重要?”
杨潜摇了摇头:“为师的意思是,他们除了截杀沈况之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吴辞笙有些听不懂师父的意思,而杨潜自己亦是抓不住心中忽起的这个想法,似乎有些飘渺又似乎清晰不已。
“如今看下来,大皇子他们似乎并不着急快速杀了沈况,也不担心时间拖得久可能产生的变故。明显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而且一般人也轻易杀不掉沈况,他们还是采取了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来。
与其拖延时间,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将他们的杀手锏拿出来。若是为师猜得不错,除了这安妙芸大皇子背后一定还安排有其他高手。但很明显他们都不着急站出来结束这场差距悬殊的截杀,那么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用截杀沈况一事给其他的事情打掩护?”
杨潜摇了摇头接着道:“为师越来越看不懂了!”
杨潜看不懂,吴辞笙就更看不懂了。而且她本也不想管那么多,只要沈况不死就一切好说。
但,沈况就只有一个人。
长街上,阴沉沉的天色压抑着年轻人的身形看上去愈发形单影只。
年轻人右手虚握长剑,衣衫和青丝都已有些凌乱,神色也再没了一开始的那等清明。很显然,那苗疆女子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人群中,忽有人讥笑道:“兄弟们,如今正是斩杀此獠的绝佳时机,大家尽管出手。”
一人出口,附和声不断,可始终不曾有人敢踏出第一步。
沈况讥笑着看着周围这些人,他们若是敢来,就只有死。
房顶上的元大光看着周遭蠢蠢欲动的那些人终是忍不住,在韦修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元大光身形速闪,刹那间便出现在了长街上。
沈况其实不知道元大光和韦修格来了,所以当他看到元大光的时候有些意外。
另一边的韦修格虽然也很想如元大光一样什么都不管上前搭救,但毕竟他的身份使然,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他们韦家,所以他不能如此。
隔着不远的元大光看向沈况笑道:“我知道姜兄此刻心里一定有很多好奇,但紧急关头恕我不能一一告知,等此间事了我一定和盘托出,姜兄只需知道我元大光是来帮你的。”
元大光说完沈况也不意外的直接道:“是姜凝让你来的?”
元大光闻言便明白沈况已经知道了吴酒客栈几人跟脚,他摇头道:“我元大光还没有资格直接见到姜小姐,我此番来是受师命,姜兄不用担心会波及到楼外楼。”
第一百九十一章 浮出水面
楼阁上的姜凝在看到突然闯入的元大光后,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身后的代双。
代双见状提醒道:“小姐,是否是家主那边的意思?”
“有没有收到暮掌柜的消息?”
一旁的温华闻言接过话道:“回小姐的话,并没有手刀暮掌柜的传信。依我看应该不是家主的意思,而且暮掌柜和荀老做事不会如此马虎。这个元大光呀......”
温酒虽然没见过元大光几次,但门派对这个浑不吝汉子的传言可不少,所以温酒对他的印象很深。温华说完后,温酒缓缓道:“凝姐姐,元大光方才不是说是奉了他师父的命令吗?”
温华哼了一声:“他师父?我认识元大光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师父。不知道又是在哪瞎编胡诌的说辞,当下这么多人在场还会少了他一个元大光?”
姜凝虽然也不知道元大光的动机,但看他方才言辞不像作假,因此她缓缓道:“温长老不用着急,元大光平日里虽然浑浑噩噩没个正形,但他跟随暮掌柜和荀老这么久,也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且看他如何应对吧。如今沈况有伤在身,有元大光拖住片刻也能给他留些喘息的时间。”
事已至此,温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只能叹道:“罢了罢了,当下也只能先这样了。沈小子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小姐我们何时出手?”
“再等等,元稹此行的最终目的不在沈况身上,我们若是贸然出手反而给了他动手的理由。等他耐不住要对其余人出手的时候我们在一鼓作气,到时候既名正言顺,也不怕元稹借此起势。”
温华点了点头,元稹等人为了此次康竹城的截杀可谓费尽心思,他们不自觉间已经陷入了被动。
若是楼外楼真的全力出手,何至于如此麻烦。无非是为了那个名正言顺的名号,楼外楼是如此,元稹他们亦是如此。毕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事,普通人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天下大事上就会变得极有分量。
“小姐,几位皇子那边我们要不要给个提醒?”
姜凝摇头道:“暂时不用,三皇子那边有父亲在不用担心,其余几人他们自求多福便是,生死与我们无关。”
......
在看到贸然出现的元大光后,周遭质问的声音也渐渐浮现。
“来者何人,此等场面是你这吾民无信的家伙可以乱闯的?”
元大光在与沈况简单解释了缘由后便扛着长刀挡在了沈况前面,元大光环顾四周,笑容玩味。
他听着此起彼伏的质疑声高声道:“吵什么,吵什么。我都在这看半天了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要你多此一举来替我解释,兄弟几个事儿管的挺宽呐!”
元大光说完,有人立刻讥讽道:“既然你这厮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还敢擅闯,莫非是藐视我等?藐视朝廷?诸位大人和几位殿下如今就在这里,你干扰朝廷剿杀钦犯死罪一条,不知这等罪责兄台能否承担得起。”
元大光闻言扛着大刀笑道:“呦呦呦,阁下可莫要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我头上,臭不说还骚得慌。今日之事,既关乎朝廷也关乎于江湖。
沈况是我的骨肉同胞,手足兄弟。昔日我们斩鸡
头喝黄酒,对着关二爷的铜像发过血誓,今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我兄弟陷于危难之际,我这做兄长的岂能不站出来。诸位,在下孤家寡人一个,无门无派,今日出面救人只关乎我一人且生死自负。”
元大光说的豪气万丈。
混迹江湖的兄弟义字当头,更何况是在如今这等必死之局,此刻仍敢出面说明他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因此有不少人都被元大光的这番话说动了,只不过更多的人并不愿见到元大光这个意外出现。
元大光说完,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宋宛在看到元大光出面后倒没什么意外,她居高临下朝着嘈杂的人群大声道:“元大光,你是楼外楼的人。”
宋宛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激起千层浪。
在听到宋宛的话后人群中立刻讥讽道:“我就说你这家伙这时候怎么还敢出面,原来是楼外楼的人,这小子的帮手。楼外楼仗着家大业大罔顾规矩也不稀奇,我等敢怒不敢言而已。”
此人说完,又有人接着道:“话说得倒是催人泪下,我等差点就要被你这厮骗过去了。”
“哈哈哈,兄弟们莫要被此獠诓骗了。元大光是吧,名字我等记下了。”
“兄弟们,不要再给沈况喘息的机会了,拖得越久变故越大。”
如此言语,声声不息。
元大光已经打定主意不离开,所以他在听着周遭愈发嘈杂的声响后,有些不耐烦的挖了挖耳朵。
楼阁上,元稹看着元大光缓缓道:“彭先生,可看得出此人是何境界?”
彭昱闻言答道:“是个底子极好的归元境大圆满,而且他的刀法很是不俗。”
元稹笑道:“彭先生都说他的刀法不俗,那看来是很厉害了。”
彭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元稹又道:“兰舟以为此举可算坏了规矩?”
晏兰舟闻言看了看长街上那个浑不吝的汉子,他不愿多生变故所以直言道:“既是捉对厮杀,此举已经逾越了规矩。”
晏兰舟说完,元稹不在意的笑了笑:“我那几个好弟弟如今看戏看得正舒服,既如此不妨让他们多看会儿,嵇先生那里就再等等。”
晏兰舟道:“那唐公主那边?”
“唐慕那边可以动手了,暂时不要太声张。此外再增派两千城防军,给我围死康竹城。”
晏兰舟闻言欲言又止,元稹看穿了他的意思于是解释道:“既然更大逆不道的事都要做,那么再增派两千兵马的事又算得上什么?兰舟你无须担心,此事回京后我会亲自向父王解释。沈况帮凶极多,此举是为保万无一失不得已而为之。”
听到元稹的解释后,晏兰舟神色才好转过来缓缓道:“殿下英明。”
不管朝臣、陛下信不信,只要是在“便宜行事”四字之内,那边不算坏了规矩。
元稹笑道:“哈哈哈,小打小闹而已。只要唐慕那边得手兰舟你就可以派嵇先生出面了,同样的戏份看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在晏兰舟离开二楼前,他站在窗前对着街上大声喊道:“大殿下有令,元大光此人义薄云
天勇气可嘉,特此准许其为沈况护卫一程。不过沈况一方多处一人,那么接下来我们这边也将会由两人一起出手,如此便是在规矩之内了。”
对于前面的那几句场面话,元大光自然没当真。
什么义薄云天,什么勇气可嘉,显然这种情况对方也早有预料,而且接下来要出面的人一定不容小觑。
房顶上,杨潜在听到晏兰舟的话后愈发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师父,这是不是又在拖延时间啊。”也反应过来的吴辞笙问道。
杨潜点了点头:“看来截杀沈况真的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难道还有比这小子的身上的秘密价值更大的东西?”
杨潜看了看围在元稹身边的几大势力,又注意了分散在其余各处的几家势力。他视线一一扫过,门阀、大派、皇室,应有尽有。
皇室,杨潜口中重复呢喃了一句,但终是无所得。
“怎么了师父?”吴辞笙问道。
杨潜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为师越来越觉得这场有预谋的截杀对象从来就不是那沈况。”
吴辞笙闻言疑问道:“那会是针对谁的呢?”
杨潜道:“可能就是场下这些人中的其中之一吧,真真假假,为师也看不真切。”
理不清师父话里意思的吴辞笙索性不再去想,她看向新出现在街上的汉子问道:“师父,那人能行吗?”
杨潜笑道:“为师境界虽不高但眼光在,那汉子给我的感觉比沈况只高不低,且犹有胜之。”
......
晏兰舟发话代表的自然是大皇子元稹的意思,所以之后众人虽然不理解但也再无异议。
宋宛看着再一次安静下来的长街以及在开始自行疗伤的沈况缓缓道:“看来元稹要出手了。严前辈通知其余人,尽快锁定穿插在人群中的草原人,另外城防军那边也要盯着,必要时让我们的人亮出监天司的身份,全权接管。”
“他们要是不服从调遣怎么办?”
宋宛淡淡道:“那就先斩后奏,我们有这个权力。”
如此这般的小动作,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比比皆是,明里暗里的各种操作目的其实都只有一个。
至于到底谁是螳螂谁是蝉,谁是黄雀谁在后,谁又知道呢!
......
长街上,元大光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这也才开口道:“既然大人们都发话说可以两个一起上,你们有哪个不服想揍我的可以尽管来。”
欠揍的元大光说着欠揍的话,在他几次煽风点火后,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不住了。
有人高声骂道:“他娘的,老子最看不惯你这样嚣张的家伙,以为我们不够格是吧,今日就让你这厮见识见识我们兄弟的厉害。”
“哼,哥,与他废话做什么,动手。”
出最大的风头,挨最狠的揍,两人意气风发的站出来,鼻青脸肿的被丢回去,好在元大光没有对他们下杀手,只是重伤了他们。
有人挨了揍,依旧有人不服。
只不过如此好几拨下来,他们都没能伤到扛刀汉子半点。而他们则都无一例外,鼻青脸肿的被丢了回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沽酒人
房顶上的韦修格在注意长街上事态的同时也没忘记注意那几伙草原人的动向,就在元大光打退了几波上前试探的人后,几伙草原人也开始借着浑浊事态慢慢活跃了起来。
而除了原先的几人外,对方竟是从熙攘的人群中又吸收了一匹提前埋伏的暗线,而且很明显后面的这些人并非草原人。
当下他们三人成对,开始隐蔽的向他们此行目标靠近。
混迹于人群中的唐慕此刻身边就只有长魁一人,她女扮男装掩迹于人群中似乎就只是一个凑热闹的看客,全然看不出她与周遭人的不同。
唐慕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当然,这也归功于没什么人知晓她的身份。
对于元稹漏洞百出的计谋,她看得真切也嗤之以鼻。
未来最有可能的大魏皇帝,论格局竟只会在这些小事上争权夺利。若是如此,唐慕坚信不出二十年,草原人的马蹄定能踏破洛阳城头。
“长魁,吩咐下去让贺若怀他们暂时不要出手,房顶上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们了。”唐慕淡淡道。
一旁的长魁在听到己方动向被人收入眼中后,慕然间有些紧张,他不敢有太大的反应以免打草惊蛇。
动手之前他们是有考虑过房顶上的那些人的,只不过从一开始到现在,那些人的视线无一例外都集中在了人群中央的沈况身上,长魁不明白那个人是怎么注意到他们的,难道从一开始他们的身份就暴露了?
相比于长魁,唐慕则显得自然许多。她平视前方缓缓道:“不用紧张,放自然点,那人并非从一开始就识破了我们的身份,而且他只注意到了贺若怀他们并还没有注意到我们。让贺若怀暂时停手,容我先去会会那人。”
“小姐这......”长魁为难道。
作为唐慕此行的护卫,长魁不敢离开唐慕太远。一旦唐慕出了什么意外,他的整个部族都要跟着陪葬,所以唐慕的安危容不得半点差池。
唐慕自然知道长魁心中所虑,所以开口道:“我的安危你不用担心,那人不过万象境大圆满我还应付得过来。敢快吩咐下去,元稹是个傻子难道我们也要跟着傻?”
唐慕声音不大,但此时俨然已经有了几分怒意。
长魁不敢忤逆唐慕的命令,所以最终只能妥协,带着忧虑缓缓离开了。
长魁离开后,唐慕看了看韦修格所在的方向,她知道场中的那个元大光也知道他们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些人。让唐慕好奇的是,不知道这两人是有心留意还是误打误撞碰上的,若是后者,那么他们的运气可就不算好了。
唐慕默默离开人群,不久后她也出现在了房顶上,和韦修格、吴辞笙三人隔着一段距离。
......
在元大光展示出不可匹敌的实力且教训了好几拨不知好歹的人后,原本骂声极大的人群逐渐消停下来。江湖人豪迈洒脱,打不过,郎个办法都么得。
元大光还是一脸吊儿郎当的扛刀模样,方才的那些人甚至没能让他全力出几刀,打的并不尽兴。
元大光环顾四周,之前骂的凶的几人此刻也偃旗息鼓没了声响。其实元大
光清楚,场中的这些人其实更多时候还是看戏居多,真正出手还轮不到他们。
人群短暂得消停了片刻后,众人只见又有两人赫赫出现在了长街中央。
两大上柱国姓氏赵氏和元氏一起派出了两名供奉家臣,境界全都在归元境大圆满。
两人虽然来自不同家族,但他们从前在江湖上都有个响当当的名号,沽酒人。
沽酒人是一类人,他们的存在类似于清河崔氏的黑剑侍,都是自知破镜无望,所以选在归元境大圆满后以秘法再次精进修为,不过这也等同于断送了他们最后一点破镜的希望。
相比于黑剑侍的培养,沽酒人的传承要显得正常许多。
当今江湖上沽酒人存在极少,而且每一名沽酒人都是极为厉害的存在。虽然相较于宗师境犹有差距,但两名沽酒人一起杀力已无限等同于一个宗师境。
赵氏供奉程元,元氏供奉钱保,两人头发虽已花白,但精神十足,老当益壮。
两人都是用刀客,所以对于同为用刀的元大光颇有兴趣。
当元大光看到这两人出现在场后,他便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
元大光苦笑一声,没等到出够风头就要面对此等劲敌,以后江湖上他元大光的名声传不远了。
元大光回过头看了看在打坐疗伤的沈况道:“沈兄弟,要是这回护不住你可千万别怪兄弟我啊。”
沈况闻言睁开双眼道:“元兄能在这种局面还出手帮我,我又岂会是那等不知好坏的蠢蛋,以怨报德。”
听到沈况的话,元大光嘿嘿一笑。
他继而转过身环顾四周大声道:“沈兄弟说的不错,咱们都不是蠢蛋。至于到底谁是蠢蛋怕是一时半会儿他自己也没个数。”
元大光的这句话像是在无病呻吟,却也像是在刻意说给周遭人听的。
不过,自然没有人接过他的话。
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是个蠢蛋,就像今天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长街另一边,两名沽酒人看着神色不再自若的元大光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程元不屑笑道:“钱老弟,如今江湖上的年轻人见到我们这些前辈都是这般不知礼仪了吗?”
那钱保闻言淡笑道:“程老哥有所不知,如今的江湖人才辈出,年轻人仗着自己天赋高悟性好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也很正常。这问题也好解决,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自然就知道要尊重前辈了。”
程元笑道:“那倒也是。咱们多年不出现在江湖上,旁人怕是都要忘了江湖上还有我们沽酒人一脉。”
程元的话虽然说的随意,但语气里满是自傲,能成为沽酒人本身就是一种不俗。
元大光看着两个年纪加起来已经一百多的老东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也不插话。
钱保见元大光不接话,便言辞不善道:“小子,现在求饶还来得及,等待会儿被老夫擒下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元大光闻言浑不在意,他将长刀重重杵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而后,他冲着程元和钱保两人高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咋了,年纪
大褶子多了不起啊。还没开打你们两个老家伙就开始在这吹牛皮了?待家里养老太久,脑子养坏了?”
程元和钱保闻言也不发怒,两人只是讥笑的看着元大光,似乎已经考虑好一会儿如何将他碎尸万段了。
在程元和钱保出面后,长街上的看客也再次有了底气,一个个高声呼喊等着元大光被灰溜溜丢出去的画面出现,若是再多让他吃点苦头那场面一定更好,有人如是想到。
长街上的恶战一触即发,沈况苦于自身情况没法立刻帮助元大光右掌上的余毒已快要祛除,只要毒素除尽,他与元大光两人联手,胜负还两说。
......
唐慕离开人群后,独自一人来到了不远处的房顶上。
房顶这边视线好,虽然敢上来的人不多,但偶尔还是有人走动,所以周遭人对于唐慕的到来都并未在意。
倒是因为唐慕离韦修格、吴辞笙这边最近,所以唐慕过来的时候,三人都随手看了一眼。
对于三人的打量,唐慕不甚在意,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
......
祝潭和青衫剑客在元大光离开后又回了人群外围,即便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祝潭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席地疗伤的沈况。
只是一些小伤,不伤及性命,所以祝潭并不担心。
“咱们直接出面带小况儿走不行吗?这么拖拖拉拉的杵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祝潭有些不耐烦的道。
青衫剑客闻言摇了摇头:“小况儿的事也该是与朝廷有个了解的时候了,只要这一次风波平息那么日后朝廷也再没了对小况儿出手的理由,二十年前的事最终还是需要有个说法的。”
“朝廷朝廷,都是那该死的皇帝老儿。”祝潭气恼道。
二十年前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知晓,但朝廷是朝廷,他们只是一个江湖家族,便是蒙了冤屈又如何?向普通人一样寻求官府的庇护,可能吗?
青衫剑客又如何不知道这些事,只是有些事他们毕竟只是外人,无法帮助沈况做决定。
“当年之事牵扯太多,虽然于情于理都不该波及到沈家,但有些事不是我们这么说它就会这般继续下去的。涉及到皇家事,又是关乎于皇帝,朝廷便能有万般理由。至于最终如何,还是日后让小况儿自己做决定吧。”
提及此事,祝潭心中怨气便颇多。
青衫剑客见他不接话,便岔开话题道:“虎月在齐云山那边怎么样了?”
说起多月不见得女儿,祝潭脸上难道露出笑容。“有成前辈护着,虎月在齐云山吃不了亏。以前我不让她习武就是不愿将来她设计江湖,只不过在齐云山那边虎月约莫是听说了沈况的事,所以央求成前辈教她武功。
成前辈来信的时候我还多有深思,只不过后来也就看开了。丫头大了,既然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不应该干预太多。听成前辈说虎月天赋很高,境界攀升的也很快。”
青衫剑客闻言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
说到女儿,祝潭开心,但心中有些忧虑,当下还是没法一一说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破境
楼阁上,一直风轻云淡关注场下局势的元稹这时候收到了晏兰舟的消息,有人注意到了唐慕等人的动向。
元稹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不远处房顶上的韦修格,当然也看到了此刻离着韦修格不远的唐慕。
那人是个模样生分的年轻人,元稹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
当下能够出现在这康竹城的人或者各方势力都没有省油的灯,所以元稹问道:“可有查出此人身份?”
晏兰舟也是刚刚收到唐慕递过来的消息,对于此人他们事先并没有事先调查,虽然晏兰舟明白元稹不喜欢有这样的变故出现,但他也只能无奈答道:“此人与元大光认识,具体身份目前我们还在查探中。”
听到晏兰舟说此人与元大光认识,元稹没来由的皱起眉头,与元大光有牵连就很有可能与楼外楼有关系,元稹沉声问道:“此人与楼外楼可有关联?”
晏兰舟已经能感受到元稹语气中的微微怒意,只不过对于韦修格的身份他们一无所知,所以他只得应着头皮摇了摇头。
元稹冷声道:“尽快给我查。另外,唐慕那边就依着他们的说法来,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如今情况特殊,必要时让嵇先生提前出手。”
其实元稹也清楚,楼外楼等势力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表现出强硬的态势与他硬碰硬,为的就是等着他耐不住全力出手对付沈况,这样他们也就有理由涉足这场事由。
元稹本不想让那位嵇先生出手,但他更不想因此而节外生枝。
元稹心中冷笑,等着自己耐不住性子?
那就看是他先耐不住性子,还是沈况先死!
长街中央。
面对两名归元境大圆满,即便是可以随时破镜的元大光应付起来也不容易。
对方两人实力无限接近于宗师境,单独拎出一个在境界都不比他差,而且两人配合默契,一番简单的交手下来,元大光不仅没占到半点便宜甚至还吃了点小亏。
元大光在夹击中,被程元以长刀重劈肩头,虽然他也在第一时间提刀抵挡,但对方长刀上传来的重力却也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肩头,一时间他身形佝偻,整条左臂颤抖不已。
一番较量下来,程元和钱保看着犹有余力的元大光也都颇为意外。两人本以为联手杀掉元大光也就是几招之内的事,却没想到元大光将他们的招式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程元看着似是强弩之末的元大光冷笑道:“天赋不错,只可惜站错了队。”
钱保闻言跟声附和:“死在眼光太差的人江湖上比比皆是,也不差这小子一个。”
元大光闻言则有些不耐烦的骂道:“他娘的废话真多,老子还没出全力,你们就在这庆祝胜利了?不拿出点压箱底的本事,江湖上就不知道还有我元大光这一号人。”
说罢,左臂已恢复大半的元大光率先出击,他右手提刀猛然间朝着程元掠去。
见之前一直被动挨打的元大光这时候有勇气主动朝自己出手,程元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钱老弟在一旁看着便是,杀这小子我一人足以。”
钱保大笑道:“那我就跟着看好戏了。”
元大光提刀转瞬便至,他身形凌空,双手握刀而后重重劈下。
程元见状则以长刀作挥砍状,借力回挡。
双刀碰撞,嘶鸣作响,一阵金属撞击声瞬间传遍整条长街。
周围看客只见长街两人一人一刀过后迅速又是数次交锋,刀光错杂,一时间场中两股真气波动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几招下来,程元忽而发现眼前这小子的刀法有些古怪。
两人一次次蓄力,一次次交锋过后,元大光刀山的力道不仅没有因此而减小,反而越发沉重。但即便如此,程元也并不认为元大光就能借此而胜过他。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后,程元不打算再与元大光耗时。
“小子,试试老夫这一刀的威力。”
程元说罢,双拳之上赫然迸发出一股极为强力的真气波动,淡蓝色的真气的顺着刀柄瞬间包裹住刀身。程元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把百剑榜上的神兵,他确信只要有了宝刀他刀法的威力便是寻常宗师境碰上也要退避三舍。
程元双手握刀,背后竟是隐隐浮现一尊法相,法相亦是双手握刀与他本人如出一辙。
程元手中长刀缓缓抬起,那尊法相的动作亦是如此。
周遭看客中有不少看出此招的当下不免感叹道:“这是程前辈成名刀法中的一招,名为宝刀法相,前辈这是要一招了结了那元大光。”
沽酒人的身份江湖上知道的人本就不知道,能知晓他们底细之人少之又少。
众人在听到这句话后一时间兴奋不已,仿佛都已见到那个不可一世的汉子凄惨的下场。
元大光看着眼前缓缓升起的法相,天空阴沉的光线使得法相愈发庄严巍峨。
元大光嘴角冷笑,随后很不屑的吐了一口吐沫:“老家伙,还真看得起我啊!那我也不能叫你失望。”
元大光站在原地,双眼微闭,纹丝不动。
不少人见此情景都嗤笑不已,以为他已经没了抵抗的勇气,就连程元此刻也讥笑,以为元大光已经放弃了抵抗。
片刻后,长刀虚影缓缓落下。
刹那间,元大光紧闭的双眼慕然睁开,两道金色光芒瞬间从他的眼眸中迸发而出,紧随其后是他身体的每个角落,一时间元大光全身充斥着金色光芒,宛如一尊神人。
元大光此刻已然放开了他压制的刀意,他全身金光闪烁间,都是不断流淌的刀法神意。
另一边的程元见状大为吃惊,因为此刻元大光身上流转的气息竟是有那么一丝宗师之气的味道。
他在试图破镜?程元首先想到了这一点。
但程元很快就意识到元大光的修为分明还是在归元境大圆满,并没有大幅度的攀升迹象,所以他认为元大光是用了秘术强行提升自身气机,使他自己的境界也无限接近于宗师境。
就在程元的那尊持刀法相快要劈下之际,全身透着金光的元大光凌空提刀,随后一记横斩。
一道巨大刀光随着元大光的横斩朝着程元的巨大法相袭去,刹那间,刀光与法相碰撞发出一股强烈的轰鸣声,充斥在了长街上。
程元的持
刀法相在碰触到那道刀光后法相手中长刀就像遇到了一道天堑一样再难斩下分毫。
但程元不相信元大光身上的这股力量持续不了太久,随即他口中低喝一声,法相之上淡蓝色的光芒暴涨,法相长刀的攻势也随之增强,但依旧无法动摇元大光的那道剑光。
一直在注意场中局势的钱保见状心知再拖下去恐有意外,他高喝道:“程老哥,我来助你。”
此刻钱保再没了什么前辈晚辈、胜之不武等的那些虚礼,如今情况赢下比试才是关键,否则于家族和他们自身而言危害都不小。
钱保投身战场且一上来就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他以自身真气控制着长刀凌空,随即他双手合十,猛然间一股无形的能力波动自他体内爆发。
凌空长刀吸收真气后缓缓升空,下一刻,一道不输于程元法相的长刀虚影浮现在了半空中,钱保口中低喝:“斩。”
长刀虚影凌空劈下,长刀划破虚空直逼元大光而去。
元大光见状也不敢再有任何保留,原本一身被他压制的刀意此刻被他完全释放。
片刻后,以他为中心,天地间竟是缓缓出现了一道漩涡,周遭环境中丝丝缕缕玄之又玄的天地灵气不断涌入元大光体内。
见此情景,四下哗然。
周遭的那些宗师境人物对于这一幕再熟悉不过。
场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尤属程元和钱保两人脸色最难看。
房顶上,吴辞笙在看到这一幕后内心惊讶不已,方才那个看起来没个正形的汉子竟是这般厉害。
“师父,他这是在...”吴辞笙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杨潜此刻心中惊讶其实不比吴辞笙小到哪里去,他心中感叹,如今的江湖还真是藏龙卧虎。
“他在破镜。”杨潜缓缓道。
“此人之前一直在压境,似乎是为了压制他那一身刀意。习武这么多年,为师也是第一次看到破境踏足宗师,而且还是位用刀的同道中人,此情此景实在震撼。”
长街上,后知后觉的人群中这时候方才有人呼喊道:“这家伙在破境,他想以程、钱两位前辈为磨刀石一举踏入宗师境。”
便是再对眼前这个浑不吝的汉子没什么好感,在见到这一幕后也不敢再心生任何轻视。于战斗中破境,还是踏足宗师境,这是何等的壮举。
楼阁上,站在元稹身后的彭昱与旁人不同,他一直在注意元大光身上流转的刀意,因为那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晏兰舟眼观八方注意到了彭昱的变化,因此缓缓道:“彭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彭昱闻言也直言道:“此人身上的刀意有几分狂刀祝潭的感觉,他先前说是受了师命,不知是否是受了祝潭的意思?”
晏兰舟闻言有些意外却也不确定道:“我们收到的消息表明祝潭此刻身在南梁的齐云山。”
彭昱摇了摇头:“以他的实力,想要躲过你们的追查很容易。”
其实彭昱还有下半句话没说,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之前所担心的那个意外正在发生,难道那个人也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师父、师父
寻常江湖人习武一辈子能破境进入归元已算是高手,对于宗师境,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敢奢望,山顶风光能见者终究不过寥寥数人。
在想杀沈况的这些人中既有眼红监天司的天价悬赏,也有嫉妒年轻人的武道境界。
二十岁的归元境中期,如此年纪就已经到了可以开宗立派的程度。而以他的天赋,登临大宗师也只是迟早的事。
当年东海五大族的覆灭若是深究其内由,此刻在场的不少人都能算作帮凶,所以如今看到这个冉冉升起的年轻人他们怎会不担心。
除了沈况自身外,横亘于他身前的还有楼外楼等诸多势力,沈况越是展现出锋芒的实力,他们就越想沈况死。
元大光的破境已然势不可挡,程元和钱保联手且拼尽全力,但在破境成功跻身宗师境的元大光面前依然不够看。
元大光乘胜追击,又是几道刀光劈去,程元和钱保再难抵挡,法相和刀影寸寸破碎,两人随之也刀光被劈飞出去重重摔在了长街上,呕血直至昏迷。
胜负已分,元大光身上金光慢慢散去,他扛着刀,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欠揍的笑容,他依然还是那个浑不吝的汉子。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破镜了。”元大光毫不掩饰的笑道。
对于已然失去知觉的程元和钱保两人,元大光没有下死手的打算,他朝着赵氏、元氏两家的方向看去而后霸气道:“将他们带走吧,今天我不杀人。”
两名归元境大圆满的沽酒人于任何家族而言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所以元大光开口后,两家很快出面将昏迷中的两人带走了。
周遭看客本以为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压制,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汉子竟是临阵破境成功跻身宗师,这其实比程元、钱保两人赢了还令人震撼。
虽然隶属于大皇子元稹身后的五大势力皆已陆续出手,但元大光并不觉得元稹会就此罢休。
如此大费周章的截杀沈况,就算最终的目的不在沈况身上,他也不会轻易放任沈况离开,毕竟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高手给予他的威胁会更大。
沈况已将右掌中残留的毒素全都排除,经过方才的疗伤身体也有了很大的恢复。
沈况起身来到元大光面前,元大光看着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沈况,本想在他肩头拍上一拍,只是很快意识到沈况有伤在身便悻悻然放弃了这个念头。
“恭喜元兄破境。”沈况笑道。
方才元大光与那两人的战斗沈况也看在眼里,在吴酒初见元大光的时候沈况只当他是个万象境大圆满的武者,没想到今日他已破境踏足宗师。
元大光闻言憨笑道:“都是些小意思,让沈兄弟见笑了。师父让我护你,只要没给他老人家丢脸就好。”
元大光也知道沈况对于此事心有疑问,所以此话说完他便又接着道:“沈兄弟我知道你对我师父的事心有疑问,但其实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多,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就要我来护你。我与我师父的渊源有很久了,只不过近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今日才侥幸遇见。我只知道师父姓祝,其他的师父不说我也没问。”
听到元大光说他师父姓祝,沈况下意识地想起了许久不见的祝大叔。
另一边的长街上,祝潭看着与元大光站在一起的沈况
欣慰笑道:“你说小况儿能猜到是咱们来了吗?”
一旁的青衫客闻言轻声道:“应该猜得到,知道师父和他祝大叔在这里就可以不用怕了。”
祝潭慨叹道:“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杀过了人,就算我们不在我想小况儿他也不会害怕了。”
青衫客微微叹息,脑海中缓缓浮现少年人独自一人落寞的背影。
虽然他已不再是当初大桃树下每日苦练剑法的那个青涩少年,但在自己眼里他始终是个孩子。
对于那个叫苏瑶的女子,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
其实他们清楚沈况自己对于此事耿耿于怀,只是他不说。但有些事注定难以两全,既然当初没有杀,那么他就已经选择独自承担那份痛苦了。
青衫客与祝潭,他们两人是走惯了山山水水,看遍了人情世故的。
世俗里的那些情爱故事他们见过也见得,所以他们自然知道年轻人当下的沉默不是真的沉默,他是在试着遗忘,也许这样记忆也会试着淡去。
长街上,元大光听沈况口中呢喃祝大叔,便问是不是梅雾城里的那位狂刀祝潭前辈。
元大光知道沈况身后除了有师门玄机山的两位前辈,还有狂刀祝潭,是他父亲沈九司当年好友。
沈况点了点头:“只不过路上我听说祝大叔已经去了南梁齐云山,你师父多半不是祝大叔。”
元大光没有见过那位祝潭前辈的模样,但仅凭气度他觉得自己师父不输对方。
听沈况说完,元大光笑道:“沈兄弟你也别担心,就算楼外楼他们碍于身份不好出手。我,还有我师父都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悄悄告诉你,与我师父一起来的还有位看上去很厉害的青衫前辈,反正以我的实力看不出那位前辈的深浅。”
一袭青衫影,许久未曾见。
当沈况听到元大光说起青衫前辈后,他心有所感下意识地追问道:“那位前辈的脸颊上是不是有一缕垂下来的头发,看上去和他的装束不太配。”
元大光闻言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的,如果那位前辈不是这样的打扮我都以为是个两袖清风的读书人了......”
元大光的语速越说越慢,越说越迟疑。
话刚说完,看着神色微有起伏的沈况,元大光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不敢相信的道:“难道我师父真的是祝潭前辈,还有那位青衫前辈,莫不是沈...沈兄弟你的恩师李成仁前辈?”
青衫二字,如清风拂面。
长久悬着的心似乎在此刻终于落地,沈况没有立刻去寻找师父的踪迹,当他知道师父如今正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路历经的磨难都算不上什么,无非是一个人走了一次江湖,无非是师父没有护道一程,没什么苦的......
只不过无论多大年纪,在自己信任的长辈面前沈况依旧愿意做个孩子,师父啊师父,他心中呢喃。
虽然沈况没有直接回答,但仅从他的神色变化上元大光就已经知道他的猜测没错了。
元大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下意识地再想寻找自己师父和那位青衫前辈的踪影,只是终究无所得。
人群外两人在看到这一幕,多有感慨。
“
走了这么远的路,提了这么久的心直到这一刻才敢真正放下,旧账真的禁不起翻。”祝潭淡淡道。
李成仁看着终于又有了少年人模样的沈况缓缓道:“人生第一次走江湖便是这般生生死死,是我们这些作长辈的失职了。”
祝潭闻言问道:“韩仲景呢,他怎么没来?”
不过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了原因于是又接着道:“都快忘了那个剑灵小姑娘了,韩仲景一个人能看得住吗?”
李成仁道:“没什么太大问题,当初我途径秋落城的时候在湘儿身上种了一道印记,既能帮着遮蔽天机也能让她表现出更多的人性,将来她破境时的气象亦是能帮着压制。而且无酒里还有师弟在,不会有问题。”
听李成仁说起这些,祝潭就知道不是他能涉及的领域,没办法谁让李成仁境界高呢。
“越往上的风光真的越好?”他没来由的问道。
李成仁闻言摇了摇头:“高处不胜寒。而且爬的越高越会发现我们的渺小。”
......
元大光和沈况两人的交谈声很小,所以周围的看客只能注意到两人神色上的变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有些人方从元大光的震惊走出来,这时又看到两人极为轻松的神色,难免紧张的认为他们还有什么后手。而且,楼外楼还没有真正出手。
但不少人更多的是奇怪,因为这一连串的人下来,除了程元、钱保以及那位苗疆女子,其他人是不是都太弱了些。
难道到此真的就要结束了?面对已经踏入宗师境的元大光,现在又有谁能敌?
楼阁上,宋宛也注意到了沈况轻松下来的神色。她开口问道:“严前辈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严道济闻言摇了摇头:“只能依稀听到他们在谈论那元大光所谓的师父,似乎姓祝。这元大光不是来自楼外楼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一个师父?”
宋宛闻言神色平静,当他听到祝字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那位狂刀祝潭前辈。
在梅雾城的最后一晚,在那间普通的肉铺,宋宛见过那个名叫祝潭的汉子。
“祝潭是不是已经返回了大魏?”宋宛又问道。
严道济闻言很快明白了宋宛的意思:“祝潭若是刻意躲避我们的人,他们很难发现。只不过,单单祝潭一人他们便能如此轻松?”
宋宛淡笑道:“那若是再加一个李成仁呢?”
严道济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四下看去,只不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时间根本找不出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宋宛则继续道:“若不是李成仁来了,我想沈况也不会一下子就敢放松下去,这种状态不该在这种时候有,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可以让他放下一切戒备,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严道济没有接着宋宛的话说下去,他只是缓缓道:“宋天司,我们的目的若不是沈况,为什么始终要把他往死路上推呢?要达到目的能用的方法有很多。”
“严前辈觉得我的方法太过极端了?”
严道济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其实当严道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宛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
“其实我没问过师父,师父也没说。”她淡淡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城防军
有些事情的答案既不在事情本身,也不在那些我们能看到的所谓合乎情理的情节中。
有的本就无解,而有的错才是对。
楼阁上的元稹脸色铁青的看着长街上的这一幕,元大光的强势顺势打乱了他的那些布局。
“兰舟,让嵇先生出手吧,不用再等了。另外城防军那边你派人盯紧,不要再出任何意外。还有告诉唐慕,她也不用再管那韦修格了,事不宜迟,等他们得手城防军就可以立马接管这里。”元稹沉声一一吩咐道。
晏兰舟知道元稹此时的怒意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所以他不敢再出言阻拦,只能接下来好好安排每一件事不出意外。
大殿下有勇气有谋略,但是缺少与之匹配的格局与胆识,这是殿下的不足之一。
晏兰舟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身为人臣他没有资格苛求主人,他能做的只能时刻提醒、提防。
城防军那边晏兰舟准备亲自走一趟,兵马调配是今日能否一举成功的关键,便是这里出了再大的意外,只要有兵马在手他们依旧能够震慑全场。
当下的长街,除了沈况与元大光心情放松之外,姜凝、独孤南乔、宇文渊,甚至是阮水烟也都放下了心,元大光的实力俨然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宇文渊看着场中两人微微笑道:“宗叔,此人当真不凡!”
宇文渊开口前其实在心中措辞了片刻,只不过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元大光。
宗阳丘闻言笑道:“以刀意破境跻身宗师,还是临阵,说明此人的这一手刀法已然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此情此景我看了都要心潮澎湃几分。”
“哈哈哈,宗叔您年纪还不大,等此间事了回京闭关数月,破境那是手到擒来。”宇文渊恭维笑道。
“这些时日精彩的打斗看过不少,的确心有所悟,回京之后能不能破境,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宗阳丘果真有几分春风得意,看人比试尤其是高手之间的较量旁人也能从中有所得,更何况他亲眼目睹了一位归元境大圆满的武者破境,这对他们这些停步归元境大圆满多年的人来说如同一场甘霖雨露。
宇文渊闻言笑道:“那我就先预祝宗叔得偿所愿。”
“承公子吉言!”
楼阁上,姜凝看着此刻俨然完全放松下来的沈况有些意外,因为沈况这一路走来即便走的再安稳,他也不会如此般完全松懈下来。
站在一旁的温华和严道济一样,对于沈况和元大光的聊天他只听了个大概。不过温华几月前才见过祝潭,所以他更快将元大光的这一身刀意与祝潭联系在了一起。
温华缓缓道:“小姐,元大光身上的刀意与狂刀祝潭颇有几分相似,而且元大光方才说他的师父姓祝,难道他与祝潭之间有渊源?”
温酒闻言立刻反应过来问道:“爷爷,难道说祝前辈也来了?”
温华未答,而是随即看了姜凝一眼才道:“也许来的还不止祝潭一人。”
听到此话,姜凝也忽而有了自己的心思,当她再看向长街上的沈况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姜凝轻声道:“父亲应该早就知道了此事,只是没有告诉我。”
温华有些猜到了姜太虚的
打算,所以解释道:“家主大概也是想多磨砺一番沈况的性子,那两人的想法可能亦是如此。”
此情此景,姜凝觉得她也应该跟着轻松的才对,只不过当他看到长街上那个略显单薄的年轻人的背影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前辈们的护道为何总是如此?”她缓缓问道。
沈况本可以不用承担这么多,但诸多事终究是他一个人扛了过来。
虽然有诸多不解,但姜凝无法替前辈们做决定,所以她有此问。
沈况的这一路本可以走的更轻松些的。
对于这个问题,温华也没办法解释,即便身为前辈他亦是觉得沈况这一路走的不易。
温华感叹道:“大概是身份使然。在什么样的位置就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就算东海沈家只剩下他一人,那他代表的也是沈家。世道如此,好在结果还不差。”
对于爷爷和凝姐姐两人的话温酒听的云里雾里,不过他从两人的话里隐约猜到那位祝潭前辈似乎真的来了。
一直心绪起起落落的独孤南乔在看到沈况状况恢复,且安然后,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而与独孤南乔不同的是,云清幽似是心有所感,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独孤南乔见状问道:“师父,你在找人吗?”
云清幽闻言也没有掩饰,点了点头道:“那臭小子的帮手来了。”
独孤南乔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却没有多问。
------
中原的富足,人民的安居乐业是唐慕这一路走看到最多的情景。
而看到的越多,她便越想带着草原子民踏足这里,伟大的狼神子民不该在那等贫瘠的土地上世代繁衍,他们若是入主中原一定会比这些只知享乐的人做得好。
上了房顶的唐慕并没有一上来就与韦修格攀谈,方才长街上的比试她也看在眼里,那个名叫元大光的汉子的确很厉害。
虽然唐慕没有表现出要与韦修格交流的意思,但韦修格还是一直在注意此人。原因无它,因为他身旁的这个男人相貌实在是有些清秀的过分。
韦修格自然没什么龙阳之好,更多的还是好奇,一个男子如何能长成这般,这让他未来娘子情何以堪。
只不过,注意的多了难免会露出马脚。
“这位兄台,为何总是看我?”唐慕看向韦修格开口问道。
虽然她在刻意压粗嗓子,但清脆的嗓音依旧不是寻常大魏男子会有的。
韦修格悻悻然一笑,不过他倒也不掩饰,直接胡说道:“在下观兄台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所以多看了几眼。如有冒犯,还请兄台见谅。”
唐慕倒是没有见怪,她笑道:“无妨,无妨。在下姓唐,单名一个慕字,敢问兄台名讳?”
韦修格闻言抱了抱拳道:“在下韦修格,幸会唐兄弟。”
虽然与眼前这个清秀的有些过分的男人聊天有些奇怪,但韦修格本着尊重的原则神色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厌恶。
但韦修格竟然感觉眼前的这位唐兄弟笑起来有些好看。
韦修格介绍完,唐慕便顺势提到了场下之事:“韦兄觉得,沈况今日能安然离开吗?”
听到唐慕说起沈况,韦修格自信笑道:“唐兄莫要小看了我的这位沈兄弟,沈兄弟的底蕴可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
唐慕闻言稍作意外道:“听韦兄言辞,是与沈况相熟?”
韦修格笑道:“认识的,认识的,而且我之前还请沈兄弟喝过酒。唐兄你别看沈兄的修为高杀力高,但酒量是真的不高。只可惜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沈兄的真实身份,要不然怎么也要向他问问剑神前辈的事。剑神风采,谁不瞩目。对了,唐兄弟你觉得我的这位沈兄弟如何?”
唐慕闻言道:“沈兄天资卓绝,我甚是仰慕。”
韦修格笑道:“好说好说,回头要是唐兄愿意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没什么要求,一顿酒就够了。沈兄酒量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爱喝。”
韦修格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是热情,但唐慕能感觉到对方是在有意提防她。
她将话题很自然的放在沈况身上,也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但韦修格也滴水不露的将话题锁定在了沈况身上,多余的话他一个字都不说。
“唐兄且看着,真正精彩的场面还没来。”
唐慕笑道:“拭目以待。”
不过她心中已思量万千,眼前这人并不简单。
......
晏兰舟领着赵府城与另一名归元境大圆满的武者江永一起前往了康竹城东城门,此次城防军的统军将领名叫曲陇,如今就驻扎在东城门。
今日的康竹城注定不会平静,城里寻常百姓自然也意识到康竹城将有大事发生。但除了个别胆大的没人敢前往一探究竟,江湖这趟浑水可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趟得起的,一个不小心就是家破人亡。
一路上,除了街道上人烟稀少之外,晏兰舟并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待到了东城门后,曲陇亲自上前接见。
如今的康竹城已经下令完全封锁,既不让出也不许进。
一番城防巡视下来,晏兰舟并没有发现城防军这边有什么异常,一路上晏兰舟叮嘱了几个细节,曲陇则一一应下。
曲陇虽然算不上大皇子元稹的嫡系,但他正在不遗余力的向着嫡系靠拢。
世人皆知大皇子元稹最有可能是下一任大魏君王,所以他若能在这时候依附于元稹,未来元稹登基后他也能算是个从龙之臣,该有的好处自然不会少。
曲陇深知自己这一次任务事关重大,所以自从接到调军命令后就不敢有任何懈怠。
只要这一次做好得了大殿下的青睐,那么以后调任京官,甚至弄个京军指挥使当当也不是难事,所以他又如何敢不拼劲死力。
“曲校尉,您负责的城防军一事事关重大,可不容有失。殿下口谕,只要今日事情成功,就将曲校尉调去京城。曲校尉,一步登天的好事近在眼前,你可以把握住了。”
晏兰舟的话一字一句都扎根在了曲陇心坎上,曲陇抑制住心中激动连忙道:“晏先生请大殿下放心,城防军一事只要我曲陇还活着,就不会出意外。”
晏兰舟闻言笑道:“曲校尉的功劳殿下不会忘记的。记住,看到城中信号后就立刻带兵包围那处长街。”
“曲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