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阮水烟
阮水烟还是在偷偷摸摸打量客栈里的那些江湖人,秦寒也不再阻拦,小姐虽然少不经事但还是知晓分寸的。
看过了元大光四人,阮水烟很自然的将视线转移到了沈况和苏瑶身上。阮水烟看见两人脸上都带着面具,便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一直在低头吃饭的沈况忽而感受到了阮水烟的视线,抬起头看去恰与阮水烟对视了一眼,阮水烟微微一惊,羞赧地收回了视线,沈况则不甚在意继续低头吃饭。
秦寒看见自家小姐的模样便知道是被人发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是两个年轻后生。
秦寒转过头微微笑道:“还是两个不错的年轻人。”
一旁坐着的徐绣京闻言也转过身看了一眼,见着是个衣着普通的同龄人便鄙夷了一眼,倒是觉得旁边的那位姑娘气质不俗。
阮水烟瞥见秦爷爷也看了那个年轻人且夸了一句便好奇问道:“秦爷爷,他们为什么要带面具啊?”
秦寒闻言笑道:“年轻人初遭行走江湖克己谨慎,戴着面具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知晓他们真实长相,同时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祸事。”
阮水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觉得带着面具还挺有意思便笑道:“等晚会儿到了康竹城我也要买个面具带。”
秦寒又笑道:“有爷爷在,小姐就不用带那面具了。”
阮水烟却是摇摇头嘻嘻笑道:“我也要装一回大侠,就差一把剑了。”
“爷爷有!”
两两一笑。
徐绣京听两人一直在讨论那两个泥腿子贱民,自己也插不上话,便又转过身瞧了一眼。徐绣京居高临下嗤笑道:“装神弄鬼的鼠辈而已,水烟妹妹不用太在意,有护卫与秦爷爷在,宵小之辈不敢近身。”
垂野方才去厨房吩咐老厨子做菜,这回儿已经回了,当下他紧挨着沈况和苏瑶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垂野不敢在那三人面前放肆,连着与元大光互呛的心思也没了。他对那位老者有些畏惧,看着温文尔雅的模样,垂野却是知道这样的人狠起来杀人不眨眼。
那位小姑娘瞧着活泼可爱,惹人喜欢。
唯独那个穿的人模狗样的男子最令垂野反感,徐绣京一袭白衣胜雪,模样清秀文雅但垂野就是莫名其妙的厌恶,而且由心而来。
徐绣京的这句话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恰好落在了客栈里所有人的耳中。
老者秦寒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垂野闻言心中暗骂一句,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毫无表现。
元大光瞅了一眼,而后低头喝酒。
老板娘暮秋恍若未闻,继续拨弄算盘。
两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连听的心思都没有。
苏瑶闻言,放下了手中筷子,她转身看着徐绣京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没了垂野与元大光的骂架,客栈里其实很安静,苏瑶的这一声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怒意谁都听得见。
徐绣京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一个山野泥腿子贱民敢如此跟他说话,他转过身正要再骂一句,可迎面就碰上了那个男子视线,徐绣京下意识的竟有些心虚,本想骂出口的那句话却是没有说出口。
不过他转瞬回过神,正欲脱口而出却又被老者秦寒拦了下来。
“绣京。”秦寒低声道。
秦寒先前与沈况相视一眼,各自微微一笑。
他还算是个讲礼数的人,知道是徐绣京出言不逊在前,所以这会儿拦住了徐绣京。
徐绣京闻言,也只好恨恨收回言辞,转过身不再言语。
随后,苏瑶也转过身继续吃饭,她看了看嬉皮笑脸的沈况,没来由的哼了一声,很自觉地从沈况碗里夹起那只大鸡腿自己吃了起来。
沈况没有阻拦,只是小声说了句苏女侠好胃口。
阮水烟对徐绣京虽然没什么感觉,但其实也不觉得徐绣京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她听见秦爷爷出言阻拦,便又好奇问道:“秦爷爷,你为什么要拦着徐绣京?”
徐绣京也有些不悦的看向秦寒。
但对于徐绣京的那点脾气,秦寒毫不在意。
秦寒依旧笑着为自家小姐解释道:“回小姐的话,最近几日康竹城是要涌入一大批江湖人的,这其中藏龙卧虎。我们阮家虽然不怕事,但我们出门在外还是与人为善的好,结一份香火情总会比结一份仇怨来的好。”
“那位两位年轻人虽然衣着普通,但气质不凡。尤其是那女子,在我看来应当也是大家子弟。至于那名男子看着普通,不过也有其不凡之处。”
阮水烟知道秦爷爷不常夸赞他们这些年轻人,比如徐绣京,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在身秦爷爷也不假辞色,当然她除外。
所以听见秦爷爷对那两人评价甚高,阮水烟便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可在她看来那两人没什么特别的啊。
徐绣京听闻秦寒的话,心中腹诽不已,他虽然依旧不悦但心里隐藏的很好。
秦寒也懒得去管他徐绣京,他还没那资格。
“瞧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啊。”阮水烟多看了两眼后蹙眉道。
秦寒微微一笑:“小姐不是习武之人,有些门道看不出来。”
阮水烟闻言深以为意,按秦爷爷的意思,想必那两人武功应当很高,年纪轻轻武学登堂入室也的确能入秦爷爷的眼。
冲突没有继续升级,那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其实没什么人在意。
元大光几人依然在喝酒,垂野依旧在扒饭,老板娘暮秋的算盘声清晰入耳。沈况和苏瑶也各自低头吃饭,四样小菜极为下饭,沈况连吃两碗依旧觉得不过瘾。
那两位风尘仆仆的赶路人以及阮水烟这一桌的菜食随后也都一一端了上来,阮水烟大多还是停留在对菜食的好奇中而并非真的喜欢,因此她只是隔会儿下一筷,并未多吃。
徐绣京也差不多,他吃不惯这些山野粗鄙食物,只是多喝了两杯桂花酒。
阮水烟对于那叫做乐团饼的糕点更好奇,若是在家,今天也是要吃的,只是家里嬷嬷制作的乐团饼无论模样还是馅料儿与这里的都不一样。阮水烟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比家里嬷嬷们做的要好,至于那桂花酒秦爷爷只允许她喝一小杯。
阮水烟眯着眼睛抿了一小口,有些辣,不过那股淡淡的桂花味她却很喜欢。
垂野在一旁扒拉饭,视线瞧着瞧着又与元大光碰在了一起。垂野笑着示意元大光再厚着脸皮上前讨要杯酒水,元大光当然不傻,骂了句娘,直截了当。
垂野笑着猛然扒拉了几口饭,下饭。
尝了菜,喝了桂花酒,百无聊赖的阮水烟便又开始左瞧瞧右看看。
那个头戴斗笠的剑客她也看到了,她还特意多看了两眼。阮水烟知道秦爷爷也是一位剑客,所以对于沈况、苏瑶以及这名带斗笠的剑客都有些好感。
阮水烟看过去的时候,那个斗笠剑客也微微抬眼看了看她,不过这一次阮水烟似乎不再害怕了,反而软软一笑,那斗笠汉子则毫无反应,看了一眼后继续低头喝酒。
元大光一直憋着不说话觉得十分无聊,所以他提着酒杯走到垂野那桌,垂野斜眼瞧了元大光一眼道:“做啥子?”
元大光嘿嘿笑道:“这不仰慕垂大野的气概,过来瞻仰瞻仰嘛。”
垂野闻言不为所动:“有屁快放。”
元大光搂着垂野的肩膀笑道:“无聊,来找垂大爷侃侃大山。”
垂野扒了一口饭含糊道:“你不着急进城?我可听说最近两天城里会很热闹。”
元大光喝了口酒笑道:“我们几个也就是去凑个热闹,那些大事我们可不敢横插一脚。”
“呦呦呦,还有你元大光不敢做的事?”
“我不敢做的那可就多了,你大光哥哥胆儿小,连一个人走夜路都怕。”
“滚你娘的。”
垂野直白一语,元大光哈哈一笑。
两人紧挨着沈况和苏瑶,所以沈况将两人的话全都听在耳中,尤其是那热闹一事,沈况觉得大有嚼头。
垂野不知道城里要发生什么事,只是知道近些日子路过客栈的江湖人络绎不绝,连带着客栈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不然哪来的肉片肉汤吃。
“到底啥个事?看样子来了不少人啊!”垂野又道。
元大光笑道:“都是些江湖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说这康竹城会有热闹,哪晓得具体是什么。”
垂野闻言嗤笑道:“你不也是那江湖人吗?怎么不知道江湖事?”
对于垂野的不屑,元大光不以为意,只是道:“我一个小人物,哪能有垂大爷的门道多,消息不灵呦。”
听着元大光的马匹话,垂野不为所动道:“反正与我没干系,倒是咱们这店生意好了,这我就喜欢。”
实在无事可做的阮水烟听到元大光和垂野小声嘀咕后,虽然还不清楚两人具体在说什么,但阮水烟听到了关于康竹城的事,所以她转过身笑着插了一句:“你也是去康竹城看热闹的?”
对于阮水烟的插话,元大光和垂野都没想到。
不过元大光也不胆怯,礼貌地笑道:“回小姐的话,我呀就是和三位兄弟去走一遭,离着远远的那种。”
阮水烟听到元大光的俏皮话嫣然一笑而后道:“我们也是。”
元大光对阮水烟的话自然不会当真,他眼睛可不瞎。与小姑娘之间没有太多话可聊,因此阮水烟说完后元大光一抬酒碗,敬了一杯。
阮水烟见状也有模有样回了一礼,只不过她杯里的是自带的茶水罢了。
阮水烟对于这番交流似乎有些窃喜,她稍稍瞥了秦爷爷一眼,发现秦爷爷正笑着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咯咯娇笑。
垂野不敢议论那姑娘,只是眼神示意元大光,你丫的脸皮够厚啊。
元大光得意挑眉,似是再说老子是谁。
第一百五十二章 韦修格来了
经过阮水烟的插话,垂野也不再好奇那康竹城里到底要发生什么事,他估摸着多半是场大型的比武大会,毕竟这在大魏尤其是在康竹城内那是常有的事。
大魏人尚武,民风剽悍。什么比武大会,比武招亲那都不是稀奇事,喜了那些江湖人的同时也喜了如吴酒这般的客栈酒馆,因为来的不是人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来这山野客栈歇脚本就是阮水烟的随意之举,所以在见过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尝过了几道农家菜式后,她对客栈的新鲜感也很快过去。
两名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吃过饭结了账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太多言语。
老板娘暮秋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对垂野示意了一眼,垂野心领神会,去后厨找了老厨子,至于这些事,在垂野看来都只是随手为之,无趣得很。
吩咐完事情后,暮秋继续在柜上打着她的算盘,心情极好。今日两桌贵客,单单这两笔收账就能抵过之前的好些日子。
那位头戴斗笠的中年剑客在那之前的两人离开后没多久,也起身离开,斗笠剑客的花销不多,半两银子而已。
老板娘说账,剑客结账,普普通通。
老者秦寒有意无意看了那位斗笠剑客一眼,虽然对方显露出的修为只在归元境中期,但秦寒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斗笠剑客很危险。
秦寒此行目的是护卫阮水烟的安危,所以他对于斗笠剑客这样的存在尤为关注。这名斗笠剑客也是他这一路走来第一个感到有威胁的存在,所以在此人离开后,秦寒也跟着放宽了心。
倒不是他有多畏惧,而是与这样的人捉对厮杀起来他就很难再顾全自家小姐的安危,得不偿失。
元大光也是个眼力见顶天的主,他对于这个头戴斗笠的剑客心中评价也甚高。他自己修为远低于对方,所以使得他没什么害怕的心思,对方若是想杀他,便是与三个兄弟一起上也没用。
元大光更多的还是佩服斗笠剑客这样的存在,一人一剑仗剑江湖,着实潇洒。
他元大光虽然看上去潇洒,但依旧有些东西难以割舍。江湖从来就没什么好的,他喜欢的只有那么些,若是再舍去,那走这一遭江湖就真的没什么意义了。
豪气就酒,能下酒一坛,只可惜元大光的酒快没了。
垂野意会完老厨子,又心满意足地吃完饭后,心情极佳。
当他知道元大光的酒快要喝完后,心情又更好了一分。
“垂大爷要不请我喝壶酒?”元大光舔着脸对垂野笑道。
垂野看着元大光的笑脸就像吃了只活苍蝇一样,恶心坏了:“去你娘的,请你喝酒不如倒了。”
元大光继续纠缠道。“垂大爷如此说话,伤感情了不是。”
垂野闻言鄙夷道:“老子不喜欢男人,跟你元大光么得感情。”
说完,垂野收拾碗筷径直去了厨房,觉得自己臭骂元大光的姿势尤为潇洒。
想从老子这里蹭酒?门都没有。
元大光知道自己
是蹭不到垂野的酒喝后,也只好拎着快要空了的酒坛回了自己那桌,四个穷光蛋想喝酒都会捉襟见肘,混的那是顶天儿惨。
元大光唉呼一句,似乎是痛心疾首。
老板娘暮秋随意看了一眼元大光,果真是个天杀的,老娘到哪你就到哪。
“要喝自己来拿。”暮秋没好气道。
她说完也不看元大光,继续低头打算盘。
元大光屁股刚坐下就听到暮秋的话,他嘿嘿一笑,起身小跑着到了柜前:“还是老板娘知道心疼我。”
说着,他拿起暮秋刚拿出的两壶桂花酒嗅了嗅,桂香扑鼻。元大光舔着脸恭维道:“老板娘不仅貌若天仙,心地还如此善良,真乃当世罕见。”
暮秋倒也直白,头也不抬,就一个字:“滚。”
元大光不觉得自己是在被骂,嬉皮笑脸道“好嘞!”
说着,他端着两壶酒大摇大摆的回了自己那桌,根本不用他再用言语炫耀,单单两壶桂花酒已是最好的证明。
从厨房出来的垂野恰好碰到拿着两壶酒极为神气的元大光,心中慨叹一声,老板娘还是性子软了。
沈况看着混不吝的元大光觉得颇为有趣,只不过沈况一个转头的功夫,碗中的那块鱼腩就消失了。
苏瑶低头吃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阮水烟元大光的那一幕看在眼里,之前那会儿她其实并不讨厌元大光,但这会儿过后她对元大光的观感完全变了。
她委实不喜欢这样的人,连一点男儿的自尊心都没有。
老者秦寒看着阮水烟的神色变化,但并没有点破其中缘由,任由自家小家心中思量。
是喜是恶都是自家小姐对于外在人心人性的看法与认知,那是独属于小姐她自己的道理,他秦寒自然不能掺和。
徐绣京也对元大光没什么好感,卑躬屈膝的男儿他最不能忍受,但独独他自己做得,当然这样的想法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
阮水烟想了片刻关于如何定义元大光这样的人,以及往后遇上了同类人自己又该如何相处。
秦寒知道自家小姐心中已经有了思量,此时便才出言问道:“小姐方才与他搭话,这会儿似乎又厌恶起来了。”
在秦爷爷面前,阮水烟不需要任何扭捏,所以秦寒说完阮水烟回道:“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现在知道了当然会生出厌恶来。”
阮水烟说完,似乎有些好奇秦爷爷为何会有此问,便问道:“秦爷爷为什么要这般问,难道是水烟想错了?”
阮水烟皱眉问完,秦寒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姐自然没有想错,不过小姐可知何为一叶障目?”
阮水烟闻言想了想,待想通一些症结后答道:“秦爷爷的意思是此人的真实性格也许不是我当下看到的这般。”
秦寒会心一笑:“小姐聪慧。”
“江湖人啊,都会些掩人耳目的手段。他们既可以快意恩仇,也可以忍辱负重;既可以肆意洒脱,也可以含蓄内敛,有些我们看到的
可能只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而非是他们真正的样子。那汉子的性子算不得好,却也不是个坏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兴许他选择的是这般而已。不过,这样的事若是放在读书人身上就要另说了。”
阮水烟耐心听着秦寒的言传身教,心领神会。
道理虽然粗浅,但深究往下关系到的就是人心人性,此中大有深意。
秦寒的这番话,徐绣京也听的真切,尤其是最后那句“若是放在读书人身上就要另说了”他总感觉是秦寒在针对自己。
对于秦寒,徐绣京积怨已久,只是碍于对方身份,他一直不敢有所表现。
也因此,让徐绣京对于元大光与沈况之流的厌恶愈发深厚。
有些怨念起自浮萍微末,旁人从来不知。
元大光当然没心思去管一个小姑娘家如何看待他,更不会在意徐绣京是不是厌恶他。
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而已,下次会不会再见都是个迷,便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又有什么呢?只要有酒喝,垂野是大爷都行。
元大光几人的下酒菜尤为简单,不过四兄弟在一起侃大山,一盘花生米都能吃出龙筋凤髓的滋味来,所以他们那一桌算是吃的最欢的。
沈况和苏瑶也没心思去管阮家那些人,他们之间连萍水相逢都不算又何须去计较些许小事。
有些事只是不愿去计较,有些人只是不愿去碰见。
垂野吃饱喝足后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又开始肩附泛黄毛巾等着客人上门。
长日漫漫,客人快来,他心中念叨着。
垂野也不敢离着门口太近,因为那两位年轻公子小姐的护卫列阵在外,大家族训练出来的护卫的确不一样,单从气势上就能吓个垂野半死。
垂野坐在板凳上,坐着坐着就开始小鸡啄米打起了盹,客人不来,垂大爷需要先休息会儿,攒足精神。
老板娘暮秋依旧在那打着算盘,对于打盹的垂野,她还是同样一句话,天杀的。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垂大爷的梦中呢喃,所以没过多久,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而后越来越近直至吵醒垂野。
“小二来壶酒!”马上人刚一翻身下马,就朝着客栈里大声喊道。
睡梦中的垂野忽而惊醒,而后本能的起身出门迎接:“来了客官,客官里边请。”
略微清醒后,垂野瞧见是个年轻人,腰间佩剑,看来又是个江湖人。
江湖人,垂野最喜欢。
垂野脸上露出谄媚笑容,迅速跑到门口迎着,当下连那几个护卫他也不怕了。
年轻江湖人看到垂野后随手扔过来一锭银子,垂野见状赶忙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垂野心中一喜,起码有十两,老板娘若是心善,总的给自己几钱银子的赏钱。
年轻江湖人对于门外站着的几名护卫置若罔闻,客栈中的人在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后,都朝着外门口看了一眼。
让沈况觉得诧异的是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云碎村有过一面之缘的韦修格。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碗桂花酒
韦修格进来后一眼就瞧见了带着面具的沈况,一开始他还有些意外,不曾想到会与知己姜兄这么快重逢,不过很快意外就变成了惊喜,韦修格大刺刺的朝着沈况走了过去。
“姜兄,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你。”韦修格边走边笑道。
客栈里的其他人韦修格还没来得及在意,所以连走过来的老板暮秋韦修格也没注意到。
暮秋看到韦修格的时候,有些意外。
不过她很快掩藏好了这份意外,像迎接其他客人一样,热络地迎接韦修格。
韦修格没有在意暮秋的话,只是随意挥手道:“不用挪地儿了我就在这桌,老板娘,好酒好菜都招呼上啊。”
暮秋应了一声:“公子且坐,酒菜稍后就来。”
韦修格坐下后,暮秋也没有打扰他与沈况。
暮秋退回柜上,给了垂野一个眼神,垂野会意,小跑着去了厨房发现老厨子已经回来了。
垂野靠着厨房门,看着年岁沧桑的老厨子随意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老厨子闻言瞥了垂野一眼:“老板娘让你问我的?”
“没,我就随口问问。”
垂野说完,老厨子垮了脸色骂道道:“就知道是你在放屁,需要做什么就说,没事的话别在这里碍眼。”
得了骂垂野也无所谓,他笑道:“拿手菜多做几道,又来了个不差钱的贵客。”
听闻是贵客上门,老厨子这才露出笑脸:“让客人等着便是,酒菜马上就来。”
垂野知道多待不讨喜,所以说完就乖乖离开了厨房,不讨多余的骂。
垂野回到前堂后对老板娘小声说了句老厨子已经回来,暮秋只是嗯了一句,没什么反应,因为一切理所当然。
不过垂野注意到老板娘盯着那个新来的客人看了好几次,而且明显是很奇怪。
垂野也好奇,跟着问了一句,当然又讨了一声骂。
沈况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韦修格,所以问道:“韦兄怎么离开云碎村了,难道被钟姑娘赶出来了?”
听到沈况打趣他,韦修格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道:“姜兄莫要笑话我,是我自己离开的。”
“那晚听了姜兄你的话后,我仔细地想了很久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后来我就正经地与钟姑娘表明了心意。钟姑娘听我说完一开始是有些诧异的,不过还好,没有把我当成登徒子。钟姑娘考虑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没有接受我。”
“我呀,听了姜兄你的话后现在也没多么难受。而且既然钟姑娘不接受我,我也就不再云碎村久留打扰她的生活。这不,恰巧听说康竹城最近几日会有大事发生所以就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姜兄,看来我与姜兄真的有缘。”
说到最后,沈况已能明显感受到韦修格的释然。
“韦兄拿得起放得下,潇洒。对了韦兄,你所说的大事究竟是何事?我在客栈里也听其他人议论过此事。”
沈况方才听韦修格也提起康竹城将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心中闪过一丝警觉,因为冥冥中似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
沈况说完
,韦修格摇头道:“具体何事其实我也不清楚,最近江湖上关于康竹城里的传闻比较多,有说是要举办一场武林大会,比出江湖上年轻十人;也有人说是康竹城里的叶家要为其嫡女比武招亲。总之版本很多,不过无论是什么都能算是一场江湖盛事,姜兄你若无事不妨我们同行一程。”
沈况闻言笑了笑道:“热闹可能就没法凑了,我与舍妹有事在身不敢耽搁,今晚在此小歇,明日一早就要继续赶路。”
韦修格闻言难免觉得可惜,不过江湖上的朋友大抵都是如此,聚散无定。
好在这里还有酒,可以多饮几杯,倒也不可惜。
元大光瞅见韦修格的时候,一眼就觉得这家伙很对自己胃口,所以他见韦修格与沈况寒暄了片刻后便提着他那已经空了的酒坛走了过来。
至于为何要提空酒坛,就只有元大光自己知道了。
一下子来了两个不对苏瑶胃口的人,所以让她连带着吃饭的兴致也没了,苏瑶匆匆与沈况说了句后就径直回了房间,全然无视了元大光与韦修格的存在。
已经坐下的元大光和韦修格见状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看向沈况。韦修格疑道:“姜兄,莫非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姜姑娘?”
沈况摆手笑道:“韦兄不用在意,我妹妹她只是吃饱先上去了。”
听到沈况的话,韦修格这也才放下心来。
刚坐下的元大光自来熟,他看着韦修格笑道:“在下元大光,与姜兄算是萍水相逢的江湖好友,一见如故。韦兄,幸会幸会。”
元大光说着就要给韦修格倒酒,但酒坛空空哪里会有什么酒水。
沈况会心一笑,韦修格却是不介意。
他一边给元大光倒自己的酒一边笑道:“元兄,幸会幸会。在下韦修格,与姜兄也算是半个好友。”
元大光笑道:“既然都认识姜兄,那感情好大家都是好兄弟,今天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韦修格也笑道。
垂野现在算是服了元大光的蹭酒本事,主要还都能给他蹭着。
沈况也没有在意元大光的自来熟,若真的只有他和韦修格还真的不知道能聊什么好,毕竟两人不怎么熟悉。
好在元大光是个话茬子,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而且他一开始说的就是沈况与韦修格都很好奇的康竹城之事。
“韦兄既然也是来康竹城凑热闹的,怎么能什么都不了解呢?在下刚好知道一些内幕,可以对姜兄、韦兄说道说道。”
沈况闻言也来了兴致,三个人身子前倾凑了凑,韦修格故作神秘的小声道:“康竹城的事,我听道上的兄弟说是与朝廷有关,至于那些比武招亲、武林大会之事都只是幌子。”
韦修格闻言疑道:“和朝廷有关?”
元大光点了点头:“姜兄弟、韦兄弟,你们可还记得前段时间梅雾城发生的事?”
韦修格道:“自然记得,东海沈家还有人活着而且拜了剑神前辈为师。对了,还有当年东海苏家的一位女子也和那位沈兄弟一起。”
元大光看韦修格说的起劲便知道他对那沈况必
然有些仰慕,所以元大光道:“原本梅雾城因为伏玄剑一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连带着伏玄剑的余热都被遮住了。那沈况沈兄弟可是监天司必杀榜的头号人物,而且牵连二十年前的那桩秘闻,这影响啊不可谓不大。”
“不世出的南柯剑神前辈、医圣韩仲景前辈,再加上狂刀祝潭都在保护那位沈况兄弟,此外还有楼外楼在后,这样的护道人阵容当真羡煞旁人。那位沈兄弟也不是一般人,年纪轻轻就已是归元境前期修为,而且以归元境前期力战清河崔氏归元境大圆满的黑剑侍,最后还赢了。”
“此外我还听说,沈况兄弟与那苏瑶离开梅雾城那晚,楼外楼姜氏独女姜凝带人守在城外一夜,胆敢乱闯者死。再联系前段时间楼外楼公开支持咱们大魏其中一位皇子的说法,明眼人都知道那其实是在为那沈况兄弟打掩护。所以说,那沈况兄弟楼外楼姑爷的身份想必也是真的。”
元大光慷慨激昂的说完喝了一碗酒,颇有些心驰神往:“监天司、地网联合众家势力追杀他们如此之久都未果,我的这位沈况兄弟能耐还真大。”
对于元大光说的这些,有些韦修格知道,但有些隐秘事比如沈况与清河崔氏黑剑侍那一战,韦修格就不知道。
所以此番听了元大光的话后韦修格也有几分热血沸腾:“谁说不是呢?大半个江湖的人都在追杀他们,一般人如何能有这般待遇。”
韦修格一句说完忽而想起元大光最开始的话,他像是一下子抓到了什么线索好奇问道:“元兄你的意思是,此番康竹城的事很有可能与那沈况和苏瑶有关?”
元大光会心一笑:“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不敢笃定。”
韦修格也点头道:“听元兄如此说,我还真觉得有几分真。对了姜兄,你怎么看?”
沈况一直在听元大光娓娓道来,让沈况好奇的是梅雾城发生的有些事应该极为保密才对,元大光又是如何知晓的。
元大光瞧着沈况古井无波的神色便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于是笑道:“韦兄,你看姜兄丝毫不奇怪就知道这些事姜兄必定已经知道了。”
沈况闻言苦笑道:“元兄想多了,我只知道近些日子江湖上的事,对于元兄说的这些其实了解不多。”
元大光以为然,而后问道:“那姜兄不打算去凑个热闹?”
沈况摇头道:“我和家妹还有要事在身,只能遗憾错过了。”
韦修格闻言道:“确实可惜了些。能远远目睹那位沈况兄弟的风采也好,东海沈家在当年那也是江湖上的豪门。”
元大光却是摇头道:“那位沈兄弟还是莫要出现在康竹城的好,若是我猜测的不错,那各方势力一定是在康竹城撒下了大网准备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候沈况兄弟想要逃出生天就难了,这等年轻豪杰不该英年早逝。”
韦修格也叹息一声:“唉,希望那沈况兄弟平安无事吧!”
元大光笑着提议道:“那我们就为这位沈况兄弟走一个。”
说完,他率先举起酒杯,沈况、韦修格紧随其后。
三个陌生人,一碗桂花酒。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相识
原本已经没了兴致的阮水烟在听到沈况三人在讨论关于康竹城的事后又来了兴趣,元大光说的有些事连她都不曾听过。
其实阮水烟此来康竹城一是为了散心,二来也是为了赴约。
赴约一事是父亲告诉她的,至于赴谁的约,到了康竹城后一行人又下榻在何处父亲都没说,只让她一切听从秦爷爷的安排,就当是走一遭康竹城游山玩水。
也是因为父亲的这番话,使得阮水烟对于此行没有任何负担,一路看山看水走的极慢。
至于徐绣京,则只是顺路与她们同行。
阮家与徐家世代交好,只不过近几十年阮家生意越做越大,攀附牵扯上的氏族关系也越来越深,而反观徐家在朝堂上的声望却没有太大变化。
徐家如今官位最高者为徐绣京的爷爷徐挥,虽然官居从三品御史中丞,但徐家人大多知道老爷子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几乎没有可能。而徐家祖上又没有功勋爵位能够继承,后代子弟暂时也还没有出现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所以若是徐家在朝堂之上再无建树,等老太爷徐挥一死,徐家的没落是板上钉钉的事。
徐家如今年轻一代当属徐绣京一枝独秀,不仅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傍身,而且徐绣京在人才辈出的京城洛阳也算有口皆碑。
但对于以商贾起家且做到如今高位的阮家来说,去赌一个徐绣京没什么赚头。而且就算徐绣京未来有能力一步步往上爬,可单是爬到他爷爷徐挥从三品大员的高度就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商贾之家无利不起早,倒不是如何贬低,只不过事实如此。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阮家倒不如将砝码押注在其他人身上,以如今阮家在大魏的地位想结交势力更大的家族没什么难度。
徐家有意撮合徐绣京与阮家嫡女阮水烟的婚事,为此老太爷徐挥还与阮家家主阮懿有过一次彻谈。徐挥明里暗里的点出此中深意,但阮懿却插科打诨,既不答应也没有拒绝。
原因自是不用明说,两家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即便徐家人身姿放得极低也依旧得不到回应,他们也始终没有放弃。
徐绣京自然知道家族里的这些事,甚至来说他承担着家族中兴的大任。
对于阮家嫡女阮水烟,徐绣京也是真的喜欢,不过这份喜欢里还夹杂着些许家族私利,且这份私利高于他对于阮水烟的喜欢。
阮水烟并不清楚这些明里暗里的算计事,也不需要知道。对于徐绣京,她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洛阳城里喜欢徐绣京的女子一抓一大把,阮水烟自己也极为仰慕徐绣京的才华。
不过徐绣京身上似乎总是缺了什么,让阮水烟喜欢不起来。
出门在外不用受父亲娘亲以及嬷嬷们的约束,姑娘家的玩闹心就一览无遗。阮水烟的注意力依旧放在沈况三人身上,那元大光越说越起劲,声音也越说越大,她想不听都不成。
老者秦寒一直面带笑意,他自是清楚康竹城之事,只是让他好奇的是,按理来说一个小小的万象境大圆满武者很难接触到这样层面的才对。
而对于新来的年轻人韦修格,秦寒总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秦寒眼里,邻座三人唯有那个戴面具的年轻人最有意思,年纪不大,言语也少,城府却是不低
,小小的一个山野客栈倒是怪哉怪哉。
徐绣京对于沈况三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他也懒得与他们计较,只道读书人与莽夫有异,无需在意。
阮水烟听着听着便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元大光眼角余光瞥见,厚着脸皮对阮水烟笑了笑。
没什么男女之间的僭越,多是玩笑与打趣。
阮水烟捂着嘴娇笑,又转回了身。
秦寒见状微笑道:“小姐若是好奇,爷爷也可以说道说道。”
秦寒说完,阮水烟却是摇头道:“不要不要,秦爷爷你说的一定没有那个混不吝的汉子说的有趣,听他说就像在听说书先生讲书一样,有趣极了。”
秦寒闻言笑了笑,并没有执着要去讲。
“秦爷爷?”
“小姐怎么了?”
阮水烟好奇问道:“他们说的那个叫沈况的年轻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秦寒点头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说他的师父前辈宗门背景,单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归元境前期的修为就颇为不易。”
阮水烟听完似懂非懂道:“秦爷爷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什么境界啊?”
秦寒也不遮掩,笑道:“爷爷不是什么修道天才,二十出头那会儿才只有万象境中期的修为,与他差远了。”
在阮水烟心中,秦爷爷一直都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所以当秦寒以自身与那个叫沈况的年轻人相比时阮水烟就知道,沈况一定很厉害。
一直不屑一顾的徐绣京在秦寒说完后也接过话道:“那沈况若不是身份问题,将来也定会是一位英雄豪杰。”
秦寒闻言,心中默默一笑,肯定了徐绣京的话,年轻人的心胸与眼界的确不该如此小。
元大光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阮水烟在偷听,所以越说越起劲。
垂野知道大光意欲何为,因此不屑道:“大光啊,就你那丑模样再怎么显摆姑娘家也不会看上你的。”
元大光斜着眼睛瞥了垂野一眼,不甚在意,有酒喝谁还管姑娘不姑娘的。
阮水烟听见垂野的话后,低头忍着笑意。
韦修格与沈况也都听懂了垂野的意思,都偏过头看了一眼邻桌的阮水烟。
韦修格的视线在老者秦寒身上停留了片刻,秦寒似有所感也回望了过来。韦修格觉得这老者似曾相识,思量片刻后大胆的问道:“前辈可是洛阳阮家的秦寒秦前辈?”
听闻韦修格的话,不仅是秦寒,连阮水烟和徐绣京都好奇地看向了韦修格。
秦寒笑道:“小公子认识我?”
韦修格直言道:“在下观前辈有些面熟,便斗胆开口问了。”
“你是哪家的公子?”秦寒问道。
秦寒有此问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因此韦修格恭声回道:“我姓韦,几年前曾与家父一起拜访过阮府,有幸见过前辈一面。”
韦修格没有报出全名,但秦寒却是知道了韦修格的身份。
秦寒微笑道:“原来是韦小公子,还有些印象。”
韦修格举起酒杯面带微笑,算是敬前辈一杯,秦寒也遥遥举杯回应。
见秦寒喝完酒,阮水烟急忙好奇问道:“秦爷爷秦爷爷,他是哪家的人,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秦寒回答道:“小姐,这位韦公子的家族不在洛阳。不过与我们阮家也算是世交,等此番回了洛阳小姐可以直接问家主。”
说着秦寒又瞥了韦修格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也是个少年英杰,相貌品格家世都不错。”
阮水烟自然听懂了秦寒话里的意思,不过她也不羞赧,因为在她眼里与元大光那样的人坐在一起大概也是个有趣的人。
阮水烟和秦寒都没有在意这句无足轻重的话,但一旁的徐绣京却放在了心上,也由不得他不放心上。
元大光惊讶于韦修格能认识这样的人物,虽然他也能瞧出韦修格出身不凡,但却没想到会如此之高。沈况是早早就知道韦修格来自大家族的,所以当下这会儿没有太多惊讶。
韦修格没有直接与秦寒道明身份,也是一种遮掩,所以沈况与元大光也都没有追问其家世。
元大光笑道:“我初见韦兄就知道韦兄英气不凡,一定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子弟。”
韦修格闻言连忙摆手道:“还望元兄、姜兄莫要见怪才是。我行走江湖不愿那么高调,所以隐藏了身份,不过元兄与姜兄莫要因此与我见外,咱们既然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那就不需在意身份之事,大家都是兄弟,仅此而已。”
韦修格的话说的潇洒且豪气,元大光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当然是兄弟,咱们行走江湖谁还没几个秘密。是吧,姜兄。”
沈况接过话笑道:“自当如此,喝酒何须在意身份,在这里我们就只是我们。”
韦修格闻言笑道:“姜兄说的在理,喝酒何须多言,今日酒钱都算我的,元兄姜兄可莫要与我客气。”
元大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乐得如此,不过剩余那三兄弟就没辙了,等喝开了匀一坛过去,韦兄弟想必不会见外。
对于康竹城里的事,听元大光说的越多,沈况心中的思量也就越多。
沈况想起他与苏瑶从离开曲儿城之后一直到今日,追杀的人一拨都没有再出现。
一开始沈况知道楼外楼的动作后,以为是楼外楼介入皇位之争后给了其他皇子以警惕。
但今天听到元大光的这番话后又给了沈况提醒,楼外楼的影响力虽然大,但大魏朝堂里肯定有不惧怕楼外楼的存在,也比如大皇子元稹一脉。
单单从镜花山水月镇外的那场截杀就能看得出来,清河崔氏或者说大皇子元稹很想沈况死。
五名黑剑侍的大手笔按理说是一场必杀之局,不过让半路杀出的少林武僧空海大师搅了局,也因此救了沈况一命。
那场截杀中最诡异的在于清河崔氏之人如何准确找到两人的藏身位置的,且不偏不倚。
此外还有出了流水村后遇上的那两个中年人,都是极为可疑的存在。
沈况将所有的事联系到一起,愈发觉得康竹城一事可能真的如元大光所说是一场对于他与苏瑶的围杀,且那些人知道两人必定会经过康竹城,一样的不偏不倚。
沈况默默回忆这一路上出现的所有人,从空海大师到流水村,从白虎古笙到石亭里的两个中年男子,但似乎每一个人都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过多掺和进来。
可一切如常本身就是最不正常的一件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客人来了
走出的越远,经历的事情越多,面对死亡,沈况的恐惧也越少。
不是不怕,而是敢以面对。
一桌三人,元大光、韦修格、沈况,三个陌生人,三碗江湖酒,喝的颇为痛快。
沈况心思里的迷茫一闪而逝,有些事躲不开就只能做好万全之策去面对,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要按照自己的路去走。
好些事沈况早早就有过思量,只是一直未到不得不想的地步,所以他乐得清闲懒得去想。
客栈里,午后时光慵懒。
垂野慢慢适应了列阵在外的阮家护卫,闲来无事,他除了偶尔给贵客拿酒外,其余时间都在和元大光互相调侃。
两人虽然彼此不对付,但若是一日不吵上两句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有趣的人啊,便是如此。
老板娘暮秋柜上的那笔陈年旧账算不清,所以她也就索性停了下来,发发呆,看看来往的客人,时日便是这样,长长短短。
暮秋从一开始就知道韦修格的身份,韦修格误打误撞到了客栈,又莫名其妙与沈况相识,这个小意外似乎连家主都没想到。
对于那个名叫沈况却化名姜疑的年轻人,暮秋有些欣赏,不仅来自于他近几月的所作所为,也源于年轻人的言谈举止。
宠辱不惊,风轻云淡,如此一个温文尔雅如书生的年轻人竟是大半个江湖人都要追杀的对象。暮秋想不通,老厨子也给不了答案,她一直觉得江湖不该如此。
暮秋想着,若是阮家那些人与元大光、韦修格知道他们讨论的对象就坐在他们面前,又会是个什么样反应。
如此想来,江湖还是有意思的。
暮秋与老厨子也是月余前才到的这里,至于垂野和元大光,一个是意外,另一个则是死皮赖脸跟来的。元大光的三个兄弟其实只是萍水相逢的酒桌兄弟,自来熟又脸皮厚的元大光别的本事没有,蹭酒喝的本事江湖一绝。
山野吴酒,一个颇为有意思的名字,暮秋知道此中深意只是不清楚沈况能否看破。
家主安排他们在这里但并未要求他们给予沈况什么帮助,不用表露身份,他们的目的更多的是对外界表明楼外楼的态度。
消息闭塞的沈况与苏瑶已经错过了许多江湖事,原本有些事暮秋是打算通过垂野或者老厨子之口透露给沈况的,但现在有了韦修格与元大光也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最近这些日子,暮秋在这里来来往往见识了许许多多的江湖人,如此热闹的江湖往日里并不多见。
不仅有当初在梅雾城堵截沈况与苏瑶的那些势力,还有监天司、地网应邀的观礼之人,一似乎一切已是板上钉钉已然确定。
这些其实既不多此一举,也不可笑。
唯一让暮秋想不通的是,监天司既然从一开始就不参与这次截杀,又为何从头到尾都要掺和其中。不论是消息散播还是这一次邀请观礼,虽然监天司没有主动出面但明里暗里谁不知道是监天司的手笔。
为了两个年轻人,当需如此?
暮秋不愿意多想这些事,她只希望沈况可以安然度过此劫。
有趣的年
轻人不多,她相信自家小姐的眼光。
姜凝、姜疑,缺了两点而已。
暮秋在吴酒的这里日子虽不愿多事,但也不会旁观那些人的可笑手段,只要敢来她暮秋就敢杀。
想及此,暮秋不免想起那个奇怪的斗笠剑客。
那人是在沈况与苏瑶两人到达客栈不久前到的,只喝了两壶酒就匆匆离开了,倒不是什么坏人,暮秋单单比较好奇而已。
随后一整个下午时光,客栈里只来了两拨客人,都没有过多停留就又急急赶路去了。
韦修格在日头落山前与沈况元大光两人告别,说是要去康竹城。
临行前,元大光依依不舍,像是个等待夫郎归家的妇人,给垂野恶心到不行。大大咧咧的元大光与韦修格却是没什么感觉,兄弟当需如此。
除此之外,奇怪的是阮家一行人竟是没有再赶路,与老板娘暮秋要了两间上房,打算今夜下榻在这里了。
楼上四间房,如今算是住满了人。
住在这里也是阮水烟临时起意,为此候在外面的两个女婢配合阮家护卫将楼上房间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且都换上了自家东西。
对于此事,老者秦寒与老板娘打了招呼且多付了几两银钱。
暮秋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倒是对于那阮家小姐的跳脱性子有些意外,乐得多几两银子,又在意个什么。
韦修格离开后,沈况与元大光也就收了酒桌,偶尔闲聊几句,之后月色悄然升起。
晚饭苏瑶没有下来吃,是沈况送上去的。
阮水烟与徐绣京在楼上房间收拾好后也各自回了房间,徐绣京独自一人,与阮水烟一起的还有两个阮家婢女。
阮家护卫将吴酒客栈隐秘包围,以此确保阮水烟的安全,老者秦寒独自一人静坐前堂,自夜多半不会睡了。
八月十五,今夜月明。
姜凝是晚间这会儿方才感到康竹城的,这一路急行,她没有太多停歇,匆匆又忙忙,如今脸上已有些疲色。
在进城之前她遇到了独孤南乔,两人各自点头示意。
没有说话,也没有同行,彼此已然知晓对方此行目的,太多的话可以留着明日再说。
今夜,进入康竹城的自然不止楼外楼与独孤将军府两拨人,鱼龙混杂的康竹城,明亮月色依旧照不真切。
姜凝一行人落脚后,没有过多听写她又带着温华与代双一起去见了一个熟人,在梅雾城她们见过。
康竹城,九夏堂。
九夏堂是康竹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没有之一。酒楼共分七层,层数越高需要的身份地位也就越高。
九夏堂七楼只有三间厢房,平常时日基本不会对外开放,不过今夜三处厢房都早有预定。
九夏堂七楼,宋宛早已知道姜凝今晚会来见她,所以早早候在了这里,与宋宛一起的依旧是监天司宗师境高手严道济。
对于这些事,严道济从不过问也不插手。除了接受些消息外,他只要保护好宋宛就行,其他便是万事皆休也与他无关。
宋宛站在阁楼窗台前俯瞰灯火通明的康竹城,今夜明月,有些刺眼。
八月十五,与谁团圆?
“严前辈可知沈况如今到了何地?”宋宛站在窗前缓缓问道。
严道济闻言开口道:“具体位置暂且不知,不过最多两日最少一日他必定会进入康竹城。”
宋宛俯瞰康竹城主街道,街上人影攒动。
“他们会不会已经进城了?”
宋宛问,却是没人回答。
没来由的一句玩笑话,她与严道济都清楚,所以严道济并没有回答。
片刻后,宋宛又问道:“他真的会死吗?”
这一次,严道济依然久久没有给出回答,不是不想说,而且不敢确定。
那个年轻人严道济只见过一次,却深有感触。精彩绝艳的少年辈他见过太多太多,不过如此云淡风轻温润儒雅的走江湖的少年人,却不多见。
那年轻人不像是江湖人,更像是个读书人,性子沉稳而不怯懦,挑不出毛病。
也是因此越发让严道济觉得不可思议,似乎在那年轻人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如此两人沉默了良久,严道济还是缓缓答道:“此局本无解。”
“谁会死?”宋宛问道。
“很多人。”
一场江湖“问剑”,当然会死很多人,宋宛不在意谁会死,而在意该死之人能否死。
“李成仁的下落查到了吗?”
严道济摇头道:“不曾查到,不过说是受了重伤,但没人知道真假。地网死了五名宗师境的高手,那位门主大人似乎也受了些伤。”
“师尊他们?”宋宛又问道。
严道济笑道:“伏大人他们无碍,只是白跑一趟,无功而返。”
宋宛闻言这才宽心了些:“技不如人,无需困扰。那李成仁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严道济根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思量后道:“很可能已是七级大宗师,甚至...”
甚至如何,两人皆知。
南柯剑神李成仁,即便隐世二十年之久,修为与影响依旧不减当年。
一壶酒一把剑,亦如当年。
宋宛将多余的那些事抛诸脑后笑着道:“最近两日康竹城很热闹。”
说到这儿,严道济也笑道:“的确挺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除了五大氏族以及八位柱国将军府的人外,还有楼外楼,云梦山,洛阳阮家,此外的那些小门小派小家族更是不计其数。”
宋宛笑道:“不该来的都来了,一个个都很会凑热闹,就是不知道是打算看别人怎么死还是看他们自己怎么栽进去?”
“大概两者皆有。”严道济缓缓道。
“楼外楼那边?”
“似乎有些小意外,不过我们已经接触了,他不会亲自出手。”严道济道。
宋宛点了点头,算是放心了下来。
“对了,范阳卢氏那边除了卢奉照还有其他人来吗?”宋宛问道。
严道济摇头道:“不曾有其他人,按照卢家主的话他只是来喝茶的。”
严道济话音刚落,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敲门声。
宋宛闻声微微一笑,等的客人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起云涌
姜凝走进房间后,严道济很识趣的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她与宋宛,偷闲一刻可与老友饮酒一杯。
姜凝与宋宛两人没有寒暄,一句话也没有说,有些事彼此都懂所以那些可有可无的话,不如没有。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阁楼窗前,头上是和柔月光,身前是今夜清风,眼下是人影绰绰。
浮生一日,当下如此。
今夜的康竹城比之昨日热闹,而窗前两人仿若约定好了一般,久久不曾言语。
许久之后,姜凝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说是个疑问,但其实问话之人知晓缘由。
这并非是个多么好笑的问题,但宋宛还是笑了:“姜小姐何必明知故问?身份使然,非我有意而为之。而且我是官,他是匪。”
姜凝冷笑一声:“与我遑论官匪?官自盗时官亦匪,半座朝堂整座江湖谁不是匪,大魏朝廷管得过来吗?”
如此一句,言辞里带着些许威胁,姜凝刻意为之,宋宛亦是知道。
宋宛神色如常缓缓答道:“有些事,姜小姐应当比我这个小天司更清楚。如果有能力,朝廷是有肃清整座江湖的想法,打打闹闹毫无上国之体统,不仅是皇帝陛下看不过,其实我们监天司亦是如此。”
姜凝闻言,没有接着宋宛的话说下去,而是反问道:“哼,监天司。老皇帝应当没有多少时间了吧,你们准备推举谁?大皇子元稹?”
宋宛脸色微变,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姜凝依旧注意到了。
宋宛很快恢复平静答道:“监天司可没有推举皇子的能力,皇位争夺是皇家家事,作为家臣我们只能参与不会主导。”
宋宛说完似是想起一事故而又问道:“从前的约定还做不做得数?”
姜凝看了宋宛一眼冷声回道:“为何做不得?沈况的事我不会多此一举,不过我要提醒宋天司一句,楼外楼到如今可还没有出手过。至于我们之间的账,以后我会慢慢和你算,宋天司也要一一接好。”
听闻威胁宋宛不怒反笑道:“果然,与姜小姐为敌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与我为敌你还不够资格。”
姜凝看也不看她,一个小天司她还没有放在眼里,但沈况却是她不得不担心的。她不担心沈况会因为苏瑶这个意外而出事,她只是担心沈况知道真相后的心境。
如此几句言语说完,阁楼上的两人又是一阵长久无言。某一刻,姜凝偏过头看着宋宛问道:“为了沈况,元稹他下这么大的血本,值得吗?”
宋宛平静答道:“值不值得不是我说了算,而且我也没有资格说那样的话。姜小姐不必试探我,能说的我不会隐瞒,不能说的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如果只是沈况他一人,的确不值得下这么大的血本,只不过沈况所牵扯到的人与事太多、太大。到如今,原本想要杀他的人可能已经不想杀了,但其他人又冒出了必杀的念头。”
宋宛说完,姜凝冷笑了一声,世间之事有时就是这么荒唐。
“元稹既然知道后果依
然选择这么做,那就是做好了与楼外楼撕破脸的准备。两大家族、三大柱国将军府,山阳书院还有不计其数的江湖门派,元稹当真好大的手笔。”
姜凝说完,宋宛没有接话,因为这些事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
片刻后,姜凝又看向宋宛玩味笑道:“你说元稹如果聪明的话会不会后知后觉?”
宋宛微微一笑,依旧没有回答。
这些后来事,姜凝暂时不着急,恩怨纠缠大可以慢慢算。
宋宛虽然没有回答,但已经认可了姜凝的话。
此后两人没有再说什么话,两两沉默了片刻后,姜凝就离开了九夏堂。
康竹城,未央馆。
未央馆是宇文家在康竹城里的私人宅院,平日里洛阳主家很少会有人来此,不过未央馆中丫鬟仆役皆是不缺,未央馆的管事人还是宇文家一位归元境大圆满的中年客卿。
宇文渊是前日到的康竹城,关于江湖上流传的消息他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对于许久未见得沈况,宇文渊已是由衷佩服。
今夜中秋,宇文渊在宗阳丘的陪同下与未央馆的管事人许辞长谈了一番。
许辞作为久留在康竹城里的宇文氏客卿,近些日子极为忙碌,而此中大多数事又都是围绕那个名叫沈况的年轻人。
许辞知晓此人身份,而且自家公子与这个年轻人似乎还有些交情。
宇文渊负手站在未央馆一处花园的廊道内,许辞与宗阳丘恭敬矗立一旁。
今夜月色不如明日娇美。
“许叔叔,沈况与苏瑶进城时间如今能否确定?”
许辞闻言回道:“回公子的话,具体时间还无法确定,不过应当就在最近两日。”
一句说完,许辞似乎还有话要说,只不过有些犹豫。
宇文渊见状笑着道:“许叔叔有话但说无妨。”
得了话,许辞也不再犹豫直接道:“公子,那个叫沈况的年轻人真的会进康竹城吗?通过这些日子我搜罗到的消息,那年轻人应当是个聪明的后生,这一场局按理说他不会看不出来。”
宇文渊闻言笑道:“其实不仅是许叔叔你,对于此事我也十分好奇。我与沈况接触过,沈况性情虽然平缓但思虑事情从来面面俱到,康竹城的事沈况应是有所猜测,只是不知他必须走这一遭的理由是什么?”
如此问题,无人可解。
宇文渊抬头望月幽幽叹道:“沈兄啊沈兄,明日月更圆,多看一眼才是。”
对于宇文渊的这句话,许辞没有明白,他略微看了宗阳丘一眼而后偏过头又问道:“公子,那到时候我们要不要出手?”
宇文渊点头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出手一次,上一次是我的问题,愧对了沈兄。既然父亲准许我任性一回那我也就索性任性一回,能救尽量救下,而且有楼外楼在先有些事我们也会好做很多,不至于束手束脚。”
许辞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虽然他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他没再追问,因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比如家主与公子为何都会高看那年轻人一眼,也比如为何此次必杀之局公子会觉得他死不了。
生死之间,并不是谁说是就是,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但无论如何总得做点什么,坐以待毙才是真的必死之局。
天上明月依旧。
独孤南乔与师父云清幽对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独孤南乔仰头望月,明月却不曾告诉她任何问题的答案。
云清幽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弟子,多有感慨,经年之前,她也曾如此这般。
云清幽有些不忍,她轻轻抚摸着独孤南乔的脑袋浅声问道:“乔儿在想什么呢?”
独孤南乔闻言回过神来,她看向自己的师父,心中好似有着数不尽的委屈。云清幽也看穿了独孤南乔的心思,低声安慰道:“有师傅在,那小子死不了。”
依偎在云清幽怀里的独孤南乔在听到这句话后,仰着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道:“真的吗?”
云清幽微笑道:“师父与你保证。”
独孤南乔这也才稍稍心定,依偎在师父怀里不再言语。
云清幽低头看了一眼,从前的那个乔儿又怎么会这般真情流露。情爱一词是世间最厉害的药,而是好是坏全在一念之间。
“最近可有好好修炼?”云清幽搂着独孤南乔和声问道。
师父弟子,也算半个娘亲。
独孤南乔闻言点头道:“一直都有,而且弟子觉得第四剑的那层桎梏我快可以打破了。”
云清幽欣慰一笑,云梦九剑第四剑名曰红尘剑,红尘走一遭定心也定性,破镜也许就在这次之后。
明月夜里,情思何处。
有那姑娘低头不语,身旁宣纸上写满了男子名字,那人身在何处,她已许久不知。
有那少年陪在身畔,两人不语,唯有一把扶风伴着清风明月。
有那斗笠剑客,手握酒壶摇摇晃晃,今夜心情高兴,剑客抬头望月,心有慨叹,从前的那个少年人,长大了。
这一夜,康竹城里尽是那江湖人。
清河崔氏,大公子崔明朗、二公子崔还以及崔氏门人无数。
晋阳王氏,大公子王淳止及王家供奉高手不计其数。
范阳卢氏,卢氏家主卢奉照亲临康竹城。
荥阳郑氏,弘农杨氏具是嫡长子赶赴康竹城。
此外,楼外楼姜氏姜凝,宇文家宇文渊,独孤将军府独孤南乔,李氏柱国将军府李景易,李氏李远,以及其他四位柱国将军府皆有人来。
除此之外还有大皇子元稹、三皇子元恪,八皇子元岐以及十二皇子元惟十三皇子元武,监天司小天司宋宛,地网庄连,云梦山云清幽,山阳书院长孙慕怡,洛阳阮家,楼外楼姜氏家主姜太玄,当下皆在康竹城。
一座小小城,半个大江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不知此次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对于康竹城里的波云诡谲,处在吴酒里的沈况与苏瑶两人毫不知晓。
今夜月色怡人,宜赏月喝酒。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江湖小厮与客栈汉子
夜色涌上,忙碌了一天的老板娘与老厨子也终于得了空歇。
当下这会儿,厅堂里除了沈况、元大光还有阮家的护卫老者秦寒外,就只有垂野,老厨子和老板娘暮秋了。
一二三,三拨人,三张桌子,三种江湖。
闲来无事的秦寒要了两道简单的小菜与一壶酒,自饮自酌。
沈况和元大光也添了几道菜,喝了一下午的酒,虽然没醉但属实饿了。
沈况是第一次见到老厨子,老厨子一副老态龙钟的迟暮之姿,让沈况以为他只是个普通老人。
不过元大光却是见识过老厨子的手段,因此吃饭这会儿他与垂野之间的互侃也跟着少了,两人都不太敢在这位老人面前造次。
多了些许年岁但风姿依旧不减的老板娘算是客栈里独树一帜的存在,今儿生意好,所以她也就懒得再骂垂野与元大光了,暮秋只是自顾自地哼着曲儿吃着菜,偶尔喝一口桂花酒,看得元大光眼睛都直了。
安静不住的元大光寻了个尿急的由头出门放水,路上顺便多瞅了老板娘几眼。对于元大光来说,好日子就是有酒喝,有老板娘可以看,比如今天就是绝顶的好日子。
也许是因为都忙碌了一天,所以一顿晚饭吃的颇为宁静。
饭后秦寒依旧一人端坐在桌边闭目养神,老厨子回了厨房,老板娘暮秋也笑嘻嘻的回了后院卧房,临走前叮嘱垂野没有客人就早些关门。
再之后,沈况与元大光垂野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回房去了。
沈况走后,闲来无事的元大光与垂野一左一右当起了门神,两人各自拿了个凳子坐在门槛旁,今夜明月清晰可见山林道路。
好日子不多,当下这会儿垂野也没了和元大光互呛的心思,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朋友,其实也不多见。
垂野有意无意瞥了元大光一眼,忽而问道:“元大光,你天天这样吊儿郎当无所事事以后怎么办?”
垂野忽然问了个正经问题,元大光还有些不适应。
元大光盯着垂野上下打量了一番:“咋了,又想换着法子骂我?咱哥俩安静地喝会儿酒不好吗?”
说着元大光将手里酒壶递给了垂野。
垂野闻言不屑的切了一声,不过还是接过了酒壶:“你垂大爷今天心情好,懒得和你计较那些。”
元大光见垂野不准备阴阳怪气,倒也没有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只是笑道:“何为正事?我每天在这里看看老板娘,顺便帮咱们吴酒招揽客人难道不是正事吗?”
垂野没有说话,转头瞪了元大光一眼。
元大光会意悻悻然笑道:“需要做什么正事,江湖奔走?赚钱养家?我元大光光棍一条,连家都没有养个屁啊。”
垂野闻言笑了笑,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元大光。
“倒也是,大光你还挺惨的。”垂野笑道。
元大光无所谓,拿过垂野手中酒壶笑道:“那垂大爷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垂野也笑道:“等攒够了老婆本再说。”
元大光灌了一口酒后笑道:“呦呵,那得老久了吧。”
垂野没回话,懒得回。
说来,今夜两人都算是半个异乡
人,好好的团圆夜,两两半半异乡人凑成了一个。
元大光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砸吧着嘴道:“这酒啊,喝再多也不够。”
垂野二话不说抢过酒壶也灌了一口皱眉道:“你这酒喝再多我也觉得难喝。”
说完,垂野将酒壶随意扔了回去。
元大光笑着接过酒壶道:“我穷啊我,喝不起好酒。都说那浮玉春的滋味好,就是不知道与老板娘的桂花酒哪个更好。”
垂野不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咱家的桂花酒好喝。”
元大光疑惑地看着垂野问道:“你小子喝过浮玉春?”
垂野反问道:“小子也是你叫的?咱就说江湖上有比咱们老板娘手艺更好的吗?”
元大光会意笑道:“那倒也是,天底下就这么一个老板娘,再没有第二个。”
垂野知道元大光这厮仰慕自家老板娘,而且仰慕老板娘的从来就不止他元大光一个。
老板娘从不对元大光有什么好脸色,甚至有些时候老板娘的话比他垂野骂的还难听。
但元大光乐的如此,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被骂了似乎还会更开心些。其实垂野也知道,老板娘会骂已经是另眼相看了。
许是凳子坐得久了觉得碍事,所以两人干脆舍了凳子不坐,瘫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有多脏,就那样一人一口酒交换着喝,别是一番滋味。
不多久,喝上头得垂野又开始大光大光的叫了起来。
“大光啊,你跑了多少年的江湖了?”
元大光无所谓嘻嘻笑道:“我想想啊,一转眼我都快而立之年了,怎么说也好些年了吧。”
垂野闻言破口骂道:“滚你娘的,你要是而立之年,老子还是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呢!”
元大光笑道:“不惑,不惑,这不记差了嘛,垂大爷见谅。”
元大光灌了一口酒后开始回忆了起来,如今年纪再想过往的那些年岁,有些怀念。
“一不小心我都跑了二十多年的江湖了,最开始我就是喜欢一个人瞎晃悠。后来遇见了老板娘,惊为天人,一天不见都会挂念,忘也忘不掉,愁呦。我修为虽然不高,但好在脸皮够厚,死皮赖脸跟着,老板娘也不好意思赶我走,不过现在你看看,老板娘都愿意收留我了,看得出来老板娘还是记挂我的。”
听着元大光夹杂着七荤八素鬼话的真心话,垂野破天荒的没有笑话元大光。
他还记得两人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垂野也是个小厮,不在吴酒,与老板娘老厨子在另外一个地方。
初见元大光的时候,垂野只当是一位豪放的江湖武人,因为那时候的元大光是个虬容大汉,背扛一把阔斧刀,威武又霸气。
后来,垂野三天两头就能在自家典礼瞧见这个汉子。
再往后,汉子把胡子刮了,把大刀也收了起来,素面朝天看着还顺眼了几分。
那时候的垂野还没意识到元大光盯上了自家老板娘,垂野只当是结交了个江湖好友,心情快哉。
不过时日一久,两人相熟过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知根知底的两人最喜欢互呛,虽然时不时还会对骂几句,但依然不影响两人的关系。
垂野瞥了元大光一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大光啊。”
元大光笑道:“垂大爷有何指教?”
垂野笑道:“好好努力,你虽然丑了点,虽然配咱们老板娘不够格,但机会还是有的,不要放弃。”
垂野说完,两人会意,相视一笑。
只不过两人还没笑多久便齐齐发觉后背一凉,两人慢悠悠地转头看去,发现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背后,当下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老板娘笑得很美,只不过当下这会儿两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暮秋也不多话,双手叉腰一人赏了一脚而后指着两人大骂道:“狗日的敢编排老娘,你们两个王八蛋今晚睡外面。”
骂完,暮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不过转过身去的暮秋嘴角浮现一抹笑容,那个混不吝的元大光还是骂的少了。
门外,各自吃了一脚地元大光与垂野反而心安,两人不管不顾又朝着外面跑了两步,都害怕再吃一脚,不过回头再看时发现老板娘已经走远了。
一个二级小宗师的一脚,虽不是出全力,但也够他们喝一壶了,所以该跑还是得跑。
秦寒一直在听门前两人不着调的言语,当下他睁开双眼看着门外正揉着屁股的元大光与垂野微微一笑,两两半半的江湖人,口气却是比一个江湖人还要深。
老板娘说睡外面,垂野和元大光今晚就只能睡在外面,两人愁啊,也不是怕黑,就是要喂蚊子了。
沈况上楼回房前先去了苏瑶的房间,沈况敲门,得了苏瑶的话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发现苏瑶正在用客栈提供的纸笔抄写东西。
苏瑶抬眼看了看沈况,而后又低头继续写,轻声问了句:“喝完酒了?”
沈况嗯了一声,走到苏瑶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沈况缓缓道:“今天和元大光、韦修格聊天的时候得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他们说康竹城里会有大事发生,我感觉很有可能是针对我们的。”
正在抄写的苏瑶听到沈况的话后,笔尖微顿:“那明日我们还进城吗?”
说完,她又继续抄写。
沈况看了苏瑶一眼,有些犹豫。
“该走还是得走,如果不行我们就在客栈里多待几日。我若没猜错的话,这间客栈很有可能与姜凝有关,吴酒的名字也是在提醒我。韩师叔在秋落城的那间客栈就叫,知道这个细节的人不多,所以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她在提醒我。”
听沈况说起姜凝,苏瑶也回忆起了那个许久未见的女子。
“她可能是为了提醒你康竹城有危险。”苏瑶缓缓道。
沈况点了点头,自己虽然与姜凝有过三个约定,但至今他连一个都未完成,而反观姜凝为了他已做了太多太多。
说完重要的事后,沈况又与苏瑶说了些琐事。
“你先早点休息,那件事我来考虑。”
苏瑶闻言点了点头。
沈况说完也便回了房间,苏瑶看着沈况离开时的背影一时间思绪万千。
沈况走后,苏瑶不再抄写,她缓缓从写完的那些宣纸下抽出了一张信纸。
信上寥寥三字,康竹城。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局
为同一个人的泪水从不止这么一次,于苏瑶而言这场心路历程快要结束了,而对沈况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苏瑶从没想过她会与沈况一起走这么远,这么久。
从前,她的身旁有个矮矮的少年人,那些年她也不高,但她需要为他遮风避雨。
后来,她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个年轻人,年轻人将她从那个刻意的黑暗角落里背走。他们甚至有过亲密接触,有过心灵相通,一次又一次,一程又一程。
一不小心,后来的这一路就只剩他们两个。
再冷漠的心也会有融化的时候,何况那么多次他都站在了自己面前。
生死多次,他们彼此之间早已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微笑已足矣。
越靠近康竹城,苏瑶就越担心自己想象的那个场面会出现。其实她知道发生是早晚的事,但她没有改变的能力,越是当下她越觉得无力。
她救不了任何人,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滴泪水悄然落下,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苏瑶伏案轻泣。
半晌过后,东西落地的声响传进了苏瑶耳中,苏瑶抬头看去,发现是那把自己一直用的青挽剑。
苏瑶怔怔看着,无声无息却泪如雨下。
进门之后,沈况就察觉到了苏瑶的异样,其实离开流水村之后的这一路苏瑶常常沉默寡言。
很多时候沈况不去问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两个人的内心都堵塞太久。
月栖湖的那一晚,她靠着自己的肩,两人就那样不说话安静地过了一夜,好似诉说了彼此心中所有的苦楚,相互安慰。
回到房间,沈况偶尔还能听见楼下元大光与垂野的谈话声。
沈况站在房间窗台桌案前,轻轻推开窗户,任由月光径直洒下。
今夜十五,何处团圆?
沈况忽然有些想师父了,就像那离家极远的孩子一下子思念爹娘一样。
思念的感觉一起,便再也止不住。
沈况坐在椅子上手杵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若是换个角度想,如此时光已是不易。
师父在身边的时候,沈况可以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去想。师父不在身边的时候,有些话沈况就只能憋在心里。
虽然早已不再是少年,可相比于师父,江湖路走得短的年轻人终究还是有些稚嫩。
月儿圆圆,究竟能不能带去思念。
楼上的另一处房间里,一人独坐的徐绣京手持《乐府诗集》正读的津津有味。
年轻的读书人,抛开世俗身份不谈,单以治学来说,连山阳书院文院里面的那些老学究对徐绣京也多有夸赞。
与苏瑶紧邻的是阮水烟的房间,当下房间里水汽蒸腾,房间内部围了一圈红纱帐。
红帐里阮水烟正慵懒的靠在铺满花瓣的浴桶里,左右陪侍的是阮家的两个女婢。一个是阮水烟的贴身婢女,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则是伺候阮水烟娘亲饮食起居的嬷嬷,因为手脚勤快且贴心,所以临行前被安排过来服饰阮水烟。
山野客栈虽然简杂,但阮水烟丝毫不怕会有宵小之辈,因为有秦爷爷在没人能伤她分毫。
阮水烟的贴身婢女名叫芷沛,芷沛一边给阮水烟擦拭一边笑着道:“小姐今儿玩的开心了。”
年纪稍大的婢女闻言也跟着笑了一声,自家小姐二八年华出落的亭亭玉立,可偏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玩闹心重,老爷夫人没少为此头疼。
阮水烟拾起水面上的一片花瓣放在自己鼻尖嗅了嗅而后笑道:“沛儿胆子大了,都敢笑话小姐了。”
沛儿闻言连忙解释道:“沛儿不敢,沛儿不敢。”
阮水烟自然不是真的生气,如此这般的闺房玩闹两人时常会有,芷沛知道小姐性子和善从不因此而苛责她。
阮水烟拘起一捧水,水上覆着好几片花瓣,阮水烟轻轻吹了口气,将花瓣和水珠都吹起。
阮水烟开心道:“今天在这里听到了好些有趣的事,那个看着混不吝的汉子,沛儿你与卫嬷嬷上来的时候应当也看见了的。”
芷沛想了想道:“戴面具的年轻公子旁边那个吗?”
阮水烟点了点头道:“对,就是他。那汉子话多人却是不坏,我悄悄听了好些有意思的事。听他的意思,这几天康竹城里会很热闹。”
“那小姐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歇一晚呢?”芷沛问道。
阮水烟笑道:“这里的客栈如此简陋,我们就像露宿荒郊野外一样,沛儿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沛儿想不通好玩在哪儿,便摇了摇头。
阮水烟笑着点了点沛儿的额头说了一句傻样。
与芷沛玩闹了一番后,阮水烟忽而想起芷沛方才说起的那个戴面具的年轻公子,阮水烟还有些印象。那个人虽然戴着奇怪面具且话不多,但阮水烟觉得他更像是个文雅公子,本性不坏。
芷沛见自家小姐走神便看着小姐好奇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阮水烟脱口道:“在想沛儿你说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年轻公子。”
沛儿疑惑道:“那位公子,他怎么了?”
沛儿话音刚落,阮水烟又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芷沛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不过没有躲过。
阮水烟笑着道:“没怎么,就是你家小姐觉得那位公子虽然神神秘秘看着奇怪,但不像是什么坏人。”
芷沛想了想也点头道:“沛儿也觉得那位公子不像是坏人。”
阮水烟闻言忍不住打趣道:“哦?沛儿是怎么看出来的?该不会是觉得那位公子生的好看犯花痴了吧!”
芷沛娇羞的瞥了阮水烟一眼幽怨道:“小姐莫要笑话我,沛儿就是觉得那位公子看子性子浅,文雅。”
有些感觉就只是单纯的感觉,因为感觉好所以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沛儿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芷沛说完,阮水烟也不再继续打趣沛儿,安静的享受沐浴时光。
月上柳梢,亮如玉盘。
楼下前堂里如今就只剩秦寒、元大挂光和垂野三人。
老厨子刚才来过一次,打量了一番时辰觉得不会再有客人后就回去了。
老厨子还是那副迟暮之姿,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感觉。但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大光和垂野偏不敢在老厨子面前放肆,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等到老厨子走后,元大光和垂野明显松了一口气,两人还是一左一右坐在门前地上,也不管屁股上沾了多少灰尘,随意的很。
片刻后,垂野抿了一口酒而后将酒壶递给元大光问道:“明儿是留在这里还是去那康竹城凑热闹?”
垂野已有些醉意,迷迷糊糊。
元大光接过酒壶道:“该去走一趟,有些事需要处理。”
元大光说完,垂野没有继续追问。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这乱乱糟糟的世道,事情能了却一桩是一桩。
元大光和垂野都没什么大志向,年月好便一切都好。
二楼房间里,沈况一人在桌案前坐了许久,面具已经摘下,清风拂面,久违的感觉。
沈况身前也放着一封信,这是方才一名黑衣人飞镖
传信传过来的,黑衣人的目标不在沈况,只为了将这封信送给他。
至于对方身份,沈况暂时还不清楚,所以连着这封信沈况也没有打开。
沈况其实有些思量,一直都有。
良久考虑之后,沈况还是打开了那封信,沈况一眼看到信纸末尾,那里写着两个字,姜凝。
沈况没来由的笑了笑,仿佛看到了姜凝写信时笑话他的神情。
“我们快两个月没见了,这段时间还好吗?
红泥巷里的那间房子我有派人去打理,东西也都原原本本的留在那里,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也会是什么样子。
湘儿那里有韩前辈照看一切无恙,你无需担心。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楼外楼已经打探到了你师父剑神前辈的消息。
剑神前辈在东海之外争夺那件东西的过程中与地网的人起了冲突,剑神前辈杀了地网五人还伤了地网的那位门主。不过剑神前辈也因此受了伤,目前位置我还没有得到关于前辈的下落,不过你不用为此而担心,前辈修为高没有性命之忧。
监天司的那位小天司宋宛我与她见过,聊了些关于你还有苏瑶姑娘的事。
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楼外楼针对于苏瑶姑娘有过一番查探。
我知道苏姑娘是你在秋落城无意中救下的,她的身份没问题,甚至于她受的伤,族中人的死也都是真的,只不过她与你接触是有意而为之。
在秋落城那场针对于苏家人的围杀中,除了苏瑶之外她的弟弟苏玉朴也活了下来,监天司没有杀了苏玉朴而是以他为人质要求苏瑶接近你。
一开始我以为监天司的目的是你和你背后的沈家,甚至于你们东海五族合力守护的那个秘密。不过时日越久,我才发现针对你只是一个幌子。
监天司很有可能想要推举其他皇子上位,而大皇子背后根深蒂固的势力就成了最大的阻碍,若是想要将其逐个击破还需假借他山之石。
监天司的这个决定大概是你与我相识后临时改变的,因为楼外楼就是对付大皇子一脉最好的他山之石。
镜花山水月镇外的那场截杀监天司密谋以久,监天司以为我会以楼外楼的身份出手,而我以为宋宛没有那个魄力敢真的杀你,最后宋宛做了却误打误撞被忽然出现的一个佛门武僧搅了布局。
宋宛是知道你死不了才敢允许清河崔氏的自以为的必杀局,而我则是大意了。不过也是那位大师的出现才给我腾出了手,让我得以在康竹城最后出手帮你一次。
康竹城是一场大局,也是一场密谋以久的局。
监天司将大半个江湖的势力召集到这里后,牵连着更多的人凑热闹来到这里,所以康竹城之事除了你与苏瑶之外,基本上大半个江湖的人都知晓。
监天司志不在杀你,而且能做到这一步他们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
但倘若真的能就此杀了你,那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益事,灭了以后的那个万一。
你已入局,进不进康竹城已经无关紧要,那些该出手的人还是会出手,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与你说这么多一是希望你能明白康竹城之事,不要托大;二来也是为了让你小心苏瑶,莫要因为你们之间的个人事要了你的性命。
此事你莫要想叉,可不是我与她有什么恩怨,随意编排她,信与不信你自己考虑。”
信至此处,终是落笔。
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况又笑了。
在沈况眼里,那个名叫姜凝的姑娘也是一位好姑娘,就和如今远在灵山城的晚照一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结易结
流水村的最后一晚,沈况与白狐古笙聊天时,古笙就曾说到苏瑶内心里有一分恶是针对他的。
那时候沈况并不相信,其实到现在沈况依然不愿相信,有些故事中的美好一旦破了就很难再圆回来。
可若是换个角度考虑,沈况也就能理清此中症结了。
那些永远只能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从来无关于我们的喜好,也从不会跟着我们的情愿来,你不是你,你的选择亦不是你的选择。
看完这封信,沈况一时间有些恍然,心中既有愧疚也有难过。
愧疚是对于姜凝的,寥寥百字,姜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她做了什么,但沈况知道她把能做的都做了。
说来也是一份理不清的糊涂账,沈况仰望月色,回忆起两人的那些始末,最后该归结到何处,沈况心知肚明。
早晚都要做的,早晚也都会再见的,如果他没死的话。
另一份难过是沈况对于他自己的,这样的感觉无关于谁对谁错谁又如何选择,只是这一路太远,放松下来后便会觉得有些累。
月栖湖的那一晚,沈况何不想也将头枕靠在苏瑶身上,两人依偎。
可终究不能两个人一起倒下。
也是后来沈况忽才而明白,长大之后有些责任自然而然就会落到我们肩头,身边的人也许不会主动说因为他们对我们有一份关爱,但我们自己得知道,我们也到了该给别人依靠的年纪了。
夜空中,一抹云彩慢慢飘向明月,使得月光从明亮逐渐变得晦暗。
沈况依旧仰着头,他想把所有的脉络事情都想通。
只是,剪不断理还乱,越理心头便越混乱。
楼下还门外坐着的元大光和垂野也感受到了月色的明暗变化,昏昏沉沉的垂野耷拉着脑袋仰起头:“大光啊,是要下雨了吗?我衣服还没收呢。”
元大光也瞥了一眼夜空,笑着道:“月色好的很,要不咱们走远点到亮堂的地方晒晒?”
垂野直摇头道:“你当我傻啊,咱两现在不就在晒月亮?”
元大光笑道:“古往今来那些文人骚客都是晒太阳,兴致来了吟诗作赋,像咱两这般晒太阳的说不定还是头一遭。垂野,你说咱们会不会名垂青史?”
垂野切了一声:“拿什么名垂青史?拿你的厚脸皮还是拿我光棍条的身份?”
“煞风景了不是,咱俩有那么惨吗?”
“有啊,而且还有更惨。”
元大光下意识地想喝口酒,不过酒壶已经空了:“娘的,看来咱俩真的挺惨,想和喝口酒都不顺畅。”
垂野哈哈大笑:“惨惨元大光,昏昏云垂野。乖乖,我这是出口成章了。”
元大光也惊疑道:“呦呵,垂大爷还会念诗?”
垂野笑笑不说话,故作高人。
元大光正打算再笑话一句,余光忽而瞥见前堂里沈况不知什么时候从二楼走了下来。
元大光笑着转过身对沈况喊道:“姜兄弟,怎么还不睡?”
垂野闻言也转过身,远远问候了一句姜公子,沈况点头致意。
沈况边走边笑着问道:“有些闷热,睡不着。元兄你和垂野兄怎么待在外面不进来?”
元大光嘿嘿一笑:“
如此良辰我与垂野一合计觉得不该辜负美景,所以我们这是在赏月。”
“元兄好兴致。”
垂野抬起头看着那被云彩遮掩了大半的月亮,而后又看了看元大光。
元大光心有所感,只不过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此事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姜兄要不要过来与我们一起赏月?”
垂野看着沈况手里提着的两壶酒,明白了元大光的目的。
沈况笑道:“刚好还有两壶酒,咱们可以再喝会儿。”
“嘿嘿姜兄弟那敢情好,刚好我这儿没酒了。”
三个人,两壶酒,各自都没什么顾及直接坐在了外面地上。
元大光美美的喝了口酒后笑道:“姜兄去不成康竹城属实可惜了。”
垂野闻言则讥笑道:“我看姜公子不去才是良策,在这里就被你元大光蹭酒在那康竹城岂不是更要被蹭。”
沈况听着两人打趣也跟着笑道:“实在是分不开身,否则是一定要和元兄走一趟的。”
元大光转过头看了沈况一眼,而后笑着拍了拍沈况的肩膀:“姜兄弟,都是自家兄弟我也就不与你见外。哥哥长你几岁,问一句不该问的,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与弟媳吵架了?”
沈况有些意外的看了元大光一眼,心中极为不解,难道他和苏瑶就那么像夫妻?
元大光看着沈况不解的神情又追问道:“咋了这是,这回吵得严重?”
沈况也没着急否认,摇头苦笑道:“元兄是怎么看出我们关系的?”
说起这,元大光便又来了兴致笑道:“姜姑娘看你的眼神就和我看老板娘的眼神一模一样,姜兄弟你说我猜不猜得出来。”
垂野一直在旁听,倒是没有接话。
沈况苦恼道:“闹了些矛盾,不知道该怎么说开。”
元大光笑道:“姜兄弟不是兄弟我吹牛,女子心思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听到这话,垂野打趣道:“大光难道你曾经也有过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快说说,回头我也给老板娘说说。”
元大光凛然道:“说什么胡话呢?我元大光心里除了老板娘之外怎么可能再装得下其他女人,爱情故事什么的,没有的事,可莫要嚼舌根坏了我与老板娘的关系。”
垂野白了一眼,骂了一句:“滚你娘的,就你与老板娘的关系我若是嚼两句舌根兴许还能变好些。”
元大光毫不在意垂野的拆台,转头看向沈况道:“我虽然没接触过太多姑娘,不过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江湖上的那些莺燕故事我可没少听,所以我也是懂一些的。”
沈况闻言笑道:“那姜兄说说看,我跟着学两招。”
元大光嘿嘿一笑:“这男女之间啊,姜兄弟咱们作为大老爷们就要吃得了亏。姑娘家爱咱们那就是全心全意的爱,偶有吵架那也是因为她门喜欢咱做的过激了,所以咱们要做的那就是认错,不管谁对谁错都是咱的错,然后再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姑娘家嘛都是喜欢甜言蜜语的,我看姜兄弟你应当也是会说的。若是实在不会,那我临时教你几句也成。”
元大光说完,垂野扯着嘴角笑道:“姜公子,您跟元大光学哄姑娘最好还是留个心眼。”
沈况
笑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元大光一拍手掌嘿嘿笑道:“是也,是也。我说的总有些是有用的,姜兄弟你挑着听,都是实打实的江湖经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以讹传讹。”
元大光说完,垂野跟着道:“姜公子你也许还不知道,元大光最厉害的就是那一口化腐朽为神奇的浑话,说到最后他能把自己也说信服了。”
沈况闻言跟着笑了一声:“那也是元兄的本事。”
元大光瞥了垂野一眼:“你看看你看看,姜兄弟比你会说话多了。”
垂野切了一声:“放你娘的屁,你元大光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装给鬼看呢?”
元大光神气道:“要是有女鬼姐姐我不介意装一装。”
“滚你的。”
与垂野互呛了两句后,心情舒畅的元大光又看向沈况,他自然知道他那些“金玉良言”里没几句能用的好招,说出来纯粹就是图一乐。
元大光知道沈况心结依旧未解,便收起了嬉笑感慨道:“姜兄弟,没啥过不去的坎儿,何况还是你们小夫妻之间,互相退让一步就好了。”
“元大光你总算说句人话了。”垂野道。
元大光自豪道:“那是。”
沈况有些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元兄,要是没得退了我该怎么办?”
元大光闻言眉头微皱看了垂野一眼,垂野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元大光无奈,只好拍着沈况的肩膀道:“有些时候的那些不得已啊咱们谁都避免不了,怎么办呢?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也还是要往前看。实在不行好聚好散分开也成,总之不要弄得不欢而散就好。姜兄弟,其实那姜妹子我瞅着是个不错的姑娘,你莫要错过才是。”
“我啊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懂得道理也就那么几个,我知道若非是真正棘手得事姜兄弟也不至于如此为难。所以作为哥哥的也就那么一句,先把咱们自己整饬好,要是还有余地拉一把别人也是可以的。”
元大光说完,见沈况沉默也就没再继续多说。
片刻后,元大光觉得沈况有些想通了便打算岔开话题,他指着夜空笑道:“姜兄弟,咱们不谈那些事。赏月,赏月。”
垂野闻言也打算附和一句,只是一排三人齐齐仰头看去,云彩还是云彩,月色依旧不浓。
元大光尴尬一笑:“总有云开雾散,拨云见雾的时候,你说是吧姜兄弟。”
沈况对着月亮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八月十五,咱们团圆。”
一直在堂里坐着的秦寒也听到了外面三人的谈话,不过是一壶酒水的朋友,误打误撞倒也说出了几个耐人深思的道理。
尤其是那个汉子与那个戴面具的年轻人,在秦寒眼里,虽然都是万象境大圆满修为不高,但都是有趣的江湖后辈。
之后,沈况没有再多留,两壶酒喝了大半剩下的都留给了元大光。
元大光看着沈况离开时的背影,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垂野问道:“垂野你说姜兄弟想开了吗?”
元大光说完半天不见回应,转过头才发现喝醉的垂野已经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元大光咧嘴一笑,仰头望月,等着云开雾散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章 心结易解
与元大光接触的越多,沈况就越知道元大光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吊儿郎当,无所事事。而且吴酒里的这几人,从老板娘暮秋到小厮垂野也都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至于那两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的死活,沈况也有些了然,他也是那时候开始对吴酒这个名字上了心。
两名赶路人虽然装作远道而来的模样,但有些细节他们还是忽略了。
比如纤尘不染的衣服,比如额头一丝汗渍也没有,也比如两人一进门就似有似无的将视线锁定在了沈况与苏瑶身上。
两人虽然遮掩的很好,但有些眼神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老板娘暮秋一直在注意客栈往来的所有人,所以自然没有遗漏这两个。
吴酒,姜凝,还有苏瑶。
沈况不怕去面,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
想着想着,沈况走到了姜凝的房前,沈况没有直接敲门,他在门外站了片刻。
不多时,一道吱呀声传进沈况耳中。
紧邻苏瑶房间的房门打开了,沈况抬头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婢女模样的女子从那间房里走了出来。
芷沛乍一下看到沈况的时候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没有再多看沈况。芷沛和卫嬷嬷端着水与沈况擦肩而过,因为彼此不相识所以那些琐碎的点头致意也都不用。
沈况也只是看了两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两人下楼后,沈况轻轻敲开了苏瑶的房门。
苏瑶没有睡,在沈况敲响第一声的时候苏瑶就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沈况手还没有放下,门就已经打开了,显然两人都没预料到。
门里门外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槛,一样的视线,一样的欲言又止,像是约定好了一般。
苏瑶神色很快恢复,她轻声道:“先进来吧。”
沈况点了点头,跨过了门槛。
“又喝酒了?”苏瑶一边关门一边轻声问道。
沈况下意识地在衣服上闻了闻,哑然一笑:“闲来无事,又和元大光聊了会儿。”
沈况说完,苏瑶也关好门回到了桌旁,她看着沈况道:“莫要与他学了坏才是,以前你不怎么喝酒,现在越来越有酒鬼的潜质了,看你以后怎么跟时雨交代。”
沈况望向苏瑶笑了一声:“这一路心弦绷得太紧,偶然松开就想喝两口酒,时雨她会理解的。”
沈况说完,看了看苏瑶,苏瑶也恰好望过来,两人视线相触,苏瑶又不露声色地低下了头。
如此一问一答,像是有些多余却又像是不得不说。
沈况没有主动说明来意,苏瑶也没有主动问,似是心有灵犀也似是故意搁置。
“你...”
“你...”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
沈况笑着看了苏瑶一眼,苏瑶也看过来,这一次的视线相碰两人都没在躲避,如此这般似是有些恍如昨日。
“你先说吧。”
苏瑶点了点头低声道:“明天我们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最好是在进城人数最多的时候。我们提前
服下火舞丹,各自散入人群这样就不容易被注意到,六个时辰也足够我们离开康竹城了。”
沈况说完,苏瑶怔怔地看着他:“康竹城,那么危险你还要去吗?”
沈况道:“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进不进城或者说往后的路线怎么走那些人都会追上来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布置这一场死局,既看我怎么解,也看姜凝他们怎么帮我。其实我们现在就已经入局了,所以既然避不开那就按照我们最开始的打算来,一步一步走。”
有些生死,不用说的那么清楚,因为两人都明白。
苏瑶安静的听着沈况说完,她看着沈况,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说要与他一起。
苏瑶一时无话,沈况看向她轻声问道:“害怕吗?”
一句说完,沈况也安静的的等着苏瑶的回答。
苏瑶笑着抬起头,还没有开口说话,眼中就已布满泪花。
沈况见状担忧道:“怎...怎么了?”
苏瑶摇着头一下子扑进了沈况怀里,哭泣声也慢慢大了。
听着苏瑶的哭泣声,沈况停留在半空中的两只手臂也默默放在了苏瑶的肩膀上,轻轻拍打。
有些故事啊,如何开头如何结束,便是作为故事里的主人公也身不由己。
在沈况选择再与苏瑶说一次的时候其实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该如何抉择该如何处理已都了然于心,苏瑶的这一声哭泣也愈发笃定了他的选择。
姑娘是好姑娘,只是世道如此,他们都没法选择。而且眼前这些事本就是他逃不过的,以此来成全一位姑娘又有何不可。
也许在别人眼里事情不应该如此处理,但于沈况而言,总有些情感是他很难一下子割舍的,便是时间也冲淡不了。
沈况的想了很多,他的手依旧搭在苏瑶肩膀上,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拍。
已经哭泣了许久的苏瑶哭声渐小,只剩下不断地抽噎。
沈况抱着她温柔道:“别伤心也别害怕,我们一起走了这么远彼此之间早就很了解了。有我在而且我还在,很多事情我就还能应付过来,该怎么走都不要害怕,我一直都站在前面,如果你看我站不住了那就赶快跑不要犹豫。”
沈况的话说的随意,像是什么都没说,也像是说进了苏瑶的心里。
苏瑶从沈况的怀里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沈况:“如果当时你没有救下我,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你也不会被人追杀了。”
沈况没有立刻回答,他将手覆在了苏瑶的脸上,替她擦拭泪水。
“没有你,梅雾城的事还是会发生。我的身份被发现也只是早晚的事,而且本不会有这样的如果。”
苏瑶眼含泪水,神色复杂地紧盯着沈况。
片刻后,她簌的一下吻上了沈况的嘴唇。
青涩的双唇相碰,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苏瑶紧闭着双眼,似是下了莫大勇气,而沈况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沈况睁着眼睛看着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的苏瑶,心情复杂。
姑娘啊姑娘,姑娘啊姑娘!
沈
况有好些话想等待这一吻结束告诉苏瑶,有些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只是沈况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些想说的话,他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模糊直至昏迷过去。
吴酒后院,老板娘暮秋与老厨子坐在房间里。
老厨子笑了笑,脸上的褶皱也跟着颤动:“老板娘这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出手?”
暮秋开口道:“家主只让我们盯着别让沈况出意外,那小姑娘......”
后面的话暮秋没有接着说下去,老厨子却是嘿嘿一笑,了然于心。
暮秋见状没来由的有些怒意,骂道:“老不死的,羞不羞。”
讨了声骂老厨子倒也适可而止没有再继续,江湖道义什么的还是要讲的。
老厨子笑道:“老板娘,家主虽然只是这么说,但要是让那女娃娃得逞了,那咱们小姐以后岂不是得做小了?”
暮秋闻言冷哼了一声:“事儿办了就是大了?也就是沈公子年纪小不知道江湖险恶。要是我,都知道了原委早就杀了她了。”
看着怒气冲冲的老板娘,老厨子没去触霉头,气定神闲道:“人家姑娘也是有苦衷的。”
暮秋冷哼道:“管老娘屁事。”
对于暮秋的话,老厨子没有在意只是道:“是个不错的后生,不过他若是真的杀了我也就不会高看他一眼了。”
暮秋闻言有些惊讶的瞥了老厨子一眼,不确定的问道:“这一次,沈公子真的还能死里逃生?”
老厨子微微一笑:“这就得看家主想不想救了,家主想做的事,那些人还拦不住。”
老厨子其实知道更多事,只不过没有与暮秋说。
暮秋心中也有数,不该问的不会问。
暮秋心念一想,又骤然想到自家小姐,还真有些难过,事儿办得早其实是有好处的。念及此,暮秋叹息一声:“咱们小姐怕是真的爱上了这个沈公子。”
“如此俊俏后生不输我当年,更何况这小子单以身份说来也与咱们小姐门当户对,多好的孩子。”
老厨子臭美了一把,暮秋也懒得骂。
不过说到门当户对,倒还真的如此。
暮秋道:“玄机山,再加一个东海沈家,身份的确不俗了。”
“而且那小子本身天赋也好,如今已是归元境中期,嘿嘿,三十岁之前的宗师境是手到擒来咯。这一点,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暮秋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老厨子,老厨子会意回道:“不曾骗老板娘。”
暮秋这也才相信,一个二十岁的归元境中期,一定会比他师父南柯剑神更早踏入宗师境,此等天赋江湖罕见。
楼上的动静,暮秋后来还是注意了一次,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也就不再偷听墙角。
老厨子已经被她赶走了,暮秋一个人坐在窗台前,忽而想到那个叫苏瑶的姑娘,不免叹息一声。
因为她们立场不同,所以暮秋才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可若是换个角度想来,这姑娘何不也是被大势所裹挟,身不由己。
暮秋看着天上那轮晦暗的明月没来由的有些生气,和元大光一样都是天杀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离开
窗前微风拂过,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骤然响起。
当沈况再次醒来的时候,最先进入他眼帘的是那一层若隐若现的纱帘,稍稍远处,风铃声清晰可闻,
沈况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是床上除了他自己和柔软的被褥外就只剩下尚还残留的浅香了。
意识逐渐恢复,沈况很快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昏迷前苏瑶的大胆举动。
不过片刻回忆,沈况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他猛然坐起在房间里环顾四望,只是,房间里哪还有那位姑娘的影子。
失望,落寞,恍惚。
沈况握了握拳头有些懊恼,他该想到的,他不该犹豫的。
最后,沈况在房间的桌上看见了那把他一直借给苏瑶的青挽以及剑鞘下压着的一封信。
沈况穿好衣服,起身走到桌旁坐下。
沈况拿起青挽剑,而后放下,他拿起信封,没有拆开。
沈况本以为他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该怎样不露痕迹地去做,就可以把事情处理好,可结果不如他意,有些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没了机会。
沈况没有着急打开那封信,他手里攥着信纸怔怔出神。
如此,良久!
“对不起,沈况。
一转眼我们已经一起走了好远的路,还记得握第一次跟你回红泥巷的场景吗?现在想来就像在昨天一样。
谢谢你愿意保护我,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只是,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此次一别,也许此生我们都不会再见了。所以离开前,我只想做些不留遗憾的事,没有告诉你,莫要怪我。
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我也可以像时雨一样,以后做你的新娘。”
信纸末尾,滴答落下的泪痕已干。
沈况想象不到苏瑶写这封信时是什么心情,只不过有些答案他终究是知道了。
沈况拿着信纸,又看了看手边的青挽剑,一股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有些话有些事,真的不会再有说和做的机会了。
沈况自顾自的苦笑了一声,而后双拳紧握,眼神凌厉的看着青挽剑,都说绝处逢生,沈况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月色天际下,一名女子独自一人走在山路上,女子一身江湖人打扮,只是身无长物,孑然一身。
某一刻,女子停下脚步,慕然回首,却早已不见身后的那片灯火阑珊。
暮秋从始至终都知道苏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过对于这些不在她职务之内的事她没有凭着喜好横插一手。
如果说暮秋在今天之前一直对苏瑶没什么好感的话,那么自今天之后一切又归于平淡,不好也不坏。
暮秋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天上那轮天杀的明月。
不知何时,夜空中的云彩散去,透亮的明月又重新出现在了暮秋的视野里。
客栈外,元大光与垂野背靠背席地而眠。
厅堂里,老者秦寒依旧没有睡去,闭目打坐。
二楼上,徐绣京和阮水烟都已各自睡去,卫嬷嬷在阮水烟就寝前离开了房间。
芷沛原本打算坐在房间里守一晚就好,但奈何自家小姐非要她跟着一起睡。芷沛不敢逾越主仆身份,但阮水烟不管这些,笑着威胁
芷沛说她要是不愿意明儿就告诉那位戴面具的公子芷沛喜欢人家。
小姑娘家受不得这些直白话,便只好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时辰已至丑时,沈况毫无睡意。
夜色寂静,唯有清风明月作伴。
窗前桌案上摆着三把剑和一个小包袱,这是沈况逃亡路上的所有家当。
为了不引人注意,从一开始沈况就用麻布将青挽、竹笙和幽牙包裹。尤其是竹笙,于沈况而言竹笙还承载着一份不大不小的情愫。
天地寂静,月下寂寥者自不止沈况一人。
对于苏瑶,沈况谈不上记恨,也谈不上责怪。
若换做是他,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有同样选择。
只不过两人一路走到现在,彼此间早已不再是最开始的那般陌生,有些不言而喻的情愫甚至也在两人之间逐渐弥漫。
也越是这般没有如果的故事,越会让人沉醉,何以谓之,不过情之一字而已。
沈况将信纸收好放在了包袱里做完这些,沈况抬头看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果然如元大光说的那样,总有云开雾散,拨云见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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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林间,除了清风明月,便是蛙声蝉鸣。
老厨子又出现在了暮秋的房间。
站在窗前的暮秋有所感,略微转头看了一眼:“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摸摸来我这儿做什么,你当老娘瞎了眼啊,要找个比元大光还难看的老头?”
对于暮秋的浑话,老厨子不甚在意只是哼道:“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暮秋闻言放声一笑,知道了老厨子是来说正事的。
“怎么了?有啥情况?”暮秋问道。
老厨子摇着头也走向窗前:“你还能感应到那小子现在在哪里吗?”
老厨子说完,暮秋眉宇微皱,下意识感应了一番。可让暮秋惊讶的是她竟然感应不到沈况的气息,暮秋慕然看向老厨子:“沈公子他人呢?”
老厨子嘿嘿笑道:“别着急,人还在。”
暮秋哼道:“你当然不急,出事了你又不用受罚。”
“受罚个屁,有我在你还要受罚那不是打我的脸?”
有了老厨子的保证,暮秋也放下心来,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老厨子问道:“老厨子,你确定沈公子真的只有归元境中期的修为?老娘我怎么说也是个宗师境高手,怎么一点也感应不到他。”
老厨子闻言会心一笑:“是你修为不够,也是那小子本身内功心法特殊。他所学的正是李成仁的独门心法观海潮,传自玄机山一脉。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当真是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将观海潮修炼到了第二层,与他师父比都青出于蓝了。”
南柯剑神李成仁的所修行的心法剑法名称江湖人大都知道,心法观海潮传自神秘莫测的玄机山,剑法含吾则是含吾剑的本命剑法。
但除此之外,心法剑法具体玄妙在何处就没有多少人知晓了,不过老厨子显然不在此列。
暮秋也不知道,所以她又听着老厨子道:“观海潮的第二层俗称紫气境又称飘渺境,紫气境妙就妙在这个气字上。它能让修炼者更为纯粹的运转那一口气,既囊括体内真气,也包含自身气息。那小子就是通过观海潮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你感应不到也很正常
被老厨子说境界低暮秋浑不在意,她还不会无聊到与老厨子比境界,那纯粹是找虐。
暮秋知道老厨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所以老厨子说完后,暮秋问道:“老厨子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沈公子现在到底在哪儿?”
老厨子嘿嘿一笑,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不过很快老厨子便笑道:“那小子偷偷溜进人家姑娘房间了。”
暮秋闻言眉头又皱起:“那位阮家嫡女的房间?”
老厨子笑着点了点头:“有意思的小子。”
暮秋对于老厨子的八卦神情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问道:“阮家的那名护卫老者就没注意到?”
老厨子笑道:“嘿嘿嘿,当老厨子我是摆设吗?那小子虽然托大,但既然有我在那老头就别想感应到,咱们就且看明天的好戏就行了。”
暮秋问道:“那老头什么境界?”
老厨子瞥了暮秋一眼笑道:“一只手打你没问题。”
暮秋切了一声,嘴上虽然不服但心里却十分清楚。那名秦家老者的境界最少都在五级小宗师,甚至已经一只脚迈入了大宗师之流。
听了老厨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话,暮秋还是没有想明白沈况此举理由。
不过她也知道沈况不是那登徒子想要玷污人家清白,沈况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不过片刻后暮秋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老厨子,沈公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厨子道:“那小子看了小姐的传信想必已经知道了康竹城的事,他很清楚这一次再想躲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一遭。不过呢,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通过今天的事,他大概也猜到那位阮家小女娃的身份不凡。老板娘还记得那小子手上有两颗火舞丹吗?”
暮秋疑问道:“另一颗火舞丹不是在那苏瑶身上吗?”
老厨子摇头道:“离开前留给了那小子,这也是这件事有意思的地方。老板娘想想看,如果远来的那小子与那小姑娘变成是这小子和阮家的那个小女娃,康竹城里的事又会有个什么变化?”
说到这里,老厨子像是看到了多么有趣的画面笑得合不拢嘴,他自言自语道:“这才对嘛!别人恶心你,你也得想着法子恶心一下别人才对。娘的大人物还是来的太少了,不带劲。”
老厨子笑着说完,但暮秋的注意力还是在沈况身上,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沈公子真的能得手?一旦阮水烟消失,秦寒第一时间就会知道,沈公子他能跑多远?”
老厨子闻言依旧一脸笑意:“老板娘怎么这种时候跟元大光一样笨了?那小子现在一定知道我们与小姐有关系,所以他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想试探我们,看看我们究竟能帮到什么程度。如果秦寒发现他,那他大可以立马离开,可如果秦寒没有发现就说明是我们在暗中帮他,若是如此他做完之后后面擦屁股的事我们还能袖手旁观?”
暮秋听完老厨子的话后慕然一笑,她一点也不担心什么劳心劳力,自家小姐看中的姑爷果然聪明。
而且有老厨子的这些话,她也就不用担心沈况的安慰了,只要沈况还在吴酒客栈里,就一定不会有危险。
老厨子看见暮秋在笑,已经猜出来她在想什么了,也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两个陌生人
晨间卯时,天际将明。
山野小路上,沈况当下正在赶路。他腰间别着三把麻布裹着的长剑,胸前吊着一个包袱,肩上还扛着一名女子。
远远看去,东西和姑娘将沈况的上半身遮掩了大半,奇奇怪怪,瞧不出个模样。
两匹马儿大黑和飞雪都被沈况留在了吴酒,虽然多有舍不得,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别看沈况带的东西多,但赶路速度却不慢。不到两个时辰就走了将近三十多里的山路,这会儿估摸着离康竹城已经没多远了。
沈况肩上扛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客栈里与沈况有过几面之缘的阮家嫡女阮水烟。
虽然在客栈里确定了老板娘几人在暗中帮助他,但沈况不敢因此托大。因为担心阮家的那个护卫老者随时可能会追上来,所以这一路沈况都在尽可能地绕路,不让反应过来的阮家人有迹可循。
赶了快两个时辰的路,沈况约莫着已经远远离开客栈后,才找了个隐秘的山洞放下阮水烟,休息了片刻。
沈况看着尚还在昏迷中的阮水烟,将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卷入这件事并非沈况本意。愧疚感也当然会有,可一想到监天司和大皇子一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个远道而来打算看热闹的姑娘,沈况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些愧疚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沈况虽然还不知道她的姓名以及具体身份,但他确定这个姑娘一定不是普通门阀家族的子弟。那个护卫老者给予沈况的压力与祝大叔、韩师叔相似,说明他最少也是个五级小宗师,一般性的小家族又怎会有如此底蕴。
但沈况也不能就此确定女子的家族底蕴,不过反正也是赌,赌大赚大。
能成功绑走她,沈况自是有赌的成分在其中。与老厨子说的一样,正是暮秋几人的暗中帮助才让沈况敢于冒这个险。
老厨子属于随手一做,暮秋则是乐见其成。
不过不管怎么说,第一步是做到了,接下来她能当多大砝码用那就得看她的家族争不争气了。
沈况看着尚还在昏迷中的姑女子,用手随意地在她脸颊上拍了拍,像个山野绑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这都说沈况得计策,他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在这姑娘面前装作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好让她听话。
脸颊被拍了几下后,靠在岩壁上阮水烟幽幽睁开了双眼。
眼眸惺忪的阮水烟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耸了耸肩膀软软的开口道:“沛儿,什么时辰了?”
一句问完,阮水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
没有听到芷沛回答的阮水烟片刻后才陡然发现她当下并不在客栈里,阮水烟猛然一惊,发现一个带着面具的笑脸就在她眼前。
阮水烟见状,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阮水烟身形后靠想要与沈况拉开距离躲避,只不过被吓到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是坚硬的石壁,所以片刻后她只觉得后脑吃痛,自己原地未动。
“你...你...你是谁?”阮水烟揉着吃痛的脑袋,略带哭腔的说道,沈况竟只是一个小乱就把她吓哭了。
沈况心里哭笑不得,自己有这么吓人?
沈况见她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便故作凶恶道:“敢哭我就把你的脸刮花。”
说完,沈况邪魅一笑。
锦衣玉食的阮水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闻言她立马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给收了回去。
“我...我不哭,你不要伤害我。”
一句说完,阮水烟吸了吸鼻子。
这会儿反应古来,她觉得沈况像是有些眼熟。
阮水烟这一看就忘了沈况是绑匪,她是待宰的羔羊。
沈况看着发愣的阮水烟,身体骤然前倾吓了阮水烟一大跳。
阮水烟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呀!”
沈况恶狠狠道:“叫什么叫,吵死了,再叫我也把你的脸蛋刮花。”
阮水烟害怕的捂住嘴巴,一丝一毫的声响也不敢再发出。
沈况见状这也才和声笑道:“姑娘别害怕,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沈况说完,阮水烟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沈况会意,点了点头。
阮水烟松开捂住嘴巴的手,她看向沈况怯声声的问道:“你是客栈里与那汉子一桌的那位公子?”
沈况笑了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公子
,我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江洋大匪,平生最爱劫富济贫。我尤其喜欢是你们这些富贵门庭,劫一个够我吃一辈子。”
阮水烟应道:“你不是劫富济贫吗?为什么要留着自己吃?”
沈况眉头一皱,这小姑娘莫不是个方脑阔。
“你管我。”沈况没好气道。
阮水烟闻言也不敢再多嘴,轻声道:“你要钱的话我可以让秦爷爷给你送点,你要多少都可以?”
沈况看着呆愣愣的阮水烟,在她不谙世事的小脑袋瓜上敲了一下:“你当我傻啊,好不容易把你绑出来,现在让你去叫你秦爷爷,让他过来打我?”
阮水烟脑袋吃痛,委屈地的揉着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你说要怎么办?只要你不伤害我,要多少钱都可以。”
沈况席地而坐,看向阮水烟随意笑道:“这个不着急,容我先想一想,要多少钱怎么要都得从长计议,一个不小心给你那秦爷爷抓住我吃不了兜着走。”
阮水烟闻言解释道:“秦爷爷人很好的,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教训你。”
沈况冷哼一声:“教训?被抓住怕是我连个全尸都没了。”
一句说完,沈况看着阮水烟又问道:“听说你家里很有钱?”
阮水烟闻言还真想了想,片刻后她认真回答道:“爹爹说我们家也没多少钱,在洛阳也就够花。”
沈况没好气地白了阮水烟一眼,也懒得跟白纸一样的阮水烟多聊,属实没什么意思。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
阮水烟看着沈况回道:“我叫阮水烟。”
“洛阳阮家?”沈况脱口问道。
阮水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沈况则没好气的又在阮水烟脑袋上拍了一下:“洛阳阮家,大魏首屈一指的富贵门庭,你还骗我说没钱。真当我江洋大匪的名号假的不成?”
阮水烟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她一直都以为父亲说的是真的。
所以现在又被沈况打了一下,心里颇为委屈,嘴巴一瘪泪水就又浸润眼眶。
沈况晃了晃手中握着的长剑故作凶恶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行了行了,这次不是你的错。别哭了啊,敢哭我就...”
阮水烟闻言陡然收起委屈,瘪着小嘴什么也不说。
沈况也收起长剑提醒道:“别哭了,咱们一会儿还得赶路,到时候你要是哭的没力气了我可不背你。”
听了沈况的话,阮水烟才又想起自己当下处境。
在阮水烟眼里沈况虽然凶神恶煞且言语凶恶,但先入为主的观念让阮水烟对沈况的观感依旧停留在昨日,觉得他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公子。
总之就是很难把他与那江洋大匪联系到一起去。
沈况坐在地上休息,手也没停着,在包裹里翻了翻。
阮水烟低着头,偷偷摸摸的打量着沈况。
沈况似有所感,抬头看她,阮水烟则像做贼被抓住一样立马低下头不再看他,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况看着阮水烟风声鹤唳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没有再吓唬她。
沈况从包袱里拿出两颗火舞丹,一颗扔进了自己嘴里,另一颗随手递给了阮水烟。
“把这个吃了。”沈况一边嚼着丹药一边说道。
阮水烟心里害怕,没敢接。
沈况看着她解释道:“不是什么毒药,我自己都吃你怕什么。”
听到这话,身不由己的阮水烟也才慢慢伸出手接过那颗火红丹药,阮水烟丹药后前后看了看小声问道:“这是什么丹药?”
阮水烟虽然不谙世事,但有些肮脏龌龊事她总归还是听过的。更何况以她当下的处境,也由不得她不多想。
沈况看着战战兢兢的阮水烟没好气道:“这叫火舞丹,可不是什么寻常丹药。要不是怕你那秦爷爷,你以为我舍得这颗价值连城的丹药啊。”
沈况胡诌一句,阮水烟将信将疑。
不过听到沈况说起丹药名字,阮水烟有些印象故而问道:“是出自那个踪迹难寻的隐仙派?”
沈况闻言有些意外:“你知道?”
阮水烟看了沈况一眼,感觉他不像是有什么坏主意便答道:“听父亲讲过,隐仙派门人难寻丹药更是难求,类似于火舞丹这样的稀罕丹药我也只听过没见过。”
听阮水烟说完,沈况笑道:“看不出来阮姑娘懂
的还真不少?”
阮水烟也跟着笑道:“我从小到大学什么都快,这些看过我都记得。”
不过却是沈况脸色一变垮着脸道:“知道那你还不赶快吃了,别耽误我赶路,不然刮花你的脸信不信。”
阮水烟看着变脸极快的沈况,倒是不害怕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阮水烟不敢再迟疑,最终还是吃下了丹药。
火舞丹的药效很快就起了作用,沈况当着阮水烟的面摘下面具。
阮水烟看着沈况面具下的脸庞,有些意外,所以没来由的又多看了两眼。
沈况见状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啊。”
阮水烟被沈况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身子一抖,而后便不敢再看。
沈况看她消停了便开始按照韩师叔教过的方式在脸上揉捏,起初沈况还不得要领,不过片刻后,沈况越来越有心得。
随着面容的一阵扭曲变形,浑然不觉疼痛的沈况将自己的容貌变成了一个极为普通的模样,阮水烟在一旁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火舞丹的功效她清楚,只不过如此近距离的第一次,除了惊讶外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沈况做完这一切后,也不管阮水烟惊不惊讶,便催促她赶快动手。
阮水烟有些迷茫,虽然看了沈况的动作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见阮水烟迟迟不肯动手,沈况看不过去便亲自动手。
阮水烟当然有反抗,但在沈况的威逼利诱下最终还是妥协,乖乖让沈况给她捏脸。
捏别人脸而且有经验在前,所以沈况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捏好了一张相貌普通却耐看的脸。
阮水烟全程闭着眼,任由沈况在她的脸上胡乱揉捏,女子家的脸红了一大片,始终不敢睁开眼。
片刻过后,待再没有感受到沈况的动作后阮水烟方才红着脸睁开眼,她看向沈况开口道:“捏...好了吗?”
沈况单手托着下巴打量着阮水烟,阮水烟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又颤巍巍道:“怎...怎么了?捏的不好吗?”
沈况笑道:“我在欣赏我的杰作,好的不能再好了。”
沈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阮水烟而后皱眉道:“总觉得多了点什么?”
阮水烟闻言一惊,赶快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摸到什么多余的东西便担忧地问道:“多了什么?”
沈况想了片刻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衣服和你的妆容都得改改,不然咱们一出去就得露馅,哪有这么丑的姑娘穿这么名贵的绸缎。”
阮水烟身上穿的衣服其实是沈况胡乱给她套上的,不是她的而是婢女芷沛的衣物。
虽然是下人的衣服但在阮家,怎么有什么寒酸麻布。
阮水烟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脸蛋刷的一下红透了。因为她记得她睡觉的时候外衣是脱了去的,这说明外面的衣服是眼前这个男子给他套上的。
不过此刻即便知道了,阮水烟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听到沈况说捏的丑,已经没了看看自己模样的心思只是红着脸怯生生道:“那怎么办?我没别的衣服了。”
阮水烟有些畏惧沈况,害怕他再一个凶狠还要打她脑袋。
沈况想了想,而后随手从地上抹了点灰尘就径直往阮水烟的脸和衣服上抹去,阮水烟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闭着眼一动不动。
沈况见状疑道:“咋了,你自己不动手都等我来?那我可什么地方都抹了。”
一听到“什么地方都抹”,阮水烟慕然睁开双眼飞快道:“姜...姜大侠我...自己来,我抹得可快了。”
说完,都不用沈况动手,阮水烟三两下就把自己抹成了一个小花猫,再配合着那张普通脸蛋,一眼看去已经看不出大家小姐的模样了。
沈况见状觉得还是不够,便用剑在阮水烟的衣服胡乱割了几道。
如此一番做完,沈况才觉得两人装扮比较像那穷苦人的样子,再没什么大的破绽。
阮水烟低头看了看自己凄惨的模样,一时间心有戚戚焉。只不过她不敢有什么怨言,只是问道:“姜...姜大侠现在可以了吗?”
沈况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了,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能赶路了。”
说着沈况将一把长剑扔给了阮水烟:“剑你先拿着。”
阮水烟听话的拿起剑,只不过入手感觉有些重,她觉得拿久了会吃力。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丢了
两人在山洞里歇了小半个时辰,期间改容换貌,出来后已是另外两人。
战战兢兢的阮水烟自容貌换了过后,便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沈况闭目养神,全然不在乎阮水烟心中的天人交战。
阮水烟时而看一眼沈况,时而想一想自己当下处境,心中便愈发觉得委屈,思量之间竟是哭了出来。
阮水烟不敢哭的太大声,她怕把沈况吵醒,再挨揍。所以只敢独自一人坐在地上掉眼泪,吧嗒吧嗒,楚楚可怜。
沈况虽然全程闭目养神,但阮水烟的哭声他早就听到了,沈况没有管只是任由她发泄心中情绪。
片刻后,哭累了的阮水烟将眸中泪水擦干,她双手抱膝,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里。
沈况终是有些于心不忍,待阮水烟停止哭泣后,沈况睁开双眼看着她。
阮水烟低着头不敢与沈况对视,怕他看出自己刚刚哭过。
沈况则没好气道:“哭那么大声我早就听见了。你别怕,我不打算伤害你,你陪我走一程就行了。”
沈况说完,阮水烟将信将疑的抬起眼眸看着他。对于眼前这个心性顺变的“江洋大匪”,阮水烟委实不敢相信所以试探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况被气笑道:“骗你干什么?我虽然是江洋大匪但我也是有原则的好吧,我不劫好人。”
阮水烟见沈况笑了便觉得他不是在说反话,便也不再紧张缓缓道:“既然你不劫好人,为什么还要绑我?”
沈况看着阮水烟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阮水烟疑问道:“不是姜大侠吗?我在客栈里都听到了。”
沈况笑问道:“那你还记得昨日我们所聊关于康竹城的事吗?”
阮水烟直愣愣地点了点头:“记得,你们说好多江湖势力要围杀两个年轻人。”
沈况闻言一手抵住额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猜不出来,小姑娘不是一般傻。沈况耐着性子道:“那你还记得那两个年轻人叫什么吗?”
阮水烟想了想:“我记得一个叫沈况,另一个叫苏瑶,他们与一桩江湖往事有关。”
阮水烟说完,沈况看着她淡淡道:“我就是沈况。”
听到这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的阮水烟瞪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况。
沈况浑不在意道:“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是人又不是鬼。”
阮水烟闻言很快恢复神色,她看着沈况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还有些伤心的阮水烟当下觉得在自己被绑这件事上,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子似乎没有做错。
许是想起了沈况的经历,阮水烟骤然对沈况的观感好了很多,没再觉得他真的是什么江湖匪徒,采花大盗。
“与你一起的那位苏小姐呢?”阮水烟问道。
沈况瞥了她一眼:“刺探敌情?”
阮水烟闻言赶忙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沈况看着她瞎说道:“她已经先行一步,我们约定好过了康竹城再会合。至于你就要跟我走一遭康竹城,有你在那些人就算知道了我的行踪也不太敢轻举妄动。如果他们还是要杀我,那就是你不够分量咱俩一起上路。”
听到这话,阮水烟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对自己人质的身份没那么担心了。
她看向沈况关心道:“沈公子?”
“怎么了?”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啊?”
沈况闻言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那阮姑娘你又为什么要大老远跑过来看戏呢?”
阮水烟一时无言以对,觉得无论怎么解释好像都不太合适。
阮水烟干笑一声。
之后阮水烟总觉得她还是要说些什么,于是便道:“其实我不知道康竹城里要发生什么事的。”
沈况冷哼一句:“你当然不知道,但你爹还有你那秦爷爷他们会不知道?”
阮水烟再一次哑然,觉得自己不该多嘴说这一句的。她看向沈况还想再言,沈况则先一句道:“阮姑娘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安慰吧,如果我真的要死,一定会拉着阮姑娘一起,不然太亏本。”
沈况本想以此吓唬阮水烟,可不曾想他说完后阮水烟竟是默默的看着,随后面带愧疚的点了点头。
沈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白了阮水烟一眼,没有再吓唬她。
小姑娘一根筋,倒也快乐。
“走了,咱们得赶路了。”
已是另一个人模样的阮水烟乖巧起身,她双手抱着长剑,亦步亦趋的跟在沈况身边。
阮水烟时而抬头看沈况一眼,心中思量颇多,因为在阮水烟心底她总觉得沈况不是一个坏人。
东边天际依旧将明,日头未出,走出山洞的沈况多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自从更换了容貌后沈况就摘了面具,沈况径直赶路,一言不发,不在意阮水烟时不时的打量。
晨间山林烟雾缭绕且露水甚多,阮水烟走了一小段路程后就觉得难熬。可是她不敢抱怨,只能忍着湿重蹒跚地跟上沈况的步伐。
山野吴酒。
夜已去,山野林间蛙声蝉鸣渐歇。
早间露水重,睡在门外的元大光与垂野不禁打了个寒战,之后迷迷糊糊幽幽醒来。
元大光起身抖了抖身上露水,然后托着还没完全睁开眼的垂野往客栈里走去。
垂野睡意还未完全散去,双眼朦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的客栈前堂。
大门外站着的依旧是几名阮家护卫,护卫身子笔挺,一夜未眠依旧气势不凡。
厅堂内,那名阮家老者依旧在闭目养神,如此动作似是保持了一夜。
元大光不在意这些,与垂野随意找了个桌子又继续睡了起来。
时辰还早,起来无用。
秦寒只微微瞥了一眼元大光后就没再注意,瞧着门外天色,今日天色甚好,是个看戏的好时候。
秦寒继续闭目养神,可某一时刻,他慕然睁开双眼,脚下一踮,径直飞向二楼廊道。
秦寒闹出的动静吵醒了元大光,元大光看了一眼着急忙慌的秦寒,心里暗骂一句不知道这天杀的老头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秦寒来到二楼后,二话没说直接推开了阮水烟的房门。
秦寒眉头深皱,竟然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出手他还丝毫不曾察觉。
待秦寒推开房门看到敞开的窗户以及床榻上只徒留的一人身影后,他便知道小姐被人无声无息的劫走了。
秦寒没有因此而乱了分寸,他走向床边将昏迷中的芷沛叫醒。
芷沛一睁眼,发现秦寒站在眼前顿时吓了一大跳。
秦寒示意她不要多话,而后问道:“小姐呢?”
芷沛不明所以,刚想要说小姐就在床上,便感觉身边空无一人,芷沛慕然转头望去发现自家小姐早已不再床上。
芷沛裹着被子紧张道:“小姐她...”
秦寒心有思量,知道芷沛是被迷晕过去便道:“莫要紧张,快些穿衣下楼。我们得尽快离开,小姐被人劫走了。”
秦寒说完也没有多留,只留下房内还未缓过神的芷沛。
小姐被人劫走了?
一句话,芷沛仿若晴天霹雳。她不敢耽搁,急忙穿好衣服下楼。
芷沛极为自责,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会在她眼皮底下被人劫走,便是她喊一声阮家人也能来救,何至于此。
楼下,阮家护卫整装待发如临大敌,秦寒坐镇其中一身宗师气势外泄。
元大光有些诧异的看着阮家老者的动作,此举无异于在挑衅整个吴酒客栈。
垂野很快也被阮家人的动作吵醒,他刚想骂一声便赫然发现老板娘和不怎么露面的老厨子竟然一同出现在了大堂里。
暮秋看了元大光和垂野一眼,似是在说两个天杀的王八蛋,老厨子则看都没看他们。
老厨子面带笑意的走向秦寒,对于秦寒身上的那股气势置若罔闻。
老厨子走到秦寒面前一屁股坐下,没有半点畏惧。他看着秦寒不屑笑道:“怎么?这么大的架势?阮家这是要与我们吴酒客栈问道一场?”
秦寒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对方在他的气势压顶下依旧气定神闲,显然修为不在他之下。但小姐走失,秦寒也顾不得太多冷言道:“阁下应当知道我的用意,不在与你们打生打死。可若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不介意一并打杀了。”
暮秋没有走近,与元大光、垂野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元大光是个识趣的人,不仅让了地方,连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多问,只是乖乖看戏。
秦寒说完,老厨子笑了笑:“哎呦,一并打杀了?当真好大的口气,把我一个老厨子吓得不清。阮家供奉,秦寒,五级小宗师。啧啧啧,如何能是小宗师,应当是大大大宗师才对。不过,你们原来是客,你这先一句无礼我可以暂时放着,我先听听你的理由。”
老厨子说完,一阵下楼声忽而传进众人耳中,众人闻声看去,发现是与阮家同行的那个徐绣京从楼上走了下来。
徐绣京陡然被所有人注视有些不自在,不过楼下人很快转移视线,不再关心他的动作。
徐绣京也如释重负赶忙下楼走到阮家人身边询问缘由,待知道是阮水烟被人绑走后,同样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秦寒看着老厨子缓缓道:“关于我家小姐的事还望阁下告知一二,此份人情阮家日后必定重谢。”
秦寒知道面前老人不会无缘无故多说那些废话,他是一定知道事情经过的。
老厨子听了秦寒的话后,又是一阵爽朗笑声:“人情,阮家的人情?我是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了,你们阮家的人情很大吗?”
与元大光、垂野同桌的暮秋也冷笑一声。
元大光与垂野虽然知道老厨子不简单,却没想到老厨子会有如此气势,尤其是元大光,更是意外自己原来的猜测竟是差了那么多。
秦寒忍着怒意,看着老厨子一字一句道:“我的耐心有限。”
“怎么?忍不住要动手杀人了?”老厨子笑道,依旧风轻云淡。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在城外
老厨子话落,秦寒身上气势纤毫毕现,再无藏遮,瞬间充斥整座客栈。
堂内众人发丝、衣襟无风自动,垂野见状望向自家老板娘,发现老板娘神情平淡似乎并不担心老厨子会吃亏。
但垂野却是坐不住,他有些担忧的对老厨子喊道:“老厨子你可别逞强啊,这些大家族里的人最是不讲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要花钱给你收尸,不值当。”
老厨子闻言回头看了垂野一眼,话虽然说的欠揍但还算是好意,也就收下了。老厨子微微一笑:“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不过不用担心。老头子既然能把你和元大光收拾的服服帖帖,本事还是有些的。”
老厨子一句说完又看向元大光道:“看好垂野。”
元大光笑着点头:“垂野现在就是我大爷。”
老厨子没有与暮秋交代什么,因为不需要。
老厨子转过身依旧风轻云淡,他看着秦寒冷笑道:“既然不愿意好好说话,那就给我滚出去。”
说罢,一股更加凌厉纯粹的气势自老厨子身上涌出,几乎是一瞬间,厅堂里又恢复如初。老厨子将秦寒的气势悉数压下后玩味笑道:“来让我看看你的耐心是如何有限,又是如何打杀我们这些人的?”
这一次除了暮秋几人外,阮家一行人全都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神色。尤其是秦寒,他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前辈高手”。
两人虽然间只有一境之差,但小宗师与大宗师的差距远隔鸿沟,难以逾越。
秦寒知道今日之事没法善了,且小姐的失踪的事也很难再从这几名奇怪的店家身上找到。但秦寒没有退缩,他看着老厨子。气势不减缓缓道:“我们阮家与阁下无冤无仇,我本意也只是为了询问我家小姐下落,阁下当真要鱼死网破?”
老厨子冷笑道:“给了你机会你不珍惜,一把年纪一身功夫都练到狗身上了。莫要以一个阮家来吓我,先不说阮家够不够格,便是够你也没那资格与我如此说。那小女娃的事我只能说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没有必要做,至于信不信由你。”
秦寒听完老厨子的话欲言又止,老厨子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便又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但却不会告诉你。我没有与你们阮家结下香火情的打算,更没必要出手相救,那都是你们自己的江湖恩怨我不想掺和。我的话说完了你也听得差不多了,那么接下来你们可以滚了。”
老厨子话毕,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秦寒立刻有所感,只不过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厨子已经到了他面前。老厨子抓起秦寒的手臂,一个飞摔将他扔出了客栈,当然这期间难免真气难控让他吃点苦头。
老厨子看着被扔出去的秦寒笑了笑:“还没蠢到要与我打一场的地步,否则就不是把你们扔出去这么简单了。”
阮家众人看着自家德高望重的秦供奉就这样被人像扔鸡仔一样给扔了出去,一个个全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老厨子也没有多废话,之后阮家众人一个接一个人被扔了出去,其中就包括徐绣京。
只有芷沛和卫嬷嬷幸免遇难,因为老厨
子不打女人。
待将一群人扔出去后,老厨子瞥了眼还站在客栈里的芷沛和卫嬷嬷道:“你两还不走?是等着我把你们扔出去?”
芷沛当下早已被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在卫嬷嬷见识过大场面沉得住气,与老厨子道了声谢后就拉着芷沛立刻走了出去。
受了无妄之灾的阮家众人皆敢怒不敢言,因为连秦供奉都没有反抗的意思那就证明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头连秦供奉都不是对手,他们又怎会敌得过?
“客栈小本生意,你们可别忘了付账?”屋内,老厨子又好心提醒道。
只不过这话放在阮家一行人耳中就不知道是提醒还是威胁。
卫嬷嬷察言观色,知道这时候由她出面最合适,所以她又回了客栈一趟,付了帐。
阮家护卫从地上爬起来后又重新站在了秦寒身后,静等他的吩咐。
秦寒回头望去脸色铁青,但他不敢就此与那老厨子打生打死,因为自家小姐还没找到。
秦寒很快冷静下来,回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他便注意到两个特殊却不曾出现的人,昨日那两个戴面具的年轻人。
想及此,秦寒又感应了一番,屋内的老厨子有所感只不过没有阻拦。
很快秦寒就发现客栈里已经没有了那两人的身影,不过客栈外的马厩里两匹马儿都还在。
秦寒想到这里便听到一旁的徐绣京开口道:“秦老,昨日那两名带面具的年轻人听了如此动静也不曾出现,有些奇怪。”
徐绣京压根不是什么江湖人,不过读书人脑子好用,想的多。当然他当下有此话也只是对秦寒的一个提醒,给他提供些线索。
秦寒闻言点了点头:“那两人的马还在只不过人已经离开了,很有可能与小姐的失踪有关系。以那两人脚力应当走不出太远,我一人去追,绣京你带着他们先行赶往康竹城。”
徐绣京点了点头:“秦老放心。不过秦老也要注意那元大光与昨日那个韦修格,他们与那年轻人似乎都相识。”
秦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说道:“我心中有数,你们快快动身。”
说完,秦寒独自一人骑马远去。
徐绣京不明白为什么秦寒对元大光和韦修格不怀疑,不过这些事不是他该管的,所以徐绣京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个毫不起眼的山野客栈后便带着阮家人匆匆启程。
徐绣京被人扔出来也不觉得耻辱,他不敢耽搁,一刻没有找到阮水烟的下落他一刻不能放松。徐绣京其实不怕阮水烟有性命之忧,因为能在秦寒的眼皮底下绑走阮水烟说明对方的武学更高,高到连秦寒也察觉不到。
所以徐绣京笃定,所作之人必定有所图谋,不会轻易取了阮水烟的性命。
客栈里,一直到阮家人走后,垂野才悄悄走到门口远远看了一眼。
待看到那些人真的离开后,垂野转过身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气定神闲的老厨子笑道:“老厨子,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不世出的高手啊。”
老厨子瞥了垂野一眼,对于他的马匹话欣然受之。老厨子摆手道:“小打小闹而已,是
那小老儿学艺不精,我这点手段在垂大爷面前不够看。”
垂野知道老厨子在拿他开涮,不过他也没在意,依旧面对笑意。
垂野看向老板娘暮秋道:“老板娘,我觉得今天可以给老厨子尝尝桂花酒。”
老厨子闻言有些意外,垂野给他说话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一旁的元大光闻言也跟着点头道:“老厨子今日立了大功,喝一壶桂花酒应该的。”
暮秋这一次也好说话,她点了点头。
嫌人已走,闲人当留。
客栈里的这一番波折很快平息,江湖事回归江湖,看过便忘了,谁也没有多记。
垂野继续他每日早间工作,扫撒出尘。元大光笑着坐在一旁指挥,没少挨垂野的骂。
老厨子又回了后厨,暮秋依旧在柜台上。
吴酒里似乎没有变过,就只是过了一日光阴那么简单。
沈况离开了客栈,暮秋倒没来由的有些担心,可怜的孩子啊,像是整个世道都不想他活。
与垂野笑骂的元大光瞥见老板娘似乎心情不佳,便给垂野使了个眼色,各自安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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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从东方天际稍稍冒头的时候,沈况和阮水烟也走到了康竹城外。
两人当下坐在一处矮山坡上歇脚,沈况眺望远处城墙,终是有些担忧。
往后走的这一路已常能遇上赶路人,沈况两人也是普通江湖人的打扮,除了穿的破烂点之外,其他没什么奇怪,所以没怎么引起旁人注意。
席地而坐的阮水烟拧着眉头,显然是这一路走的不顺。
也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姑娘哪里遭过这样的罪,阮水烟咬着牙走过十多里的山路后,这会儿双腿疼的要命,她只是一直在强忍着不哭出来。
清秀的阮家小姐已经消失了,她此刻模样就只是个遭罪的江湖女子,风尘仆仆。
沈况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饼递给阮水烟:“我没啥好东西,你就将就着吃吧。”
阮水烟接过沈况递过来的干饼后二话不说啃了起来,昨日她就没怎么吃东西,今日一大早就赶路,所以她早就饿了。
干饼虽然难吃,但饿的时候吃起来也极为美味。
沈况见状笑了笑:“慢点吃,不够我还有。”
一大半个干饼吃完后,阮水烟放慢了速度,她抬头看向沈况轻声问道:“我们就快到康竹城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沈况啃着干饼看了她一眼:“等我安全离开康竹城再说,提前说好啊,进了城你可别乍乍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阮水烟。”
阮水烟乖巧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又看向沈况道:“沈况,如果你以后真的缺钱了就告诉我,我可以让我爹给你点。”
沈况闻言抬头看了阮水烟一眼,懒得接话。
阮水烟见状以为沈况不想信便又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让爹爹他们伤害你,爹爹可听我的话了。”
沈况无奈皱着脸:“谢谢你啊!”
阮水烟抿嘴一笑:“不用谢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进城
呆头呆脑的阮水烟已经不再苦恼,她偶尔看向沈况的时候心里还会有几分愧疚感,一度让沈况觉得不是自己绑了她而是她绑了自己。
沈况看着时不时抬头瞅她一眼的阮水烟没好气道:“我好看吗?”
阮水烟闻言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沈况,她先是摇头,片刻后觉得不太妥又快速点头。
不过阮水烟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违心话,所以点头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不好看那你还老是偷偷摸摸的看。”沈况说道。
听到这话,阮水烟就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样,身子定住。
沈况见状,心笑一声。
阮水烟默默低下头啃着没剩下多少的干饼心虚道:“我...我没有看你。”
沈况懒得与她计较,没有揭穿她的小心思。沈况催促她赶快吃饭,好早些赶路。
其实于沈况而言,有阮水烟在身边这一趟康竹城之行走的安心不少。不是阮水烟真的能挡多少灾,而是心境上那种若有若无的轻松,少了些害怕。
夙雾才醒,朝阳已升。
得了片刻休息且吃了些干粮的阮水烟恢复了不少,只不过山路走的太多她的脚还是痛。
两人继续上路,沈况为了照顾阮水烟的脚力,放慢了脚步。
两人形色悠悠,倒也没有那等风尘仆仆之意思。
沈况以为临近康竹城越是要从容,因为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在注意来往人的一举一动。
越是临近城楼下,人也就越多。
尤其是早间这会儿,进出城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城门口的检查并没有因为人多而懈怠。
西城门这边多是陆路远来的商贾或是远道而来的赶路人,其中针对于那些带着货物的商贾的检查尤为严苛。
不过很多人其实都不知道最近几日康竹城戒严的缘由,也不知道具体是在查些什么,一来二去一些流言蜚语传散开来,有说是朝廷在通缉罪犯,也有说是有大人物将要驾临康竹城,因此戒严。
总之,如此言语不一而足。
本地人对此倒也见怪不怪,甚至与有荣焉,毕竟大人物能够驾临康竹城那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宣扬的大事。
沈况与阮水烟当下正在城外排队,等着入城检查。
因为周围人多眼杂,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极多,且有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阮水烟下意识地往沈况身边靠了靠,不敢离他太远。
像是有沈况在身边就没那么害怕一样,所以阮水烟又乐得去听周遭江湖人谈论那些见闻,这其中就掺杂着康竹城戒严一事。
听到这里,阮水烟很自然的看向沈况。
沈况也顺势望向她:“怎么了?”
“沈...”
阮水烟刚脱口而出一个字,沈况便立刻皱起眉头。
阮水烟立马反应过来,急忙捂住嘴巴。
片刻后她松开手俯着身子小声笑道:“姜疑,是姜疑,我没忘的。”
沈况倒是没再转头看她,也小声道:“幸亏你
没忘,不然咱们还没进城就要被人抓了。”
阮水烟闻言,没心没肺的嘿嘿一笑。她随即指了指那些正在讨论康竹城一事的人又小声道:“他们在说你的事唉。”
沈况叮嘱道:“也是你的事。你现在叫姜问,可别听到别人叫阮水烟你就转头。”
阮水烟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很聪明的,一定会帮你安全离开康竹城的。”
“那你是低估了那些人杀我的决心。”
阮水烟挠了挠头,她确实不太清楚。
沈况看了她一眼道:“不清楚没事,反正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走不了你也走不了。”
不过阮水烟像是没有听懂沈况的意思,她看着沈况疑惑道:“蚂蚱是什么?”
沈况闻言没好气的在她脑门上又敲了一下:“还说自己聪明?”
阮水烟没有反驳,她揉着脑门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我...还好吧。”
沈况见状一阵头大,当真不是一般傻。
西城门这边当下人虽然多,但好在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着,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沈况虽然一直在与阮水烟闲聊,但也没有松懈对于周遭人的观察。他们周围的这一批人里与沈况和阮水烟类似打扮的江湖人颇多,显然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当下三两结伴,在等候闲聊。
城门口例行检查的官兵这几日见惯了大批涌入城的江湖人,所以对此也见怪不怪了。虽然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还是按照上面大人的吩咐悉心留意来往的可疑人物。
就在快要轮到沈况与阮水烟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而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便看到城门口负责例行检查的官兵已经率先喊道:“都给我赶快让出道路,不要耽误大人们的通行。”
说罢,十数名官兵一涌而出,硬生生的在人群中分出一条道路,沈况和阮水烟也被迫去到了道路左边。
片刻后,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城门口走出,朝着众人身后方向径直迎了上去。
沈况和阮水烟也随之往身后看去,慕然发现所来众人的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绣京。
阮水烟心中微惊,她朝着那一行人看了一眼,没有发现秦爷爷的影子,莫名有些担心。
沈况看清楚那些人的身影后伸手握住阮水烟的手腕,阮水烟似有所感红着脸看着沈况,沈况则美其名曰怕她跑掉。
沈况故作恶狠狠地道:“别耍花招啊,虽然我好说话,但你也别不把江洋大匪当坏蛋。”
与沈况相处虽然不久,但阮水烟也能看得出来沈况对她并没有恶意。对于沈况的话,阮水烟心中腹诽不已,你也不像是个坏蛋,不过还是红着脸任由沈况抓着她的手腕。
阮水烟看着阮家车队缓缓靠近轻声呢喃道:“秦爷爷不在队伍里,他一定是找我去了。”
沈况听到了只是没在意,任由她自言自语。
那人群中,徐绣京身骑高头大马一马当先,镇定自若。
迎出去的那
位大人自然早早就了解过他的身份,所以那人走上前后站在地上仰着头对徐绣京抱拳一礼:“下官杜裕安,见过徐公子。”
徐绣京没有下马,坐在马上还了一礼:“绣京当下还无官名在身,杜大人无需多礼。”
话虽然这么说,但杜裕安只是客气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且不说徐家本身的地位,便是他徐绣京与阮家这层若有若无的关系也不是他杜裕安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可以比拟的。
随后,杜裕安侧过身子看向徐绣京身后的几辆马车试探性问道:“阮小姐她...”
徐绣京回道:“水烟妹妹如今就在车上,杜大人莫要耽搁,我们还是直接进城吧。”
杜裕安闻言急忙笑道:“是下官失礼了,这就进城。”
说罢,他让出道路让阮家一行人进城。
从头到尾,徐绣京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阮家小姐没有失踪一样。
而杜裕安虽然也好奇为什么没有看到太守大人说的那名阮家老者,但还是滴水不漏的完成了这一次接待。
像这样的事这几日他做了不少,这种看上去劳心劳力的活计其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这可是在京城大人们面前露面的好机会,即便对方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但能混个脸熟也是莫大荣幸了。
所以,杜裕安对于此事乐此不疲。
道路旁,沈况和阮水烟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徐绣京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其余阮家护卫也整齐划一,尽显大家族风范。
阮水烟目送着驶进康竹城的阮家车队,没有看到秦爷爷、芷沛和卫嬷嬷她有些失望,对于徐绣京说她就在车上一事她更是奇怪。
她转头看下沈况想要问他,沈况没有看她只是握着她手腕的手加重了力道。
阮水烟的脸又红了几分,会了意思,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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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竹城,九夏堂顶楼。
宋宛站在窗边俯瞰整座康竹城,人来人往间,新一天的市井烟火气渐渐弥漫,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宋宛笑着在想沈况会不会就藏在人群中。
此刻厢房里,除了宋宛外,参与此次围杀事件的人全都来了。
有截杀失败的清河崔氏之人,崔明朗、崔还;有代表晋阳王氏的大公子王淳止;有代表李氏柱国将军府的二公子李景易;有赵氏柱国将军府大公子赵展;元氏柱国将军府大公子元远以及地网庄连。
此外,还有坐在主位上的一位华服男子,他年纪不算太大,容貌丰俊,远远看上去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两人,若是沈况在这里对于他们一定不会陌生,正是那彭昱和晏兰舟。
华服男子自然也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魏如日中天的大皇子,元稹。
坐在主位上的元稹更多的视线还是在监天司的宋宛身上,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天司,但在监天司没有人会觉得她只是一个小天司。
而今天她会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她代表的就是伏念之甚至是那位司主的意思,容不得元稹不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