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书生公子小姐狐妖
河边的桃树林是孩子们经常会去玩闹的地方,无关于景色美丑,只是因为这个季节林子里桃子熟了,嘴馋的时候随手摘几个就能吃。
小鬼头魏礼坐在山坡上看着坡下的那片桃树林道:“姜哥哥,村长爷爷和我爹都说桃林里有一只通灵的狐狸,不知道今天我们能不能看到。”
听到魏礼的话后,沈况好奇道:“通灵的狐狸?小鬼头,你见过吗?”
魏礼点头道:“就见过一次,那一次我和柳汐都在。”
魏礼说完,小姑娘柳汐也点头道:“我也记得,那一次小白狐就在河对岸,我和魏礼看到的时候小白狐还对我们叫了一声呢。”
沈况闻言笑道:“你们都要记住万物有灵,可不能因为自己好奇就去特意寻找小白狐,不要打扰人家。”
“小鬼头。”
“怎么了姜哥哥?”
“想不想听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狐狸姐姐的故事。”
沈况说完,魏礼还在将信将疑的考虑要不要听,毕竟早上的前车之鉴魏礼可还记得。可是不等他思考完,柳汐已经雀跃的拍手道:“好耶,好耶,姜哥哥快说,我要听。”
沈况闻言看向其他孩子,他们也都点头表示想听。
最终表决多对一,所以魏礼心中认为自己是勉为其难的听一听,如果姜哥哥又在吓唬他,他可以反悔。
沈况在脑海里大致构思了故事的梗概后,便慢慢说了起来。
“说从前啊,有一个叫...叫魏李的书生进京赶考。”
孩子们一听到魏李便齐齐看向小鬼头,魏礼则看向沈况,沈况笑着解释道:“书生的李是木子李。”
解释完,孩子们明白是同音的名字,不过有这么个插曲总会让孩子们觉得故事里的书生就是小鬼头魏礼。
苏瑶也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她知道沈况要说什么故事,她觉得有趣的是孩子们之后的反应。
沈况点到为止的解释完后,便开始讲述起书生的身世。
“这书生魏李家境贫寒,可谓家徒四壁。为了进京赶考,书生变卖了家里仅剩的几亩良田凑了个路费。书生立誓,不考取功名绝不回乡。就这样,书生背着他的小书箱独自一人上路了。”
“此去京城路途极为遥远,且书生盘缠不多,所以他一路风餐露宿,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喝点山泉水,困了就在乡野间的破庙里凑合一晚。”
“一天傍晚,书生路过一处山野寺庙,天色不早了,所以书生就打算今晚且露宿在寺庙里。”
“寺庙周围数里山林荒无人烟,书生自然也害怕。不过他是通读过圣贤文章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书生便以此鼓励自己不用怕那虚无缥缈的山精鬼怪。”
“入夜,书生挑灯夜读,忘却时间流逝,这一读便就到了子时。子时两刻时,书生觉得有些困顿便靠着残败的佛像和衣而眠。”
“夜里,书生熟睡之际,月光下一道白影竟是一闪而过毫无动静的进入了寺庙。”
孩子们包括苏瑶都从一开始觉得有趣到现在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说到白影闯入寺庙的时候,沈况特意压低声音营造出惊悚的氛围。
这一招明显很管用,几个孩子听到那白影时都往后缩了缩挤在一起,小鬼头魏礼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尽量在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短暂停顿了片刻后,沈况觉得气氛到了,便准备接着说后面的故事。
不过就在这时,一旁的苏瑶忽而指着不远处的河岸边说道:“快看,那里有一只白狐。”
孩子们闻言纷纷定睛看去,果然有一只雪白狐狸在河岸边徘徊,而且那狐狸时不时还会朝他们这边看一眼。
沈况闻言也好奇看了看,原本他以为通灵狐狸的说法只是村子里的大人吓唬孩子的,没想到还真有一只狐狸。
不过,沈况并没有在那只狐狸身上感受到灵气波动,所以他觉得那只是一只普通狐狸,因为并没有太过在意。
沈况看孩子们的视线被狐狸吸引后赶忙开口道:“还想不想听后面的故事了?”
孩子们闻言转过头看向沈况,齐齐点头。
“那哥哥就接着说。”
“说那入夜时分,有一道白影闯入了庙里。若是有心人能看到这一幕便会知道,那道白影原来是一只狐狸。狐狸缓缓走到书生身边,在书生的衣服上嗅了嗅,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
“熟睡中的书生全然不知有一只狐狸闯了进来,不过狐狸也没有伤害书生。它在书生身边转悠了两圈后,竟是在一阵烟雾下化作了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模样。”
沈况正欲接着往下说,忽而听到小鬼头魏礼大叫道:“啊,妖怪!”
魏礼原本就听的焦急,知道忽然出现的狐狸肯定不会做好事。所以这会儿听到狐狸突然变成人形后,便把他自己带入了故事中,害怕的叫了出来。
其余几个孩子倒没什么,对于魏礼的反应笑了笑,小姑娘柳汐还笑着说了句胆小鬼。
沈况笑道:“小鬼头莫怕,哥哥还没说完呢,接着往下听。”
“这只山野间的狐妖其实是被书生的人气吸引到破庙里的,因为凡人的阳气对于它们来说是大补之物。不过这只狐妖也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它变成了一位貌美的女子后,让书生做了一个开心的美梦,而她自己则吸食了一点书生的阳气。”
“狐妖吸食完阳气后就离开了,书生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忽而感觉自己身体乏弱,以为是自己病了,所以准备在寺庙里休息一天再赶路。白天的时候,书生在庙里读书,狐妖化作的女子装作过路的行人走进了寺庙。”
“狐妖貌美,书生一眼看去便心生爱意。不过他饱读圣贤书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久久不敢去看,只敢时而偷偷看一眼,便就觉得心满意足。书生不知道狐妖的身份,但狐妖却是知道书生。所以在破庙里,狐妖化做的女子主动开口与书生攀谈。”
说到这里,沈况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小鬼头魏礼又开始着急起来了。
“那书生魏李怎么这么笨,被狐妖吸了阳气还要喜欢对方。那狐妖接近魏李,明显是为了再吸食魏李的阳气,让他日日虚弱,日日不得离开寺庙,虽然不至死,但他进京赶考的计划却是做不了了。”
小鬼头魏礼说的极为揪心,恨不得自己进入故事中去敲打那个不开窍的书生魏李。
魏礼魏李,书生小鬼。
沈况正欲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而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沈况发现原本在河岸边徘徊的白狐不知何时已经越过落花河,离他们又近了。
虽然白狐与他还隔着距离,但沈况总觉得那只狐狸似乎是在盯着他看。
一个很诡异的念头。
其他几个孩子也注意到了狐狸的动向,没有奇怪,反而开心。
只有小鬼头魏礼无心去看,因为他总觉得那只狐狸会在今晚变成人形去村子里吸他的阳气。为此他还特意将身子往后躲了躲,心里默念不要被狐狸看到。
沈况看了一眼后就没再管脑海里那个念头,笑着继续了接下来的故事。
“狐妖虽然吸食阳气,但心地不坏。她幻化成人形一来是为了感谢书生,二来是让提醒书生往后的路走安全的路线,以免被其他的妖怪盯上。”
“书生公子,小姐狐妖。与书生聊的越多,狐妖便越发忘记两人之间身份隔阂。书生觉得自己似乎爱上了这位姑娘,而狐妖化作的女子也同样对书生心生爱意。只是狐妖终是明白人妖殊途,所以在分别之际狐妖告诉书生,等他来日高中再回这座寺庙,她会在这里等他。”
说到这里,沈况戛然而止。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沈况,在等着最后的结局。
沈况笑着说了一句老掉牙的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听兴正浓的几个孩子闻言一个个失望至极,小鬼头魏礼更是对沈况白了一眼不屑道:“最后那书生一定是金榜题名,然后回来娶了那个狐妖,团团圆圆。”
其余孩子也大抵觉得狐妖既然心地不坏,那故事结局多半会是好的。
不过他们却又听沈况摇头笑道:“本来结局是要下回说的,但既然你们都想听,那哥哥今天就一并说了。结局嘛,当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结局是书生和狐妖分别之时,狐妖反悔了,然后啊呜一口把书生吞了,书生魏李卒,故事结束。”
沈况说完,志得意满,哈哈大笑。
小鬼头魏礼则双眼瞪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沈况,不是说那狐妖心地善良的吗?怎么会把书生吃了呢?
魏礼想不通,很是想不通。
而就在这时,那个原本离着众人还有些距离的白狐竟然又走近了,隔着大概只有几丈的距离。
魏礼一眼瞧见白狐的时候仿若看到那个一口把自己吞了的狐妖,大叫着往后跑。
苏瑶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笑着解释道:“别听姜哥哥吓唬你们,他骗你们的。结局姐姐也知道,狐妖没有吃了书生,是书生高中回来娶了狐妖,两人喜结连理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结局圆满。”
虽然孩子们心中都更倾向于这个结局,也听到姜姐姐亲口说了。但有了沈况先入为主的话,孩子们内心深处总觉得狐妖真的把书生吞了,书生魏李死了。
一想到这里,几个孩子便偷偷看了小鬼头魏礼一眼,看得魏礼心里直发毛。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狐仙子
沈况的话以及其他孩子们的眼神把小鬼头魏礼吓得连连后退,且嘴里还不时嘟囔道:“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苏瑶见纠正不了魏礼心中先入为主的想法,便幽怨的看了沈况一眼,似是在说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般见识。
沈况摊手苦笑一声,无奈表示我真的只是在搞笑。
小姑娘柳汐虽然也不愿意接受书生死了的事实,但她的反应还算平静,甚至还有些笑意。她一下子涌入苏瑶怀中,回过头娇笑地看着沈况。
沈况自顾自笑了会儿后对于被吓了不轻的小鬼头也有些于心不忍,便良心发现道:“好啦,好啦,小鬼头,哥哥逗你玩的。结局狐妖没把书生吃掉,他们两个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了。”
已是惊弓之鸟的魏礼便是听到了沈况的话犹有不相信,所以他看着沈况追问道:“魏李,我说的是那个书生魏李他真的没被吃掉吗?”
沈况笑着点头道:“真的,哥哥从来不骗人,不信你问姜姐姐。”
魏礼闻言,眉头紧皱,怯生生的看向苏瑶。
苏瑶这时候也不好再说沈况的不是,只好苦笑着说了一句昧良心的话:“对,你姜哥哥真的没骗人。”
有了两次前车之鉴,所以小鬼头魏李这一回学聪明了,他偏过头警惕地看着沈况,像是在说我魏礼再也不会上当了一样。
半点小插曲,一抹大欢笑。
小鬼头很快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只不过对于那只狐妖依旧耿耿于怀。
山坡下的那只白狐似乎不怕生人,且越走越近。
就在沈况好不容易和魏礼解释完后,他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咕咕声。沈况闻声转头看去,发现那只狐狸当下正在他身后不远处朝着他叫着。
沈况觉得有趣,便干脆蹲下身子,对着白狐勾了勾手。
白狐见状却是极为人性化的偏过头,不理睬沈况,颇有些傲娇。
小家伙们都被这一幕所吸引,纷纷往蹲下身子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盯着白狐看。
稍稍安心些的小鬼头魏礼则站在众人身后远远看着,白狐虽然好看且通灵,但魏礼觉得他总能在白狐身上看到那只狐妖的影子。
孩子们其实都没怎么见过村长爷爷口中的这只通灵狐狸,所以极为好奇。
而且有了沈况方才的那个故事在先,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想看看白狐会不会变成一位美丽的姑娘,前提自然是不吸他们的阳气。
沈况越看越觉得白狐特别,尤其是那眉眼处,竟还有如女子胭脂般的粉红。白狐除了人性化的动作多外,它其实与普通狐狸无异。
村长爷爷告诫过孩子们,说这只白狐其实是一位狐仙,要孩子们见到白狐的时候要有礼貌,否则惹怒了狐仙会给村子带来不幸。
白狐除了对沈况没有好“脸色”外,对孩子们的倒是十分友好。白狐与众人一直保持着距离,不再靠近,所以孩子们也谨记村长的话不往前走。
对于这些,沈况不全信,但也不会指摘他人的信仰。
我们自己的看法不一定是对的,他人的看法也不全是错的,只要不触及底线原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活法。
方向也好,信仰也罢,我们不同,这些选择自然也会不一样,学会尊重他人的信仰是为人处世一个很重要的原则。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白狐似乎也很开心,它仰着头来来回回摇摇晃晃的走着,好似一位醉酒汉子,又好似一位趾高气昂的前辈。
见到如此有趣的一幕,便是连苏瑶也饶有兴致的蹲下身子看着白狐。
有些际遇从来就是这么巧合,若白狐是个人,他的脸上大概也会有孩子们的笑容。
许久后,走累的白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休息,丝毫不顾及自己“前辈”的形象。
孩子们也玩够了,其中一个便说要带着苏瑶和沈况去村子西边的那片绵延不绝的荷塘看看。
小鬼头魏礼闻言第一个答应,因为它还是忘不了狐妖把“他”吞掉的场面。
随后,其余孩子也都跟着应下,苏瑶便看向沈况,沈况道:“你带着他们先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
苏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跟沈况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就带着孩子们往村子方向去了,去往荷塘要穿过村子。
沈况留下来,其实更多的是源于他自己内心里一种奇特感觉。他有两次都莫名其妙感应到了躺在坡下的那只白狐,那种感应更像是一种冥冥中的提示和引导,所以他总感觉他与白狐之间可能有些联系。
孩子们走后,沈况也没有着急,他盘腿坐在山坡上,微闭双眼,任由清风拂过。
躺着的白狐没再听到孩子们的吵闹声后竟是兀自坐了起来,它一手抵着下巴,看着在不远处闭着双眼的沈况,神色似乎很是不爽。
“喂,戴面具的家伙。”
微风中,沈况似有所感,一丝声音萦绕耳畔,他睁开眼,环顾四周,不过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往哪儿看呢,本姑娘在这!”
原本准备继续闭眼打坐的沈况又听见了声音,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大了几分,而且语气里明显还带着不悦。
“大~坏~蛋!”
这一次,气鼓鼓的小狐狸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朝着沈况大喊道。白狐委实被这个傻愣愣的家伙气到了,本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个家伙竟然无视。
沈况这一回听的清楚,他闻声看去发现原本躺在坡下的白狐不知什么时候竟是站了起来,而且是双脚站立,最离谱的是它正用气鼓鼓的眼神看着沈况,方才的声音正是它喊出来的。
沈况不可思议的看着坡下白狐,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叫我?”
白狐双手叉腰,依旧气恼道:“不然呢,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叫你本姑娘叫空气啊。”
沈况道:“纠正你一下,我是人,你不是。”
白狐闻言眉眼轻挑:“虽然你说得对,但我总觉得你是在骂我。”
因为沈况之前并没有从白狐身上感受到灵气波动,所以他一直一位它只是一只普通狐狸,却没想到白狐能够口吐人言,明显是修道有成。
不过按理说,只有修炼到化形境的妖物才能口吐人言,但这只狐狸分明还是妖身。
沈况没有跟白狐纠结谁是人谁不是人的问题,轻声问道:“你叫我干什么?”
白狐想起这事便更加气恼道:“方才就是你这家伙一直在编排本姑娘,本姑娘可全都听到了。”
沈况稍稍平定心绪后笑道:“我只是给小家伙们讲故事,不是故意冒犯,狐仙子见谅、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狐仙子这个称呼让白狐觉得神清气爽。沈况的一通马匹话下来,白狐怒气明显消了几分,不过依然不忿道:“本仙子本来是打算给你点苦头吃的,不过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本仙子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沈况闻言笑道:“狐仙子大人有大量,在下佩服。”
“狐仙子。”
“怎么了?”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已经消气的白狐慵懒地坐在地上,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它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说说看,本仙子知道的话就勉为其难告诉你。”
“狐仙子已经是化形境的大妖了吗?”
白狐闻言摇了摇头:“还没有,我才合气境,离真正化形还早呢。”
“那狐仙子为什么可以口吐人言?”沈况奇怪问道。
白狐瞥了一眼沈况不屑道:“本仙子厉害着呢,会说话算什么。”
“小子!”
“仙子有何指教?”
白狐老气横秋道:“我看你腰间佩剑,你可是那人类中的江湖人?”
沈况点了点头:“仙子猜得没错,我确实是个江湖人。”
白狐闻言被自己猜中了便傲娇道:“我听说寻常江湖人的修炼与我们这些山精鬼怪不同,你如今什么境界?若是想学什么,哪天本仙子心情好说不定会教你。”
沈况笑道:“在下境界低微,如今才是那归元境。”
沈况说完,白狐开始掰指头数一数沈况和自己的境界谁高谁低。
白狐掰完手指后惊讶道:“呀,归元境,比本仙子还要高一个境界。小子,你不会是在骗本仙子吧?”
沈况故作紧张道:“哪敢欺骗仙子,在下这点微末修为比仙子的合气境还不如。”
白狐闻言,觉得沈况说的很对。也是哦,一个人类小子,怎么可能有她狐仙子厉害呢?便是归元境又如何,仙子一个打十个。
“你叫什么名字?”白狐对沈况问道。
沈况道:“我叫姜疑,敢问仙子芳名?”
白狐笑道:“我叫古笙,你就叫我古仙子吧!姜疑,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沈况走近两步与白狐古笙对坐在地上,沈况开口道:“我是昨日才到村子里的。”
白狐古笙闻言忽而来了兴趣道:“呀,外面的人,快跟本仙子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况有些不解道:“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啊!怎么,我能走到村子里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我问你,你来的时候是不是经过了一片绵延不绝的荷塘?”
沈况点头。
白狐若有所思,学那人类摸了摸下巴,好似知晓了此中玄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狐仙子(2)
古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想了片刻,随后它走到沈况身边停下,在沈况身上嗅了嗅。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而且还有一抹很特别的味道。姜疑,你以前也见过向我这样的大妖吗?”
沈况点头道:“大妖没加过,只见过好几个小妖,它们也都没到化形境,不过都已经幻化出了人形,都是些小孩子。”
听沈况说到幻化成人形,古笙有过那么一下子的失神,因为她也期盼着有一天它可以幻化成人形。
“看你也不是什么坏蛋,本仙子就勉为其难的替你解解惑。流水村其实是一处很特殊的存在,类似于自成一方小天地的样子,至于这方小天地是怎么形成的,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我从有意识开始就待在那片桃林,但对于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有一些头绪。当年那些小家伙们的先辈进入这里的时候我也从他们身上感应到了妖类的气息,想来是之前也被妖类庇护过。所以我觉得这方小天地很有可能亲近妖类,而你之前接触过妖类,所以就连带着对你也亲近了。”
听完古笙的话后,沈况问道:“那这方小天地里除了狐仙子以外还有其他妖族吗?”
古笙摇摇头道:“没见过。这里其实不大,绝大部分地方我都去过,没见到过同类。不过我隐隐约约感应到村子西边的那片荷塘里好像也有妖类,它应该和我一样都是诞生于这片小天地而且没有害人的心。”
古笙虽然嘴上说她比沈况厉害,但其实她心里有底。所以一句说完,古笙又补充道:“荷塘里的那个修为没你高,你可不能欺负她。”
沈况闻言笑道:“有古仙子在,我翻不起什么水花。”
沈况说完,白狐古笙双“手”捂着嘴咯咯直笑。片刻后,古笙问道:“姜疑,外面的江湖人也都像你这么有趣吗?”
沈况摇头道:“妖分好妖和坏妖,人自然也有好人和坏人。”
古笙笑道:“那你一定是好人。”
沈况苦笑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定,只是轻声道:“算是吧!外面有趣的人也很多,古仙子以后若是修道有成的话可以去外面看看,外面的天地更大。”
古笙闻言坐在地上有些苦恼道:“姜疑,那时候你还在吗?要是你死了,我出去找谁玩呢?”
沈况笑道:“那古仙子尽量快点,我们人类只有那百年寿命。若是古仙子勤奋修炼,运气好,出去的时候我可能还没死。”
古笙撅嘴叹气道:“也不好玩,那时候你都成老爷爷了,还有什么意思。”
“对了姜疑,我们妖族化形之后于体魄有大裨益,类似于增加寿元的功效,你们人类突破至宗师境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好处啊?”
这种说法沈况还是头一回听到,便笑道:“可能会有吧!那我争取早日突破宗师境,看看能不能多活几年。”
听到沈况说起宗师境,白狐古笙笑道:“姜疑,等你成了宗师,可别忘了来找我玩,让我先看看你是啥样,我好记住你。不然等我出去都不认识你了,哎呀,愁呦!”
“古仙子愁什么?”
“我愁太无聊了,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九在这里修炼,虽然这里的天地灵气很浓郁,但长久没人陪我玩我会很无聊。”
“不是还有那些小家伙和村子里的人吗?”沈况笑道。
“他们啊,听到我说话被吓得不轻。我记得好多年前,有个小家伙在河边玩,我当时就在对岸喊了他一句,他看到我的时候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算算看他如今很有可能已经是个老爷爷了。姜疑你看看,这多没意思。”
沈况笑道:“外面虽然天地广阔,但厉害的坏人也很多,要是古仙子你的身份被人识破,那些人一定会千方百计抓你回去帮助他们修炼的。”
古笙闻言弱弱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敢出去。”
“对了,古仙子难道不怕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心吗?”
古笙闻言瞥了一眼沈况道:“你忘了本仙子的手段了,闻一闻就能知道你的底细,会怕?”
虽然是在吹牛皮,但古笙丝毫不脸红,还十分得意。
沈况自然也清楚,大概是他身上沾染有湘儿和其他妖类气息的缘故,而且这种气味能让同类知道他不是坏人。
天地间的妖类其实不多,修为高深的就更少了,而类似于湘儿这种诞生于天地之间玄而又玄的灵体更是屈指可数。
白狐古笙在沈况眼里其实和流水村的那些小家伙差不多,都是孩童心思,但也正是这种天真的孩童心思让见惯了人间险恶的沈况心生温暖。
无论世态如何,与善良的待在一起,我们自己的内心也会得以平静。
山坡上的风轻轻拂过,一大一小,一人一妖,慵懒的躺在半山坡处聊着那些有趣的江湖故事。白狐古笙和孩子们一样,对于江湖故事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沈况给古笙说着江湖故事,古笙听的极为仔细。
“呀,那么多人追杀那个叫沈况的年轻人,那他岂不是死定了。”古笙听到沈况说的故事后担忧道。
沈况笑道:“还没死,这不正在逃命吗?”
古笙闻言拂了拂胸膛惊险道:“也是,也是!”
“姜疑啊!”
“怎么了古仙子?”
“这个叫沈况的年轻人他能不死吗?”
沈况皱眉故作迟缓道:“这个啊,沈况他自己可做不到。”
白虎古笙道:“故事不是你说的吗?你让他活着不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况闻言笑了笑,心中原本的那点阴霾似拨云见日重归于天际。
是啊,故事从来都是我们自己写的,故事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怎么走也都是我们说书人自己的选择。你想让他死,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若你要他活着,他就会活着。
古笙一句说完没有听到沈况回答,便偏过头看了沈况一眼,发现沈况正在那里傻笑,便疑惑道:“姜疑,你傻笑什么呢?”
沈况笑道:“被古仙子点拨了一下,懂了许多道理,姜疑谢谢古仙子。”
古笙闻言摆了摆手,得意笑道:“没事没事,本仙子随口一说,不值一提。”
“对了姜疑,你说那些坏人为什么要追杀那个叫沈况的年轻人啊,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沈况想了想回道:“错啊,其实也没犯什么错。当年他的家人被人杀了,但是唯独他活了下来,所以后来被人发现别人就要对他赶尽杀绝。”
古笙闻言气愤道:“那些坏蛋怎么能这样,说杀人就杀人。”
“所以啊,古仙子日后若是想游历人间一定要变得厉害些再去,那时候我要是还活着还能跟在古仙子后面狐假虎威,好不威风。”
方才还带着怒意的古笙在听到沈况的马屁话后立马笑道:“嘿嘿嘿,到时候本仙子一定带你为非作歹。啊不对不对,应该叫行走江湖,对,行走江湖。姜疑啊,你可要记住不能学那些坏蛋。”
沈况点头道:“谦谦君子德,磐折欲何求,姜疑知道。”
“姜疑,你是读书人吗?”古笙问道。
沈况笑道:“读过书,但算不上读书人。”
古笙疑道:“那你怎么有些字句文绉绉的?我都听不懂。”
沈况笑道:“和古仙子一样,随口胡诌的。”
古笙悟道:“这样啊,那这门学问我也得学学。以后我出去行走江湖,旁人看到听到之后一定都以为我是个读书人。”
“可是外面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
古笙笑道:“我那是装的,与你一样不算数。”
与古笙聊的越多,沈况便越能笃定她的孩子心性。
这不禁让沈况想起远在秋落城的湘儿,其实若是只算距离他此时相距秋落城算不得太远。不过啊,这样的念头终究只能想想,如古笙的话一样,做不得数的。
两人安静了片刻后,古笙看着沈况又问道:“姜疑,你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呢?”
许是面具带久习惯了,所以沈况常常会忘记自己带了面具。
当下听到古笙说起,沈况便随手摘下面具笑道:“行走江湖,装神秘用的。”
古笙看着面具下的那个笑脸,它虽然没说,但觉得这样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所以默默记下了这个叫姜疑的年轻人。
“还有多的吗?给我一个,以后本仙子行走江湖兴许也用的到。”
沈况摇头道:“没了,古仙子到时候随便买一个就成,山下市集里多的是这样的面具。”
古笙闻言哦了一声,而后将沈况的面具拿过去翻来覆去看了看,其实古笙并非多么喜欢,就是觉得有趣。
沈况坐起身,看着远处的落花河以及那片桃林,似乎越发明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与古笙分别前,古笙问沈况明日还来不来,沈况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如果不走的话就会来。
白狐古笙点了点头,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希冀沈况可以来,他的那个故事可还没说完,也不知道叫沈况的年轻人死了没有。
古笙目送着沈况离开后,自己也蹦蹦跳跳的回了桃林。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笑
沈况回到村子里的时候苏瑶也恰好领着几个孩子从荷塘那边回来,小鬼头魏礼脸上洋溢着笑容,看上去是已经忘了狐妖一事。
孩子们见到沈况后,一一乖巧的喊了声姜哥哥后便回家去了,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娘亲就得扯着嗓门喊了。
苏瑶大概是与孩子们待的久了,所以连带着让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轻快了许多。
孩子们走后,苏瑶慢步走到沈况身边,与沈况一起返回了小院。
路上,苏瑶边走边开口问道:“在那边可是有什么收获?”
沈况笑道:“收获谈不上,就是遇上了件有意思的事。”
苏瑶道:“那说来听听。”
沈况道:“还记得那只白狐吗?”
苏瑶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那只白狐其实是一只合气境的妖类,而且没有化形就能口吐人言。之前你们在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白狐的奇怪,你们走了后,我与它聊了会儿。”
苏瑶闻言挑眉道:“看样子你与它聊的很开心。”
沈况笑道:“那白狐也是孩子心性,能开口说话多半是与这里的地域有关。白狐说流水村这方圆几十里其实是一方特殊的小天地,我们是偶然间闯进来的。”
能进入一方小天地本应该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但苏瑶当下对此显然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后又接着问道:“若按年纪来算,你在那只狐狸面前算是孩子才对。”
沈况则道:“我如今好歹也是归元境中期修为,放在江湖上那也能算是半个“前辈”,一个合气境的狐妖而已,只能算是我的晚辈。“
苏瑶闻言笑了笑,她当然没打算与沈况在这样无聊的话题上争来争去。之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打趣一句来着。
两人虽然才来村子里不到一天,但显然彼此都放松了不少。
沈况刚一回到小院,马儿大黑就对沈况嘶鸣了一声,似是在抗议沈况一个人溜出玩不带它。
沈况不为所动,即便大黑成精了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用担心大黑“造反”。不过秉着人道主义原则,沈况还是与大黑亲昵了一会儿,大黑也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沈况与苏瑶两人前脚刚回小院,汉子涂凡便到了门口对两人喊道:“姜小兄弟,村长让我来喊你们过去吃饭。”
沈况闻言转过身,见到是涂凡后笑道:“涂大叔,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过去。”
涂凡应了一声,笑着让沈况与苏瑶快些来。
涂凡走后,沈况慢悠悠的往房间里走,口中道:“在这里真好,有吃有喝还什么都不用愁,就像回到了红泥巷一样。”
苏瑶闻言笑道:“那沈大侠可以考虑留在这里,反正外面的人想找到这里也不太可能。”
沈况摆手,故作含泪惋惜道:“温柔乡待久了会懈怠的,沈大侠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大宗师的男人,不能留恋于此。”
苏瑶听着沈况的臭屁话,白了他一眼,这家伙现在越来越会说俏皮话了。
午饭还是在村长范岑家里吃的,依旧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因为范岑看得出来,相比于大鱼大肉两人其实对于这些家常菜更喜欢。
与三人一同吃饭的还有涂凡,村长原本想要小酌一杯,不过被涂凡挡了下来。涂凡说村长一直到今年年节的酒都提前喝完了,所以不能再喝了。
村长倒也是个直爽的性子,并没有与涂凡争论,只是直白的骂了一句娘,爽利。
涂凡早已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甚至还笑着让村长自己找他娘去。
村长闻言回忆起涂凡的娘,是个狠人,骂不过。
骂完涂凡后,范岑便开始问起沈况和苏瑶上午玩的如何,问他们流水村的景色可还好。
沈况笑着说这里风景宜人,是个养人的好地方,老人闻言哈哈一笑。
沈况相信村里的人包括资历最老的村长范岑应该都不知道他们身处这方小天地的奇妙,更不知道这里诞生有妖类。
念及此,沈况忽而想到白狐古笙口中那个被吓得尿裤子的孩子,也是如今的老人,莫不会就是村长他老人家吧。
当然,这样揭人老底的话沈况自是没说,他也怕被直爽的村长骂娘,不划算。
与村长聊得多了,沈况也就了解到了更多关于流水村的事。
村子里在各方各面都自称一套体系,年纪大的村长除了决断村里的一些事务外同时也是孩子们的授业先生。
据村长说,当年他们的先辈逃离至此的时候带来了许多书籍,为的就是让后辈不至于无书可读。
村子的学塾里,从蒙学读本到四书五经样样皆有,学问齐全。所以魏礼、柳汐那些孩子懂得的知识道理并不比外面的孩子少。
别看村长有时候喜欢骂人,但说到孩子,提及学业时他便会一下子变回那个严谨治学的老先生。
村长问沈况和苏瑶外面现在都读什么书,一知半解的沈况半天憋不出几个名字,苏瑶则林林总总说了很多。
村长心中感慨,学问的更新换代速度极快,老一辈的诸子圣贤文章他们有,但新出现的学问门类流水村终究是没有的。
沈况和苏瑶也看得出老人的心思,只是两人手中都没有那些书籍,沈况随身携带的唯一一本还是被文人墨客们誉为杂书的《杂事录》。
《杂事录》其实更像是一本大魏百科大全与故事集,里面记载了许多正统学问之外那些细枝末节的知识。有关于江湖武学的,也有关于山精鬼怪的,有关于文人风雅的,也有关于家国大事的,总之《杂事录》记载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杂事录》在大魏流通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沈况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撰写的。
原本沈况只打算提一句,因为这样的杂书他不觉得村长会教授给孩子们。
不过当村长听到沈况有这本书的时候欣喜若狂,让沈况有些不解。村长连忙加快吃饭速度,说下午就让涂凡他们拓印出来。
沈况笑着说《杂事录》可以送给村长,但村长摇头不收,说是总得多拓印几本的。
于沈况而言可有可无的一本杂书,在村长范岑眼里那就是不可多得的至宝。村长大喜过望,以茶带酒敬了沈况一杯。
吃过饭,村长就招呼着涂凡忙拓印的事情去了,临走前让沈况随那些孩子多在村里走走看看,顺便给孩子们讲些外面的故事。
村长说不该把孩子们的眼界束缚在小小的流水村里,他们可以不出去,但不能永远做那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道,沈况和苏瑶都深以为然。
原本流水村午后的时光是相对安静的,不过今日是个例外。
村长得了本新书,招呼各家汉子帮忙拓印,忙的火热,妇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门前做着简单的活计,只有孩子们最无事。
村里来了客人,村长爷爷准许他们这几日不用上学塾,故而即便是午间的大太阳也阻挡不了孩子们玩闹的热情。
吃完午饭沈况和苏瑶回了小院,沈况给两匹马儿喂了干草后,便和苏瑶一起在廊下休息。
难得的午后时光,清风带着微微热意,沈况就那么躺在廊下一动不动。他偶尔也会探出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思绪越飘越远。
一旁的苏瑶盘腿端坐,青挽也被她解下放在了边上。
苏瑶用膝盖顶了沈况一下而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赶路?”
沈况慵懒的将双手枕在脑袋后,抬起右脚放在左腿膝盖上,身子摇摇晃晃。
“就明天吧,也该走了。”
苏瑶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问。
许是受了沈况的感染,所以苏瑶也将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杵着廊台地板,身形放松而慵懒,她仰着头感受那带着热意的阳光,双眼微闭。
沈况看了看苏瑶,又看了看天上,感觉极好。他想说些什么来表达心中愉悦,只可惜碍于脑袋里墨水太少,憋了半天也只想到个真不错。
日头真不错,村子真不错,人也真不错。
反正目之所及处,什么都不错。
两人慵懒的一靠一躺,谁也不多言语。
两人在廊下安静的待了许久后,小院外忽而响起了孩子们的声音,且就属涂凡的儿子涂羽叫的最大。
“姜哥哥,姜姐姐,我们又来啦!”
人未到,声音先到,不多时,一个个小脑袋探出来,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孩子们看着廊下慵懒的两人笑了笑,沈况和苏瑶看着他们,脸上也满是笑意。
在孩子们眼中,哥哥姐姐都是很厉害的人,至于厉害到什么程度,他们估摸着至少能比村长爷爷厉害。
所以当小家伙们看到廊下哥哥姐姐慵懒的模样时,他们就觉得哥哥姐姐与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也喜欢偷懒。
小家伙们笑沈况和苏瑶落入凡尘,沈况和苏瑶欢喜的则是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孩子。
人间三三两两,这里却独独有此。
西来两人闲牵马,东去村头有荷花。流水随流人亦流,落花不语自零落。
第一百四十章 写意与落花
小家伙们笑着笑着就走了进来,小姑娘柳汐还是最喜欢她的姜姐姐,其余男孩则围到了沈况身边,原本最积极的小鬼头魏礼反而离沈况远了点。
沈况看着魏礼笑道:“小鬼头,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可还想着教你绝世剑术让你称霸流水村方圆十里呢!”
魏礼闻言苦着脸,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而后飞速摆手道:“姜哥哥,我生性愚笨,不是学剑的料子,你还是教涂羽吧,他聪明,学的一定快。”
沈况看着魏礼噤若寒蝉的样子笑道:“真的不学?要不要我先露一手给你看看你再决定。”
魏礼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太笨,学不会,哥哥你还是别教了。”
沈况故作可惜道:“那好吧,我就先给其他人露一手,你们想学的到时候告诉我。”
一句说完,沈况随手拿起幽牙,一跃而出,身形轻盈。而后,不待孩子们惊讶,沈况便使出了他最花里胡哨的一式剑法。
长剑破风声呼啸,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苏瑶一眼就看出沈况的这一招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不过孩子们可不管厉不厉害,只要是剑法,厉害又微风,他们就羡慕,因此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就连小姑娘柳汐也艳羡着对苏瑶道:“姜姐姐你也有这么厉害吗?”
苏瑶笑道:“姐姐没有哥哥厉害,不过也会。”
柳汐得了苏瑶的回答心满意足,只要自己喜欢的姐姐会就好了,厉不厉害都是其次。
沈况的剑招挥舞的十分尽兴,孩子们看得也满足。最后收尾时,沈况将长剑向半空中随手一抛,而后长剑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竟是自动返回了剑鞘中,看得孩子们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沈况一式挥完,涂羽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切道:“姜哥哥,我要学,我要学。”
“还有谁要学?”沈况在几个孩子们身上扫过笑着道。
孩子闻言都争先恐后的举起手,小姑娘柳汐也不例外,笑嘻嘻的举起了小手,到最后就只剩小鬼头魏礼一个没举手了。
沈况看着他,魏礼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也很想举手,因为哥哥的剑法看起来真的很厉害,这一回不是不靠谱的了。
但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不学来着,现在就反悔未免也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
沈况自然知道小鬼头心中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逗弄他只是含糊道:“那就都教,魏礼,你也勉为其难的跟着一起学学看,看哥哥的剑法到底怎么样。”
魏礼闻言抬头看着沈况缓缓道:“那...好吧,我也跟着学学看。”
魏礼虽然脸上神色平静,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之后半个下午的时间,沈况都在忙着帮孩子们制作木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佩剑那才算是有点剑客的样子。
木剑剑身被沈况打磨的极为光滑,所以不用担心会伤到孩子们。
剑的款式也都是根据孩子们的喜好来的,有长有短,有精致也有普通,喜好不同给沈况提的要求也不同。沈况来者不拒,不管什么要求都一并应下。
刻剑耗时,所以到后来苏瑶也加入其中。
当孩子们每个人都拿到梦寐以求的木剑时,一个个面露喜色。涂羽等不及用那木剑胡乱舞弄了几下,虽然毫无章法,但在涂羽自己眼里那一刻他的剑法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法。
木剑做好后,沈况领着孩子们出门溜达,顺便让他们显摆一下新得的木剑,苏瑶和柳汐姑娘家怕晒所以没跟着去。
沈况打头阵,其余孩子一个个跟在后面,他们自诩木剑帮。
木剑帮帮主姜疑领着帮众走屋过巷,各家妇人瞧见这个外乡来的客人带着孩子们瞎胡闹,全都面露喜色。
长巷摇摇,日头落落。
孩子们疯玩起来就忘了时间,沈况也同样如此。不过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没有去在意。
当西边的残阳染红半片天际之时,流水村的大槐树下,一大几小数人慵懒的坐在槐树下看着天边落日。
“姜哥哥。”
“怎么了,涂羽。”
“我听我爹说哥哥你给了村长爷爷一本新书?”
沈况闻言点头道:“对啊,是你们没读过的新书。”
沈况说完,涂羽苦着脸道:“书里要背诵的篇目多吗?姜哥哥我告诉你村长爷爷可严厉了,若是布置的课业我们背不完就会被罚抄书,抄书的滋味可不好受。”
沈况笑道:“那你们都有谁被罚抄过书?”
几个孩子无一不点头。
沈况又笑道:“放心吧,哥哥给的书叫《杂事录》,不论你们想要了解什么内容里面都有,而且不要背诵。书里既有那江湖剑客的故事,也有那神秘莫测的百剑榜,百剑榜上的每一把兵器可都是厉害至极的存在,得到一把就有可能纵横整个江湖。”
涂羽闻言心驰神往道:“姜哥哥,那你也有那百剑榜上的兵器吗?”
“哥哥暂时还没有,不过哥哥的目标是拥有一把百剑榜上的好剑。那时候,在外面的江湖哥哥也能算是一号人物了。”
孩子们闻言,一个个开始憧憬起姜哥哥称霸江湖的时候。殊不知他们面前的姜哥哥不仅有一把百剑榜上排名第七的幽牙剑,也早就是外面江湖无人不知的年轻剑客了。
那些故事,沈况不愿多说,孩子们也就不会知道。
夕阳夕下,沈况靠在树边问了几个孩子一个颇为严肃的问题。孩子们也感觉到姜哥哥变得严肃的语气,因此一个个也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
“你们是真的想学剑,还是只是觉得好玩才想学的。哥哥要事先告诉你们,学剑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事。如果你们想好了要学剑,那以后就要日日勤勉练剑,一日不可懈怠,你们可做得到?”
孩子们听倒沈况的话,仿若感觉是村长爷爷在考较他们学识,村长爷爷每每这些时候就会极为严厉且告诉他们先贤文章若是学就要拿出最严谨的态度来,万不可只图个好玩肆意荒废。
几个孩子都没有着急给出答案,沈况看着他们颇为欣慰,因为这代表孩子们真的有在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若是他们其中谁在他问完后就说自己诚心学剑,沈况自然也会教,但就不会那么悉心了。
孩子们想了许久,许久过后,小鬼头魏礼最先开
口道:“姜哥哥,我愿意学,再累再难我也会坚持下去,等哥哥下次再路过流水村的时候哥哥可以考较我有没有努力。”
魏礼第一个开口,稍稍有些出乎沈况的意料。
沈况看着他问道:“能告诉哥哥为什么想学剑吗?”
魏礼没有停顿,直接道:“因为我想保护爹爹娘亲还有村长爷爷他们。如果我学了剑,当以后有一天有坏人闯进村子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他们。”
魏礼说这些的时候俨然换了一副神情,小鬼头魏礼眼神坚定,犹有坚韧之志。
沈况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呢,也都能坚持下去吗?”
或许是听了魏礼的话,所以孩子们纷纷举起手,如魏礼一样,眼神坚定。
“好,既然你们都想学,那哥哥就分别教你们一门心法和一式剑法,这两法相辅相成,你们学会以后要日日勤奋,一定不能懈怠。”
孩子门们闻言纷纷点头。
“姜哥哥,你教了我们剑法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师父了。”魏礼道。
沈况温柔笑道:“师父师父,为师亦为父。哥哥将你们的剑法带入门,日后的修习只能靠你们自己,所以哥哥算不得师父。”
魏礼闻言依旧有些一知半解,只是又问道:“姜哥哥,那你有师父吗?”
类似的问题沈况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了,师父他当然有啊,还是那个江湖中剑法出神地剑神李成仁。
魏礼说完后,沈况点了点头:“哥哥有师父,而且哥哥地师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有多厉害?”魏礼又问道。
沈况没有直言而是反问道:“你们觉得村长爷爷厉害吗?”
小家伙们点了点头。
沈况见状笑道:“那哥哥的师父就是比村长爷爷还要厉害十倍。”
孩子们虽然还是不知道哥哥的师父到底有多厉害,但一听比村长厉害十倍,他们便觉得哥哥以前犯错误或是背不完书的时候,一定背罚抄了十倍的书。
夕阳缓缓落下,流水村里炊烟袅袅。
村头的大槐树下,沈况教了孩子们一门名为写意的心法和一式名为落花的剑法,剑法名与村子里的那条河流名相同。
心法的品质虽算不得顶级,但对孩子们来说已是足够。剑法落花相对而言却是一等一的好剑法,沈况记得据师傅说落花是很久以前一位归隐江湖的大宗师的剑法。
沈况反复教了孩子们许多遍直到他们一一记住,在天色完全暗淡下来之前,沈况告诉孩子们既是一名剑客以后就要尊重手里的剑,无论他是一柄名剑还是只是一把普通木剑,他都是我们剑客自己的剑。
这一日,流水村里少了几位未来夫子,却多了几位江湖剑仙。
沈况也许不会预料道,他今日的无心之举影响会有多大。
沈况与孩子们做了个约定,不要把他们学剑的事告诉自己的爹娘以及村长爷爷,孩子们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之后,沈况与孩子们在大槐树下分别,沈况告诉他们晚上不用叫他吃饭了。
小院里,苏瑶独坐在石桌旁看着天上明月,今日八月十一。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传道
流水村东边的小山坡上,沈况又一个人来了这里。
白狐古笙隔着很远就感应到了沈况,月光下,小狐狸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半山坡上。
到了近前后,狐狸身子的古笙看着沈况开口问道:“姜疑啊,你怎么又来了?”
晚间这会儿,坡上风大了些,也多了几分凉意。沈况斜靠在山坡上,看着面前来回蹦跶的小狐狸笑道:“明天我就要走了,所以想着走之前来跟古仙子道个别。”
白狐古笙闻言不在意的切了一声:“你明天才走,今晚着急道什么别。”
小狐狸说完,蹦到沈况身边坐下,与他一起抬头远望天边明月。
沈况笑着摸了摸古笙的脑袋:“这不是怕明儿个古仙子睡懒觉,碰不上了。”
古笙感受到沈况的手后,猛地回头瞪了沈况一眼:“你不知道姑娘家的脑袋不能随便乱摸的吗?”
古笙虽然口吐人言,但在沈况眼里她就只是个可可爱爱富有人性化的小狐狸。
古笙不悦的说完,沈况很有自知之明的撤回了手独自笑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古仙子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小小归元境计较。”
古笙哼了一声,心想要不是打不过你早就揍你了。她白了沈况一眼,虽是狐狸身,但依旧多有妩媚。
古笙不再计较沈况的无礼,沈况也点到为止的没有再摸小狐狸的头,两人静坐。
月光很美,至少今晚是这样!
“姜疑啊,就快到中秋节了,你怎么不过完节再走?”没多久后,古笙开口说道。
听到中秋,沈况方才发觉从离开梅雾城至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沈况摇头笑道:“中秋节那是团圆的日子,我孤家寡人一个和谁团圆去呢?”
古笙疑惑问道:“你的家人呢?”
“他们啊,都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中秋节也不回来?”
“不回来。”
“那年节呢?”
“也不回来。”
“姜疑啊,那你还挺惨的。”古笙叹了叹道。
说完,她偏过头看着沈况又道:“别伤心,他们只是赶远路去了,总会回来的。”
沈况没有接话,独自笑了笑。
姜疑的确挺惨的,不过我是沈况啊!
古笙见沈况没有说话,也看不出他在现什么便接着道:“对了姜疑,我记得和你一起的不是还有一位姑娘嘛,中秋节你可以和她团圆。”
沈况道:“你说姜姑娘啊,我们只是朋友,也团圆不起来。”
古笙闻言又叹了口气,伸出爪子在沈况手上蹭了蹭。小狐狸变着法子想要安慰沈况却发现说的越多,沈况就越惨,故而最后只能道:“姜疑啊,你真惨!”
沈况笑道:“古仙子,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古笙笑道:“应该有吧,我说的都是实话。姜疑啊,我觉得你和那位姜姑娘有点像你和我说的故事中的那两位年轻人。”
“仙子是说那叫沈况和苏瑶的人。”沈况回问道。
古笙点了点头道:“对,虽然我不知道那位姜姑娘如何但姜疑你呀属实挺惨的。”
沈况笑道:“我又没被
追杀,总算小命还在,怎么会和沈况一样?”
沈况说完,古笙却老持沉重的摇头道:“那沈况被追杀好歹还有师父师叔,前辈高人相救。你呀,可就只有你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一位姑娘呢还不是你的媳妇,你说惨不惨。”
古笙说完,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便瞥了沈况一眼。
她见沈况笑眯眯的似乎没事,这也才心安下来。
沈况没想到古笙会说出这些,他忽而笑了笑。
其实这样的话最经不起推敲,只要多想一点,心里便就会不是滋味。
沈况想喝酒了,他咂巴了几下嘴,嗯,没什么味道。
白狐古笙见沈况许久不说话,便又瞥了沈况一眼缓缓安慰道:“姜疑啊,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况闻言笑道:“哦?什么秘密,是关于宝物的吗?我可喜欢钱了。”
“屁嘞,谈钱多俗气,我要说的是关于我会的一门法术。”
“法术?”
“对啊,你们人类的武学要么称为武功要么称为道术,而我们妖类的呢就叫做法术。怎么,你不知道?”
沈况倒还果真摇摇头道:“不知道,第一次听。”
古笙小小得意了一会儿便收住了,姜疑这孩子现在正在惨头上,他太开心了不好。
“我从诞生之初就会一门法术,我不仅能看穿人心细微处的想法与念头,还能看穿一个人内心里的善恶。”
古笙说起这些的时候颇为自豪,沈况对于此也十分好奇,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奇怪的法术。
“那古仙子能看出我的内心善恶吗?”
古笙闻言道:“上午的时候我就偷偷看过,不然你以为我会愿意与你说话?”
“姜疑你啊比较奇怪,你心中虽有恶,但这种恶与我之前见过的恶似乎有些不一样。你的恶像是介于好与坏之间,一念即善,一年堕恶。不过呢,你的恶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从整体来看你算是一个好坏蛋。”
听到古笙对自己的称呼,沈况笑道:“坏蛋还有好的?”
古笙傲娇道:“谁让你编排本仙子来着,本仙子可从不会变成人去吸食那些小屁孩的阳气,白白玷污了本仙子高贵的灵魂。”
古笙说完,她看向沈况又接着道:“姜疑啊,那个和你一起的姑娘早些时候我也看了。”
沈况道:“那姜姑娘的内心是善是恶呢?”
“那位姜姑娘啊,和你一样,奇了怪哉。你心中有一团小恶,她心中则有两团,一团和你一样,至于另一团嘛更为奇怪。”
沈况闻言不解道:“奇怪在哪里?”
“那位姜姑娘的另一团恶好像是针对你的?”
沈况指着自己道:“针对我?古仙子你不会弄错了吧。”
古笙反驳道:“敢质疑本仙子的法术?本仙子这门法术在流水村那些人身上可还从没出过差错。”
沈况闻言则道:“难道是因为我与姜姑娘的修为都比古仙子你高?”
“她也比我高?”
沈况点头道:“姜姑娘是万象境大圆满,就是妖族的合气境大圆满的修为。”
沈况的一句话,让古
笙开始有些不自信了。不过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法术会出差错,她是谁,她可是落花河边最美的小狐狸。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古笙还是弱弱道:“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这件事姜疑你知道就行。白天的时候我有好几次都看到那位姜姑娘看着你笑,想来也没有害你的心思。”
沈况笑道:“那是当然,我与姜姑娘可是一起走过江湖的过命交情,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古笙哼了一声,气自己的法术不灵光,也气沈况编排它。
没错,仙子都是喜欢记仇的。
夜风起时,沈况身旁的白狐古笙在习惯性的舔舐自己的毛发。沈况看到后憋着笑,古笙瞪了沈况一眼后也害羞的不再舔了。
“古仙子。”
“怎么了?”
“你在落花河待了多少年了?”
古笙昂起头想了片刻,而后摇头道:“太久了,记不清了。以前我有灵智不过不会说话,那时候这里还没有人,也是最近百年才有的人。姜疑,你问这些干嘛?”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片刻后。
“古仙子啊。”
“又怎么了?”
“你想学人类的修炼心法吗?”
“我还没化形,人类的心法我学了也没用。”
沈况道:“古仙子没化形不也能口吐人言嘛,说不定这方小天地不一样呢?”
古笙想了想觉得道理似乎不错,于是便道:“你虽然教了我,但我可不会叫你师父的。”
沈况笑道:“自然不用。”
古笙又道:“我把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你教我的时候可不能藏私,要学就学最厉害的。”
沈况点头道:“那我就把我学的心法教给你。”
“你学的厉害吗?”
“自然厉害。”
“要是不厉害我揍你。”
“等古仙子化形,我也还没死,仙子只管揍我。”
心法观海潮和剑法含吾以及七星剑诀都算是沈况压箱底的功夫,其中又以观海潮最为重要,因为心法修炼是一切武学之基础。
“古仙子,我所学的这门心法名曰观海潮,共三层。一层曰观大地而获青烟,二层曰观天穹而吸紫气,三层曰观海潮而破万法。观海潮的每一次突破都是对于我们自身境界的极大提升,古仙子若是能修炼到第三层,入道化形也绝非难事。”
随后沈况又将观海潮的每一层修炼细节一一告诉了古笙,白狐古笙显然也觉察到了观海潮的不凡,所以听的极为认真。
“古仙子都记住了吗?”
古笙点头道:“都记住了。放心吧,若是我能修炼我一定好好修行。”
清风明月在,静等佳人归。
一人一狐,笑了又笑。
坡下风来,坡上人过,来来往往,形形色色。
沈况之后与古笙告别,古笙告诉他明日顺着山坡一直往东就可以离开流水村。
古笙望着夜色里沈况越来越模糊的背影,脑海里忽而冒出了许多念头。
小狐狸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拜月,低头虔诚,默默记下了“姜疑”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林石亭
晚饭苏瑶也没吃,自从小姑娘柳汐离开后她就一个人待在小院里哪儿也没去。
沈况回来的时候,苏瑶依旧坐在石桌边发呆,以至于她压根没有注意到沈况。沈况慢悠悠地走到石桌旁坐下时,苏瑶方才回过神望着他道:“回来了。”
沈况点了点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回来你都没注意到。”
苏瑶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胡思乱想而已,离开流水村我们就又要踏上逃亡的路了。”
沈况也跟着感慨道:“是啊!不过这么远的路我们都走了过来,后面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苏瑶闻言看了看沈况,而后继续枯坐,什么也没说。
沈况察觉到苏瑶心绪有恙便接着道:“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苏瑶将双手摊在石桌上,下巴枕着手背喃喃道:“可能是被孩子们的欢乐感染了,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这里还有些舍不得。”
沈况笑着安慰道:“大概是走得太远,心里累了,忽而感受到别人的关心,那些离愁别绪就一下子都被勾了起来。没办法,我们始终都是要继续走的。流水村是流水村,我们是我们,我们在这里待得久了还有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好的事,留不得。”
对于这些琐碎苏瑶心里也清楚,一个人久了,便就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小姑娘柳汐的肩膀虽然不够宽广,但刚好能够容纳苏瑶那颗飘荡的心。
沈况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教孩子们剑法,传小狐狸心法,都是因为他真的喜欢这里,所以才希冀他们可以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以应对那个万一。
沈况真的有些想喝酒了,只不过当下无酒。
两人短暂无言,随后都下意识的望向对方。
四目相对时,默默含笑间,只是无言。
相逢即是有缘,缘起缘分,缘聚缘散,留不住就只好静待下一次的重逢。
清风拂过,朝阳初升。
第二日清晨,沈况和苏瑶起的很早。
昨晚沈况已经对村长说了两人今日要走的事,所以一大早沈况去村长住处的时候,老人家已经在涂凡,魏江的陪同下候着沈况了。
村长看到沈况和苏瑶牵马来的时候颇有感慨,顶好的年轻人便是在和平年代也不多见,希望他日头的江湖路顺遂。
“姜少侠,姜姑娘,一路保重。”
“范爷爷,涂大叔还有魏大叔你们也保重。”沈况说完,与苏瑶一起抱拳拱手。
流水村里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所以沈况的苏瑶离开的时候村长范岑只让涂凡他们给沈况带了些酒水小食,做个念想。
随缘而已,下一程各自珍重。
沈况和苏瑶安静的离开了流水村,熟睡中的小家伙们尚还不知道。
两人走过昨日里的那处小山坡时,沈况发现白狐古笙已经早早在半山坡处等候了。它远远看到沈况骑马过来的时候,在地上上下跳跃。
“古仙子,保重了。”马背
上,沈况的声音随着清风传入古笙耳中。
古笙也喊道:“姜疑,你也是。”
“古仙子,其实姜疑也没那么惨的!”
来时偶然,去时亦偶然。
沈况与苏瑶沿着山坡小道一路东去,许久过后周遭风景骤变,桃花和草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与清幽僻静的茶马古道。
来时百里山路荒无人烟,去时这一路也大抵如此。
离开流水村的地界后,沈况和苏瑶一路疾驰百余里都未见人迹,两人穿插山林中,直到这日傍晚两人赶路疲累准备牵马慢走休息的时候,才在前路竹林的一座石亭里碰见两个正在对弈的人。
亭中,一人须发皆白,不过模样却宛若年轻人。另一位则是个中年男子,当下正捻须冥想,思考手中这一子落在何处为好。
沈况远远瞧见两人的时候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因为几百里山路无人,偏偏在路边一石亭里碰见两个仙风道骨的家伙,过于巧合了些。
沈况与苏瑶瞬间交换了眼色,而后两人继续赶路,并没有因为亭中两人的存在而过多警惕。
须发皆白的“老者”率先发现了牵马远来的沈况与苏瑶,那时候与他对弈那位中年人恰好落子完毕,方在心中窃喜下了一记神仙手的时候便听闻面前老者笑道:“没想到在这孤僻山林里竟还有如此有趣的年轻人,姜兄不看看吗?”
被唤作姜兄的中年男子闻言回头看去,远处林间小道上果然有一男一女正牵马步行。中年男子又注意到两人脸上都带着面具便笑道:“多半是一起走江湖的小夫妻,卢兄这可不适合多看啊。”
“老者”自然明白中年男子话里的提醒,不过他还是笑道:“我观那小兄弟身上并无太多戾气,多半还是那行走四方,仗剑天涯的小侠客,多看一眼想来无妨。”
“老者”刚一说完中年男子便反驳道:“非也非也,相比之下我倒更看好那位姑娘。腰佩长剑,青丝纶起,好不风流。”
“老者”闻言笑道:“姜兄,咱们这是在外面,不用再担心你那妻子会约束你了,明明就是那小兄弟风姿更盛,何来说违心之话。”
被朋友揭了老底,中年男子也不恼怒只是笑道:“实话实说而已,卢兄要是不同意咱们何不当面问问,听他们自己说更厉害?”
“老者”笑道:“有何不可!”
亭中两人争论之际,早已忘了桌上还有那未完之棋局。
“老者”与中年男子方达成一致的时候,沈况和苏瑶也恰好牵马路过。
沈况和苏瑶都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只不过路过石亭的时还是被叫住了。
亭内中年男子起身对着路边沈况喊道:“可否耽误小兄弟片刻?”
沈况和苏瑶闻言停下脚步,沈况偏过身子望向中年男子道:“阁下若是要问我二人谁更厉害,那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舍妹更厉害。”
“老者”和那中年男子显然都没想到沈况远远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沈况说完,两人相视
一笑。
“没想到小兄弟功夫了得早就听了去,卢兄,咱们羞愧啊!”
中年男子虽然如此说,但他显然一点也不尴尬,他又笑道:“小兄弟既然知道我们的争论,为何不说个违心话让我赢呢。”
沈况则直白道:“阁下的运气不好,猜错了,而且我们不是夫妻,您又猜错了,一错再错可不好救。”
中年男子被沈况说的哑然失笑,倒是那位白发“老者”爽朗笑道:“姜兄,人家小兄弟实话实说而已,劝人向恶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中年男子转身笑道:“我算什么君子,能赢你就行。”
中年男子随后又看向沈况道:“小子,要不要坐下来与我二人喝两杯。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沈况不屑笑道:“阁下怕不是闻到了我这包袱里的酒香,故而想来蹭酒喝吧。再说了,你是不是坏人可不是光凭你一张嘴说了就算的。”
沈况咄咄逼人的语气那中年男子也不在乎,依旧笑道:“好歹我也是个前辈,你小子说话能不能别一根筋。喝你一口酒怎么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请我喝酒我不买账的吗?”
听闻中年男子此言,沈况属实被逗笑了,沈况将头靠在大黑的肚子上看着他笑道:“那阁下何必多此一举,蹭我这一壶酒呢?”
一直坐着的“老者”见中年男子与这年轻人言语博弈间一直处于劣势,便笑着打圆场道:“小兄弟见谅,我这姜兄脸皮薄,拉不下脸面与你讨要口酒水。小兄弟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在此休息片刻与我们饮上一杯。”
白发老头的言语明显轻柔了不少,而且脾性颇对沈况胃口,所以“老者”说完后,沈况先是看了苏瑶一眼,询问她的意思。
见苏瑶没有拒绝后沈况便也笑道:“有何不可?”
沈况方才询问苏瑶的那个动作,“老者”和中年男子全都看在眼里。中年男子似乎已经忘了沈况之前那般咄咄逼人的语气,当下笑道:“嘿,也是个怕媳妇的好男儿。”
苏瑶闻言,眼神一横,冷冷的望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则脖子一缩悻悻道:“小子,你媳妇你不管管?”
沈况边往亭子里走边笑道:“我打不过她,怎么管?”
说完,三个大男人哈哈大笑,唯留苏瑶在拧着沈况腰间细肉,沈况呲牙咧嘴,不过嘴上还是带着笑意。
妹妹那套说辞对于看惯了人心得两人来说纯粹只是推搪说辞,所以两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包袱里装着的是村长范岑临走前赠予的酒水,魏江告诉沈况说这酒名字就叫流水,村子里自酿的,算不上有多好,不过胜在烈,能醉人。
沈况那晚是体会过流水得力道的,所以深有所感。
沈况其实能感觉到石亭里两人的不凡,而且也能感觉到两人没有恶意。
沈况拎着两壶酒缓缓走近,自酿的流水酒香遮掩不住。
亭中“老者”笑声不减,中年男子则多看了沈况两眼,心里觉得算是能过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姜太玄与卢奉照
有酒喝,中年男子态度就好,对于沈况的称呼也从小子变成了小家伙。沈况自也礼尚往来,将阁下改成了前辈。
沈况与中年男子你来我往,说道不停,须发皆白的“老者”夹杂其中,偶尔笑着说上几句,倒也两不相帮。
沈况拎着酒壶走进石亭,还未落座,嘴馋的中年男子不知从何处已经拿出了三个玉质酒杯。
中年男子朝着沈况努了努嘴玩味笑道:“多喝两杯,小媳妇不会管你吧?”
沈况也不退让,笑道:“我辈男儿顶天立地,岂会让媳妇管束了去,但喝无妨。前辈媳妇今日不在这里,想必也可痛饮。”
沈况语气说的豪迈,中年男子听完看了一旁的苏瑶一眼,似是在说你小子吹得一手好牛皮。
不过两人这算是臭气相投,光头不笑话和尚,所以中年男子也没揭穿沈况,只是霸气笑道:“我与你一样,从来说一不二。”
须发皆白“老者”听闻两人言语,大小不已,他任由两人吹嘘,不点破。
苏瑶没有兴趣与他们多废话,独自走到石亭边,靠着围椅坐下,擦拭长剑。她动作虽然无声无息,但落在“老者”与中年男子眼里多少有些“威胁”的意思。
沈况走到石桌旁大刺刺地坐下,看见桌上两人尚未下完的棋局,皱了皱眉头。
中年男子本欲将棋盘收整了,不过见沈况皱着眉头后便笑道:“怎么,你也会下棋?要不试试把我这局面扭转过来。”
沈况初生牛犊不怕虎,捻起一颗黑子胡乱落在棋盘上。
“老者”和中年男子见沈况不说话只是落子便都好奇起来,莫非这小家伙还真会围棋?
他们紧盯沈况落子的位置,见沈况无声无息落子天元,轮到两人皱眉思量了。
两人推敲揣摩不曾说话,沈况也装高手,不说自己乱下一通。
片刻后,那“老者”率先反应过来大笑道:“哈哈哈,神仙手,又是一记神仙手啊!”
中年男子尚还没有看清局势,听“老者”陈述其中原委后,他捻起胡须奇怪的看了看沈况道:“我怎么看你这小家伙也不像是个会围棋的人?”
沈况笑道:“我也一样,怎么看前辈你也没有那种高人气质。”
沈况言语直白,中年男子并不生气,大笑道:“知道我是前辈高人还如此与我说话?”
沈况闻言挑眉道:“还想不想喝酒了?”
“喝,喝。”
沈况这才笑了笑,且把自己胡乱下的时说了出来。
“老者”闻言哈哈笑道:“看来是误打误撞下了这么一手,姜兄啊,如此平稳继续下去或是再来这么一手我可就要输咯。”
中年男子也笑道:“他再胡乱下两手我也赢不了你,与我下棋还惦记着赢,你这是摆明了欺负人啊。”
说着中年男子收起棋局,摆好酒盅道:“来来来,喝酒喝酒。小家伙,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你包袱的酒香了,快让我尝尝。”
看着中年男子急不可耐的样子,沈况也不与他反着来,揭开小酒坛的泥封,小亭中顿时酒香肆意。
中年男子闻着味道一脸享受,沈况给两人倒酒,中年男子开口道:“天底下的好酒鲜有我没喝过的,小家伙你这酒唤作何名,又产自哪里?”
沈况则道:“酒名可以告诉你,产地却是不行。”
中年男子一边听沈况说,一边端起酒盅饮了一杯。酒杯不大,满饮一杯感受酒香醇厚,在听沈况讲述酒中故事,好不快哉。
“这酒名为流水,以烈著称,其余的嘛没啥好介绍的,好喝是真好喝。”
白发“老者”在沈况解释的时候也喝了一杯。
两人各自一杯酒下肚后,中年男子砸吧着嘴笑道:“好酒,不
比那浮玉春差。”
白发“老者”也笑道:“确实是好酒,酒名流水,流水落花春去也,可谓天上人间。”
“这两句,应景。”中年男子笑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喝一杯酒感叹一句。几杯酒水下肚后,中年男子心满意足的看着沈况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沈况直接道:“姜疑。”
中年男子闻言喃喃自语了一句:“姜疑?”
一旁“老者”则浅浅的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而后笑道:“没想到小少侠跟姜兄你还是本家。我姓卢,他姓姜,姜少侠称呼我们卢前辈,姜前辈即可。”
沈况闻言各自问候了一句,而后又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
那位姜前辈缓缓问道:“姜小子,这荒山野岭的,你和你这小媳妇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两虽然带着面具,但我瞧你这小媳妇模样肯定不差,你就不怕被那山贼掳了去?”
沈况闻言,毫不掩饰的瞥了两人一眼直接道:“姜老哥,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谁还没有个秘密呢。就像你和卢前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一样,我有问过原因吗?再说了,你一把年纪瞧我媳妇干啥,不害臊啊!”
沈况一口一个姜老哥,一口一个卢前辈,中年男子这是莫名其妙掉了一个辈分。不过他也懒得与沈况纠结这些,只是笑道:“好家伙,反将我一军。”
沈况笑道:“彼此,彼此。”
白发“老者”也跟着道:“喝酒喝酒,有此好酒怎可慢待。姜兄,既然我们与姜少侠有缘,就该多喝几杯酒,说那些废话作甚。”
沈况看着这位卢前辈笑道:“前辈,我这酒水可只有两小坛,喝光就没了,您可得给我留点。”
卢前辈举杯笑道:“哎,怕什么!无非是多走些路再去买些罢了,饮甚,饮甚。”
有机会让沈况吃瘪,姜前辈也跟着煽风点火道:“年纪轻轻这么抠门干什么,小媳妇不让看就算了,多喝你一杯酒也婆婆妈妈的。你小子不爽利。”
“姜老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山林偶遇一杯酒,三人闲坐,一人无说。
沈况为何会愿意与两人饮此一杯,一来是他知道两人不是什么坏人,二来是两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像他的师父。
一杯酒而已,不耽误时间。
两坛酒既已启封,就没有余留的道理,酒虽烈,但不多,所以还远没有达到微醺的地步。
苏瑶一直在亭子里擦拭青挽,剑其实不用擦,苏瑶只是无事可做。白发“老者”和中年男子从没有进入过她的视野,她偶有抬头时看得也都是沈况。
媳妇,娘子。
诸如此类玩笑的言语,沈况说的理所当然。苏瑶自也没当真,只不过听到时心头总会有几分没来由的喜悦罢了。
想着想着,苏瑶的心情也便跟着好了起来,兜兜转转,悠悠然然,一壶酒而已,喝吧!
亭中三人饮罢后,沈况没有多做停留便就与两人抱拳告辞离开了。
苏瑶起先一步离开石亭,翻身上马,沈况见状笑着对两人说回家就管教。
这类言语,三个大男人都不当真,一笑而过。
石亭中,姜前辈与卢前辈看着骑马愈渐远去沈况和苏瑶,相视而笑。
名为姜太玄的中年男子笑道:“这小子还真会取名啊,姜疑、姜凝,两点之差。”
须发皆白的“老者”真名曰卢奉照,正是大魏范阳卢氏家主,姜太玄说完后,卢奉照接过话笑道:“老丈人和女婿的第一次见面,还真有趣。”
片刻后,卢奉照叹了一句道:“不应死。”
姜太玄则只默默说了三个字:“不该杀。”
卢奉照又道:“后面可就真是九死一生的截杀
了,姜兄果真不打算出手?”
姜太玄笑道:“凝儿喜欢这小子那是他们小辈之间的事,我跟着掺和什么。康竹城的事那丫头很快也会知道,如何抉择我都随她。若是凝儿如此帮他,这小子还活不下来,那就是他没有做我姜太玄女婿的福分。”
卢奉照虽与姜太玄是好友,且棋力高他极多,但若真论起身份,便是他是范阳卢氏家主也不够看。
两人之所以今日会出现在这山野里,也是他姜太玄的想法之一,他要看看他的独女看中的年轻人值不值得动用如此之多的力量。
“二十岁,归元静中期,如此天赋便是那武学止境大宗师也能想一想的。”卢奉照惋惜道。
姜太玄却不以为然:“你我见过的天才还少吗?只有活着的天才才能算是天才,如果他能在康竹城不死,我亲自派人护送他去东海城再远去南梁又何妨。”
姜太玄的语气看似平缓,但其中意思却极为重大。卢奉照知道,康竹城的截杀于姜太玄而言更像是他对那个叫沈况的年轻人的考验,会不会死?活了之后又如何抉择皆是考验。
说起北魏与南梁,卢奉照便想起近些日子北边柔然部族的事于是开口道:“我听说这一次柔然部族的动静很是奇怪?”
姜太玄接过话道:“柔然部族这一代的年轻可汗颇为了得,他以雷霆手腕震慑整个柔然部族,凡有异心者皆处死。如今的柔然部族可谓上下一心,所以今年的动静怕是不会小。”
谈论完北边的事,卢奉照又将眼光放回大魏朝堂。他突兀问道:“姜兄为何会有此选择?”
姜太玄随意笑道:“我若说是因为卢兄你,卢兄信吗?”
卢奉照闻言笑道:“信,为何不信。今晚我就去祖坟烧纸,我一个小小卢氏家主有如此面子,高兴坏了。”
一个不正经,另一个便更不正经。
姜太玄对于卢奉照的话选择性听不见,只是道:“天下大势如此,总不能看着国家分崩离析,毕竟我们的根还是在大魏。”
卢奉照深以为然道:“姜兄的选择必定不坏。”
姜太玄笑道:“我就信你卢奉照一回。”
卢奉照笑道:“可惜再没了那流水酒,否则我怎么说也要与姜兄痛饮三大坛。”
姜太玄闻言则又想起沈况便笑道:“那小子与他父亲和他师父年轻时都颇为相像,嘴下不留情。”
卢奉照闻言想起从前江湖里的那些个“老人”,跟声笑道:“论起这方面,那还得是沈九司擅长。若非我那时候打不过他,早撕烂他那张臭嘴了。”
姜太玄笑道:“谁还不是呢!”
两人兀自笑了笑后,卢奉照又想起一事开口道:“东边那件事如何了?”
姜太玄听闻卢奉照说起那件事叹道:“不容乐观,我听说云梦山的云清幽也下山了。一来是给沈况那小子护道一程,二来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寻找李成仁的下落。李成仁杀了地网五位宗师境的人物,自身受伤也不轻,地网当下正在全力通缉。”
“有地网那位门主在,李成仁还能连杀五人?”卢奉照有些不可思议道。
姜太玄道:“李成仁的修为犹在我之上,有此能耐不稀奇。只不过他因此而受重伤,下落不明,但愿不要死。”
卢奉照又问道:“那东西真能助我们突破大宗师止境瓶颈?”
姜太玄笑道:“这谁又能够知道,光是那止境大宗师便遥不可及,遑论突破。大道更上的风光,想必更美。”
卢奉照叹息一声,没有说什么。
这人间啊,来来回回,最终如何,谁又知道。
两人说完这些,姜太玄又想起已经远去的沈况,叹息了一声:“最好别死,否则我会被凝儿那丫头埋怨死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云碎村
与卢奉照、姜太玄分别后,沈况和苏瑶趁着落日余晖继续驾马赶路。
一路上,沈况发觉苏瑶的心情似乎不错。
不过这让他有些奇怪,之前在石亭里的时候苏瑶对那两人分明没什么好态度来着,怎么这时候突然又开心起来了。
沈况不解,因此赶路途中时而偏头看苏瑶一眼,见她依旧开心,沈况内心里的好奇也便跟着多积攒一分。
老话说的好,山水不分家,过山见水,天地妙哉。
之后,两人约莫着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在西边天际尚还挂着一丝火红残阳时,两人翻过山林,入眼处是那烟波浩渺的川泽大湖。
远远望去,大湖之上星星点点的渔船不少,不过大多是些小船,而且靠近山林这边并没有什么人家坐落。
过了山,见了水,两人视野一下子被拉大。时辰已不早,所以两人当下都不再着急赶路,两人又翻身下马,牵马慢行。
沈况估摸着若是再遇不上破庙,两人今晚就要露宿在这大湖之畔,天当被地当床,与天地同眠了。不过露宿野外的经验两人都很丰富,所以当下这会儿没人担心。
沈况与苏瑶牵马并行,苏瑶走在靠近湖水一侧,她偏过头看着粼粼湖面,心情跟着又好了几分。
沈况看见了边走边笑着问道:“苏瑶,之前赶路的时候我看你一直挺开心的,是有什么好事吗?”
苏瑶闻言转过头看了看沈况:“要你管?家里不是你最大,你说了算的吗,问我做什么?”
苏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开心的,只不过她想逗逗沈况,故而表情装的严肃。
沈况以为之前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所以压根没想到苏瑶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觉得苏瑶一定是因为之前他言语轻薄生气了,所以急忙解释道:“别生气,别生气啊。我之前那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吗?我那姜老哥说话有多气人你也是听到了的,他自己怕媳妇就造谣我也怕,我可不得反驳。”
苏瑶瞥了一眼沈况道:“所以你就把我说成你小媳妇?”
沈况见这么说有戏,便挤眉弄眼笑道:“近水楼台,苏瑶你即便带着面具旁人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位美人,气质遮掩不住。再说了,咱俩怎么说也是过命交情的兄弟,用你羡慕死我那姜老哥刚好合适。”
苏瑶本就没有打算为难沈况,与他拌几句嘴,趣味聊胜于无。
苏瑶笑道:“那姓姜的说话确实气人,这次先放过你,下不为例。”
沈况见苏瑶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便也跟着笑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晚间这会儿,湖中渔船正值返回岸边之际,也有那渔夫想趁着日头还在这会儿撒下最后一网,所以从岸边远眺湖心,能瞧见好些个正在撒网的渔夫。
他们嘴中不时哼着那湖畔人家独创的小曲儿,余音悠长,响彻整个湖面。
信口拈来的曲儿算不得多好听,只不过在这晚霞天际下,那些被拖长的音调极为应景,一幅渔舟唱晚图了然于心。
沈况听见那
曲子,觉得有意思,便也跟着哼哼,奈何听不懂湖畔人家方言,只能在那瞎唱。
哼曲本来就是为了好玩,沈况也不是此中行家,所以苏瑶听他哼哼也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难听的曲调听得久了,难免会觉得刺耳。
片刻后,苏瑶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只好笑着道:“沈况,你唱的也太难听了些。”
沈况不以为然的道:“曲儿不行,调子在,你没见我唱的时候那些渔夫们都在跟着和声吗?”
苏瑶听他胡诌,白了他一眼。那些渔夫听得见才怪,即便听得见定然也不会苟同,怕是连带着都会不承认曲子是他们渔家闲唱的了。
沈况自己也知道唱得难听,所以反驳归反驳,闭嘴也毫不含糊。
两人牵马走在岸边,远处湖岸处,一座渔村的轮廓逐渐显现。
几缕炊烟入眼,那是独属于湖边人家得恬静。
沈况与苏瑶都没有过去打扰的意思,所以两人牵马走到岸边一颗茂密的槐树下停了脚步。各自将马儿拴好后,沈况一屁股坐在岸边,看着极远处那水天一色的美景,赞叹不已。
远处雾气升腾,与群山相接。
沈况忽而想起从前记得的一首诗中两句,当下极为应景。他不自觉地低声赞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两句念完,沈况臭屁的呼喝真不错。
苏瑶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沈况一眼,都不用苏瑶多问,沈况已含糊笑道:“抄的,抄的!”
不过人间有此美景,怎叫人不留念。
马儿大黑见不得沈况自己歇息不给它弄些草食,因此在槐树下蹦跶踢腾,口中嘶鸣,抗议不止。
片刻后,沈况实在被大黑闹得烦了便只好起了身。他走到大黑身边指着它道:“你啊你,大哥我好不容易歇会儿,你急啥,大哥我还没吃饭呢?”
大黑不以为意,连看也不看沈况一眼。
沈况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一旁苏瑶的马儿道:“你看看人家飞雪多乖,再看看你。”
飞雪是苏瑶起的名字,飞雪其实和大黑一样都是黑马,有此名字纯粹是苏瑶自己喜欢。
大黑仍像听天书一样听沈况念叨,沈况苦哉大黑不会说话,否则一定要与它好好说道说道。
苏瑶坐在岸边看着沈况这般痴傻的举动莞尔笑道:“你与大黑计较个什么?它是马儿,饿了自然找你这个主人。”
沈况何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无聊想对大黑念叨几句罢了。
湖岸边好些地方草势茂盛,沈况将大黑和飞雪松开牵到前方,大黑和飞雪很乖,自顾自的吃草。
苏瑶看着沈况去,又看着沈况回来,沈况大刺刺地坐在她身边,两人挨着,看那远远落日缓缓降下。
风吹两人心不动,青丝自舞随波流。
残阳照在两人脸庞上,有些热意,却也有些凉爽,奇了怪哉。
大湖名为月栖湖,湖边渔村名为云碎村,云碎村村民世代以捕鱼为生,民风淳朴。
姑娘钟虞是
地地道道的渔家女子,二八少女,生的端庄秀丽。虽然没有高门大户小姐的锦衣玉帕,但一身女儿家的素雅气质却是云碎村家家户户都知晓的。
钟虞的父亲钟观也是云碎村渔夫中的翘楚,钟观对月栖湖方圆几十里的鱼儿习性位置皆了然于心,因此每每出船打鱼钟观从不空手而归,这在云碎村里也是广为人称赞。
钟观有日落前撒上最后一网的习惯,而且往往最后这一网要等上许久。因此钟观的晚饭基本都是在湖上吃的,女儿钟虞给他送。
远处湖面上钟观正在耐心等着,他对今天最后这一网极有信心。
钟虞将饭食送到船上后,也跟着父亲一起在船上等着。钟观心疼女儿,便告诉钟虞让她早些回去,因为最后一网要想有大收获,还要等上许久。
钟虞知道后,便乖乖的跳上自己撑来的小船上,与父亲告别后,独自划着小船悠哉游哉的往岸边去了。
钟虞尤为喜欢落日前这会儿独自一人撑船的时光,宽广的湖面倒映着红日,景色极美,而且偶有凉风吹过也很舒服。
村子离得近,所以钟虞也就不着急,慢悠悠地撑船。偶尔看到船下游过的鱼群她还会停下试着去捞一捞,空手自然捞不到,钟虞纯粹是想玩水。
如此悠哉游哉快划到岸边的时候,钟虞远远看见远处湖岸边的那颗大槐树下坐着两个人。
往日里钟虞都会在槐树下坐会儿看看日落,但今日那里有人她也不好再肆无忌惮的过去,不过她还是好奇想划过去看看是两个什么样的人,若是村子里认识的人也就不用担心了。
船儿朝着大槐树一点点的划去,坐在槐树下的沈况与苏瑶自然早早就看到了钟虞的小船。
沈况远远瞧见后开口道:“好像是朝我们这边划过来的,还是个小姑娘。”
苏瑶闻言瞥了一眼沈况,沈况知道是苏瑶想岔了便解释道:“重点是前一句。”
苏瑶不以为意道:“莫不是个诱饵,湖下藏了刺客?”
沈况笑道:“我们就两个人,对方若是来上三五个归元境大圆满的高手我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哪还需要这么麻烦,难不成这回还会出现一个“空海大师”拯救我们于水火。
苏瑶笑道:“你莫不是与魏礼他们吹牛皮吹傻了。我觉得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且看着吧。”
钟虞船行的慢,她自然也是怕树下那两人是什么坏人。
钟虞靠近了些后,隐约看到树下两人中其中有一个也是女子。那模样身段钟虞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观她举止钟虞认定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女子与身边男子都带着面具,腰间佩剑,明显就是一副江湖人的打扮。江湖人钟虞从不会靠近,她晓得其中利害。
不过奇怪的是,树下那两人虽然她都是第一次见,但心里就是生不出什么警惕心她反而莫名其妙的认为两人不是坏人。
不知不觉,船儿就靠的近了。
钟虞看清了两人的模样,沈况和苏瑶自也看出钟虞只是个普通的渔家女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偶见
钟虞在离着岸边还有十丈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坐在小船上遥遥看着槐树下的两人,觉得好奇也觉得有趣。
树下两人衣着简朴,钟虞觉得与她身上所穿的差不多。
那个男子钟虞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那位姑娘钟虞觉得她一定出身富贵人家,因为有些气质是遮掩不住的。
小姑娘钟虞坐在船上想着想着思绪便飘得远了。
沈况坐在岸边看着湖上的小姑娘觉得很有意思,他知道小姑娘多半是好奇所以才往岸边划来想要远远看两眼。
沈况以为既然来了,小姑娘总要与他们开口说几句话的,却不曾想她一走神就发呆了好大一会儿。
于是沈况站起身,使了点力道朝着小姑娘钟虞所在的方向喊了声:“小姑娘,你好啊!”
尚还在走神的钟虞闻言忽而想起自己当下所处的地方,立刻回过神来。钟虞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原本坐在树下的那个男子当下正站在岸边朝她挥手。
因为隔着些距离,所以钟虞对于那两人的相貌其实看得并不真切。钟虞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打招呼,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本是因为她自己好奇要往这边来的,此时也不好装作没听见,所以钟虞只能硬着头皮也朝着湖边沈况所在的位置挥了挥手,没有言语,算是回了礼数。
苏瑶分明看见湖上小姑娘的迟疑与警惕,故而笑着叮嘱沈况道:“你别吓着人家。”
沈况笑道:“姜少侠我长得有那么差吗?”
苏瑶闻言道:“人家姑娘本来就以为我们是坏人,你这么一来岂不是坐实了。厉害的江湖人都很内敛,如你这样最多算是个半吊子江湖人在招摇撞骗。”
沈况听闻不以为意,他本想着再和小姑娘闲聊几句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湖上那艘小船已经开始掉头往村子所在的方向划去了。
苏瑶见状笑道:“看,被你吓跑了吧。”
沈况瞪大了眼睛看着头也不回的小姑娘,少侠我有那么吓人吗?
唯一的乐趣没了,沈况无聊的站在湖边,随手捡起几块平滑的石子,斜着身子打起了水漂。
“你做什么呢?”苏瑶问道。
沈况牛头不对马嘴的回道:“我在打鱼。”
苏瑶闻言懒得再理沈况,沈况便只好扭头解释道:“这叫打水漂,小时候我常和祝虎月玩,比谁的石块在水上打出的水漂多,要不要试试看?”
沈块伸手递出一块石子。
苏瑶没有拒绝,饶有兴趣的站起身,接过石子,然后学着沈况的姿势,用力扔了出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石头急速掠过水面,打出一连串的水漂,水漂多且远。
沈况一眼就瞧出其中门道,笑着道:“苏女侠,打水漂可不允许运转真气,要凭着自己的手法,就像我这样。”
沈况口中一句走你,而后手中石子便快速掠出,湖面上浮现十余个水漂。
苏瑶闻言哼道:“我再来一次。”
打水漂虽然只是个简单的游戏,但玩起来就很容易陷进去,尤其是平滑的石子找的多了,便总想着
全部扔完。
沈况和苏瑶你一下我一下,不多久就各自扔出了二十余块石头,玩得不亦乐乎。
苏瑶虽然是现学现用,但很明显手法比沈况要好,每次打出的水漂总会比沈况多出几个,这让沈况很实不服。
两人打着打着发现原本湖面上已经划远了的小姑娘,竟然又掉头划了回来。两人有些不明就里,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疑惑。
沈况内心狐疑,难道半路上知道了姜少侠不是坏人了?
在看到沈况主动打招呼问候后,钟虞心里留了个心眼,不觉得沈况像是什么好人。所以钟虞原本就是打算回家的,只不过她划着划着又在岸边看见了那个讨嫌的年轻人。
年轻人名叫韦修格,是月余前游历至云碎村的一位江湖人,弱冠年岁,在云碎村里偶遇钟虞后便不再走了。
韦修格也直白,见过钟虞几次后就直言喜欢钟虞想娶她过门。
二八年纪的少女哪能受得了如此轻薄话语,所以父亲钟观知道后,手拿扁担追着韦修格骂了二里地。
不过这番痛骂不仅没将韦修格骂走,他反而边跑边高喊未来老丈人好气魄。
后来钟观实在追不动了,便只好作罢。
再之后,钟观对于韦修格也是处处提防。
韦修格依然没有离开云碎村,他找了个破落的茅屋就此住下了。经过钟观的那次追骂后,韦修格收敛了很多,不再直白的调戏钟虞,只是远远看见时打一声招呼。
年轻人韦修格相貌英俊,云碎村里的人都说若不是年轻人嘴儿欠了些,算是个不错的后生。
韦修格即便有所收敛,但钟观对他还是不放心,反正只要韦修格在村子里他就多几分警惕心,可不能真被这小子把他的宝贝女儿骗走了。越是长的英俊的年轻人花花肠子越多,以自己女儿那性子若是嫁过去被夫家欺负了都不知道。
对于一开始嘴花花后来变礼貌的韦修格,钟虞算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钟虞只觉得韦修格是个奇怪的人,好好的游历江湖不去做,竟是直接待在了他们云碎村,住着破茅屋,每天无所事事。
要说样貌,韦修格称得上英俊。但对钟虞眼里,也就只是英俊这样而已,没有其他想法。
平日里,钟虞得了父亲叮嘱都会尽量避着些韦修格。年轻人韦修格也没有一直死缠烂打,只是偶尔学那话本小说里老掉牙的套路来一次偶遇。
这么假的路子便是钟虞也能一眼看穿。
不过见着了也就见着了,钟虞不主动打招呼,韦修格招手说一句钟姑娘今天又漂亮了,钟虞也只是笑笑不多言。
钟虞还是不愿与韦修格见太多,能躲则躲。
晚间这会儿钟虞刚遇上两个陌生的江湖人,回去路上又碰到那个假装在岸边偶然出现的韦修格。钟虞不想与他多说话,所以只好调转船头又往槐树那边划了去。
在岸边的韦修格知道钟虞是在故意躲着他,所以他也慢悠悠与钟虞同方向,韦修格时不时看一眼小船上的钟虞,觉得世间女子都及不上她。
喜欢,是个极为有意思的事。
韦修格自认为见过的貌美
女子不少,但从没有像钟虞这般让他一眼看去就沦陷了的。韦修格第一次见到钟虞的时候,内心里好似有个声音在说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韦修格知道钟虞暂时对他没有感觉,不过他也不慌,有个情场得意的前辈曾经告诉过他,与女子相处要的是那循序渐进。
这不,韦修格一开始不信,然后就被未来老丈人骂了个半死,现在,韦修格笃定一定要慢些来。
湖上钟虞划着船,岸边韦修格慢慢走。
钟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又往槐树那边划近了些,她在船上看到那两人在湖边打水漂。
钟虞也不再害怕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就这样划着划着就离岸边只剩四五丈的距离了。迎着落日余光,她已能看清两人的模样。
本还在打着水漂的沈况见到钟虞后笑着道:“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沈况话音刚落,湖岸另一边便传来一阵男子的呼喊与急促的脚步声。
“钟姑娘。”
“是叫姑娘你的?”沈况闻言问道。
钟虞听闻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迅速摇了摇头。
沈况看了苏瑶一眼,示意还是你来跟她说,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应该更容易沟通。
苏瑶还没问出口,远远看到槐树下站着两个人且担心钟虞安危的年轻人韦修格便迅速跑了过来。
沈况看此人身形,一眼就看穿了年轻人的底子,是个万象境后期的武人,年纪与自己相仿。
苏瑶不管韦修格,自有沈况应付。
苏瑶只是看着钟虞问道:“他是坏人?”
湖上钟虞闻言有些纠结,不过她很快轻声道:“韦修格也算不上是坏人,我只是不想遇见他。”
苏瑶笑道:“所以就不上岸划到我们这边来了?”
钟虞默默点了点头。
沈况在打量韦修格的同时,韦修格也在打量他。
韦修格看着慕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个带着面具的人,瞧着模样应该是与自己一般走江湖的年轻人人。只不过韦修格没能一眼看穿对方境界,所以他以为对方要么隐藏了修为,要么就是比自己高出很多。
对方给自己的感觉还不错,而且韦修格也没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恶意,韦修格便率先抱拳道:“在下韦修格,兄台幸会。”
沈况也笑着还礼道:“原来是韦兄,在下姜疑,幸会幸会。”
一旁的苏瑶听沈况和那韦修格客套完后笑着对小姑娘钟虞道:“别怕,有哥哥姐姐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苏瑶的话显然是在针对韦修格,沈况听闻后笑着对韦修格解释道:“韦兄莫怪,我这妹妹性情直爽,最是见不得仗势欺人。”
说是解释,倒也夹杂着一丝提醒。
韦修格听懂其中意思,便也跟着道:“姜兄这是误会在下了,我与钟姑娘还算半个朋友哩。”
同为男人,有些事情沈况一眼就能看懂,他觉得多半是韦修格喜欢人家姑娘而姑娘不喜欢他。
韦修格说完后,苏瑶看了看钟虞。
钟虞似乎很信任苏瑶所以说道:“父亲让我离他远些。”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些许往事
人性细微处或许不是第一次见就能看得出来,但沈况一向很认准别人给自己的第一感觉。有些善恶,有些喜欢与厌恶,无法用言语分说但我们却能切实体会得到,不需要太多言语解释。
小姑娘那句“父亲让我离他远些”说完后,沈况瞧着有些无奈的韦修格笑道:“韦兄,不是我说你,喜欢人家姑娘死缠烂打可不好。”
韦修格听见沈况言语后先是抬头看了钟虞一眼而后才对沈况道:“姜兄知道如何追求心仪的姑娘?”
韦修格一句说完,沈况变了脸色,年轻人果然不上道。哥哥我好心好意提醒你,说什么追求不追求的,我会个球。
沈况心里虽是腹诽但脸上还是笑着:“谈不上有多会,就是...”
一句还没说完,沈况只就感觉脊背发凉,转头看去原来是苏瑶正饶有趣味的听着:“我也来听听看我们的姜少侠有多会追求姑娘。”
这暗藏杀机的笑容,着实吓人。
沈况迅速转过身继续对着韦修格笑道:“我听说,听说啊。追求姑娘呢一要有心,不能一味的死缠烂打,二要学会投其所好,学那君子言行举止皆要得体。”
沈况简明扼要,韦修格却听的云里雾里,韦修格又疑惑道:“敢问姜兄何为有心?”
一个情场小白向另一个情场半白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询问怎么追求对方,结果自然是啥也没有。沈况笑着对韦修格挤眉弄眼,小声道:“韦兄啊,其实我也不怎么会。”
韦修格闻言看了一眼站在沈况身后的苏瑶,会心一笑,也跟着小声道:“姜兄我懂,我懂。”
韦修格如遇知己,沈况则一头雾水,我都不懂你懂个屁啊。
苏瑶懒得看两人废话,她偏过头望着不远处湖面上的钟虞道:“你撑船,姐姐在岸上走,姐姐送你回家。”
钟虞闻言稍稍看了韦修格一眼。
苏瑶会意道:“有姐姐在,不用怕。”
沈况见状也笑着对钟虞道:“你姜姐姐厉害着呢。”
小姑娘钟虞嫣然一笑,谢过了苏瑶。岸上韦修格望了一眼,也露出了笑容。
之后,苏瑶护送钟虞回家。
钟虞划着小船又往岸边靠近了些,一路上与苏瑶闲聊。钟虞问了苏瑶名字,也问苏瑶为何会来到他们云碎村,苏瑶笑着一一回答,有不能说的,苏瑶一言带过。
年轻人韦修格看着钟虞在自己眼前慢慢划远了终是没有跟上去,待两人走远后,韦修格与沈况一起靠在槐树下,像是两个半吊子江湖人游戏人间。
只有他们两个大男人在,所以有些话就能敞开了说无需避讳。
韦修格笑道:“关于有心二字,姜兄能否与在下详细说说?不瞒姜兄说,我很喜欢钟姑娘,也愿意娶她过门。”
他虽在笑,但笑容里总有那么一抹难言的苦涩。
男子一遇上心仪的女子,有些曾经的原则自然而然就会打破,不源自于外界,而是我们自己主动打破的。
韦修格便是这样,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一个普通的姑娘停留江湖。
沈况知道韦修格误会了他之前的话,对于情爱一事虽然沈况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有些话他还是有
资格说道说道的。
沈况没有直接回答韦修格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韦兄,如果那位钟姑娘也喜欢你了,你会怎么做?”
韦修格闻言直接道:“当然是娶她过门,带她回家。”
沈况笑道:“如韦兄你这样的世家子弟与钟姑娘天然就有一层身份差异,钟姑娘是喜欢无拘无束的渔家女子,即便有你在进了高墙巷弄里她真的会开心吗?”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最主要的还是日后韦兄家人能否接受一个普通的乡野女子。当下世道,你我可以无视身份二字,但韦兄的家族人未必能如此。”
沈况说完,韦修格沉默良久。
韦修格没有否认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沈况的话让他想到了许多以前不曾考虑过的事。以前他只凭着一腔喜恶去做事,从没有考虑往后之事。
有了沈况的提醒后,韦修格忽然意识到如果只是把自己的喜欢强加到钟虞身上而不管钟虞,这很其实自私。
沈况看着久久没有开口的韦修格又缓缓道:“韦兄当下其实不用考虑那么多,有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钟姑娘也喜欢你。”
韦修格闻言苦笑一声,他是被姜兄的话带偏了,想远了。
天色渐暗,沈况坐在地上生起一堆篝火。
韦修格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就此坐在地上,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似有许多故事。片刻后,他看着沈况开口道:“姜兄也有喜欢的女子吗?”
沈况闻言笑了笑:“算是有吧。”
“那姜兄与那位姑娘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沈况笑道:“感情一事莫要起初便带着目的,男女之间的情愫除了一见钟情那便是长久相处而积累下来的情丝。也许一开始你们并不互相喜欢,但时间久了,对方身上的某些品质就会吸引你,久而久之便就成了爱慕。”
“情爱一事听别人说的再多都不如亲身体会一遭,有些道理即便我不说韦兄也能明白。”
韦修格闻言,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苏瑶回来了。
往后一直不曾说话得韦修格也起身准备离去,离开前他对沈况抱拳一礼,算是受教了。
沈况也不愿纠结韦修格到底懂没懂或是知不知道如何做,情爱一事他自己尚还不明白,又有什么资格为别人解惑?
一点自己的心中想法,他觉得韦修格应该能理解。
苏瑶一路送钟虞回家也大概知道了韦修格是个什么样的人,苏瑶与钟虞的看法类似,对于韦修格都只当作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喜恶可言。
韦修格离开,苏瑶坐下。
沈况随手从包袱里掏出两张干饼,递给了苏瑶一张。苏瑶接过,两人一口一口嚼着没什么味道的干粮,倒也不难吃。
其实饿了的时候沈况很爱嚼干饼,席地而坐随意啃着,一边吃一边走神,有些意思。
东边明月已挂,湖上只余点点光亮。
两人吃完干粮后,沈况将大黑和飞雪牵回,吃饱喝足的大黑对沈况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将两匹马在槐树下拴好后,沈况重新坐到篝火旁且摘下了附在脸上的面具,坐在对面的苏瑶已经摘了下来。
两人对坐无言,却有千
言万语。
苏瑶捡起枯枝,在篝火上随意摆弄了几下,她没有看向沈况,只是开口问道:“你与那韦修格说了些什么?我见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况随意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开导他不要一直死缠烂打,别吓着那位钟姑娘。”
苏瑶闻言也笑道:“追求姑娘家的手段你真知道?”
沈况摇头道:“当然不知道啊,都是我信口胡诌的当不得真,你也知道我胡扯有一手的。”
沈况说完,不知不觉想起了已分别许久的林晚照。
她已经回到了灵山城,如今怎样了?林大叔的境界提高了没有?管事林伯是不是还在忙碌?有没有再找到一个如他这般的高手护卫?
好些事他都想知道,最在意的自然还是那个姑娘,分别时日已久,却不知下一次相遇会在何时。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晚照,正是他心念的那位姑娘。
沈况一句说完后,久久未言。
苏瑶好奇的抬头看向沈况,发现他正在发呆想着事情。
苏瑶也似有所感,与沈况有关的女子不算少,但真正难舍难分的到目前来说还是只有那么一位姑娘。对于林晚照,她虽算不上熟悉但也知道那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
“想起林姑娘了?”苏瑶随口问道。
沈况没有遮掩,点了点头。
两人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篝火渐弱,两人和衣而眠。
沈况仰着身子,久久没有睡去,他想到了许多人也想起了许多事。
流水村的最后一晚,他与白狐古笙的那一番谈话对于沈况而言尤为特殊。看似是他在教古笙,在与古笙闲话,但其实古笙的那些随意言语给了他更多启发。
与空海大师说的那个问题也同样如此。
他在问心,问别人也是回答自己,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只是若有若无尚待确认。
他一直想去东海城的目的与苏瑶一样,都是为了看看曾经那片生养他的土地。不过除此之外,沈况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燃仇。
沈况觉得有些担子即使他如今才知道,但那也是属于他的,便是周围所有人都劝他放弃他也不愿意。
可那个答案真的正确吗?
后来的一路他慢慢知道了。
师父曾经告诉自己循序渐进,师叔、祝大叔还有姜凝他们也都在帮助自己,为了都是自己的活。
活之后是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有希冀只是不愿说,不愿与他内心的想法冲撞,所以没有说。
那时沈况不知,更没有想。
不过与苏瑶走的越久,见识的人越多,就愈发理解何为牵挂。
沈况怕自己牵挂的师父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韩师叔、祝大叔还有姜凝、林晚照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牵挂着自己。
若是自己死了,又算不算是自私呢?
沈况与他们说过活着,独独没有对自己说过,沈况想起与他一路经历生死的苏瑶,他希望苏瑶活着。
苏瑶也没有睡意,她的思绪飘得比沈况更远,她在想那身前事,也在想那身后人。
大湖之畔,月下两人,久久难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人安眠
今夜风又起。
林晚照沐浴完后坐在绣楼窗前,她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良久无言。
别后相思隔烟水。
一别多日,她已从曲儿城返回灵山城,他如今又在何处?
一切都未变,只不过她自己心上多了一个年轻人的模样,他叫沈况,是个江湖人,很厉害的那种。
女子心声,除了婢女怜雪谁都不曾倾诉。
秋落城,将军府内。
独孤南乔自师父离开云梦山后不久她也回了秋落城里,柱国将军独孤崇偏爱自己这个小女儿,他从管家梁文钦那里知道了独孤南乔在云梦山的所为后也并未多说什么。
我独孤崇的女儿,便是肆意妄为一次又如何?
对于那个叫沈况的年轻人独孤崇虽未见过,但近些日子对方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可谓不响亮,一个足以担得起他另眼相看的年轻人确实不错,但终究还是浸淫江湖时日尚短,此后生死难料。
独孤崇与女儿在别院里待了会儿后就随着梁文钦一起离开了,今夜还有贵客临门。
监天司小天司宋宛、宗师境严道济,晋阳王氏大公子王淳止、宗师境供奉王则,柱国将军李氏二公子李景易,宗师供奉李泽川,联袂驾临秋落城独孤将军府。
独孤崇带着梁文钦与独孤景亲自出门相迎,往来众人,小天司宋宛居首。
在独孤崇面前,宋宛虽然是晚辈,但今夜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将宋宛视为晚辈。
一位年纪轻轻的监天司小天司,不仅手握权柄,而且杀伐果决。监天司既然敢将此事全权交给她,那么她所代表的就是监天司的态度。
“独孤将军,我等今夜多有叨扰。”宋宛对着独孤崇抱拳道,说话间自有一股威严。
独孤崇也抱拳笑道:“宋天司客气了,诸位有请。”
将军府外如此场面,各方势力看在眼里。对于很多人而言监天司的登门早晚会发生,他们好奇的只是独孤崇的反应与最后的结果。
梅雾城,庭香苑。
姜凝在仔细看着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楼外楼探子又重新发现了沈况与苏瑶的踪迹。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两日而后又突然出现,而且沈况还突破到了归元境中期。
如今他们到了一个叫名叫月栖湖的地方,且身后并没有追杀人尾随,两人距离下一座城池康竹城已不足三百里。
这封信上所写都是关于沈况的一些简单消息,姜凝知道沈况无事,心中稍定。随后姜凝又打开了另一份密信,那是她刻意留心查探到的关于苏瑶的消息。
姜凝缓缓打开信笺,一字一句读着,只是她看得越多,眉头便皱的越深。
姜凝看着信上所写,这些从前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的事如今让她心如刀绞。姜凝看完后没有什么多余动作,她叫来晨儿让她通知温华即刻动身赶往康竹城,且将楼外楼留在梅雾城归元境以上的人悉数带着。
温酒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在乎危险,说什么也要跟着。
星夜出城的姜凝及楼外楼众人没有丝毫遮掩,不过没人敢来触眉头,也只有那
些知道内幕的笑着摇头,必死之局,无解之法。
云清幽下山后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东海城。
那个与她二十年不曾再见的男子,她已心心念念多年。即使心中怨念再深,可如今想起时她都已提不起任何埋怨。
那本不是他的错,而且他的江湖里不止有她。
只不过,云清幽还未到东海城,便收到了一封密信。
当云清幽颤抖着双手打开那封信看到那无比熟悉的字迹后,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的字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信纸上滴有血迹,让云清幽担忧不已。
信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不要寻找他的踪迹,因为一些缘故他需要躲藏一段时间。信的最后,他说了两句话,一是希望她力所能及出手保护他那徒弟,是个少年人,名叫沈况。
另一句,寥寥三字。
对不起。
云清幽知道她与他其实并未结束,即便多年以后,哪怕只是见到他的字她也心有情丝。
她知道轻重缓急,所以没有再继续赶去东海城。
想起他那徒弟,云清幽便会想到此行下山前自己那徒儿的拜托。那个少年人她也见过,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而且并不曾有人怜悯。
秋落城。
独孤崇亲自迎接宋宛一行人,又亲自将他们送出。
独孤崇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和蔼模样,只是对于对方所邀所求他没打算掺和,不过他也没有打算相帮。有此结果,其实宋宛已经达到了目的。
独孤崇并没有见过自己女儿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人,只有管家梁文钦曾经见过一次,听说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听说是个身世坎坷的年轻人。
他知道一些当年的内幕,更知道江湖上的腥风血雨。
怨不得他,只怨这世道。
大部分人觉得他该死,他可能就该死,至于原因谁又知道,谁又在乎呢?
月栖湖畔,苏瑶没有睡着,沈况也同样没有睡去。
两个一路生死相随的年轻人心有灵犀的起身坐靠在槐树下,两人紧挨着,相视一眼,只是未言。
天上的那轮明月依旧亮堂,听说再有三日就是中秋了。
不知何时,苏瑶将头轻轻枕在了沈况的肩膀上,沈况甚至没有侧过头看一眼,两人依旧无言。
良久之后,还在闭着眼睛的苏瑶缓缓开口道:“我们还去东海城吗?”
沈况嘴角上扬,无声微笑,只不过没人知道这是一声苦笑。沈况轻声道:“如果能去,我们就去。”
片刻后沈况问道:“想家了吗?”
苏瑶喃喃道:“已经没有家了,所以不想。”
一句说完,苏瑶缓缓睁开双眼。她看着天上那轮明月与倒映在湖面上的流光浅笑道:“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这样一起看月亮吗?”
沈况还是笑道:“如果活着,就有机会。”
“不怕林姑娘吃醋?”苏瑶笑着反问道。
沈况轻声笑道:“忘了家里谁最大了吗?我从来说一不二。”
苏瑶娇笑一声,这一次没再
点破。
二人都再不言语,但好似已心有所感,知道了有些事情即将发生。
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遇到追杀的人了?便是那些小规模的袭杀也没有。自然不是那些人放弃了,清河崔氏的失败给余下人提了醒,所以沈况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谋划一次更大的截杀,考虑到所有不可控因素且要做到一击必杀。
“要不你还是留在云碎村或者返回流水村吧,余下的路我一个人走。”
沈况一句说完,苏瑶没有接话,而后沈况又继续道:“如果我侥幸没死,那我们就都安全了。如果我不幸死了,他们可能会就此收手,你会安全。”
苏瑶枕着沈况的肩膀依旧没有接话,同样的话沈况曾经对她说过。
之前她还敢看着沈况回问一句如果你死了呢?可这一次,苏瑶没了再看沈况一眼的勇气,哪怕是一眼,都没有了。
沈况好似听到了苏瑶的抽泣声,所以他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望那月光,想托明月告诉师父还有韩师叔他们,我这一路不丢人了。
有些事情脉络沈况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去想,这一路生死太多,也太累,所以能偷懒的时候沈况只喜欢这样躺着,能不动最好,若是还能遇上几个如白狐古笙那样有趣的“人”,就更值了。
苏瑶一直没有回答沈况的问题,她的确是在哭泣,沈况不问她也没说。她很快停下了哭泣,她心中默问微风此行终点在哪里?
微风不语,也许是不知道苏瑶问的是它们的终点还是她自己的终点。
“如果这一次之后我么都还活着你会愿意娶我吗?”苏瑶依旧枕着沈况的肩膀,缓缓问道。
沈况想了想,在准备回答的时候苏瑶出言阻拦了。
“别说,我明白。”
苏瑶没有笑,沈况也没有。
苏瑶说她明白,沈况亦是不知她是否真的明白。
这样的问题其实很难回答,沈况也想问那微风,却没想到微风呼啸而过,不曾留下一丝残影。
沈况苦叹一声,有些答案此刻忽而又模糊了。
这一夜,湖畔两人一夜未眠。
看那月落,看那日升。
云碎村里,年轻人韦修格和小姑娘钟虞也翻来覆去很久才睡去。
钟虞一直在回忆那个叫姜问的姐姐与她说的那些话,姐姐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起初钟虞摇头不过当姐姐笑着看着她的时候,她又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知道什么是喜欢,那些一看就能入眼,之后还想多看几眼的人就叫喜欢。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极好,这也是她不讨厌韦修格的原因。
姜姐姐之后又问她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韦修格,钟虞不再羞赧想了想后缓缓点头。
韦修格相貌不差,就是一开始口花花了惹了父亲。
姜姐姐听去后便笑了,钟虞见状慌忙解释道:“只有一点点。”
苏瑶笑而不语,她明白。
年轻人韦修格也在反复思量姜疑的话,何为喜欢?
韦修格起初不解,之后懂了一点,再之后慢慢睡去,懂了更多。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连桥村后
清晨,雾气朦胧。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月栖湖上,映衬出了早起撒网的渔家汉子身影。
一叶扁舟湖上,沈况于岸边远望,当下此景美极了。
苏瑶挽着沈况的手臂,枕着他的肩膀,如此靠了一夜。
沈况知道苏瑶是早间那会儿方才睡去,到现在尚不足半个时辰。他自己则怎么也没有睡意,日头升起时他反而越发清醒。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苏瑶幽幽醒来。
湖面薄雾渐散,天光乍亮。
苏瑶直起身子,也松开了挽着沈况的手,沈况偏头看着她悠悠道:“醒了啊。”
苏瑶点了点头问道:“你没睡吗?”
沈况微笑道:“好些事情要想,睡不着。”
苏瑶知道了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只是道:“那想通了吗?”
沈况笑道:“本就是些没有答案的事,想不通我也索性不去想了。”
随后两人站起身。
沈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对着湖面大喊了一声,沈况像是要把心中所有不快全都呼喊出来,所以这一声极为嘹亮,好在当下四周无人,不会打扰别人。
湖上风景不错,有此呼喝更添气魄。
沈况的一声呼喊也吵醒了大黑和飞雪,大黑不满的嘶鸣一声,不过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郁结,所以抗议声不大。
马儿通灵,大黑和飞雪尤为如此。
喊完后,沈况蹲在岸边拘起一捧湖水胡乱洗了把脸,苏瑶见状也学着沈况的模样洗了洗。
湖水微凉,得已清醒。
沈况站在岸边,脸上水珠未干,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感叹道:“昨晚忘了钓鱼,可惜了这大好湖水,不然咱们就有鱼汤喝了。”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瑶。
苏瑶也望着他笑道:“你现在钓也不迟,可以留着中午吃。”
听苏瑶认真,沈况悻悻笑道:“赶路要紧,此等小事下次再做也来的及。”
一桩小事而已,什么时候做都来得及。
两人简单的洗漱一番后,便又赶路去了,两人翻身上马,遥遥东去。
路过云碎村的时候,沈况先是看到了小姑娘钟虞,她瞧见两人驾马路过,遥遥挥手,其实是在与苏瑶告别,沈况脸皮厚也跟着挥手。
之后,沈况又看到了早起练剑的韦修格。
韦修格一身凌厉剑意没有丝毫收敛,他似要以剑意斩断一切烦心事。
韦修格远远瞧见沈况的时候,他停剑立身,喊了一声姜兄保重。萍水相逢的江湖朋友,沈况觉得有趣便也回了一句,预祝韦兄早日达成所愿。
云碎村往后两人即将途径一座名曰翻墨的小镇,再往后一路直到毗邻长江的康竹城都不再有城镇。
沈况和苏瑶两人清晨时分从云碎村启程,兼程赶路直到晌午堪堪抵达翻墨镇外。
翻墨镇虽然不大,但因为是周遭百里唯一的小镇,所以来往的的人很多。沈况和苏瑶只在镇外人烟稀少处稍作停顿,补充了些清水和干粮又在路边酒肆里听了些江湖传闻后便又继续赶路去了。
两人行踪算是隐蔽,躲过了不少探子眼线。
不过对于那些早早就在翻墨镇守株待兔的人来说,两人的踪迹依旧入眼可见。
只是奇怪的事,那些人就像主动约好了一般,没有人主动尾随,更没有人打草惊蛇,他们的目的似乎只是知道两人到了翻墨镇。
当然,那些探子的踪影也没有逃过沈况的注意,所以两人继续上路后,沈况一直都在注意后方动静。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一直到这天傍晚,出现在翻墨镇的那些人依旧没有动静,好似只是为了知道他出现了就可以,完全没有追杀他的意思。
沈况觉得奇怪,所以没有再着急赶路。
又是一天傍晚,夕阳洒在林间小道上,远来的两人牵马慢行。
最近这些时日,赶路之余能停下来闲逛的次数多了不少。
苏瑶这一路愈发沉默寡言,两人沿着古道牵着马走了片刻后,沈况终是不放心开口问道:“怎么了,有心事吗?”
苏瑶闻言偏过头看了看沈况,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是放松似乎无事,她缓缓道:“没什么事,就是心不定。”
沈况闻言便也没有追问。
两人如此又走了片刻,苏瑶喊了声沈况的名字,独独两字。
“沈况。”
沈况闻言看向苏瑶道:“怎么了?”
苏瑶似是有些纠结,连脚步都慢了许多,她迟疑良久,沈况便也耐心等着。
良久之后,苏瑶却是话锋一转嫣然笑道:“我们晚上吃什么?”
沈况知道苏瑶有心事,但她不想说沈况也就不多问。
苏瑶笑着说完,沈况也跟着笑了笑:“晚上还是啃干粮,若是咱们运气好碰上溪涧湖泊说不定能抓几条鱼,是不是怀念沈大侠的手艺了?”
苏瑶瞥了沈况一眼又给了他一个熟悉的白眼,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打击而是鼓励:“沈大侠的手艺还不错,红烧肉和鱼汤做的都还马马虎虎,很对苏女侠的胃口。”
苏瑶说完,两人心有灵犀相视而笑,至于那些奇奇怪怪的眼线探子早已被两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继续牵马赶路,运气不错碰到了个宽敞的山洞,而且山洞不远处就有一道长长的瀑布。瀑布之下是流水冲积而成的水潭,潭水不浅,清澈的水面下是欢快游动的鱼儿,个个膘肥体壮很适合烤着吃。
沈况站在水潭边看着里面一条条游鱼,仿若看到了一顿精美的烤鱼盛宴。
沈况也不耽搁,就地取出鱼钩鱼线,连鱼竿都不用,就这么径直垂钓。
水池中的游鱼兴许是没见过外人,所以沈况钓起来极为顺利,不多时就钓了两条三斤左右的鱼。晚餐有了沈况也就收了钩线,够吃就不用再杀了,留给后来路过此地的人。
黑夜逐渐笼罩,星光点点铺满夜空。
山洞外,蛙声虫鸣此起彼伏,山洞内篝火架子上两只大鱼被烤的滋滋冒油,焦香四溢。
“来,尝尝沈大侠的手艺。”沈况笑着将一只烤鱼递给苏瑶。
苏瑶接过,二话不说吃了起来。
除了缺点盐外,烤鱼的口味没得挑。
秋落城。
宋宛一行人到来的消息独孤南乔还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但对于他们此来目的,连父亲都不愿告诉她。不过独孤南乔心中隐约知道宋宛一行人的目的是沈况,镜花山水月镇外清河崔氏对于沈况的那场截杀,独孤南乔知道就是监天司的手笔,好在凭空出现了一位佛门武僧救下了沈况。
这两日独孤南乔总是心有不安,连练剑都松懈了,云梦九剑的第四剑瓶颈她始终不得突破,师父下山前曾告诉过她,红尘瓶颈在何处其实南乔心知肚明。
管家梁文钦是看着独孤南乔长大的,因此对于这位将军的七小姐颇为关爱。
终究还是自己女儿,独孤崇不忍心让她事后伤心,所以最终还是托梁文钦告诉了独孤南乔其中内幕。
对于独孤南乔,独孤崇没有任何约束,只是在她带着梁文钦、独孤景离开前告诉她她是将军府的七小姐,大魏柱国将军之女。
如此这般,两日悄然而过。
沈况和苏瑶距离康竹城已不足五十里,昨夜他们路过一处村庄,在村庄外露宿了一晚。
今天是八月十五,虽然同属于大魏国朝,但对于中秋节各地风俗及叫法各有不同。比如这个名叫连桥村的村子,当地民众就把中秋称作拜月节,而且在连桥村拜月节与除夕算是一样的重大节日。
今日早间,各家各户都早早起床,孩童们也不例外,今日不允许偷懒。
因此沈况与苏瑶牵马路过连桥村的时候就招来许多孩子打量的目光,每个孩子身上都绑着一截短短的桂枝,沈况以为是这一地的习俗。
以前在红泥巷,因为家里只有他与师父两人,所以这样的日子并不怎么隆重。沈况要么去巷子口祝大叔家,要么就是巷子里其他叔伯看到了沈况,邀他一起与自己孩子玩闹。
那时候,沈况虽年纪不大,但这样的邀请他都会拒绝,除了祝虎月之外。
祝虎月虽然惦记沈况,沈况虽然也喜欢躲着她,但两人的关系一向很好。
沈况看着那些好奇他们的孩童不免想到自己当年,那时候他大概也和这些孩子一样,看到奇奇怪怪的江湖人也会胆子大的上前瞧几眼。
孩子们终究还是有些胆怯这两个带着面具的外乡人,因此看了几眼后就三三两两跑开了。
苏瑶多看了那些孩子几眼,某一时刻甚至有过出神,也许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若不是真的绕不开康竹城,其实沈况不愿意走一遭的,如果绕道只能沿途北上再南下,这一来一回其中的危险其实不比直接走一遭差。
好在沈况和苏瑶各自还有一颗火舞丹,可以改换容貌,六个时辰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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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丹原本沈况是打算往后进入东海城用的,不过当下境遇绕不开要用到,心疼也没办法。
往康竹城的一路,两人行的很慢,苏瑶也愈发沉默寡言,每每都是沈况说一句,她答一句,沈况若是不再问,她也就不再说。
康竹城这一遭注定艰险异常,沈况只希望六个时辰他们可以逃离。
沈况看着低头前行一言不发的苏瑶,他自己心中其实也是五味杂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山野吴酒
过了连桥村,离康竹城便更近了,不足五十里的路程,两人骑马也就一个时辰的事。
不过今日是难得的八月十五,所以沈况和苏瑶约好过了今晚明日再进城。
离着城池越近,一路上的人烟便也愈发多了起来,山林古道上,两名远游人牵马自远方来。
晌午时分,沈况与苏瑶在一处山林间的客栈停下脚步。
沈况之前远远望时来,便看到客栈外的旌旗上横挂着两个颇有意思的字,吴酒。
与秋落城韩师叔的那间客栈同音。
沈况觉得有意思,所以与苏瑶决定今晚在此落脚。苏瑶没有异议,甚至没问在此落脚是否人多眼杂惹人注意,因为这些事沈况自有考虑。
客栈位置不错,但就是有些老旧,所以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不过站在大门外沈况就能听到里面的吵嚷声,貌似生意不错。
沈况与苏瑶刚一走近,一名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肩上放着一块微微发黄的白布,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嘴里说的自然是那尘封不变的客气话:“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况见状豪气笑道:“住店,要两间上房,再给我们准备些吃食,最贵的那种。”
难得一回洒脱,气势得足。
小厮闻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客栈既然开在此处,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江湖侠士,小厮早已屡见不鲜。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数,所以对于面前两位带着面具的年轻江湖人小厮一点也不奇怪。
沈况说完,小厮谄媚笑道:“好嘞客官,保管把您安排妥当。”
大黑和飞雪是沈况和苏瑶自己栓的,小厮要代劳被沈况婉拒了。小厮自然也知道一些江湖人有那忌讳,因此没有执着。
将两人领进客栈后,小厮扯着嗓子骤然喊道:“贵客两位。”
一些正在喝酒吃饭的客人闻言便都朝着门口看了过来,瞧见只是两名年轻的江湖人,便有一人瞪着眼睛看着那小厮道:“垂野啊,你这认钱不认人的性子得改改了。咱们这些老主顾虽然没钱,但就不算贵客了吗?”
垂野是这年轻小厮的名字,他虽出身贱籍,但却有个文雅的名字,至于小厮姓氏无人问,小厮自也没有说的心思。
出言调笑的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同一酒桌上还有其他三两好友,也都笑着看着垂野。
垂野似乎也不怕他们,刚想出言骂几句,没钱让你在这儿坐着就不错了。
不曾想他那脾气更加火爆的老板娘却是先一步指着汉子骂道:“好你个元大光,有了个国姓就真以为自己是那皇子龙孙了?老娘可怜你们一群穷鬼,好心好意给你地儿喝酒,你倒好,吓唬我的贵客?再敢说一句,垂野直接送客。”
老板娘的火爆脾气常来客栈的人谁不知道。
垂野看着那个元大光吃瘪,得意笑道:“好嘞老板娘,我一定盯死了元大光。”
元大光一桌四人听着老板娘指名道姓地大骂竟是没有一个人出言反驳,两两闭嘴喝酒再偷偷摸摸碰个杯,不去看叉着腰的老板娘。
片刻后,老板娘稍稍消气,元大光悻悻道:“我闭嘴喝酒还不成吗?老板娘,垂野你们招呼贵客,
不用管我们。”
垂野笑道:“就和谁管过你们似的。”
说完,垂野回头对着沈况歉意一笑,而后领着沈况两人继续往里走。
这时候,方才大骂过的老板娘也扭着步子走到了两人面前。老板娘是个眼力见十足的人,客栈里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所以虽然沈况与苏瑶两人装扮普通,但她一眼就瞧出两人的不凡,老板娘身体微微前倾,软声笑道:“奴家暮秋,小少侠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老板娘暮秋直接忽略了苏瑶的存在,苏瑶也不以为意。
暮秋说话间,不时对沈况抛个眉眼,不过沈况连同她刻意展露的身姿全都置若罔闻。暮秋见状,逗弄了几下便也有所收敛。
不过当她听闻垂野小声嘀咕说两位客人房间餐食皆要最好时,暮秋便笑得合不拢嘴,看着戴着面具的沈况也觉得愈发英俊了。
老板娘暮秋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衣,衣着与面容皆透露着一股妩媚之感,姿容姣好。
所以那些常来的顾客也有很多是冲着老板娘来的,偶尔喝酒时看两眼老板娘,比在那康竹城里的青楼坊间宿醉一晚来的更风流。
沈况方才一直在听老板娘破口大骂,性子火爆之余还不至于惹恼一群江湖汉子,里面当然自有其分寸,但更多的沈况觉得还是依托于老板娘本身的不凡。
客栈里好些个江湖人,沈况一眼就能看出境界高低。比如方才那个被骂的元大光就是个万象境大圆满的武者,与他同桌其余三人则弱他一线。
除了元大光之外,客栈里还有一名归元境中期的中年汉子,他头戴斗笠,桌上放着一把长剑,一人独坐沉默不语,算是境界最高一人。
但这些人里,唯独这位老板娘暮秋沈况看不清底细,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不过这些心思都只是一闪而过,面对这些老江湖沈况没有多打交道的想法,更何况是在如今时期,说不定这些人里就会有其他势力的眼线。
老板娘与沈况愉快的交流完后就让垂野带着两位贵客去楼上厢房了,之后她则亲自吩咐后厨去做沈况要的酒菜。
客栈里的人对于沈况和苏瑶并没有太多视线,都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后就又各自与兄弟喝酒去了,有酒有老板娘不比看两个年轻人来的有意思?
沈况不露痕迹的在所有人身上打量了一眼,除了那个带着斗笠的剑客外没有特别突兀的存在,这也让沈况稍稍放心。
沈况和苏瑶跟着垂野上了二楼,老板娘暮秋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笑了笑,在这山野客栈里容貌俊秀的年轻人终归不多见,所以遇上了就该多瞧几眼才是。
难得又难得。
将沈况二人领上二楼后,垂野独自从二楼下来。
瞧着这会儿不像会有人来,垂野便随手在一处空桌旁坐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盏破瓷杯,自顾自的喝起了茶水。
山野老茶,味道只是还行。
元大光一桌以及其余几桌都是吴酒客栈的常客,见到那个势利眼的小厮垂野下来,元大光笑着打趣道:“垂野,有没有得到贵客赏钱?”
垂野自然知道元大光是在“骂”他,他瞥了一眼元大光,就
像在看可怜虫一样。
垂野随意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随意笑道:“大光啊,没见过这么亮堂的银子吧!”
元大光本只是随口打趣,想着只要垂野没得着赏钱他就能笑话几句,却不曾想还真给他得着了。元大光手里拿着酒碗,皱着眉头瞧了瞧那粒银子疑道:“莫不是把你那私房钱拿出来充数了?”
垂野得了赏钱心情好,不打算与元大光多计较:“大光啊,若是没见过银子就与我说,我让你多看两眼。”
元大光闻言笑道:“既然垂大爷这么开心,何不如把这一两银子直接送我,我好请你喝酒。”
元大光不要脸,垂野心知肚明。
垂野指了指脸,元大光摇了摇头,垂野笑着收回银子,心情颇好。
山野客栈还能有啥好盼的光景,吴酒无酒,垂野和老厨子一开始就觉得名字不好,但奈何老板娘觉得风雅,坚决采用。
垂野那时心里腹诽,风雅有个屁用,个个是大字不识的江湖汉子,能懂啥是风雅吗?
不过客栈不是他垂野的,考虑再多也还得看老板娘的意思。
一年到头,垂野就盼多几位如那少侠一般的江湖人,出手阔绰。
如此这般,一两银子,多多益善。
垂野笑着发呆,老板娘瞧见后便开始阴阳怪气道:“呦呵,得了赏钱垂野变大爷了,知道偷着乐了?”
垂野闻言回过神来,喝了一碗茶水后就起身忙活去了,不在意老板娘恶嘲讽轻飘飘地笑道:“歇一歇而已,老板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暮秋哪天不骂垂野几十遍,所以没再回应。
元大光瞧见垂野吃瘪,高呼下酒,不用佐酒菜就能连喝三大碗。
垂野瞪着那元大光恨道:“喝不死你丫的。”
话音刚落,老厨子吆喝端菜,垂野屁颠儿屁颠儿的往后厨跑了去。老厨子的要求垂野可不敢怠慢,老家伙狠起来连自己娘都骂更遑论他的娘。
小小垂野,难呦难呦!
楼上房间只有简单四间,说是上房其实也就是整洁干净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沈况和苏瑶两人也就两把长剑一个包袱,除了包袱外没什么需要放置的东西。
当下两人坐在一间房里,沈况笑道:“咱们今天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进了客栈之后,苏瑶的神色明显好了不少,所以听到沈况的话后,苏瑶也跟着笑道:“可以正经吃一顿咯。”
沈况听闻白眼道:“我和我的手艺都很正经。”
苏瑶笑而不语,沈况心有戚戚,没了底气,确实没那么好吃。
“不与你说笑了,说说那些江湖人?”苏瑶瞅着沈况道。
沈况闻她说起正事便也道:“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存在,除了那个戴斗笠的剑客和那位老板娘,其余都很正常。”
沈况说完,苏瑶也道:“我也觉得不像是来追杀我们的人,倒更像是那看戏的江湖客。”
看戏一词深得沈况心,如此形容再合适不过。
原本到这吴酒客栈只为待一晚,危险什么的两人其实都没有考虑,如今看来这里似乎比山野更安全。
第一百五十章 吴酒有酒
沈况与苏瑶在楼上待了片刻后,小厮垂野便来唤,说是酒菜已备好。
沈况笑着让他先下去,他们随后就来。
两人下来的时候,客栈里有几波客人已经离开了,当下剩的还有元大光四人、斗笠剑客,以及其他两桌皆只有两人。
垂野将沈况二人的位置特地放在了元大光旁边,美其名曰让他看看有钱的公子哥是个什么模样,以后去康竹城装阔也好装的像些。
元大光自然清楚,垂野就是摆明了恶心他,一两银子垂大爷,果真不同凡响。
沈况和苏瑶落座前,垂野已经将沈况要的四份菜食端了上来,一份竹笋炒腊肉,一份干炸小黄鱼,一锅红烧鸡外加佐酒花生一份,味道那叫一个香。
见沈况与苏瑶落座,老板娘暮秋端着一盘糕点和两壶酒款款走了过来。
暮秋越瞧沈况越觉得顺眼,暮秋走到两人桌前看向沈况笑道:“今日是拜月节,这里有几块月团饼和两壶桂花酒,算是姐姐我请少侠吃的。”
暮秋说着将糕点与酒放在了桌上,沈况见状急忙笑着说感谢,暮秋则糯声说不用,嗔怪了一眼。
邻桌的元大光瞧见这一幕后,也连忙憨声笑道:“老板娘,今日拜月节,我们的月团饼和桂花酒呢?”
元大光一句说完,桌上其余三人也跟着起哄问那糕点与酒水在哪儿?
暮秋闻言,脸上笑容顿时收敛,没好脸色的看着元大光道:“拿钱来就有,且有的是。”
元大光悻悻然,桌上兄弟,吴酒小厮、厨子、老板娘,客栈众人谁不知道他元大光穷光蛋一个,所以他直呼老板娘不公平,
暮秋毫不在意,依旧一句拿钱来。
瞧见元大光被自家老板娘呛,垂野也在一旁跟着打趣道:“大光兄弟,听哥哥一句劝,没钱咱就别喝了,桂花酒其实也没什么好滋味,除了好喝点,真的没什么。”
垂野说的恨不得捶胸顿足说那桂花酒有多不堪。
元大光不以为意,垂野这小崽子年纪不大,嘴上功夫可从不饶人。
元大光笑嘻嘻地看向第一次见面的沈况,笑着套近乎道:“在下元大光,敢问小兄弟名讳?”
沈况一直在听着元大光吃瘪,这会儿听到他与自己说话便也笑着回道:“我叫姜疑。”
“原来是姜兄弟啊,幸会幸会。”
元大光打什么主意沈况一清二楚,他觉得元大光也算是个有意思的人,便乐意与他说上几句。
不过老板娘暮秋听见元大光厚着脸皮与沈况套近乎后笑着对沈况提醒道:“少侠可要注意了这元大光,保管是蹭酒喝来的。”
垂野也跟着笑道:“元大光不是什么好鸟,少侠定要留个心眼。”
沈况听着两人提醒,笑着摆手说不用。
元大光见沈况还算好说话便愈发厚着脸皮道:“不瞒姜兄弟说,我馋那桂花酒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奈何哥哥我这兜比脸还干净,姜兄弟可否许我一碗桂花酒尝尝滋味?”
元大光说完,沈况二话没说拿起一壶酒递了过去:“元兄四人,一碗太少,这壶酒就算我请元兄喝的。”
元大光闻言也一
点不和沈况客气,接过酒壶开怀道:“姜兄弟豪气,下回我请姜兄弟喝酒。”
垂野听见元大光吹牛皮便道:“下回?莫不是要到下辈子了?”
元大光挥手说去去去,转身就与自家兄弟分酒喝了。桌上其余三人还算客气,都对沈况抱了抱拳,而后才一人一杯桂花酒美美喝去了。
老板娘瞧着元大光四人没出息的模样,说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而后与沈况告了声罪,回去柜上继续算那陈年老账。
垂野看着元大光,哼了一句走狗屎运了。
对于元大光四人,沈况没什么厌恶感觉,几人心性不坏,就是嘴欠了点。
至于老板娘暮秋与小厮垂野的反应沈况也不奇怪,不是十分相熟的人反而开不出这般玩笑。
苏瑶一直没管沈况与其余人的闲话,美味在前哪还有其他闲心。
小插曲过完,沈况也开始大快朵颐地吃饭。他先给自己满满倒了杯桂花酒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入口酒味清冽,隐有一股淡淡桂花香,酒味不重不过十分合乎沈况口味。
苏瑶没有喝酒,尤其桂花酒是那老板娘拿过来的。
一壶桂花酒其实没多少,所以元大光四人很快就把那壶酒喝了个精光,最后一杯酒下肚,元大光意犹未尽哈哈笑道:“老板娘的桂花酒美嘞。”
苏瑶尤爱那油炸小黄鱼,所以没多少时间就吃了个大半,这会儿听到元大光又说话,便无意瞥了一眼,之后便也不再看了。
时值正午,一直忙前忙后的垂野与老厨子也各自端了碗饭扒拉了起来。
老厨子不爱抛头露面,一人待在客栈后的厨房。垂野则拿了个大瓷碗压了满满一碗饭,随意找了个空桌便悠哉游哉的吃了起来,饭头上有肉还浇了肉汤,香着呢!
元大光看吃的正香的垂野笑道:“垂大爷的吃食不错嘞,大肉片都有三块,看来老板娘对你很好。”
元大光将食的音咬死,听起来像屎。
垂野知道元大光又开始阴阳怪气恶心他,不过他现在懒得与他计较哼道:“滚你娘的,老板娘什么时候对我不好过?”
又瞧着元大光与垂野互呛,客栈众人都觉得十分有趣,老板娘站在柜上瞥了一眼,两个天杀的。
戴着斗笠的剑客从始至终不曾言语,喝酒喝到忘我。
沈况也觉得元大光喝垂野两人有趣,便笑呵呵的又多喝了几杯桂花酒。
午间日头正高,垂野吃的满头大汗,不过心情极好。
与元大光偶尔互骂两句,闲午时光,又是悠哉游哉的好光景。
一众人在这闲散的时光里又吃了片刻,期间苏瑶偶尔跟沈况争抢鸡肉,如此美味,沈况也舍不得。
没过多久,客栈外又来了两名赶路人。
垂野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瓷碗,随意抹了把嘴后就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
不等垂野说完,其中一人就挥手沉声道:“备些好酒好菜,我们兄弟吃完还要赶路。”
垂野急忙说好嘞好嘞,而后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客栈。垂野给两人清理出一张桌子,就在那斗笠剑客旁。
老板娘依旧上来迎客,垂野吩咐后厨做菜,风尘仆仆的两位赶路人对于老板娘不假辞色,只是催促抓紧上菜。
元大光瞧了两人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没了和垂野互骂的念头,他偶尔与沈况闲话几句,不过不好意思再蹭酒喝,客栈里也因此安静了下来。
那两人坐下来没多久,门外竟是又来了一群人,十数人之多,瞧着模样其中大部分都是护卫,在护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
两名年轻人锦衣玉带,衣着华贵,其中又似乎以那女子为尊,想来都是高门子弟。
对于这山野小店,那位女子似乎并不介意,反观那名男子脸上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
垂野瞧见这一群人后,刚想上去迎客,不过还未走近就被走在两名年轻人前的老者拦了下来。老人语气和蔼,对垂野道:“不劳小兄弟,给我们上些合口的酒菜就行。”
老人说完,稍稍靠后的那位女子也笑着开口道:“秦爷爷,我听说这些山野小店都会有招牌菜色,就让他们多上几道特色菜。”
被唤作秦爷爷的老者闻言微微一笑,而后又对着垂野道了一声:“按我们小姐说的来。”
垂野急忙点了点头,虽然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这些一瞧模样就非富即贵的客人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垂野慌张地看了自家老板娘一眼,老板娘示意让他去后厨吩咐老厨子做菜,垂野心领神会,与那老者告了声罪便离开了。
客人登门,老板娘暮秋还是那副笑容,待人接客滴水不漏。
秦姓老者对着暮秋微微点头,并未多言,暮秋也点头回应,引着三人坐下。
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相对而坐,秦姓老者坐在中间。
那女子觉得这简陋的山野客栈似乎颇为有趣,故而看了又看。
待看到那混不吝的元大光后,偏着头多看了几眼,秦姓老者顺着自家小姐的视线望过去,发现是四位江湖人后,便慈眉善目地提醒道:“小姐。”
女子闻言,悻悻地直了身子,也不看秦爷爷。
秦姓老者见状笑道:“江湖人脾气性格迥异,那汉子脾气好,否则小姐这般盯着别人可就要生气了。
女子知道秦爷爷是为她好便俏皮笑道:“他没生气。”
秦姓老者笑而不语,自家小姐还是年轻了些。
坐在女子对面的男子对于客栈中的江湖人丝毫不放在眼里,他看着面前女子有些谄媚地笑道:“水烟妹妹,咱们此离康竹城已不足五十里,今日晚些就能入城了。”
名叫阮水烟的女子当下似乎也不再好奇即将到达的康竹城有什么好玩的事,反而对这客栈情有独钟。
阮水烟曾记得,秦爷爷说这样的地方就像是一座小江湖,往往南来北往什么样的人都可能有,便是那些宗师境的前辈也有可能出现。
阮水烟此时想起,便愈发好奇客栈中的其他人,对于面前名叫徐绣京的男子的话倒没怎么上心,只是敷衍回应了一句。
这些事,老者秦寒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说什么,对于小辈们之间的事,秦寒从不掺乎,更何况以自家小姐的身份,一个御史中丞的爷爷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