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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世新客     持剑txt下载     持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马江湖

    林家一行人自打离开佣狼帮的地界后便日夜兼程,半刻都没有停歇。

    管事林松风从林重山口中听到昨夜的事后,一边感谢老天一边感谢沈况。他握着沈况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惹得跟在沈况身后的苏瑶看得咯咯直笑。

    一众人这时适才回到船上,其余林家人看到林松风的反应后也面带笑意,管事林伯的反应委实大了些。

    林松风则对林重山一群人直翻白眼,笑骂一群白眼狼,不懂得感谢姜少侠。

    最后还是在林重山的提醒下,林松风这也才放开沈况让他回去换身衣服。

    沈况与众人告辞后就径直回了房间,苏瑶也一起跟着回去了。

    其余林家人各自四散开来,有感觉劫后余生的也有向留在船上的其他林家护高谈阔论姜少侠是如何力挽狂澜让那位佣狼帮帮主白无涯都惧怕的。

    沈况的身床的衣服上虽然带着血腥味,但他身上散发出的些许幽幽香味从来没有瞒过苏瑶的鼻子。女子本就心思细腻,何况是在这样追本溯源的小事上。

    沈况和苏瑶进了房间后,苏瑶自顾自的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而后就那样盯着沈况。

    只是将外面的衣衫换下,所以沈况也没什么顾及。

    只不过苏瑶一直望过来的眼神让他有些受不了,沈况抬眼与她对视,反而觉得有些心虚。

    “男人换衣服,你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是不是不太好?”沈况换完衣服后也在桌边坐下,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至此算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沈况说完,苏瑶看着他不屑的切了一声,而后打量着他缓缓笑道:“姜少侠身上的香味可真好闻!”

    说着,苏瑶还不忘用手拨弄空气闻了闻。

    沈况闻言心头一颤,他一直想着罗明城的事忘了这一茬了。他有些心虚的道:“哪...哪有什么香味,一个大男人身上能有什么香味,一定是苏姑娘你闻错了。”

    说罢,沈况喝了一大口茶水压压惊。

    苏瑶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沈况,盯的沈况心底有些发毛。片刻后,沈况听她又开口道:“哼,不说算了。谁想知道你的那些破事,我还不乐意听呢!”

    沈况抬头瞥了一眼偏过头去故作生气的苏瑶,叹了口气。沈况知道,苏瑶既是说出第一句话就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想了想后他缓缓道:“苏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大概是猜到了一些事情。不过这其中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至于我与林晚照之间,昨晚因为一些变故有了些纠葛。”

    苏瑶听沈况说完后,见他低头愁眉苦脸的样子,反倒笑了。

    沈况听见苏瑶的笑声后便问道:“苏姑娘,你笑什么?”

    苏瑶有些得意道:“不告诉你。”

    无色无味的弄情香其实苏瑶知道,昨夜她进入房间之后就发现了这一点。她大概猜测到了事情的走向,但没有直接明说,她只是想看沈况愿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时候见沈况愁眉苦脸的承认,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沈况见苏瑶不打算说,想了想,没想通,也就索性不再想。

    林晚照自打回到船山后就一直待在三楼,由怜雪陪着没有下来过。

    管事林松风觉得这一次林家人是遭了大难,遇两人方才绝处逢生,所以打算办个宴席热闹一番,顺便冲冲一行人身上的晦气。

    月亮悄悄爬上天际,夜也随之到来。

    为首的大船上,甲板之下的大舱里林松风特意命人清出了一片大空间,由着今夜宴席用。

    林松风开心,船上做事的伙计们也开心,因为今夜得了不少赏钱。

    林晚照一直到宴席开始才在怜雪的陪同下了大舱里来,沐浴更衣一番又和怜雪说了许多话,这会儿她感觉好多了。

    进了大舱之后,林晚照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寻找沈况的身影,以至于许多林家人的招呼她都没有注意到。

    当林晚照看到已经落座的沈况后,脸颊上便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笑微笑,心中安定。

    不过当林晚照又感受到坐在沈况身边的苏瑶望过来的视线后,她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苏瑶的眼神好似能看穿她心里想法一般,所以即便苏瑶带着面具,林晚照心中心中依然涟漪不定。

    在林晚照落座后,今夜的宴席便拉开了序幕。

    宴席开始前,是管事林松风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当然提到最多的还是沈况和苏瑶,毕竟林家人能躲过这一难全靠他们。

    不过林松风和林重山一样,不知道自家这朵最漂亮的花已经被沈况无情的摘走了,连盆一起端走的。

    林松风一番话说完,就由着一群人开始吃饭。今晚的饭菜极为丰盛,一众人又是刚逃过一劫,因此大家都食指大动,酒兴浓厚,就连苏瑶也多吃了些。

    席间,林家众人一个接一个的给沈况敬酒。就连林晚照也笑着给他敬了一杯,理由自然是感谢姜少侠救了她。

    两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都仰着脖颈一饮而尽。

    而坐在一旁的苏瑶则白眼直翻。

    船舱之内,觥筹交错,好不有趣。

    苏瑶对于两人之间的种种若说毫不介意也不可能,只不过她理解。而且她其实算不得沈况的什么人,便是喜欢又如何,还不是需要身不由己的去做些自己不愿意且会伤害他的事。

    念及此,苏瑶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脑海的一切阴霾也暂时遗忘。

    对于林家人不间断的敬酒沈况推之不去,一一喝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学乖了,用真气驱散了酒气。所以当林重山他们都昏昏欲睡快要醉倒的时候,沈况依旧清醒。

    林晚照只在给沈况敬酒的时候喝了几杯,其余时候要么是在小口吃菜,要么是偷看沈况和林家人喝酒。

    一旁吃的开心的怜雪也注意到过几回自家小姐这般颇有些娇羞的模样,她以为是小姐经过此事后仰慕姜少侠所以不奇怪。

    这一夜,明月当空,万里无云,月色与水色之间天际清明。

    船舱里的宴席很快告一段落,喝醉酒的林家人被一一抬走,余下还清醒的则自己走回去。

    林晚照和怜雪一起回了自己房间,临走前她又偷看了一眼沈况,这一次还好那位叫苏瑶的姑娘没有注意到,她心中窃喜。

    月色下,船上的栏杆边,沈况和苏瑶并排站着,一起吹着夜晚的江风。

    “接下来的路你打算怎么走?我们要在曲儿城下船吗?”苏瑶轻声开口道。

    沈况遥看天际边的月亮,一边说一边缓缓用手指在空气中画出路线:“罗明城他们虽然不知道我们具体动向,但显然是大致猜到了我们的路线。曲儿城人多眼杂,在那里下船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所以我们得提前下船。在曲儿城之前,然后绕过曲儿城继续往动。”

    沈况说完,苏瑶接过话道:“他们也许能猜测到我们的大致路线,但绝对不会知道我们会在何时何地到达什么地方,所以就目前来说我们还算安全。”

    听苏瑶说完,沈况点了点头:“我猜他们很有可能觉得我们会去秋落城。”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苏瑶看着他问道。

    沈况淡淡回道:“因为我们若是能躲进云梦山,那些人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苏瑶明白沈况的意思便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沈况站着身子,将双手枕在脑后忽而笑了笑:“祸水东引可不是什么好法子。要是他们觉察不出我们的意图还好,可一旦被人找到蛛丝马迹会连累了云梦山,到时候甚至还会累及独孤家。命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违心做事,这不是该有的道理。”

    苏瑶听着沈况的这些话,陷入沉思。她头上青丝被江风吹的有些凌乱,不过她没去管。

    “说不定在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楼外楼的人会出现。”

    听到苏瑶说起楼外楼,沈况又笑了笑:“我们这一路钻了多少深山老林,你觉得他们还能找到我们吗?”

    苏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眼眺望天边明月。

    ————

    梅雾城。

    自打沈况和苏瑶这两名东海余孽的身份被查出后,一队接一队的人马追出了梅雾城。

    不过,城里的江湖人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的结束而有所减少,南柯剑神弟子,东海沈家余孽,每一个身份都足以震撼绝大多江湖人,所以反倒有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在涌来。

    红泥巷,自打沈况离开后,这里也骤然间冷清了许多。

    巷子口,卖肉摊以及他的旌旗招牌都还在,只是老主顾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憨厚的中年汉子了,他们来来回回几次无果后心中确定是这摊子不做了。

    除此之外,红泥巷里还陡然间少了许多住户,更添几分冷清。

    大桃树还在,但昔年之人却少了许多。

    庭香苑,姜凝的那座小楼上。

    这些日子,姜凝已经习惯了每日晚间的时候在阁楼上抚琴,只是每次不经意的往下看去都没了从前那人的影子。

    琴弦不知意,奏与何人听。

    原本每日还能知道他到了哪里,但几日前听说是在灵山城上了船,之后便再没了消息。

    小丫鬟晨儿对于自家小姐的这般光景也已习惯,小姐不是难过,可能算是心有所思。

    宇文渊这些日子也在关注江湖上往来的消息,不过他比姜凝知道的更少,在沈况两人离开梅雾城三日后他就没了消息。

    所以这让他原本打算出手帮一把的想法彻底落空了,对于沈况,他真的很想交这个朋友,无关于其他,由心而来。

    早已快马赶回秋落城的独孤南乔这些日子鲜有开心的时候,独孤崇见到女儿这般模样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当他从独孤景以及梁文钦那里知晓了事情的全貌后,也有心无力。对于此他们独孤家无法直接出手,更谈不上帮一把。

    不过云梦山若是在背后出手相助一二朝廷或许不会追究,所以这几日以来独孤崇都在有意无意的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独孤南乔。

    南乔心里没有希望,就连开心都不会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离开

    平静的江湖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断涌入梅雾城的人里有想去长见识的,也有些胆子大的则开始三五成群也打算去截杀那两名东海余孽。

    都是些刀尖舔血的滚刀肉,在监天司的天大奖励面前,便是连他们自己的命都可以置之度外。

    一座江湖,热闹不已。

    对于这些,一直待在船上的苏瑶和沈况浑然不知。

    船行第八天,到了虎啸堂的地界。不过这一次林晚照没有亲自下船,只是差林重山带了礼物送过去。

    虎啸堂堂主孙浦对于此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客客气气的派人将林重山送回了船上。林重山心里清楚,多半是之前姜兄弟的事迹传到了孙浦耳中,故而才会有如此反应。

    靠岸停靠三两个时辰后,一行人继续启航。

    当夜色笼罩大地的时候,林家的三艘船再次靠岸,因为今夜沈况和苏瑶要提前下船。

    对于两人的离开,是苏瑶事先跟林晚照说的。这件事沈况本来打算他去告诉林晚照,不过被苏瑶拦了下来说她去。

    沈况虽然奇怪苏瑶的举动,但也没拦着。

    苏瑶开心的去,又开心的回来,说是搞定了。至于她除了说两人要离开的事外又对林晚照说了什么,沈况狐疑不解。

    自那之后林晚照每当看到沈况的时候就脸红的厉害,这也更让沈况好奇苏瑶究竟对林晚照说了什么。

    林家其余人是在林重山从虎啸堂寨子返回船上后才获知姜少侠和他的妹妹今晚要离开的消息,虽然他们早知道姜少侠不是一般人且很快就会离开林家队伍,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林晚照和林重山都坚持要将沈况和苏瑶送到岸上,跟着过来的还有怜雪和管事林松风以及几名撑舟的护卫。

    几人到了岸上,在林重山豪气的与沈况拥抱了一个后,他笑道:“姜兄弟,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灵山城找我喝酒,那时候我一定不会抠门,酒水管够。”

    林重山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惋惜的,鱼龙混杂的江湖里好不容易遇上个对胃口且武功厉害的兄弟,说分别就分别了。不舍当然有,但同时林重山也知道灵山城那种小地方不适合姜兄弟,雄鹰就该在更广阔的天空翱翔。

    沈况笑着回道:“会的重山叔,到时候一定不醉不归。记得好生修炼,下回再见重山叔你最少也要是个归元境才行。”

    “哈哈哈,得了姜兄弟你的指点还有那部上乘拳法我一定勤加苦练,不给姜兄弟你丢脸。”

    林重山以前的修行道路属于摸着石头过河,摸准了万事大吉,摸不准就只能一头雾水了,所以之前他对于修为的提升不保有太大期望。

    不过如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林重山自从突破到万象境见识过更高处的风景后,他便越发憧憬能攀登到更高的山峰。

    修行一道,勤奋加信念缺一不可,如今的林重山两者兼备且武学底子打熬的结实假以时日突破至归元境也并非不可能。

    管事林松风年纪大了,却也看得出来沈况的不凡,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气度非大家子弟莫属。

    他心中虽然也可惜自家小姐没能留住这位姜少侠,但还是笑着为沈况送行。且嘱咐沈况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林家做客,老太公定然很乐意结交这样的江湖俊杰,沈况抱拳答应。

    林重山和林松风两人说完后,就很知趣的将空间留给四名年轻人。

    分别在即,林晚照心里有许多话想对沈况说,但此情此景之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苏姑娘,沈公子你们多保重。”林晚照看着两人,口中缓缓道。怜雪虽然不知道大小姐为何如此称呼姜少侠和他妹妹,但也没有出言打扰。

    林晚照眼里的不舍,沈况看在眼里,他又何尝不是?

    沈况看着这个与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女子,心中慨叹。若是师傅也能看到晚照,定然会为他能娶到这样的姑娘而高兴。

    能寻见这么好的姑娘,上天算是待他不薄了。

    “林姑娘,你也是。”沈况轻声回道。

    两人相视,只是都无言语,款款而又深情。

    沈况说完,苏瑶也微笑着道:“林姑娘,莫要太挂念我们。若是我们大难不死,一定会去灵山城看你的。”

    苏瑶的笑容里带着些许狡黠且一语双关,说者有意,听者更有意。

    好在夜色里,林晚照红润的脸颊并不惹眼。

    苏瑶说完,沈况与她一起向林晚照和怜雪挥手告别,而后转身缓缓没入夜色。

    林晚照看着那两道缓缓远去的背影,忽而心中凄然。

    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自己的郎君,更不知道自己心爱的郎君会不会死在那凶险无比的江湖里,想及此,她的心里便愈发难过。

    她无声哭泣着,身形有些颤抖。

    泪水顺着林晚照的眼角不自觉地滑落,一滴又一滴。林晚照一想到这很有可能是她与郎君的最后一面,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涌现而来的伤感。

    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顾及旁人的眼光。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往前奔去,口中不断呼唤着沈况的名字。

    走出不远的沈况和苏瑶都听到了林晚照略带沙哑的呼唤,两人转身看到了那道奔跑而来的轻柔身影,林晚照的一身雪白长裙在皎洁的月光下是如此惹人怜爱。

    林晚照跑至沈况身前,一下子扑进了沈况的怀里,泪水簌簌流淌。

    沈况何尝不心疼怀中的姑娘,只是他身不由己。

    沈况紧紧抱着怀中的林晚照轻声安慰,就像在哄一个婴儿般,言语细腻而又温柔。

    一旁的苏瑶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免感叹,有失落也有开心。开心源自于面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姑娘,

    她知道林晚照不是一般女子,却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勇气。

    而至于失落,她不想说。

    岸边的怜雪对于自家小姐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很意外,不过当她看着小姐与姜少侠相拥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也开始为自家小姐感到开心。

    远处的林重山和林松风在注意到这一幕后则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一老一更老,笑得很放肆。当然,没忘非礼勿视。

    良久之后,躲在沈况怀里的林晚照方才停止哭泣,她从沈况怀中起身并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郎君。

    虽然这样的行为对于女儿家来说过于大胆了些,但林晚照就像是了了一桩心愿般很是开心。

    沈况见她不再哭泣,便替她将脸颊上的泪痕轻轻拭去,沈况开口轻声安慰道:“乖,别担心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拉钩。”林晚照眸中带着泪水俏皮的说道,她就像是个年纪不大的稚童在做着可以永远灵验的约定。

    沈况笑着伸出手,两个年轻人完成了这个幼稚的举动,不过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会在灵山城等你回来,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一说起死,林晚照的眼里便又泛起泪花,嘴角瘪了下去,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况见状急忙搂住她道:“我答应你,一定不会死的。等我平安归来,我就带你去见我师傅。别哭了,再哭可就不美了。”

    林晚照乖巧的嗯了一声。

    两人一番吴侬软语之后,林晚照才反应过来苏瑶还在一旁,想起那晚她对自己说的话,便更觉得害羞起来。她从沈况怀里起来,不敢去看苏瑶,只是叮嘱沈况注意安全而后便要他赶路,不要耽搁。

    时辰不早了,沈况便也不再拖延。

    与林晚照说了再见之后,沈况紧握住了林晚照送给他的锦帕,而后和苏瑶一起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这一次是真的没了身影。

    林晚照有些落寞的转过身和怜雪一起慢慢往水岸边走去,怜雪搀扶着林晚照,嘴中还不忘说些安慰的话。林晚照对怜雪笑了笑,示意她自己没事,而后一行四人乘舟返回大船缓缓朝着曲儿城驶去。

    与林晚照分开后,沈况将那块带着香味的锦帕收在了怀里,细心保管。他背着行囊握着剑,又去试探试探这江湖了。

    对于沈况和林晚照方才的那般亲昵举动,苏瑶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沈况偏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甚至还笑着打趣沈况:“看不出来你平时痴痴傻傻的,还会哄骗姑娘。”

    “哪是哄骗,都是真心话。而且我平时也不傻。”沈况白了苏瑶一眼道。

    “呦呦呦,我一定会回来的,可肉麻死了。”

    沈况苦笑一声:“有些事情突然的连我们自己都想不到,既然发生了,那就只好一一面对。赶路吧,有机会咱们需要买两匹马。”

    苏瑶得意的笑道:“哼,三言两语就想揭过去?以后等我见到时雨妹妹我一定全告诉她。”

    “哎哎哎,大家都是江湖人,苏女侠你这么做可就有损你女侠的英明了。”

    “拍我马屁?那也不行,该说还得说,不然以后时雨妹妹被你欺负了都还蒙在鼓里。”

    “你看我像是会欺负时雨的人嘛,保护她还来不及呢!”

    苏瑶切了一声:“谁知道呢?”

    说完,她头也不回朝前走去,连手里的青挽也懒得再拿,随手丢给沈况。

    “拿好了啊,可别弄坏了本女侠的剑。”

    “怎么就成你的剑了?苏女侠你可不能仗势欺人。”

    苏瑶回头瞥了沈况一眼笑道:“怎么?怕我抢了你的定情信物啊!”

    沈况已挑眉毛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事你也知道?”

    苏瑶哈哈笑道:“剑神前辈和云梦山云清幽前辈郎才女貌,江湖上谁人不知?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没能走到一起罢了,所以青挽和竹笙的意义我当然知道。哎对了,若是以后将你和林晚照的事也说给独孤南乔听那就更有趣去咯!”

    “苏女侠,打个商量呗。”

    “不商量。”

    天上明月如常,地上两人成双。

    一切似乎又重新开始了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路有些故事沁人心脾,有些故事深埋心底。

    月光下将那两道人影不断拉长,直至到了远方。

    江湖江湖,生生死死,打打杀杀,风风火火,哭哭啼啼,恍恍惚惚,匆匆忙忙,飘飘摇摇,跌跌撞撞,纷纷扬扬,形形色色,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这,都叫江湖!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镜花山上的听禅寺

    听禅寺,大魏国朝境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

    寺庙位于一座名为镜花山的山顶之上,地处偏僻,离最近的水月镇也有不远的一段距离,就更不用说离着曲儿城的距离了。

    便是连镜花山周遭山村里的人都鲜有人知道这座寺庙所在,所以寺庙香火常年冷淡。

    听禅寺能一直存在而不至于荒废,靠的是三种人的功劳。

    第一种是慕名而来的江湖人,也是最多的意中人。不过愿意到听禅寺来拜佛的江湖人多半也没什么有钱人,有些时候可能还要靠寺庙接济他们一碗稀粥。

    第二种是那些喜欢游历山川水泽的文人墨客,他们游历至此见深山里有一座寺庙,多少都会进来烧一炷香,既是一件雅事,也能保佑他们往后一路顺遂。

    第三种则是那些遇上难事,拜遍了名寺古刹终不得解的苦命人,走投无路只好来试试听禅寺里的这尊小佛。

    听禅寺里的小沙弥明念最讨厌的就是这第三种人,名寺古刹里那些香火吃的肚儿滚圆的佛祖都保佑不了的事,自家听禅寺里的瘦佛又怎么能保佑得了呢?

    他与师傅以前饿极的时候,甚至连进贡给佛祖的贡品都吃过。所以自家佛祖偶尔都吃不饱饭,哪还有力气保佑人?

    师傅平日里极为尊敬佛祖,但实在饿的不行吃贡品的时候师傅脸上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明念曾经问过师傅,他们这样做佛祖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他们。当时师傅正啃着馒头,听到他的问题后笑得极为开心。

    “我们这些虔诚悟道的弟子饿极无奈吃贡品,佛祖就算知道也会理解我们的苦衷,说不定还会因为我们心诚奖励我们更多食物,比如给咱们师徒俩一人一块绿豆糕。”

    说起绿豆糕,啃馒头的明念脑海里立刻就有了糕点的模样,方方绿绿的很甜。想到这儿,明念便觉得自己嘴里的馒头味道也跟着变好了。

    对于师傅的回答,明念将信将疑。不过他也没在多问,因为再耽搁,最后一个馒头师傅就要吃了。

    听禅寺里,最近这些日子师徒两人的光景还算好过。因为连着这些时日,镜花山附近路过了许多江湖人,有几波人还上山请了两柱香。

    每当有施主上山,师傅就会带着明念在寺庙门前恭敬地接待他们。那些施主也直爽,进了寺庙上了两柱香之后就会离开,什么话也不说。

    不过好处在于那些施主出手阔绰,他们临走前都会给师傅好几两碎银子当作香火钱进贡给庙里佛祖。而对于寺庙和佛像的破败,那些施主都没在意。

    师傅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如那些道德高僧般不为钱财所动,但明念知道,收钱那会儿师傅心里一定乐开了花。明念自己也开心,因为终于有钱可以买些食物,不用再饿着肚子诵经念佛了。

    听禅寺里里外外就只有明念和师傅两人,所以想要养活起来很容易。

    一波接一波的江湖人里,总会有些凶神恶煞看着不善的人,每每遇到明念都是离远些。

    有一次,几位施主走后明念问了师傅一个问题,他问:“师傅,如果那些施主是希望佛祖保佑他们去做坏事,那佛祖知道了还会愿意保佑他们吗?”

    师傅闻言,摸了摸明念光秃秃的脑袋笑了笑。十岁出头,又不谙世事的孩子有此问题,不奇怪。

    师傅知道明念心里在想什么,所以笑着回答道:“我们不能因为有些施主长的凶神恶煞就先入为主觉得他们是坏人,说不定他们处处做好事不留名。其次呢,那些施主给佛祖进贡了香火钱,佛祖自会保佑他们平安顺遂。但若是他们做坏事,佛祖也会惩戒他们。因果循环,来来往往从来都不会变得。”

    师傅说完,明念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有些迷糊却也有些明白。

    “不用着急立刻就懂,道理都是从事中来,你要慢慢用心去体会。”

    说完,师傅拉着明念的手回到了寺里。

    明念若有所思的转头回望,那些施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山林里,不知去了哪里。

    这天,申时刚过不久,在寺庙门前发呆的明念就听到了师傅的呼喊声。

    “明念,明念。”

    明念起身回头低声喊道:“师傅,我在这儿呢!”

    不多时,明念便看到师傅穿着那件缝缝补补了不知多少遍的青灰僧衣走了过来。

    走到门前后,师傅毫无拘束的一屁股坐了下来,笑着摸了摸明念的脑袋。

    师傅平日里的那些举动虽然丝毫没有得道高僧的气度,但在明念眼里,师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师傅。庙的日子虽然很苦,但明念跟着师傅学了很多道理。

    “怎么了师傅?”明念并排与师傅坐在门槛上开口问道。

    一大一小,一老一少。

    “一会儿随师傅下山去水月镇买些食物回来,咱们厨房里的米缸已经见底了。”

    一听到师傅说下山,明念立马来了兴致。他笑着欢呼道:“好哎,好哎!”

    明念与师傅常年在庙里苦修,平日里很少下山,也只有平常缺粮的时候师徒两才会相伴去水月镇。

    虽然每次往返水月镇要花去大半日的时间,但每一次明念都很开心,因为每次随师傅下山都能在水月镇里看到许多有趣的事物。

    那些街头杂耍卖艺的江湖人就尤其吸引明念的视线,每次他驻足观看的时候光秃秃的脑袋上都会挨上师傅的一巴掌。

    听师傅说,离他们镜花山更远的地方还有座叫曲儿城的城池,那里才是真正的繁华,十个水月镇都比不了,曾一度让明念十分憧憬。

    在水月镇里除了能看到许多新鲜有趣的事物之外,师傅有时候还会忍痛花两三文钱给他买些好吃的。年纪不大的孩童嘛,有些口欲师傅也不怪罪他。

    明念每次吃的时候,师傅都会紧紧盯着他看,时而师傅还会咽口水。可每当明念将东西递到师傅嘴边的时候,师傅又会义正言辞的拒绝,说他不喜欢这些吃食。

    师傅每次都选择下午下山,然后师徒两在水月镇里露宿一晚。有时候,也有善良的施主会邀请他们借过一夜,并且给他们做些素食。

    水月镇里妇人们的手艺比师傅好的太多了,所以明念每每吃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默默为那家人祈福,祈求他们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总之对明念来说,水月镇就是他的一处快乐之地,每每山上修行累了的时候去一趟水月镇就能越发坚定他的向佛之心。

    师傅最大的愿望是让听禅寺的香火鼎盛,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听禅寺,明念也有此期盼。

    师徒两人下山时,依旧是一身雷打不动的青灰僧衣,一老一小的僧衣缝缝补补的,一眼瞧去就知道平日里生活清贫。除此之外,师傅的背上还背了个破布包,为了装食物用的。

    远远看去,师徒两人的模样很是凄惨,好在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并不觉得清苦。

    与师傅下了山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太阳已经慢慢朝着西边落了下去。

    明念总喜欢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天上的太阳为什么总是东升西落,日复一日。

    这样的问题师傅虽然虽然也答不上来但师傅有办法,每每至此师傅便会告诉明念今夜可以托梦问问佛祖,若是佛祖不回答那就是这个问题不成立。

    师傅总有答案搪塞明念的奇怪念头。

    不过每当明念问起佛法之时,师傅就会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且极为认真,仿若变了一个人。

    师徒两人走在山间小路上,一路上几乎没有人影,陪伴他们的只有丛林里时而的鸟叫声。

    两人又走了半晌后,一直朝前方眺望的明念忽而在远处山路边的石亭里看到两个正在歇脚的赶路人。明念有些高兴,对师傅指了指石亭里有人。

    师傅远望而去,笑道:“与我们一样的赶路人而已。”

    明念又探出脖子仔细瞧了瞧:“师傅,看那两位施主的装束应该也是江湖人吧!”

    师傅点了点头。

    “最近这些时日路过咱们镜花山的江湖人颇多,若是我们能与那两位施主同行说不定能听到有趣的江湖事。”

    明念笑着说完,光秃秃的脑袋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些许红尘事物,怎能任其扰乱你的本心?”

    明念委屈的摸了摸脑袋道:“师傅,我心没乱,就是好奇而已。”

    “一念生,一念起,乱不乱可不是你嘴上说了算。”

    明念一咬牙道:“师傅,这一次到了水月镇我不吃糖葫芦了,可以吗?”

    明念说完便看到师傅笑靥如花,点了点头道:“走吧,正好师傅也很好奇。不过咱们要有礼貌,那两位施主说不定不想有人打扰。”

    明念闻言,点了点头,一会儿他不会多嘴。

    石亭里歇脚的自然就是星夜赶路至此的沈况和苏瑶,两人赶了大半天的路这会儿一边吃干粮的同时,也在思考能在哪儿买到马匹。

    两人身后远处忽而出现的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他们很早就注意到了。

    沈况并没有从两人身上感受到真气波动,暂时只将他们归结为普通的僧侣。沈况和苏瑶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在意两人的动静,但暗地里都没有放松警惕。

    远处的两名和尚不断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老和尚慈眉善目,到了沈况和苏瑶近前时,他双手合十礼貌的对两人施了一礼,身后的小和尚也跟着师傅一起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

    沈况和苏瑶见状也赶忙起身回礼。

    “阿弥陀佛。”

    “打扰两位施主歇息,多有冒昧。”

    老僧言善,小僧则有些害羞躲闪。老僧说完,沈况礼貌回道:“大师不必介怀。”

    沈况说完,老僧和善笑道:“那就好!贫僧法号空海,这是我的小弟明念。我这位小弟子喜欢道听江湖见闻,便拉着我要来与二位施主同行,不知二位施主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一程。”

    老僧说完后,沈况没有第一立刻答话,站在沈况身后的苏瑶朝沈况看了一眼。

    两人反应老僧尽收眼底,于是便又和善笑道:“施主不必纠结,若有不便贫僧不敢强求。”

    听了老者的话后,沈况和苏瑶看了看老僧与他的那名小弟子。两人僧衣朴素,多半是山间苦修的僧人,对于这一老一少两人其实沈况和苏瑶心里并不抵触,所以沈况回道:“我们要去前面的镇子,大师若是顺路我们求之不得。”

    随后路上,四人便结伴而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林茶摊

    同行路上,沈况和苏瑶也做了番自我介绍,用的还是姜疑和姜问这两个名字。

    老和尚空海是个颇为和善的老者,虽然一身装扮寒酸,但他眉宇之间自有一点正气,闲适而潇洒,沈况以为这便是佛法。

    贫寒屋脊之下,亦阻挡不了得道高僧。

    明念对于这两名带着面具的年轻江湖男女,一眼看去就生出了好感,由心而生的那种所以不需要什么理由。

    师傅与那位姜少侠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明念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一路上他想听的那些江湖见闻一个也没听见。

    明念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女施主,她也带着面具,腰间还有一把长剑。

    对于江湖人,其实明念林林总总见过的也不多。

    除了来寺庙里上香的那些施主外,明念在水月镇里也见过,都是些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喝酒吃肉的样子极为豪迈,如这两位年轻施主模样的江湖人委实少了些。

    明念望过来的时候,苏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便也偏过头看了明念一眼。

    明念则心一惊,急忙转过头,很是心虚。

    苏瑶觉得有趣,笑了笑。

    走了这一路,苏瑶也一直没说话,不过她也知道了这两名突然出现的僧侣不是什么刺杀之人。两人身上毫无杀意,那名叫空海的老僧身上反而有一种让人心海平静的安然之感。

    沈况和老僧走着走着就靠前了两步,心虚的明念落后尚还不自知。

    苏瑶笑着走到明念身旁,看着年纪不大的小沙弥笑道:“你叫明念是吗?”

    明念闻言,抬起头方才发现师傅已经走在了前面。

    因为之前偷看年轻的女施主被发现,所以这会儿他尚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苏瑶问完后明念还是恭敬地单手立掌回了话。

    “回姜施主的话,小僧明念。”

    苏瑶与明念并排而行,她看着光头小沙弥单手立掌,觉得颇有他师傅几分模样,于是便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江湖上的事吗?怎么不见你开口问?”

    明念这会儿心里的害羞缓和了不少,他边走边回答道:“我见师傅与那位姜施主相谈甚欢,不忍打扰。”

    苏瑶指着前面的沈况笑了笑道:“那你可以问我,姐姐也是江湖人,而且比他还要厉害。”

    明念闻言眼睛一亮:“姜施主真的愿意告诉我吗?”

    苏瑶笑道:“那有什么,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我知道的就告诉你,不知道的就算了。我瞧你年纪不大,怎么就想着当和尚呢?”

    明念缓缓道:“我是师傅在山野间捡回来的,所以一出生就在寺里。”

    “想听什么,问吧!”

    明念想了想,便将最近镜花山路过许多江湖人的事说了出来。

    苏瑶听完明念的话后,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平缓下去,恢复神态笑着开口道:“姐姐听说最近朝廷在通缉两名重要的犯人,通缉令上说若是有人能抓到这两名犯人,会有很大的赏赐。”

    “那姜施主与那位姜施主你们也是来抓犯人的吗?”明念又问道。

    苏瑶点了点头:“朝廷给了很多很多的钱,要是能得到,我与前面的那位姜施主就不用风餐露宿,可以直接回乡颐养天年了。”

    明念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很多很多的钱会是多少个铜板,一屋子的铜板?

    不过很快他也笑着道:“那我预祝两位施主心愿达成,早些衣锦还乡,喜结连理,富足生活。”

    明念说完,苏瑶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拍了拍,和明念师傅空海大师平常打他的方式一样。

    明念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苏瑶,便听苏瑶说道:“喜结连理?你年纪这么小也知道这些事,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他要喜结连理了。”

    苏瑶说完,明念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便急忙解释道:“小僧失言了,还望姜施主莫要计较。”

    苏瑶自是没那么在意这些,只是觉得捉弄有意思,他笑着拍了拍明念的肩膀道:“没事没事,姐姐不生你的气。都说佛法高升的大师能够言出法随,姐姐也祝你早日达到那样的境界。”

    明念闻言则有些害羞,在他看来师傅那么厉害的人也没能达到那样的高度,愚钝如自己又怎会有如此成就。

    不过这些心里话明念没有说出来,只是单手立掌阿弥陀佛谢过了苏瑶。

    逃亡枯燥的一路鲜有能让苏瑶提起兴趣的事物,与小沙弥明念的这一番交谈则让苏瑶颇为放松,无关于其他,就是舒心。

    西边的天幕骄阳似火,日头还在,只是在缓缓降落。

    沈况和苏瑶至之前虽然歇过,但老僧和小僧是一路赶至此,所以在一行四人行至一处山野间的茶摊前后,四人停下前进的脚步准备歇歇脚,喝杯茶水。

    虽然距离水月镇还有些距离,但当下简陋的铺子外倒还有不少顾客。

    茶摊只是寻常茶摊并没有什么不同,沈况和苏瑶对视了一眼,确定相安无事。

    对于喝茶歇脚,老僧空海乐意之至,因为知道不会让他掏银子。小僧明念不明所以,跟着师傅以及那个善良的女施主一起坐下休息。

    沈况向店家要了两壶茶水,价格便宜,只要五块铜板。

    茶摊外的客人中有几名显然也是江湖人,所以沈况四人落座之前对方打量了他们一眼,不过也只是随意看看,之后就没再多注意。

    其余的客人也有寻常山野间的樵夫渔民,只是他们只是坐着并未要茶水。

    那几名江湖人正在聊着的是最近江湖上的事,当然最多的还是梅雾城的秘闻。

    对于梅雾城事情波折以及具体走向,他们这些闲散江湖人得不到全部消息,所以四人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倒也说出了个大概。

    “你还别说这两名东海余孽也是厉害,朝廷与江湖追杀将近一月,竟是连他们的踪迹都弄丢了。”一人说着,言辞里竟还有几分佩服。

    他说完,左右之人也跟着开口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最近路过此地的江湖人越来越多,哥几个可要悠着点。都是些大势力的人,杀人不眨眼,哥几个可别一个不小心撞到他们马头上了。”

    这人说完,一桌四人哈哈大笑。

    “看那些人的动向多半是那两名余孽快到咱们水月镇地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得到那两人。”

    此人说完,另一人紧接着开口,感叹道:“我看悬!我听说要保这两人的几方势力似乎与其余众势力达成了一个约定,不许那些宗师境的前辈出手,其余宗师以下随便出手,但每一方仅有一次机会。这不,沿途都死了好几队人马了。那名叫沈况的年轻人据说当时在秦岭外以归元境前期的修为重伤清河崔氏的黑剑侍,实力深不可测。”

    他这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惊骇。清河崔氏的黑剑侍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而且竟然还能在境界相差的情况下重伤对手,那要是在同等境界,黑剑侍岂不是会败的更快?

    “那名叫沈况的年轻人定然也受伤不轻吧?”一人又问道。

    之前说话那人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有医圣韩仲景韩前辈在,怕是再重的伤也救的回来。除了医圣前辈,那年轻人还是南柯剑神前辈的弟子,还有狂刀祝潭护着,此等身世我等十辈子都没这个福气。”

    虽然话是如此,但其余三人并没有什么得失感。别人多厉害始终是别人的,他们自己当下能闲适的喝一壶茶,不错了。

    三人端起茶碗,以喝酒的方式干了一杯。

    那位知道不少内幕的汉子又道:“我还听说,最近这几日楼外楼放出消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一位皇子辅佐,但绝对不是大皇子。”

    其余三人显然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所以都有些诧异。

    “那这不是公然与大皇子一脉为敌吗?”

    “人家楼外楼会在意这些?那沈况据说还是楼外楼姜氏的姑爷,而且那夜他与那名苏家玉孽离开梅雾城之后,姜氏的那位小姐带着楼外楼的人在城门外守了一夜。有一波不知死活的人以为楼外楼会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出手。谁知道那位姜小姐竟是干净利落的一剑直接将那位归元境的宗门门主斩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此人说完,其余三人则都有些艳羡。那样的修为境界,他们怕是一辈子都难以达到。

    “所以说,楼外楼此举显然是要其余几位皇子有所忌惮。楼外楼这么大的势力,若是支持哪一位皇子必然能让对方拥有与大皇子一脉叫板的资格。当下做出这个决定,这里面的嚼头就多了。”

    他说完,邻座另一人则摇头道:“在我看来啊,这截杀肯定还是会截杀。只不过这些皇子不主动出手,无非是换种方式。而且你们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的江湖势力存在,他们也都不是善茬。”

    “这些事,谁知道呢,跟咱们哥几个儿都没关系。总之这些日子,在家待着就别乱跑了。来来来,喝茶。”

    “喝茶,喝茶。”

    四名江湖人的言谈,明念竖着耳朵一字不落全部听完了。虽然他不明白江湖上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光一听上去就觉得极有意思。

    沈况和苏瑶也在注意那四人的谈话,听到他们说起楼外楼时,沈况多有感慨。

    姜凝为了他,做了很多事,而姜凝的三个要求他还一个都没有完成。

    苏瑶感受到了沈况神色上的变化,看了看他。

    除此之外,沈况还知晓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追杀他们的人已经提前赶到了,而他们身后很有可能还有陆续赶来的人,所以当下他与苏瑶的处境并不安全。

    他们四人中,唯独老僧空海对于那四名江湖人的谈话不甚在意。老僧只在乎自己杯中茶水,他已经一连喝了好几杯,大为畅快。

    沈况的反应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让老僧注意到。

    喝茶歇脚,零碎间沈况也与老僧谈论了小事,大多时候都是沈况在问,老僧回答。老僧偶尔也会主动说,不与佛法有关,反而是有关江湖上的人和事,沈况知道的都会一一解答。

    之前的一路,沈况就自然而然地与老僧聊了很多。对于沈况心中的疑问,老僧也一一给出了解答。

    答案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对沈况来说都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解惑不再于有没有解开,而在于他自己能不能想通。

    如此闲适的喝茶时光,无论对于沈况苏瑶还是老僧小僧来说其实都是一种“奢望”。

    山林间的停靠,一碗茶水之后便继续上路。

    喝过茶水之后,老僧空海和小僧明念心情都不错,一个因为喝了茶,一个因为听了事。

    再上路,日光渐渐暗淡,一抹夜色悄然升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清河崔氏的人

    在追杀沈况与苏瑶的诸多势力中,若要挑出谁最执着,莫过于隶属大皇子一脉的两大氏族以及三大柱国将军的势力。

    对于朝廷当年为何要对东海五族赶尽杀绝甚至不遗余力追杀其残党二十年,大多数的人甚至于元老朝臣恐怕也只知道那些浮于表面的缘由。

    东海五族的秘密?对于齐州高氏的敲打?

    年长的大皇子比之其他几位皇子,优势是年纪劣势也是年纪。

    年纪大使得大皇子元稹经历过当年那场风波,所以他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事。

    其实当年之所以下定决心要赶尽杀绝,他的皇帝老爹私心首当其冲。后面这些年的追杀则属于监天司和地网在收网,至于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其实皇帝本身根本不在乎。

    也正是因为皇帝对于这件事的私心,所以连带着使得其对于沈况也要赶尽杀绝。

    若是真论起来,沈况与几位皇子甚至皇帝之间还有些姻亲关系,但世道永远都是这么的出人意料。皇帝想要沈家人死绝,一个沈况也是多。

    元稹不遗余力的想要杀了沈况也正是为了给自己未来成功登基加上最大砝码,什么神秘的玄机山,什么楼外楼他其实都不在乎。只要他能登基,举朝廷之力收拾各方势力又有何难?

    为此,元稹对彭昱在梅雾城的做法明里暗里有过苛责。流于表面的自然还是平静,但内心里其实早有怒火。

    也正是元稹莫名其妙的怒火,且针对的是彭昱,才使得其余依附于大皇子的几方势力不敢藏掖。

    楼外楼昭告江湖天下辅佐皇子一事其实早已发出,且当时的轰动极大。

    楼外楼选择在这样敏感的时间点宣布此消息,意思不言而喻,所以这也令各方势力开始斟酌要不要再不遗余力追杀那两个东海沈家余孽。

    对于几位皇子来说,若说益处此举必然会使他们在皇帝面前得到夸奖,但那也有限。相反若是他们有能力招揽来楼外楼,这才是一大臂助。

    所以在那之后,其余几位皇子身后的势力虽然还在不遗余力的寻找沈况和苏瑶的踪迹,但明显松懈了不少。

    不过,前来堵截沈况和苏瑶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越来越多的江湖势力被卷入其中,至于最终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

    杀亦或是不杀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死的不是他们自己谁死都一样。

    ————

    继续赶路时,沈况和老僧空海依旧走得稍前。

    只不过这一次两人就像想问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一样,所以长久一路两人都未再言语,反而他们身后的苏瑶和明念的交流开始多了起来。

    几番交谈下来,明念觉得身旁的这位女施主知道很多有趣的江湖见闻,而且那些故事通过她说出来后,更显得动人心弦。

    一段段江湖故事听的明念神游万里,飘飘忽忽,觉得自己仿若置身那座江湖之中。

    老僧空海偶尔也会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这个小弟子,当他看到明念一边发呆一边行走的时候便会笑一笑,也不打散明念心中的小江湖。

    山间道路越来越宽敞,天上星月也越来越多,天色很快暗淡下去。

    老僧空海告诉沈况他们离水月镇的距离已经不远了,因为水月镇里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很多,所以每每晚间的时候也极为热闹,这会儿过去不用担心镇里店铺紧闭。

    一行四人继续赶路,路过一片杨树林时,夜风渐起,吹的树叶哗哗作响。

    清风起时,吹散天地间的燥热。

    清风停时,树林很静,静的出奇。

    一路逃亡早已使得沈况有了敏锐的嗅觉,微风停时他心海之上忽有涟漪泛起,一丝不安之感悄然传来。

    埋伏?这是沈况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不过他自问与苏瑶下船之后的这一路遇见的人,除了身旁一老一小两名僧侣与那间茶摊里的数名客人外就再没遇见其他人,按理说两人踪迹不要可能会暴露。

    沈况不觉得这一老一少两名僧侣有什么危险,对于那座山间茶摊,沈况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这使得他对心海里的那一丝不安产生了怀疑。

    沈况并没有放松下去,看似不在意的同时其实在仔细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除此之外,老僧空海与小僧明念两人的安全问题是沈况担心的另外一个问题。

    不安之感若只是他多疑还好,若是真的有人埋伏沈况无法保证两人安全。所以沈况开始犹豫,犹豫要不要让两人先行离开。

    毕竟那些人的目标是他与苏瑶,想必不会分出人手专门去对付两名僧人。

    一番思量过后,沈况缓缓开口道:“空海大师。”

    听见沈况的话后,老僧空海放缓脚步轻声回道:“姜施主,何事?”

    沈况索性停下脚步,老僧空海也跟着停下,身后苏瑶与明念亦是如此。

    “此一路有大师解惑,姜疑感激不尽,只不过后续之路我与妹妹可能不能再与大师同行了。”沈况的话说的简洁明了。

    老僧空海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他没有询问沈况缘由,只是缓缓道:“感激谈不上,是姜施主自己有慧根。因果既解,便是大善。如此,那接下来的路我与明念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老僧空海单手立掌,对沈况和苏瑶施了一礼。

    沈况双手合十,还了一礼,苏瑶亦是如此。

    对于师傅和这位姜施主突然的分别,明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猜测多半是两位施主后面的路不再与他们同路,所以要在此分别。

    虽然有些遗憾,但明念还是乖乖走到师傅身旁对两位姜施主各自施了一礼,随后便与师傅继续赶路去了。

    明年记得师傅曾经说过,你我皆路人。相互陪伴走过一程已殊为不易,分别时也就莫要多问缘由,有缘自会再见,所以明念同样不问缘由。

    水月镇已经离得不远,上路极远处,明念甚至能看到微微的光亮了。

    在沈况与老僧道了告别之时,苏瑶就猜测到了缘由。

    老僧与小僧走后,沈况立刻拉着苏瑶躲入了道路旁的树林中,借着夜色阴影,两人身形被很好的遮掩住了。

    苏瑶轻声问道:“后面有人在跟着吗?”

    沈况回道:“心里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危险感,安全起见就让空海大师和明念先行离开了。”

    “难道是茶摊里的那些人吗?”

    沈况摇摇头道:“不好说,那些人的修为不高,若真是他们处理起来倒轻松了。”

    之后苏瑶没有再多问,她和沈况一样开始仔细注意周围动静。

    果不其然,一阵急促而有沉重的脚步声从四人之前走过的路那边传来。不多时后,十余个黑衣人在两人藏身不远处停了下来。

    当沈况看到那十余道黑色人影后,心头一沉,因为这一拨人的修为都极高,竟是有五名归元境圆满之人,其余人也都是归元境前中的修为。

    而且那五名归元境大圆满的人身后双剑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清河崔氏的黑剑侍,那种压迫感沈况依稀记得。

    若只有沈况自己一人,利用柳絮身法以及夜色遮掩,想逃离此地还有可能。但现在还有苏瑶,两人若想全身而退,其实很难。

    正面进攻更是自寻死路,所以两人唯一的生路就是趁着夜色在崔氏的人发现他们之前远遁。

    一直在注意四周动静的苏瑶在看到那十余道人影后,眉头不自觉地紧皱,像是有些奇怪。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沈况,沈况手中幽牙紧握,如临大敌。

    十余人为首之人只是一名归元境前期的人,因为蒙面所以看不清面容,不过就声音来看,年纪应该不大。

    夜色里,一名属下对着为首那人躬身低语道:“公子,我们一路紧跟至此那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了,属下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察觉到了我们,躲起来了。”

    为首那名黑衣人在听到手下的话后,不屑一顾的笑了笑:“躲?今天无论他们躲到哪里都必须死。那一大一小两名秃驴的身份查到了没有?”

    “回大人的话,已经查到了。那名老僧是镜花山上听禅寺里的和尚,小僧是他的弟子。”

    “镜花山听禅寺?什么破寺庙,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帮手呢。你们几人迅速将附近一带搜查干净。想躲?我看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他说完,除了那五名黑剑侍外,其余人单膝跪地领命称是,而后两人一队迅速四散而去。

    一直注意在那边动静的沈况,在那些人四散开之前迅速拉着苏瑶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丛林深处快速掠去。

    沈况和苏瑶心有灵犀的准备绕道尽快前往水月镇,因为只有逃到那里,两人才能浑水摸鱼,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也许是形势急迫,也许是两人心弦都紧绷着,所以对沈况一直拉着苏瑶手臂这件事,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与清河崔氏的人拉开距离之前,苏瑶回头远远看了一眼那些人。

    五名矗立不动的黑剑侍,尤为显眼。

    面对紧追其后的崔氏的人,沈况将柳絮身法运用到极致,赶路速度瞬间提升了很多。

    因为还要应对被发现之后的鱼死网破,所以沈况也不敢太过肆意挥霍体内气海里的真气。

    苏瑶就那样被沈况抓着,她能感受得到沈况的紧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动手

    虽然行路两异,但终点是一样的,所以沈况和苏瑶两人很快就追赶上了那对僧侣师徒。隔着远远距离,沈况就发现了两人。

    可令沈况奇怪的是,师徒两人并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在道路旁的石亭里又歇起了脚。

    老僧盘腿坐在亭内,小僧明念无聊的望着月光。

    沈况和苏瑶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原本的路线既是为了躲避崔氏的人其实也是为了避免这对师徒碰上崔氏的人。

    在沈况看来,之前与他们毫无征兆的分别老僧空海不可能不懂其中意义。所以按理说他应该领着明念头也不回赶路才对。

    “怎么办?要是崔氏的人赶到这里,他们就要危险了。”苏瑶远远看到师徒两人后,急促而又担忧的问道。

    沈况深知如此,心里便就有了纠结。

    若是两人留在这里被追上,结果会很坏。但若两人一走了之,空海大师和明念又会有危险。

    沈况回想起灵山城里那个被无辜波及到的摊主,即便事后补偿甚至错不在沈况身上,沈况也始终过不去心上那关。

    有些事,一旦认定与自己有关。最后不管道理的对错如何,我们还是会觉得与自己有关。

    沈况想了想回答道:“苏姑娘,你先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留在这里断后。如果空海大师和明念没有危险,我就立刻离开。”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况没有去看苏瑶,他神色紧绷,一直在注意身后路上崔氏的人。

    苏瑶缓缓偏过头看着沈况,神色复杂又有些倔强道:“我不走。”

    说完,苏瑶也不管沈况说什么,偏过头不再看向沈况。

    沈况闻言有些诧异的偏过头,两人之前的一路逃亡其实早已有了默契,什么时候该走怎么走也都有过切身经历。那时候两人谁的心里都不需要有负担,所以这一次沈况没有想到苏瑶会有这样的回答。

    “崔氏的人如果不针对空海大师和明念我一个人还能脱身,可如果苏姑娘你也留在这里,那我们谁也跑不了。”

    苏瑶抬起头,神色如常地与沈况对视。

    一个平静,一个焦急。

    “那他们要是对空海大师和明念下手怎么办?你一个人能挡得住吗?”苏哟啊盯着沈况缓缓道。

    苏瑶地眼神让沈况一时有些退缩,道理谁都懂,但结果只会有一个。

    “我一个人死,好过我们两个都死啊苏姑娘!再说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沈况轻声道,越说到最后其实越没有底气。

    苏瑶闻言冷笑道:“运气?崔氏的人心狠手辣你又不是不知道。黑剑侍总共才有多少,这一次他们一下拿出五名,就是一定要你死。空海大师和明念与我们同行一程一定瞒不过崔氏的人,所以他们是不会放过空海大师和明念的。”

    有些事,沈况明白苏瑶也明白。

    不说清楚,只是因为总需要有人做,甚至是总需要有人死。就和道理一样,说得清,想得清,可就是做得模糊。

    沈况的手依然在拉着苏瑶的手臂,沉默无言。苏瑶亦是不再说话,两两无言。

    石亭里,打坐不动的空海嘴角双眼依旧紧闭。不知道是偶然还是使然,他面朝的方向恰好是沈况和苏瑶藏匿的方向。

    一向面容和善的老僧,脸颊上又露出了一抹笑容。

    师傅莫名其妙的不再赶路明念一直没想明白,他问但师傅不说。

    所以无聊的明念忽而看到师傅脸上的笑容后,立马眉眼舒展好奇的开口问道:“师傅,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与我也说说呗!”

    听见明念的话后,老僧空海还是没有睁开双眼,只是笑着缓缓道:“不是事,而是人。”

    明念疑惑,不过霎时恍然道:“人?值得开心的人?呀,师傅您是在说那两位姜施主吗?”

    老僧空海笑着点头道:“对,都是很好的年轻人,不多见的。”

    明念也笑道:“师傅您停在这里难道是为了等他们吗?”

    这一次,老僧空海睁开眼道:“师傅方才心中有一惑,想要那两位姜施主替我解答,不过现在已经解开了。”

    听到师傅的话后,明念挠头疑惑道:“解开了?师傅,我怎么没看到那两位姜施主?”

    老僧笑道:“再仔细看看。”

    明念瞪大眼睛朝着来时的路看去,但依旧没有看到两位姜施主的身影,便转过头对师傅道:“师傅你骗人,两位姜施主根本就没来。”

    老僧又笑道:“可能还要再等会儿。”

    这一次明念学乖了,不再傻乎乎的去找两位姜施主了,因为他觉得师傅是在逗他玩。明念在石凳上坐下,单手杵着下巴惆怅道:“师傅,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赶路呀!已经这么晚了,再迟的话就真的没人愿意收留我们了。”

    老僧空海看了看明念,笑道:“心诚则灵,你在这里诵经祈祷一会儿说不定进城以后就会有人愿意收留我们了。”

    明念听完,将信将疑。不过为了晚上有落脚的地方,他还是缓缓盘腿坐下,心中开始默念起经文。

    老僧空海微笑不语,眼睛看向黑夜深处,那里有两个不错的年轻人。

    沈况没有再和苏瑶说离开的事,因为他知道苏瑶不会离开。

    两人这一路的生生死死不算少,也都一一扛了过来,所以沈况希望这一次他的运气可以再好一回。

    崔氏的人很快如期而至,十余人在为首那名公子的带领下,在空海大师与明念落脚的石亭后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十余人的脚步声不小,所以明念也立刻觉察到了有人靠近。明念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十余个黑衣人,他害怕的立刻躲在了师傅身后。

    老僧空海笑着抚摸明念的脑袋,而后与明念一同起身。

    “师傅,他们是坏人吗?”明念在师傅身后探出头看着那十余个黑衣人声音怯弱道。

    老僧空海轻声道:“还记得师傅先前与你说的那些话吗?”

    明念转念一想,便想起了之前自己询问师傅的那个问题。他想起师傅给他的解答,于是再看那十余道人影时,心里的害怕也少了很多。

    明念忽而又想起在他们后面的那两位姜施主,按照师傅的话说,应该也不会有事。看着吓人不一定真的吓人,明念如是安慰自己,心里也稍稍宽慰了几分。

    崔氏为首那人放慢脚步缓缓行至石亭外。

    借着月光,空海也看清了这一行十余人。他单手立掌率先开口道:“阿弥陀佛。”而后,明念也学着师傅的模样施了一礼。

    为首那人对于师徒两人的礼貌视而不见,反而言辞不善道:“老家伙,与你同行的那两名年轻人呢?”

    老僧空海对于为首这人的无礼并未在意,他缓缓答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先前与我们师徒二人分别,去了哪里贫僧也不知晓。”

    空海说完,崔氏队伍中的一名手下立刻开口道:“公子,都说世间和尚骨头硬,不给这老家伙点苦头吃,他恐怕不会说实话。”

    为首那名公子闻言嘴角带笑,点了点头。

    善?自己做的就是大善。

    那人得了自家公子授意,便握着剑往石亭走了去。

    一直躲在师傅身后的明念感受到了这些人的不善,他看着那名缓缓走向石亭的黑衣人,手心紧张的直冒汗。

    “师傅。”

    老僧空海低头对着明念微微一笑:“这些事就让师傅处理吧!你继续打坐祈祷,不然今晚咱们可真要露宿街头了。”

    师傅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明念依旧担心。老僧空海又摸了摸明念的脑袋,安慰了两句,明念便听师傅的话,乖乖打坐去了。

    老僧空海转头看着那名缓缓逼近的年轻扈从询问道:“施主,我既已说了实话,你为何还要动手?”

    黑衣人见空海并不畏惧,便言辞狠厉道:“我们公子教训人不需要理由,放心吧老和尚,只要你乖乖合作说实话,我就不会打死你和你的这位徒弟。”

    沈况和苏瑶一直在注意石亭的动静,在看到那名不断逼近且即将就要出手的黑衣人后,沈况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松开拉着苏瑶的手臂迅速朝着石亭掠去。

    就在那名黑衣人的第一拳即将打到老僧空海面门的时候,沈况手握尚未出鞘的幽牙,以剑鞘挑飞黑衣人的一拳,黑衣人见一击未中果断迅速掠回。

    夜色里的沈况虽然带着面具,但他一出现的时候,崔氏为首的那名公子便认出了沈况。方才出手那名黑衣人在见到突然出现的沈况后,也立刻反应过来。

    苏瑶在沈况出现后不久,赶到了石亭。

    崔氏为首那名公子看着沈况和苏瑶冷笑道:“东海沈家和苏家的两名余孽,终于舍得现身了,哈哈哈,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连自己性命都不要,还真是可歌可泣呀!”

    对于对方的嘲弄,沈况并未在意。他转过身看向空海有些愧疚地开口道:“空海大师,先前我们未曾挑明身份,便是不想连累你们。看如今这情形,是已经连累到了。他们的目的是我们,您与明念快快离开吧!”

    老僧空海看着眼前本可以一走了之的年轻人笑了笑道:“姜施主心善,此劫定会安然度过。”

    沈况闻言苦笑一声,虽然他知道此次必定九死一生,但对于老僧空海的嘱祝福话他还是应了下来。

    “大师您带着明念赶快离开,到了水月镇你们就安全了。”沈况又叮嘱道。

    沈况说完,崔氏为首那名公子则有些不耐烦道:“拉家常当我们不存在?”

    说完,他抬手猛地一挥。

    身后五名黑剑侍便立刻得了命令,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快速向石亭掠去。

    五名黑剑侍手中双剑皆出,目标直指沈况和老僧空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佛门武僧

    明念虽然知道是那两位姜施主出现了,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

    那石亭突然出现的那十余名黑衣人明显来着不善,他盘腿静坐,始终如一诵经的同时也开始为师傅和两位姜施主的安危祈祷起来。

    师傅说心诚则灵,所以明念打算心中多念几句好让佛祖知道他的弟子有难,保佑一番。

    当五名黑剑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出手后,沈况便再难顾及师徒二人。他迅速拔出幽牙转身迎敌,苏瑶也在一瞬间掠至沈况身侧,青挽在手。

    五名黑剑侍的实力沈况再清楚不过,即便他与苏瑶拼尽全力也抵挡不了多久,所以他只希望师徒二人可以在他们重伤前赶快离开。

    五名黑剑侍四面遥相呼应,为的就是一击必杀。

    沈况与苏瑶相视一眼,他似能听见苏瑶内心里的声响,紧张也急促。这是暨以前用过清气诀后,沈况第一次有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很奇妙却也很安心。

    长剑出鞘,还是曾经共同杀敌的路子,只是这一次两人心中都没有底。沈况不怕死,他只怕即便他与苏瑶死了也依然救不了空海大师和明念。

    不安感遍及石亭。

    这一次,沈况不敢再有丝毫保留,紫色真气瞬间遍布周身,心法观海潮以及柳絮身法全都运转到极致,严阵以待。

    山雨欲来风满楼,两人身后,小僧明念似有所感,诵经声愈发急促。

    穿着破布僧衣的老僧空海双手合十,他看着面前两人的背影面带笑容。不过两个江湖年轻人,面对生死的大恐怖也未退缩。

    一抹笑容过后,五名黑剑侍也已杀至。

    老僧空海身上僧衣无风自动,一股淡金色的氤氲之感遍布其周身。

    “众生可渡,佛陀无量。”

    一声佛唱响彻石亭内外,声音中仿若有滔天之力。

    如鬼魅般飞掠至石亭的五名黑剑侍在手中双剑将将进刺入石亭时,便被这股突袭而来的能量一下子撞飞了出去。

    五人甚至没有近身沈况和苏瑶一丈,就倒飞出去,躺在地上不断呕血。

    原本已经抱着鱼死网破之心的沈况和苏瑶也被着突如其来一幕震撼到了,五名黑剑侍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震惊之余,沈况转头看向站立在他们身后的老僧空海。

    老僧双十合十,衣袂飘飘,他依旧一脸和善笑意望着转过身来的沈况。

    “空海大师。”回过神来的沈况急忙抱拳道。沈况知道方才的那一击里不仅夹杂有浓厚的宗师之气,而且非一般的宗师能够达到。

    佛门武僧讲求炼体,他们意欲将本我之体修练至无垢之境,认为肉体之升华即为精神与佛法之升华,所以很多佛门武僧都有着极为强悍的实力。

    苏瑶早已惊讶的说不出话,她转过身怔怔地看着老僧空海。这个其貌不扬且衣衫褴褛的老和尚,竟是一名境界奇高的佛门武僧。

    苏瑶听见沈况的话后,也连忙跟着道:“空海大师。”

    一切尽在不言中,空海知道两人想要说什么,故而朝两人摆摆手微笑道:“两位施主不必惊讶,举手之劳而已。”

    “之前贫僧还与明念说起心中有一惑在等着两位施主解答,后来两位施主给了答案。也正因为如此,贫僧才会出手帮你们一把。”

    “你我之善缘,既已缘起,便当如此。”

    老僧空海双手合十,他似乎早已知晓一切,只不过从未说起而已。

    石亭外,崔氏为首的那名公子看着五名黑剑侍被一瞬间打伤后,脸色阴沉。

    他没管五名黑剑侍的死活,只是偏过头对着一名属下冷声道:“你不是告诉我他只是寻常山野里的和尚吗?”

    一字一句之下,藏着盛怒。

    崔氏的这名属下在听到公子冷若冰霜的话语后,双脚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他身体颤抖,已经害怕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了。

    “二...公...子,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他确实只是......”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被气盛的崔氏公子一刀砍了。

    人头落地,鲜血横流。

    倒地的五名黑剑侍重新站起,五人虽然伤势不一,但无一例外依旧紧握双剑,直面石亭里的老僧,毫无惧意。

    即便知道只是螳臂当车,但依然在等待主人的下一次命令。

    崔氏一行十余人谁都没有在意那名属下的死,斑斑血迹如同天经地义一般。

    为首的这名崔氏公子名叫崔还,崔还看着石亭里的沈况和苏瑶,手掌紧握,愤怒至极。

    为了得知两人的准确行踪,崔家与旁人做了一笔买卖,代价极大。

    此行带队人选一事是经过层层筛选而出的,必死之局且是如此关系重大的两名余孽,他崔还日后借此青云直上谁都无法反驳。

    原本手到擒来的事,但现在,却半路杀出了个佛门宗师武僧,让他崔还怎能甘心。

    石亭里,小僧明念已经起身。他惊讶地看着完好无损三人,心想果真是佛祖听到他内心呼唤,在保佑他们。

    老僧空海,和善的看着两个年轻晚辈。“两位施主的事贫僧本无意插手,但阴差阳错认识又同行一程,有些想法就变了。”

    沈况开口道:“多谢空海大师救命之恩。”

    老僧空海闻言轻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门弟子理应如此,两位施主不必介怀。”

    空海说完,看向石亭外的崔还,单手立掌又开口道:“施主,莫要徒增杀孽。苦海无涯,回头可渡。”

    崔还闻言,怒极反笑道:“你佛门不杀生,那今日我就打到你破戒为止,我倒要看看你心中的佛有几斤几两,给我一起上!”

    崔还说完,身前五名黑剑侍以及他身侧的数名归元境属下全部严阵以待。下一秒,一群人朝着石亭所在方向一拥而上,悍不畏死。

    老僧空海无奈摇头。

    崔氏的人出手后,老僧空海一步掠至沈况与苏瑶身前。他单手成掌,向着突袭而来的崔氏众人一掌轰出。

    五名黑剑侍手握长剑,剑光滑斩,其余人则都以全力挥出自身最强一击。

    刹那间,石亭外五颜六色的真气光亮涌动,齐齐朝着那个淡金色的手掌飞去。两股能量碰触之时,空荡荡的石亭外,爆发出轰然响声。

    响声之后,淡金色的手掌去势不减,以风卷残云之势继续攻向崔氏众人。十余名手下见状急忙护在崔还身前,以身体抵挡老僧空海这一击的余波。

    崔氏包括崔还在内十余人在这一击之后,全都倒地不起。抵挡在最前方的五名黑剑侍又齐齐吐出一口鲜血,周身真气瞬间溃散,伤及根本。

    “阿弥陀佛。”老僧空海叹息一声。

    在老僧使出这一招之前,明念的双眼就已经被苏瑶捂住了。

    明念也不抵抗,只是仔细注意周围声响。那一声轰响明念听的惊心动魄,他很害怕师傅会因此而受伤。

    倒地的崔还擦了擦嘴角渗透而出的鲜血,眼神里满是不甘。他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的眼角垂下,随之昏迷过去。

    崔氏其余人死死的将崔还护在其后,警惕着石亭中的四人。

    老僧空海在这一番出手后也不准备再有其他动作,退至明念身边。

    老僧空海看着沈况和苏瑶开口道:“两位施主,困局已解,还是早些上路去吧!”

    空海说完,苏瑶下意识地看向沈况。沈况则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崔氏众人,因为崔还的昏迷,崔氏之人已有撤退迹象。

    沈况转过头俯身一礼,再次谢道:“多谢空海大师救命之恩。”

    老僧空海笑着摆了摆手:“姜施主愿意舍弃性命救贫僧与明念,贫僧也自然要还以如此。我虽不曾涉及江湖,但也知道如今这江湖如姜施主这般的年轻人不多了。不过江湖,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老僧说完后,沈况面对他缓缓道:“分别前我能再问大师一个问题吗?”

    老僧笑道:“自无不可。”

    沈况缓缓开口道:“如果有一天突然知道了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我该不该恨?该不该报仇?”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况的言辞里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狠厉。他眼神清明,似乎想要的就只是一个答案。

    老僧空海看着他,和善笑道:“姜施主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需贫僧再多言呢?”老僧空海说完,拉着弟子明念缓缓转身,并未再说更多言语。

    小僧明念一直都还在害怕的余波里,直到这时师傅拉着他离开,他才回过神。明念缓缓向着那位女施主挥手告别。

    他看着尚还在出神的姜施主,又看了师傅一眼。

    师傅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他,缓缓而行。

    苏瑶俯身拜别。

    除了我们自己,无人能左右我们的决定。所以很多时候,其实我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肯定。

    我们善于将自己摘除去从而创造另一个故事,而后向旁人寻求故事的答案。

    答案若是符合心意,我们会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的想法。答案若是不符合心意,我们依旧不会改变主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暗流涌动

    老僧空海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浇醒了沈况,其实他心中并非没有答案,他缺的是一个肯定,是下定决心。

    好坏不论,顺从本心。

    难吗?很难。简单吗?也很容易。

    老僧空海拉着明念缓缓消失在了沈况的视野里,茫茫夜色之中,前路仿若有一盏明灯在指引着沈况前行。

    明灯愈暗,前路却依稀可见。那条路也许不是最正确的,但绝对是沈况当下最愿意看到的,且结果的好坏他也都能承受。

    苏瑶一直没有打扰沈况的思绪,因为她知道沈况需要这个答案。苏瑶转身看着石亭外准备离开的崔氏众人,眉头紧皱。

    崔氏众人出现的极为离奇,好似凭空出现。两人行踪隐秘,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被外人发现,而且...

    苏瑶不解,但直觉告诉她,这一切背后定然还隐藏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看着石亭外,低眉沉思。

    有些时候,对错的界限其实很模糊,想要保护一样东西往往就要舍弃另一样东西。

    何其难也!

    沈况回过神来的时候,崔氏十余人早已消失在了夜色里。苏瑶一直守在沈况身边,她在注意崔氏众人的动向,好在有空海大师的威慑,崔氏众人确实是离开了。

    沈况将幽牙收回剑鞘,他转过身看着一直守在他身旁的苏瑶,有些感慨,今夜之生死来回,谁都不曾想到,好在结局是好的。

    沈况看着苏瑶轻声道:“苏姑娘,谢谢你!”

    对于沈况这句无厘头的感谢,苏瑶翻了个白眼。她只是看了沈况一眼便偏过头道:“谢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帮到你。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要紧,崔氏的人既然能准确无误找到我们,其他人就也有这个可能。”

    沈况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感谢的话他并没有打算收回:“相伴不易,苏姑娘,我们这也是好几回生死的兄弟了,以后有机会,请你喝酒。”

    “我不喝。”

    “那请你吃饭。”

    “不吃。”

    “哎哎哎,苏姑娘,等等我。”

    已经一脚踏出石亭的苏瑶不再打算打理沈况,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手握青挽,容姿颇为英气。

    沈况见状便也快步跟上,扛着幽牙,大摇大摆。

    两人两剑,就这般没入夜色。

    晨风渐起后,朝日出云时。

    林家的三艘船只今天一早便到了曲儿城渡口,时辰虽然尚早,但早间码头零零散散已经开始出现装货卸货工人的身影了。

    林家货物装卸一事由林重山和管事林松风全权负责,只有在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林晚照才会出面。

    昨夜知道船行将至曲儿城时,林晚照便心事重重,一夜难眠。

    早间林晚照起的很早,心有忧虑的她吩咐了三名林家护卫进城打听消息,她对心心念念的郎君放心不下,她想哪怕能知道一点儿消息也好。

    这会儿,清凉的微风正吹动着林晚照鬓间发丝。林晚照看着身后奔涌的江水以及那层峦叠嶂的山峰,怔怔出神。

    远远山林中,她思念的郎君可还好,他是否也到了曲儿城。

    思念化作江水,缓缓东流。流水淌过心尖,慢慢远去。

    怜雪走出屋子,看着自家小姐落寞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唤道:“小姐。”

    怜雪看得真切,自从姜少侠走后,小姐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少了很多,这几日小姐时而喜欢这样独自站在甲板上远望。

    那一晚的场景怜雪尚还记得,所以她依稀猜出了小姐与那位姜少侠的关系。

    女儿家能寻到心仪的郎君,她当然为小姐开心,她也知道小姐不是随便之人,所以小姐既然那般大胆,便就是把心交给了姜少侠。

    不过怜雪一看到小姐这般消沉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她也盼望着姜少侠能早些回来看看小姐。

    林晚照听见怜雪的声音后,有些欣喜的问道:“怜雪,是林易他们回来了吗?”

    怜雪走到林小姐身边,抓着她的手细语道:“没呢小姐,林易他们离开才不到半个时辰。”

    林晚照闻言有些失望,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问道:“那是重山叔那边出什么事了嘛?”

    怜雪摇了摇头安慰道:“也没有,小姐,一切都没事。卸货那边有重山叔和林伯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怜雪说完,林晚照紧张的心方才放松下来。她又转身面朝远去的江水,目光所及之远处,是那淮水与长江相连处。

    “小姐,是想姜少侠了吗?”怜雪握着林晚照的手缓缓道。

    怜雪的话说的直白,不过林晚照并没有遮掩什么,她轻轻嗯了一声道:“不知道他如今到了哪里,又会不会遇上危险。”

    关于沈况的事,林晚照和怜雪这两日从林重山那里也知道了不少。

    林重山根据自己道听途说的江湖消息以及深思熟虑后,也猜出了些关于沈况的事,只是不太敢肯定。

    他自然不相信姜兄弟会是那十恶不赦的朝廷通缉犯,即便是那也是朝廷的狗官瞎了眼。

    倒是有些事很是出乎林重山的意料,比如梅雾城里的一些消息,亦如传闻中所提到的好几位宗师境的前辈。

    林重山将关于姜兄弟身世的事告诉了林晚照,虽然只是一丝蛛丝马迹的消息,但牵扯委实有些大。

    对于江湖事,怜雪和林晚照都听不懂,但单从林重山的皱眉神色里,两人也能猜到重山叔其实是有所隐瞒的,事实一定远比重山叔说的要凶险。

    怜雪看着自家小姐,语气轻柔的安慰道:“放心吧小姐,姜少侠武艺那么高强,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晨风吹拂,终是吹不走离愁别绪。

    ————

    梅雾城,监天司所在的别院里。

    宋宛与严道济正在接见一位名叫崔明朗的年轻公子,年轻公子身后跟着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修为极高。

    崔明朗与宋宛站在花园的廊道里,他了无兴致地看着园中几朵已经残败花朵轻声笑道:“宋天司,在下一直有一个问题萦绕心头,不知宋天司可否为在下解答?”

    宋宛闻言轻轻一笑:“崔公子但说无妨。”

    崔明朗直言道:“这一桩买卖的利害监天司与握崔氏各自都清楚,监天司又为何单单愿意与我崔家做此生意呢?”

    宋宛淡淡道:“价高者得之,崔家出价最高,理应得到。”

    崔明朗又问道:“宋天司为何连地网的面子也不给?”

    宋宛不屑一笑:“地网的面子很大吗?大魏豪阀中,崔氏首屈一指,自然有与我们监天司做生意的资格。崔家有此好事,想必更上一层楼也指日可待。”

    崔明朗闻言哈哈一笑:“那就借宋天司吉言了。”

    廊道内,两人心思不一,但谁都能嗅到对方话语里的藏掖。

    崔明朗作为崔家这一代的长子,生来便是被当作下一代家主培养的。所以相比于同龄人,崔明朗有着与其年龄格格不入的老成。

    对于这桩买卖的利弊,崔明朗以及崔家自然权衡过。

    但相比于利益而言,那些所谓的风险其实并不算什么。而且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崔明朗也想象到且可以承受,所以又为何不去做呢?

    崔明朗抬头看天,若是一切顺利,这时候大抵已经尘埃落定了。

    宋宛也抬头看天,她忽而想起与沈况最后一次见面要他以后放过自己一次的事。宋宛笑了笑,觉得应该没那个机会了。

    关于监天司和清河崔氏的这桩买卖,除了地网之外,再没有其他势力知道。

    看似自然而然地结局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秘密。

    当局者不知,旁观者也不知,只有天知道。

    ————

    楼外楼的探子近日又有了沈况和苏瑶的消息,不过不是具体位置的消息,而是查到了沈况和苏瑶用过的化名。

    姜凝听着那两个名字,心中觉得好笑。姜疑和姜问,第二个真难听。

    她在梅雾城里的所作所为,父亲都没有阻止。无论是调动楼外楼的暗子,还是公然宣布会辅佐一位皇子,父亲都没有阻拦。

    父亲的脾气姜凝知道,这一次过后她可能就要回去了。

    小楼人依旧,酒水尚醉人。月下无人影,楼阁不留音。

    ————

    独孤南乔最近几日回了云梦山,她已经鲜有关心江湖事了。慈音师姐平日里常会来找她,观剑场上两人的身影也越发多了。

    “师妹。”练剑休息时,慈音看着寡言少语的南乔轻声道。

    南乔偏过头看向师姐道:“师姐,我没事的。”

    同样的问题,慈音不说南乔也知道。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只是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一晚,梅雾城外,南乔去送了沈况最后一程。

    慈音从未问起那一晚的事,虽然师妹一天天的沉默,但慈音能感觉到师妹除了担心其实还有些其他的思绪,似乎是好的,就像有了期待。

    慈音知道云师叔前两日已经下山去了,她还知道是师妹求了很久之后师叔才愿意的。

    慈音往南乔身旁挪了挪身子,与她一起沉默不言。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疑问

    大魏朝堂上,最近几日亦是暗流涌动。

    对于江湖事,身居高位的大人们寻常不会去管。不过这一次涉及到的却是有关二十年前东海五族之事,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此事即便是在当年也是掀起过满城风雨的,所以如今再提,朝堂之上的大多数人都只保持观望之态。

    最近几日,龙体稍好的皇帝又重新上朝听奏。

    而关于东海余孽一事,从前一直极为关注的皇帝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在意,甚至没有主动提起,背后意思耐人寻味。

    金銮殿上,服侍在皇帝身侧的宦官杨士恭朝着殿内朝臣尖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宦官话音刚落,站在所有朝臣末位的大皇子元稹右踏一步率先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殿内群臣,似乎猜测到了元稹所奏为何事,故而一个个极为安静。

    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闻言,抬眼看了看站在最末位的五位皇子。大皇子元稹年纪最大,无论是城府手段还是背景实力也都最深厚,朝中认为日后他能登基的人也大有人在。

    不过对此,老皇帝却不甚在意。

    “说。”老皇帝淡淡道。

    大皇子元稹俯身道:“禀父皇,关于东海余孽一事,儿臣觉得应再加派人手,同时下令国朝各郡城严查往来人员配合监天司和地网尽早揪出那两名余孽。”

    大皇子元稹一边禀奏,宦官杨士恭一边将大皇子的奏折呈给了皇帝,上面是大皇子写的关于追剿余孽的具体细则。

    老皇帝听完大皇子的禀奏后,只是简单翻了两页奏折便开口道:“江湖事交给江湖就好了,两名余孽而已,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这一次的事交由你们兄弟几人自行处理,只要不逾规,人员调动也随你们自己安排。”

    “儿臣遵命。”大皇子说完,缓缓退回原位,心中早已腹诽不已。

    殿内其余四位皇子心中所想也大抵如此,老皇帝对于此事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其余四人看到大哥吃瘪,心里自然还是好受的。

    再联系最近楼外楼的消息,若是他们真能拉拢来楼外楼,赢过大哥也未尝不可能。

    皇帝言语平淡,听不出是支持还是反对。朝堂内,诸位大臣面面相觑。知道了皇帝对于此事的反应后,原本那些打算复议的大人也缄口不言。

    此事议毕后,太尉杨开诚又紧接着禀奏了一件大事。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禀奏。”

    杨开诚说完后,皇帝道:“太尉大人何事要奏?”

    “禀陛下,北方柔然部族近些时日又有陈兵阳关之外的迹象。依微臣看来,柔然部众定是要在冬季到来之前劫掠我国朝北地,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若是大皇子的禀奏只是小打小闹的话,那太尉杨开诚的奏折无疑事关重大。北方柔然部落与大魏国朝矛盾由来已久,北地大大小小的战役近些年更是打过十数场。

    不过,关外蛮夷之地的部族常依据水草地势而迁徙,且北方大漠地广人稀,人员行踪不定,致使大魏始终没法毕其功于一役,一战而定北方。

    所以这些年来,大魏北方可谓饱受柔然部落侵扰之苦。

    龙椅上的皇帝显然对于柔然部落的骚扰不堪其忧,皇帝皱眉问道:“柔然部落劫掠我北地。来去匆匆,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办法?”

    皇帝一言后,殿内大臣交头接耳,私语了一阵。

    片刻后,丞相崔浩出列开口道:“回禀陛下,依老臣之建,可派赵可忠领兵三万即日起奔赴阳关一带驻守。若是柔然部落胆敢来犯,赵将军可果断出击,一战定能保边境三年无忧。”

    丞相崔浩的建议终是治标不治本,但当下朝臣也议不出更好的方法,于是老皇帝便只好道:“那就依丞相之言,赵可忠。”

    “末将在。”

    “朕命你为云麾将军,领兵三万,即日开拔阳关,务必保护我国朝北地子民。”

    “末将遵命。”

    两件事商议完毕后,老皇帝听了几道不痛不痒的奏折后,就草草结束了这场早朝。

    下朝后,丞相崔浩与大皇子元稹同行。

    崔浩低声对元稹道:“殿下,明朗前几日自梅雾城传来消息,说监天司与他做了桩买卖,是关于那两名余孽的。”

    元稹闻言好奇道:“哦?有何消息,还请崔大人快快道来。”

    崔浩缓缓道:“监天司据说掌握有那两名余孽的具体行踪,至于消息来源监天司没有透露,不过消息应该可靠。所以我让还儿带着五名黑剑侍去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两名余孽昨夜应当已经身死了。”

    崔浩说完后,虽然有些激动但元稹还是沉声道:“崔大人此言当真?那两名余孽如今藏身何处?”

    “千真万确,那两名余孽快到曲儿城外的水月镇一带了。”

    崔浩说完,似还有话要说。元稹看出来了,于是便道:”崔大人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崔浩想了想开口道:“殿下您也知道,这一次的事监天司无故不参与,再联系今日陛下对那两名余孽的反应,陛下他很有可能是想放那沈家余孽一马。其中原委纠葛,殿下需要细思。”

    对于崔氏花费的代价,两人之间不需要多说。崔氏与大皇子元稹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

    对于崔浩的提醒,元稹边走边深思了片刻后开口道:“二十年前,剿灭沈家一事便是由父皇主导,后来的追杀监天司和地网也都出力最多。这么多年下来,父皇难道是想给沈家留点血脉,念起族亲的关系了?”

    崔浩闻言又道:“陛下的心思,一直难以捉摸透。殿下您如今背后势力众多,若是陛下想借机敲打,殿下不可不未雨绸缪啊!”

    元稹没有想通他那位老子的心思,不过对于崔浩的提醒他听得真切。

    “崔大人的话,我会深思的。”

    崔浩捋了捋胡须,未有再言。

    在元稹看来,皇帝既然没有阻拦他们追杀,那他就不需要手下留情。沈家的秘密,东海五族的秘密对于他来说可都是一大助力。

    想及此,元稹便想到了彭昱。虽说也是无心之举,但元稹还是有些可惜大好的机会彭昱没有把握住,要不然哪还需要这么费神。

    相对于朝堂上的平静淡然,江湖上早已因此而波云诡谲。

    崔氏出手刺杀沈况和苏瑶一事,即便消息捂得再严实,也依旧会留下蛛丝马迹。后来路过水月镇的人马很快发现到了打斗痕迹,而且有心者甚至感受到了有黑剑侍和佛门武僧的出手。

    小帮小派自然接触不到事情之后的轨迹,但各大势力的自然很快就意识到是清河崔氏出手了。对于很多尚还在苦寻两人踪迹的势力,这无疑是天大的消息。

    一夜风波过后,第二日沈况和苏瑶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已经轻装简信离开了水月镇。

    明念与师傅昨夜虽然进入小镇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依然碰到了一户好心人家收留了他们师徒一晚。不仅如此,那户人家还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斋饭。

    饭后,明念与师傅为那家人祈福诵经。

    明念在心里给佛祖道了很多歉,他把自己从前偷懒以及做的错事全都以心声告诉了佛祖。明念向佛祖保证,以后绝不再贪玩。

    第二日一早,明念跟着师傅与主人家告别。

    朝阳洒下,明念在街角远处似乎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远去。明念朝师傅看了一眼,师傅却早已在看他。

    “师傅,前面的是两位姜施主吗?”

    老僧空海笑着点头。

    明念又道:“姜施主他们都是好人。”

    老僧空海依旧微笑:“对啊,很好的人。”

    前路的沈况和苏瑶没有转身,他们也并不知道身后远处,于江湖相逢的那对师徒双手合十朝他们施了一礼。

    几日后,梅雾城里的姜凝收到了崔氏围剿沈况和苏瑶的消息,不过消息上说两人被一名不知跟脚的佛门武僧救了下来。

    在之后,无论是崔氏还是沈况与苏瑶的消息都变得少之又少。

    消息是代双告诉姜凝的,自家小姐在听到消息的时候虽然神色平淡,但代双知道小姐内心里其实很紧张。

    生死一念,好在最后没死。

    这一次的刺杀事出极为蹊跷,楼外楼都没能查出的消息,崔氏竟然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之后,姜凝吩咐了代双两件事,第一件是调查那位佛门武僧的身份,第二件则是让楼外楼暗处的人尽快找到沈况与苏瑶的位置。

    逗留在梅雾城的宇文渊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嗅出了其中的蹊跷。

    崔明朗在知道刺杀失败且弟弟身负重伤的消息后,更是觉得犹如晴天霹雳。这突如其来的佛门武僧,不仅骗过了所有人,而且打乱了他们得布局。

    监天司宋宛也同样惊讶于崔氏的失败,不过她更惊讶的是沈况的运气,必死之局竟还有生机。

    两日后,宇文渊登门拜访了姜凝。

    最近时日,楼外楼不仅在庙堂,在江湖上亦是风头正盛。所以宇文渊刻意遮掩了行踪,一来是不宜让旁人知晓,二来也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宇文渊在宗阳秋的陪同下走进了庭香苑,姜凝寻了处房间便与宇文渊谈起了此次事件的蹊跷。

    “姜姑娘可曾查过那位苏姑娘的背?”宇文渊开门见山直接道。

    姜凝闻言道:“之前调查沈况的时候也有简单调查过,宇文公子难道怀疑苏瑶的身份有问题?”

    “目前来说也只是怀疑,算是有了点苗头证据。楼外楼的消息源广,所以我觉得姜姑娘说不定可以查到更多信息。”

    一句说完,宇文渊又接着道:“沈兄这一路的具体路线我虽然不清楚,但也理清了一个大致脉络。越往后走沈兄的行踪就越飘忽不定,所以除了他们两人之外鲜有第三人再能知道,便是偶遇什么江湖人,以沈兄的机警,也定然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就好奇仔细查了一下那位苏姑娘的身份。”

    姜凝皱眉道:“结果如何?”

    宇文渊道:“我命人一直查到了沈兄与那位苏姑娘第一次在秋落成遇见的情况,那一次监天司追剿苏家人,苏家其余人死伤殆尽,最后只有苏姑娘一人逃了出来被沈兄所救。不过,据我所知,那位苏姑娘还有一个妹妹,而且很有可能就在监天司的手上。”

    宇文渊说至此,虽然没有明言,但姜凝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苏瑶的背景她调查的不多,但现在看来,这其中的嚼头尤多。

    姜凝谢道:“多谢宇文公子告知,关于此事我一定会派人仔细查探。”

    姜凝说完,宇文渊便没有再提醒什么,因为他知道他能想到的楼外楼都能想到。

    “对了,还有一个近日朝堂之上的事我觉得姜姑娘也会有兴趣。”

    “宇文公子还请明言。”

    “前两日的早朝上,大皇子元稹上奏要加强对于沈兄的追捕力度,不过被陛下否决了,只说事情交由五位皇子自行处理。”

第一百三十章 人来人往

    宇文渊来的快,去的也快,匆匆茫茫说的也都是关于沈况的事。对于沈况,他宇文渊没法做到雪中送炭,但锦上添花的事还是愿意做的。

    形式裹挟,身份不同。有些事情,身为宇文家的子嗣他也身不由己,不过交朋友处兄弟他宇文渊信得过沈况。

    如今,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都在变得愈发浑浊。

    浑浊世态下,能做好自己已殊为不易。身居高位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好,宇文渊知道,各大势力也都知道。

    追剿东海余孽一事,随着各方势力的加入、角逐,到如今皇帝陛下亲自授意,这件事其实已经不再是追剿余孽那么简单了。

    江湖势力的站位选择,几位皇子的暗中争夺,大有裹挟整个大魏王朝之势。

    山雨欲来风满楼,宇文渊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姜凝在得到宇文渊的提醒后,第一时间命人调查苏瑶的所有背景,同时命令搜寻下落的楼外楼暗子在找到人之后第一时间提醒沈况。

    一番吩咐过后,姜凝有些疲惫地倚靠在楼阁的阑干边上,皱眉远望。

    不多时后,小楼之上,琴声乍起。只是乐曲行至高潮处,琴弦戛然而断。

    没了兴致的姜凝起身走到阑干边坐下,单手杵着下巴,思绪飘得极远。

    今夜弯月如勾,梅雾城刚刚下过一场与这个季节不相符的细雨。

    细雨方过,天际清明。

    姜凝除了有些不悦外,心头之上总有丝丝隐忧挥之不去。

    不悦是来自于楼外楼探子近些时日一个偶然所得。

    曲儿城里的楼外楼探子偶然发现城中有人打探一位名叫姜疑少侠的消息,打探之人很是直接,于江湖人聚集处询问了好些人,似乎并不知道少侠姜疑的真实身份。

    后来,楼外楼的探子经过调查,发现他们是灵山城里一户姓林的商贾人家的护卫。至于被问及寻找这位姜少侠的目的时,那三名护卫倒也留了个心眼,只说是自家走散的亲戚。

    据楼外楼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化名为姜疑的沈况似乎与林家的那位大小姐有些瓜葛。

    姜凝不开心归不开心,不过还是授意探子让林家人不要声张此事,烂在心里最好。

    至于心头不安,自然是来自苏瑶。

    姜凝知道沈况和苏瑶和如何相识的,也知道两人后来的事。单以女儿家的身份来看,姜凝知道其实苏瑶对沈况也是有倾慕之意。

    所以那时候,姜凝从未怀疑过苏瑶的身份。

    但此次宇文渊的提醒让姜凝不得不正视起来,若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而故意接近沈况,以此来达成更大的阴谋,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女儿家的心思难猜,有些时候姜凝觉得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更何况让沈况一个男子去猜测女儿家的心思呢!

    沈况这个名字,其实是突然出现在姜凝的视野里的。

    从一开始好奇,到后来的大胆,有些时候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做出那么大胆的事。

    一想到那个模样“痴傻”只知道练剑的男子,姜凝便有些心烦。姜凝让晨儿取来纸笔,她在纸上一遍遍写着“沈况”二字。

    他当然不是只知道练剑,他很聪明,心思也缜密,他......

    姜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偏要去烦忧他的事,不是说好死了就死了的吗?

    喜欢?

    也许我知道!

    小楼上的姜凝抬头望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时候,大概喜欢就是喜欢,自己再不承认,那也依旧是喜欢。

    轻轻两字,远远两人。

    曲儿城外,林家的船只已经启程返航。

    林家人没有寻到沈况的消息,倒是得到了有心人的提醒,让他们不要轻易打听“姜疑”的消息。否则不仅会给“姜疑”带来祸端,他们林家也有可能遭受牵连。

    林晚照在林重山的建议下,放弃了搜寻沈况的消息。

    大船三楼甲板上,一袭雪白长裙的林晚照迎风而立。她头上带着幕蓠,白色纱巾之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郎君念我娇艳处,我为郎君带红妆。

    如此容颜,无人可见。

    大船杨帆,缓缓归程,林晚照面朝东方,遥遥远望,眼神幽幽。

    山野间,纵马疾驰的年轻人似有所感,转头回看。

    清风于竹林间穿过,风压竹枝,好似有女子卧榻,轻柔至极。

    ————

    戊午年,太和二年,八月初十。

    云麾将军赵可忠正式领兵北上阳关,此次出征极为隐蔽,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征仪式。

    同日,大魏皇帝元洪命丞相崔浩主笔,着手撰写大魏国史。

    因为伏玄剑一事赶往梅雾城的几位皇子都已返回洛阳,皇帝对于两名东海余孽的反应以及楼外楼的动向,使得除元稹之外的几位皇子对于追剿一事不再上心。

    老皇帝时日无多,人尽皆知。

    趁老皇帝还清明时,他们该做的是积蓄力量,是削弱元稹的实力,将精力花在那些无关小事上显然是最不理智的。

    朝堂上波云诡谲,江湖里风云渐起。

    星夜兼程赶路的沈况和苏瑶两人最近几日的踪迹变得更为隐蔽,两人尽可能避开一切人迹处。

    行于山林原野间,只有清风树木,明月星斗相伴。

    距离水月镇外的截杀已经过去五日,沈况本以为曲儿城会是一段很艰难的路程,却没想到那一路相安无事。

    各大势力追杀的人明显懈怠了许多,连他的死对头莫影那群人也完全没了声响。

    沈况起先一直警觉着,害怕这是他们诱敌之计,在他们松懈时给予两人致命一击,不过一连过了几日,一直都相安无事。

    如今两人已远离曲儿城百里,一路所到之地人迹罕至,安全更得已保障。

    这一日傍晚,一路兼程的沈况和苏瑶难得放缓了脚步,夕阳余晖下,两人牵马缓缓走在山间狭窄小路上。

    来之不易惫懒时光,所以两人心神都难得的放松了许多。

    两人缓行间,沈况笑着道:“苏姑娘,咱们的干粮没了,在赶到下一个城镇前,我们要自己找东西吃了。”

    虽然时运不济,但沈况的心态还是极为乐观的。

    不论是被追杀还是死里逃生,害怕是真的,乐观也是真的。

    苏瑶牵着马,听到沈况的话后轻声回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总不能饿着肚子。”

    沈况随意在路边折了一根野草叼在嘴上慵懒笑道:“跟着我,保管不会让苏姑娘你饿肚子。我们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小溪池塘之类的地方,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抓着几条鱼,烤着吃味道不错的。”

    苏瑶将信将疑道:“没有调料能好吃到哪里去?”

    沈况嘿嘿笑道:“苏姑娘我告诉你啊,火烤之后鱼肉上会带上一股烟熏味,味道不差的。”

    苏听着沈况的话,脑海里慢慢出现了一条黑乎乎的烤鱼,苏瑶疑问皱眉,她总觉得这东西好吃不到哪儿去。

    沈况见苏瑶的模样尴尬笑道:“好吧,其实不好吃的。”

    苏瑶闻言,乍一反应过来也轻轻一笑,没有给沈况白眼。

    这一路,两人什么样饭菜没吃过,什么样的破庙没住过,吃住一事于两人而言早已没了讲究。

    互相间的打趣,有时候其实比吃饭更有意思。

    两人如此又行了一段路程后,苏瑶突然开口问道:“你就不好奇清河崔氏的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吗?”

    沈况转过头看着苏瑶,步伐依旧轻快。

    “当然好奇啊,不过我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以后我们的行踪再隐秘些,再少遇些人,隐藏的可能会更好。”

    苏瑶闻言嗯了一声后,没有跟着再说什么。

    沈况则又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苏瑶笑道:“和你一样奇怪啊!好在有空海大师在,轻松解决了他们。”

    沈况闻言也笑道:“空海大师真的很厉害,我以前听我师傅说起过佛门武僧,其中又以空海大师这样的苦行僧杀力最高。看来越是厉害的人就越不会让人看出痕迹来,空海大师是,我师傅、祝大叔还有韩师叔他们好像都是。”

    笑着笑着,沈况脸上就没了笑容。

    一说起师傅他们,沈况就有些想念。

    他缓缓走着,抬头看天,嘴中百无聊赖的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好像是祝大叔以前哼过的。

    沈况看着天空,想着师傅他们,一张张脸庞像是缓缓浮现在了天上。

    他不知道师傅那边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不知道师傅知不知道他被追杀的事,不知道韩师叔和祝大叔现在在哪里,不知道祝虎月在南梁那边过的怎么样,他不知道姜凝在做什么,亦是不知道林晚照和重山叔他们回了灵山城没有?

    天下之大,自己关心的人竟都不在身边。

    “想什么呢?”苏瑶看着走神沈况轻声问道。

    沈况偏过头看向苏瑶,忽而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走的太远,想我师傅了。苏姑娘你有想念的人吗?”

    吐口而出这句话后,沈况就想起秋落城的那件事,便赶忙解释道:“苏姑娘我不是故意问这些的。”

    苏瑶看见沈况紧张的样子反倒笑了:“我们不是差不多吗?”

    苏瑶说的没错,所以沈况也跟着笑了。

    “我思念的人和你一样都离我们很远。”苏瑶缓缓道。

    沈况目视前方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两人两马,缓缓而行。

    苏瑶曾偷偷瞥过一眼沈况,有些事其实不能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误入荷花深处

    残阳将天际印成火红,余晖洒下遍地柳红。

    沈况和苏瑶牵马缓缓步行于山林间,不久后,树木渐少,前路景致愈渐开阔。两人视野所及竟是出现片片荷塘,绵延长远,一眼望去,皆是碧绿与粉红。

    这骤而出现的美景让沈况和苏瑶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两人相视一眼,显然都很疑惑。

    原本好端端的山林小路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荷花朵朵了呢?

    沈况不解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带的路吗?”苏瑶白了一眼道。

    沈况闻言有些底气不足:“这...这一带我不熟。”

    说完,便悻悻的跟在苏瑶后面。

    苏瑶虽然也很奇怪,但入眼所及处那些绽放的荷花显然更得她的心。她微微微闭眼,心满意足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沁人心脾。

    “这里真美。”苏瑶脱口道。

    苏瑶笑着松开了牵马的手,她将青挽剑也放在了马背上,孑然一身的沿着荷塘边慢步走着。马儿似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兴致,便也乖巧的在后面跟着,开心的低鸣了一声。

    沈况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大黑,大黑似有所感,偏过头和沈况眼神相碰。

    在沈况还没开口的时候,大黑就率先嘶鸣一声,一股温热的气流自鼻腔喷出,径直朝着沈况的面门袭来,像是在控诉沈况不能向苏瑶那样不管它。

    沈况捂着鼻子,无奈只好继续牵着大黑,不过他将自己背上的包袱系在了大黑的脖子上,以示抗议。

    不说苏瑶,便是沈况见到如此美景也不免沉醉其中。

    这是心与神的放松,两人都自得其乐。

    两人就这样沿着荷塘边缓缓走了许久,走的越远,沿岸两边的荷叶荷花也就越多,密密麻麻,好似此中夹杂着整个夏天。

    走着走着,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沈况和苏瑶走过了那片荷塘。

    远远处,几缕炊烟飘摇可见,荷塘深处竟是坐落着一处恬静的村庄,如山水田园里的人家般,淡雅自然。

    沈况和苏瑶原本打算绕过村庄,不过往前行至岔路想要绕道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几位田野活计结束准备回家的中年汉子。

    几人乍一看到沈况和苏瑶的时候,都有些惊讶。不是因为两人牵着马带着面具,而是村子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外人了。

    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也鲜与外人接触。

    所以几人对于沈况和苏瑶都极为热情,他们拦下准备绕路的两人,张罗着要让两人随他们回村子做客,顺便也对他们说说外面的事。

    沈况其实一开始还是留了个心眼的。当然,心里可以先将他们的好意想象成歹意,只要不说出来,既能保护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

    对于几人所言世代生活在这里的说法,沈况也没有多计较。毕竟他这一路走来山高水远,人迹罕至,这个村子显然也与外界严重脱节,便是离最近的城镇最少也都有着百余里的路程,所以这里的村民不知道外面的事也不奇怪。

    这几名汉子都极为热情,沈况和苏瑶也不想引人怀疑,所以在他们一番恳切地邀请下答应了下来。

    听见两人答应,几名农夫就像是比得到什么好东西还开心一样,一个个争抢着说要到自己家去。几个中年人,因为这样的小事争抢,看上去还是比较滑稽的,尤其是几人身后还背着农具。

    几人边走边争抢,偶尔也会记起身后还有两位客人。

    沈况和苏瑶紧跟在几人身后,不久后,村庄的轮廓愈发清晰。

    临近村口时,在村口小河边玩耍的孩子们远远瞧见父亲农忙归来,便三两结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个个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爹爹。

    待孩子们又看到后面牵着马儿带着面具的沈况和苏瑶后,便又一个个围了上去,一圈圈的绕着看,孩子们对人对马儿都很好奇。

    不多时,孩子们的玩闹被父亲呵斥:“村长爷爷怎么教你们的都忘了吗?”

    孩子们闻言急忙站定,齐齐道:“待人接物要有礼貌。”

    几名农夫看见自己孩子乖巧模样后,这也才放弃揍他们一顿的冲动,只是笑骂了几句让他们有礼貌。孩子们见父亲脸上又有了笑容后,便也跟着开心笑了起来。

    之后,他们还是会围着沈况和苏瑶左看看右看看,只不过礼貌了很多。

    也有胆大的,走近几步用手摸了摸马儿大黑的皮毛。

    大黑对这些孩子的态度可比对沈况好多了,孩子伸出小手摸它的时候,它还一脸享受的样子。时而哼哼两声逗逗那些孩子,孩子们便也愈发胆大,一个个都伸手过来抚摸,摸完一脸兴奋,仿佛是做了什么厉害的事一样。

    走在前面的几位汉子回头看到这一幕,全都咧嘴笑得开心。

    都是些山村里的平淡人家,没什么心眼。

    几名汉子走进村子后便大喊着说来客人了,很快,闻声跑出来的村民便一个接一个。其中走在最后面的还有一名拄着拐杖的花甲老人,老人年纪很大不过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

    老人远远瞧见正被几名孩子围着的沈况和苏瑶时,颇有感慨,村子真的好些年没来过外人了,而且这两位远来之人看样子还是外界所说的习武之人。

    老人在一名汉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村口,村子不大,这会儿村子里的人基本都跑出来了,一众将沈况、苏瑶和还有那名老者围在了中间,一个个看沈况和苏瑶的眼神都极为稀奇,嬉笑不已。

    “老朽范岑,是这流水村的村长,欢迎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老人看着沈况和苏瑶笑意盈盈道。

    老人声音浑厚且带着沧桑的岁月感,不过看到沈况和苏瑶之时,他显然是有些激动的。

    沈况和苏瑶对于村里人的反应多少觉得有些奇怪,虽说他们是外来人,但也不用像看宝物一样一拥而上全来了吧。

    沈况虽然被看得有些别扭,但在村长范岑说完后,他也主动尊敬道:“村长客气了,我与舍妹偶然路过流水村叨扰大家了。”

    说着拱手一礼,苏瑶也跟着施了一礼。

    村长范岑闻言笑着摆手道:“不叨扰,不叨扰。我们流水村已经好些年没有来过外人了,老朽还想听少侠说说外面的事呢。”

    一句说完,村长范岑又笑道:“老朽敢问少侠姓名?”

    “在下姜疑,这是我的妹妹名曰姜问。”

    “原来是姜少侠!”

    流水村从村长到村民对于沈况和苏瑶两人都极为热情,虽然两人能感受到村民没有恶意,但沈况还是留了心眼,没办法,逃亡之路到了哪里他都不敢大意。

    村长与沈况在村头寒暄了没多久,他便吩咐让各家都准备丰盛的饭菜今夜招待两位远来客人。

    沈况虽极力劝阻不用如此麻烦,但范岑笑着直言这是他们流水村的待客之道,沈况推脱不过,便只好应下了。

    残阳落下,月亮渐渐高挂。时日就快到中秋了,因此天上的明亮又圆又亮。

    流水村今夜极为热闹,村口大槐树下,应村长的要求,支起了四道长桌,一道长桌能坐下二三十人的那种。

    各家主妇都将今晚当作节日来对待,一个个都拿出了看家好菜,所以一家家准备的饭菜都极为丰盛。

    明月高挂时,大槐树下灯火通明。

    沈况和苏瑶依旧带着面具,村长范岑只是询问过一句,没有强人所难要两人取下。江湖之人的喜好,范岑还是知道一些的。

    沈况和苏瑶以及村长范岑坐在了同一桌,而且两人座位挨着范岑,极为靠前。

    “两位客人,我代表流水村先敬二位一杯,希望二位会喜欢我们流水村。”老人范岑开怀大笑道,说着他举起手中酒杯。

    沈况见状便也急忙起身回敬:“村长您客气了,流水村仿若世外桃源,让人流连忘返,我和家妹都很喜欢。”

    范岑闻言哈哈一下,而后满饮一杯。

    沈况也跟着一口饮尽杯中酒。

    苏瑶因为是女子,所以村长没有要求她也喝酒。

    不过苏瑶显然也是开心的,流水村的村民热情、直白,对于他们这两个陌生外人礼节也极为尊敬。

    在这里,苏瑶觉得她可以短暂抛开脑海里那里不好的事。她可以不想死亡,不想过往,她只是大槐树下的一名女子,简单又普通。

    苏瑶笑着,趁沈况和村长谈话的间隙偷喝了一口酒,酒虽有些辣不过苏瑶还是开心的眼眸弯成了一道月牙,很美很美。

    几杯酒水下肚后,村长范岑兴致更高了,他笑着向沈况问道:“姜少侠,能给老朽讲讲外面的事吗?我们流水村与世隔绝多年,不知道现在外面还乱吗?”

    沈况闻言回道:“现在外面世道太平,南北也不打架了,算是好光景。”

    村长范岑闻言,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也是也是,这都多少年了,再打下去人就都没了。”

    说罢,村长又问道:“胡人呢?还祸害咱们吗?我还是听我父亲说起过,他说他们当年逃命到这里就是为了躲避那些凶狠的胡人,胡人呀,喝人血吃生肉,和畜牲一般凶狠。”

    便是已经过了许多年,再说起这些的时候,老人眼神也还是有担忧,不过还多出了一丝感慨。

    沈况闻言则宽慰道:“村长您放心,现在我们大魏很厉害,胡人不敢再来了。”

    老人闻言,这才笑道:“理该如此,理该如此!咱们汉人多厉害,没理由打不过那些蛮夷之地的人。”

    说及此的时候,沈况和苏瑶都有些疑惑,于是沈况又跟着问了一句。

    “村长,您还记得你们当初搬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年份吗?”

    老人微微抬头想了想,片刻后缓缓道:“好像是乙未三年还是四年来着,太远了记不清了。对了,姜少侠,如今外面是什么年份了?”

    “如今是太和二年。”沈况回答道。

    老人闻言摇了摇头:“活糊涂了,咱们皇帝我也不知道是谁咯!”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镜

    村长范岑今晚极为高兴,酒兴高所以多喝了几碗,当下这会儿已经有些微醉了。

    老人脸上泛着红润光泽,嘴角带着微笑,即便有些醉了还是不忘吆喝身旁人给他倒酒。

    有几位汉子见德高望重的村长如此这般,实在看不下去便只好向沈况和苏瑶告了一声罪,想要夺下村长范岑手里的酒杯。

    酒喝高,迷糊了!

    不过别看村长他老人家嘴里的话迷糊,但护着酒杯的手可毫不含糊。汉子好几次伸手想去拿,都被村长一一躲过。

    几次下来,汉子依旧不厌其烦,但村长只好妥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再喝一杯就不喝了。

    汉子闻言,也只好笑着允许了。

    就村长的脾气,不给他再喝一杯以后能念叨这件事好几个月。

    之后,那汉子一边坐下一边给沈况解释道:“村长他老人家除了大小节日,平日里很少饮酒,年纪大喝多了容易伤身,有时候我们也会拦一拦。今晚是见到两位客人来高兴,这是贪杯了。”

    说话的汉子是个性子憨厚的中年人,他话音刚落,一旁迷糊的村长忽起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好你个涂凡,就知道在客人面前揭我老底。要是你那老爹还活着,看我不找他理论去。”村长一句说话,气呼呼的将刚倒的一杯酒喝完,然后就醉了。

    众人见状,全都开怀大笑。

    汉子则不好意思的给沈况喝苏瑶解释,沈况则笑着说无事。

    后来,两名汉子将村长抬回了屋子。

    一帮小辈们看到村长爷爷离开了,便一个个涌到沈况和苏瑶这边,因为他们的面前有更好吃的东西。诸如那蹄花、羊肉,香哩,平日里可很少能吃到。

    方才村长爷爷在,他们害怕被教训。如今爷爷回去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又都平易近人,所以孩子们胆大,也不怕。

    各家孩子的父亲也都只是笑骂了几句,一开始孩子们还会被娘亲拽耳朵,后来因为宴席快要结束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村子里与沈况和苏瑶同龄人不多,而且不在一张桌子上,所以与两人聊天说话的除了汉子妇人就是那些孩子。

    汉子们喜欢与沈况闲话,几家妇人偶尔插上几句,他们说村里的光景,沈况则说一些外面的见闻。

    年纪不大的孩子更喜欢沈况身旁这位神秘的大姐姐,在孩子们眼里姐姐骑马佩剑,脸上还带着面具,那就是妥妥的江湖女侠,而且是武功极高的那种。

    穿屋过檐,蜻蜓点水,那些个飞檐走壁的轻功定然也都可以信手拈来。他们若是能跟着学上一招半式,以后岂不是也能成大侠?

    姐姐旁边这人虽然也和姐姐一样的打扮,不过他那马儿太傻了,所以孩子们以为主人多半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

    孩子们如是想,沈况自然不会知道。

    他应付着大人们的敬酒,流水村里都是些朴实人家。汉子们见沈况一直喝不醉,一个个赞叹不已。

    闲来无事的苏瑶和孩子们玩的开心,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不停的问着他们好奇的事。

    还有孩子心心念念想摸一摸苏瑶的佩剑,苏瑶也笑着让他们一一摸了一遍。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摇身一变真变成了大侠,好不威风!

    到得后来,有孩子嫌蹲着难受,便大胆得往沈况身边挤了挤,然后沈况就被挤出长凳老远,只能犹自苦笑。

    流水村里人的热情远超沈况想象,不知是不常见外面人,还是今夜人人酒酣兴高,各家汉子喝酒之余都极为健谈。

    有醉酒拉着沈况话家常的,也有迷糊到与沈况称兄道弟的。

    这般趣事,比比皆是。开心是真开心,滑稽也是真滑稽。

    长桌饭食,一直进行到亥时许才结束。

    妇人们或是扶着自家醉倒的汉子回家,或是留下来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沈况和苏瑶则由那孩子们领着去了今晚下榻的房间。

    房间就是一个简单整洁的小院,听孩子们说平日里没人住,不过常有人打扫,就是村长爷爷拿来招待客人用的。

    平日里因为很少有外人来流水村,所以一连就搁置着。

    孩子们说,从小到大,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人。

    两人的马儿沈况没敢假借他人之手,由他们自己牵着一同去了小院。

    流水村里也有马,不过在村子里金贵着。

    几名孩子跃跃欲试说想骑马试试,沈况没拒绝,一个接一个,一段换一段,兜兜转转让每个孩子都感受了一遍,故而过了许久他们才到了那处小院。

    孩子们将沈况和苏瑶送到小院外后,就手拉手心满意足的回去了,说是回去迟耳朵就又得挨娘亲揪了。

    沈况与苏瑶笑着与那些孩子挥手告别,看得出来两人都很喜欢孩子。

    看着孩子们欲渐消失的背影,沈况忽而想到了跟着韩师叔、时雨一起回秋落城的湘儿。说来,是他有愧于颜前辈,没有照顾好她。

    孩子们走后,沈况和苏瑶将马儿栓在院外,喂了些草料和水。

    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一切放松下来,沈况还真觉得有些累了。

    沈况手枕着头哼着小调,慢悠悠的朝屋子里走去,苏瑶也跟着一道。

    刚吃完饭,加上沈况又喝了酒,所以这会儿毫无睡意。两人闲来无事,就并排坐在门槛上看月亮。

    苏瑶看出沈况这会儿心情颇好,便调笑道:“呦,沈公子今晚兴致不错啊!”

    沈况闻言笑道:“还行,还行。我们误打误撞进了流水村,难得安静,能不高兴嘛!”

    苏瑶闻言似有所感便也跟着道:“这里的村民与世隔绝,就像五柳先生的桃花源一样,安宁祥和。”

    五柳先生?

    沈况好奇的偏过头问道:“五柳先生?谁啊?”

    还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是叫赵五柳,还是李五柳呢?沈况心想着。

    苏瑶看着沈况笑问道:“你小时候不读书的吗?”

    沈况则义正言辞道:“读啊,怎么不读。那时候我天天一大早练剑,然后就要读书,师傅最喜欢看着我背诵。”

    “那你怎么不知道五柳先生?”

    沈况谄笑道:“多半是忘了,圣贤书里面有那么多先生,我哪能一个个都记得。”

    沈况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心里不免暗自回忆,书也读,不过读的快,忘的更快。

    苏瑶笑了笑,也不打算戳穿沈况的谎话,只是轻声道:“五柳先生就是陶潜,陶先生,前朝很有名的一位诗人。因为先生门前种着五棵柳树,所以自号五柳先生。现在想起来了吗?”

    苏瑶说完笑着看向沈况,沈况也跟着笑道:“奥,真的忘了。”

    一句说完,沈况赶忙岔开话题道:“你说的桃花源又是个什么地方?”

    苏瑶给沈况解释道:“对于桃花源的说法,各家各派不一。有人说先生真的去过,那是一处人间仙境;也有人说那是先生杜撰的,世上不曾有过桃花源。先生桃花源里的百姓安居乐业,那里没有繁重的赋税,也没有官员的压迫,有的是一片祥和与怡然自乐。”

    沈况被苏瑶的一番话勾起遐思,想着想着脱口道:“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

    苏瑶点了点头:“流水村就挺像的啊!”

    说完,苏瑶朝着天空指了指又道:“这里的月亮都更圆。”

    苏瑶的话自然只是调笑,但意思彼此都知道。所以苏瑶笑了,沈况也跟着笑了。

    沈况放松身形,仰头倒下,手臂撑着地,斜着身子阳看天上那轮明月。

    “好像真的圆一点。”沈况独自喃喃笑道。

    月亮自然还是月亮,只不过看月的心情、地点以及陪同的人都不一样,所以心中的感觉自然也千差万别。

    月儿高挂,沈况忽而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太多,没法一一记住。有些死了,有些还活着,有些该死,有些死的冤。

    只不过死了的终究是死了,活着的也依旧在活着。

    这一路,两人走的一点儿也不轻松。

    念及这里,沈况又回忆那夜石亭里他的心情,生死一念,那时候他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

    沈况知道,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强。如果足够厉害,旁人也不敢随意追杀他了。

    苏瑶许久没有听见沈况说话,便好奇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让苏瑶奇怪的是,沈况当下双眼紧闭,身上紫色真气流转,体内真气竟是在自觉运转。

    很快,苏瑶便发现沈况身上真气运转速度在不断加快,紫色真气的浓郁程度也在不断变得浑厚。

    念头忽起,苏瑶知道沈况似乎是要突破了。

    幽牙剑像是感应到了主人即将破镜,竟是自动出鞘,久久盘桓于沈况周身,如稚童般,欢呼雀跃。

    慢慢的,沈况周身天地间的灵气在变得愈发浓厚,苏瑶不敢在如此关键时刻耽误沈况。她与沈况拉开距离,尽量不打扰他。

    苏瑶看得出来,沈况当下是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地。此时破镜,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这样的情况,苏瑶只在典籍里见过。那些拥有天纵之姿的修行人,于睡梦中破镜,于无声无息中破镜,这般境遇可遇而不可求。

    很快,浓稠的天地灵气如瀑布倾泻,径直灌入沈况体内。

    此时的沈况还沉溺于脑海中的思绪里,全然不知自己正在突破。他当下意识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还是睡。

    他只隐约感觉到丹田之中的气海在缓慢膨胀,让其中本就浑厚的真气又厚重了几分。

    如此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某一时刻,沈况只觉识海之内叮咚一声。

    而后,一股更为浑厚的天地灵气铺天盖地倾泻入沈况体内。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幽牙剑重新入鞘,沈况缓缓向后倒去,似乎是睡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又一个清晨

    沈况的破镜无声无息,不仅是苏瑶,可能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若是要细究起来,这一切也算是水到渠成。

    从最开始与赵府成、黑剑侍于秦岭外的那一战,到后来逃亡路上大大小小的各场死战,可以说沈况的每一次精进都是于生死之间砥砺修为的成果。

    随着沈况突破至归元境中期,心法观海潮的第二层瓶颈也隐有松动之象。

    逃亡路上偶有闲暇,沈况依旧不会放弃早间那一缕东来紫气,这是他修行根本也是观海潮突破关键。所以即便不能再练剑,但心法修习一事,沈况也从未懈怠。

    待沈况周围天地灵气恢复平静时,苏瑶才敢缓缓走近将沉睡中的沈况扶起,搀扶着让他睡在床榻上。

    苏瑶坐在床榻边,低头看着熟睡中的沈况。

    良久之后,她笑了笑,笑得很开心。

    夜深寂寥,秋落城无酒客栈。

    今夜,小丫头湘儿总感觉心烦意乱。

    时雨和韩仲景都以为是湘儿和沈况心意相通,她心烦意乱很有可能是因为觉察到沈况有危险。之前湘儿倒也有过一次,不过反应很小,远没有今晚之大。

    湘儿盘腿坐在地上,眉头紧锁,淡淡的氤氲真气萦绕在她身侧,挥之不去。

    时雨心有焦急,但无可奈何。

    韩仲景也同样如此,只是隔着远远路,他也帮不上那个臭小子什么忙,只能他自己自求多福。

    就在时雨对韩仲景说起自己心中担忧的时候,原本双眼紧闭的湘儿忽而猛然间睁开双眼,接着口中一声低鸣,而后消失在原地,骤然幻化成了一把长剑。

    湘儿在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下幻化成本体,造成的动静颇大。

    韩仲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以大手段隔绝无酒这一片小天地,尽量不让湘儿变幻真身所造成的波动外泄出去。

    幻化成本体的湘儿不断汲取周遭天地灵气,也是在这时韩仲景方才明白,不是那臭小子遭了什么难,而是他快要突破,因此湘儿心有所感。

    破镜一事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破镜不成反跌境,总之破镜一事也是凶险万分。

    “放心吧丫头,那臭小子没事。要是师傅猜得没错的话,臭小子很有可能已经突破到归元境中期了。”韩仲景知道前因后果后,便对忧心忡忡的时雨解释道。

    一直愁眉不展,心神紧张的时雨在听到师傅的话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对于时雨来说,沈大哥是除了师傅之外最重要的人。而自从湘儿出现后,最重要的人又多了一个。

    湘儿幻化成本体的模样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而且沈况作为主人的突破也让剑灵湘儿一越突破入道境瓶颈进入了化形境,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宗师。

    虽然湘儿的年纪不能用寻常世间孩子来衡量,但单单看上去,一个十岁小宗师,当真是骇人听闻。

    想到湘儿的境界,韩仲景不免又会想起那个臭小子。

    二十岁的归元境中期,以沈况的天赋,十年之内突破至宗师境也未尝不可能。

    啧啧啧,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宗师,可比他师傅还要厉害,他们玄机山一脉果然都他娘的是天才。

    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年轻人,韩仲景虽然嘴上臭小子长臭小子短的,但他知道臭小子做事有分寸,待人接物,各方各面其实都很像他的师傅。

    韩仲景心中慨叹一声,还是那句话,臭小子自求多福。

    突破成功的湘儿也陷入了沉睡,时雨抱着她,她看睡得香甜的湘儿,没来由笑得开心,没心没肺大概就是这样。

    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谁又能不爱呢!

    韩仲景居高临下看着时雨头上插着的那个白玉簪子,簪子是时雨的心头好,连他这个师傅都不给多看。

    如今看来,能算是那臭小子的定情信物了。

    情情爱爱这些事,他们玄机山一脉,臭小子的师傅开了半窍,臭小子一通到底。

    同一片天际下,一轮明月皎洁,明月之下,除了独独相思人,还有天涯逆旅人。

    流水村的清晨,是从一声公鸡啼鸣开始的。

    昨夜宴席进行到很晚,所以早间这会儿除了几家妇人起床了之外,大部分人家都和醉酒的村长一样睡意正浓。

    小院里,沈况今天醒的极早,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了揉昏沉的脑袋。

    沈况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在哪儿,发现自己竟然在船上,便开始皱眉回忆起昨晚的事。沈况记得他昨晚明明没喝醉,而且他还和苏瑶在门口看月亮来着,后来这怎么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呢?

    一想起苏瑶,沈况便在房间里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苏瑶正趴在方桌上,似乎还在熟睡。

    一圈看下来,沈况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看来苏瑶让给了自己。

    沈况起身下床,动作很轻,怕吵醒苏瑶。

    沈况在床榻前伸了个懒腰,许久未练剑,他打算今天练几招。

    沈况拿了剑,蹑手蹑脚的准备出门。

    动作虽然已经很轻了,但路过苏瑶身边的时候,苏瑶还是醒了过来。

    苏瑶睁开惺忪睡眼,转过身看到沈况后揉了揉眼皮轻声道:“怎么了?”

    沈况道:“没什么,我打算出去练剑。本来不想吵到你的,没想到你还是醒了。”

    沈况和苏瑶两人这一路逃亡,少有熟睡之时,便是安全的时候,他们也不敢睡得太死。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地睡眠就都变得很浅,周围偶有风吹草动,二人立刻就会醒过来。

    沈况说完,苏瑶起身很不淑女的抹了一把脸笑道:“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吗?”

    沈况摇摇头:“完全记不得了。”

    “运转真气试试。”苏瑶笑道。

    沈况闻言,便带着好奇运转起了真气。

    闭眼内视,沈况发现丹田气海之内地真气似乎更为浑厚了,这是...突破了?

    沈况皱眉看向苏瑶,无声询问。

    “你昨晚突破了。”苏瑶轻描淡写道。

    沈况虽然高兴,但总觉得太过不可思议。这就突破了?为什么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苏瑶看着沈况皱眉不解的神情开口道:“不高兴?”

    沈况笑道:“高兴啊,突破了还能不高兴?现在再让我碰到黑剑侍,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说着,沈况挥舞了一下手中未出鞘的幽牙,呲牙大笑。

    苏瑶闻言给了沈况一个大大白眼,又开始不正经了。

    而后苏瑶不管沈况,慢悠悠的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苏瑶便缓缓笑道:“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武学奇才。二十岁的归元境中期,你还很有可能会在三十岁之前突破至宗师境界。上一个最年轻的宗师境是剑神前辈,没想到你青出于蓝。”

    听见苏瑶难得的夸奖,沈况跟在她身后笑道:“还行还行,习武练剑我也就一般般。苏女侠今天怎么不吝夸奖我了?”

    苏瑶哼哼道:“当然是你厉害啊,以后还指望沈大侠保护我呢!”

    沈况笑道:“好说好说,不收保护费。我沈大侠一个字,靠谱儿。”

    虽然是在谦虚,但嘴角咧的老大了,心中笑意更是藏不住。

    苏瑶转头瞥了一眼沈况:“这是三个字。”

    然后就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走到门外,苏瑶站在廊道内,张开双臂,迎着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沈况也有模有样学着又做了一个。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今日好天气,撩拨懒剑意。

    “开练。”沈况低喝一声,一跃跳到小院内。

    今日偶有所感,沈况想练一练只得皮毛的伏玄剑法了。

    心有所想,剑就挥舞起来了。

    苏瑶站在廊道内,笑意盈盈的望着沈况。她虽脸上带着笑容,但内心深处却藏着一分感伤。

    ————

    夙雾才醒后,朝阳未吐间。

    梅雾城里,大大小小的街角巷弄里,市井吆喝叫卖声已连绵不绝。

    宋宛今天也起了个大早,说是闲来无事,不过她却知道,有人在专门等她。

    崔氏刺杀失败之事,俨然已经传进了各大势力耳中。那些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大部分的人都将崔氏信息来源的矛头指向了监天司和地网。

    除了这两家,谁还能有如此手腕,在众人都迷雾重重的情况下准确找到两名余孽的位置。

    而在监天司和地网这两家中,地网一直勤于追杀,所以监天司就成了最大的意外。

    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但谁又真敢将矛头指向监天司呢?

    关于监天司与崔氏的这一笔交易中,其实最有嚼头的属监天司为何单单要将信息卖给清河崔氏,为何只跟崔氏做买卖。

    代价自然极大,但落到其他势力头上他们自然也拿得出来,可偏偏是清河崔氏,那这里面的纠葛就不一般了。

    清河崔氏和晋阳王氏,大皇子元稹身后最大的两股势力。其中又以清河崔氏在朝堂和江湖上的影响最大。

    此中缘由,其实细想也想得通,但总是让人觉得这样的想法简单了。涉及大魏国朝的大棋局,不该只有这么小才对。

    交好元稹?投名状?以监天司的身份地位何至于此?

    难道说皇帝真的打算让位于元稹,但是太子之位又为何久久不许了元稹?

    来来去去啊,纠纠缠缠呦。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谈

    宋宛一大早又去了街角的那间包子铺,待在梅雾城的这些日子,她经常光顾,已经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习惯。

    包子铺的店家是个年迈老妪,帮忙的还有她的两个小孙女,两位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是出落的俊秀。包子并非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宋宛偏爱这一口。

    无有所牵,聊赠记挂。

    “姑娘还是要两个肉包吗?”低头忙活的老妪看到宋宛来了后看着她和善笑道。

    宋宛笑着点头道:“嗯,今天再多要一个青菜包。昨晚吃得少,现在有些饿了。”

    “姑娘好胃口。”老妪笑了笑,转身叮嘱自家孙女给客人拿包子。

    老人家一辈子就待在梅雾城这座小城里,见过的外人不多。

    不过最近几个月,梅雾城里一下子涌进来了许多江湖人。老人家虽然不懂江湖,但几十年的阅历也让她知道,常来买包子的这位姑娘不是什么普通人。

    “姑娘给,三个包子拿好了。”老妪说着将热腾腾的包子递到宋宛手中,而后目送她离开。多有些开心,并没有太多言语。

    老妪觉得这位姑娘面善,便就希望她能一切顺遂。心中小小的平安,不足为人道。

    包子有些烫,宋宛双手拿着一边走一边吃。

    宋宛听说沈况逃亡路上喜欢戴着面具,所以她觉得自己也很有必要买一个,神秘的江湖人嘛,一路上大概可吓人了。

    一想起沈况以及今天即将到来的那件事,宋宛便觉得有趣。一个是没想到,另一个则是想多了,不过到最后来结果却是殊途同归。

    早间街道人多吵嚷,宋宛一人缓缓而行。

    三个大包子,分量不小,所以她从街角一直走到另一边街末才堪堪吃完。店家油纸包的极好,所以宋宛手上并没有沾染上什么油渍。

    宋宛一路往前,走到街边转角处,一名年轻女子和一位年长老人忽而出现。

    宋宛转角碰见两人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样,还笑着与两人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啊,姜小姐。”

    姜凝与宋宛只隔着短短距离,她看着这位小天司漠然道:“知道我会来找你?”

    宋宛面对姜凝,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笑道:“我们监天司暗算了姜小姐的情郎,姜小姐找上门来那不是迟早的吗?所以,不惊讶。”

    跟在姜凝身后的温华闻言也打量了一眼宋宛,眯眼微笑。年纪轻轻的黑衣小天司,可不仅仅只是修为高天赋好那么简单的。

    宋宛说完,见姜凝没有动身挪步的打算便笑道:“姜小姐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谈吗?”

    “我无所谓。”姜凝淡然道。

    “那就换个地方。”

    随后,两人并肩缓行,走进了一家酒楼的包厢里。温华没有跟着进去,只是在包厢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喝酒。

    这叫蓦然馆的酒楼其实酒水不怎么样,温华喝的也就是一个乐子。

    房间里,宋宛和姜凝对坐在窗边方桌。

    姜凝抬眼往楼下看了一眼,清晨的街道人来人往。姜凝转过头看着宋宛缓缓道:“宋天司就这么一个人来见我?”

    宋宛闻言轻笑道:“姜小姐总不会对我痛下杀手吧!既然不会,那我又何须害怕。”

    听宋宛说着,姜凝冷冷道:“如果我想杀你,谁也拦不住。”

    一句说完,不待宋宛说话姜凝忽而又笑道:“我很好奇你们监天司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沈况的?秋落城的苏瑶,好几月时间沈况他大概一点也没察觉到不妥。你们既然不是为了杀他,那就是为了他身上的秘密?”

    宋宛从容的听着姜凝一字一句说着,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笑道:“姜小姐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问一遍呢?”

    宋宛说完,姜凝笑了笑,笑得没来由。

    “既想得到他身上的那个秘密,又想处心积虑杀了他,我想宋天司应该没那么傻。”

    宋宛闻言笑道:“做买卖,有得有失,首尾难顾都很正常,姜小姐也明白这个道理。无非是出价更高,利益更大。”

    “监天司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与谁做买卖我没兴趣知道,不过我夫郎的生死我却是要管的。如果让我查出来是你在暗中捣鬼,我保证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伏念之也保不住你。”

    姜凝从一开始的面带微笑,到最后,言语里满是冷冽。

    她死死盯着宋宛,眼神漠然。

    没有会怀疑楼外楼姜氏独女的话,宋宛也不例外。楼外楼的底蕴便是她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但只是这么冰山一角就足以撼动许多一流势力。

    死她一个小天司而已,朝廷和监天司也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凝的话是提醒也是警告,她说完便不再看宋宛。

    厢房里,两人无言。厢房外,街道熙攘,人来人往。

    关于这一场谈话,两人心里都清楚,至于结果,则就和隔着远远路的沈况有关了。

    宋宛与姜凝谈完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严道济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酒楼。严道济当下正与温华喝着酒,两人似乎还相谈甚欢。

    严道济和温华看到两人出来后便也不再饮酒,各自走到宋宛和姜凝身边,相互告别。

    宋宛和严道济走在街道上,听着不绝于耳的吵嚷,此刻倒还心神凝定。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宋宛没有转身,只是缓缓道:“我们都以为沈况死不了,以为楼外楼会在暗中保护,却没想到楼外楼也丢失了他的踪迹,只不过后来误打误撞掺进来个佛门武僧,又把结果拉回来了。”

    严道济闻言回问道:“那姜凝就是因为这个问罪于你?”

    宋宛笑道:“威胁更妥当。她怕沈况死,我们又何尝不怕呢?”

    姜凝和温华走的是反方向,姜凝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忽而想起什么缓缓问道:“温长老,有沈况的消息了吗?”

    听到姜凝问起沈况,温华便有些奇怪地回道:“沈公子和那位苏姑娘曾在曲儿城外出现过,后来的方向应该是一路往东。但这些日子沿路搜寻的探子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沈公子他们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寻觅不得。”

    姜凝听着温华的话,说不上是喜是忧。

    找不到便是他们隐藏的好,但若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一想到沈况身边的那个苏瑶,姜凝便对沈况有些生气。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沿路搜寻的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吗?”

    温华笑道:“自从洛阳的那位老皇帝表明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立场后,除了大皇子一脉其余几位皇子背后势力对于追杀一事明显懈怠了不少。又加之清河崔氏上一次的失败,现在还在不遗余力搜寻沈公子的除了晋阳王氏、以及三位柱国将军府的人外,就只剩下些不入流的势力了。小姐放心,对沈公子造不成太大威胁。”

    虽然因为楼外楼的加入如今形式愈发有利于沈况,但姜凝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温长老,务必让他们尽快找到沈况,我还是有些担心他。”

    “知道了,小姐。”

    楼外楼之外的那些势力多半以为沈况是楼外楼姜氏姑爷这件事只是姜氏拉拢沈况的一个由头,但温华待在梅雾城的这些日子却是明白,姜凝对于那位剑神弟子似乎真的动心了。

    以前他还总想着自己孙子温酒可以与姜凝凑成一对,但时日越久他便越清楚,自己天资不错的孙子在姜凝、沈况这些人面前还是逊色了几分。

    小一辈人的情爱观念温华不太懂,但姜凝的性格他却是知道一些。

    事情的好坏其实影响不了什么,因为他们是楼外楼。但也正因为他们是楼外楼,所以想成为楼外楼姜氏的姑爷难度可不比一场追杀差。

    安排完这些,姜凝边走边又问道:“父亲说了让我什么时候回去吗?”

    温华回道:“家主没有说,只是让小姐自己斟酌。”

    “不要任性。”

    前面半句是温华加以修饰过的,最后四字温华虽然说的轻柔,但姜凝已经能听出父亲不容置喙的语气。

    任性吗?姜凝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我知道了。麻烦温长老告诉父亲,处理完梅雾城的事我会尽快回去的。小酒儿的事,温长老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温华笑道:“小酒儿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答应他突破到万象境大圆满就让他走江湖,这一次也算是给他个不打不小的历练。做得好给他些勇气,若是做得不好也能让他知道江湖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关于温酒的事,这是姜凝第一次对温华提起。危险自然有,但会有人暗中保护,性命无忧。

    “温长老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那小姐注意安全,梅雾城里注意小姐的人不少。”

    “我会注意的。”

    姜凝一边缓缓走着,一边想着在梅雾城的这些年。

    似乎从前的那般修心修行都远没有认识沈况之后的这几个月裨益来的大,沈况啊沈况,一个普普通通年轻人的名字,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字就能萦绕在她心头。

    喜欢啊喜欢!

    姜凝想起沈况还欠自己的剩下两个要求,忽而笑了,可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落花河

    沈况早间剑法练完的时候,昨夜里的那几个孩子又结伴跑到他们入住的小院来了。

    沈况那时正打算收起剑,几个孩子应该是看到了他之前练剑的样子,所以一个个流露出极为艳羡的眼神,让沈况小小自豪了一把。

    幽牙入鞘,沈况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休息。

    孩子们不怕沈况,一个个跑到石桌边上站着,他们也不坐,就是一会儿看看沈况,一会儿眼巴巴的看看他手里的剑。

    沈况抬了抬手中剑,笑着对几个孩子示意道:“要不要摸摸看?”

    孩子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不想而是激动的在考虑谁先来。

    过了片刻,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壮实的孩子跃跃欲试道:“姜哥哥,我先试试。”

    “你叫什么名字?”沈况笑着问道。

    “我叫魏礼,我爹就是昨晚喝醉酒跟你称兄道弟的那个。”

    小鬼头年纪不大,话说的倒是直白。

    听他说起,沈况便想起昨夜那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好像是叫魏江来着。但从体格上来看,绝对是虎父无犬子。

    “那就你先来!”

    说着,沈况抬起手中剑,示意小鬼头魏礼接着。

    小鬼头摸了一把鼻涕,拍了拍胸膛,而后双手抬起,眼神示意沈况他准备好了。

    沈况的手与魏礼的双手隔着很短的距离,沈况看着小鬼头魏礼,笑着松手,幽牙剑脱手后立刻掉落到魏礼手中。

    小鬼头似乎没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剑会这么重,所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好在他重心低,底盘稳,身子晃了两下后就又重新稳住。

    魏礼握着手中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一是不敢相信剑会这么重,二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握着剑了。

    经过短暂的慌神后,魏礼双手握着剑回头得意洋洋地看了看自己的伙伴,似是无声的说,看,我也是拿过剑的“大侠”了!

    魏礼得意了片刻后,沈况又笑着道:“想不想拔出来看看?”

    魏礼闻言转过头看着沈况惊喜道:“真的可以吗?”

    就在魏礼觉得自己即将力“大侠”更进一步的时候,一直在屋里的苏瑶走了出来。

    苏瑶看着沈况如孩子王一样带着那群孩子玩闹便笑道:“魏礼,大哥哥在捉弄你呢。剑很锋利,小心弄伤你的手。”

    本来还跃跃欲试想拔剑的魏礼在听到苏瑶的话后,立刻蔫了,苦着一张脸对沈况直摇头:“姜哥哥,不拔了,不拔了。”

    说着,立马将剑还给了沈况,一刻也不想多拿。

    几名孩子看看姜姐姐,再看看姜哥哥,好人坏人高下立判。

    苏瑶走到石桌坐下后,几名孩子又一股脑跑到苏瑶身边去了,叽叽喳喳,笑语不断。

    过了片刻,小鬼头魏礼回想起父亲叫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便赶忙道:“姜姐姐,爹爹让我们来唤你们去吃早饭。”

    说着,魏礼神神秘秘小声在苏瑶耳边又低语道:“姜姐姐,偷偷告诉你今天早上有鸡蛋吃。”

    苏瑶闻言开心着道:“那你们也多吃点,早点长大,以后也能像哥哥姐姐这样行走江湖了。”

    苏瑶说完,几个孩子中一个名叫柳汐的小姑娘浅浅道:“我长大了也能像姜姐姐你一样厉害吗?”

    苏瑶笑道:“当然啊!汐儿说不定比姐姐还要厉害呢!”

    小姑娘柳汐听到姜姐姐的话后就像是得到了保证一样,眉眼弯弯,笑得极为好看。

    孩子们,尤其是他们这些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待在流水村的孩子们,见过的不好的事极少。所以孩子们内心都如同一张洁白的宣纸,偶有笔墨也是村长爷爷在教他们读书识字、为人举止。

    这自然是好事,无忧无虑的年纪本就不该想太多。

    经过苏瑶的提醒后,几个孩子不再对沈况手里的剑好奇,原本心中希冀的江湖大侠形象也换成了他们的姜姐姐。

    “姜姐姐,你和姜哥哥为什么都带着面具啊?”汐儿看着苏瑶喝沈况问道。

    其他孩子闻言也跟着点头,都很是不解。

    沈况摸了摸汐儿的小脑袋笑道:“我和苏姐姐可是神秘的剑客,行走江湖自然美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我们真容,得有神秘感,吓唬那些坏蛋。”

    沈况说的神秘,几个孩子依旧皱眉不解。于是沈况又直白解释道:“哥哥姐姐脸上有疤,所以要带着面具,不然会吓到别人的。”

    沈况说的时候还故作模样吓唬了一下小姑娘,不过汐儿一点却是也不怕,就是冲着沈况笑。可可爱爱的小姑娘,笑容仿若能融化冬天里的冰雪,沈况又怎么忍心继续吓唬她。

    “哥哥姐姐脸上就算有疤痕也是最好看的哥哥姐姐。”沈况说完后,汐儿笑着道。

    苏瑶开心的捏了捏汐儿的脸颊,笑容温暖。

    天真烂漫的年纪遇上什么都不会觉得是翻不去的高山,或许是一件好看的衣裳,一顿美味的饭菜就能让他们忘却所有的烦恼。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些无忧无虑,但当听到孩子们天真的话语后,大多数人不会觉得那是天马行空的胡话,反而会因而这样的一句话内心温暖很久。

    之后,孩子们又在小院里玩了会儿,便心满意足的回去了。走之前,魏礼还不忘叫沈况和苏瑶快些过去。

    早饭是在老村长范岑家里吃的,村长一个人住,平日里的饮食起居由村里人照顾。不过老人家不是那种喜欢被照顾的人,所以大部分的事他都会自己做,不愿麻烦村里人。

    早间饭食是的村子里的妇人帮着做的,红豆粥就着小菜,外加一人一个鸡蛋,一顿再简单不过的饭食,偏偏沈况和苏瑶吃的一个比一个香甜。

    村长看到沈况和苏瑶来的时候,笑着说起自己昨晚醉酒的事,倒是没什么顾及,反而笑得开心,只是让沈况别见怪。

    沈况自然没什么见怪的地方,老人家心情好,胃口好那是好事。

    村长吃的很慢,且常常停下筷子与沈况闲聊几句。虽然两人年纪相差极大,但偏就是能聊到一起去,连两人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村长看沈况和苏瑶胃口大动,便笑着说粥饭还有,可以慢些吃。

    越是简单的饭菜越能勾起两人心中回忆,这一路,真的是隔着远远乡了。从离开梅雾城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吃上安稳且平淡的早饭。

    早饭吃完后,妇人过来收拾碗筷。

    沈况一开始想要帮忙,不待妇人拒绝,村长却是先开了口:“这样的小事是妇人家做的,姜少侠莫要多虑。多在我们流水村待几日,让我这把老骨头尽尽地主之谊。一会儿让孩子们带你们去村子前边的那条落花河看看,虽然不是最好的时节,风景还是很美的。”

    沈况笑着应下,至于会待多久,两人心里早有计划,最多三天两人还是要继续赶路的。这样的好地方,沈况不希望因为他而让居心叵测的外人闯入。

    沈况与苏瑶出门的时候,发现那些孩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小鬼头魏礼探出头看着沈况问道:“村长爷爷是不是让我们带着姜哥哥和苏姐姐在村子周围转转?”

    沈况好奇笑道:“你怎么知道的?刚才偷听了?”

    魏礼自豪笑道:“哪有偷听,我是猜的。村子里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好看好玩的地儿都在外面。村长爷爷想留你们在这里当然会让你们去看看那些好看的地方,好让哥哥姐姐知道我们流水村有多美。”

    听完魏礼的话,沈况笑着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小鬼头不仅身体壮实,脑子也好使。

    沈况笑道:“走,带我和苏姐姐去看看那条落花河。”

    “好嘞!”

    小鬼头魏礼一甩衣摆,学那大侠一马当下绝尘而去,其他孩子紧随其后,不想被拉下太远。

    走在最后面的沈况和苏瑶则相视一笑,觉得颇为有趣,大概他们小时候也是这般。

    小鬼头魏礼在一甘同龄人中各个方面都突出,不仅饭量大,学问也大。

    落花河,在流水村东面,沿着村路一直往东,翻过一处小山坡就能看到。

    之所以叫落花河,与村子的名字有关系,意为流水落花。而小鬼头魏礼则说,取名落花河是源自于落花河本身。

    落花河两岸种着一排排的桃花,每年桃花掉落的时候,花瓣会随着流水遍布整个给河面。

    小山坡离得不远,所以几个孩子没跑两步就到了。小鬼头魏礼转身朝着后面的沈况招手,示意他赶快过来。

    沈况见状,运转起柳絮身法,他将速度控制的很好,不算太快,不过落在孩子们眼中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孩子们感觉姜哥哥像是蹦蹦跳跳过来的。

    沈况站在小山坡上往下看去,一条蜿蜒的河流出现在了眼前,河岸两边果真种着许多桃树,当下时节树上硕果累累。

    小姑娘柳汐看到苏瑶还隔着些距离笑着喊道:“姜姐姐,快来。”

    站在小山坡上自上而下看去,景色当真是美极了。

    小山坡上,两个大人和几个孩子排排坐,沈况和苏瑶各自坐在两边,几个孩子依次坐在中间。

    山坡上微风阵阵,苏瑶任由清风吹乱鬓间青丝。

    “姜哥哥。”

    “怎么了小鬼头?”

    “你会飞吗?”

    “不会。”

    “这样啊!”

    “怎么,对哥哥失望了?”

    魏礼摇头笑道:“当然不会,寻常人怎么可能会飞呢?我就随口一问!”

    沈况和苏瑶还有其余几个孩子都被魏礼的话给逗笑了,魏礼这颇具小大人的神色语气有些滑稽却也有些认真。

    天蓝蓝,草绿绿,流水落花好时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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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剑介绍:
红泥巷里的白泥剑,梅雾城里的小少年。少年有一剑,一剑撼江湖。持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持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持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