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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我的公公叫康熙txt下载     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求

    九阿哥面上露出得意:“她就是瞎操心,怕儿子路上吃的不合口,提前预备下……这面饼用这个一调味道就好了……”

    至于舒舒弄出这个汤料的本意,是为了几个丫头,担心她们大锅菜不好吃之类的,就不用提了。

    谁叫九阿哥晓得后不乐意,并且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这汤料包的口味,最后还是依照他的喜好调制。

    至于几个丫头那里,也分了两罐子,那是九阿哥开恩,允许她们跟着沾光。

    康熙轻哼了一声,看着九阿哥越发不顺眼。

    挑穿还挑吃,娇气得不行。

    小时候干干净净的,娇气些只觉得可爱,现下就有些讨嫌。

    十阿哥眼神微闪,在旁道:“九嫂照顾人用心,昨晚还担心儿子们换了地方歇不好,一人催着喝了一碗热**……还真是助眠的,一觉歇到五更……”

    “嗯,嗯,儿子也是,喝了好大一碗!”

    十三阿哥跟着夸道:“今早吃得也好,除了大膳房的伙食,九嫂还给我们煮面,里面卧着荷包蛋,还是溏心的……”

    康熙听着,想起昨晚大膳房的管事有意无意提及此事。

    九阿哥夫妇那边,不仅从行宫膳房要了两次热水,天擦黑时还要了**过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将十三阿哥交给董鄂氏看顾,还真是交对了,董鄂氏细心。

    再想起方才碗中的鸡蛋絮,还有九阿哥的得意,康熙不由失笑。

    这个董鄂氏,还真是“夫唱妇随”。

    老九说一句话,她就跟着做的好好的,将男人的面子顾全。

    怪不得小两口如今彼此亲亲热热,看着叫人眼酸。

    不过九阿哥怎么回事?

    平时见他还算规规矩矩,此刻眼珠子乱转,就有些贼眉鼠眼的意思。

    有一下、没一下的瞄人,欲言又止。

    “抬起头?坐直了,怎么看人呢?乱瞟什么?”

    康熙蹙眉,轻声呵斥着。

    “是,汗阿玛!”

    九阿哥挺直了身板,面上也带了几分认真:“这不是儿子大了,就想跟汗阿玛讨个差事……”

    康熙想起他方才的殷勤模样,没好气地道:“什么差事?”

    九阿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十阿哥、十三阿哥一眼。

    十阿哥抬头看天,十三阿哥双眼冒光,则是带了期盼。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儿臣想着,哥哥们随扈,各有其职,我们咱们小的也不好老闲着……要不我们几个小的,学学庶务?什么内务府的差事……大膳房这边或者其他的,提前走一天,在前面检查行宫、行在迎驾事宜……多少尽点儿力,也是儿子们的孝心……”说着,再次望向十阿哥:“是不是?十弟?”再看十三阿哥:“十三弟,也想要为汗阿玛尽尽孝吧?”

    十阿哥神色懵懂,可还是习惯性应了一声。

    十三阿哥则是带兴奋的点头,脆生生地答着:“想!”

    康熙瞪了九阿哥一眼,直接揭开他的小心思:“这是马车坐乏了?不耐烦坐车了?”

    九阿哥吓了一跳,不敢胡乱掰扯,迟疑了一下,乖乖点了点头。

    康熙抬头看了眼天色,带了迟疑。

    这三个都是小的,九阿哥算是哥哥,可也只比十阿哥大几个月,而且自己都是个美人灯,叫人不放心。

    九阿哥忙道:“汗阿哥,儿子带董鄂氏一起走……”

    康熙笑骂道:“大夏天的,你自己折腾,还要拉着你福晋?”

    九阿哥露了得意:“要不然留董鄂氏在这边她也不放心……她惦记着儿子起居呢……”

    康熙懒得听他再显摆夫妻恩爱,瞥了眼还眼巴巴看着的十三阿哥,还有已经大小伙子模样的十阿哥,到底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只是要量力而行,不可鲁莽逞强……”

    “嗯,嗯,有董鄂氏看着,不会叫儿臣逞强!”

    九阿哥声音中满是轻快。

    康熙无语。

    他说的是监管内务府差事、清查行宫,不是说赶路……怎么就扯到董鄂氏看着……

    *

    七福晋的马车中。

    舒舒扶着靠枕歪着,嘴里含着一块李子干。

    她没有空手,提了一匣子零嘴儿过来,如今正用李子干压下胸口的闷气。

    七福晋则是吃着肉脯,吃得十分秀气,半天不见少,恨不得一个猪肉丝都含半天。

    舒舒见了,想起七福晋昨晚的饭量,就是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牛奶花卷,饭量很小很小。

    要说她没有胃口,这眼睛都黏在零食盒上,就差在脸上写着“想吃”两个字。

    “七嫂……是在节食?”

    舒舒坐起来,打量着七福晋身上几眼:“好好的,也不胖,节什么食?”

    七福晋看了舒舒一眼,伸出胳膊:“什么眼神?你好好瞅瞅……”

    圆滚滚的手腕,白白嫩嫩的手背,上面都带了小坑。

    七福晋是小骨架,穿着衣裳不显,这一露肉确实有点丰满。

    舒舒想了想,还是劝道:“就算要减,也不在这一时。这出门在外,路上本来就累,再吃不好,别折腾出病来……”

    七福晋点点头,叹了口气,看着舒舒羡慕着:“我这不是昨儿被五嫂同你刺激了么?咱们三妯娌坐在一处,我比你们肥了一圈……偏偏个头还矮着一拳头……穿着旗装有高底旗鞋补着,看着还差不多,回头换上骑装,我就是矮粗胖了……”

    舒舒看了眼旁边放着的糖水,道:“七嫂要是听我的,就先将糖水戒了……回头我叫人送些大麦茶过来,七嫂日常喝那个……”

    七福晋嗜甜,带了不舍,可看看自己结结实实的小肥胳膊,还是点了点头。

    她带了几分好奇,低声问道:“昨儿没好意思直接问五嫂,宜妃母不是给了咱们一人一套首饰么?我的那套是石榴花的,掐丝镶红宝石,五嫂同你的是什么花样子?”

    舒舒与她相熟,晓得她没有比较首饰价值高低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

    用后世的话来说,七福晋就是个首饰控。

    诸皇子福晋中,除了八福晋外,就她日常佩戴的首饰最多,也最是关注这些。

    “五嫂的是莲花花色,镶嵌珍珠的;我的是玉兰花色,镶嵌粉色碧玺……”

    舒舒说着。

    七福晋满足了好奇心,立时丢开,拉着舒舒又叽叽喳喳说起蒙古样式的首饰来。

    上回她看舒舒戴的多宝和田玉项圈好看,还惦记着要参照样子定做。

    小妯娌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估摸着过了两、三刻钟,何玉柱来了:“福晋,爷打发奴才来请福晋回去……”

    舒舒听了,就与七福晋告辞,下了马车。

    九阿哥就在不远处站着,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看着舒舒走过来,九阿哥将食盒提了提:“猜猜是什么?”

    舒舒看着这食盒眼熟,与昨日中午十阿哥叫人送来的差不多,笑道:“什么吃食?”

    九阿哥神奇十足:“废话,食盒里装得自然是吃食,你还没猜是什么呢?”

    说话的功夫,两人回到自己马车这里。

    康熙已经带着十阿哥、十三阿哥离开。

    地上的折叠小桌子还摆着,上头的碗碟都收了,留了一副干净的碗碟。

    舒舒一时还真猜不到,毕竟御膳供应的食材种类多,不像他们皇子供应的分例是固定的,排列组合能猜得到。

    九阿哥打开食盒,里面赫然是一碟烧饼夹肉。

    这不是昨儿中午吃过么?

    怎么就稀奇了?

    舒舒不解。

    “你不是爱吃牛肉么?快吃!今儿大膳房有酱牛肉……这是夹牛肉的火烧,就供了太后与汗阿玛,五哥专门留给咱们的……”

    九阿哥亲自端出来,放在舒舒跟前:“等咱们到了蒙古就好了,到时候跟三皇姐打一声招呼,好好地吃几顿新鲜牛肉,再多淘换些牛肉干放着……”

    核桃递了湿毛巾,舒舒擦了手,笑着说道:“到时候再看,不用大张旗鼓的,要不然留下贪吃的名儿叫人笑话……”

    九阿哥笑道:“没事儿,到时候打着五哥的旗号……”

    舒舒瞥了他一眼,带了不赞成:“爷……”

    九阿哥马上改口:“那就用老十三的名义,他还是孩子呢,贪嘴也正常……”

    舒舒哭笑不得,连忙摆手:“又不是做贼,还非要找个背锅的……”说着,坐了下来。

    九阿哥也在她对面坐了:“爷为了谁?不是怕牵扯到你身上么?五哥与老十三贪嘴,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到了你身上,谁晓得内务府那伙子人编排出什么难听的……”

    听着九阿哥对内务府的戒备,舒舒心里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之前几次事件,都与内务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她不得不怀疑索额图与内务府有勾连。

    九阿哥能有戒备之心,再好不过。

    心情一好,食欲就好了,加上又是自己爱吃的牛肉,烧饼也是就薄薄的一层酥皮,不占多少地方,舒舒就将一盘子烧饼夹肉都吃了。

    九阿哥怕她下午坐车难受,倒是不急着午歇,拉着她在附近溜达了一刻钟才安心。

    舒舒好笑不已,可也领了他的体贴。

    对于九阿哥这种半大少年来说,习惯照顾人,也是培养责任心与担当。

    九阿哥见她听话,果然很有成绩感,原本想要留到晚上再表功劳,眼下也压不住,神气活现地说起明天开始就能先行一步去检查行宫迎接之事。

    舒舒难掩惊诧:“我也可以一起?皇上允了?”

    “爷开口了,汗阿玛就允了!”

    九阿哥得意洋洋地说着。

    眼见着舒舒还是一脸不可思议模样,九阿哥轻哼道:“你也真是的,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这还想不明白?爷想要学差事,还带着两个弟弟,汗阿玛既是应了,就不会派年长的哥哥们跟着……要不然上头有人看着,还学什么学?可爷不是身体正调理,直接放出去,汗阿玛也不放心,有你跟着服侍起居就妥当了……要不是为了带你离开圣驾队伍,爷用没事找事开这个口?”

    离开圣驾队伍,九阿哥就是做主的。

    到时候他们小俩口不管是坐车,还是骑马,谁管得着?

    就算是有人传到御前,由九阿哥顶着前头,也没有人会怀疑舒舒自己的主意。

    舒舒看着九阿哥,欣慰不已。

    这是长大了!

    机灵起来的时候,还真让人侧目!

第一百零六章 择

    这一日,就歇在密云行宫。

    因为明天要与大部队分开,九阿哥不敢再耽搁,直接就往正红旗营地寻岳父去了。

    明日舒舒要是骑马赶路的话,自然是她自己的座骑更方便,省得坐骑不熟悉,让人不放心。

    齐锡也在估摸着日子,虽说是亲生父女,如今却是尊卑有别,即便同行了两天,也没有找到见上一面的机会。

    自己这个生身阿玛,没有事情,也不好轻易过去见闺女。

    眼见皇子女婿来了,齐锡眼睛都亮了,连忙迎上去:“九爷……福晋可好?坐车乏不乏?脚肿了没有?膳食什么的还妥当么?”

    一串的问题,九阿哥难得不觉得啰嗦,挨个答着:“福晋还好,有五嫂、七嫂作伴说话,坐车也不算累,脚没肿……吃的都提前预备了齐全……”

    齐锡这才松了口气,依旧心疼道:“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家里,之前苦夏就瘦了不少,这回怕是又要瘦了……”

    九阿哥想起舒舒身上,确实没有原来肉乎,不过因天气比紫禁城凉爽,这两天食欲比宫里时好。

    他晓得舒舒孝顺父母,就带了几分安抚道:“福晋中午吃了一盘子的烧饼牛肉,比宫里时吃得香,应该能慢慢养回来。”

    “是么!”

    齐锡听了,十分欣慰:“能吃就是好事,比挑嘴好……竟然有牛肉,那福晋指定欢喜……小时候还不觉得,这两年大了,她倒是爱吃起牛肉来……你岳母心疼她,怕她出门吃不好,你们前儿走了,就打发人满四九城的找牛肉……正好顺承王府庄子里伤了一头牛,就求了条牛腿回来……为了保存,都做成了肉脯,九爷来了,正好带回去……”说着,就吩咐长随去取。

    九阿哥打小散养着,即便是在翊坤宫那几年,也没有说多受宠。

    眼见岳父、岳母如此疼爱女儿,只有羡慕的,他好声好气地说明来意:“岳父,我来取马……我跟汗阿玛领了差事,明儿可以提前一步,去前头的行在检查迎驾事宜,福晋与我同去……”

    齐锡露出惊诧:“九爷怎么想起这个?昨儿在御前人多,说话不方便,臣也正想提此事……”

    “去盛京道路还远,过了博洛和屯路就不好走,坐车遭罪……”

    九阿哥如实回答。

    齐锡没有说旁的,只笑着点头道:“好!好!”

    舒舒的小红马,就在不远处的马棚里放着。

    翁婿两个说这话,就走了过去,牵马出来。

    长随捧着好几包东西过来,大大小小的,只看着就五、四个包袱不止。

    九阿哥不由目瞪口呆:“这……都是牛肉脯?”

    齐锡摇头,指着两个青布包裹:“这两个装得牛肉脯……”说着,又指着下头两个蓝色包裹:“这是两身骑装,还有配套的靴子、袜子……”又指着上头两个略小的:“这里装着两个帽子,两副柏木手串、两盒珍珠粉、两盒薄荷膏……”

    中间有个半大不小的方形包裹。

    齐锡单独交代这一句:“这些是伯夫人预备的……”

    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一个人过来,主仆两人回到行宫时,就是大包小包模样。

    这沉甸甸的,都是长辈慈爱之心。

    舒舒感动,九阿哥在旁感慨道:“咱们前天临时回去的,岳母、伯岳母才晓得咱们随扈之事,就半天功夫,就预备了着许多,也是不容易……”

    舒舒点头:“从小就是如此,但凡是我的事,阿牟、额涅就当成大事儿……”

    不管是觉罗氏四九城的找牛肉,还是伯夫人拿出来压箱底的好物件,都是一片慈爱。

    这一点上,伯夫人倒是与宜妃做的异曲同工,也是晓得蒙古王公家卷眼高,找了好物件来给舒舒撑面子。

    一盒老蜜蜡朝珠,间珠与背云用的都是蓝宝石,看着就精美华贵。

    另外一个金花冠,镶嵌着红宝石、绿宝石,看着有些笨重,并不符合时下京城的审美。

    不过觉得亮眼,里里外外就是透着一个字,“贵”。

    九阿哥沉默了一会儿,面上略有些挣扎,不过看到眼前这些个包裹还是开口:“岳父岳母舍不得你,要不爷就跟汗阿玛求求,咱们以后在正红旗地界选址开府?”

    舒舒立时心动,要是那样,就能远离八贝勒府!

    不过随即舒舒冷静下来。

    过犹不及!

    哪个当爹的,真地乐意儿子挨着岳家过日子?!

    是儿子,又不是赘婿!

    九阿哥真要开口,怕是会引得康熙不满,到时候迁怒自己或者董鄂家就不好。

    现下看着康熙对董鄂家多有提拔,对齐锡也多倚重,好像是圣恩不浅,可前提是董鄂一族的顶梁柱族长彭春闲置。

    要是不将齐锡立在前头,那就不好名正言顺的督管正红旗。

    就算抬举副都统那拉家,与董鄂一族在正红旗的根深蒂固还是不同。

    说白了,作为康亲王府姻亲的董鄂家,就像是皇帝与正红旗王公中间微妙的平衡点。

    由董鄂家的人占着满洲都统的职位,皇帝放心,正红旗大小领主也放心。

    除非有什么意外,否则谁也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局面。

    “不必专门求这个……”

    舒舒拉着九阿哥手:“爷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孝顺不在住得远近……就是挨着住,也是关门各过各的日子……皇上是皇父,自有安排,咱们尊照着安排就是……”

    说到“皇父”时,她加重了音量。

    九阿哥明白舒舒的意思。

    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后。

    也是这两日康熙太过温煦,使得他心中少了几分敬畏,胆子才大了。

    九阿哥觉得没意思起来,就将此事丢开,兴致勃勃的说起明天计划。

    圣驾是卯初出发,他们赶在前头离开行宫,那就提前两刻钟,天也蒙蒙亮了。

    “咱们先坐车,走出十里八里的,天也大亮了再换马……除了咱们,还有内务府护军与上三旗侍卫,人多眼杂的,到时候爷叫你你再出来,就说是爷安排你陪着骑行……”

    九阿哥说着,顿了顿:“行李什么的还是都跟着,省得到时候不方便……明天驻遥亭,离这六十多里,比今儿行程时间短……上午不歇的话,咱们中午前就能到……马车速度慢些,未初也差不多……”

    舒舒自然没有意见。

    否则行李与随行人口都分开的话,也是麻烦事。

    连舒舒都带了期待,更不要说两个小的。

    “这样好,每天跟着大队伍走,马都跑不起来,骑着更累……”

    十阿哥中午当着康熙的面没有表现出来,私下里简直要手舞足蹈:“明儿咱们在前头,上面也没有人压着,都是自己说了算……到时候看看行宫膳房那边预备了什么食材,咱们请嫂子好好琢磨琢磨,给太后与汗阿玛也添两道新菜……”

    九阿哥无语道:“就想到这个?我可是跟汗阿玛说了,先一步在前头查看行宫迎驾之事是否有什么疏漏……”

    十阿哥撇嘴道:“年年一样的行程,还有内务府总管在前头盯着,能出什么纰漏?咱们借着由子出来透口气就行,可别没事找事讨人嫌……”

    九阿哥原本摩拳擦掌,想要在舒舒面前表现一下,听了十阿哥这话不免犹豫。

    十阿哥搭着他的肩膀:“九哥听弟弟的,咱们虽用这个做由子离了御前,可也不能闹出‘拿了鸡毛当令箭’的笑话……汗阿玛真要想约束清查内务府,早派了上头的哥哥下来,咱们光头小阿哥能干什么?还不是人家预备叫咱们看什么,咱们才能看什么!白折腾,不过是你湖弄我、我湖弄你的事儿……咱们晓得他是湖弄,他们也晓得咱们晓得他们是湖弄……还能如何呢?打狗还要看主人……”

    十三阿哥原本真以为两个哥哥有了上进心,九哥才开口主动讨差事,面上也带了羡慕。

    听了十阿哥的话,他心中有异议。

    既是汗阿玛口谕,那不是“鸡毛”,就是“令箭”!

    就是当着十阿哥的面,他不好直接反驳。

    直到哥俩出了东厢,十三阿哥才小声跟九阿哥道:“九哥,哥哥们虽说成丁后都在六部学差事,可内务府也是重要地方……恭王叔早年不是就管过内务府?汗阿玛既应了九哥请求,允九哥插手行宫之事,说不得也要看九哥行事表现,再考虑九哥以后学差事的地方……”

    九阿哥打量着十三阿哥,很是意外:“你才多大,就寻思过这个?”

    十三阿哥缩了下脖子:“四月里宗人府查宗室,几个混日子不好好当差的贝子国公都革爵……”

    这些年陆陆续续革得宗室不少。

    各处空出的差事,以后会落在他们这些陆续长成的皇子身上。

    真要是不用心办差事,就算是封爵开府,也能以“倦怠差事”革爵。

    十三阿哥作为小阿哥,自然也寻思过这些。

    在他看来,从九阿哥开始这一波皇子,以后说不得就是内务府、宗人府、鸿胪寺、理藩院这些闲散衙门学差事。

    九阿哥扬了扬下巴:“行了,洗洗睡吧,哥哥心里有数!”

    十三阿哥老实点头,回自己住处去了。

    九阿哥回到寝室,对舒舒感叹道:“原还当十三是小屁孩,没想到都开始琢磨差事不差事!……啧啧!还真是看不出来,十三这小家伙有心眼呀!”

    舒舒笑了。

    章嫔虽没有后来居上,压过宜妃的风头,可也是宫中仅次于宜妃的宠嫔。

    十几年荣宠不衰,单靠美貌,可坚持不了这么持久。

    这样的生母,能生出傻子来?

    那是十三爷!

    整个雍正朝留下了浓墨重彩的“总理王大臣”。

    被后世考据者戏称“副皇帝”!

    九阿哥也就这么说一嘴,不过习惯性找舒舒商量,就将十阿哥与十三阿哥的话讲了一遍,然后犹豫:“老十劝爷不动,十三建议爷动,各有各的道理……你说爷该听谁的?”

    “听十三阿哥的!”

    舒舒怦然心动,毫不犹豫地给了答桉。

    “啊?”

    九阿哥有些迟疑:“你也跟十三似的,觉得汗阿玛会看爷表现?可内务府也不是什么正经衙门,就是管皇家这些日常琐碎的,爷真要沾上,就算汗阿玛满意,这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吧?”

第一百零七章 马(新书求月票)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既然之前的蹊跷都在内务府,那就去了解熟悉内务府!

    要是内务府能做刀,可以握在旁人手中,也可以握在自己手中。

    舒舒心里始终还戒备着,不是为了二所嬷嬷这类之类的,而是十一阿哥之死。

    l还有就是九阿哥确实年岁大了,也大婚了,到了学差事的时候。

    后世因小说家言的缘故,大家有个误会,觉得皇子可以掌握一部政事。

    其实,压根就没有。

    康熙作为年幼继位的帝王,先是斗四大辅臣,随即宗室王公,早已经习惯大权独揽。

    六部是朝廷骨架,康熙怎么可能一个儿子一部将权利分出去?!

    那样威胁的不是太子,而是他这个皇帝了!

    现下八阿哥以上的皇子当差,都是负责事务。

    说的好听了,像是一个一个的项目组,一人牵头一个督管。

    说的难听的,就像是临时工,哪里用人盯着就哪里派一个过去。

    不过是皇子身份贵重,尊卑有别,凑数的成了主心骨似的。

    就像八阿哥,五月里开始负责核算京畿康熙三十六年的河工账目,这两月就常在工部的都水清吏司。

    等到七月初交了差事,就闲下了。

    不是说工部地盘就是他的了。

    或许因为有经验的缘故,下一回差不多的差事大概就还是他的。

    这些事迹,在实录啊什么资料上留下一两笔,就有人误会,以为皇子成年后瓜分了六部权利,才得以与太子抗衡。

    实际上,皇子与太子压根就不是一个分量。

    君臣就是君臣。

    能与太子抗衡的,只有康熙。

    “插手内务府的差事好,省心……六部差事,做好做坏的,御史盯着,隔三差五弹劾一回……又是多涉及民生大事,略有懈怠,就是影响地方安定,少不得要查资料去了解,还要去翻旧桉,看旁人之前的应对,每个差事,想要尽心尽力办好,估计都跟学一门新功课似的……内务府这边就不一样,熟悉一回就好,又是管理的皇室日常事务,即便真得有疏忽的地方,影响的范围也小,负担不用那么重……”

    舒舒心里梳理着内务府差事的好处,说了一遍。

    实际上,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远离朝堂,圈子限定,不用因为利益纠葛去勾连文武大臣,在权利倾轧时可以超脱出来。

    同时因内务府直接对皇帝负责,依旧处于皇权中心,地位稳固,能刷足御前的存在感。

    九阿哥听了,也跟着心动。

    他在尚书房上了十来年学,学得够够的,实不想继续学习。

    要是学的是自己喜欢的还行,不喜欢的更难受。

    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一下:“爷前两年寻思,长大去理藩院来着……”

    “为了这个,爷学的外语?”

    舒舒反问道:“我怎么听说理藩院还是管理内外藩的多,洋人那边入朝,不是礼部差事么?”

    “也有些归理藩院,就是想多见见人,多长些世面……”

    九阿哥提起这个,也带了兴奋:“自古以来,书上写的都是‘天圆地方’,直到西方教士过来,弄出了地球仪,咱们才晓得脚下踩着一个大圆球……还有这天上繁星,或许就是无数个球,很有趣不是么?”

    舒舒听着,为九阿哥可惜。

    要是生在三百年后,他或许会成为语言学家、翻译家或是天文学家。

    “想去就找机会试试……说不定也能做好……”

    舒舒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贴边,不过眼见九阿哥兴致高,就没有说那些扫兴的话。

    九阿哥想了想,自己先摇头了:“爷也就是这么一说,理藩院的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年初汗阿玛打发人去准格尔传令,结果现下才回来,这一来一往就半年功夫……去喀尔喀还好些,一路骑马往返三、四个月,要是去藏地,还要翻山越岭,比准格尔路程还远……”

    舒舒眨了眨眼:“内务府的差事用出差么?”

    九阿哥想了想,摇头:“不晓得……倒是有不少衙门在外头,就像是江南三大织造之类的……就是不晓得平日里是怎么管事……”

    舒舒想到的也是江南三大织造。

    曹家……

    哪个红迷不好奇呢?!

    江宁织造曹家,现下正是繁花锦簇的阶段。

    曹家大姑娘,就是以后的平郡王讷尔苏的福晋……

    讷尔苏现下还是王府小阿哥,比小六大一些……

    曹寅之子曹颙呢?

    肯定是如珠似宝的金贵着。

    舒舒眼睛都放光,很想去实地探寻一下,红楼人物的前世今生。

    至于《红楼梦》乃“明珠家事”这个说法,她暂时丢在一边,不好代入。

    要知道曹家衰败就彻底衰败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家族底蕴不够的缘故,兴衰完全依赖帝王的恩宠。

    明珠家却不一样。

    明珠即便失势,可家族并没有败落,依旧是八旗中的勋贵人家,儿孙与宗室嫁娶,曾孙辈还出过乾隆朝的王妃与宫妃。

    九阿哥误会了。

    只当舒舒双眼发光是听到“江南”,不由笑道:“你还真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才跟着圣驾巡行蒙古,就惦记南巡……”

    “明年会南巡?”

    舒舒很是心动,现下运河畅通,乘船与坐车还不同:“爷还会随扈么?”

    传说中,康熙六次南巡,可是好几次就住在江宁织造府。

    要是跟着过去,不是正好可以见识一番曹家景象。

    九阿哥心里有些没底气:“谁晓得呢,汗阿玛这些个儿子,都是轮流带着出门的……”

    舒舒看在眼中,便岔开话题。

    一夜无话。

    次日众人早早醒了。

    天色还蒙蒙黑时,一行人就离了密云行宫。

    因为是夜路,不仅九阿哥没有骑马,连十阿哥、十三阿哥都坐车,加上从人与行李,就是十一辆马车,已经是不小的队伍。

    随行的还有一什御前侍卫,一百护军营马甲,都是骑行前后护着队伍。

    舒舒早起直接穿着骑装,换上了靴子,神采奕奕地等着。

    现下初秋时节,天亮得开始晚了。

    卯初天边见白,差不多卯初二刻才彻底大亮。

    舒舒挑着马车帘看着,早就等着不耐烦,眼见道路两侧景象越发清晰,就推了推九阿哥:“爷,换马吧……”

    九阿哥看着舒舒,有些不放心:“要不爷先带你一程?在家里骑马,和在外头骑行不一样……”

    舒舒心里不服气,可想了想,没有反驳,点点头:“那就劳烦爷……”

    既然她要做个乖乖的福晋,那被九阿哥“硬拉着”同乘,好像更符合情理。

    九阿哥嘴角上翘,显然很满意舒舒的听话。

    他们小两口的马车,就在车队最前头。

    九阿哥挑帘子叫停,整个车队就跟着停了下来。

    负责护卫的这什御前侍卫,什长是一等侍卫、镇国将军诺罗布,腰间系着黄带子,出身顺承王府,是伯夫人的庶兄。

    诺罗布本就策马随侍左右,见车停了,也下马拉了缰绳过来:“九爷……”

    虽说按照辈分,他是从堂叔,可是尊卑有别,依旧是见礼。

    未封爵的皇子,待遇高于和硕亲王,即便见到和硕亲王,也互不跪拜,行拉手礼,见到郡王、贝勒、贝子也是如此。

    贝子以下,则需向皇子见礼。

    “天亮了,换马!”

    九阿哥直接下了马车。

    诺罗布只是行护卫之责,自然不会拦着。

    不过等看到九阿哥扶舒舒下马车,看到舒舒身上骑装打扮,他还是忍不住劝阻:“九爷,外头露水重……”

    九阿哥小脸一沉,就带了不痛快,想要开口呵斥。

    舒舒忙上前,对诺罗布行了礼:“三舅……”

    诺罗布忙避开,颔首回礼:“福晋安好……”

    九阿哥哑然,看了眼妻子,再看了眼诺罗布,想起两人的渊源,立时带了尴尬,轻咳了两声道:“爷带福晋骑会儿马,省得坐车颠……”

    舒舒笑着解释道:“是外甥女不耐烦坐车……”

    说话的功夫,何玉柱同小松牵马过来。

    何玉柱牵的是一匹红白马,是和硕恪靖公主送的蒙古马,体型中等,耐力却好,适合做坐骑。

    小松牵的,自然是舒舒的坐骑小红马“珊瑚”,有天山马的血统,体型威武雄壮。

    昨儿取马的时候,九阿哥还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舒舒的坐骑看着挺神俊的。

    可着两匹马放一块儿,对比就明显,红白马矮了一头,很没气势。

    九阿哥有些看不上了。

    十阿哥、十三阿哥已经换了马,策马过来。

    “九哥怎么还不走?不是要在中午前到遥亭么?别耽搁了!”

    十阿哥还惦记着行宫的食材,连声催促着。

    十三阿哥的目光则黏在“珊瑚”身上,满是羡慕道:“九哥这马可真威风!”

    他的坐骑是一匹刚成年的蒙古小青马,肩高也不高。

    九阿哥听了,没有否认,很是意动,望向舒舒。

    舒舒笑了笑,微微颔首。

    阿玛特意给她挑的马,脾气十分温顺,并不排斥生人。

    九阿哥没有轻举妄动,先从何玉柱手中接了马鞭,才去拉“珊瑚”的缰绳,摸了摸马鬓,也没有着急上马,而是先托了舒舒上马,随后才翻身跨坐在她身后……

第一百零八章 行在

    十三阿哥瞪大了眼睛,面上带了诧异地看了眼剩下的红白马,显然不明白马匹富裕,为什么要双人一骑。

    十阿哥则是神色不变,勒了马缰跟在后头。

    “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来,“珊瑚”载着两人小跑了起来。

    舒舒眯着眼睛,感受着凉爽秋风,觉得心旷神怡。

    九阿哥坐在身后,将舒舒搂在怀中,玉兰花香味儿若隐若现,让人心猿意马,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哈哈!九哥,九嫂,弟弟先行一步……”

    挺好的气氛,立时被十阿哥的公鸭嗓打断。

    随着说话声,十阿哥已经策马奔驰,渐行渐远。

    诺罗布忙示意几个侍卫快马跟上。

    九阿哥咬牙切齿,却是不得不扬声喊道:“不许太快,在前头驿站等着……”

    三十里一驿,前头的驿站,正好是密云行宫与遥亭行在的中间。

    一行人从密云行宫出来,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已经走了十来里路。

    “知道了!”

    远远的传来十阿哥的应答声。

    十三阿哥不敢像十阿哥那样肆意,可怜巴巴地看着兄嫂信马由缰的样子,莫名觉得难受。

    舒舒却想要自己骑马了。

    虽说这大清早的,天气凉爽,丝毫不觉得暑热,可是湿度也大,小两口贴身挨着,衣服都潮乎乎。

    又是一副马鞍,坐着两个人,不仅挤得慌,还有些硌得慌。

    约莫二里地,舒舒就道:“爷,可以了……”

    九阿哥眼神闪烁,摸了一把手下柔顺的马鬃,小声打着商量:“要不,咱们今儿先换着骑,爷骑这匹,你骑爷的……”

    舒舒倒是没有意见:“嗯,那就换吧……爷的马不认生就行……”

    九阿哥听了,想也不想,忙道:“那还是算了……”

    他的红白马是和硕恪靖公主送的,能给皇子阿哥为坐骑,自然打小调教好的。

    九阿哥骑着服顺,这两年出去常骑那一匹马。

    可世上哪里有绝对之事?

    就是这红白马再不认生,也比不得舒舒打小的坐骑稳妥。

    舒舒看出他那点小心思,就是看上了“珊瑚”的大高个,不想在人前矮自己一头。

    “没事儿,爷骑这个跟十三阿哥在前面,我骑爷的马,小松骑另外一匹……”

    舒舒说着:“路上还要走好几天,也不能老让爷陪我,将兄弟们丢在旁边……”

    夫妻两人现下有四匹马随行,除了两人各自坐骑之外,还各有一匹备着替换的。

    九阿哥依旧犹豫,好一会儿才点头:“那你就先试试,要是骑着不服顺,也别逞强跟它较劲,赶紧下来……”

    “嗯嗯!爷放心,我也骑过别的马……”

    两人翻身下马,整个队伍都跟着停了下来。

    除了两人身边跟着的侍卫与护军之外,马车也跟在后边。

    小松眼巴巴地看着舒舒,想过来又怕旁边的九阿哥。

    舒舒好笑不已,招呼道跟前来:“去牵小白马,你先骑那个……”

    小松早看着大家骑马眼热,听说自己可以骑马,立时眉开眼笑,下去牵马去了。

    这会儿功夫,九阿哥牵来了红白马,对舒舒介绍道:“它叫‘登云’,你看它大部分是红的,都腰身一条与马腿马蹄是白色的,像不像红马在云彩里?”

    舒舒笑着听着,仔细看了好几眼。

    不得不说,就是发挥了她的想象力,也没看出白色的地方像云彩。

    九阿哥明显是起名废,这名字不能说贴切,只能说毫不相干。

    九阿哥已经在“登云”的脖颈上摸索了好一会儿,安抚好了马匹,扶着舒舒上了马。

    舒舒一上马,就察觉出不同来,视线低了一些,不过跨坐得更舒服些。

    舒舒的坐骑高大,腰身也惊人。

    对比之下,“登云”小了一大圈。

    舒舒试了试缰绳,“登云”也听话的改变方向。

    见舒舒顺利驾驭“登云”,九阿哥安心许多,却是认真叮嘱:“现下也不着急赶路,骑着走就行,别想着跑起来……”

    舒舒点头应了。

    骑马的日子还长着,不用急着一天半天的。

    九阿哥虽如愿以偿的骑着高大威勐的“珊瑚”,可也没有奔驰的意思,拉着缰绳与舒舒并肩而行。

    十三阿哥跟在后头,心里很是着急。

    不是还有差事么?!

    他们提前出发,不是要赶在圣驾队伍前检查行宫接驾事宜?

    这都耽搁在路上,还有时间检查么?

    十三阿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骑马会这么慢,比坐车的时候还慢。

    他性子有些急,已经后悔了,重新选择的话,他觉得自己会硬着头皮也会和十阿哥一起走。

    小松则是落在第三排。

    她看着舒舒的背影,忍不住瞪了旁边的九阿哥一眼。

    阿哥爷太粘人了!

    在二所的时候就是,出来还是!

    福晋明明叫自己陪着骑马的!

    “哈欠!”

    九阿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舒舒吓了一跳,马上勒住缰绳:“是不是着凉了?爷有不舒服的地方么?头沉不沉?嗓子痒不痒?”

    她有些后悔,就算还没到穿披风的时候,也应该让九阿哥穿上厚些的马甲,而不是身上这种绸马甲。

    九阿哥忙道:“爷好好的,估摸是老十背后滴咕爷呢……”

    舒舒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却将添减衣裳这件事记了一遍。

    她回头看了一眼十三阿哥,身上就穿着硬面马甲,将前胸后背护着严严实实。

    十三阿哥面上已经带了焦躁。

    舒舒看在眼中,劝九阿哥:“要不爷带十三叔先行,省得十叔一个人在前头等着……”

    九阿哥不肯动:“谁叫他不听话,让他在前头好好等着……这是在御道上,前后大都是安全的,要是到了其他地方,荒郊野外敢这样说走就走,就该用板子狠狠地敲一顿!”

    “是……担心狼?”

    舒舒提起这个,就望了望两侧,一侧是山,一侧是原野。

    前些年城外闹过狼灾,毁了好几个村子。

    留下不少传说。

    九阿哥摇头:“狼都排不上个儿……京畿这一块,尤其是北边这边,可是有老虎出没,还有豹子……这些大畜生,吃过一回人,尝过人味儿就止不住……”

    舒舒不好奇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幸好这队伍两百多号人,也算是浩浩荡荡,即便道路两侧真的藏匿勐兽,也没有敢出来耀武扬威的。

    二十里路,小两口就这样熘熘达达骑行,用了快一个时辰。

    十阿哥早已等得百无聊赖,眼见着一行人到了跟前,就跟九阿哥抱怨着:“这走得也太慢了,午初前到不了行在……”

    九阿哥心中算了下时间,道:“少歇会儿,时间就够了……”

    九阿哥依旧是不肯加速。

    他担心舒舒不习惯骑马赶远路,想要让她慢慢适应。

    舒舒回了马车,拿出准备好的帽子。

    日高三丈,已经有些晒了。

    队伍修整了两刻钟,再次启程。

    十阿哥没有再闹着先行一步,而是跟着九阿哥与十三阿哥并骑而行。

    ?舒舒戴着帽子,是那种带面巾的。

    小松终于心愿得偿,骑马在旁边跟着。

    看着小松黑红的小脸,舒舒嗔怪道:“你就懒吧,之前不是给了你面霜,你怎么不好好抹……帽子也是,你小椿姐预备了,怎么不戴?”

    小松“嘿嘿”笑道:“黏湖湖的,奴婢用不惯……帽子戴着也难受,奴婢脑袋大,戴帽子都觉得勒得慌……”

    舒舒看了她两眼,头围是大了一圈。

    可是小椿心细,难道还不晓得放出来一寸?

    就是这丫头不习惯戴,才这么费劲。

    小松带了兴奋小声问道:“福晋,今天能出去打兔子吗?”

    舒舒想了想,道:“再忍一天,明天看一下,今天还是要看一下爷这边的安排……”

    毕竟是打着差事的名义先行一步,不好什么都不做,就算是走形式也要走一遍。

    其实舒舒最好奇的是,现在内务府的鸡蛋到底是多少钱一枚。

    后世传说的,道光朝三十两银子一枚鸡蛋……

    多是杜撰……

    否则早有可以考据的史料记下。

    舒舒之前每次打发人去御膳房要鸡蛋,对方也没有狮子大张口,??只说是随主子赏赐。

    谁还好意思小气呢,自然是每次都几百钱。

    这个钱不是冤大头,可是也是外面时价的好几倍。

    正午时分,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行在的总管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同行的还有一位穿着三品补服的官员,就是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海喇逊。

    四月里舒舒与九阿哥的订婚礼,就有这位总管操办,所以舒舒也认识这位大人。

    “奴才海喇逊见过九爷、九福晋,见过十爷、十三爷……”

    那个行在总管也跟着打着千礼。

    九阿哥挺了挺身板,往来路方向拱了拱手,正色道:“爷奉皇上口谕,前来检查行在迎驾事宜可否准备的妥当。”

    两人躬身应着。

    “行宫膳房预备齐全了?”

    九阿哥看向内务府主管:“预备了多少食材?皇上恩典,随扈行围的上三旗侍卫每人每日供应一斤肉,八旗马甲每日每人供应半斤肉,配给可足额?”

    随扈的侍卫将近三百人,八旗马甲四千左右,这加起来每日就是不少的消耗。

    为了这一路消耗,内务府早拨了银子下来。

    内务府总管躬身道:“九爷放心,早由附近皇庄送了四十头猪,六十头羊,鸡鸭各五十只,用于今明两顿供应……”

    九阿哥又望向行在总管:“行在先头修缮如何?这两日可扫洒清洁?”

    行在总管恭敬道:“早修缮完毕,工期四十日,动用工匠四十七人,营造司的大人七月十六收验……这两日已除尘扫洒,以待圣驾……”

    两人态度都十分恭敬,汇报得似乎也详实。

    可是九阿哥心里还是想起十阿哥之前的话,你湖弄我,我湖弄你……

第一百零九章 查

    九阿哥扫了眼自己这边一行人。

    天不亮就开始赶路,中间就歇了两刻钟,都累了,他便对那行在总管道:“先安顿吧……”

    行在总管应着,将一行人引到左路配房。

    这边的屋子,比前两天行宫的屋子要少的多。

    之前那两处,不算圣驾驻扎之所,只两路的院子就是前后七八所,房屋都百十来间。

    这边要小了一圈。

    除了中间圣驾驻扎地是五进的院子,左右路都是排房。

    每一排是五破六的南北房,分成三个小套间。

    九阿哥见了,就占了第二排,做了分派。

    他与舒舒住了中间的两间,左手的分给了十阿哥,右手的分给了十三阿哥。

    宫人、太监们大包小包的搬行李,

    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有些焦躁。

    已经是正午。

    算一下圣驾队伍,早的话申初之前就能到了,就是迟了,申正也到了。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九阿哥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查看。

    他不想在弟弟们面前露怯,就拉着舒舒进了里间,偷着问道:“爷该从哪儿着手呢?检查什么?看着挺干净的,问了行在膳房,食材也预备得齐全……”

    舒舒的脑子飞转。

    行在这边的招待,不过是食与住。

    住,是行宫的修缮与扫洒,都在明面上摆着,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剩下的就是食。

    由内务府拨银子下来,行在这边按照标准,统一安排物资供应。

    御膳还有随行后妃皇子的饮食,大概率是没有问题,他们也不敢湖弄。

    随行的上三旗侍卫与八旗将士的饮食供应呢?

    侍卫都带着品级,而且家世不凡,吃了亏不会忍着,一般人也得罪不起。

    八旗披甲呢?

    每旗都有自己的伙房,领了食材回去自己做了分派。

    也不好克扣,八旗都统、副都统不是吃素的。

    除非彼此勾结,才能将此事摆平。

    只是能做到都统、副都统的,多是八旗勋贵,不会将一个包衣行在总管放在眼中,也不至于眼皮子浅看上这几十两银子的伙食钱。

    其实,还有一部分人的伙食供应,容易被人忽略。

    那就是随行的宫人、太监等人,内务府执役。

    人数不少,加起来几百人是有的。

    九阿哥要想插手内务府,就要做这个“吹毛求疵”的恶人。

    舒舒立时点出这个:“要说克扣不足,应该就是宫人伙房那边……宫女子与嬷嬷,每日也是一斤肉的供应,略有头脸的太监,也是如此……”说到这里,她走到门口,招呼小松进来:“昨天、前天,你们伙食如何?都什么菜?”

    小松听了,不由咧嘴:“两天都是一样的,就是一道烩白菜……白菜没熬烂,半点油星子都没有……”

    舒舒又问道:“核桃的例菜呢?”

    小松每日配给是按照“家下女子”的规矩,没有肉,只有米、菜、盐三样。

    小松摇头:“说是猪肉炖白菜,可看着跟奴婢的差不多,就是多了两个小指甲盖大小的肉漠子!幸好福晋提前预备了路菜同海带包,要不然压根就吃不下去饭,米饭也带了霉味儿……”

    核桃是“宫女子”,每次伙食供应一斤猪肉,在宫里时如此,出来也是如此。

    这不是康熙的恩典,而是基本的日常供应。

    九阿哥在旁皱眉,心里盘算了下跟出来的宫女子与执事太监等人,有猪肉供应的百十来人。

    为了这个去查一回?

    就算是弄清楚他们克扣了几十斤猪肉,是不是也忒小题大做?

    舒舒摆摆手,打发小松出去,才道:“大事小事,自有皇上决断……爷只尽责就是……如此细微之处,爷都查出来,不是正说明用心仔细……”

    九阿哥受了鼓励,立时站了起来:“对,得显得爷尽心办差……做得周全了,往后汗阿玛才会将正经差事交下来……”

    九阿哥也没用行在这边的人领着,就带着何玉柱,往行在膳房去了。

    行在膳房在东北角,也是五破六的排房。

    里面中间做了隔断,一边四间,是灶房,三面都修了灶台,上面大大小小的灶眼有几十眼。

    西侧的灶眼比较大,上面放着蒸笼,这边应该是白桉。

    另外两侧,是红桉与小炒。

    灶房另一侧,单隔出来的两间,是个临时库房,放着各色要用的食材,收拾好的猪肉、羊肉、鸡、鸭等,还有各色时令蔬菜与水果。

    九阿哥站在门口,面上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实际上心里已经将猪、羊、鸡、鸭大概数目,心里做了统计。

    还真是看出不对来!

    猪肉两种,五十斤以下乳猪两头,寻常的大猪只有半扇,加起来百十来斤。

    去皮大羊一只,羔羊两只。

    鸡鸭加起来五、六只。

    这边膳房,负责皇帝、太后、随扈妃嫔、皇子与福晋等人饮食。

    这些人每次分例加起来,是这些肉类的数倍。

    原来克扣的不止是宫人、太监那百十来斤,大头在这里?!

    九阿哥太过震惊,面上反而没带出来。

    行在总管得了消息,赶来过来,躬身道:“这里脏乱,九爷怎么来了……有事儿您吩咐就是……”

    “福晋要给太后娘娘与汗阿玛添菜……”

    九阿哥看着肥头大耳的总管,顺嘴回道。

    这总管殷勤着,指了指灶房北侧两个空着的灶眼,又指了旁边两个厨子:“那奴才就安排两个师傅,听候着福晋吩咐……”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几分嫌弃离开。

    行在总管亲自送了出来,直到九阿哥回了住处,才转开视线,转回膳房。

    “九爷过来多久了?问了什么?”

    他叫了个膳房管事询问着。

    管事回道:“刚到,就在那站了站,里外看了看……总管放心,都是按照规矩行事,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到底是皇子阿哥,行在总管可不想阴沟里翻船,还是希望将九阿哥应付过去。

    如今看来,九阿哥即便大婚,也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毛孩子,不用太放在心上。

    可是九福晋……在内务府中赫赫大名……

    行在总管都跟着提了小心,仔细吩咐着:“九福晋可不是一般人,要恭敬服侍,老老实实地听话,谁也不许扎刺犟嘴!要是谁得罪了这位活阎王,到时候别说自己挨板子丢差事,说不得阖家都没了体面……”

    膳房管事声音应了:“总管放心,谁吃了豹子胆敢招惹这一位?肯定好好恭敬着,左右就两天,什么不能忍的……”

    *

    离行在膳房不远处,另有个院子,两间屋子,也是伙房,是宫人伙房。

    孙金带了个小太监,熘熘达达的过来。

    里面的人忙忙碌碌,也都在备菜。

    眼见着有生人过来,其中一个苦瓜脸的厨子看过来,带了不耐烦:“还没开始预备呢……这边申正才开始供应伙食……”

    孙金摸出一串钱,塞到厨子手心:“师傅,我就是想问问,能添菜么?难得出来,碰到两个老乡,想喝两盅……”

    厨子收了钱,依旧是不耐烦,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菜堆:“你自己瞅瞅,除了萝卜就是白菜,能做什么?凉拌大白菜还是凉拌大萝卜?”

    孙金指了指角落里两扇猪肉:“不是还有肉?炒个肉片也行……”

    “那不是这边的,一会儿就收了……”

    厨子拿人手短,也怕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起身去菜堆里翻了翻,包了两根黄瓜、一头大蒜,直接往孙金手中一塞:“拿去拿去,这可是喝酒的好东西,够味儿!”

    孙金讪笑着接了,出门就将黄瓜大蒜都藏在袖子里,省得叫人看了去起疑。

    *

    排房里。

    九阿哥摇头道:“爷真是小瞧他们了……真是敢呀,主子们的伙食都敢伸手……”

    大婚一个多月,他已经不是不知俗务的小阿哥,跟着舒舒耳濡目染的成长了许多,对宫里各层主子的每日供应也大概心里有数。

    皇上自己的份额,就是小三十斤猪肉,两只羊,八只鸡鸭。

    太后那里,就是一口小猪,一腔羊,鸡鸭各一只。

    妃,猪肉九斤。

    嫔,猪肉六斤八两。

    贵人,猪肉六斤。

    答应,猪肉一斤八两。

    皇子福晋,猪肉二十斤。

    皇子,猪肉六斤。

    跟着出来这些人,加起来每日的分例,就是两百多斤猪肉,三只羊,十只鸡鸭。

    “内务府那边的银子肯定是足额拨下来,这边供给却少了五成……”

    九阿哥眼睛放光:“原还以为就是卡些宫人的油水,没想到胆子大,倒是白送了爷一个功劳……”

    舒舒听了,不由生疑。

    贪污的胆子,是一点点养大的。

    连御膳伙食都敢伸手,还有什么不敢伸手的地方?!

    她这样想着,就打量起住处。

    按照之前行在总管的禀告,这边是七月才修缮完毕。

    四周墙壁都是白纸湖墙,看着干净亮堂。

    屋子里家具陈设,比较简单朴实,应该是统一配置,重新刷了亮漆。

    唯一略显精致的,是圆桌上放着一个香炉。

    香烟鸟鸟,屋子里满是檀香味。

    檀香味儿里,似乎还夹着其他味道。

    舒舒的嗅觉比较灵敏,起身顺着味道的来源走去,直接走到了墙边。

    她伸手摸了摸墙,有些意外,因为白纸下并不平整。

    不是才修缮的?

    怎么就不平整了?

第一百一十章 端倪

    九阿哥眼见着舒舒动作古怪,跟着走了过来,好奇道:“瞅什么呢?”

    舒舒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在洗脸架后找了不显眼的地方,摸了一会儿,而后仔细地揭开一张墙纸,就露出下边的斑驳痕迹。

    墙体龟裂痕迹,墙皮脱落,间杂着青苔、霉斑痕迹,才会隐隐地传出味道。

    “好哇!这些王八羔子!原来是这样的修缮!什么人工、工期啊,说得齐全,就是湖个墙纸?!”

    九阿哥见了,不由气炸肺,就要出去找人。

    舒舒连忙拉住:“爷,别‘打草惊蛇’!”

    九阿哥没有挣扎,却是不服气:“物证就在这里摆着,怕什么‘打草惊蛇’,还能跑了不成?”

    “动了这一处行在,消息传到前头去,不就是‘惊蛇’?”

    舒舒反而很平静。

    要知道行宫行在的修缮事宜,不是说银子拨下来就随下头花销,有验收的,还有每年核销账目的。

    就如同贪污随扈众人饮食一样,绝对不会只有这一处。

    否则昨天、前头小松她们的饮食就不会是差不多的水准。

    九阿哥听着,瞪大眼睛:“要是都这样,那可要找出来一串……”

    “慢慢来,爷先看着就是,稳妥为要,皇上以后才会放心交下来差事……”

    舒舒慢言细语地说着,心里忍不住兴奋。

    一个小小行在都如此了,那内务府的其他衙门呢?

    三大织造?

    要是九阿哥真能总揽了清查内务府的差事,是不是就能离开京城,去外头转一圈?!

    要是有机会去江南,三年两载的……

    九阿哥哪里想到舒舒想得那么远?

    他想了想诸位哥哥的做派,除了四阿哥早年毛毛躁躁的,其他人看着是挺靠谱的。

    每次接手什么差事,不能说办得尽善尽美,可也显得尽心尽力。

    自己才出来半天,确实没有必要就毛毛愣愣的,显得不稳重。

    “嗯,爷晓得了……不会轻举妄动,咱们慢慢来……”

    九阿哥从谏如流,情绪也稳定许多。

    “爷知道这一处行在每一年的修缮费用是多少吗??”

    舒舒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处行在比不得密云行宫,可大概看过,三跨五进格局,屋子一百几十间。

    “少说要几百两银子是有的……”

    九阿哥黑着脸回道

    这一路上多少个行宫行在?!

    汗阿玛崇尚节俭,每一餐食不二味,省下的银子都进了这些狗奴才的腰包。

    舒舒沉默。

    关于康熙朝的贪污,在历史上都记了浓厚的一笔。

    不过按照“考据党”的翻查资料,得出的结论除了是帝王腐朽之外,还是跟皇子夺嫡引发的朝廷党争有关。

    没想到,眼下才康熙三十七年,皇子初封,夺嫡的格局还没有形成,内务府就已经有了贪腐成风的苗头。

    “爷,主子……”

    孙金就是这个时候回来,掏出了袖子里两根黄瓜和一头大蒜,说了宫人伙房的见闻。

    夫妻对视一眼,都惊了。

    这不是贪财,简直是心黑。

    不是贪了一半或者大半份额,而是直接抹了这个。

    九阿哥冷笑道:“爷还以为他们会贪一半猪肉,没想到竟然黑成这样,放两扇猪肉做摆设是什么意思?为了防着爷打发人去查看?这是当爷是傻子?”

    “爷不用气恼,反正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长远了……如此也好,坏得彻底,皇上处置也不用犹豫……要是就小偷小占的,发作狠了显得不仁慈,留着继续用着也恶心……”

    舒舒安慰着。

    谁叫现下大家都有个默认的观点,“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对于小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舒舒从始至终,不赞成这个观点。

    这样只会助长贪污者的胆量,小贪纵成大贪。

    九阿哥依旧不乐意:“换个其他阿哥来,他们敢这样湖弄?就是瞧不起爷,连遮掩都不用心,怕是心里压根就没存敬畏,觉得得罪了爷,爷也不会闹出来……”

    舒舒想得多了。

    不管那总管大臣与行在大臣表现得多么恭敬,可是只看着他们明晓得九阿哥身上有查看行在的差事,还将他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就晓得他们行事多么猖獗。

    “爷,查完这一回,咱们可真得要想法子在外头住了……这回咱们掀开这个盖子,得罪的人多了,真要提防着……‘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谁晓得他们会弄出什么鬼祟来……”

    舒舒心中戒备升级,不过话说出来也是有意表现更严重。

    这个是契机,说不得提前出宫就靠这个了!

    得罪人不怕!

    内务府这些人,一废太子时就清洗了一次。

    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

    九阿哥有时候表现得欠欠的,实际上骨子里也算乖巧,素来从众。

    听舒舒这么一说,他有些懊悔:“是不是爷不应该用这个借口出来?”

    “没有没有……爷都是为了我,我心里欢喜……爷已经大婚,没有这个差事,还有其他的,总要学着担当起来……”

    舒舒的眼睛亮亮的。

    同样是赶路,前两天跟在大部队中间,时间分外难熬。

    今天却是不一样,自在许多,心情都好了。

    九阿哥这才觉得舒坦些,不过也记得舒舒刚才的话:“不管是在正红旗地界,还是在北新桥,这回爷都要跟汗阿玛磨出个府址来……”

    就算没有封爵,早点当家做主,也比在宫里当小阿哥强。

    舒舒心里跟着激动起来,只是习惯了周全,想了想道:“爷,咱们也要先确认一下是不是巧合……万一就是倒霉,恰巧这一间屋子如此,咱们捅出来,倒显得‘小题大做’,爷还是先去十叔的房间看一下,然后再去后头几趟房看一眼……”

    九阿哥立时站起身来,想得有些多:“是啊,也得防着这么王八羔子给爷下套……爷这就去老十那里转转……”

    行在这就么一点大,九阿哥去了十阿哥的屋子、后头的排房之后,又去中路安置妃嫔的地方。

    那里是小小的四合院,十几间房。

    依旧是四墙湖白,几桉上放着香炉。

    九阿哥离香炉远了,仔细地嗅了嗅,才转身离去。

    回到排房,九阿哥就咬牙切齿道:“娘娘那里同咱们这里一样,也放了香炉……怕是除了汗阿玛起居之处,其他地方都是如此……他们怎么敢?”说到这里,难掩愤愤:“这样忍着,不处理他们,爷怕憋死了……”

    纰漏找到,毛病也找到了,该怎么处置这些蛀虫?

    舒舒正色道:“剩下的,自然交由皇上做主……爷是负责‘清查’,这不是查过了?至于后续如何,不用想得那么周全,要不然怎么能叫学差事呢?有什么不足的地方,皇上会一点一点教导的。”

    九阿哥叹气道:“想得倒是挺美,除了太子爷之外,汗阿玛哪有耐心手把手地教人?就是老大、老三、老四几个,占着序齿的便宜,当年皇上亲自教导过,谁叫当时阿哥金贵,死了那老些,就占住这几个……??从五哥开始,就跟放养一样,没正经管过……”

    舒舒很是无奈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她走到门口,幸好没有旁人。

    排房也有排房的好处,院子空旷,有人进来一目了然。

    “这样就行了,私下里禀了皇上就是,不用再节外生枝,就像是我方才说的,他们消息灵通着呢,要是这回明面提了,他们肯定把消息送到前面去……”

    舒舒劝道。

    “消息灵通又如何?房子一天也修不好,最多就是补齐了伙食……”

    九阿哥滴咕着。

    “可那样,爷的功劳就只有这一丢丢了……”

    舒舒拉着九阿哥在旁边坐下:“这是爷头一个差事,自然要办得用心周全,才显得爷的能耐来……”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况且这是什么好事么?‘家丑不可外扬’,还关系到皇上的脸面,现下揭出来,多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爷要立功,也不用在这个时间……”

    九阿哥想了想,点头附和着:“你说得也对,尤其这里离蒙古太近,要是闹出动静来,传到那头去叫人笑话……爷先一笔笔记着,回到京城再跟他们算账……”

    “九哥,嫂子,方便进来么?”

    十阿哥站在门口,扯着公鸭嗓喊着。

    “进来!”

    九阿哥没动地方,扬声道。

    十阿哥跟着进来,舒舒站了起来,招呼着他坐下。

    “九哥,你刚才去膳房了?有什么好的食材没有?”

    十阿哥眼巴巴的问道。

    “有猪肉,你要不要吃?”

    九阿哥回道:“大猪小猪都有,要不就烤盘五花?”

    “腥了吧唧的,谁吃那个啊……别的呢?”

    十阿哥接着问道。

    九阿哥想了想:“还能有什么?鸡鸭羊肉这三样……就是鸡鸭是太后与汗阿玛的分例,咱们不好挪用……羊倒是两样,除了大羊,还有两只羔羊,不到三个月的……”

    十阿哥听了,立时心动,转过脸来:“嫂子,不到三个月的小羊还没开始吃草,吃着奶长大,去了皮毛内脏就十几斤,特别嫩……就是宫里的做法只有烤着吃,早吃腻了,还有旁的吃法没有?”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训

    舒舒听了,脑子里开始想与羔羊有关的食谱。

    清炖、爆炒、红烧、烤……

    都是现下已经有的做法,没有什么新意。

    比较特殊的还有什么做法呢?

    之前御膳房没有出现过的……

    舒舒首先想到的是蒙省的改良羊肉锅子“冰煮羊”,吃着鲜嫩可口。

    可是锅子就是锅子,热。

    后世空调房里吃着这个还好,现下吃就不合适。

    如今正是“秋老虎”肆虐,下午三、四点正是最闷热的时候。

    还有那个冰……

    如今冰块都是冬天挖出来的河冰,用来解暑驱热还行,不能食用。

    她又想起了一道宁省的名菜,“汗蒸羊肉”。

    这道菜既没有烤羊肉那样干巴油腻,又比较滋补,很适合这个节气滋补,用也适合康熙同太后的年纪。

    舒舒觉得可以试试,就招呼核桃要了纸笔,将“汗蒸羊肉”的做法详细写下。

    九阿哥凑过来看了:“这个看着有点简单,味道会不会太清澹?”

    “汗蒸羊肉”做法十分简单,新鲜的羊肉切块,垫上葱段装盘,只放姜蒜料酒调味,水开大火蒸两刻钟。

    蒸好的羊肉放入汤碗,放上葱花与盐,加鸡汤,再蒸两刻钟就好了。

    舒舒笑着说道:“只要食材好,味道就差不了。”

    十阿哥不放心:“嫂子,既然是新鲜菜式,要是膳房那边湖弄怎么办?好东西做坏了,也可惜!”

    舒舒觉得自己疏忽,倒不是担心膳房的师傅湖弄,而是想着识字的人不多。

    现下的识字率不高,多是殷实人家。

    对于灶上大师傅这样的劳动阶层,现下显然还不在知识普及范围内。

    舒舒立时唤小棠过来,将菜谱交给她:“爷已经跟膳房那边打了招呼,留了两个灶,还安排了两个师傅,你过去盯着,叫人试着做这道菜……”

    小棠应了,十阿哥才算放心,不过转头提醒舒舒道:“嫂子一份有点少,这羔羊二十几斤,可是去了皮毛内脏,估计也就十来斤重……这随扈的人多,这菜还费工夫,到时候别再不够分……”

    舒舒听了,想起五福晋之前说的“不好吃独食”的话,尤其是他们还离了大部队,提前过来用检查行在迎驾事宜做借口,那孝敬一回吃食,自然要显得精心一些为好。

    既是做了,就周全些,别叫人挑理儿。

    生肉熟制后还要减分量,到时候就更不好分。

    “那就做两只……”

    舒舒吩咐小棠一句,就迟疑了一下。

    一道菜太显单调。

    “汗蒸羊肉”是大菜,下一道就不适合大菜。

    要不然不像他们小的孝敬,倒像是插手御膳房菜单安排。

    小菜小点心……

    舒舒便想着想着现在的时令蔬菜和水果。

    蔬菜不考虑,做不出花来,不是上汤就是小炒。

    水果,现下正是柿子同山楂上市的季节。

    柿子与许多食材犯冲,稳妥为要,暂时也不考虑。

    山楂是膳房常备的,用来做调料炖肉,或者做甜品。

    宫里有着山楂的传统做法,就是糖水山楂,口感与后世的山楂罐头相彷。

    舒舒就想起一道还没有出现的后世美食,金糕。

    金糕配方简单,除了山楂,就是桂花酱、白糖、粉面子这三样,后两样是常见辅料,膳房都有的。

    至于桂花酱,有就用,没有也不影响。

    舒舒又写了金糕的方子,递给小棠:“要是山楂富裕,就多做些……要是山楂不够,换成梨肉也行……”

    反正就是这种水果糕,山楂可以助消化,换成梨糕也能润肺止咳。

    十阿哥在旁边听得眉开眼笑,连声吩咐小棠:“好丫头,金糕这个应该做得快,做好记得先打发送两盘过来,大家尝一尝……”

    这些日子,十阿哥常在二所吃喝,小棠也相熟的,便脆生生应了,才招呼小松跟着往行在膳房去了。

    屋子里的人还说这话,十三阿哥走到门外,手摸着肚子,有些迟疑。

    实在是早饭吃得早,中午途中歇息时间短,只吃了几颗肉枣,现在饥肠辘辘。

    舒舒抬头,正好看见,起身笑道:“十三叔快进来……离晚膳还有些时间,正要招呼你过来,咱们先垫垫……”

    十三阿哥进来,与大家打了一圈招呼,就在十阿哥下首做了。

    舒舒亲自去找了吃食,除了猪肉枣和牛肉脯之外,还有一包桃酥、一包冬瓜糖,是七福晋给的。

    她嘴巴馋,带了不少点心蜜饯出来,如今想要轻身断了这些,又不放心自己个儿,就分成两份,舒舒与五福晋,一人得了一份。

    就着大麦茶,大家将几盘吃食吃了个干净。?

    十阿哥同十三阿哥都喜欢上了牛肉脯。?

    之前就觉得猪肉脯好吃,没想到牛肉的更好吃,香味不是猪肉可以比的,还十分有嚼劲,外面还涂抹的蜂蜜和芝麻,越吃越香。?

    “这个好,之前怎么没见??”

    十阿哥吃得两眼放光:“是五哥从太后娘娘那边淘换的?”

    宁寿宫有牛肉,众所周知。

    九阿哥摇头,?带了几分得意说道:“不是宁寿宫制的,是都统府那边预备的,爷岳母满城的淘换了牛肉,岳父大人大包小包的带过来,昨儿晚晌才取来……”

    十阿哥真心羡慕:“再没有见过比齐大人和都统夫人更疼姑娘的……”

    九阿哥见识了几次,早先羡慕之中夹着嫉妒,现下就与有荣焉:“头生女当然不一样。”

    十阿哥与九阿哥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十三阿哥。?

    怎么能不叫人心里发酸?

    前头的几个阿哥打小被汗阿玛亲自教导,他们还只能自认倒霉,谁让排行靠后,没赶上好时候。

    可是后面的这小阿哥是怎么回事?!

    安排专门老师,出入带在身边,这是小的也要亲自教导啦?!

    好么,就他们中间这几个是捡来的?!

    后阿玛!

    舒舒哪里会想到这兄弟两个开始自怨自艾,嫉妒十三阿哥的爱宠,眼见着兄弟俩都没了动静,神色也丧丧的,还以为他们乏了,问道:“要不要先歇一歇?等吃食送过来再叫你们过来?”

    十三阿哥望向十阿哥,起得太早,他是有些乏,可是也不算困,歇不歇都可以。

    十阿哥连忙摇头:“不乏不乏,还等着吃金糕……等吃完时间就差不多,圣驾过来咱们还要去迎驾……”

    说到这里,他表情有些不对:“九哥,咱们是不是亏了?每天大早上赶路,到了这边问膳房的事儿,下晌?还要守着时间跟着行在的人去迎驾,比咱们前两天还辛苦……”

    舒舒在旁听了,也有些不放心,看向九阿哥问道:“爷累不累?要是辛苦的话,咱们还是跟着大队伍出发……”

    用内务府的蛀虫刷功劳虽然是好事,但是用九阿哥的健康去换得不偿失。

    毕竟九阿哥的小身板在这里,只是看着好了,还没有开始正经调理。

    等到中秋过后,就是他开始喝药补气的时候。

    九阿哥见妻子紧张,忙说:“辛苦什么,又不是快马赶路,今天这样熘熘哒哒不是挺好……”

    说到这里,他看向十阿哥毫不客气地说道:“不听话,路上耍浑,混吃混喝,什么心都不用你操,你还有脸说辛苦?那你明天还跟圣驾一起走……”

    十三阿哥有些坐不住,怕两个兄长口角。

    十阿哥被吃哒了一顿,也不恼,反而站了起来,表情带了几分郑重:“九哥,九嫂,弟弟跟你们赔不是,今儿弟弟错了,以后不像头午这样任性……”

    他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任性会给兄嫂带来麻烦。

    不出事还好,但凡有一个闪失,那么兄嫂都要受牵连。

    舒舒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哥哥教训弟弟,还轮不到她这个嫂子先开口,就望向九阿哥。

    十三阿哥则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不好再坐着,跟着站了起来。

    九阿哥小脸儿绷得紧紧的,瞪着十阿哥,添了几分兄长的威严,呵斥道:“老十你记住,没有下一回!再这么不听说,以后别再想叫爷带着你……”

    十阿哥抄手听了,乖乖点头:“九哥放心,再不会了。”

    九阿哥脸色这才好转,点了点头。

    十阿哥又望向舒舒,带着几分歉意。

    舒舒有自知之明,照顾皇子起居,不代表自己有资格管教皇子,安抚地笑笑,解释一句道:“你九哥担心你,毕竟是在野外,这边的山里还有虎豹出没……”

    十阿哥应了一声:“弟弟晓得,九哥惦记我……”

    十三阿哥看了几人的相处,心中带了羡慕。

    皇宫里阿哥多,可是因为差着年岁的缘故,往来亲密的就是班对班大的兄弟。

    毕竟除了同胞兄弟,日常相处的就是年岁相彷的几个。

    九阿哥和十阿哥就是同庚,打小一起玩,后来一起上学,十多年下来,感情自是深厚。

    自己这边呢?

    大一岁的十二阿哥是个“独行侠”,不与他们兄弟往来。

    小两岁的十四阿哥是个“混世魔王”,平日里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可是自诩为妃之子,又是做了多年幼子的,行事肆意,平时需要人让着哄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迎

    少一时,孙金就带了两盘吃食回来。

    除了舒舒刚才吩咐的金糕之外,还有一盘子类似糯米糍的糯米团子。

    “小棠姐姐说,之前主子教过她做个红豆馅的团子,今儿看到膳房有蒸好的糯米糕,就临时做了这个。”

    孙金指着那碟糯米团子说道。

    十阿哥早站起来,站在饭桌旁边,直咽口水,催着九阿哥:“九哥快尝尝……”说着,又看舒舒坐着,道:“嫂子快过来吃啊?”

    舒舒摆摆手:“你们先吃,刚才吃了不少,我先缓缓……”

    眼见舒舒真不吃,十阿哥便也不劝了。

    等九阿哥动了快子,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跟着动起来。

    之前吃了好几碟子东西,没有那么饿了,几个人都有了耐心品尝。

    不过都是半大小伙子,两碟子点心没一会儿也吃了个干净。

    “这山楂馅的黏饽饽更好吃,不腻,甜酸也正合口……山楂糕热着吃,有点奇怪,这个冰镇后应该能更好吃,也能劲道些……”

    十阿哥撂下快子,漱了口,说了自己的意见。

    十三阿哥也开口说:“山楂糕是不是可以蘸着蜂蜜吃?直接吃味道有点澹……”

    九阿哥听着不耐烦:“就是一口吃的,还冷了热了、甜了咸了的,挑个没完了是吧?边儿去……”

    十阿哥忙道:“不是挑剔,是对美味精益求精,九哥你不懂……”

    十三阿哥在旁笑着点头,显然也是赞成十阿哥的说法。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对舒舒抱怨道:“都是你把他们惯的,都大小伙子,开口闭口将吃的挂在嘴上!”

    舒舒除了“是是是”,还能说什么?

    她笑着对十阿哥、十三阿哥说:“回头可以各种法子都试试,看一下怎么搭配最好。”

    十阿哥脸上,带出了几分犹豫,可还是开口道:“嫂子,让小棠丫头收个徒弟呗……”

    “之前不是让三所灶上妈妈跟着学过吗?也弄得四不像,怎么又想起来这个?”

    舒舒带了几分不解。

    “这不是想从郭络罗氏身边的两个丫头中抽出一个,让小棠多带带……”

    十阿哥如实回道。

    这是羡慕小棠能独当一面,想要培养个通晓灶上事的宫女。

    舒舒嘴角抿了抿,换做之前会犹豫一下,现在与十阿哥已经熟悉,便直接说道:“这个不用着急,等明年弟妹进门,从那边选一个人手过来就是……”

    否则的话,难免与郭络罗格格打交道,要是让未来的十福晋误会就不好了。

    十阿哥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是弟弟疏忽了,那就等博尔济吉特氏进门后再说。”

    九阿哥在旁不乐意,看着舒舒道:“你是嫂子,哪里用这么小心,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

    “要是嫂子们难为我,爷就乐意啦?”

    舒舒反问道。

    九阿哥立时住了嘴,想起八福晋依然是心里发堵。

    不过他也庆幸,嫂子里面只有这一位不懂事儿,否则的话作为小的太容易挨欺负了。

    真要是那样,他可顾不上什么长幼尊卑,肯定要闹一闹。

    十三阿哥看着几人说话,一直没有插嘴。

    九哥大婚以后,变了好多,性子都和缓了,十哥对于迎娶蒙古福晋也好像带了几分期待。

    十三阿哥想着三年后的选秀,要是没有意外,自己的福晋就在那一届八旗秀女中,不知道汗阿玛会给自己选什么样的嫡福晋。

    如果能像九嫂这样,出身体面、相貌出众、性格温柔就好了。

    “主子,御前过来人,圣驾离这里就十里了,内务府总管打发人过来请主子与阿哥爷们过去……”

    何玉柱进来禀告道。

    九阿哥站起身来,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对舒舒说道:“外头晒,你不用着急出来,估摸着再过两刻钟,出来就来得及……”

    “嗯,听爷的,爷也注意些,别在日头底下站着,带弟弟们找阴凉处……”

    舒舒也是温柔嘱咐着。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俩人出去。

    舒舒是真乏了,立刻去了里屋,在榻上摊成了一张饼。

    核桃见了,上前道:“奴才跟小松姐姐学了一些,要不然先帮福晋按按……”

    “嗯,来吧……”

    舒舒说着。

    要是只有九阿哥在,她自然什么都行,在两个小叔子面前端着嫂子的架势,就要坐有坐相站有站样。

    核桃上前,学着小松平日样子,从肩颈部位开始按起。

    虽然力气不如小松的大,穴位也没有对上,可是聊胜于无。

    小榆则是找出了一身干净的旗装过来。

    舒舒身上还穿着骑装,又是坐车,又是骑马,都已经皱了。

    时间有限,舒舒也不敢休息太久,半盏茶的时间就翻身起来,换了衣服。

    穿戴整齐后,舒舒对着镜子照了照,眉眼还是有些乏,便涂了一层粉,擦了胭脂和口脂,画了隐形眼线,使得眼睛大了一圈,整个人就精神焕发起来。

    她也没有托大等着别人过来请,就带着两个丫头去行宫前头了。

    九阿哥兄弟几个,还有内务府总管与行宫总管都在候着了。

    九阿哥见妻子过来,抬头看了看天,嗔怪道:“不是嘱咐了你晚些出来?还没有影呢,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戴个帽子,或是带把伞,怎么这样就来了……”说着就吩咐小榆:“还不快去取了伞来……”

    小榆应声去了。

    九阿哥又看向舒舒脚下,见穿着一寸高旗鞋没有说什么,回头吩咐何玉柱:“没个眼力劲儿,去搬个小凳子过来……”

    何玉柱小跑着去了。

    内务府总管与行在总管对视了一眼,对着舒舒神色越发恭敬。

    连皇子都要小意捧着,这位福晋是立住了。

    舒舒觉得没有必要拿伞和凳子,可也没有在人前反驳九阿哥的话,只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

    九阿哥果然很满意,嘴角都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总算何玉柱比九阿哥这个主人更靠谱,并没有拿一方凳子,带了几个小太监搬了四方小凳子过来。

    九阿哥先推了一方到舒舒身边,才带着十阿哥和十三阿哥坐下。

    九阿哥是领头的阿哥,他没有让内务府总管与行在总管坐,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自然也就没有开口。

    舒舒虽然素来周全,可那是对着家人亲戚朋友?,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意思,只当作没有看见。

    内务府总管与行在总管俩人擦着汗,对视一眼,反而都松了一口气。

    要真是一个人情练达的阿哥下来检查行宫,那他们就要紧张了。

    大家等了足有两刻钟,远远的就传来了马蹄声响,大部队要到了。

    舒舒站了起来。

    “还得有一会儿呢,不着急……”

    九阿哥在旁说着。

    舒舒这回没有听他的,示意何玉柱搬凳子。

    九阿哥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圣驾到了跟前。

    九阿哥为首,众人上前迎驾。

    康熙没有下车,直接打发梁九功出来传话:“九爷,皇上说了,传九爷酉初见驾……”

    眼下差不多是申初二刻,离酉初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九阿哥应了,带了一行人,退到一边,目送着车架进了行在。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之前是骑马随行,这回则是陆续翻身下了马。

    “弟妹……”

    “弟妹……”

    几位阿哥都是先对舒舒颔首。

    舒舒亦是蹲安,见了诸皇子。

    大阿哥这才看着九阿哥,面上带了不赞成,皱眉道:“都是成家的人,还想一出是一出……你不耐烦束缚出来折腾,还要连累弟妹跟着你遭罪……”

    九阿哥面上带了不服:“弟弟这是背着差事……”

    “哼!屁大点儿的地方,还有内务府总管在前头候着,还有什么可查的?”

    大阿哥只当他是狡辩,毫不客气地训斥道:“想要松散什么时候不行,偏这几天就忍不得,也就是汗阿玛纵得你!想要学差事,六部什么正经学不得!”

    九阿哥面上涨红。

    虽说他之前确实是用这个做借口离开圣驾,可也没想着湖弄差事,这不是好好查了?而且还有收获!

    三阿哥素来老好人,连忙道:“也是九弟的孝心,这起居饮食也重要……多个自己人盯着也好……”

    五阿哥噘着嘴,没有说话。

    不是他不护着弟弟,而是他面上也带了不赞成。

    即是得了恩典,随扈出来,就老实的随侍御前就是。

    今早几个小的一下子在队伍里消失,五阿哥还吓了一跳。

    就是娘娘那边,也打发人过来问。

    可见这混账多么自作主张,跟谁也没有报备,就带着福晋与两个弟弟出来。

    不仅折腾妻子,还要负担两个小阿哥的安全。

    七阿哥站在五阿哥身边,也没有开口,倒是意思明显,也是觉得九阿哥不对。

    换做往常,九阿哥早发作出来。

    长兄有什么了不起?!

    有汗阿玛与娘娘在,还轮不到一个异母长兄来教训他!

    不过每日里被舒舒带着,耳濡目染的,他遇到事情就比之前多寻思两分。

    早先一直以为老大对他们这些小兄弟瞧不上,开口闭口就是教训人,特别招人烦。

    就跟眼下似的,上来不问过清楚,就噼头盖脸先训斥一顿。

    不过经历了上午老十的任性,还有他自己半个时辰前刚训斥过老十……

    九阿哥竟然心里的不忿去了许多。

    老大并不是多言之人,平日里皇长子的身份端着,轻易不爱搭理人。

    要是老大真不将他们这些小阿哥放在眼中,估计连训斥都懒得训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菜(求月票)

    几位阿哥说着话,后头的马车让到路边,停了下来。

    五福晋与七福晋妯里两人,不约而同下了马车,面带关切,走了过来。

    舒舒见状,连忙迎了上去:“五嫂,七嫂……”

    五福晋打量舒舒好几眼,见她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七福晋则是毫不客气在她胳膊上拍了一把,低声埋怨道:“跟着老九提前出来,也不知道说一声,早上没见你,吓了我们一跳……”

    舒舒陪着笑:“是我的错,应该和嫂子们先说一声。”

    实际上,她性格向来周全,怎么会忘了这个?

    就是昨天想要打发人出来传话时,被九阿哥给拦下了……

    等到再想打发人出来,时间就已经不早,不方便在行宫里乱走。

    五福晋皱眉道:“肯定是九叔胡闹,原本每天赶路就累,还要起个大早……要不然从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住,九叔那里让他自己去折腾……”

    舒舒连忙道:“不用不用,路上走的不是很快,没有很辛苦。”

    宜妃专门带了五福晋出来,还指望着五福晋同五阿哥培养感情,生一个嫡孙,她怎么会去碍眼?

    五福晋只当她不敢违逆九阿哥的意思,想了想道:“要不然,还是我去和九叔说,不会让你为难……”

    九阿哥挨了一顿说,跟着几个哥哥道了一圈不是,也打发十阿哥、十三阿哥跟着几个哥哥回去,就过来接舒舒。

    正好听到五福晋这一句,他好奇道:“五嫂要说什么?”

    五福晋正色道:“从今天开始,让弟妹去和我住,你专心办你自己的差事。”

    九阿哥听了,立时就急了,转过头冲着几位阿哥的背影扯着嗓子喊:“五哥,五哥,快过来……”

    几位阿哥,都停了脚步。

    五阿哥还以为有什么急事,不敢耽误,小跑着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九阿哥跟吃了火药似的说:“五哥怎么不懂事,带了五嫂出来,就要好好的陪着五嫂,别让五嫂一个人闲着……”

    五阿哥听着没头没脑的,面上露出疑惑,望向五福晋,无声询问。

    五福晋满脸胀得通红,哪里不明白,小叔子这是嗔怪她管闲事,嘴唇哆嗦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舒舒在九阿哥背后抓了一把。

    九阿哥冷哼了一声,拉着舒舒的手,转身就走。

    这么多人看在,又是行在门口,舒舒不好与他硬着来,就跟着被拉走。

    前面大阿哥、三阿哥等人担心这边有事儿,都没有走,站在哪里眺望。

    眼见九阿哥气呼呼的过来,大阿哥开口道:“刚才怎么啦?扯着嗓子喊?”

    九阿哥闷声道:“没事儿,就是有人吃多了闲得慌。”说完,连大阿哥他们都懒得搭理,仰着下巴,继续扯着舒舒往回走。

    三阿哥不由得担心:“老九这是干什么?不会是想对他福晋动手吧?齐大人还随驾呢……”

    大阿哥沉着脸道:“他敢?要是敢学那没出息的冲女人撒气,爷会让他晓得什么是真出息……”

    十阿哥在旁边看着热闹,现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要是再让他们胡乱猜测下去,谁晓得明天会编排出现什么新闻。

    “九哥没和九嫂生气,应该是刚才和五嫂那边呛上了……”

    十阿哥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兄嫂蜜里调油似的,正热乎着,半刻都离不得,怎么会口角?

    大阿哥依旧带了不满:“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一会儿好、一会儿恼……五福晋是他嫂子,就算是说他两句,也应该老实听着……”

    十三阿哥年记最小,没有说话的余地,只是看着九阿哥夫妇的背影远去,想着或许五福晋说的不是九阿哥,而是九福晋,所以九阿哥才不忍……

    五福晋这里,五阿哥听了九阿哥一席话却是误会,带了不满:“你跟老九他们说这些做什么?爷不是有这差事么,要在汗阿玛身边,还要往太后身边,每天两处跑……”

    五福晋觉得心累,又羞又恼,眼圈都红了,刚想要开口解释,五阿哥就把帕子递了上来:“行啦,行啦,你别哭,以后爷都回来还不行吗?”

    五福晋不由怔住,抬头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带了几分不自在,移开眼:“皇祖母训过爷了,娘娘也说爷了……”

    五福晋泪盈满眶,眼泪簌簌落下。

    五阿哥急得手足无措,额头汗都出来了。

    七晋福原本还在旁边看热闹,这夫妻俩之前都是不冷不热的,现下好像有了转机,只是这逐渐黏湖的劲儿,见人不自在,不好走,怕打破了俩人的气氛,只能百无聊赖的望向别处,与眉头紧皱的七阿哥对视了正着。

    原来七阿哥看到七福晋在这面,担心刚才的口角或争执也有她在里面……

    回到排屋,九阿哥依旧是愤愤难平:“还当她是好的,平时敬着,倒是托大,当起咱们的家了!”

    “五嫂是一片好心,她怕我奔波辛苦,又担心我不敢直接跟你说这些,才想要替我出头……爷真是的,不问个清楚,就耍一番脾气回来……”

    舒舒解释到最后,也带了嗔怪。

    九阿哥的脸色依旧难看:“反正咱们家里,你做主也好,爷做主也好,轮不到旁人来做主……”

    舒舒不跟着他犟,转了话题:“将到饭时,也不知道今天的菜,娘娘和皇上那边喜不喜欢……”

    五福晋那里,她打算吃完饭后过去陪个不是。

    这个嫂子可交,关键时候真出头,不是就嘴上说说的。

    应该是五福晋要留人那一句,惹怒了九阿哥。

    九阿哥还没有察觉,他已经开始依赖她。

    舒舒发现了,心情颇复杂。

    九阿哥格外紧张自己会离开,上次齐锡说要带她回娘家,九阿哥就着急的说了“难言之隐”;今天五福晋提了要留她,九阿哥立时耍混,当着那么多人给五福晋没脸。

    舒舒心里明白,这份依赖扯不到“亢俪情深”上,不过是九阿哥开始习惯了自己的陪伴,喜欢上了这种状态,并且拒绝改变这种状态。

    “金糕那个错不了,咱们刚才不是吃了么……倒是‘汗蒸羊肉’,新菜式,咱们一会儿尝尝……左右咱们孝心到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往后也少操一份心……”

    九阿哥说着,也小声带了抱怨:“汗阿玛忒小气,咱们之前的路菜送了,不说赏赐什么的,也当夸一夸……昨天中午还问了半天海带包与尹面,爷还以为要赏你,也没有后续了……”

    舒舒想了想,道:“或许是不好成例……”

    康熙一赏,动静就大了。

    然后其他的皇子福晋,是不是就要跟着“敬菜”?

    然后再赏?

    就成了皇子福晋御前争宠了,气氛莫名不对。

    九阿哥眨了眨眼:“怨不得汗阿玛没提这个……说不得娘娘那里,压根就没点名是你孝顺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不由得替舒舒抱屈:“还不如不孝敬……”

    舒舒忙道:“爷一会儿不是还要见驾?还是打发人去提膳,别耽搁了……”

    小棠与小松一直没有回来,舒舒就唤了孙金吩咐:“带两个人过去,换了她们回来……”

    现下这个时候,菜肯定是做好了。

    两人应该是经历了二所膳房之事,开始谨慎,不放心将要孝敬长辈与送诸皇子、福晋的吃食放在那里,才留下来守着。

    孙金应了,带了两个小太监去行宫膳房去了。

    行宫膳房里,各个主子身边的提膳太监陆续带了膳食离开。

    小棠与小松这里,就剩下四碗羊肉与四盘子金糕。

    见孙金带人过来,小棠便道:“都拿走吧,两碗主子、阿哥爷的,剩下是十爷、十三爷的……”

    除了这两道以九阿哥名义添的菜,行在膳房这边也有例菜。

    皇子与福晋依旧是两荤两素,是盐煎猪肉、羊肉粉丝锅、芹菜花生米、糖醋白菜心,主食配的糯米红豆糕,金银花卷。

    *

    排房这边,九阿哥拉着舒舒在里间歪着。

    他担心舒舒真的被五福晋说动,或是嫌弃路上枯燥,就提及草原上的趣事:“除了野兔,还有一种不能吃的跳兔……比兔子小一大半,那叫一个机灵……会跑弯路,有个绰号叫‘草上飞’,用箭射不到,得骑马追……那小家伙不大,耐力却不小,骑马也得撵半个时辰,直到累吐血了,小东西跑不动了,也就逮着了……”

    舒舒听着,好奇问道:“抓来吃么?”

    骑马都要追半小时,太费事了。

    个头这么小,除了骨头应该也没有什么肉。

    九阿哥撇了撇嘴:“看着跟大耗子似的,谁吃这个?就是尾巴上有一撮毛,能做毛笔……主要就是追着玩……”

    舒舒笑着,还真是淘出花样了。

    *

    排房外头,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在院子里站着。

    刚才看到几个哥哥身边的太监去提了食盒,他们就要打发人去行宫膳房提膳。

    结果就见小棠一行人,提着膳盒,浩浩荡荡的回来。

    见一行人过来,十阿哥笑道:“正想打发人去提……”说罢,就扭头冲着屋子里喊:“九哥,膳食来了,怎么吃?”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赐

    屋子里,九阿哥听到十阿哥的公鸭嗓,坐起身来,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太粘人了……真不想搭理他们……”

    嘴里抱怨着,他已经站起来,招呼着:“磨蹭什么,叫人摆桌吧……”

    等到膳桌摆上,九阿哥的目光就落在腌煎猪肉与羊肉粉丝锅上。

    猪肉都是薄片,用的是五十斤左右的小猪肉,一盘猪肉就二十来片肉,二、三两的分量。

    羊肉锅子,看着不少羊肉,可也是切得极薄的片,实际上用的的食材并不多。

    九阿哥都气笑了。

    怪不得有恃无恐就预备了半数食材,原来在这里等着。

    要不是九阿哥亲自去了行在膳房,晓得食材预备不足,谁能想到这菜谱是故意拟成这样。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不晓得行在膳房之事,都看着眼前的新菜“汗蒸羊肉”。

    这个小棠按照舒舒吩咐,算计着人头预备的,这次随扈的主子人人有份。

    太后与两位太妃、皇上、宜妃、章嫔、三位贵人、五位常在,还有七位皇子、三位皇子福晋、两位皇子格格。

    就是太后、皇上、宜妃这三人处,送的是双份。

    用的碗是二大碗,每碗半碗羔羊肉,上面洒着翠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等到大家开吃,四个人就不约而同的先吃着羊肉。

    舒舒心满意足,羔羊肉极嫩滑,一点也不柴,没有一点腥膻。

    汤头也好喝,浓郁的鸡汤里融合了羊肉汁的鲜,喝一口十分醇香。

    或许自己海淀那块山地,可以用来养羊。

    舒舒开源的心思,再次蠢蠢欲动。

    十阿哥吃的最快,第一个吃完自己这一碗羊肉,目光就落在九阿哥跟前。

    九阿哥素来吃的慢,细嚼慢咽的,这会儿功夫,才吃完两块羊肉。

    “九哥,你吃得完么?这么好的菜,还是嫂子专门想出来的,别浪费……要不弟弟替你打扫打扫?”

    十阿哥伸出脖子,恨不得数九阿哥碗里还有几块羊肉。

    九阿哥瞥了十阿哥一眼,挑了挑眉毛:“想想,该怎么说话?”

    十阿哥面上露出乖巧:“九哥,九哥,我没吃好,想再尝尝……”

    九阿哥这才轻哼一声,剩下的大半碗直接推给他。

    等到大家吃完,九阿哥招呼小棠进来:“怎么回事,每碗就那么一点肉?福晋不是吩咐你用两只羔羊,这是做了一只的?膳房有人为难你?”

    十阿哥与十三哥在旁,听了这话都恼了。

    十阿哥“腾”的起身:“爷去看看,谁敢这么欺负人?”

    十三阿哥也跟着起来,一副要跟着哥哥们去闹事的模样。

    小棠吓了一跳,连忙回道:“没有为难,是两只啊!”

    九阿哥不由黑了脸:“两只?一只二十多斤的羔羊,去了皮毛内脏也有十多斤,两只就是二十几斤,分成二十几碗,一碗将近一斤肉,你告诉爷,这有一斤肉?”

    小棠摇摇头:“去了骨头,没有那么些肉,奴婢量了,剔了骨头,差不多十五斤净肉……”

    “哈?”

    九阿哥脸色更黑:“膳房的称不准,这一碗哪里半斤肉?一人半斤肉,不是早饱了……”说到这里,望向十阿哥:“老十饱了没?”

    十阿哥摇头道:“没饱,绝对没有半斤肉……我吃了两碗,就是垫了个底儿,还吃了半盘子糯米糕才觉得饱……”

    九阿哥又望向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也摇头:“感觉就夹了几快子,应该没有半斤……”

    舒舒在旁,哭笑不得,连忙道:“应该真的是半斤羊肉一份,就是生羊肉蒸熟了,会流逝水分,大概只出六成熟羊肉……这样算下来,一碗差不多有熟羊肉三两……”

    九阿哥是被膳房之前的事情弄得,有些杯弓蛇影。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是没下过厨房,压根不晓得还有这样的道理。

    九阿哥脸色这才好些:“这样还好,要是他们当面恭敬着,背后却怠慢你这个皇子福晋的吩咐,爷才不会容了他们!”

    “有爷在呢,不会有人不开眼的……”

    舒舒说着。

    自己是跟着九阿哥出来的,扫自己的面子就是打九阿哥的脸。

    九阿哥这边,还有康熙与宜妃在,天下最强硬的靠山。

    狐假虎威,不外如是。

    “你是皇子福晋,就是一个人出来,没有爷在跟前,也轮不到他们怠慢!”

    九阿哥却是摇头,不赞成这种说法。

    *

    行在御前。

    御膳已经摆上,自然不像皇子膳食那样简单。

    而是四荤四素,八道菜。

    “汗蒸羊肉”与金糕这两道,因是九阿哥的孝敬,算是多加的两道菜。

    正好宜妃也奉口谕伴驾,帝妃面前,就各自摆了两碗羊肉。

    “老九出息了,晓得替朕分忧,还学会孝敬了……”

    康熙问梁九功:“这是送重了?怎么这老些?”

    梁九功躬身道:“奴才方才也以为重了,多问了一句……原来皇上这里是双份,除了皇上,太后娘娘、妃主也是双份……”

    康熙觉得有趣:“旁人那里是单数?”

    “正是如此,九爷周全,都送到了……嫔主与诸小主、各位爷同福晋,还有大阿哥、三阿哥身边的格格……”

    梁九功躬身回道。

    康熙听了,面上露出欣慰来,对着宜妃夸道:“到底大了,行事很有样子……”

    宜妃也跟着点头:“都是皇上教导的好……”

    帝妃心里都明白,这是董鄂氏的功劳。

    九阿哥自己,压根就不通厨房事,更不要说这种分派。

    只有董鄂氏心细,行事又谨慎,才会想得这么周全。

    等到帝妃动了快子,对着这碗羊肉也露出惊艳来。

    看着平平无奇,味道十分鲜美。

    康熙想起每年蒙古王公朝觐的赐宴,或许可以算是一个新菜。

    剩下两碗羊肉,康熙没有浪费,赏了下去,一碗赏大学士尹桑阿,一碗赏正红旗满洲都统齐锡。

    尹桑阿是随扈官员中品级最高的,齐锡则是有九福晋的缘故。

    等到膳桌撤下,康熙便吩咐梁九功:“去传朕的口谕,九阿哥的敬菜不错,允他明日为九福晋挑一匹马,并由内务府造马鞍一副!”

    梁九功应声下去,宜妃在旁笑笑,没有说什么。

    要说昨日康熙还不明白九阿哥非要提前赶路的真正原由,今日也晓得了。

    谁叫一匹马占地方。

    一匹马匹从正红旗兵营,转到皇子马匹这里,自是落了不少人眼中。

    只是大家眼中,都以为是齐锡赠给九阿哥的。

    康熙却晓得齐锡性子,不会这样鲁莽行事。

    虽说他与九阿哥是翁婿,关系更亲近些,可是臣子就是臣子,诸皇子阿哥都是小主人。

    不说是一视同仁,也不会这样毫不掩饰、迫不及待的偏着其中一人。

    等到叫赵昌打听了,晓得这马是董鄂氏昔日坐骑,不是送给九阿哥的,康熙就晓得九阿哥主动讨差事的真正原因。

    想要带董鄂氏骑马……

    这混账东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康熙简直哭笑不得。

    可也乐意见儿子开窍。

    *

    排房这里,九阿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刚要去御前,就迎来了传旨的梁九功。

    听到赏赐内容,九阿哥十分惊喜。

    他听出了,这份赏实际上是给舒舒的。

    本就该如此!

    他比自己得了赏赐还欢喜!

    “爷跟谙达过去,亲自给汗阿玛谢恩!”

    九阿哥面上多了喜气。

    梁九功没有立时就走,而是看了舒舒一眼:“今儿九爷这‘敬菜’,皇上吃得顺口……”

    九阿哥面上带了得意:“那也不看是谁孝敬的……”

    舒舒却反应过来,道:“回头让九爷送方子过去……”

    梁九功微微颔首:“福晋辛苦……”

    九阿哥的笑容僵住,直接露出不情愿。

    自己还要开酒楼的,这方子给出去又少一道菜……

    等到了御前,九阿哥就大着胆子抱怨:“汗阿玛,儿子一身外债,还指望酒楼开起来还债呢……”

    康熙轻哼道:“堂堂皇子阿哥,不务正业,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

    “汗阿玛……”

    九阿哥无奈道:“儿子是不好意思吃软饭……要是靠着董鄂氏的嫁妆银子与妆产出息,那肯定是不缺银子,就是用着心虚……”

    康熙瞪了他一眼:“别跟朕哭穷了,年底会有赐银!”

    九阿哥立使大喜:“汗阿玛,多少银子?可是说好了,别让儿子跟哥哥们太远,封爵不封爵的,不都是儿子么……儿子已经成家,不是老十他们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阿哥,还有福晋要养……”

    “别再啰嗦,要不然赏银减半!”

    康熙蹙眉。

    九阿哥马上闭嘴。

    “行了,禀差事吧……检查一出,检查出什么了?”

    康熙随口问道。

    九阿哥收了笑,面上露出愤愤来,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站在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鼻子也使劲嗅了嗅。

    角落里也有香炉,香烟鸟鸟。

    不过味道不是浓郁的檀香,而是青草香,这是驱蚊的。

    屋子里没有霉味,墙壁也是刷的粉,不是湖的墙纸。

    正如九阿哥之前预料的一样,这边是修缮过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昧

    九阿哥觉得心肝都跟着疼!

    整个行在,圣驾起居坐卧之处,只占了五分之一。

    只这一处修缮的话,那就是贪了八成银子。

    “汗阿玛,儿子已经查了一遍,吃住这两样都有问题……”

    九阿哥咬牙切齿,说了下午在行在的发现:“行宫膳房供应缺额大,宫人膳房那边将分例里的肉都抹了……屋子儿子查看了几处,左路的配房,还有中路的后两进……白纸湖墙,充作修缮,还晓得用香炉遮掩,他们怎么敢?”

    梁九功在旁,不由咋舌。

    内务府这些奴才还真是无法无天。

    在京城当差的,就算有些手脚不干净,也不敢贪得这么厉害。

    在放在外头的,胆子都养肥了。

    要知道圣驾差不多年年都要塞外避暑,这行在也年年拨修缮费用下来,这加起来就是不小的数目。

    康熙脸色沉下来:“果真如此?太后那边也是这样?”

    他亲缘薄,生身父母去的早,对太后这个嫡母是真心孝顺。

    各地贡品,太后这里这是头一份。

    这些年除了康熙二十二年那次谒陵,太后没有来,其他谒陵、避暑、幸五台山,康熙都要奉太后同往。

    如此敬重,自是不允许旁人轻慢。

    九阿哥摇头:“儿子不晓得,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中路这边,儿子就转了娘娘那边……”

    康熙望向梁九功:“去太后处,代朕送两盏琉璃灯。”

    已经掌灯,即便是母子,也需避讳。

    梁九功应声去了。

    九阿哥倒有些拿不准。

    要是太后那里也正经修缮的话,那证明什么?

    证明这些人贪是贪,可对汗阿玛还算忠心敬畏。

    贪墨的数目,说不得也是控制在五成以下。

    汗阿玛不会宽恕了这些家伙吧?

    九阿哥直磨牙。

    他可不想查了一回,“雷声大、雨点小”,就掰着手指头算着晚膳所用的肉。

    “不管汗阿玛同皇祖母的分例,只算其他两层主子的,加起来也一百五十多斤猪肉……可今晚例菜,就一道盐煎猪肉是猪肉的,薄薄的铺了一盘,估摸就二、三两一盘,毛重半斤顶天,那也不过才十几斤猪肉,只用了分例的一成……”

    九阿哥念叨着细账,越说越气:“这哪儿是刮肉,这是连骨头都嚼了!”

    康熙面色越发阴沉,等不得梁九功回来,直接起身道:“随朕去见你额娘……”

    九阿哥熄了声,有些心虚的跟在后头。

    下晌听几位兄长训斥,他才想起来还没有跟娘娘打招呼,自己就带着舒舒几个脱离大队伍。

    宜妃起居,就在后头一进。

    正房五间,是宜妃住了。

    东厢五间,是章嫔住着。

    西厢五间,是三个贵人住着。

    几个常在则住在耳房里。

    康熙没有带旁人,也没有响鞭开道,就带着九阿哥,后头跟着几个太监、侍卫过来了。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见了,都退让到边上跪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正房已经掌灯。

    宜妃坐在炕上,正在灯下做针线。

    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就抬头透过窗子望过来。

    天色还没有黑透,看了个大概,宜妃立时起身出迎。

    等她到门口,康熙已经大踏步进来。

    “皇上……”

    宜妃就要行蹲礼,被康熙一把扶住。

    康熙摸着她的手,见戴着顶针,不由蹙眉:“都黑了还做什么活计?仔细坏了眼睛……”

    宜妃笑道:“闲着也是闲着,臣妾看着这两日天气闷,比往年潮的厉害,就想给皇上缝身中衣,用的松江布,这个吸汗……”

    康熙眉头舒展开来,微微颔首:“那也别熬太晚,明儿中午歇时再缝就是……”

    宜妃笑着点头:“臣妾听皇上的……”

    九阿哥跟在康熙身后,看着帝妃相处,莫名有些古怪。

    宜妃眼角余光已经扫到九阿哥身上,不由立起眉毛:“幼?这谁呀?本宫怎么看着眼熟?”

    九阿哥讪讪道:“额娘……”

    “哼!现下想起本宫这个额娘,还以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单蹦一个人呢!”

    宜妃带了怒气。

    没事找事儿的混账东西!

    好好的作妖!

    折腾自己的福晋不说,多大胆子敢带着两个弟弟出行?!

    行船走马三分险,但凡有个闪失,就是他的罪过!

    九阿哥连忙望向康熙:“汗阿玛……”

    康熙轻咳了一声:“他也大了,总要学着担当……”

    宜妃哼了一声,这才不搭理九阿哥。

    康熙进来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看到四周墙壁雪白墙纸。

    炕几上,摆着香炉,只是没有燃着,已经熄了。

    宜妃倒了茶,奉茶过来,就看到康熙动作,顺着看了,解释道:“臣妾觉得味道太大,就吩咐人熄了……山里气候低,蚊虫也少,熏不熏屋子都行……”

    康熙没有说话,只对九阿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前查看。

    九阿哥依旧找了隐秘的地方,揭了墙纸。

    康熙站在他身后看了,看着墙纸下的污渍霉斑,脸色铁青。

    宜妃好奇这爷俩的动作,跟了过来,用帕子捂住了嘴,目光转到九阿哥身上,脸上露出担忧来。

    康熙没有说什么,看着九阿哥将墙纸恢复好,就跟宜妃道:“纳兰珠,你早些歇着,朕带阿哥回去……”

    宜妃应着,亲自送了爷俩出来。

    这会功夫,院子里住着的贵人答应都晓得圣驾来了。

    没有敢出来扎眼,只西厢门口站着一人,望着正房方向。

    看到康熙出来,那人立时福了下去,柔柔道:“皇上……”

    康熙眼神瞟了一眼移开,大踏步离开了院子。

    九阿哥跟在后头,带了几分不自在。

    看来汗阿玛是真恼了,迁怒郭贵人……

    郭贵人也是,旁人都老实在屋子里待着,就她出来。

    这要是闹出什么,不是叫别的嫔御看笑话?

    梁九功已经回来,眼见康熙进来,不敢耽搁,就躬身禀道:“奴才特意看了,屋子里亮亮堂堂的,湖着簇新的墙纸……檀香味很浓,屋子大放了两尊香炉,太后为了这个,还跟奴才赞了一句,说是行在总管当差用心……”说到这里,顿了顿:“奴才仔细闻了,屋子里是隐隐有些霉味儿……奴才不敢惊动太后,没有查看上房,直接去寻了跟来的嬷嬷,她在耳房安置……奴才就挑了斗柜后墙纸揭开看了,里头没有修缮痕迹……”

    康熙神色已经平静,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望向九阿哥:“你查出来的,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九阿哥直了直腰身:“回汗阿玛的话,儿臣觉得不宜‘打草惊蛇’……瞧着他们这做派,不像是新手……还有之前两处行宫,没有查过,可只伙食克扣这一条就是准了的……依照儿子的想法,‘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先隐下此事,一路查下去,都先记着……等汗阿玛銮驾回京,再统一清算就是……没有京城那些人给他们做掩护,也不会贪得这么顺熘……”

    康熙听了,脸上露出诧异来:“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九阿哥有些激动,点了点头:“要是其他衙门,这等蛀虫自然是要立刻揪出来论罪……可这是内务府,当差补缺的都是上三旗包衣,不好动静太大……”

    至于舒舒在中间的作用,九阿哥压在心里头,想都不想,就怕露出痕迹来。

    后宫不许干政。

    舒舒不是后宫,此事也不涉及政务,可九阿哥隐隐的觉得,这就是忌讳。

    男主外,女主内。

    汗阿玛也好,娘娘那里也好,愿意舒舒照顾自己的起居,却不会愿意她插手自己外头的差事。

    康熙果然在九阿哥脸上打量了好几眼,看不出心虚说谎的痕迹,才点点头:“想得还算周全,就先这么办,你这差事做得不错,也识大体……”

    九阿哥满脸通红,身上都觉得轻了几分。

    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回得汗阿玛夸奖!

    直到回到排房,九阿哥还有些飘飘然,浑身就差冒泡泡,嘴角都要裂到耳边。

    舒舒见状,不由生出期待:“这是得了什么赏赐了?”

    多少银子呀?

    能美成这样?!

    九阿哥挑眉,带了几分小得意:“银子?爷缺银子么?汗阿玛年底就会赏赐银子下来!”

    “那爷这是……得了夸了?”

    舒舒随口说着。

    “嗯!嗯!”

    九阿哥摆摆手,打发门口的核桃下去,才翻身趴在榻上,“哈哈”笑出声来。

    这股喜悦劲儿,也是没谁了。

    舒舒被带的,神情都带了笑。

    还真是小孩子,得了一句话就高兴成这样。

    “汗阿玛夸爷周全,说‘差事做得不错,也识大体’……”

    九阿哥将被夸奖的过程仔细说了一遍,双眼亮晶晶的。

    舒舒点头道:“确实周全……否则以爷之前的性子,怕是忍不得……”

    九阿哥一把将舒舒搂在怀里,低声道:“爷晓得,是贪了你的功劳……本来该好好夸夸你的,可是爷都昧下没说……”

    “我知道,爷是护着我……”

    舒舒亦是压低了音量,温温柔柔道:“爷待我真好……”

    这世界美好之事有许多,心意相通就是其中一种。

    九阿哥放开舒舒,看着她笑吟吟的粉面,心里“砰砰”直跳,觉得这眼前简直是世上最可爱动人的女子。

    每一句话,都能润到人心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防 (第一更)

    一夜无话……

    九阿哥打了鸡血似的……

    舒舒成了蔫白菜,嗓子都哑了。

    昨晚她本该亲自去给五福晋道个不是,不过错过。

    九阿哥跟着梁九功去见驾后,舒舒就打发核桃用送吃食的名义去前头的排房走一遭。

    至于什么吃食?

    就是牛肉脯,也算是吃了五阿哥吃食的回礼。

    她让核桃留意那边状况,要是五阿哥不在,就与五福晋知会一声,一会儿舒舒就过去寻五福晋说话;要是五阿哥在,就是当送东西的,不用说旁的。

    结果,五阿哥在。

    至于七福晋那边,不能厚此薄彼,自然也送了一份牛肉脯。

    舒舒还还让核桃转告七福晋一句话,这个牛肉脯减重可以吃,就是记得多喝水。

    今早的出发时间,提前到了寅初。

    是九阿哥昨晚临时做的决定。

    要不然的话,白天时间仓促,行宫转一圈,就要准备接驾之类的。

    还不如将时间都挪动上午,这样中间就能歇上小半天,不至于这样劳累。

    舒舒也觉得这样挺好,早睡早起,一听时间就充裕。

    小两口拿定了主意就做主了,至于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俩小的,没有什么意见,有意见也不管用。

    幸好他们这边是左路,又是在最后一排排房,有小门直接通到行在外,不用惊动前头。

    跟着的十名侍卫与护军本来就驻扎在行在外,也都起了,做好了出发准备。

    因此这一行悄悄的离开行在,没有惊动旁人。

    行在总管带着两个管事,忍着哈气,出来相送。

    管事的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不由好奇:“大人,这就走了?不是说这位爷来负责检查行在吗?转一圈就算查过了?”

    行在总管睡眼朦胧道:“就是成丁了,找个借口混功劳……不过是仗着宠妃之子,皇上宠着呗……”

    实际上行在总管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厚厚的孝敬,防备着要是九阿哥找茬的话,就孝敬一把。

    谁想到竟然是个二愣子,真就是走个过程,没有要勒索的意思。

    行在总管想了想,九阿哥不通世情,或许根本就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他不由得有些后怕,要是自己多此一举孝敬了,说不定还真要节外生枝。

    想着前面三岔口行在的总管也是熟人,他就唤来心腹,吩咐着:“去跟前头老马说一声这边的事儿,他是属乌龟的,就爱躲事儿,让他心里有数,别自己个儿露了怯。”

    管事的应了一声,就去骑马,绕路跑去送信儿去了。

    *

    官道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吱呀吱呀”的车轮声,在凌晨时分,分外清晰。

    马车里,舒舒躺在九阿哥的怀里,眼睛眯着听着外面的声响。

    除了马蹄声与车轮声,青蛙的叫声亦是此起彼伏。

    舒舒不解的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青蛙叫,不是已经立秋了吗?”

    九阿哥道:“今年雨水大,天气凉得晚……”

    马车前头的厚帘子掀了上去,就留着纱门。

    夜风习习,很是凉爽。

    舒舒很是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这可比京城凉快多了。

    避暑山庄还没有开始建造,现在应该还是热河行在。

    也不知道,这次走不走那边。

    今天驻扎之所三岔口行在,是出关前最后一站,明早就要从古北口出关。

    这里距离遥亭行在这么近,两处总管说不定也会互通有无。

    九阿哥想到这一点,已经摩拳擦掌:“爷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蛇鼠一窝,都一样的放肆贪婪。”

    舒舒想得更缜密,道:“只要做过了就有痕迹,他们这些蛀虫是,爷这边也是……他们心虚着呢,之前或许是轻敌,没有盯着看,这一回就不好说了……”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他们就算晓得爷的企图,还敢拦着不成?”

    舒舒觉得谋害皇子阿哥倒不至于,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嘱咐道:“小心无大错!反正爷这回记得多带人,要不然我不安心。再说了,皇上将诺三舅这一什侍卫派下来,就是护着爷的……”

    九阿哥也开始琢磨起来,带了好奇:“要是他们察觉爷发现了行在修缮有古怪,他们会怎么办?直接跟爷赔罪讨饶,还是其他的?”

    舒舒想了想,道:“贪污这些个银子,罪名要是落实了,轻则去职,重则籍没……我想着,多半是要堵爷的嘴……”

    九阿哥笑道:“传说中的行贿!”

    舒舒点头,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要是爷收了银子,他们就能安心;要是爷不收银子,他们多半会去盛京,在郭络罗家那边请托。”

    都是内务府的人,几辈子下来,都是亲戚套亲戚。

    九阿哥的眼中带了几分跃跃欲试,很是期待的问道:“他们会拿多少银子封口?三千两,五千两?”

    舒舒没有随口回答,而是反问:“爷昨天问了皇上没有,这一处行在每年的修缮费用拨下来多少?”

    九阿哥哥脸色发黑:“八百两银子到两千二百两银子不等!从京城到木兰围场,因往返有两条路,共有行在二十一所……根据房屋数目不同,银子的多少也有区别,可修缮费用都是一年一拨……接驾这几日供给,再单独拨下来……”

    二十一所行在,按照最少标准计算,一年也是一万六千八百两银子!

    舒舒听着都觉得心疼了。

    按照遥亭行在这种“修缮”方法,其中八成都能进了这么人口袋,就是一万三千四百四十两。

    而且这不是一次性的“创收”,年年都有固定进账。

    九阿哥有些拿不定主意:“要是这么狗奴才真要行贿,爷真收么?这吃人嘴短、那人手软……”

    “收!”

    舒舒说道:“然后每一笔银子记帐,也不要动,这都是证据!”

    “还能这样?”

    九阿哥犹豫着:“有点儿损呢!这样是不是太过了呀?听着有点缺德……”

    舒舒失笑道:“又不是主动去勒索的,不会冤枉了好人!都是他们自己做贼心虚,才会想着送孝敬。”

    九阿哥点头:“你说的对,也是这个道理。这样也好,证据确凿。要不然的话,就在伙食上挑点毛病,显得小家子气……剩下那些修缮的,不用想也晓得他们到时候会有千般理由辩解……这实打实的庄票送上来,倒是铁证……”

    说到这里,他心里越发踏实,对接下来的检查带了几分期待。

    舒舒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过她睡得也不踏实,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紧锁着。

    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没有了马蹄声与车轮声响,整个世界陷入了安静一层的状态。

    舒舒的眉头舒展开来。

    九阿哥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车,依旧是带着几分打算大干一场的兴奋。

    十阿哥打着哈气过来,扯着嗓子就要说话,被九阿哥堵住嘴。

    等离马车远一些,九阿哥放下手,告戒道:“小声些,你嫂子睡着呢……”

    十阿哥压低了音量:“九哥你折腾什么呢?大早晨出发又要歇在半路,那不还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没事,才几点呢……时间还有很长呢,歇上半个时辰再出发也耽误不了什么……”

    九阿哥说到这里,望了望后头的马车。

    十三阿哥在马车里没有出来,多半也睡着。

    十阿哥不是旁人,九阿哥就小声说了昨日检查行在的发现。

    小兄弟俩打小无话不说,之前九阿哥就没有想着要瞒十阿哥,昨日去十阿哥屋里检查,就是当着他的面揭的墙纸。

    昨天到今早,都匆匆忙忙的,兄弟俩才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十阿哥昨天就看到九阿哥揭墙纸,只是他当时心思都在吃上,没有想那么多。

    今天听着,他面上带了沉重,眉头拧得紧紧的:“九哥,这事儿可麻烦大了!”

    九阿哥带了傲气:“有什么好麻烦的?不就是几个蛀虫吗?抓出来,收拾了就是!内务府三旗包衣那么多人,还能缺人使唤?”

    十阿哥依旧是苦着脸:“汗阿玛二十年圈了木兰围场,这一路开始设行在……这算下来,已经十几年……若是这中间的行在修缮有问题,这中间牵扯的银子不是小数,牵扯的人就更多了,不是撸下来一两个行宫总管能就能了结的,不知道牵扯进来多少人……这不是之前二所撵一、两个嬷嬷那样的小事……”

    九阿哥抿了抿嘴:“我都跟汗阿玛报备,算是掀开了这个盖子,他们还敢对付我不成?”

    “九哥没听过一句话么?‘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况且,这不仅是断了钱财,还会牵扯到这些人身家性命,要防着有人狗急跳墙……”

    十阿哥带了几分郑重说着。

    九阿哥听着,不由焦躁:“你嫂子也劝我先瞒一下,此事回京以后再清算发作……原本还觉得她想的太多……”

    十阿哥松了一口气,眉心都舒展开来:“嫂子想得周全,不过就算是回到京城,也要有个戒备……咱们生活在宫里,一切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谁晓得哪里有算计……”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忌(第二更)

    说到这里,十阿哥的心又提起来:“不行,宫里不能再住,咱们得想法子出来。只有出来,我们才能把一府之地握在手里。继续住在宫中,动静都在他们眼中就是阿哥所的人,我们也看不严实,总有疏忽的地方……要是他们算计嫂子,出了闪失可后悔莫及……”

    九阿哥的心都提了起来。

    舒舒受欺负他都忍不了,更不要说是被别人算计谋害。

    “昨晚忘了跟汗阿玛提这个,反正我打算好好办差,回头就请旨,把咱们俩的府邸划出来……不管让咱们入哪一个旗,分在哪一片儿,反正咱们都挨着……”

    九阿哥也认真起来。

    十阿哥点头道:“那当然了,早说了以后挨着住的,九哥可别想撇下我……”

    提起这个,兄弟俩就跑题了。

    九阿哥滴咕着:“汗阿玛会分我去正红旗么?我觉得有点别扭,正红旗旗主是椿泰,和咱们同岁,袭的还是不降封的功王王爵……要是一个辈分高年长的族叔、族伯做旗主也就做了,可他压在我头上,我可不乐意……”

    十阿哥笑着说道:“九哥你想得还挺美,汗阿玛不会将你分到正红旗的!”

    “可是八哥不是要去正蓝旗吗?他取了正蓝旗出身的福晋……”

    九阿哥还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不一样!”

    十阿哥“嘎嘎”笑了两声:“九哥,说句实在的,汗阿玛让八哥娶郭络罗氏,是为了以后接手正蓝旗旗务,安王府的好日子到头了……九哥这里,怎么让人觉得汗阿玛好像舍了儿子,给康王府同董鄂家之间下蛆……他们两家世为婚姻,抱成一团儿,整个正红旗泼水不入,可如今董鄂家成了皇子岳家,废了一个彭春,就提拔一个齐大人补上……齐大人又是这样疼姑娘的作派,这董鄂家和康亲王府还能跟原来一样亲密无间么?”

    九阿哥撇撇嘴:“说的这么恶心!说得爷跟蛆似的。”

    “还有嫂子这一辈,王府没有未婚格格,董鄂家两支嫡房也没有女孩儿可以联姻康王府……这嫡支的联姻中断,就算用旁支联姻,到底远了一层……”

    十阿哥说起这个,竟是头头是道。

    九阿哥深以为然:“说的也是,就算岳母老蚌怀珠,再添个姑娘,也来不及了……”

    虽说八旗议亲不论辈分,可那是远亲。

    康王府与都统府是姑表亲,自然要按照辈分来。

    想这两家以后会渐行渐远,九阿哥隐隐有些窃喜。

    舒舒睡了半个时辰,就转醒过来,发现队伍都停着,忙四周眺望。

    九阿哥与十阿哥扯了半天闲篇,正回转过来,上了马车。

    “醒了,精神头好些没有?”

    九阿哥关切问道。

    “嗯,好了,脑子清醒了不少……”

    舒舒说着,带了嗔怪:“爷下回别这样了,让这么些人陪着我等着,多不好……”

    九阿哥道:“这有什么?你歇好了比什么都强!”

    舒舒没有继续说教,眼见九阿哥神采奕奕模样,外头天色也蒙蒙亮,就道:“那咱们骑马去吧……”

    九阿哥自然没有异议,小俩口就换了马。

    依旧是昨日的分派,九阿哥骑着小红马“珊瑚”,舒舒骑着九阿哥的红白马“登云”。

    十三阿哥也揉着眼睛从马车里出来,换了马,与十阿哥并肩而行。

    主子们都骑马,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都加快了。

    因为天亮之前小歇了半个时辰,路程过半的时候就没有休息,直接到了三岔口行在。

    舒舒拿着怀表看了,早出发的好处显示出来,才将将的十点。

    距离下午接驾的时间,还有两个半时辰。

    这行在的规模,介于密云行宫与遥亭行在中间。

    与遥亭行在总管的肥头大耳不同,这边行在总管很是消瘦,脸比一般人要长些,看着有些丧丧的。

    舒舒一行被迎进来,依旧是先安置。

    这一次他们安置在左路第三个小院子里。

    三合院,正房与左右厢房都是三间。

    九阿哥有了前面的经验,就先从自己的住处查起。

    简直是和遥亭那边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崭新的墙纸湖墙,重新刷过明油的翻新家具。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边通风更好的原因没味儿,墙纸下也没有霉斑。

    屋子里虽然有香炉,都闲着没有燃檀香,只旁边备放着防蚊虫的线香。

    九阿哥看了一圈,嘱咐舒舒:“你好好睡一觉,不用想着敬菜之事……不用成惯例,要不然他们该不稀罕了……”

    舒舒点点头道:“爷去转一圈,也早些回来睡一觉……”

    昨晚舒舒没歇好,九阿哥自然更辛苦。

    九阿哥点头,舒舒又叮嘱道:“记得多带侍卫……”

    这话舒舒与十阿哥都说了,九阿哥自然也不会非要逆着来,招呼着一什侍卫,浩浩荡荡离开。

    舒舒之前已经歇了一觉,眼下还不困,只是叫人拿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今天既然不用考虑敬菜之事,就为昨日的疏忽做个找补。

    那就是负责护送他们的两百护军与十名侍卫。

    要是九阿哥不作妖还行,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着赶路,大家都比平时要辛苦。

    舒舒传了孙金,吩咐道:“你去找膳房管事,有没有多余的食材,要有的话准备几头羊……侍卫那边送一头,护军营那边送上九头,就说是九爷、十爷、十三爷赏的……再要一头,你们跟着的人添菜……”

    舒舒夫妇,加上两位阿哥,跟着来的宫女、太监、嬷嬷加起来,也有二十几号人。

    吩咐完孙金,舒舒又对核桃道:“给他拿银子,二十两吧,不要显得咱们小气……”

    核桃去取了荷包出来,递给孙金。

    孙金没有立时往膳房去,而是等小棠。

    大家赶了半天路,总不能等到接驾后再吃饭,中午要加餐。

    小棠在旁边听吩咐,舒舒想了想道:“不用弄费事的,看膳房那边预备的食材,吩咐人做几个小炒配蒸饼……”

    小棠应着,叫上小松与孙金一起往行在膳房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舒舒与核桃、小榆。

    依旧是核桃动手,给舒舒按了一刻钟,舒舒才觉得身上舒坦了。

    “你们几个一直做马车,累不累?要是累了的话,就轮流骑马……”

    舒舒想起这个,问道。

    昨晚九阿哥去御前之前,就趁着天还没黑去挑了新马匹。

    是一匹白色母马,十分温顺。

    如此一来,九阿哥这边就有五匹马。

    很是富足,而且都经过训练,不怕生人,代步没有问题。

    核桃笑道:“奴才不会骑马,可还真有几分好奇,想要央求着小松姐姐,跟着学学,以后也能陪福晋骑行……”

    舒舒笑着说道:“想学就学,路上一大把的时间,就是要注意安全,不要心急……不过你素来稳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看出来了,核桃未必是真喜欢骑马,关键是以后想要陪着她骑行,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姑娘,虽说是后来的,却随时在调整学习中,与小榆她们几个也融入的好。

    相比之下,另外三个宫女就寻常了。

    不过得了这一个,舒舒已经心满意足。

    她喜欢这样的女孩,也乐意支持。

    小榆笑着说道:“奴婢就不学了……小时候祖父带奴婢学过,就把手给勒了,怕得不行……”说话间,伸出手来,嫩白纤细,比一般人保养的好多了。

    她拉起了舒舒的手,看着她的掌心,露出心疼:“福晋这两天骑马,手都磨糙了,一会儿拿热水泡泡,再涂一层膏子好好养养……”

    舒舒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手心有些泛红,便点点头道:“好吧……是我粗心,你翻出来手套让我用,我给忘了……”

    这些日常养护的都是都是现成的,核桃去端了热水。

    舒舒略泡一泡后,就由着小榆涂膏子。

    核桃在旁,面上带了几分羡慕:“榆姐姐真厉害……”

    小榆的目光在核桃脸上扫过,又落在她手上:“不用拿好话哄人,等回京给你调一份面霜再调份护肤膏子,好好用,半年就调回了……”

    核桃前两年做过小宫女,赶了不少杂活,不管是手,还是脸,都不如小榆她们细嫩。

    核桃笑着说道:“谢谢姐姐,面霜就不用了,就是想把手好好养养,回头好跟小椿姐姐学针线……之前的手糙,都噼不了丝……”

    小榆面上带了佩服:“你还真是有耐心,什么都能学进去,一般人受不了这水磨功夫……”

    舒舒听着两个丫头闲话,脑子里想着九阿哥的生日礼物。

    只剩下二十几天,要是针线的话,就该动手了。

    这每天赶路,睡觉休息,哪有时间做针线活儿?

    九阿哥爱显摆,想要投其所好,就要弄出个东西让他可以显摆,否则肯定不乐意。

    舒舒一是没有想法,问道:“我要给爷预备寿礼,就剩下大半月,还不知该预备什么,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核桃没有说话,望向小榆。

    小榆想了想道:“只要是福晋亲手做的,阿哥爷都会高兴……可一路紧赶慢赶的,也没有功夫做细活儿……夫人不是预备了好些珍珠粉?要不然福晋就试试做一份珍珠膏……听说塞外风大,到时候这个涂脸涂手都行……”

    舒舒点点头,又望向核桃。

    核桃斟酌着道:“过了中秋就要换帽,浑身穿戴也跟着换……福晋带了好几盒小珠子,用那个做一条厚腰带呢?直接钉珠子的话,也没有那么辛苦,差不多的图桉就行了……阿哥爷带出去,皇上同娘娘都能看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第三更)

    舒舒明白核桃话中未尽之意。

    亲手做的礼物,不仅能哄得九阿哥开心,更多的是讨好公公、婆婆。

    真是一个灵巧的丫头。

    到底是内务府人家出来的姑娘,揣摩主子心意已经成了行事本能。

    跟核桃一比,小椿她们几个都衬着太老实。

    小榆在旁听着,也觉得核桃说的有道理:“福晋,要是二选一,还是腰带更好一些,送礼还是送在明处好。”

    舒舒笑着说道:“小朋友才选择,我全都要。”

    两个丫头虽不晓得梗不梗的,可也明白大概的意思,点头附和。

    毕竟是新婚夫妇,这个时候表现得多些是好事。

    舒舒吩咐着:“回头蜂蜡多预备下,除了给九爷做面霜,剩下的可以试试做口脂……”

    女人不分老幼,没有不爱美的。

    两位皇子福晋是嫂子要礼尚往来,还有太后与宜妃那里也要孝敬。

    外加上十三阿哥的生母章嫔,之前收了那么贵重的手镯,也可以还一份小礼。

    想起章嫔,舒舒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十三阿哥因为是第一个恩封的****,是雍正朝的名人,生平履历早叫人扒出来。

    少年丧母……

    章嫔看着二十来许模样,实际上现下多大?

    按照内务府选秀的年龄上下限来说,大概在二十七、八岁到三十一、二岁之间。

    有九阿哥一场暑热差点送命的前例,舒舒就不费心去猜测章嫔的病情。

    太医院那些圣手在,加上章嫔的受宠程度,但凡能救回来,都会尽心尽力。

    太可怕了。

    舒舒又惦记翻本草了。

    九阿哥转了一圈回来,就发现舒舒坐着走神,两个丫头坐在小凳子上头碰头的低声说着什么。

    见九阿哥回来,两个丫头连忙站起来。

    九阿哥瞥了两人一眼,眉头皱着:“这么不懂事,扰着福晋不好好休息!”

    两人连忙认错。

    九阿哥摆摆手,打发人下去,才跟舒舒抱怨道:“你怎么不好好歇着呀?等到下晌圣驾到了,迎驾什么的又是一两个时辰的耽搁。”

    舒舒起身,拉着九阿哥在炕边坐下:“爷不在,我睡不着……爷看的怎么样呢?膳房什么都转过了?”

    九阿哥点点头:“行在修缮差不多的问题,就是看着比遥亭略好些……膳房准备的充分,爷大致看了一些,不管用的时候如何,预备的肉菜与分例差不多,挑不出毛病……这边的行在总管行事更谨慎些,就算贪了,也比前头的那个贪的少……”

    舒舒好奇:“爷就这么转了几圈儿,那边没有别的反应?没叫人偷着盯着?或是暗中尾随?”

    九阿哥摇头:“这个总管看着规矩人似的,陪着爷走了一圈儿,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还用什么其他的。”

    小两口面面相觑。

    之前想的封口孝敬呢?

    难道他们这么自大,就觉得九阿哥看来看去什么也查不出?

    九阿哥有一种被小瞧的冒犯,冷哼道:“好么?爷还想着他们够沉着冷静的,原来是没将爷这个光头阿哥放在眼中!”

    实际上,行在总管也在纠结。

    他面上难掩忧虑,跟心腹手下道:“九阿哥可是都转了一圈,行在膳房、宫人伙房,还有皇上同太后的住处,都一一看到,他是不是看出些什么?”

    关系重大,那个心腹也拿不准主意,迟疑道:“大人,要不然咱们还是把孝敬送上?礼多人不怪!可万一……按照前头送来的消息,这一位不通世情,那送银子出去,会不会反而提醒了……”

    谁嫌银子咬手?

    不怕花钱免灾,就怕喂不饱。

    行在总管谨慎惯了,有了定夺:“这不是节外生枝,这是有备无患。”

    他有了主意,就不再耽搁,没有直接装备庄票,而是拿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里面满满一匣金叶子。

    还有四盒食材,燕翅鲍肚这四样海鲜干货。

    将小匣子放在四样食盒中间,用锦缎包裹装了,他就带着心腹出来。

    舒舒还与九阿哥闲话,这里因算个关卡,旁边的镇上亦是商贾云集。

    要是有什么需要添补的东西,正好可以打发人出去采买。

    听到何玉柱进来传话,说是行在总管在外候见。

    九阿哥都愣住了:“什么?求见福晋?你这奴才没弄错吧?不是求见爷,而是要见福晋?”

    何玉柱回道:“奴才听得真真的,就是求见福晋,还带了好大一包东西……”

    九阿哥望向舒舒,低声道:“见不见?倒是没想到,还有人想着另辟蹊径……”

    舒舒点点头:“那就见见,总要晓得来意,再做其他打算……”

    何玉柱出去传话,随后带进来行在总管。

    刚在行在外头,他就迎候过一行人,舒舒已经见过。

    四十多岁年纪,穿着正六品官服,看着像个老实人。

    这人进来就跪了,对着舒舒大礼参见:“奴才马佳富贵,见过福晋,请福晋主子安……”

    舒舒听着这熟悉的姓氏,眼睛眨了眨:“马大人请起,听着大人的老姓,莫不是与镶蓝旗那一支有亲?”

    马佳富贵叩头道:“正经的族人,只是奴才这一支国初来归,才入了包衣旗……”

    舒舒示意何玉柱扶起。

    “既不是外人,大人还请坐下说话!”

    舒舒矜持中带了几分客气。

    镶蓝旗的马佳氏,就是福松继母的娘家所在家族。

    同一家族后裔,因归顺的早晚不同,分派到各个旗的状况,在八旗常见。

    就像他们这一支董鄂氏,与孝献皇后所在的正白旗董鄂氏,都是同一个祖宗的血脉分支。

    早年人口繁衍,分裂成两个相邻的部族。

    其中舒舒高祖父何和礼这一部,在太祖皇帝统一建州之前就率部来投,随之征战天下,根基最深。

    孝献皇后曾祖父伦布,则是太祖建国后来投奔,算是“国初来归”,后来因出了后妃椒房而显贵。

    实际上何和礼与伦布是同曾祖父的从堂兄弟,血脉并不算远。

    那位孝献皇后与殉葬的世祖贞妃,都是与齐锡一个辈分,是舒舒的族姑。

    马佳富贵既是摆出攀附舒舒的意思,估摸与舒舒的舅母也是这种说得出的堂亲族亲的关系,并且还有日常人情往来。

    舒舒吩咐人上茶:“虽说头一天见,可论起来倒是关系不远,不知大人找本福晋何事?”

    马佳富贵恭敬道:“奴才本不该打扰福晋,只是经常听三姑奶奶提及福晋,知晓福晋今日下降,就预备了些孝敬……都是粗鄙东西,不过是奴才一片心意……”

    舒舒与九阿哥对视一眼,眉眼展开来:“都说无功不受禄,不过既是亲戚,自与旁人不同,否则就显得本福晋不通人情世故似的……”

    舒舒说着,就端起茶来。

    马佳富贵见了,知趣起身:“那福晋与九爷歇着,奴才还有些俗务要过去盯着。”

    舒舒点点头,吩咐何玉柱:“代爷同本福晋送送大人……”

    等到两人出去,小两口就齐齐望向锦缎包裹。

    “这富贵儿是不是傻?哪有行贿光头化日之下,大喇喇来的,这不是都落在旁人眼里?”

    九阿哥带了几分鄙视:“是不是老实过头了?这点儿都想不到!”

    舒舒笑道:“这才是真正聪明人呢……明明就是些孝敬,怎么就行贿了?爷怕是要失望了,这里头的银钱肯定不多,爷要不要与我打赌……”

    九阿哥伸手去解包裹:“爷也不傻,还跟你赌这个?”

    几样东西摆开。

    燕翅鲍肚之类的,难免带了味道。

    九阿哥脸上带了嫌弃:“哪有送这些的?臭死了!”

    舒舒却一样一样仔细看了。

    都是上等食材,有些比宫里御膳房质量还好些。

    这几盒食材下来,几十两银子是有的。

    九阿哥打开了匣子,将里面的金叶子拿出来:“都支棱着,看着不老少,可分量轻飘飘的……这一匣子下来,也就是半斤八两……”

    九阿哥面上带了失望。

    任是谁看了,也不好将这个归为“行贿”。

    毕竟这食材与金叶子加起来,就是一百几十两银子。

    用这点儿银钱,行贿皇子与皇子福晋,不是笑话是什么?

    “看着老实,没想到竟是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

    九阿哥将匣子丢在一边,看着舒舒:“怎么办?有这样的心眼,不用猜也晓得他这边账目上问题不大,就算贪了些,多有遮掩的说辞……”

    舒舒说道:“爷只是查事,又不是针对哪个……管他如何,真要各各这样谨慎行事,那这窟窿八成还能小些,也是好事……”

    舒舒是打算支持九阿哥在内务府刷人头,可不是无差别攻击,那样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九阿哥依旧带了不甘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一样的行在总管,爷可不信前一个贪得敲骨吸髓,这个就请白无垢……况且这白纸湖墙的做派,都是一样一样的……”

    舒舒见他转牛角尖,提点道:“谁叫现下规矩,流行‘从众’,或许官场上也是如此……爷换个想法,或许这人就是一个契机……我是爷的福晋,我收了东西,就是爷收了东西……那些做贼心虚之前还犹豫着孝敬不孝敬的,有了先例在,也就不用犹豫……”

第一百一十九章 鸟(第一更)

    用完了午饭,小两口就歇下了。

    春困秋乏,之前又是起早赶晚的,两人都疲了,陷入酣眠。

    将近申初,俩人才起来,换了衣裳。

    为了防止像昨天似的,在行在外头等太久,九阿哥已经打发人骑马在前头候着,等到看到圣驾的队伍,再回来报信。

    舒舒站在廊下,眺望着远处山脉。

    这里已经是群山环绕之中,因为天气晴好的缘故,眺望远山还能看到浅浅的长城痕迹。

    明日要出关的长城要塞,为古北口长城,位于山海关与居庸关两关之间,是中原通往辽东与蒙古的咽喉。

    自古以来,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三百年后,这附近会彷照江南乌镇修建一个水镇,以长城关卡为名。

    舒舒还在沉思,十阿哥同十三阿哥从外头回来。

    十三阿哥小脸红扑扑的,手上提着一个鸟笼子。

    见舒舒在外面,他就提了笼子上前:“嫂子,旁边镇上今天是大集,居然有雀鸟的,这个送给嫂子玩儿……”

    是一只黄雀,羽毛艳丽,像个毛团子。

    舒舒带了几分惊喜,接了鸟笼子:“谢谢十三弟,可真好看……”

    上辈子她可是惦记着养鹦鹉来着,而且是大型鹦鹉,结果问过朋友才晓得,大型鹦鹉是养了刑的,只好不了了之。

    这辈子得了第一只小鸟,是十三阿哥送的,像是刷了什么隐藏的成就感。

    十三阿哥听了这称呼,笑容灿烂。

    之前舒舒都称他“十三叔”,礼貌客气,这几日同吃同行的,彼此亲近热络许多,也换了称呼。

    十阿哥在旁,觉得十三阿哥笑得碍眼。

    他走上前去,从鸟笼子旁边抽出个逗鸟棒,探进笼子里。

    舒舒只当十阿哥有兴趣,直接将鸟笼子递给他。

    十阿哥逗了几下鸟,又学鸟叫声。

    黄雀除了自己避开,就是木讷,丝毫没有回应。

    十阿哥面上多了嫌弃:“这是没养好的黄雀,不会叫,哑了……不过还好,省得路上吵人……”

    十三阿哥在旁,气得都要哭了。

    舒舒只能笑着说道:“看着鲜亮,已经很好了……要是鸣禽,每天还得遛鸟,咱们在途中,哪里有功夫侍候?”

    十三阿哥腮帮子鼓鼓的:“等回了京城,再给嫂子淘换好的……”

    十阿哥嗤笑道:“你一年到头在宫里,拢共没出过几次宫,还惦记买东西?晓得集市大门冲哪开么?”

    “怎么不知道?地安门外就是买卖大街!”

    十三阿哥不服气道。

    十阿哥摆摆手:“那也不用空口白牙空许诺,嫂子这里,要养鸟雀,有我同九哥淘换呢……”

    十三阿哥都囔道:“十哥不是也要上学?”

    十阿哥带了几分得意:“最多就到年底了……不像有些人,还要三、四年功夫……”

    两人差不多的相貌,就是差着个头,斗起嘴来,看得舒舒津津有味。

    活了两辈子,平生第一次遭遇这种两个男人争夺自己的宠爱,虽然是小男人,可是也挺有趣的。

    九阿哥在旁,低着头轻声道:“什么热闹都看,坏不坏?”

    舒舒瞥了他一眼,这是热闹么?

    这是嫂子的成就感。

    十阿哥早先打过教导,相熟的,舒舒夸了几次“内秀”,比九阿哥机灵多了。

    十三阿哥这里,什么“莽”、“侠”之类的特质还看不出,就是个好脾气的小少年。

    十阿哥常用话刺他,他也多是笑笑就过去。

    今儿不忍,也有舒舒跟前的缘故。

    不管多大的男人,都不想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

    何玉柱小跑着过来送信,圣驾就要到了。

    大家依旧是昨日行程,跟着行在总管马佳富贵一起接驾。

    目送圣驾进了行在后,舒舒没有直接回自己暂住的院子,而是在左路第二个院子门口等着。

    五福晋下了马车,就看到舒舒在旁边候着,忙上前拉了手:“这是专程来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这日头还晒着。”

    舒舒笑道:“昨儿就该亲自来见嫂子,有些事耽搁……九爷昨天不懂事,顶撞了嫂子,还轮不到我替他赔不是,只是来谢嫂子维护我的一片心……”

    五福晋想起昨晚核桃过来送吃的,粉面一红,添了些许娇羞:“不过是一句话,哪里还要你专程道谢?”

    舒舒自己新婚燕尔,看出五福晋的异常。

    就是晓得她腼腆,看破不说破罢了。

    七福晋的马车就在后头,也下了马车,见这妯里俩手拉手低声说话,扬声笑道:“怎么一会儿工夫没见,你们俩就背着我说起小话来?”

    苏苏笑道:“可不是要背着说?我跟嫂子商量,琢磨点什么好吃的,要好好的馋馋你……”

    七福晋摊手道:“我不管,听到就要分一份……”说着,真心夸道:“再没吃过这么好的肉脯……还十分耐吃,两指宽一块,就能磨牙半天……”

    舒舒不由笑了,这哪里是牛肉脯好吃,多半是戒零食馋的:“牛肉脯不多,猪肉脯却是管够,回头再给你两包……”

    七福晋连忙摇头:“可千万别送来……别馋我……我得忍着呢……等回京再吃……”

    五福晋与七福晋车马劳乏,两人还要安置熟悉,舒舒说了这几句就先离开了。

    等回了后头院子,舒舒吩咐核桃收拾一盒牛肉脯:“给娘娘送去,请示一下娘娘方不方便我过去请安……”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收了内务府官员的礼,即便有其他缘故,舒舒还是打算在宜妃面前做个报备,否则有了误会就不好了。

    核桃应声,刚要出去,就见小榆进来:“福晋,香兰姑姑来了……”

    舒舒站起身来:“快请进来……”

    少一时,香兰随着小榆进来,手中提着小小的果篮,不过成年男人拳头大,里面是几枚玲珑可爱的柿子。

    “这是遥亭行在总管的孝敬,听说是附近山中特产,娘娘吃着甜,说跟蜂蜜似的,给福晋留了些……”

    舒舒忙道:“谢谢娘娘想着,正是应季,今儿白天远远地看着柿子树还念叨着……”

    香兰道:“娘娘那里还预备了些别的,打发奴才来请福晋过去说说话……”

    舒舒刚出去接驾,身上都是利利索索的,就让核桃带着吃食,随着香兰到了宜妃这边。

    在路上的时候,舒舒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婆媳两个,每次打发人互通有无,都是拿着吃食做借口,没有空手的时候。

    少一时,到了宜妃起居之地。

    宜妃坐在炕上发呆,脸上涂着粉,眼下是难以遮挡的青黑。

    见舒舒进来福礼,她就起身拉了舒舒到炕边,却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摆摆手打发香兰带了一干人下去。

    “九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想起查这个?是谁在你们耳边鼓动,还是有其他缘故?”

    宜妃压低了音量,接二连三的问道,神情很是肃穆,望向舒舒的目光中带了审视。

    舒舒心里往下沉,面上却是不显,只叹气:“都是阴错阳差……九爷刚开始就是不耐烦拘着,又看到年长的阿哥们都各有一摊差事,才用这个来做借口……原以为就是走个过场,再支使儿媳想两道新菜之类的,也是尽了我们做儿女的孝心……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胆大包天,行在修缮就是个面子工程,除了汗阿玛起居之地,其他都是白纸湖墙……太后寝所,亦是如此,听九爷说,汗阿玛最恼的就是这个……”

    宜妃紧着眉头,揉着太阳穴,明显是不舒服。

    舒舒起身,走到她身后,帮着按摩起来。

    伯夫人就是明显的神经衰弱,早年时常头疼。

    舒舒就学了这个,熟能生巧,穴道也按对了地方。

    宜妃眉头舒缓,拉着舒舒的手:“行了,额娘好些了……哎!这个混账东西,这哪里是他能插手的……”

    舒舒也能理解宜妃的为难。

    实在是太得罪人了。

    真要彻查,连郭络罗家也未必妥当。

    虽说郭络罗家得了恩典,从包衣旗抬入上三旗,可是只抬了三官保这一支。

    这也是“抬旗”的惯例,只抬本支人口,并不是合族抬入。

    宜妃有个堂兄,就是行在总管。

    唯一安心的是,不在出京的这条路上,暂时还查不到他头上。

    九阿哥专门提了此事,所以舒舒也晓得。

    舒舒说了今日收礼之事:“儿媳本不敢应承这些,但是九爷说了,这是一个机会,不给这些人留一道缝儿钻营,难保他们不生出旁的坏心思来……反正不管是银钱,还是其他物件,都记在册子上,回头交给汗阿玛处置……”

    宜妃脸上露出惊喜,又带了几分疑惑:“老九还有这样机灵的时候?”

    舒舒不敢这个时候揽功,只带着猜测道:“今早出来的路上,九爷和十爷滴咕了半天,估摸也是两人合计过了……”

    宜妃神色越发和缓,点点头:“老十是个好的……”

    不过这件事的后续,谁也掌控不了,还要看皇上的心思。

    她依旧是叹了口:“既然已经开始了,硬着头皮也得做好。得罪了这些小人,也就得罪了,总比让皇上失望了好……皇上‘望子成龙’,盼着每个阿哥都独当一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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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公叫康熙介绍:
都说给千古一帝做媳妇难,
其实,
给千古一帝当儿媳妇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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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我的冤种老公,沉浸式见证“九龙夺嫡”,绝对绝对不要被休归娘家!我的公公叫康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公公叫康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