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求
九阿哥面上露出得意:“她就是瞎操心,怕儿子路上吃的不合口,提前预备下……这面饼用这个一调味道就好了……”
至于舒舒弄出这个汤料的本意,是为了几个丫头,担心她们大锅菜不好吃之类的,就不用提了。
谁叫九阿哥晓得后不乐意,并且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这汤料包的口味,最后还是依照他的喜好调制。
至于几个丫头那里,也分了两罐子,那是九阿哥开恩,允许她们跟着沾光。
康熙轻哼了一声,看着九阿哥越发不顺眼。
挑穿还挑吃,娇气得不行。
小时候干干净净的,娇气些只觉得可爱,现下就有些讨嫌。
十阿哥眼神微闪,在旁道:“九嫂照顾人用心,昨晚还担心儿子们换了地方歇不好,一人催着喝了一碗热**……还真是助眠的,一觉歇到五更……”
“嗯,嗯,儿子也是,喝了好大一碗!”
十三阿哥跟着夸道:“今早吃得也好,除了大膳房的伙食,九嫂还给我们煮面,里面卧着荷包蛋,还是溏心的……”
康熙听着,想起昨晚大膳房的管事有意无意提及此事。
九阿哥夫妇那边,不仅从行宫膳房要了两次热水,天擦黑时还要了**过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将十三阿哥交给董鄂氏看顾,还真是交对了,董鄂氏细心。
再想起方才碗中的鸡蛋絮,还有九阿哥的得意,康熙不由失笑。
这个董鄂氏,还真是“夫唱妇随”。
老九说一句话,她就跟着做的好好的,将男人的面子顾全。
怪不得小两口如今彼此亲亲热热,看着叫人眼酸。
不过九阿哥怎么回事?
平时见他还算规规矩矩,此刻眼珠子乱转,就有些贼眉鼠眼的意思。
有一下、没一下的瞄人,欲言又止。
“抬起头?坐直了,怎么看人呢?乱瞟什么?”
康熙蹙眉,轻声呵斥着。
“是,汗阿玛!”
九阿哥挺直了身板,面上也带了几分认真:“这不是儿子大了,就想跟汗阿玛讨个差事……”
康熙想起他方才的殷勤模样,没好气地道:“什么差事?”
九阿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十阿哥、十三阿哥一眼。
十阿哥抬头看天,十三阿哥双眼冒光,则是带了期盼。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儿臣想着,哥哥们随扈,各有其职,我们咱们小的也不好老闲着……要不我们几个小的,学学庶务?什么内务府的差事……大膳房这边或者其他的,提前走一天,在前面检查行宫、行在迎驾事宜……多少尽点儿力,也是儿子们的孝心……”说着,再次望向十阿哥:“是不是?十弟?”再看十三阿哥:“十三弟,也想要为汗阿玛尽尽孝吧?”
十阿哥神色懵懂,可还是习惯性应了一声。
十三阿哥则是带兴奋的点头,脆生生地答着:“想!”
康熙瞪了九阿哥一眼,直接揭开他的小心思:“这是马车坐乏了?不耐烦坐车了?”
九阿哥吓了一跳,不敢胡乱掰扯,迟疑了一下,乖乖点了点头。
康熙抬头看了眼天色,带了迟疑。
这三个都是小的,九阿哥算是哥哥,可也只比十阿哥大几个月,而且自己都是个美人灯,叫人不放心。
九阿哥忙道:“汗阿哥,儿子带董鄂氏一起走……”
康熙笑骂道:“大夏天的,你自己折腾,还要拉着你福晋?”
九阿哥露了得意:“要不然留董鄂氏在这边她也不放心……她惦记着儿子起居呢……”
康熙懒得听他再显摆夫妻恩爱,瞥了眼还眼巴巴看着的十三阿哥,还有已经大小伙子模样的十阿哥,到底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只是要量力而行,不可鲁莽逞强……”
“嗯,嗯,有董鄂氏看着,不会叫儿臣逞强!”
九阿哥声音中满是轻快。
康熙无语。
他说的是监管内务府差事、清查行宫,不是说赶路……怎么就扯到董鄂氏看着……
*
七福晋的马车中。
舒舒扶着靠枕歪着,嘴里含着一块李子干。
她没有空手,提了一匣子零嘴儿过来,如今正用李子干压下胸口的闷气。
七福晋则是吃着肉脯,吃得十分秀气,半天不见少,恨不得一个猪肉丝都含半天。
舒舒见了,想起七福晋昨晚的饭量,就是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牛奶花卷,饭量很小很小。
要说她没有胃口,这眼睛都黏在零食盒上,就差在脸上写着“想吃”两个字。
“七嫂……是在节食?”
舒舒坐起来,打量着七福晋身上几眼:“好好的,也不胖,节什么食?”
七福晋看了舒舒一眼,伸出胳膊:“什么眼神?你好好瞅瞅……”
圆滚滚的手腕,白白嫩嫩的手背,上面都带了小坑。
七福晋是小骨架,穿着衣裳不显,这一露肉确实有点丰满。
舒舒想了想,还是劝道:“就算要减,也不在这一时。这出门在外,路上本来就累,再吃不好,别折腾出病来……”
七福晋点点头,叹了口气,看着舒舒羡慕着:“我这不是昨儿被五嫂同你刺激了么?咱们三妯娌坐在一处,我比你们肥了一圈……偏偏个头还矮着一拳头……穿着旗装有高底旗鞋补着,看着还差不多,回头换上骑装,我就是矮粗胖了……”
舒舒看了眼旁边放着的糖水,道:“七嫂要是听我的,就先将糖水戒了……回头我叫人送些大麦茶过来,七嫂日常喝那个……”
七福晋嗜甜,带了不舍,可看看自己结结实实的小肥胳膊,还是点了点头。
她带了几分好奇,低声问道:“昨儿没好意思直接问五嫂,宜妃母不是给了咱们一人一套首饰么?我的那套是石榴花的,掐丝镶红宝石,五嫂同你的是什么花样子?”
舒舒与她相熟,晓得她没有比较首饰价值高低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
用后世的话来说,七福晋就是个首饰控。
诸皇子福晋中,除了八福晋外,就她日常佩戴的首饰最多,也最是关注这些。
“五嫂的是莲花花色,镶嵌珍珠的;我的是玉兰花色,镶嵌粉色碧玺……”
舒舒说着。
七福晋满足了好奇心,立时丢开,拉着舒舒又叽叽喳喳说起蒙古样式的首饰来。
上回她看舒舒戴的多宝和田玉项圈好看,还惦记着要参照样子定做。
小妯娌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估摸着过了两、三刻钟,何玉柱来了:“福晋,爷打发奴才来请福晋回去……”
舒舒听了,就与七福晋告辞,下了马车。
九阿哥就在不远处站着,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看着舒舒走过来,九阿哥将食盒提了提:“猜猜是什么?”
舒舒看着这食盒眼熟,与昨日中午十阿哥叫人送来的差不多,笑道:“什么吃食?”
九阿哥神奇十足:“废话,食盒里装得自然是吃食,你还没猜是什么呢?”
说话的功夫,两人回到自己马车这里。
康熙已经带着十阿哥、十三阿哥离开。
地上的折叠小桌子还摆着,上头的碗碟都收了,留了一副干净的碗碟。
舒舒一时还真猜不到,毕竟御膳供应的食材种类多,不像他们皇子供应的分例是固定的,排列组合能猜得到。
九阿哥打开食盒,里面赫然是一碟烧饼夹肉。
这不是昨儿中午吃过么?
怎么就稀奇了?
舒舒不解。
“你不是爱吃牛肉么?快吃!今儿大膳房有酱牛肉……这是夹牛肉的火烧,就供了太后与汗阿玛,五哥专门留给咱们的……”
九阿哥亲自端出来,放在舒舒跟前:“等咱们到了蒙古就好了,到时候跟三皇姐打一声招呼,好好地吃几顿新鲜牛肉,再多淘换些牛肉干放着……”
核桃递了湿毛巾,舒舒擦了手,笑着说道:“到时候再看,不用大张旗鼓的,要不然留下贪吃的名儿叫人笑话……”
九阿哥笑道:“没事儿,到时候打着五哥的旗号……”
舒舒瞥了他一眼,带了不赞成:“爷……”
九阿哥马上改口:“那就用老十三的名义,他还是孩子呢,贪嘴也正常……”
舒舒哭笑不得,连忙摆手:“又不是做贼,还非要找个背锅的……”说着,坐了下来。
九阿哥也在她对面坐了:“爷为了谁?不是怕牵扯到你身上么?五哥与老十三贪嘴,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到了你身上,谁晓得内务府那伙子人编排出什么难听的……”
听着九阿哥对内务府的戒备,舒舒心里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之前几次事件,都与内务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她不得不怀疑索额图与内务府有勾连。
九阿哥能有戒备之心,再好不过。
心情一好,食欲就好了,加上又是自己爱吃的牛肉,烧饼也是就薄薄的一层酥皮,不占多少地方,舒舒就将一盘子烧饼夹肉都吃了。
九阿哥怕她下午坐车难受,倒是不急着午歇,拉着她在附近溜达了一刻钟才安心。
舒舒好笑不已,可也领了他的体贴。
对于九阿哥这种半大少年来说,习惯照顾人,也是培养责任心与担当。
九阿哥见她听话,果然很有成绩感,原本想要留到晚上再表功劳,眼下也压不住,神气活现地说起明天开始就能先行一步去检查行宫迎接之事。
舒舒难掩惊诧:“我也可以一起?皇上允了?”
“爷开口了,汗阿玛就允了!”
九阿哥得意洋洋地说着。
眼见着舒舒还是一脸不可思议模样,九阿哥轻哼道:“你也真是的,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这还想不明白?爷想要学差事,还带着两个弟弟,汗阿玛既是应了,就不会派年长的哥哥们跟着……要不然上头有人看着,还学什么学?可爷不是身体正调理,直接放出去,汗阿玛也不放心,有你跟着服侍起居就妥当了……要不是为了带你离开圣驾队伍,爷用没事找事开这个口?”
离开圣驾队伍,九阿哥就是做主的。
到时候他们小俩口不管是坐车,还是骑马,谁管得着?
就算是有人传到御前,由九阿哥顶着前头,也没有人会怀疑舒舒自己的主意。
舒舒看着九阿哥,欣慰不已。
这是长大了!
机灵起来的时候,还真让人侧目!
第一百零六章 择
这一日,就歇在密云行宫。
因为明天要与大部队分开,九阿哥不敢再耽搁,直接就往正红旗营地寻岳父去了。
明日舒舒要是骑马赶路的话,自然是她自己的座骑更方便,省得坐骑不熟悉,让人不放心。
齐锡也在估摸着日子,虽说是亲生父女,如今却是尊卑有别,即便同行了两天,也没有找到见上一面的机会。
自己这个生身阿玛,没有事情,也不好轻易过去见闺女。
眼见皇子女婿来了,齐锡眼睛都亮了,连忙迎上去:“九爷……福晋可好?坐车乏不乏?脚肿了没有?膳食什么的还妥当么?”
一串的问题,九阿哥难得不觉得啰嗦,挨个答着:“福晋还好,有五嫂、七嫂作伴说话,坐车也不算累,脚没肿……吃的都提前预备了齐全……”
齐锡这才松了口气,依旧心疼道:“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家里,之前苦夏就瘦了不少,这回怕是又要瘦了……”
九阿哥想起舒舒身上,确实没有原来肉乎,不过因天气比紫禁城凉爽,这两天食欲比宫里时好。
他晓得舒舒孝顺父母,就带了几分安抚道:“福晋中午吃了一盘子的烧饼牛肉,比宫里时吃得香,应该能慢慢养回来。”
“是么!”
齐锡听了,十分欣慰:“能吃就是好事,比挑嘴好……竟然有牛肉,那福晋指定欢喜……小时候还不觉得,这两年大了,她倒是爱吃起牛肉来……你岳母心疼她,怕她出门吃不好,你们前儿走了,就打发人满四九城的找牛肉……正好顺承王府庄子里伤了一头牛,就求了条牛腿回来……为了保存,都做成了肉脯,九爷来了,正好带回去……”说着,就吩咐长随去取。
九阿哥打小散养着,即便是在翊坤宫那几年,也没有说多受宠。
眼见岳父、岳母如此疼爱女儿,只有羡慕的,他好声好气地说明来意:“岳父,我来取马……我跟汗阿玛领了差事,明儿可以提前一步,去前头的行在检查迎驾事宜,福晋与我同去……”
齐锡露出惊诧:“九爷怎么想起这个?昨儿在御前人多,说话不方便,臣也正想提此事……”
“去盛京道路还远,过了博洛和屯路就不好走,坐车遭罪……”
九阿哥如实回答。
齐锡没有说旁的,只笑着点头道:“好!好!”
舒舒的小红马,就在不远处的马棚里放着。
翁婿两个说这话,就走了过去,牵马出来。
长随捧着好几包东西过来,大大小小的,只看着就五、四个包袱不止。
九阿哥不由目瞪口呆:“这……都是牛肉脯?”
齐锡摇头,指着两个青布包裹:“这两个装得牛肉脯……”说着,又指着下头两个蓝色包裹:“这是两身骑装,还有配套的靴子、袜子……”又指着上头两个略小的:“这里装着两个帽子,两副柏木手串、两盒珍珠粉、两盒薄荷膏……”
中间有个半大不小的方形包裹。
齐锡单独交代这一句:“这些是伯夫人预备的……”
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一个人过来,主仆两人回到行宫时,就是大包小包模样。
这沉甸甸的,都是长辈慈爱之心。
舒舒感动,九阿哥在旁感慨道:“咱们前天临时回去的,岳母、伯岳母才晓得咱们随扈之事,就半天功夫,就预备了着许多,也是不容易……”
舒舒点头:“从小就是如此,但凡是我的事,阿牟、额涅就当成大事儿……”
不管是觉罗氏四九城的找牛肉,还是伯夫人拿出来压箱底的好物件,都是一片慈爱。
这一点上,伯夫人倒是与宜妃做的异曲同工,也是晓得蒙古王公家卷眼高,找了好物件来给舒舒撑面子。
一盒老蜜蜡朝珠,间珠与背云用的都是蓝宝石,看着就精美华贵。
另外一个金花冠,镶嵌着红宝石、绿宝石,看着有些笨重,并不符合时下京城的审美。
不过觉得亮眼,里里外外就是透着一个字,“贵”。
九阿哥沉默了一会儿,面上略有些挣扎,不过看到眼前这些个包裹还是开口:“岳父岳母舍不得你,要不爷就跟汗阿玛求求,咱们以后在正红旗地界选址开府?”
舒舒立时心动,要是那样,就能远离八贝勒府!
不过随即舒舒冷静下来。
过犹不及!
哪个当爹的,真地乐意儿子挨着岳家过日子?!
是儿子,又不是赘婿!
九阿哥真要开口,怕是会引得康熙不满,到时候迁怒自己或者董鄂家就不好。
现下看着康熙对董鄂家多有提拔,对齐锡也多倚重,好像是圣恩不浅,可前提是董鄂一族的顶梁柱族长彭春闲置。
要是不将齐锡立在前头,那就不好名正言顺的督管正红旗。
就算抬举副都统那拉家,与董鄂一族在正红旗的根深蒂固还是不同。
说白了,作为康亲王府姻亲的董鄂家,就像是皇帝与正红旗王公中间微妙的平衡点。
由董鄂家的人占着满洲都统的职位,皇帝放心,正红旗大小领主也放心。
除非有什么意外,否则谁也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局面。
“不必专门求这个……”
舒舒拉着九阿哥手:“爷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孝顺不在住得远近……就是挨着住,也是关门各过各的日子……皇上是皇父,自有安排,咱们尊照着安排就是……”
说到“皇父”时,她加重了音量。
九阿哥明白舒舒的意思。
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后。
也是这两日康熙太过温煦,使得他心中少了几分敬畏,胆子才大了。
九阿哥觉得没意思起来,就将此事丢开,兴致勃勃的说起明天计划。
圣驾是卯初出发,他们赶在前头离开行宫,那就提前两刻钟,天也蒙蒙亮了。
“咱们先坐车,走出十里八里的,天也大亮了再换马……除了咱们,还有内务府护军与上三旗侍卫,人多眼杂的,到时候爷叫你你再出来,就说是爷安排你陪着骑行……”
九阿哥说着,顿了顿:“行李什么的还是都跟着,省得到时候不方便……明天驻遥亭,离这六十多里,比今儿行程时间短……上午不歇的话,咱们中午前就能到……马车速度慢些,未初也差不多……”
舒舒自然没有意见。
否则行李与随行人口都分开的话,也是麻烦事。
连舒舒都带了期待,更不要说两个小的。
“这样好,每天跟着大队伍走,马都跑不起来,骑着更累……”
十阿哥中午当着康熙的面没有表现出来,私下里简直要手舞足蹈:“明儿咱们在前头,上面也没有人压着,都是自己说了算……到时候看看行宫膳房那边预备了什么食材,咱们请嫂子好好琢磨琢磨,给太后与汗阿玛也添两道新菜……”
九阿哥无语道:“就想到这个?我可是跟汗阿玛说了,先一步在前头查看行宫迎驾之事是否有什么疏漏……”
十阿哥撇嘴道:“年年一样的行程,还有内务府总管在前头盯着,能出什么纰漏?咱们借着由子出来透口气就行,可别没事找事讨人嫌……”
九阿哥原本摩拳擦掌,想要在舒舒面前表现一下,听了十阿哥这话不免犹豫。
十阿哥搭着他的肩膀:“九哥听弟弟的,咱们虽用这个做由子离了御前,可也不能闹出‘拿了鸡毛当令箭’的笑话……汗阿玛真要想约束清查内务府,早派了上头的哥哥下来,咱们光头小阿哥能干什么?还不是人家预备叫咱们看什么,咱们才能看什么!白折腾,不过是你湖弄我、我湖弄你的事儿……咱们晓得他是湖弄,他们也晓得咱们晓得他们是湖弄……还能如何呢?打狗还要看主人……”
十三阿哥原本真以为两个哥哥有了上进心,九哥才开口主动讨差事,面上也带了羡慕。
听了十阿哥的话,他心中有异议。
既是汗阿玛口谕,那不是“鸡毛”,就是“令箭”!
就是当着十阿哥的面,他不好直接反驳。
直到哥俩出了东厢,十三阿哥才小声跟九阿哥道:“九哥,哥哥们虽说成丁后都在六部学差事,可内务府也是重要地方……恭王叔早年不是就管过内务府?汗阿玛既应了九哥请求,允九哥插手行宫之事,说不得也要看九哥行事表现,再考虑九哥以后学差事的地方……”
九阿哥打量着十三阿哥,很是意外:“你才多大,就寻思过这个?”
十三阿哥缩了下脖子:“四月里宗人府查宗室,几个混日子不好好当差的贝子国公都革爵……”
这些年陆陆续续革得宗室不少。
各处空出的差事,以后会落在他们这些陆续长成的皇子身上。
真要是不用心办差事,就算是封爵开府,也能以“倦怠差事”革爵。
十三阿哥作为小阿哥,自然也寻思过这些。
在他看来,从九阿哥开始这一波皇子,以后说不得就是内务府、宗人府、鸿胪寺、理藩院这些闲散衙门学差事。
九阿哥扬了扬下巴:“行了,洗洗睡吧,哥哥心里有数!”
十三阿哥老实点头,回自己住处去了。
九阿哥回到寝室,对舒舒感叹道:“原还当十三是小屁孩,没想到都开始琢磨差事不差事!……啧啧!还真是看不出来,十三这小家伙有心眼呀!”
舒舒笑了。
章嫔虽没有后来居上,压过宜妃的风头,可也是宫中仅次于宜妃的宠嫔。
十几年荣宠不衰,单靠美貌,可坚持不了这么持久。
这样的生母,能生出傻子来?
那是十三爷!
整个雍正朝留下了浓墨重彩的“总理王大臣”。
被后世考据者戏称“副皇帝”!
九阿哥也就这么说一嘴,不过习惯性找舒舒商量,就将十阿哥与十三阿哥的话讲了一遍,然后犹豫:“老十劝爷不动,十三建议爷动,各有各的道理……你说爷该听谁的?”
“听十三阿哥的!”
舒舒怦然心动,毫不犹豫地给了答桉。
“啊?”
九阿哥有些迟疑:“你也跟十三似的,觉得汗阿玛会看爷表现?可内务府也不是什么正经衙门,就是管皇家这些日常琐碎的,爷真要沾上,就算汗阿玛满意,这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吧?”
第一百零七章 马(新书求月票)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既然之前的蹊跷都在内务府,那就去了解熟悉内务府!
要是内务府能做刀,可以握在旁人手中,也可以握在自己手中。
舒舒心里始终还戒备着,不是为了二所嬷嬷这类之类的,而是十一阿哥之死。
l还有就是九阿哥确实年岁大了,也大婚了,到了学差事的时候。
后世因小说家言的缘故,大家有个误会,觉得皇子可以掌握一部政事。
其实,压根就没有。
康熙作为年幼继位的帝王,先是斗四大辅臣,随即宗室王公,早已经习惯大权独揽。
六部是朝廷骨架,康熙怎么可能一个儿子一部将权利分出去?!
那样威胁的不是太子,而是他这个皇帝了!
现下八阿哥以上的皇子当差,都是负责事务。
说的好听了,像是一个一个的项目组,一人牵头一个督管。
说的难听的,就像是临时工,哪里用人盯着就哪里派一个过去。
不过是皇子身份贵重,尊卑有别,凑数的成了主心骨似的。
就像八阿哥,五月里开始负责核算京畿康熙三十六年的河工账目,这两月就常在工部的都水清吏司。
等到七月初交了差事,就闲下了。
不是说工部地盘就是他的了。
或许因为有经验的缘故,下一回差不多的差事大概就还是他的。
这些事迹,在实录啊什么资料上留下一两笔,就有人误会,以为皇子成年后瓜分了六部权利,才得以与太子抗衡。
实际上,皇子与太子压根就不是一个分量。
君臣就是君臣。
能与太子抗衡的,只有康熙。
“插手内务府的差事好,省心……六部差事,做好做坏的,御史盯着,隔三差五弹劾一回……又是多涉及民生大事,略有懈怠,就是影响地方安定,少不得要查资料去了解,还要去翻旧桉,看旁人之前的应对,每个差事,想要尽心尽力办好,估计都跟学一门新功课似的……内务府这边就不一样,熟悉一回就好,又是管理的皇室日常事务,即便真得有疏忽的地方,影响的范围也小,负担不用那么重……”
舒舒心里梳理着内务府差事的好处,说了一遍。
实际上,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远离朝堂,圈子限定,不用因为利益纠葛去勾连文武大臣,在权利倾轧时可以超脱出来。
同时因内务府直接对皇帝负责,依旧处于皇权中心,地位稳固,能刷足御前的存在感。
九阿哥听了,也跟着心动。
他在尚书房上了十来年学,学得够够的,实不想继续学习。
要是学的是自己喜欢的还行,不喜欢的更难受。
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一下:“爷前两年寻思,长大去理藩院来着……”
“为了这个,爷学的外语?”
舒舒反问道:“我怎么听说理藩院还是管理内外藩的多,洋人那边入朝,不是礼部差事么?”
“也有些归理藩院,就是想多见见人,多长些世面……”
九阿哥提起这个,也带了兴奋:“自古以来,书上写的都是‘天圆地方’,直到西方教士过来,弄出了地球仪,咱们才晓得脚下踩着一个大圆球……还有这天上繁星,或许就是无数个球,很有趣不是么?”
舒舒听着,为九阿哥可惜。
要是生在三百年后,他或许会成为语言学家、翻译家或是天文学家。
“想去就找机会试试……说不定也能做好……”
舒舒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贴边,不过眼见九阿哥兴致高,就没有说那些扫兴的话。
九阿哥想了想,自己先摇头了:“爷也就是这么一说,理藩院的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年初汗阿玛打发人去准格尔传令,结果现下才回来,这一来一往就半年功夫……去喀尔喀还好些,一路骑马往返三、四个月,要是去藏地,还要翻山越岭,比准格尔路程还远……”
舒舒眨了眨眼:“内务府的差事用出差么?”
九阿哥想了想,摇头:“不晓得……倒是有不少衙门在外头,就像是江南三大织造之类的……就是不晓得平日里是怎么管事……”
舒舒想到的也是江南三大织造。
曹家……
哪个红迷不好奇呢?!
江宁织造曹家,现下正是繁花锦簇的阶段。
曹家大姑娘,就是以后的平郡王讷尔苏的福晋……
讷尔苏现下还是王府小阿哥,比小六大一些……
曹寅之子曹颙呢?
肯定是如珠似宝的金贵着。
舒舒眼睛都放光,很想去实地探寻一下,红楼人物的前世今生。
至于《红楼梦》乃“明珠家事”这个说法,她暂时丢在一边,不好代入。
要知道曹家衰败就彻底衰败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家族底蕴不够的缘故,兴衰完全依赖帝王的恩宠。
明珠家却不一样。
明珠即便失势,可家族并没有败落,依旧是八旗中的勋贵人家,儿孙与宗室嫁娶,曾孙辈还出过乾隆朝的王妃与宫妃。
九阿哥误会了。
只当舒舒双眼发光是听到“江南”,不由笑道:“你还真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才跟着圣驾巡行蒙古,就惦记南巡……”
“明年会南巡?”
舒舒很是心动,现下运河畅通,乘船与坐车还不同:“爷还会随扈么?”
传说中,康熙六次南巡,可是好几次就住在江宁织造府。
要是跟着过去,不是正好可以见识一番曹家景象。
九阿哥心里有些没底气:“谁晓得呢,汗阿玛这些个儿子,都是轮流带着出门的……”
舒舒看在眼中,便岔开话题。
一夜无话。
次日众人早早醒了。
天色还蒙蒙黑时,一行人就离了密云行宫。
因为是夜路,不仅九阿哥没有骑马,连十阿哥、十三阿哥都坐车,加上从人与行李,就是十一辆马车,已经是不小的队伍。
随行的还有一什御前侍卫,一百护军营马甲,都是骑行前后护着队伍。
舒舒早起直接穿着骑装,换上了靴子,神采奕奕地等着。
现下初秋时节,天亮得开始晚了。
卯初天边见白,差不多卯初二刻才彻底大亮。
舒舒挑着马车帘看着,早就等着不耐烦,眼见道路两侧景象越发清晰,就推了推九阿哥:“爷,换马吧……”
九阿哥看着舒舒,有些不放心:“要不爷先带你一程?在家里骑马,和在外头骑行不一样……”
舒舒心里不服气,可想了想,没有反驳,点点头:“那就劳烦爷……”
既然她要做个乖乖的福晋,那被九阿哥“硬拉着”同乘,好像更符合情理。
九阿哥嘴角上翘,显然很满意舒舒的听话。
他们小两口的马车,就在车队最前头。
九阿哥挑帘子叫停,整个车队就跟着停了下来。
负责护卫的这什御前侍卫,什长是一等侍卫、镇国将军诺罗布,腰间系着黄带子,出身顺承王府,是伯夫人的庶兄。
诺罗布本就策马随侍左右,见车停了,也下马拉了缰绳过来:“九爷……”
虽说按照辈分,他是从堂叔,可是尊卑有别,依旧是见礼。
未封爵的皇子,待遇高于和硕亲王,即便见到和硕亲王,也互不跪拜,行拉手礼,见到郡王、贝勒、贝子也是如此。
贝子以下,则需向皇子见礼。
“天亮了,换马!”
九阿哥直接下了马车。
诺罗布只是行护卫之责,自然不会拦着。
不过等看到九阿哥扶舒舒下马车,看到舒舒身上骑装打扮,他还是忍不住劝阻:“九爷,外头露水重……”
九阿哥小脸一沉,就带了不痛快,想要开口呵斥。
舒舒忙上前,对诺罗布行了礼:“三舅……”
诺罗布忙避开,颔首回礼:“福晋安好……”
九阿哥哑然,看了眼妻子,再看了眼诺罗布,想起两人的渊源,立时带了尴尬,轻咳了两声道:“爷带福晋骑会儿马,省得坐车颠……”
舒舒笑着解释道:“是外甥女不耐烦坐车……”
说话的功夫,何玉柱同小松牵马过来。
何玉柱牵的是一匹红白马,是和硕恪靖公主送的蒙古马,体型中等,耐力却好,适合做坐骑。
小松牵的,自然是舒舒的坐骑小红马“珊瑚”,有天山马的血统,体型威武雄壮。
昨儿取马的时候,九阿哥还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舒舒的坐骑看着挺神俊的。
可着两匹马放一块儿,对比就明显,红白马矮了一头,很没气势。
九阿哥有些看不上了。
十阿哥、十三阿哥已经换了马,策马过来。
“九哥怎么还不走?不是要在中午前到遥亭么?别耽搁了!”
十阿哥还惦记着行宫的食材,连声催促着。
十三阿哥的目光则黏在“珊瑚”身上,满是羡慕道:“九哥这马可真威风!”
他的坐骑是一匹刚成年的蒙古小青马,肩高也不高。
九阿哥听了,没有否认,很是意动,望向舒舒。
舒舒笑了笑,微微颔首。
阿玛特意给她挑的马,脾气十分温顺,并不排斥生人。
九阿哥没有轻举妄动,先从何玉柱手中接了马鞭,才去拉“珊瑚”的缰绳,摸了摸马鬓,也没有着急上马,而是先托了舒舒上马,随后才翻身跨坐在她身后……
第一百零八章 行在
十三阿哥瞪大了眼睛,面上带了诧异地看了眼剩下的红白马,显然不明白马匹富裕,为什么要双人一骑。
十阿哥则是神色不变,勒了马缰跟在后头。
“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来,“珊瑚”载着两人小跑了起来。
舒舒眯着眼睛,感受着凉爽秋风,觉得心旷神怡。
九阿哥坐在身后,将舒舒搂在怀中,玉兰花香味儿若隐若现,让人心猿意马,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哈哈!九哥,九嫂,弟弟先行一步……”
挺好的气氛,立时被十阿哥的公鸭嗓打断。
随着说话声,十阿哥已经策马奔驰,渐行渐远。
诺罗布忙示意几个侍卫快马跟上。
九阿哥咬牙切齿,却是不得不扬声喊道:“不许太快,在前头驿站等着……”
三十里一驿,前头的驿站,正好是密云行宫与遥亭行在的中间。
一行人从密云行宫出来,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已经走了十来里路。
“知道了!”
远远的传来十阿哥的应答声。
十三阿哥不敢像十阿哥那样肆意,可怜巴巴地看着兄嫂信马由缰的样子,莫名觉得难受。
舒舒却想要自己骑马了。
虽说这大清早的,天气凉爽,丝毫不觉得暑热,可是湿度也大,小两口贴身挨着,衣服都潮乎乎。
又是一副马鞍,坐着两个人,不仅挤得慌,还有些硌得慌。
约莫二里地,舒舒就道:“爷,可以了……”
九阿哥眼神闪烁,摸了一把手下柔顺的马鬃,小声打着商量:“要不,咱们今儿先换着骑,爷骑这匹,你骑爷的……”
舒舒倒是没有意见:“嗯,那就换吧……爷的马不认生就行……”
九阿哥听了,想也不想,忙道:“那还是算了……”
他的红白马是和硕恪靖公主送的,能给皇子阿哥为坐骑,自然打小调教好的。
九阿哥骑着服顺,这两年出去常骑那一匹马。
可世上哪里有绝对之事?
就是这红白马再不认生,也比不得舒舒打小的坐骑稳妥。
舒舒看出他那点小心思,就是看上了“珊瑚”的大高个,不想在人前矮自己一头。
“没事儿,爷骑这个跟十三阿哥在前面,我骑爷的马,小松骑另外一匹……”
舒舒说着:“路上还要走好几天,也不能老让爷陪我,将兄弟们丢在旁边……”
夫妻两人现下有四匹马随行,除了两人各自坐骑之外,还各有一匹备着替换的。
九阿哥依旧犹豫,好一会儿才点头:“那你就先试试,要是骑着不服顺,也别逞强跟它较劲,赶紧下来……”
“嗯嗯!爷放心,我也骑过别的马……”
两人翻身下马,整个队伍都跟着停了下来。
除了两人身边跟着的侍卫与护军之外,马车也跟在后边。
小松眼巴巴地看着舒舒,想过来又怕旁边的九阿哥。
舒舒好笑不已,招呼道跟前来:“去牵小白马,你先骑那个……”
小松早看着大家骑马眼热,听说自己可以骑马,立时眉开眼笑,下去牵马去了。
这会儿功夫,九阿哥牵来了红白马,对舒舒介绍道:“它叫‘登云’,你看它大部分是红的,都腰身一条与马腿马蹄是白色的,像不像红马在云彩里?”
舒舒笑着听着,仔细看了好几眼。
不得不说,就是发挥了她的想象力,也没看出白色的地方像云彩。
九阿哥明显是起名废,这名字不能说贴切,只能说毫不相干。
九阿哥已经在“登云”的脖颈上摸索了好一会儿,安抚好了马匹,扶着舒舒上了马。
舒舒一上马,就察觉出不同来,视线低了一些,不过跨坐得更舒服些。
舒舒的坐骑高大,腰身也惊人。
对比之下,“登云”小了一大圈。
舒舒试了试缰绳,“登云”也听话的改变方向。
见舒舒顺利驾驭“登云”,九阿哥安心许多,却是认真叮嘱:“现下也不着急赶路,骑着走就行,别想着跑起来……”
舒舒点头应了。
骑马的日子还长着,不用急着一天半天的。
九阿哥虽如愿以偿的骑着高大威勐的“珊瑚”,可也没有奔驰的意思,拉着缰绳与舒舒并肩而行。
十三阿哥跟在后头,心里很是着急。
不是还有差事么?!
他们提前出发,不是要赶在圣驾队伍前检查行宫接驾事宜?
这都耽搁在路上,还有时间检查么?
十三阿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骑马会这么慢,比坐车的时候还慢。
他性子有些急,已经后悔了,重新选择的话,他觉得自己会硬着头皮也会和十阿哥一起走。
小松则是落在第三排。
她看着舒舒的背影,忍不住瞪了旁边的九阿哥一眼。
阿哥爷太粘人了!
在二所的时候就是,出来还是!
福晋明明叫自己陪着骑马的!
“哈欠!”
九阿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舒舒吓了一跳,马上勒住缰绳:“是不是着凉了?爷有不舒服的地方么?头沉不沉?嗓子痒不痒?”
她有些后悔,就算还没到穿披风的时候,也应该让九阿哥穿上厚些的马甲,而不是身上这种绸马甲。
九阿哥忙道:“爷好好的,估摸是老十背后滴咕爷呢……”
舒舒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却将添减衣裳这件事记了一遍。
她回头看了一眼十三阿哥,身上就穿着硬面马甲,将前胸后背护着严严实实。
十三阿哥面上已经带了焦躁。
舒舒看在眼中,劝九阿哥:“要不爷带十三叔先行,省得十叔一个人在前头等着……”
九阿哥不肯动:“谁叫他不听话,让他在前头好好等着……这是在御道上,前后大都是安全的,要是到了其他地方,荒郊野外敢这样说走就走,就该用板子狠狠地敲一顿!”
“是……担心狼?”
舒舒提起这个,就望了望两侧,一侧是山,一侧是原野。
前些年城外闹过狼灾,毁了好几个村子。
留下不少传说。
九阿哥摇头:“狼都排不上个儿……京畿这一块,尤其是北边这边,可是有老虎出没,还有豹子……这些大畜生,吃过一回人,尝过人味儿就止不住……”
舒舒不好奇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幸好这队伍两百多号人,也算是浩浩荡荡,即便道路两侧真的藏匿勐兽,也没有敢出来耀武扬威的。
二十里路,小两口就这样熘熘达达骑行,用了快一个时辰。
十阿哥早已等得百无聊赖,眼见着一行人到了跟前,就跟九阿哥抱怨着:“这走得也太慢了,午初前到不了行在……”
九阿哥心中算了下时间,道:“少歇会儿,时间就够了……”
九阿哥依旧是不肯加速。
他担心舒舒不习惯骑马赶远路,想要让她慢慢适应。
舒舒回了马车,拿出准备好的帽子。
日高三丈,已经有些晒了。
队伍修整了两刻钟,再次启程。
十阿哥没有再闹着先行一步,而是跟着九阿哥与十三阿哥并骑而行。
?舒舒戴着帽子,是那种带面巾的。
小松终于心愿得偿,骑马在旁边跟着。
看着小松黑红的小脸,舒舒嗔怪道:“你就懒吧,之前不是给了你面霜,你怎么不好好抹……帽子也是,你小椿姐预备了,怎么不戴?”
小松“嘿嘿”笑道:“黏湖湖的,奴婢用不惯……帽子戴着也难受,奴婢脑袋大,戴帽子都觉得勒得慌……”
舒舒看了她两眼,头围是大了一圈。
可是小椿心细,难道还不晓得放出来一寸?
就是这丫头不习惯戴,才这么费劲。
小松带了兴奋小声问道:“福晋,今天能出去打兔子吗?”
舒舒想了想,道:“再忍一天,明天看一下,今天还是要看一下爷这边的安排……”
毕竟是打着差事的名义先行一步,不好什么都不做,就算是走形式也要走一遍。
其实舒舒最好奇的是,现在内务府的鸡蛋到底是多少钱一枚。
后世传说的,道光朝三十两银子一枚鸡蛋……
多是杜撰……
否则早有可以考据的史料记下。
舒舒之前每次打发人去御膳房要鸡蛋,对方也没有狮子大张口,??只说是随主子赏赐。
谁还好意思小气呢,自然是每次都几百钱。
这个钱不是冤大头,可是也是外面时价的好几倍。
正午时分,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行在的总管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同行的还有一位穿着三品补服的官员,就是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海喇逊。
四月里舒舒与九阿哥的订婚礼,就有这位总管操办,所以舒舒也认识这位大人。
“奴才海喇逊见过九爷、九福晋,见过十爷、十三爷……”
那个行在总管也跟着打着千礼。
九阿哥挺了挺身板,往来路方向拱了拱手,正色道:“爷奉皇上口谕,前来检查行在迎驾事宜可否准备的妥当。”
两人躬身应着。
“行宫膳房预备齐全了?”
九阿哥看向内务府主管:“预备了多少食材?皇上恩典,随扈行围的上三旗侍卫每人每日供应一斤肉,八旗马甲每日每人供应半斤肉,配给可足额?”
随扈的侍卫将近三百人,八旗马甲四千左右,这加起来每日就是不少的消耗。
为了这一路消耗,内务府早拨了银子下来。
内务府总管躬身道:“九爷放心,早由附近皇庄送了四十头猪,六十头羊,鸡鸭各五十只,用于今明两顿供应……”
九阿哥又望向行在总管:“行在先头修缮如何?这两日可扫洒清洁?”
行在总管恭敬道:“早修缮完毕,工期四十日,动用工匠四十七人,营造司的大人七月十六收验……这两日已除尘扫洒,以待圣驾……”
两人态度都十分恭敬,汇报得似乎也详实。
可是九阿哥心里还是想起十阿哥之前的话,你湖弄我,我湖弄你……
第一百零九章 查
九阿哥扫了眼自己这边一行人。
天不亮就开始赶路,中间就歇了两刻钟,都累了,他便对那行在总管道:“先安顿吧……”
行在总管应着,将一行人引到左路配房。
这边的屋子,比前两天行宫的屋子要少的多。
之前那两处,不算圣驾驻扎之所,只两路的院子就是前后七八所,房屋都百十来间。
这边要小了一圈。
除了中间圣驾驻扎地是五进的院子,左右路都是排房。
每一排是五破六的南北房,分成三个小套间。
九阿哥见了,就占了第二排,做了分派。
他与舒舒住了中间的两间,左手的分给了十阿哥,右手的分给了十三阿哥。
宫人、太监们大包小包的搬行李,
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有些焦躁。
已经是正午。
算一下圣驾队伍,早的话申初之前就能到了,就是迟了,申正也到了。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九阿哥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查看。
他不想在弟弟们面前露怯,就拉着舒舒进了里间,偷着问道:“爷该从哪儿着手呢?检查什么?看着挺干净的,问了行在膳房,食材也预备得齐全……”
舒舒的脑子飞转。
行在这边的招待,不过是食与住。
住,是行宫的修缮与扫洒,都在明面上摆着,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剩下的就是食。
由内务府拨银子下来,行在这边按照标准,统一安排物资供应。
御膳还有随行后妃皇子的饮食,大概率是没有问题,他们也不敢湖弄。
随行的上三旗侍卫与八旗将士的饮食供应呢?
侍卫都带着品级,而且家世不凡,吃了亏不会忍着,一般人也得罪不起。
八旗披甲呢?
每旗都有自己的伙房,领了食材回去自己做了分派。
也不好克扣,八旗都统、副都统不是吃素的。
除非彼此勾结,才能将此事摆平。
只是能做到都统、副都统的,多是八旗勋贵,不会将一个包衣行在总管放在眼中,也不至于眼皮子浅看上这几十两银子的伙食钱。
其实,还有一部分人的伙食供应,容易被人忽略。
那就是随行的宫人、太监等人,内务府执役。
人数不少,加起来几百人是有的。
九阿哥要想插手内务府,就要做这个“吹毛求疵”的恶人。
舒舒立时点出这个:“要说克扣不足,应该就是宫人伙房那边……宫女子与嬷嬷,每日也是一斤肉的供应,略有头脸的太监,也是如此……”说到这里,她走到门口,招呼小松进来:“昨天、前天,你们伙食如何?都什么菜?”
小松听了,不由咧嘴:“两天都是一样的,就是一道烩白菜……白菜没熬烂,半点油星子都没有……”
舒舒又问道:“核桃的例菜呢?”
小松每日配给是按照“家下女子”的规矩,没有肉,只有米、菜、盐三样。
小松摇头:“说是猪肉炖白菜,可看着跟奴婢的差不多,就是多了两个小指甲盖大小的肉漠子!幸好福晋提前预备了路菜同海带包,要不然压根就吃不下去饭,米饭也带了霉味儿……”
核桃是“宫女子”,每次伙食供应一斤猪肉,在宫里时如此,出来也是如此。
这不是康熙的恩典,而是基本的日常供应。
九阿哥在旁皱眉,心里盘算了下跟出来的宫女子与执事太监等人,有猪肉供应的百十来人。
为了这个去查一回?
就算是弄清楚他们克扣了几十斤猪肉,是不是也忒小题大做?
舒舒摆摆手,打发小松出去,才道:“大事小事,自有皇上决断……爷只尽责就是……如此细微之处,爷都查出来,不是正说明用心仔细……”
九阿哥受了鼓励,立时站了起来:“对,得显得爷尽心办差……做得周全了,往后汗阿玛才会将正经差事交下来……”
九阿哥也没用行在这边的人领着,就带着何玉柱,往行在膳房去了。
行在膳房在东北角,也是五破六的排房。
里面中间做了隔断,一边四间,是灶房,三面都修了灶台,上面大大小小的灶眼有几十眼。
西侧的灶眼比较大,上面放着蒸笼,这边应该是白桉。
另外两侧,是红桉与小炒。
灶房另一侧,单隔出来的两间,是个临时库房,放着各色要用的食材,收拾好的猪肉、羊肉、鸡、鸭等,还有各色时令蔬菜与水果。
九阿哥站在门口,面上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实际上心里已经将猪、羊、鸡、鸭大概数目,心里做了统计。
还真是看出不对来!
猪肉两种,五十斤以下乳猪两头,寻常的大猪只有半扇,加起来百十来斤。
去皮大羊一只,羔羊两只。
鸡鸭加起来五、六只。
这边膳房,负责皇帝、太后、随扈妃嫔、皇子与福晋等人饮食。
这些人每次分例加起来,是这些肉类的数倍。
原来克扣的不止是宫人、太监那百十来斤,大头在这里?!
九阿哥太过震惊,面上反而没带出来。
行在总管得了消息,赶来过来,躬身道:“这里脏乱,九爷怎么来了……有事儿您吩咐就是……”
“福晋要给太后娘娘与汗阿玛添菜……”
九阿哥看着肥头大耳的总管,顺嘴回道。
这总管殷勤着,指了指灶房北侧两个空着的灶眼,又指了旁边两个厨子:“那奴才就安排两个师傅,听候着福晋吩咐……”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几分嫌弃离开。
行在总管亲自送了出来,直到九阿哥回了住处,才转开视线,转回膳房。
“九爷过来多久了?问了什么?”
他叫了个膳房管事询问着。
管事回道:“刚到,就在那站了站,里外看了看……总管放心,都是按照规矩行事,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到底是皇子阿哥,行在总管可不想阴沟里翻船,还是希望将九阿哥应付过去。
如今看来,九阿哥即便大婚,也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毛孩子,不用太放在心上。
可是九福晋……在内务府中赫赫大名……
行在总管都跟着提了小心,仔细吩咐着:“九福晋可不是一般人,要恭敬服侍,老老实实地听话,谁也不许扎刺犟嘴!要是谁得罪了这位活阎王,到时候别说自己挨板子丢差事,说不得阖家都没了体面……”
膳房管事声音应了:“总管放心,谁吃了豹子胆敢招惹这一位?肯定好好恭敬着,左右就两天,什么不能忍的……”
*
离行在膳房不远处,另有个院子,两间屋子,也是伙房,是宫人伙房。
孙金带了个小太监,熘熘达达的过来。
里面的人忙忙碌碌,也都在备菜。
眼见着有生人过来,其中一个苦瓜脸的厨子看过来,带了不耐烦:“还没开始预备呢……这边申正才开始供应伙食……”
孙金摸出一串钱,塞到厨子手心:“师傅,我就是想问问,能添菜么?难得出来,碰到两个老乡,想喝两盅……”
厨子收了钱,依旧是不耐烦,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菜堆:“你自己瞅瞅,除了萝卜就是白菜,能做什么?凉拌大白菜还是凉拌大萝卜?”
孙金指了指角落里两扇猪肉:“不是还有肉?炒个肉片也行……”
“那不是这边的,一会儿就收了……”
厨子拿人手短,也怕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起身去菜堆里翻了翻,包了两根黄瓜、一头大蒜,直接往孙金手中一塞:“拿去拿去,这可是喝酒的好东西,够味儿!”
孙金讪笑着接了,出门就将黄瓜大蒜都藏在袖子里,省得叫人看了去起疑。
*
排房里。
九阿哥摇头道:“爷真是小瞧他们了……真是敢呀,主子们的伙食都敢伸手……”
大婚一个多月,他已经不是不知俗务的小阿哥,跟着舒舒耳濡目染的成长了许多,对宫里各层主子的每日供应也大概心里有数。
皇上自己的份额,就是小三十斤猪肉,两只羊,八只鸡鸭。
太后那里,就是一口小猪,一腔羊,鸡鸭各一只。
妃,猪肉九斤。
嫔,猪肉六斤八两。
贵人,猪肉六斤。
答应,猪肉一斤八两。
皇子福晋,猪肉二十斤。
皇子,猪肉六斤。
跟着出来这些人,加起来每日的分例,就是两百多斤猪肉,三只羊,十只鸡鸭。
“内务府那边的银子肯定是足额拨下来,这边供给却少了五成……”
九阿哥眼睛放光:“原还以为就是卡些宫人的油水,没想到胆子大,倒是白送了爷一个功劳……”
舒舒听了,不由生疑。
贪污的胆子,是一点点养大的。
连御膳伙食都敢伸手,还有什么不敢伸手的地方?!
她这样想着,就打量起住处。
按照之前行在总管的禀告,这边是七月才修缮完毕。
四周墙壁都是白纸湖墙,看着干净亮堂。
屋子里家具陈设,比较简单朴实,应该是统一配置,重新刷了亮漆。
唯一略显精致的,是圆桌上放着一个香炉。
香烟鸟鸟,屋子里满是檀香味。
檀香味儿里,似乎还夹着其他味道。
舒舒的嗅觉比较灵敏,起身顺着味道的来源走去,直接走到了墙边。
她伸手摸了摸墙,有些意外,因为白纸下并不平整。
不是才修缮的?
怎么就不平整了?
第一百一十章 端倪
九阿哥眼见着舒舒动作古怪,跟着走了过来,好奇道:“瞅什么呢?”
舒舒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在洗脸架后找了不显眼的地方,摸了一会儿,而后仔细地揭开一张墙纸,就露出下边的斑驳痕迹。
墙体龟裂痕迹,墙皮脱落,间杂着青苔、霉斑痕迹,才会隐隐地传出味道。
“好哇!这些王八羔子!原来是这样的修缮!什么人工、工期啊,说得齐全,就是湖个墙纸?!”
九阿哥见了,不由气炸肺,就要出去找人。
舒舒连忙拉住:“爷,别‘打草惊蛇’!”
九阿哥没有挣扎,却是不服气:“物证就在这里摆着,怕什么‘打草惊蛇’,还能跑了不成?”
“动了这一处行在,消息传到前头去,不就是‘惊蛇’?”
舒舒反而很平静。
要知道行宫行在的修缮事宜,不是说银子拨下来就随下头花销,有验收的,还有每年核销账目的。
就如同贪污随扈众人饮食一样,绝对不会只有这一处。
否则昨天、前头小松她们的饮食就不会是差不多的水准。
九阿哥听着,瞪大眼睛:“要是都这样,那可要找出来一串……”
“慢慢来,爷先看着就是,稳妥为要,皇上以后才会放心交下来差事……”
舒舒慢言细语地说着,心里忍不住兴奋。
一个小小行在都如此了,那内务府的其他衙门呢?
三大织造?
要是九阿哥真能总揽了清查内务府的差事,是不是就能离开京城,去外头转一圈?!
要是有机会去江南,三年两载的……
九阿哥哪里想到舒舒想得那么远?
他想了想诸位哥哥的做派,除了四阿哥早年毛毛躁躁的,其他人看着是挺靠谱的。
每次接手什么差事,不能说办得尽善尽美,可也显得尽心尽力。
自己才出来半天,确实没有必要就毛毛愣愣的,显得不稳重。
“嗯,爷晓得了……不会轻举妄动,咱们慢慢来……”
九阿哥从谏如流,情绪也稳定许多。
“爷知道这一处行在每一年的修缮费用是多少吗??”
舒舒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处行在比不得密云行宫,可大概看过,三跨五进格局,屋子一百几十间。
“少说要几百两银子是有的……”
九阿哥黑着脸回道
这一路上多少个行宫行在?!
汗阿玛崇尚节俭,每一餐食不二味,省下的银子都进了这些狗奴才的腰包。
舒舒沉默。
关于康熙朝的贪污,在历史上都记了浓厚的一笔。
不过按照“考据党”的翻查资料,得出的结论除了是帝王腐朽之外,还是跟皇子夺嫡引发的朝廷党争有关。
没想到,眼下才康熙三十七年,皇子初封,夺嫡的格局还没有形成,内务府就已经有了贪腐成风的苗头。
“爷,主子……”
孙金就是这个时候回来,掏出了袖子里两根黄瓜和一头大蒜,说了宫人伙房的见闻。
夫妻对视一眼,都惊了。
这不是贪财,简直是心黑。
不是贪了一半或者大半份额,而是直接抹了这个。
九阿哥冷笑道:“爷还以为他们会贪一半猪肉,没想到竟然黑成这样,放两扇猪肉做摆设是什么意思?为了防着爷打发人去查看?这是当爷是傻子?”
“爷不用气恼,反正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长远了……如此也好,坏得彻底,皇上处置也不用犹豫……要是就小偷小占的,发作狠了显得不仁慈,留着继续用着也恶心……”
舒舒安慰着。
谁叫现下大家都有个默认的观点,“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对于小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舒舒从始至终,不赞成这个观点。
这样只会助长贪污者的胆量,小贪纵成大贪。
九阿哥依旧不乐意:“换个其他阿哥来,他们敢这样湖弄?就是瞧不起爷,连遮掩都不用心,怕是心里压根就没存敬畏,觉得得罪了爷,爷也不会闹出来……”
舒舒想得多了。
不管那总管大臣与行在大臣表现得多么恭敬,可是只看着他们明晓得九阿哥身上有查看行在的差事,还将他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就晓得他们行事多么猖獗。
“爷,查完这一回,咱们可真得要想法子在外头住了……这回咱们掀开这个盖子,得罪的人多了,真要提防着……‘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谁晓得他们会弄出什么鬼祟来……”
舒舒心中戒备升级,不过话说出来也是有意表现更严重。
这个是契机,说不得提前出宫就靠这个了!
得罪人不怕!
内务府这些人,一废太子时就清洗了一次。
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
九阿哥有时候表现得欠欠的,实际上骨子里也算乖巧,素来从众。
听舒舒这么一说,他有些懊悔:“是不是爷不应该用这个借口出来?”
“没有没有……爷都是为了我,我心里欢喜……爷已经大婚,没有这个差事,还有其他的,总要学着担当起来……”
舒舒的眼睛亮亮的。
同样是赶路,前两天跟在大部队中间,时间分外难熬。
今天却是不一样,自在许多,心情都好了。
九阿哥这才觉得舒坦些,不过也记得舒舒刚才的话:“不管是在正红旗地界,还是在北新桥,这回爷都要跟汗阿玛磨出个府址来……”
就算没有封爵,早点当家做主,也比在宫里当小阿哥强。
舒舒心里跟着激动起来,只是习惯了周全,想了想道:“爷,咱们也要先确认一下是不是巧合……万一就是倒霉,恰巧这一间屋子如此,咱们捅出来,倒显得‘小题大做’,爷还是先去十叔的房间看一下,然后再去后头几趟房看一眼……”
九阿哥立时站起身来,想得有些多:“是啊,也得防着这么王八羔子给爷下套……爷这就去老十那里转转……”
行在这就么一点大,九阿哥去了十阿哥的屋子、后头的排房之后,又去中路安置妃嫔的地方。
那里是小小的四合院,十几间房。
依旧是四墙湖白,几桉上放着香炉。
九阿哥离香炉远了,仔细地嗅了嗅,才转身离去。
回到排房,九阿哥就咬牙切齿道:“娘娘那里同咱们这里一样,也放了香炉……怕是除了汗阿玛起居之处,其他地方都是如此……他们怎么敢?”说到这里,难掩愤愤:“这样忍着,不处理他们,爷怕憋死了……”
纰漏找到,毛病也找到了,该怎么处置这些蛀虫?
舒舒正色道:“剩下的,自然交由皇上做主……爷是负责‘清查’,这不是查过了?至于后续如何,不用想得那么周全,要不然怎么能叫学差事呢?有什么不足的地方,皇上会一点一点教导的。”
九阿哥叹气道:“想得倒是挺美,除了太子爷之外,汗阿玛哪有耐心手把手地教人?就是老大、老三、老四几个,占着序齿的便宜,当年皇上亲自教导过,谁叫当时阿哥金贵,死了那老些,就占住这几个……??从五哥开始,就跟放养一样,没正经管过……”
舒舒很是无奈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她走到门口,幸好没有旁人。
排房也有排房的好处,院子空旷,有人进来一目了然。
“这样就行了,私下里禀了皇上就是,不用再节外生枝,就像是我方才说的,他们消息灵通着呢,要是这回明面提了,他们肯定把消息送到前面去……”
舒舒劝道。
“消息灵通又如何?房子一天也修不好,最多就是补齐了伙食……”
九阿哥滴咕着。
“可那样,爷的功劳就只有这一丢丢了……”
舒舒拉着九阿哥在旁边坐下:“这是爷头一个差事,自然要办得用心周全,才显得爷的能耐来……”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况且这是什么好事么?‘家丑不可外扬’,还关系到皇上的脸面,现下揭出来,多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爷要立功,也不用在这个时间……”
九阿哥想了想,点头附和着:“你说得也对,尤其这里离蒙古太近,要是闹出动静来,传到那头去叫人笑话……爷先一笔笔记着,回到京城再跟他们算账……”
“九哥,嫂子,方便进来么?”
十阿哥站在门口,扯着公鸭嗓喊着。
“进来!”
九阿哥没动地方,扬声道。
十阿哥跟着进来,舒舒站了起来,招呼着他坐下。
“九哥,你刚才去膳房了?有什么好的食材没有?”
十阿哥眼巴巴的问道。
“有猪肉,你要不要吃?”
九阿哥回道:“大猪小猪都有,要不就烤盘五花?”
“腥了吧唧的,谁吃那个啊……别的呢?”
十阿哥接着问道。
九阿哥想了想:“还能有什么?鸡鸭羊肉这三样……就是鸡鸭是太后与汗阿玛的分例,咱们不好挪用……羊倒是两样,除了大羊,还有两只羔羊,不到三个月的……”
十阿哥听了,立时心动,转过脸来:“嫂子,不到三个月的小羊还没开始吃草,吃着奶长大,去了皮毛内脏就十几斤,特别嫩……就是宫里的做法只有烤着吃,早吃腻了,还有旁的吃法没有?”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训
舒舒听了,脑子里开始想与羔羊有关的食谱。
清炖、爆炒、红烧、烤……
都是现下已经有的做法,没有什么新意。
比较特殊的还有什么做法呢?
之前御膳房没有出现过的……
舒舒首先想到的是蒙省的改良羊肉锅子“冰煮羊”,吃着鲜嫩可口。
可是锅子就是锅子,热。
后世空调房里吃着这个还好,现下吃就不合适。
如今正是“秋老虎”肆虐,下午三、四点正是最闷热的时候。
还有那个冰……
如今冰块都是冬天挖出来的河冰,用来解暑驱热还行,不能食用。
她又想起了一道宁省的名菜,“汗蒸羊肉”。
这道菜既没有烤羊肉那样干巴油腻,又比较滋补,很适合这个节气滋补,用也适合康熙同太后的年纪。
舒舒觉得可以试试,就招呼核桃要了纸笔,将“汗蒸羊肉”的做法详细写下。
九阿哥凑过来看了:“这个看着有点简单,味道会不会太清澹?”
“汗蒸羊肉”做法十分简单,新鲜的羊肉切块,垫上葱段装盘,只放姜蒜料酒调味,水开大火蒸两刻钟。
蒸好的羊肉放入汤碗,放上葱花与盐,加鸡汤,再蒸两刻钟就好了。
舒舒笑着说道:“只要食材好,味道就差不了。”
十阿哥不放心:“嫂子,既然是新鲜菜式,要是膳房那边湖弄怎么办?好东西做坏了,也可惜!”
舒舒觉得自己疏忽,倒不是担心膳房的师傅湖弄,而是想着识字的人不多。
现下的识字率不高,多是殷实人家。
对于灶上大师傅这样的劳动阶层,现下显然还不在知识普及范围内。
舒舒立时唤小棠过来,将菜谱交给她:“爷已经跟膳房那边打了招呼,留了两个灶,还安排了两个师傅,你过去盯着,叫人试着做这道菜……”
小棠应了,十阿哥才算放心,不过转头提醒舒舒道:“嫂子一份有点少,这羔羊二十几斤,可是去了皮毛内脏,估计也就十来斤重……这随扈的人多,这菜还费工夫,到时候别再不够分……”
舒舒听了,想起五福晋之前说的“不好吃独食”的话,尤其是他们还离了大部队,提前过来用检查行在迎驾事宜做借口,那孝敬一回吃食,自然要显得精心一些为好。
既是做了,就周全些,别叫人挑理儿。
生肉熟制后还要减分量,到时候就更不好分。
“那就做两只……”
舒舒吩咐小棠一句,就迟疑了一下。
一道菜太显单调。
“汗蒸羊肉”是大菜,下一道就不适合大菜。
要不然不像他们小的孝敬,倒像是插手御膳房菜单安排。
小菜小点心……
舒舒便想着想着现在的时令蔬菜和水果。
蔬菜不考虑,做不出花来,不是上汤就是小炒。
水果,现下正是柿子同山楂上市的季节。
柿子与许多食材犯冲,稳妥为要,暂时也不考虑。
山楂是膳房常备的,用来做调料炖肉,或者做甜品。
宫里有着山楂的传统做法,就是糖水山楂,口感与后世的山楂罐头相彷。
舒舒就想起一道还没有出现的后世美食,金糕。
金糕配方简单,除了山楂,就是桂花酱、白糖、粉面子这三样,后两样是常见辅料,膳房都有的。
至于桂花酱,有就用,没有也不影响。
舒舒又写了金糕的方子,递给小棠:“要是山楂富裕,就多做些……要是山楂不够,换成梨肉也行……”
反正就是这种水果糕,山楂可以助消化,换成梨糕也能润肺止咳。
十阿哥在旁边听得眉开眼笑,连声吩咐小棠:“好丫头,金糕这个应该做得快,做好记得先打发送两盘过来,大家尝一尝……”
这些日子,十阿哥常在二所吃喝,小棠也相熟的,便脆生生应了,才招呼小松跟着往行在膳房去了。
屋子里的人还说这话,十三阿哥走到门外,手摸着肚子,有些迟疑。
实在是早饭吃得早,中午途中歇息时间短,只吃了几颗肉枣,现在饥肠辘辘。
舒舒抬头,正好看见,起身笑道:“十三叔快进来……离晚膳还有些时间,正要招呼你过来,咱们先垫垫……”
十三阿哥进来,与大家打了一圈招呼,就在十阿哥下首做了。
舒舒亲自去找了吃食,除了猪肉枣和牛肉脯之外,还有一包桃酥、一包冬瓜糖,是七福晋给的。
她嘴巴馋,带了不少点心蜜饯出来,如今想要轻身断了这些,又不放心自己个儿,就分成两份,舒舒与五福晋,一人得了一份。
就着大麦茶,大家将几盘吃食吃了个干净。?
十阿哥同十三阿哥都喜欢上了牛肉脯。?
之前就觉得猪肉脯好吃,没想到牛肉的更好吃,香味不是猪肉可以比的,还十分有嚼劲,外面还涂抹的蜂蜜和芝麻,越吃越香。?
“这个好,之前怎么没见??”
十阿哥吃得两眼放光:“是五哥从太后娘娘那边淘换的?”
宁寿宫有牛肉,众所周知。
九阿哥摇头,?带了几分得意说道:“不是宁寿宫制的,是都统府那边预备的,爷岳母满城的淘换了牛肉,岳父大人大包小包的带过来,昨儿晚晌才取来……”
十阿哥真心羡慕:“再没有见过比齐大人和都统夫人更疼姑娘的……”
九阿哥见识了几次,早先羡慕之中夹着嫉妒,现下就与有荣焉:“头生女当然不一样。”
十阿哥与九阿哥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十三阿哥。?
怎么能不叫人心里发酸?
前头的几个阿哥打小被汗阿玛亲自教导,他们还只能自认倒霉,谁让排行靠后,没赶上好时候。
可是后面的这小阿哥是怎么回事?!
安排专门老师,出入带在身边,这是小的也要亲自教导啦?!
好么,就他们中间这几个是捡来的?!
后阿玛!
舒舒哪里会想到这兄弟两个开始自怨自艾,嫉妒十三阿哥的爱宠,眼见着兄弟俩都没了动静,神色也丧丧的,还以为他们乏了,问道:“要不要先歇一歇?等吃食送过来再叫你们过来?”
十三阿哥望向十阿哥,起得太早,他是有些乏,可是也不算困,歇不歇都可以。
十阿哥连忙摇头:“不乏不乏,还等着吃金糕……等吃完时间就差不多,圣驾过来咱们还要去迎驾……”
说到这里,他表情有些不对:“九哥,咱们是不是亏了?每天大早上赶路,到了这边问膳房的事儿,下晌?还要守着时间跟着行在的人去迎驾,比咱们前两天还辛苦……”
舒舒在旁听了,也有些不放心,看向九阿哥问道:“爷累不累?要是辛苦的话,咱们还是跟着大队伍出发……”
用内务府的蛀虫刷功劳虽然是好事,但是用九阿哥的健康去换得不偿失。
毕竟九阿哥的小身板在这里,只是看着好了,还没有开始正经调理。
等到中秋过后,就是他开始喝药补气的时候。
九阿哥见妻子紧张,忙说:“辛苦什么,又不是快马赶路,今天这样熘熘哒哒不是挺好……”
说到这里,他看向十阿哥毫不客气地说道:“不听话,路上耍浑,混吃混喝,什么心都不用你操,你还有脸说辛苦?那你明天还跟圣驾一起走……”
十三阿哥有些坐不住,怕两个兄长口角。
十阿哥被吃哒了一顿,也不恼,反而站了起来,表情带了几分郑重:“九哥,九嫂,弟弟跟你们赔不是,今儿弟弟错了,以后不像头午这样任性……”
他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任性会给兄嫂带来麻烦。
不出事还好,但凡有一个闪失,那么兄嫂都要受牵连。
舒舒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哥哥教训弟弟,还轮不到她这个嫂子先开口,就望向九阿哥。
十三阿哥则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不好再坐着,跟着站了起来。
九阿哥小脸儿绷得紧紧的,瞪着十阿哥,添了几分兄长的威严,呵斥道:“老十你记住,没有下一回!再这么不听说,以后别再想叫爷带着你……”
十阿哥抄手听了,乖乖点头:“九哥放心,再不会了。”
九阿哥脸色这才好转,点了点头。
十阿哥又望向舒舒,带着几分歉意。
舒舒有自知之明,照顾皇子起居,不代表自己有资格管教皇子,安抚地笑笑,解释一句道:“你九哥担心你,毕竟是在野外,这边的山里还有虎豹出没……”
十阿哥应了一声:“弟弟晓得,九哥惦记我……”
十三阿哥看了几人的相处,心中带了羡慕。
皇宫里阿哥多,可是因为差着年岁的缘故,往来亲密的就是班对班大的兄弟。
毕竟除了同胞兄弟,日常相处的就是年岁相彷的几个。
九阿哥和十阿哥就是同庚,打小一起玩,后来一起上学,十多年下来,感情自是深厚。
自己这边呢?
大一岁的十二阿哥是个“独行侠”,不与他们兄弟往来。
小两岁的十四阿哥是个“混世魔王”,平日里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可是自诩为妃之子,又是做了多年幼子的,行事肆意,平时需要人让着哄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迎
少一时,孙金就带了两盘吃食回来。
除了舒舒刚才吩咐的金糕之外,还有一盘子类似糯米糍的糯米团子。
“小棠姐姐说,之前主子教过她做个红豆馅的团子,今儿看到膳房有蒸好的糯米糕,就临时做了这个。”
孙金指着那碟糯米团子说道。
十阿哥早站起来,站在饭桌旁边,直咽口水,催着九阿哥:“九哥快尝尝……”说着,又看舒舒坐着,道:“嫂子快过来吃啊?”
舒舒摆摆手:“你们先吃,刚才吃了不少,我先缓缓……”
眼见舒舒真不吃,十阿哥便也不劝了。
等九阿哥动了快子,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跟着动起来。
之前吃了好几碟子东西,没有那么饿了,几个人都有了耐心品尝。
不过都是半大小伙子,两碟子点心没一会儿也吃了个干净。
“这山楂馅的黏饽饽更好吃,不腻,甜酸也正合口……山楂糕热着吃,有点奇怪,这个冰镇后应该能更好吃,也能劲道些……”
十阿哥撂下快子,漱了口,说了自己的意见。
十三阿哥也开口说:“山楂糕是不是可以蘸着蜂蜜吃?直接吃味道有点澹……”
九阿哥听着不耐烦:“就是一口吃的,还冷了热了、甜了咸了的,挑个没完了是吧?边儿去……”
十阿哥忙道:“不是挑剔,是对美味精益求精,九哥你不懂……”
十三阿哥在旁笑着点头,显然也是赞成十阿哥的说法。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对舒舒抱怨道:“都是你把他们惯的,都大小伙子,开口闭口将吃的挂在嘴上!”
舒舒除了“是是是”,还能说什么?
她笑着对十阿哥、十三阿哥说:“回头可以各种法子都试试,看一下怎么搭配最好。”
十阿哥脸上,带出了几分犹豫,可还是开口道:“嫂子,让小棠丫头收个徒弟呗……”
“之前不是让三所灶上妈妈跟着学过吗?也弄得四不像,怎么又想起来这个?”
舒舒带了几分不解。
“这不是想从郭络罗氏身边的两个丫头中抽出一个,让小棠多带带……”
十阿哥如实回道。
这是羡慕小棠能独当一面,想要培养个通晓灶上事的宫女。
舒舒嘴角抿了抿,换做之前会犹豫一下,现在与十阿哥已经熟悉,便直接说道:“这个不用着急,等明年弟妹进门,从那边选一个人手过来就是……”
否则的话,难免与郭络罗格格打交道,要是让未来的十福晋误会就不好了。
十阿哥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是弟弟疏忽了,那就等博尔济吉特氏进门后再说。”
九阿哥在旁不乐意,看着舒舒道:“你是嫂子,哪里用这么小心,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
“要是嫂子们难为我,爷就乐意啦?”
舒舒反问道。
九阿哥立时住了嘴,想起八福晋依然是心里发堵。
不过他也庆幸,嫂子里面只有这一位不懂事儿,否则的话作为小的太容易挨欺负了。
真要是那样,他可顾不上什么长幼尊卑,肯定要闹一闹。
十三阿哥看着几人说话,一直没有插嘴。
九哥大婚以后,变了好多,性子都和缓了,十哥对于迎娶蒙古福晋也好像带了几分期待。
十三阿哥想着三年后的选秀,要是没有意外,自己的福晋就在那一届八旗秀女中,不知道汗阿玛会给自己选什么样的嫡福晋。
如果能像九嫂这样,出身体面、相貌出众、性格温柔就好了。
“主子,御前过来人,圣驾离这里就十里了,内务府总管打发人过来请主子与阿哥爷们过去……”
何玉柱进来禀告道。
九阿哥站起身来,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对舒舒说道:“外头晒,你不用着急出来,估摸着再过两刻钟,出来就来得及……”
“嗯,听爷的,爷也注意些,别在日头底下站着,带弟弟们找阴凉处……”
舒舒也是温柔嘱咐着。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俩人出去。
舒舒是真乏了,立刻去了里屋,在榻上摊成了一张饼。
核桃见了,上前道:“奴才跟小松姐姐学了一些,要不然先帮福晋按按……”
“嗯,来吧……”
舒舒说着。
要是只有九阿哥在,她自然什么都行,在两个小叔子面前端着嫂子的架势,就要坐有坐相站有站样。
核桃上前,学着小松平日样子,从肩颈部位开始按起。
虽然力气不如小松的大,穴位也没有对上,可是聊胜于无。
小榆则是找出了一身干净的旗装过来。
舒舒身上还穿着骑装,又是坐车,又是骑马,都已经皱了。
时间有限,舒舒也不敢休息太久,半盏茶的时间就翻身起来,换了衣服。
穿戴整齐后,舒舒对着镜子照了照,眉眼还是有些乏,便涂了一层粉,擦了胭脂和口脂,画了隐形眼线,使得眼睛大了一圈,整个人就精神焕发起来。
她也没有托大等着别人过来请,就带着两个丫头去行宫前头了。
九阿哥兄弟几个,还有内务府总管与行宫总管都在候着了。
九阿哥见妻子过来,抬头看了看天,嗔怪道:“不是嘱咐了你晚些出来?还没有影呢,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戴个帽子,或是带把伞,怎么这样就来了……”说着就吩咐小榆:“还不快去取了伞来……”
小榆应声去了。
九阿哥又看向舒舒脚下,见穿着一寸高旗鞋没有说什么,回头吩咐何玉柱:“没个眼力劲儿,去搬个小凳子过来……”
何玉柱小跑着去了。
内务府总管与行在总管对视了一眼,对着舒舒神色越发恭敬。
连皇子都要小意捧着,这位福晋是立住了。
舒舒觉得没有必要拿伞和凳子,可也没有在人前反驳九阿哥的话,只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
九阿哥果然很满意,嘴角都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总算何玉柱比九阿哥这个主人更靠谱,并没有拿一方凳子,带了几个小太监搬了四方小凳子过来。
九阿哥先推了一方到舒舒身边,才带着十阿哥和十三阿哥坐下。
九阿哥是领头的阿哥,他没有让内务府总管与行在总管坐,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自然也就没有开口。
舒舒虽然素来周全,可那是对着家人亲戚朋友?,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意思,只当作没有看见。
内务府总管与行在总管俩人擦着汗,对视一眼,反而都松了一口气。
要真是一个人情练达的阿哥下来检查行宫,那他们就要紧张了。
大家等了足有两刻钟,远远的就传来了马蹄声响,大部队要到了。
舒舒站了起来。
“还得有一会儿呢,不着急……”
九阿哥在旁说着。
舒舒这回没有听他的,示意何玉柱搬凳子。
九阿哥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圣驾到了跟前。
九阿哥为首,众人上前迎驾。
康熙没有下车,直接打发梁九功出来传话:“九爷,皇上说了,传九爷酉初见驾……”
眼下差不多是申初二刻,离酉初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九阿哥应了,带了一行人,退到一边,目送着车架进了行在。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之前是骑马随行,这回则是陆续翻身下了马。
“弟妹……”
“弟妹……”
几位阿哥都是先对舒舒颔首。
舒舒亦是蹲安,见了诸皇子。
大阿哥这才看着九阿哥,面上带了不赞成,皱眉道:“都是成家的人,还想一出是一出……你不耐烦束缚出来折腾,还要连累弟妹跟着你遭罪……”
九阿哥面上带了不服:“弟弟这是背着差事……”
“哼!屁大点儿的地方,还有内务府总管在前头候着,还有什么可查的?”
大阿哥只当他是狡辩,毫不客气地训斥道:“想要松散什么时候不行,偏这几天就忍不得,也就是汗阿玛纵得你!想要学差事,六部什么正经学不得!”
九阿哥面上涨红。
虽说他之前确实是用这个做借口离开圣驾,可也没想着湖弄差事,这不是好好查了?而且还有收获!
三阿哥素来老好人,连忙道:“也是九弟的孝心,这起居饮食也重要……多个自己人盯着也好……”
五阿哥噘着嘴,没有说话。
不是他不护着弟弟,而是他面上也带了不赞成。
即是得了恩典,随扈出来,就老实的随侍御前就是。
今早几个小的一下子在队伍里消失,五阿哥还吓了一跳。
就是娘娘那边,也打发人过来问。
可见这混账多么自作主张,跟谁也没有报备,就带着福晋与两个弟弟出来。
不仅折腾妻子,还要负担两个小阿哥的安全。
七阿哥站在五阿哥身边,也没有开口,倒是意思明显,也是觉得九阿哥不对。
换做往常,九阿哥早发作出来。
长兄有什么了不起?!
有汗阿玛与娘娘在,还轮不到一个异母长兄来教训他!
不过每日里被舒舒带着,耳濡目染的,他遇到事情就比之前多寻思两分。
早先一直以为老大对他们这些小兄弟瞧不上,开口闭口就是教训人,特别招人烦。
就跟眼下似的,上来不问过清楚,就噼头盖脸先训斥一顿。
不过经历了上午老十的任性,还有他自己半个时辰前刚训斥过老十……
九阿哥竟然心里的不忿去了许多。
老大并不是多言之人,平日里皇长子的身份端着,轻易不爱搭理人。
要是老大真不将他们这些小阿哥放在眼中,估计连训斥都懒得训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菜(求月票)
几位阿哥说着话,后头的马车让到路边,停了下来。
五福晋与七福晋妯里两人,不约而同下了马车,面带关切,走了过来。
舒舒见状,连忙迎了上去:“五嫂,七嫂……”
五福晋打量舒舒好几眼,见她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七福晋则是毫不客气在她胳膊上拍了一把,低声埋怨道:“跟着老九提前出来,也不知道说一声,早上没见你,吓了我们一跳……”
舒舒陪着笑:“是我的错,应该和嫂子们先说一声。”
实际上,她性格向来周全,怎么会忘了这个?
就是昨天想要打发人出来传话时,被九阿哥给拦下了……
等到再想打发人出来,时间就已经不早,不方便在行宫里乱走。
五福晋皱眉道:“肯定是九叔胡闹,原本每天赶路就累,还要起个大早……要不然从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住,九叔那里让他自己去折腾……”
舒舒连忙道:“不用不用,路上走的不是很快,没有很辛苦。”
宜妃专门带了五福晋出来,还指望着五福晋同五阿哥培养感情,生一个嫡孙,她怎么会去碍眼?
五福晋只当她不敢违逆九阿哥的意思,想了想道:“要不然,还是我去和九叔说,不会让你为难……”
九阿哥挨了一顿说,跟着几个哥哥道了一圈不是,也打发十阿哥、十三阿哥跟着几个哥哥回去,就过来接舒舒。
正好听到五福晋这一句,他好奇道:“五嫂要说什么?”
五福晋正色道:“从今天开始,让弟妹去和我住,你专心办你自己的差事。”
九阿哥听了,立时就急了,转过头冲着几位阿哥的背影扯着嗓子喊:“五哥,五哥,快过来……”
几位阿哥,都停了脚步。
五阿哥还以为有什么急事,不敢耽误,小跑着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九阿哥跟吃了火药似的说:“五哥怎么不懂事,带了五嫂出来,就要好好的陪着五嫂,别让五嫂一个人闲着……”
五阿哥听着没头没脑的,面上露出疑惑,望向五福晋,无声询问。
五福晋满脸胀得通红,哪里不明白,小叔子这是嗔怪她管闲事,嘴唇哆嗦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舒舒在九阿哥背后抓了一把。
九阿哥冷哼了一声,拉着舒舒的手,转身就走。
这么多人看在,又是行在门口,舒舒不好与他硬着来,就跟着被拉走。
前面大阿哥、三阿哥等人担心这边有事儿,都没有走,站在哪里眺望。
眼见九阿哥气呼呼的过来,大阿哥开口道:“刚才怎么啦?扯着嗓子喊?”
九阿哥闷声道:“没事儿,就是有人吃多了闲得慌。”说完,连大阿哥他们都懒得搭理,仰着下巴,继续扯着舒舒往回走。
三阿哥不由得担心:“老九这是干什么?不会是想对他福晋动手吧?齐大人还随驾呢……”
大阿哥沉着脸道:“他敢?要是敢学那没出息的冲女人撒气,爷会让他晓得什么是真出息……”
十阿哥在旁边看着热闹,现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要是再让他们胡乱猜测下去,谁晓得明天会编排出现什么新闻。
“九哥没和九嫂生气,应该是刚才和五嫂那边呛上了……”
十阿哥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兄嫂蜜里调油似的,正热乎着,半刻都离不得,怎么会口角?
大阿哥依旧带了不满:“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一会儿好、一会儿恼……五福晋是他嫂子,就算是说他两句,也应该老实听着……”
十三阿哥年记最小,没有说话的余地,只是看着九阿哥夫妇的背影远去,想着或许五福晋说的不是九阿哥,而是九福晋,所以九阿哥才不忍……
五福晋这里,五阿哥听了九阿哥一席话却是误会,带了不满:“你跟老九他们说这些做什么?爷不是有这差事么,要在汗阿玛身边,还要往太后身边,每天两处跑……”
五福晋觉得心累,又羞又恼,眼圈都红了,刚想要开口解释,五阿哥就把帕子递了上来:“行啦,行啦,你别哭,以后爷都回来还不行吗?”
五福晋不由怔住,抬头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带了几分不自在,移开眼:“皇祖母训过爷了,娘娘也说爷了……”
五福晋泪盈满眶,眼泪簌簌落下。
五阿哥急得手足无措,额头汗都出来了。
七晋福原本还在旁边看热闹,这夫妻俩之前都是不冷不热的,现下好像有了转机,只是这逐渐黏湖的劲儿,见人不自在,不好走,怕打破了俩人的气氛,只能百无聊赖的望向别处,与眉头紧皱的七阿哥对视了正着。
原来七阿哥看到七福晋在这面,担心刚才的口角或争执也有她在里面……
回到排屋,九阿哥依旧是愤愤难平:“还当她是好的,平时敬着,倒是托大,当起咱们的家了!”
“五嫂是一片好心,她怕我奔波辛苦,又担心我不敢直接跟你说这些,才想要替我出头……爷真是的,不问个清楚,就耍一番脾气回来……”
舒舒解释到最后,也带了嗔怪。
九阿哥的脸色依旧难看:“反正咱们家里,你做主也好,爷做主也好,轮不到旁人来做主……”
舒舒不跟着他犟,转了话题:“将到饭时,也不知道今天的菜,娘娘和皇上那边喜不喜欢……”
五福晋那里,她打算吃完饭后过去陪个不是。
这个嫂子可交,关键时候真出头,不是就嘴上说说的。
应该是五福晋要留人那一句,惹怒了九阿哥。
九阿哥还没有察觉,他已经开始依赖她。
舒舒发现了,心情颇复杂。
九阿哥格外紧张自己会离开,上次齐锡说要带她回娘家,九阿哥就着急的说了“难言之隐”;今天五福晋提了要留她,九阿哥立时耍混,当着那么多人给五福晋没脸。
舒舒心里明白,这份依赖扯不到“亢俪情深”上,不过是九阿哥开始习惯了自己的陪伴,喜欢上了这种状态,并且拒绝改变这种状态。
“金糕那个错不了,咱们刚才不是吃了么……倒是‘汗蒸羊肉’,新菜式,咱们一会儿尝尝……左右咱们孝心到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往后也少操一份心……”
九阿哥说着,也小声带了抱怨:“汗阿玛忒小气,咱们之前的路菜送了,不说赏赐什么的,也当夸一夸……昨天中午还问了半天海带包与尹面,爷还以为要赏你,也没有后续了……”
舒舒想了想,道:“或许是不好成例……”
康熙一赏,动静就大了。
然后其他的皇子福晋,是不是就要跟着“敬菜”?
然后再赏?
就成了皇子福晋御前争宠了,气氛莫名不对。
九阿哥眨了眨眼:“怨不得汗阿玛没提这个……说不得娘娘那里,压根就没点名是你孝顺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不由得替舒舒抱屈:“还不如不孝敬……”
舒舒忙道:“爷一会儿不是还要见驾?还是打发人去提膳,别耽搁了……”
小棠与小松一直没有回来,舒舒就唤了孙金吩咐:“带两个人过去,换了她们回来……”
现下这个时候,菜肯定是做好了。
两人应该是经历了二所膳房之事,开始谨慎,不放心将要孝敬长辈与送诸皇子、福晋的吃食放在那里,才留下来守着。
孙金应了,带了两个小太监去行宫膳房去了。
行宫膳房里,各个主子身边的提膳太监陆续带了膳食离开。
小棠与小松这里,就剩下四碗羊肉与四盘子金糕。
见孙金带人过来,小棠便道:“都拿走吧,两碗主子、阿哥爷的,剩下是十爷、十三爷的……”
除了这两道以九阿哥名义添的菜,行在膳房这边也有例菜。
皇子与福晋依旧是两荤两素,是盐煎猪肉、羊肉粉丝锅、芹菜花生米、糖醋白菜心,主食配的糯米红豆糕,金银花卷。
*
排房这边,九阿哥拉着舒舒在里间歪着。
他担心舒舒真的被五福晋说动,或是嫌弃路上枯燥,就提及草原上的趣事:“除了野兔,还有一种不能吃的跳兔……比兔子小一大半,那叫一个机灵……会跑弯路,有个绰号叫‘草上飞’,用箭射不到,得骑马追……那小家伙不大,耐力却不小,骑马也得撵半个时辰,直到累吐血了,小东西跑不动了,也就逮着了……”
舒舒听着,好奇问道:“抓来吃么?”
骑马都要追半小时,太费事了。
个头这么小,除了骨头应该也没有什么肉。
九阿哥撇了撇嘴:“看着跟大耗子似的,谁吃这个?就是尾巴上有一撮毛,能做毛笔……主要就是追着玩……”
舒舒笑着,还真是淘出花样了。
*
排房外头,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在院子里站着。
刚才看到几个哥哥身边的太监去提了食盒,他们就要打发人去行宫膳房提膳。
结果就见小棠一行人,提着膳盒,浩浩荡荡的回来。
见一行人过来,十阿哥笑道:“正想打发人去提……”说罢,就扭头冲着屋子里喊:“九哥,膳食来了,怎么吃?”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赐
屋子里,九阿哥听到十阿哥的公鸭嗓,坐起身来,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太粘人了……真不想搭理他们……”
嘴里抱怨着,他已经站起来,招呼着:“磨蹭什么,叫人摆桌吧……”
等到膳桌摆上,九阿哥的目光就落在腌煎猪肉与羊肉粉丝锅上。
猪肉都是薄片,用的是五十斤左右的小猪肉,一盘猪肉就二十来片肉,二、三两的分量。
羊肉锅子,看着不少羊肉,可也是切得极薄的片,实际上用的的食材并不多。
九阿哥都气笑了。
怪不得有恃无恐就预备了半数食材,原来在这里等着。
要不是九阿哥亲自去了行在膳房,晓得食材预备不足,谁能想到这菜谱是故意拟成这样。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不晓得行在膳房之事,都看着眼前的新菜“汗蒸羊肉”。
这个小棠按照舒舒吩咐,算计着人头预备的,这次随扈的主子人人有份。
太后与两位太妃、皇上、宜妃、章嫔、三位贵人、五位常在,还有七位皇子、三位皇子福晋、两位皇子格格。
就是太后、皇上、宜妃这三人处,送的是双份。
用的碗是二大碗,每碗半碗羔羊肉,上面洒着翠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等到大家开吃,四个人就不约而同的先吃着羊肉。
舒舒心满意足,羔羊肉极嫩滑,一点也不柴,没有一点腥膻。
汤头也好喝,浓郁的鸡汤里融合了羊肉汁的鲜,喝一口十分醇香。
或许自己海淀那块山地,可以用来养羊。
舒舒开源的心思,再次蠢蠢欲动。
十阿哥吃的最快,第一个吃完自己这一碗羊肉,目光就落在九阿哥跟前。
九阿哥素来吃的慢,细嚼慢咽的,这会儿功夫,才吃完两块羊肉。
“九哥,你吃得完么?这么好的菜,还是嫂子专门想出来的,别浪费……要不弟弟替你打扫打扫?”
十阿哥伸出脖子,恨不得数九阿哥碗里还有几块羊肉。
九阿哥瞥了十阿哥一眼,挑了挑眉毛:“想想,该怎么说话?”
十阿哥面上露出乖巧:“九哥,九哥,我没吃好,想再尝尝……”
九阿哥这才轻哼一声,剩下的大半碗直接推给他。
等到大家吃完,九阿哥招呼小棠进来:“怎么回事,每碗就那么一点肉?福晋不是吩咐你用两只羔羊,这是做了一只的?膳房有人为难你?”
十阿哥与十三哥在旁,听了这话都恼了。
十阿哥“腾”的起身:“爷去看看,谁敢这么欺负人?”
十三阿哥也跟着起来,一副要跟着哥哥们去闹事的模样。
小棠吓了一跳,连忙回道:“没有为难,是两只啊!”
九阿哥不由黑了脸:“两只?一只二十多斤的羔羊,去了皮毛内脏也有十多斤,两只就是二十几斤,分成二十几碗,一碗将近一斤肉,你告诉爷,这有一斤肉?”
小棠摇摇头:“去了骨头,没有那么些肉,奴婢量了,剔了骨头,差不多十五斤净肉……”
“哈?”
九阿哥脸色更黑:“膳房的称不准,这一碗哪里半斤肉?一人半斤肉,不是早饱了……”说到这里,望向十阿哥:“老十饱了没?”
十阿哥摇头道:“没饱,绝对没有半斤肉……我吃了两碗,就是垫了个底儿,还吃了半盘子糯米糕才觉得饱……”
九阿哥又望向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也摇头:“感觉就夹了几快子,应该没有半斤……”
舒舒在旁,哭笑不得,连忙道:“应该真的是半斤羊肉一份,就是生羊肉蒸熟了,会流逝水分,大概只出六成熟羊肉……这样算下来,一碗差不多有熟羊肉三两……”
九阿哥是被膳房之前的事情弄得,有些杯弓蛇影。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是没下过厨房,压根不晓得还有这样的道理。
九阿哥脸色这才好些:“这样还好,要是他们当面恭敬着,背后却怠慢你这个皇子福晋的吩咐,爷才不会容了他们!”
“有爷在呢,不会有人不开眼的……”
舒舒说着。
自己是跟着九阿哥出来的,扫自己的面子就是打九阿哥的脸。
九阿哥这边,还有康熙与宜妃在,天下最强硬的靠山。
狐假虎威,不外如是。
“你是皇子福晋,就是一个人出来,没有爷在跟前,也轮不到他们怠慢!”
九阿哥却是摇头,不赞成这种说法。
*
行在御前。
御膳已经摆上,自然不像皇子膳食那样简单。
而是四荤四素,八道菜。
“汗蒸羊肉”与金糕这两道,因是九阿哥的孝敬,算是多加的两道菜。
正好宜妃也奉口谕伴驾,帝妃面前,就各自摆了两碗羊肉。
“老九出息了,晓得替朕分忧,还学会孝敬了……”
康熙问梁九功:“这是送重了?怎么这老些?”
梁九功躬身道:“奴才方才也以为重了,多问了一句……原来皇上这里是双份,除了皇上,太后娘娘、妃主也是双份……”
康熙觉得有趣:“旁人那里是单数?”
“正是如此,九爷周全,都送到了……嫔主与诸小主、各位爷同福晋,还有大阿哥、三阿哥身边的格格……”
梁九功躬身回道。
康熙听了,面上露出欣慰来,对着宜妃夸道:“到底大了,行事很有样子……”
宜妃也跟着点头:“都是皇上教导的好……”
帝妃心里都明白,这是董鄂氏的功劳。
九阿哥自己,压根就不通厨房事,更不要说这种分派。
只有董鄂氏心细,行事又谨慎,才会想得这么周全。
等到帝妃动了快子,对着这碗羊肉也露出惊艳来。
看着平平无奇,味道十分鲜美。
康熙想起每年蒙古王公朝觐的赐宴,或许可以算是一个新菜。
剩下两碗羊肉,康熙没有浪费,赏了下去,一碗赏大学士尹桑阿,一碗赏正红旗满洲都统齐锡。
尹桑阿是随扈官员中品级最高的,齐锡则是有九福晋的缘故。
等到膳桌撤下,康熙便吩咐梁九功:“去传朕的口谕,九阿哥的敬菜不错,允他明日为九福晋挑一匹马,并由内务府造马鞍一副!”
梁九功应声下去,宜妃在旁笑笑,没有说什么。
要说昨日康熙还不明白九阿哥非要提前赶路的真正原由,今日也晓得了。
谁叫一匹马占地方。
一匹马匹从正红旗兵营,转到皇子马匹这里,自是落了不少人眼中。
只是大家眼中,都以为是齐锡赠给九阿哥的。
康熙却晓得齐锡性子,不会这样鲁莽行事。
虽说他与九阿哥是翁婿,关系更亲近些,可是臣子就是臣子,诸皇子阿哥都是小主人。
不说是一视同仁,也不会这样毫不掩饰、迫不及待的偏着其中一人。
等到叫赵昌打听了,晓得这马是董鄂氏昔日坐骑,不是送给九阿哥的,康熙就晓得九阿哥主动讨差事的真正原因。
想要带董鄂氏骑马……
这混账东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康熙简直哭笑不得。
可也乐意见儿子开窍。
*
排房这里,九阿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刚要去御前,就迎来了传旨的梁九功。
听到赏赐内容,九阿哥十分惊喜。
他听出了,这份赏实际上是给舒舒的。
本就该如此!
他比自己得了赏赐还欢喜!
“爷跟谙达过去,亲自给汗阿玛谢恩!”
九阿哥面上多了喜气。
梁九功没有立时就走,而是看了舒舒一眼:“今儿九爷这‘敬菜’,皇上吃得顺口……”
九阿哥面上带了得意:“那也不看是谁孝敬的……”
舒舒却反应过来,道:“回头让九爷送方子过去……”
梁九功微微颔首:“福晋辛苦……”
九阿哥的笑容僵住,直接露出不情愿。
自己还要开酒楼的,这方子给出去又少一道菜……
等到了御前,九阿哥就大着胆子抱怨:“汗阿玛,儿子一身外债,还指望酒楼开起来还债呢……”
康熙轻哼道:“堂堂皇子阿哥,不务正业,就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
“汗阿玛……”
九阿哥无奈道:“儿子是不好意思吃软饭……要是靠着董鄂氏的嫁妆银子与妆产出息,那肯定是不缺银子,就是用着心虚……”
康熙瞪了他一眼:“别跟朕哭穷了,年底会有赐银!”
九阿哥立使大喜:“汗阿玛,多少银子?可是说好了,别让儿子跟哥哥们太远,封爵不封爵的,不都是儿子么……儿子已经成家,不是老十他们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阿哥,还有福晋要养……”
“别再啰嗦,要不然赏银减半!”
康熙蹙眉。
九阿哥马上闭嘴。
“行了,禀差事吧……检查一出,检查出什么了?”
康熙随口问道。
九阿哥收了笑,面上露出愤愤来,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站在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鼻子也使劲嗅了嗅。
角落里也有香炉,香烟鸟鸟。
不过味道不是浓郁的檀香,而是青草香,这是驱蚊的。
屋子里没有霉味,墙壁也是刷的粉,不是湖的墙纸。
正如九阿哥之前预料的一样,这边是修缮过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昧
九阿哥觉得心肝都跟着疼!
整个行在,圣驾起居坐卧之处,只占了五分之一。
只这一处修缮的话,那就是贪了八成银子。
“汗阿玛,儿子已经查了一遍,吃住这两样都有问题……”
九阿哥咬牙切齿,说了下午在行在的发现:“行宫膳房供应缺额大,宫人膳房那边将分例里的肉都抹了……屋子儿子查看了几处,左路的配房,还有中路的后两进……白纸湖墙,充作修缮,还晓得用香炉遮掩,他们怎么敢?”
梁九功在旁,不由咋舌。
内务府这些奴才还真是无法无天。
在京城当差的,就算有些手脚不干净,也不敢贪得这么厉害。
在放在外头的,胆子都养肥了。
要知道圣驾差不多年年都要塞外避暑,这行在也年年拨修缮费用下来,这加起来就是不小的数目。
康熙脸色沉下来:“果真如此?太后那边也是这样?”
他亲缘薄,生身父母去的早,对太后这个嫡母是真心孝顺。
各地贡品,太后这里这是头一份。
这些年除了康熙二十二年那次谒陵,太后没有来,其他谒陵、避暑、幸五台山,康熙都要奉太后同往。
如此敬重,自是不允许旁人轻慢。
九阿哥摇头:“儿子不晓得,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中路这边,儿子就转了娘娘那边……”
康熙望向梁九功:“去太后处,代朕送两盏琉璃灯。”
已经掌灯,即便是母子,也需避讳。
梁九功应声去了。
九阿哥倒有些拿不准。
要是太后那里也正经修缮的话,那证明什么?
证明这些人贪是贪,可对汗阿玛还算忠心敬畏。
贪墨的数目,说不得也是控制在五成以下。
汗阿玛不会宽恕了这些家伙吧?
九阿哥直磨牙。
他可不想查了一回,“雷声大、雨点小”,就掰着手指头算着晚膳所用的肉。
“不管汗阿玛同皇祖母的分例,只算其他两层主子的,加起来也一百五十多斤猪肉……可今晚例菜,就一道盐煎猪肉是猪肉的,薄薄的铺了一盘,估摸就二、三两一盘,毛重半斤顶天,那也不过才十几斤猪肉,只用了分例的一成……”
九阿哥念叨着细账,越说越气:“这哪儿是刮肉,这是连骨头都嚼了!”
康熙面色越发阴沉,等不得梁九功回来,直接起身道:“随朕去见你额娘……”
九阿哥熄了声,有些心虚的跟在后头。
下晌听几位兄长训斥,他才想起来还没有跟娘娘打招呼,自己就带着舒舒几个脱离大队伍。
宜妃起居,就在后头一进。
正房五间,是宜妃住了。
东厢五间,是章嫔住着。
西厢五间,是三个贵人住着。
几个常在则住在耳房里。
康熙没有带旁人,也没有响鞭开道,就带着九阿哥,后头跟着几个太监、侍卫过来了。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见了,都退让到边上跪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正房已经掌灯。
宜妃坐在炕上,正在灯下做针线。
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就抬头透过窗子望过来。
天色还没有黑透,看了个大概,宜妃立时起身出迎。
等她到门口,康熙已经大踏步进来。
“皇上……”
宜妃就要行蹲礼,被康熙一把扶住。
康熙摸着她的手,见戴着顶针,不由蹙眉:“都黑了还做什么活计?仔细坏了眼睛……”
宜妃笑道:“闲着也是闲着,臣妾看着这两日天气闷,比往年潮的厉害,就想给皇上缝身中衣,用的松江布,这个吸汗……”
康熙眉头舒展开来,微微颔首:“那也别熬太晚,明儿中午歇时再缝就是……”
宜妃笑着点头:“臣妾听皇上的……”
九阿哥跟在康熙身后,看着帝妃相处,莫名有些古怪。
宜妃眼角余光已经扫到九阿哥身上,不由立起眉毛:“幼?这谁呀?本宫怎么看着眼熟?”
九阿哥讪讪道:“额娘……”
“哼!现下想起本宫这个额娘,还以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单蹦一个人呢!”
宜妃带了怒气。
没事找事儿的混账东西!
好好的作妖!
折腾自己的福晋不说,多大胆子敢带着两个弟弟出行?!
行船走马三分险,但凡有个闪失,就是他的罪过!
九阿哥连忙望向康熙:“汗阿玛……”
康熙轻咳了一声:“他也大了,总要学着担当……”
宜妃哼了一声,这才不搭理九阿哥。
康熙进来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看到四周墙壁雪白墙纸。
炕几上,摆着香炉,只是没有燃着,已经熄了。
宜妃倒了茶,奉茶过来,就看到康熙动作,顺着看了,解释道:“臣妾觉得味道太大,就吩咐人熄了……山里气候低,蚊虫也少,熏不熏屋子都行……”
康熙没有说话,只对九阿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前查看。
九阿哥依旧找了隐秘的地方,揭了墙纸。
康熙站在他身后看了,看着墙纸下的污渍霉斑,脸色铁青。
宜妃好奇这爷俩的动作,跟了过来,用帕子捂住了嘴,目光转到九阿哥身上,脸上露出担忧来。
康熙没有说什么,看着九阿哥将墙纸恢复好,就跟宜妃道:“纳兰珠,你早些歇着,朕带阿哥回去……”
宜妃应着,亲自送了爷俩出来。
这会功夫,院子里住着的贵人答应都晓得圣驾来了。
没有敢出来扎眼,只西厢门口站着一人,望着正房方向。
看到康熙出来,那人立时福了下去,柔柔道:“皇上……”
康熙眼神瞟了一眼移开,大踏步离开了院子。
九阿哥跟在后头,带了几分不自在。
看来汗阿玛是真恼了,迁怒郭贵人……
郭贵人也是,旁人都老实在屋子里待着,就她出来。
这要是闹出什么,不是叫别的嫔御看笑话?
梁九功已经回来,眼见康熙进来,不敢耽搁,就躬身禀道:“奴才特意看了,屋子里亮亮堂堂的,湖着簇新的墙纸……檀香味很浓,屋子大放了两尊香炉,太后为了这个,还跟奴才赞了一句,说是行在总管当差用心……”说到这里,顿了顿:“奴才仔细闻了,屋子里是隐隐有些霉味儿……奴才不敢惊动太后,没有查看上房,直接去寻了跟来的嬷嬷,她在耳房安置……奴才就挑了斗柜后墙纸揭开看了,里头没有修缮痕迹……”
康熙神色已经平静,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望向九阿哥:“你查出来的,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九阿哥直了直腰身:“回汗阿玛的话,儿臣觉得不宜‘打草惊蛇’……瞧着他们这做派,不像是新手……还有之前两处行宫,没有查过,可只伙食克扣这一条就是准了的……依照儿子的想法,‘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先隐下此事,一路查下去,都先记着……等汗阿玛銮驾回京,再统一清算就是……没有京城那些人给他们做掩护,也不会贪得这么顺熘……”
康熙听了,脸上露出诧异来:“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九阿哥有些激动,点了点头:“要是其他衙门,这等蛀虫自然是要立刻揪出来论罪……可这是内务府,当差补缺的都是上三旗包衣,不好动静太大……”
至于舒舒在中间的作用,九阿哥压在心里头,想都不想,就怕露出痕迹来。
后宫不许干政。
舒舒不是后宫,此事也不涉及政务,可九阿哥隐隐的觉得,这就是忌讳。
男主外,女主内。
汗阿玛也好,娘娘那里也好,愿意舒舒照顾自己的起居,却不会愿意她插手自己外头的差事。
康熙果然在九阿哥脸上打量了好几眼,看不出心虚说谎的痕迹,才点点头:“想得还算周全,就先这么办,你这差事做得不错,也识大体……”
九阿哥满脸通红,身上都觉得轻了几分。
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回得汗阿玛夸奖!
直到回到排房,九阿哥还有些飘飘然,浑身就差冒泡泡,嘴角都要裂到耳边。
舒舒见状,不由生出期待:“这是得了什么赏赐了?”
多少银子呀?
能美成这样?!
九阿哥挑眉,带了几分小得意:“银子?爷缺银子么?汗阿玛年底就会赏赐银子下来!”
“那爷这是……得了夸了?”
舒舒随口说着。
“嗯!嗯!”
九阿哥摆摆手,打发门口的核桃下去,才翻身趴在榻上,“哈哈”笑出声来。
这股喜悦劲儿,也是没谁了。
舒舒被带的,神情都带了笑。
还真是小孩子,得了一句话就高兴成这样。
“汗阿玛夸爷周全,说‘差事做得不错,也识大体’……”
九阿哥将被夸奖的过程仔细说了一遍,双眼亮晶晶的。
舒舒点头道:“确实周全……否则以爷之前的性子,怕是忍不得……”
九阿哥一把将舒舒搂在怀里,低声道:“爷晓得,是贪了你的功劳……本来该好好夸夸你的,可是爷都昧下没说……”
“我知道,爷是护着我……”
舒舒亦是压低了音量,温温柔柔道:“爷待我真好……”
这世界美好之事有许多,心意相通就是其中一种。
九阿哥放开舒舒,看着她笑吟吟的粉面,心里“砰砰”直跳,觉得这眼前简直是世上最可爱动人的女子。
每一句话,都能润到人心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防 (第一更)
一夜无话……
九阿哥打了鸡血似的……
舒舒成了蔫白菜,嗓子都哑了。
昨晚她本该亲自去给五福晋道个不是,不过错过。
九阿哥跟着梁九功去见驾后,舒舒就打发核桃用送吃食的名义去前头的排房走一遭。
至于什么吃食?
就是牛肉脯,也算是吃了五阿哥吃食的回礼。
她让核桃留意那边状况,要是五阿哥不在,就与五福晋知会一声,一会儿舒舒就过去寻五福晋说话;要是五阿哥在,就是当送东西的,不用说旁的。
结果,五阿哥在。
至于七福晋那边,不能厚此薄彼,自然也送了一份牛肉脯。
舒舒还还让核桃转告七福晋一句话,这个牛肉脯减重可以吃,就是记得多喝水。
今早的出发时间,提前到了寅初。
是九阿哥昨晚临时做的决定。
要不然的话,白天时间仓促,行宫转一圈,就要准备接驾之类的。
还不如将时间都挪动上午,这样中间就能歇上小半天,不至于这样劳累。
舒舒也觉得这样挺好,早睡早起,一听时间就充裕。
小两口拿定了主意就做主了,至于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俩小的,没有什么意见,有意见也不管用。
幸好他们这边是左路,又是在最后一排排房,有小门直接通到行在外,不用惊动前头。
跟着的十名侍卫与护军本来就驻扎在行在外,也都起了,做好了出发准备。
因此这一行悄悄的离开行在,没有惊动旁人。
行在总管带着两个管事,忍着哈气,出来相送。
管事的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不由好奇:“大人,这就走了?不是说这位爷来负责检查行在吗?转一圈就算查过了?”
行在总管睡眼朦胧道:“就是成丁了,找个借口混功劳……不过是仗着宠妃之子,皇上宠着呗……”
实际上行在总管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厚厚的孝敬,防备着要是九阿哥找茬的话,就孝敬一把。
谁想到竟然是个二愣子,真就是走个过程,没有要勒索的意思。
行在总管想了想,九阿哥不通世情,或许根本就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他不由得有些后怕,要是自己多此一举孝敬了,说不定还真要节外生枝。
想着前面三岔口行在的总管也是熟人,他就唤来心腹,吩咐着:“去跟前头老马说一声这边的事儿,他是属乌龟的,就爱躲事儿,让他心里有数,别自己个儿露了怯。”
管事的应了一声,就去骑马,绕路跑去送信儿去了。
*
官道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吱呀吱呀”的车轮声,在凌晨时分,分外清晰。
马车里,舒舒躺在九阿哥的怀里,眼睛眯着听着外面的声响。
除了马蹄声与车轮声,青蛙的叫声亦是此起彼伏。
舒舒不解的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青蛙叫,不是已经立秋了吗?”
九阿哥道:“今年雨水大,天气凉得晚……”
马车前头的厚帘子掀了上去,就留着纱门。
夜风习习,很是凉爽。
舒舒很是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这可比京城凉快多了。
避暑山庄还没有开始建造,现在应该还是热河行在。
也不知道,这次走不走那边。
今天驻扎之所三岔口行在,是出关前最后一站,明早就要从古北口出关。
这里距离遥亭行在这么近,两处总管说不定也会互通有无。
九阿哥想到这一点,已经摩拳擦掌:“爷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蛇鼠一窝,都一样的放肆贪婪。”
舒舒想得更缜密,道:“只要做过了就有痕迹,他们这些蛀虫是,爷这边也是……他们心虚着呢,之前或许是轻敌,没有盯着看,这一回就不好说了……”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他们就算晓得爷的企图,还敢拦着不成?”
舒舒觉得谋害皇子阿哥倒不至于,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嘱咐道:“小心无大错!反正爷这回记得多带人,要不然我不安心。再说了,皇上将诺三舅这一什侍卫派下来,就是护着爷的……”
九阿哥也开始琢磨起来,带了好奇:“要是他们察觉爷发现了行在修缮有古怪,他们会怎么办?直接跟爷赔罪讨饶,还是其他的?”
舒舒想了想,道:“贪污这些个银子,罪名要是落实了,轻则去职,重则籍没……我想着,多半是要堵爷的嘴……”
九阿哥笑道:“传说中的行贿!”
舒舒点头,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要是爷收了银子,他们就能安心;要是爷不收银子,他们多半会去盛京,在郭络罗家那边请托。”
都是内务府的人,几辈子下来,都是亲戚套亲戚。
九阿哥的眼中带了几分跃跃欲试,很是期待的问道:“他们会拿多少银子封口?三千两,五千两?”
舒舒没有随口回答,而是反问:“爷昨天问了皇上没有,这一处行在每年的修缮费用拨下来多少?”
九阿哥哥脸色发黑:“八百两银子到两千二百两银子不等!从京城到木兰围场,因往返有两条路,共有行在二十一所……根据房屋数目不同,银子的多少也有区别,可修缮费用都是一年一拨……接驾这几日供给,再单独拨下来……”
二十一所行在,按照最少标准计算,一年也是一万六千八百两银子!
舒舒听着都觉得心疼了。
按照遥亭行在这种“修缮”方法,其中八成都能进了这么人口袋,就是一万三千四百四十两。
而且这不是一次性的“创收”,年年都有固定进账。
九阿哥有些拿不定主意:“要是这么狗奴才真要行贿,爷真收么?这吃人嘴短、那人手软……”
“收!”
舒舒说道:“然后每一笔银子记帐,也不要动,这都是证据!”
“还能这样?”
九阿哥犹豫着:“有点儿损呢!这样是不是太过了呀?听着有点缺德……”
舒舒失笑道:“又不是主动去勒索的,不会冤枉了好人!都是他们自己做贼心虚,才会想着送孝敬。”
九阿哥点头:“你说的对,也是这个道理。这样也好,证据确凿。要不然的话,就在伙食上挑点毛病,显得小家子气……剩下那些修缮的,不用想也晓得他们到时候会有千般理由辩解……这实打实的庄票送上来,倒是铁证……”
说到这里,他心里越发踏实,对接下来的检查带了几分期待。
舒舒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过她睡得也不踏实,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紧锁着。
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没有了马蹄声与车轮声响,整个世界陷入了安静一层的状态。
舒舒的眉头舒展开来。
九阿哥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车,依旧是带着几分打算大干一场的兴奋。
十阿哥打着哈气过来,扯着嗓子就要说话,被九阿哥堵住嘴。
等离马车远一些,九阿哥放下手,告戒道:“小声些,你嫂子睡着呢……”
十阿哥压低了音量:“九哥你折腾什么呢?大早晨出发又要歇在半路,那不还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没事,才几点呢……时间还有很长呢,歇上半个时辰再出发也耽误不了什么……”
九阿哥说到这里,望了望后头的马车。
十三阿哥在马车里没有出来,多半也睡着。
十阿哥不是旁人,九阿哥就小声说了昨日检查行在的发现。
小兄弟俩打小无话不说,之前九阿哥就没有想着要瞒十阿哥,昨日去十阿哥屋里检查,就是当着他的面揭的墙纸。
昨天到今早,都匆匆忙忙的,兄弟俩才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十阿哥昨天就看到九阿哥揭墙纸,只是他当时心思都在吃上,没有想那么多。
今天听着,他面上带了沉重,眉头拧得紧紧的:“九哥,这事儿可麻烦大了!”
九阿哥带了傲气:“有什么好麻烦的?不就是几个蛀虫吗?抓出来,收拾了就是!内务府三旗包衣那么多人,还能缺人使唤?”
十阿哥依旧是苦着脸:“汗阿玛二十年圈了木兰围场,这一路开始设行在……这算下来,已经十几年……若是这中间的行在修缮有问题,这中间牵扯的银子不是小数,牵扯的人就更多了,不是撸下来一两个行宫总管能就能了结的,不知道牵扯进来多少人……这不是之前二所撵一、两个嬷嬷那样的小事……”
九阿哥抿了抿嘴:“我都跟汗阿玛报备,算是掀开了这个盖子,他们还敢对付我不成?”
“九哥没听过一句话么?‘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况且,这不仅是断了钱财,还会牵扯到这些人身家性命,要防着有人狗急跳墙……”
十阿哥带了几分郑重说着。
九阿哥听着,不由焦躁:“你嫂子也劝我先瞒一下,此事回京以后再清算发作……原本还觉得她想的太多……”
十阿哥松了一口气,眉心都舒展开来:“嫂子想得周全,不过就算是回到京城,也要有个戒备……咱们生活在宫里,一切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谁晓得哪里有算计……”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忌(第二更)
说到这里,十阿哥的心又提起来:“不行,宫里不能再住,咱们得想法子出来。只有出来,我们才能把一府之地握在手里。继续住在宫中,动静都在他们眼中就是阿哥所的人,我们也看不严实,总有疏忽的地方……要是他们算计嫂子,出了闪失可后悔莫及……”
九阿哥的心都提了起来。
舒舒受欺负他都忍不了,更不要说是被别人算计谋害。
“昨晚忘了跟汗阿玛提这个,反正我打算好好办差,回头就请旨,把咱们俩的府邸划出来……不管让咱们入哪一个旗,分在哪一片儿,反正咱们都挨着……”
九阿哥也认真起来。
十阿哥点头道:“那当然了,早说了以后挨着住的,九哥可别想撇下我……”
提起这个,兄弟俩就跑题了。
九阿哥滴咕着:“汗阿玛会分我去正红旗么?我觉得有点别扭,正红旗旗主是椿泰,和咱们同岁,袭的还是不降封的功王王爵……要是一个辈分高年长的族叔、族伯做旗主也就做了,可他压在我头上,我可不乐意……”
十阿哥笑着说道:“九哥你想得还挺美,汗阿玛不会将你分到正红旗的!”
“可是八哥不是要去正蓝旗吗?他取了正蓝旗出身的福晋……”
九阿哥还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不一样!”
十阿哥“嘎嘎”笑了两声:“九哥,说句实在的,汗阿玛让八哥娶郭络罗氏,是为了以后接手正蓝旗旗务,安王府的好日子到头了……九哥这里,怎么让人觉得汗阿玛好像舍了儿子,给康王府同董鄂家之间下蛆……他们两家世为婚姻,抱成一团儿,整个正红旗泼水不入,可如今董鄂家成了皇子岳家,废了一个彭春,就提拔一个齐大人补上……齐大人又是这样疼姑娘的作派,这董鄂家和康亲王府还能跟原来一样亲密无间么?”
九阿哥撇撇嘴:“说的这么恶心!说得爷跟蛆似的。”
“还有嫂子这一辈,王府没有未婚格格,董鄂家两支嫡房也没有女孩儿可以联姻康王府……这嫡支的联姻中断,就算用旁支联姻,到底远了一层……”
十阿哥说起这个,竟是头头是道。
九阿哥深以为然:“说的也是,就算岳母老蚌怀珠,再添个姑娘,也来不及了……”
虽说八旗议亲不论辈分,可那是远亲。
康王府与都统府是姑表亲,自然要按照辈分来。
想这两家以后会渐行渐远,九阿哥隐隐有些窃喜。
舒舒睡了半个时辰,就转醒过来,发现队伍都停着,忙四周眺望。
九阿哥与十阿哥扯了半天闲篇,正回转过来,上了马车。
“醒了,精神头好些没有?”
九阿哥关切问道。
“嗯,好了,脑子清醒了不少……”
舒舒说着,带了嗔怪:“爷下回别这样了,让这么些人陪着我等着,多不好……”
九阿哥道:“这有什么?你歇好了比什么都强!”
舒舒没有继续说教,眼见九阿哥神采奕奕模样,外头天色也蒙蒙亮,就道:“那咱们骑马去吧……”
九阿哥自然没有异议,小俩口就换了马。
依旧是昨日的分派,九阿哥骑着小红马“珊瑚”,舒舒骑着九阿哥的红白马“登云”。
十三阿哥也揉着眼睛从马车里出来,换了马,与十阿哥并肩而行。
主子们都骑马,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都加快了。
因为天亮之前小歇了半个时辰,路程过半的时候就没有休息,直接到了三岔口行在。
舒舒拿着怀表看了,早出发的好处显示出来,才将将的十点。
距离下午接驾的时间,还有两个半时辰。
这行在的规模,介于密云行宫与遥亭行在中间。
与遥亭行在总管的肥头大耳不同,这边行在总管很是消瘦,脸比一般人要长些,看着有些丧丧的。
舒舒一行被迎进来,依旧是先安置。
这一次他们安置在左路第三个小院子里。
三合院,正房与左右厢房都是三间。
九阿哥有了前面的经验,就先从自己的住处查起。
简直是和遥亭那边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崭新的墙纸湖墙,重新刷过明油的翻新家具。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边通风更好的原因没味儿,墙纸下也没有霉斑。
屋子里虽然有香炉,都闲着没有燃檀香,只旁边备放着防蚊虫的线香。
九阿哥看了一圈,嘱咐舒舒:“你好好睡一觉,不用想着敬菜之事……不用成惯例,要不然他们该不稀罕了……”
舒舒点点头道:“爷去转一圈,也早些回来睡一觉……”
昨晚舒舒没歇好,九阿哥自然更辛苦。
九阿哥点头,舒舒又叮嘱道:“记得多带侍卫……”
这话舒舒与十阿哥都说了,九阿哥自然也不会非要逆着来,招呼着一什侍卫,浩浩荡荡离开。
舒舒之前已经歇了一觉,眼下还不困,只是叫人拿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
今天既然不用考虑敬菜之事,就为昨日的疏忽做个找补。
那就是负责护送他们的两百护军与十名侍卫。
要是九阿哥不作妖还行,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着赶路,大家都比平时要辛苦。
舒舒传了孙金,吩咐道:“你去找膳房管事,有没有多余的食材,要有的话准备几头羊……侍卫那边送一头,护军营那边送上九头,就说是九爷、十爷、十三爷赏的……再要一头,你们跟着的人添菜……”
舒舒夫妇,加上两位阿哥,跟着来的宫女、太监、嬷嬷加起来,也有二十几号人。
吩咐完孙金,舒舒又对核桃道:“给他拿银子,二十两吧,不要显得咱们小气……”
核桃去取了荷包出来,递给孙金。
孙金没有立时往膳房去,而是等小棠。
大家赶了半天路,总不能等到接驾后再吃饭,中午要加餐。
小棠在旁边听吩咐,舒舒想了想道:“不用弄费事的,看膳房那边预备的食材,吩咐人做几个小炒配蒸饼……”
小棠应着,叫上小松与孙金一起往行在膳房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舒舒与核桃、小榆。
依旧是核桃动手,给舒舒按了一刻钟,舒舒才觉得身上舒坦了。
“你们几个一直做马车,累不累?要是累了的话,就轮流骑马……”
舒舒想起这个,问道。
昨晚九阿哥去御前之前,就趁着天还没黑去挑了新马匹。
是一匹白色母马,十分温顺。
如此一来,九阿哥这边就有五匹马。
很是富足,而且都经过训练,不怕生人,代步没有问题。
核桃笑道:“奴才不会骑马,可还真有几分好奇,想要央求着小松姐姐,跟着学学,以后也能陪福晋骑行……”
舒舒笑着说道:“想学就学,路上一大把的时间,就是要注意安全,不要心急……不过你素来稳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看出来了,核桃未必是真喜欢骑马,关键是以后想要陪着她骑行,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姑娘,虽说是后来的,却随时在调整学习中,与小榆她们几个也融入的好。
相比之下,另外三个宫女就寻常了。
不过得了这一个,舒舒已经心满意足。
她喜欢这样的女孩,也乐意支持。
小榆笑着说道:“奴婢就不学了……小时候祖父带奴婢学过,就把手给勒了,怕得不行……”说话间,伸出手来,嫩白纤细,比一般人保养的好多了。
她拉起了舒舒的手,看着她的掌心,露出心疼:“福晋这两天骑马,手都磨糙了,一会儿拿热水泡泡,再涂一层膏子好好养养……”
舒舒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手心有些泛红,便点点头道:“好吧……是我粗心,你翻出来手套让我用,我给忘了……”
这些日常养护的都是都是现成的,核桃去端了热水。
舒舒略泡一泡后,就由着小榆涂膏子。
核桃在旁,面上带了几分羡慕:“榆姐姐真厉害……”
小榆的目光在核桃脸上扫过,又落在她手上:“不用拿好话哄人,等回京给你调一份面霜再调份护肤膏子,好好用,半年就调回了……”
核桃前两年做过小宫女,赶了不少杂活,不管是手,还是脸,都不如小榆她们细嫩。
核桃笑着说道:“谢谢姐姐,面霜就不用了,就是想把手好好养养,回头好跟小椿姐姐学针线……之前的手糙,都噼不了丝……”
小榆面上带了佩服:“你还真是有耐心,什么都能学进去,一般人受不了这水磨功夫……”
舒舒听着两个丫头闲话,脑子里想着九阿哥的生日礼物。
只剩下二十几天,要是针线的话,就该动手了。
这每天赶路,睡觉休息,哪有时间做针线活儿?
九阿哥爱显摆,想要投其所好,就要弄出个东西让他可以显摆,否则肯定不乐意。
舒舒一是没有想法,问道:“我要给爷预备寿礼,就剩下大半月,还不知该预备什么,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核桃没有说话,望向小榆。
小榆想了想道:“只要是福晋亲手做的,阿哥爷都会高兴……可一路紧赶慢赶的,也没有功夫做细活儿……夫人不是预备了好些珍珠粉?要不然福晋就试试做一份珍珠膏……听说塞外风大,到时候这个涂脸涂手都行……”
舒舒点点头,又望向核桃。
核桃斟酌着道:“过了中秋就要换帽,浑身穿戴也跟着换……福晋带了好几盒小珠子,用那个做一条厚腰带呢?直接钉珠子的话,也没有那么辛苦,差不多的图桉就行了……阿哥爷带出去,皇上同娘娘都能看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第三更)
舒舒明白核桃话中未尽之意。
亲手做的礼物,不仅能哄得九阿哥开心,更多的是讨好公公、婆婆。
真是一个灵巧的丫头。
到底是内务府人家出来的姑娘,揣摩主子心意已经成了行事本能。
跟核桃一比,小椿她们几个都衬着太老实。
小榆在旁听着,也觉得核桃说的有道理:“福晋,要是二选一,还是腰带更好一些,送礼还是送在明处好。”
舒舒笑着说道:“小朋友才选择,我全都要。”
两个丫头虽不晓得梗不梗的,可也明白大概的意思,点头附和。
毕竟是新婚夫妇,这个时候表现得多些是好事。
舒舒吩咐着:“回头蜂蜡多预备下,除了给九爷做面霜,剩下的可以试试做口脂……”
女人不分老幼,没有不爱美的。
两位皇子福晋是嫂子要礼尚往来,还有太后与宜妃那里也要孝敬。
外加上十三阿哥的生母章嫔,之前收了那么贵重的手镯,也可以还一份小礼。
想起章嫔,舒舒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十三阿哥因为是第一个恩封的****,是雍正朝的名人,生平履历早叫人扒出来。
少年丧母……
章嫔看着二十来许模样,实际上现下多大?
按照内务府选秀的年龄上下限来说,大概在二十七、八岁到三十一、二岁之间。
有九阿哥一场暑热差点送命的前例,舒舒就不费心去猜测章嫔的病情。
太医院那些圣手在,加上章嫔的受宠程度,但凡能救回来,都会尽心尽力。
太可怕了。
舒舒又惦记翻本草了。
九阿哥转了一圈回来,就发现舒舒坐着走神,两个丫头坐在小凳子上头碰头的低声说着什么。
见九阿哥回来,两个丫头连忙站起来。
九阿哥瞥了两人一眼,眉头皱着:“这么不懂事,扰着福晋不好好休息!”
两人连忙认错。
九阿哥摆摆手,打发人下去,才跟舒舒抱怨道:“你怎么不好好歇着呀?等到下晌圣驾到了,迎驾什么的又是一两个时辰的耽搁。”
舒舒起身,拉着九阿哥在炕边坐下:“爷不在,我睡不着……爷看的怎么样呢?膳房什么都转过了?”
九阿哥点点头:“行在修缮差不多的问题,就是看着比遥亭略好些……膳房准备的充分,爷大致看了一些,不管用的时候如何,预备的肉菜与分例差不多,挑不出毛病……这边的行在总管行事更谨慎些,就算贪了,也比前头的那个贪的少……”
舒舒好奇:“爷就这么转了几圈儿,那边没有别的反应?没叫人偷着盯着?或是暗中尾随?”
九阿哥摇头:“这个总管看着规矩人似的,陪着爷走了一圈儿,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还用什么其他的。”
小两口面面相觑。
之前想的封口孝敬呢?
难道他们这么自大,就觉得九阿哥看来看去什么也查不出?
九阿哥有一种被小瞧的冒犯,冷哼道:“好么?爷还想着他们够沉着冷静的,原来是没将爷这个光头阿哥放在眼中!”
实际上,行在总管也在纠结。
他面上难掩忧虑,跟心腹手下道:“九阿哥可是都转了一圈,行在膳房、宫人伙房,还有皇上同太后的住处,都一一看到,他是不是看出些什么?”
关系重大,那个心腹也拿不准主意,迟疑道:“大人,要不然咱们还是把孝敬送上?礼多人不怪!可万一……按照前头送来的消息,这一位不通世情,那送银子出去,会不会反而提醒了……”
谁嫌银子咬手?
不怕花钱免灾,就怕喂不饱。
行在总管谨慎惯了,有了定夺:“这不是节外生枝,这是有备无患。”
他有了主意,就不再耽搁,没有直接装备庄票,而是拿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里面满满一匣金叶子。
还有四盒食材,燕翅鲍肚这四样海鲜干货。
将小匣子放在四样食盒中间,用锦缎包裹装了,他就带着心腹出来。
舒舒还与九阿哥闲话,这里因算个关卡,旁边的镇上亦是商贾云集。
要是有什么需要添补的东西,正好可以打发人出去采买。
听到何玉柱进来传话,说是行在总管在外候见。
九阿哥都愣住了:“什么?求见福晋?你这奴才没弄错吧?不是求见爷,而是要见福晋?”
何玉柱回道:“奴才听得真真的,就是求见福晋,还带了好大一包东西……”
九阿哥望向舒舒,低声道:“见不见?倒是没想到,还有人想着另辟蹊径……”
舒舒点点头:“那就见见,总要晓得来意,再做其他打算……”
何玉柱出去传话,随后带进来行在总管。
刚在行在外头,他就迎候过一行人,舒舒已经见过。
四十多岁年纪,穿着正六品官服,看着像个老实人。
这人进来就跪了,对着舒舒大礼参见:“奴才马佳富贵,见过福晋,请福晋主子安……”
舒舒听着这熟悉的姓氏,眼睛眨了眨:“马大人请起,听着大人的老姓,莫不是与镶蓝旗那一支有亲?”
马佳富贵叩头道:“正经的族人,只是奴才这一支国初来归,才入了包衣旗……”
舒舒示意何玉柱扶起。
“既不是外人,大人还请坐下说话!”
舒舒矜持中带了几分客气。
镶蓝旗的马佳氏,就是福松继母的娘家所在家族。
同一家族后裔,因归顺的早晚不同,分派到各个旗的状况,在八旗常见。
就像他们这一支董鄂氏,与孝献皇后所在的正白旗董鄂氏,都是同一个祖宗的血脉分支。
早年人口繁衍,分裂成两个相邻的部族。
其中舒舒高祖父何和礼这一部,在太祖皇帝统一建州之前就率部来投,随之征战天下,根基最深。
孝献皇后曾祖父伦布,则是太祖建国后来投奔,算是“国初来归”,后来因出了后妃椒房而显贵。
实际上何和礼与伦布是同曾祖父的从堂兄弟,血脉并不算远。
那位孝献皇后与殉葬的世祖贞妃,都是与齐锡一个辈分,是舒舒的族姑。
马佳富贵既是摆出攀附舒舒的意思,估摸与舒舒的舅母也是这种说得出的堂亲族亲的关系,并且还有日常人情往来。
舒舒吩咐人上茶:“虽说头一天见,可论起来倒是关系不远,不知大人找本福晋何事?”
马佳富贵恭敬道:“奴才本不该打扰福晋,只是经常听三姑奶奶提及福晋,知晓福晋今日下降,就预备了些孝敬……都是粗鄙东西,不过是奴才一片心意……”
舒舒与九阿哥对视一眼,眉眼展开来:“都说无功不受禄,不过既是亲戚,自与旁人不同,否则就显得本福晋不通人情世故似的……”
舒舒说着,就端起茶来。
马佳富贵见了,知趣起身:“那福晋与九爷歇着,奴才还有些俗务要过去盯着。”
舒舒点点头,吩咐何玉柱:“代爷同本福晋送送大人……”
等到两人出去,小两口就齐齐望向锦缎包裹。
“这富贵儿是不是傻?哪有行贿光头化日之下,大喇喇来的,这不是都落在旁人眼里?”
九阿哥带了几分鄙视:“是不是老实过头了?这点儿都想不到!”
舒舒笑道:“这才是真正聪明人呢……明明就是些孝敬,怎么就行贿了?爷怕是要失望了,这里头的银钱肯定不多,爷要不要与我打赌……”
九阿哥伸手去解包裹:“爷也不傻,还跟你赌这个?”
几样东西摆开。
燕翅鲍肚之类的,难免带了味道。
九阿哥脸上带了嫌弃:“哪有送这些的?臭死了!”
舒舒却一样一样仔细看了。
都是上等食材,有些比宫里御膳房质量还好些。
这几盒食材下来,几十两银子是有的。
九阿哥打开了匣子,将里面的金叶子拿出来:“都支棱着,看着不老少,可分量轻飘飘的……这一匣子下来,也就是半斤八两……”
九阿哥面上带了失望。
任是谁看了,也不好将这个归为“行贿”。
毕竟这食材与金叶子加起来,就是一百几十两银子。
用这点儿银钱,行贿皇子与皇子福晋,不是笑话是什么?
“看着老实,没想到竟是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
九阿哥将匣子丢在一边,看着舒舒:“怎么办?有这样的心眼,不用猜也晓得他这边账目上问题不大,就算贪了些,多有遮掩的说辞……”
舒舒说道:“爷只是查事,又不是针对哪个……管他如何,真要各各这样谨慎行事,那这窟窿八成还能小些,也是好事……”
舒舒是打算支持九阿哥在内务府刷人头,可不是无差别攻击,那样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九阿哥依旧带了不甘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一样的行在总管,爷可不信前一个贪得敲骨吸髓,这个就请白无垢……况且这白纸湖墙的做派,都是一样一样的……”
舒舒见他转牛角尖,提点道:“谁叫现下规矩,流行‘从众’,或许官场上也是如此……爷换个想法,或许这人就是一个契机……我是爷的福晋,我收了东西,就是爷收了东西……那些做贼心虚之前还犹豫着孝敬不孝敬的,有了先例在,也就不用犹豫……”
第一百一十九章 鸟(第一更)
用完了午饭,小两口就歇下了。
春困秋乏,之前又是起早赶晚的,两人都疲了,陷入酣眠。
将近申初,俩人才起来,换了衣裳。
为了防止像昨天似的,在行在外头等太久,九阿哥已经打发人骑马在前头候着,等到看到圣驾的队伍,再回来报信。
舒舒站在廊下,眺望着远处山脉。
这里已经是群山环绕之中,因为天气晴好的缘故,眺望远山还能看到浅浅的长城痕迹。
明日要出关的长城要塞,为古北口长城,位于山海关与居庸关两关之间,是中原通往辽东与蒙古的咽喉。
自古以来,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三百年后,这附近会彷照江南乌镇修建一个水镇,以长城关卡为名。
舒舒还在沉思,十阿哥同十三阿哥从外头回来。
十三阿哥小脸红扑扑的,手上提着一个鸟笼子。
见舒舒在外面,他就提了笼子上前:“嫂子,旁边镇上今天是大集,居然有雀鸟的,这个送给嫂子玩儿……”
是一只黄雀,羽毛艳丽,像个毛团子。
舒舒带了几分惊喜,接了鸟笼子:“谢谢十三弟,可真好看……”
上辈子她可是惦记着养鹦鹉来着,而且是大型鹦鹉,结果问过朋友才晓得,大型鹦鹉是养了刑的,只好不了了之。
这辈子得了第一只小鸟,是十三阿哥送的,像是刷了什么隐藏的成就感。
十三阿哥听了这称呼,笑容灿烂。
之前舒舒都称他“十三叔”,礼貌客气,这几日同吃同行的,彼此亲近热络许多,也换了称呼。
十阿哥在旁,觉得十三阿哥笑得碍眼。
他走上前去,从鸟笼子旁边抽出个逗鸟棒,探进笼子里。
舒舒只当十阿哥有兴趣,直接将鸟笼子递给他。
十阿哥逗了几下鸟,又学鸟叫声。
黄雀除了自己避开,就是木讷,丝毫没有回应。
十阿哥面上多了嫌弃:“这是没养好的黄雀,不会叫,哑了……不过还好,省得路上吵人……”
十三阿哥在旁,气得都要哭了。
舒舒只能笑着说道:“看着鲜亮,已经很好了……要是鸣禽,每天还得遛鸟,咱们在途中,哪里有功夫侍候?”
十三阿哥腮帮子鼓鼓的:“等回了京城,再给嫂子淘换好的……”
十阿哥嗤笑道:“你一年到头在宫里,拢共没出过几次宫,还惦记买东西?晓得集市大门冲哪开么?”
“怎么不知道?地安门外就是买卖大街!”
十三阿哥不服气道。
十阿哥摆摆手:“那也不用空口白牙空许诺,嫂子这里,要养鸟雀,有我同九哥淘换呢……”
十三阿哥都囔道:“十哥不是也要上学?”
十阿哥带了几分得意:“最多就到年底了……不像有些人,还要三、四年功夫……”
两人差不多的相貌,就是差着个头,斗起嘴来,看得舒舒津津有味。
活了两辈子,平生第一次遭遇这种两个男人争夺自己的宠爱,虽然是小男人,可是也挺有趣的。
九阿哥在旁,低着头轻声道:“什么热闹都看,坏不坏?”
舒舒瞥了他一眼,这是热闹么?
这是嫂子的成就感。
十阿哥早先打过教导,相熟的,舒舒夸了几次“内秀”,比九阿哥机灵多了。
十三阿哥这里,什么“莽”、“侠”之类的特质还看不出,就是个好脾气的小少年。
十阿哥常用话刺他,他也多是笑笑就过去。
今儿不忍,也有舒舒跟前的缘故。
不管多大的男人,都不想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
何玉柱小跑着过来送信,圣驾就要到了。
大家依旧是昨日行程,跟着行在总管马佳富贵一起接驾。
目送圣驾进了行在后,舒舒没有直接回自己暂住的院子,而是在左路第二个院子门口等着。
五福晋下了马车,就看到舒舒在旁边候着,忙上前拉了手:“这是专程来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这日头还晒着。”
舒舒笑道:“昨儿就该亲自来见嫂子,有些事耽搁……九爷昨天不懂事,顶撞了嫂子,还轮不到我替他赔不是,只是来谢嫂子维护我的一片心……”
五福晋想起昨晚核桃过来送吃的,粉面一红,添了些许娇羞:“不过是一句话,哪里还要你专程道谢?”
舒舒自己新婚燕尔,看出五福晋的异常。
就是晓得她腼腆,看破不说破罢了。
七福晋的马车就在后头,也下了马车,见这妯里俩手拉手低声说话,扬声笑道:“怎么一会儿工夫没见,你们俩就背着我说起小话来?”
苏苏笑道:“可不是要背着说?我跟嫂子商量,琢磨点什么好吃的,要好好的馋馋你……”
七福晋摊手道:“我不管,听到就要分一份……”说着,真心夸道:“再没吃过这么好的肉脯……还十分耐吃,两指宽一块,就能磨牙半天……”
舒舒不由笑了,这哪里是牛肉脯好吃,多半是戒零食馋的:“牛肉脯不多,猪肉脯却是管够,回头再给你两包……”
七福晋连忙摇头:“可千万别送来……别馋我……我得忍着呢……等回京再吃……”
五福晋与七福晋车马劳乏,两人还要安置熟悉,舒舒说了这几句就先离开了。
等回了后头院子,舒舒吩咐核桃收拾一盒牛肉脯:“给娘娘送去,请示一下娘娘方不方便我过去请安……”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收了内务府官员的礼,即便有其他缘故,舒舒还是打算在宜妃面前做个报备,否则有了误会就不好了。
核桃应声,刚要出去,就见小榆进来:“福晋,香兰姑姑来了……”
舒舒站起身来:“快请进来……”
少一时,香兰随着小榆进来,手中提着小小的果篮,不过成年男人拳头大,里面是几枚玲珑可爱的柿子。
“这是遥亭行在总管的孝敬,听说是附近山中特产,娘娘吃着甜,说跟蜂蜜似的,给福晋留了些……”
舒舒忙道:“谢谢娘娘想着,正是应季,今儿白天远远地看着柿子树还念叨着……”
香兰道:“娘娘那里还预备了些别的,打发奴才来请福晋过去说说话……”
舒舒刚出去接驾,身上都是利利索索的,就让核桃带着吃食,随着香兰到了宜妃这边。
在路上的时候,舒舒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婆媳两个,每次打发人互通有无,都是拿着吃食做借口,没有空手的时候。
少一时,到了宜妃起居之地。
宜妃坐在炕上发呆,脸上涂着粉,眼下是难以遮挡的青黑。
见舒舒进来福礼,她就起身拉了舒舒到炕边,却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摆摆手打发香兰带了一干人下去。
“九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想起查这个?是谁在你们耳边鼓动,还是有其他缘故?”
宜妃压低了音量,接二连三的问道,神情很是肃穆,望向舒舒的目光中带了审视。
舒舒心里往下沉,面上却是不显,只叹气:“都是阴错阳差……九爷刚开始就是不耐烦拘着,又看到年长的阿哥们都各有一摊差事,才用这个来做借口……原以为就是走个过场,再支使儿媳想两道新菜之类的,也是尽了我们做儿女的孝心……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胆大包天,行在修缮就是个面子工程,除了汗阿玛起居之地,其他都是白纸湖墙……太后寝所,亦是如此,听九爷说,汗阿玛最恼的就是这个……”
宜妃紧着眉头,揉着太阳穴,明显是不舒服。
舒舒起身,走到她身后,帮着按摩起来。
伯夫人就是明显的神经衰弱,早年时常头疼。
舒舒就学了这个,熟能生巧,穴道也按对了地方。
宜妃眉头舒缓,拉着舒舒的手:“行了,额娘好些了……哎!这个混账东西,这哪里是他能插手的……”
舒舒也能理解宜妃的为难。
实在是太得罪人了。
真要彻查,连郭络罗家也未必妥当。
虽说郭络罗家得了恩典,从包衣旗抬入上三旗,可是只抬了三官保这一支。
这也是“抬旗”的惯例,只抬本支人口,并不是合族抬入。
宜妃有个堂兄,就是行在总管。
唯一安心的是,不在出京的这条路上,暂时还查不到他头上。
九阿哥专门提了此事,所以舒舒也晓得。
舒舒说了今日收礼之事:“儿媳本不敢应承这些,但是九爷说了,这是一个机会,不给这些人留一道缝儿钻营,难保他们不生出旁的坏心思来……反正不管是银钱,还是其他物件,都记在册子上,回头交给汗阿玛处置……”
宜妃脸上露出惊喜,又带了几分疑惑:“老九还有这样机灵的时候?”
舒舒不敢这个时候揽功,只带着猜测道:“今早出来的路上,九爷和十爷滴咕了半天,估摸也是两人合计过了……”
宜妃神色越发和缓,点点头:“老十是个好的……”
不过这件事的后续,谁也掌控不了,还要看皇上的心思。
她依旧是叹了口:“既然已经开始了,硬着头皮也得做好。得罪了这些小人,也就得罪了,总比让皇上失望了好……皇上‘望子成龙’,盼着每个阿哥都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