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家
依旧是跟省亲那天的出宫路线一样,就是没有换马车这一项。
出了神武门,外头两辆马车候着,大家坐车,直接出了皇城,骑马跟着的护军也早得了吩咐,穿着常服。
时间还早,不过辰时,一行就到了都统府门口。
年长的几个儿子都上学去了,家里只有齐锡夫妇与小六一个,正在用早饭。
听到门房来报,小六立时下了凳子,一溜烟往外跑。
舒舒回自己家,自然没有什么可忌惮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到正院。
小六出来,直接冲了过来,就往舒舒怀里撞:“大姐、大姐……”
舒舒屈膝伸手,要去接着。
九阿哥抢先一步,将小六提溜住。
不管是多么大的小舅子,都很碍眼。
舒舒看着九阿哥母鸡护食的模样,瞪了他一眼:“小六才多大……”
“七岁了,大小伙子了!”
九阿哥清了清嗓子,道:“是不是,寿善……”
寿善是小六大名。
旗人起名没有排字,要不然直接是满语名字,要不就是汉字中选寓意好的。
小六原本撅着嘴不高兴,听了这个抿了抿嘴,挺着小胸脯,跟小公鸡似的:“当然了,我都七岁,不是小孩子了……”
齐锡与觉罗氏也出来,看着女儿移不开眼,从头到尾的打量。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出了多少新闻出来。
即便宫里的消息不能尽知,夫妻俩也影影绰绰打听到一些,都跟着悬心。
与上次“回门”时不同,舒舒经过这三伏天的煎熬,即便没有亏了嘴,可影响了食欲胃口,还是明显的瘦了。
齐锡转向九阿哥,不由自主的开始运气。
觉罗氏则是挑了嘴角,笑容更盛,就是眼神有些冷。
九阿哥老实的撂下小六,垂手招呼着:“岳父、岳母……”
觉罗氏点头回礼,直接上前两步拉了闺女的手:“怎么突然回来,也没打发人回来知会一声……”
齐锡猜到缘故,眼睛铮亮:“明儿随扈有九阿哥?”
舒舒笑着点头:“不仅有九爷,我们娘娘还要带我同去……”
“哈哈!娘娘慈爱,好,好!”
齐锡大喜,他亦在随扈之列,未来几个月,父女相见的机会多了。
舒舒见了,暗暗后悔。
早该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就是因为前些日子事情多,盯着二所动静的也多,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打发人出宫。
有些话不好当着九阿哥的面问,觉罗氏就拉着女儿去了次间。
“怎么回事儿?前头闹的那些闲话,你们在宫里得罪了太子、太子妃?还是上回的事儿,太子妃心里不自在?”
觉罗氏一肚子的疑问。
早在关于九阿哥与八福晋的流言出来,夫妻俩就觉得不对劲。
从九阿哥订婚到大婚,夫妻俩也与八阿哥打了交道,极温和周全人,也能看出两位皇子阿哥虽是异母兄弟,可也与同胞兄弟不差什么。
九阿哥没有城府,一眼就能看透,不是那等窥视兄长未婚妻的人;八阿哥也不会那么糊涂,坐视兄弟给自己戴帽子还心无芥蒂。
那这歪风邪气哪里来的?
等夫妻俩人叫来福松仔细询问,知晓其中内情,并没有怀疑正蓝旗的宗室,而是直接怀疑太福晋赫舍里氏。
毕竟这种借着男女关系诽谤的行事太阴毒粗暴,像是后宅倾轧。
不过顺着太福晋这条线,齐锡查到索额图府,就不放心了。
要知道太福晋个人行事,不过是老糊涂乱出气,要是索额图在后头撺掇,那为了什么?
这可不是单说嘴八福晋一个,连带着九阿哥都拽进泥里。
夫妻俩也糊涂着,忧心了好些日子,就想着闺女之前的行事,生怕是这个引得太子不喜。
太子可是下一任皇帝,要是这小两口得罪了,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舒舒当着九阿哥的面,不好说出自己的怀疑,当着觉罗氏自然没有瞒着的。
“要说得罪太子、太子妃之处,没有……压根就不用打交道,想得罪也没地方得罪去……太子眼高,怕是压根没有将后头的弟弟放在眼中,就算要顾忌,也是大阿哥……要说蹊跷,只有一件事……”
舒舒从阿哥所膳房变故说起,随后九阿哥追查十一阿哥殇亡旧事,随后出现的“流言”与九阿哥的中暑。
觉罗氏听着,脸色郑重起来:“虽说也许只是巧合,可也心里记下,小心无大错……”
“就是让人想不明白,要真是忌惮我们娘娘受宠,不是应该想着对付五阿哥或者九阿哥,最小的十一阿哥顶什么用?”
舒舒只是怀疑,无法认定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就跟前头有个五阿哥在,九阿哥以后封爵不高一样,十一阿哥在世,也就是第二个九阿哥罢了,哪里有需要人忌惮之处?
还是说五阿哥如今表现的不通汉学,也有他的手笔?
宁寿宫可不是阿哥所,多少双眼睛盯着。
至于五阿哥,确实另类。
与其他勤勉如社畜似的苦孩子截然不同。
即便是祖母慈爱宠孩子,也没有这个宠法。
要真是这么不通情理,太后也不会被康熙敬重了大半辈子。
不过或许是舒舒想的阴暗,她觉得五阿哥的“另类”更像是康熙的手笔。
康熙忌惮蒙古,不会允许太后养大、天然亲近蒙古的五阿哥有半点机会上位,才放任他不学习。
“不一样!想想两红旗为何位置超然?不外乎人多势众,这两支都是礼烈亲王子侄,天然抱团……现下的皇子,即便没有开国功王的权势,可是从裕亲王、恭亲王例,皇子封到和硕亲王也是寻常,更不要说是宠妃之子……三个和硕亲王,同母所出,再加上太后、宜妃后宫为援,情形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觉罗氏历经两朝,即便没有亲自见证,小时候也听过不少宗室八卦。
皇室与宗室,既是相辅相成,又是此消彼长,面上看着一家人,私底下的争斗从没有停止过。
不说别的,就说皇帝对两红旗的忌惮。
自打开国以来,其他几个旗都补充过人口,就两红旗一直没有补过。
现下还看不出来什么,可是长久以往下去,两红旗就会从人口最多的旗,变成人口最少的旗,势力肯定也不如以往。
只是这种软刀子磨肉,谁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皇帝没有插手两红旗旗务,论起来两红旗的处境,还比其他三旗要好些。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都添了沉重。
不管幕后之人,是索额图,还是其他人,都是生死之敌。
对方能害了十一阿哥,就能害九阿哥,不是想避就能避开。
德妃的幼子也殇亡,真是意外么?
还是也存疑?!
毕竟德妃也是后宫宠妃,接连生育儿女,也是同胞所出三个皇子。
“走一步,看一步……”
舒舒亦是无奈:“他不是个聪明的,文武也不出众,只要自己不折腾,暂时还没事……”
觉罗氏眉头紧锁:“那也不能稀里糊涂的,真若是索额图下手,凭着太子对他的倚重,那以后登基怕是皇子们都难过……”
舒舒没有说话。
原本她还同情太子,觉得他之所以下台无非是“父强子壮”的原因,被兄弟们群起攻之也是因为是天然的靶子。
可是……
涉及生死权势,谁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多看着五阿哥、七阿哥行事,同其他阿哥比起来,这两位阿哥宽厚,当是皇子中有后福之人……”
觉罗氏道。
舒舒点点头,在她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也不掺和,平安熬过“九龙夺嫡”,善始善终,这两位可不是有后福么?
堂屋里,齐锡也在追问九阿哥与太子的恩怨。
“皇上器重太子,储位早定,要是九爷与太子有嫌隙,还当想法子化解……”
齐锡心思通透,当然不会因之前的流言责怪九阿哥,反而还真心提点。
九阿哥连忙摇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什么嫌隙?这回冲的不是我……”说着,将自己调查的情况与禀告皇帝的事都说了,少不得抱怨道:“照我说,索额图也太霸道……真要有本事,冲老大使劲,不过是欺软怕硬……看汗阿玛怎么处理吧,要是太子真的坐视索额图欺凌皇子,那我们这些阿哥也不是吃素的!”
眼见着九阿哥同仇敌忾,与八阿哥同进退的模样,齐锡觉得太阳穴直跳。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九阿哥不会也分在正蓝旗吧?!
正蓝旗有安王系宗室,豫王系宗室,还有恭亲王,八阿哥一人入旗,难免势单力薄。
要是那样,九阿哥不是也归在皇长子一方了?
齐锡只觉得牙疼:“或许只是误会,还是看皇上如何发落……”
“归宁”时齐锡哭哭啼啼的印象太深刻,加上九阿哥已经将男人最难以启齿的秘密说了,倒是对岳父少了几分疏远,心中生出几亲近,低声抱怨道:“汗阿玛眼中就太子爷是宝,投鼠忌器,还能如何发落?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九十二章 食
就跟当年索额图与明珠之争一样。
两人结党营私,互相攻讦倾轧,最后罢黜是,即便后来启用也是挂着内大臣闲职。
索额图那边,因要顾念太子,很快就复起,依旧是屹立不倒。
齐锡不好说什么,只问:“皇上那里,可有给九爷选府邸的消息?”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闷声道:“怕是一回半会儿还不行……”
齐锡陷入沉思,琢磨着想个法子。
这闺女住在宫里,消息不通,遇到事情鞭长莫及。
真要拖个三年五载的不开府,他们两口子怕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因舒舒与九阿哥还要出去采买,在董鄂家只能待半天。
舒舒与觉罗氏说了会儿话,就与九阿哥去了伯府探望伯爷夫妇。
伯爷也苦夏,看着比月初见时瘦,不过精神头还好,笑呵呵对九阿哥道:“还要谢九爷上次送回来的好参,叫太医配了其他的药材泡了参酒,估摸到年底就能开坛……”说到这里,对舒舒道:“我问过太医,人参酒补益脾肺,也治咳症,回头留半坛子给你……”
“那感情好,等着大伯的人参酒……”
舒舒笑着应了,心里晓得其中古怪。
自己这个大伯虽一辈子没有出仕,可为人行事素来周全,从没有人说过一句不好,如今冒然提及侄女的咳症?
倒像是用这个做幌子,名正言顺的分人参酒给他们。
看来不仅宫里没有秘密,怕是京城也没有秘密。
九阿哥身体虚弱的消息,即便外头晓得的不周全,权贵人家应该是得了风声。
九阿哥在旁,看不出这伯侄两人的眉眼官司,只当伯爷是真的疼爱侄女,客气道:“明儿我随扈去盛京,到时看是不是能再淘换些好参……既得了酒方子,就多泡些好了,大伯同岳父喝着也富裕些……”
伯爷果然上心:“真要遇上好的,自是多多益善……这几年人参价格比前些年翻了一番,市面上好的难得……”
舒舒看着九阿哥。
关于这个憨憨,一废太子前的记录不多。
即便他“贪财好色”的罪名,也多是一废太子后。
“贪财”这一条,除了打发手下人做买卖开当铺之外,主要是借着是永福岳父的身份,贪了明珠大部分家产;还有一个罪名,就是叫手下太监去东北私采人参,去江南高价贩卖。
自古以来,辽东就出产人参。
到了眼下,辽参更是人参之首。
不过因为东北的黑山白水是“龙兴”之地,朝廷一直有“禁采令”。
八旗臣民需要得到许可,才可以在固定的区域采人参,否则就是私采,要依法问罪。
舒舒心下一动,上辈子去过长白山,倒是听了一耳朵的林下参与园参的历史,还曾经去过最大的人参集散地,看到了跟卖萝卜似的卖人参。
就是吃饭时,也跟吃萝卜似的,吃着人参蘸酱、拔丝人参之类的。
或许,这也是开源的法子。
就是不适应与现下,那不是光头阿哥能进行的。
这个更适用于官方。
不过要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在盛京周边置块林地,为以后做准备。
伯夫人晓得舒舒的娇气,知晓她是苦夏瘦的,并不是生了闲气的模样,悬着的心放下,不过还是问询:“你同八福晋关系如何了?这外头传得难听,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之前有些小摩擦,不过早已经面上和好了……”
舒舒安慰着:“阿牟放心,侄女省得,有时候退一步没有坏处……”
伯夫人点头:“正是如此,你还是新婚小媳妇呢……该绵软的时候就绵软……”
舒舒乖巧地点头。
自己做不到像五福晋、八福晋那样肆意,装乖就多乖些日子。
因时间不宽裕,小两口两人坐了两刻钟,跟着锡柱夫妇聊了几句,就告辞出来,回了都统府。
觉罗氏已经预备了一桌吃食,都是舒舒爱吃的,拨鱼儿,凉拌苏子叶、炭烤小羊排、角瓜丸子……
林林种种,摆了一桌子。
觉罗氏有了春秋,也没有外客,就没有分席。
九阿哥看着一桌子吃食,不少都是没见过的菜,就晓得妻子这重视口腹之欲是家传。
舒舒回来时倒是记得带了菜谱,都是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新菜。
除了日常饮食,还有几道补气养身的方子,是伯爷父子可以用的,舒舒也做了标记。
用完饭,已经是正午,舒舒抽空见了两房陪房。
如今两房人口都安置在舒舒的一处陪嫁宅子中。
周嬷嬷的长孙一家,就是周大夫妇,负责盯着城里几处铺子。
林嫫嫫的次子一家,就是林二夫妇,则负责城外的庄子与地。
总账册托了福松盯着,倒是一切正常。
因看到账册,想起福松,舒舒不免又操心起来,私下里跟着觉罗氏提醒道:“额涅是不是也该帮着相看?省得回头大舅、大舅母再打主意……”
福松十五岁,可以议亲,正好明年成丁了搬出来过日子。
毕竟珠亮十四岁,就已经定亲。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舒舒大舅自专,选了不妥当的人家,那才是坑了福松。
觉罗氏脸色难看:“福松,不好找人家……”
除非在小门小户里找,否则略好些的人家,不会乐意将女儿嫁入已革宗室人家。
可是寻常旗丁家的女儿,觉罗氏也看不上。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在福松的外家里找人选,可福松外家近支没有人了,只剩下族亲,当年为了遗产还闹过不痛快。
因着“八旗选秀”的规矩,不少人家都盼着高枝。
舒舒也晓得福松的短板,自己的弟弟,自己怎么看都是好的,可只没了前程这一条,就不在许多人择婿范围内。
她将此事放在心中,毕竟终身大事也急不得。
小两口从都统府出来,就坐了马车直接奔着鼓楼大街。
郭络罗家那边的长辈,论起来需要费心送礼的只有一人,就是宜妃之父三官保。
宜妃生母、嫡母都去世,三官保年将花甲,没有续娶。
剩下宜妃几个弟弟,只有大弟弟是同产,已经预定下来为五阿哥的贝勒府司仪长,正四品缺。
不是宜妃仗着生母身份指手画脚,为胞弟安排,而是太后娘娘亲自过问,晓得宜妃的弟弟抬旗前挂着包衣佐领的差事,抬旗后还没有补差事,就点名他去贝勒府当差。
皇子开府,护卫兵丁是朝廷拨给,其钱粮也是户部支取,府里有品级的护卫与内务官,都可以自行委派,可以是姻亲故旧,也可以从旗属中遴选。
“大舅家颁金节前会阖家进京……其他几个舅舅,爷也就是前两次随扈时见过面,不过面子情……大舅家还好,没有女儿,其他舅舅家有几个女儿,两个已经出嫁……”
说到这里,他面上带了讥讽:“之前还没有抬旗,他们想得美,送到京城小选,想要往五哥同爷身边送,又是亲戚又是打小情分,往后一个侧福晋跑不了……娘娘哪里容得他们算计这个?寻了两个闲散宗室,直接发嫁了……”
听九阿哥说这个,舒舒想起一件旧事,就是大婚次日内务府送宫女子之事。
当时为首的宫女比其他人出众,眉眼与桂丹相似。
舒舒当时就猜到这一位与桂丹有血缘关系,应该是桂丹母族内务府高丽佐领金家之人。
过后叫小椿问过,果不其然。
当时舒舒心里膈应,只做不知,挑了旁人。
眼下想起来,她就跟九阿哥说了一遍:“要是其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当下人待了也就待了,可是娘娘那边的亲戚,关系到娘娘脸面,实不好放进来使唤,我就选了旁人。”
“还有这事儿?爷怎么不晓得?”
九阿哥拧着眉头回忆,也只是记得当时自己问了是不是有出身正白旗第七内管领的,想不起桂丹那个姻亲的模样。
还记得那个王大妞还是叫王二妞的小宫女,就成了院子里的小宫女,好像叫桂圆还是栗子的。
“金家怎么这样?鬼鬼祟祟的,原还当大舅这房是好的,看来也是没有姑娘的缘故……”
九阿哥轻哼着,有些不高兴:“金家不对劲儿,门风不好……”
实际上凭借着宜妃的身份地位,金家姑娘想要免了“小选”不过是打一句招呼,毕竟宫女子名额有限,内务府包衣人家这些年却是人口滋生,备选富裕的很。
不过是贪心,想着送闺女进宫谋富贵。
舒舒则是想到金家嫁女之事。
或许可以顺着金家这条线,查证一下幕后之人,到底是不是索额图,还是另有其他人浑水摸鱼。
两人先去了顺安银楼,又望向斜对面的千金坊。
千金坊外,熙熙攘攘,不少旗装打扮的大姑娘、小媳妇进了铺面。
铺子门口,除了有刚留头的小伙计,还有两个三十来岁的精干妇人待客。
真要说起来,八旗中宗室与勋爵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普通旗丁。
所以千金坊的金包银饰品生意,明显的比顺安银楼更有人气。
九阿哥嘴巴抿成一条线。
要是没有那场官司,这本是他的产业。
第九十三章 街
在九阿哥的规划中,也是想要借着这个首饰铺子生财。
虽说没有便宜了外人,可是到底不同。
要是铺子还是他的,他将银子给妻子做零花,也显得大气。
如今,这一月五十两银子月例……
舒舒看在眼中,心中觉得好笑不已。
看来九阿哥还真是对经济买卖有兴趣,现在还遗憾。
不过她已经决定蛰伏,做个规规矩矩的皇子福晋,近期就不打算再张罗什么事情出来。
两人去了古董铺子,也在鼓楼大街上。
“外祖父喜欢稀罕物儿,材质稀罕的,爷叫人在这边定了一只犀牛角雕松风杯……”
九阿哥下了马车,随后扶着舒舒下来,说着。
舒舒抬头望向铺子匾额,“清雅斋”。
这是鼓楼大街有名的旺铺,以文玩出名,是昔日权相明珠家的产业。
如今明珠虽然罢相,可还挂着议政大臣,是正一品的光禄大夫。
说起来明珠是“国主后裔”,叶赫那拉部族长苗裔,姑祖母就是康熙祖母孝慈皇后,这样论起来,明珠是康熙的表叔。
又因为明珠的发妻是已革宗室阿济格之女,所以也是康熙的堂姑父。
明珠已故长子,是一等侍卫、八旗才子纳兰性德。
明珠次子揆叙,二等侍卫,迎娶的是和硕柔嘉之女耿格格。
这一位耿格格也是安和亲王外孙女,是八福晋的姨表姊。
明珠三子揆方,和硕额驸,迎娶的康良亲王八女,正是舒舒的姑表姐。
舒舒想着这其中的关系,只能在心中腹诽,八旗不能论亲,要不然都能扯上关系。
这明珠次子后来卷入夺嫡,占位八阿哥,或许也是因为这表连襟的关系?
至于九阿哥招揆方子为婿,会不会也是因姻亲的缘故?
两人进去,就有机灵的伙计迎上前来,九阿哥就出示了一张契纸,是之前叫压的定金收条。
掌柜的接了,与留存的契纸对上,就捧出个锦盒来,亲自打开来。
里面是一只黄褐色的犀牛角杯,雕工极为精致。
九阿哥亦是上手,仔细看了,确认无误,才从荷包里掏出两张庄票。
舒舒神色不变,余光却望向九阿哥的荷包。
之前不是还念叨就一百多两散银子,这庄票哪里来的?
之前九阿哥说要带她出来采购礼物,她还以为要花钱,要带了庄票出来。
九阿哥察觉到舒舒的视线,胳膊有些僵硬,讪笑着:“这不是手头紧,从老十那里拿来些……”
舒舒的太阳穴跳了跳。
五阿哥的债还没还,又借十阿哥的?
这就是九阿哥的远近亲疏?!
当着旁人的面,舒舒就是笑着听了,没有说什么,只道:“只这一件礼,是不是轻了?要不要再找找别的……”
“不用不用……”
九阿哥连忙摇头:“外祖父爱华服,五哥淘换了几匹贡缎,够了……”
舒舒没有说别的,夫妻俩就出了铺子,上了马车。
两人并没有立时回宫,而是在鼓楼大街上转了转,看了眼成衣铺子。
铺面不大,小小的两间店面,可是门口小二机灵,招呼着客人也热络,看着买卖还不错。
“这个铺子,我打算留给福松……福松明年成丁后转给他,他打小养在我家,跟珠亮他们一样的,以后没有个前程可奔,只能做个闲人,生计上不安顿好,我额涅也跟着挂心……”
自己名下的产业,可以自专,无须与九阿哥交代什么,可舒舒还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九阿哥点头道:“随你心意就是,也是你对岳母的孝心……”
实在是福松的长相在那里,与妻子像亲姐弟似的,又是个小机灵鬼儿,九阿哥对他印象不坏。
虽说九阿哥听到“表哥”、“表弟”什么的不舒坦,可福松这个小舅子除外。
舒舒是故意提及福松的。
或许以后九阿哥封爵开府,可以给福松挂个贝子府事务官,人不能老闲着,要不然养废了。
九阿哥倒是难得清明,也想到这个,犹豫道:“要不先跟五哥打个招呼,回头给福松留个缺?”
因为封爵无望,他没想到自己身上。
贝勒府上,除了文官缺,还有武官缺,就是王府护卫。
贝勒护卫有十人,从四品的二等护卫四人,从五品的三等侍卫六人。
“不用不用……等咱们开府的时候再说……”
舒舒连忙拒绝。
九阿哥以后开府,安排亲戚也就安排,没有必要求到旁人处。
五阿哥的贝勒府虽有文武不少个缺,却有自己的近人,哈哈珠子之类的,还有以后分到他名下的牛录人口,都是他的旗属。按照规矩,多半在属下人中提拔府邸事务官。
九阿哥也想到封爵事:“还得跟汗阿玛多磨磨……要是跟老大似的,二十几了还在宫里,那可憋死了……”
舒舒心下一动,看了九阿哥一眼。
或许九阿哥这场暑热,就是好理由。
太医已经说了,他以后会“畏暑”,那就借口修避暑别院呢?
“我在海淀有个庄子,离畅春园五、六里,要不然咱们在哪儿修个避暑庄子?就算不开府出来,往后夏天也住过去……”
舒舒带了几分兴致说道。
九阿哥的眉头挑了起来:“海淀庄子?百望山那个?”
“不是那个,那个离畅春园十几来呢……”
舒舒说着:“百望山那个庄子是姑母送的,这个是伯母送的……”
九阿哥神色才舒缓些:“回头爷跟你过去看看,找个人好好画个园子图……”
舒舒自是无话,实际上最重要的是银子。
真要修起来,那花多少钱可就没数,就算舒舒的陪嫁银子掏出来,也未必能尽善尽美,况且那还是她预留的本钱,不想动用。
不是真正要修园子,而是借着这个跟康熙讨个府邸,提前从宫里搬出来。
九阿哥哪里想的舒舒是“隔山打牛”,只当她真的想要修园子,心里也盘算起来。
没有银子!
五哥那里欠着银子,老十这里也拿了花销,到时候不能再跟两人开口借吧?!
“不求与五哥他们比肩,哪怕封个贝子也好!”
九阿哥抱怨着:“汗阿玛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按照规矩来……宗室十五岁封爵,爷都十六……不求与五哥他们比肩,哪怕是个贝子也行,分了佐领下人,有了钱粮,还有旗属一份孝敬,日子也不用这么紧巴……”
“爷!”
舒舒忍不住横了九阿哥一眼:“隔墙有耳的道理,爷都忘了?”
这些怨愤的话,一句两句传出去,就会走了样儿,能落下什么好?
九阿哥抿了嘴,脑袋往舒舒肩膀上一歪:“爷晓得轻重,汗阿玛跟前半点也不敢露,就是当着你的面念叨两句……”
小两口对视一眼,都没了闲逛的兴致。
等到回到二所,九阿哥就去三所了。
明儿一早就要启程,他不放心十阿哥,过去再看看。
舒舒则见了齐嬷嬷与小椿。
这次随扈,二所要留人看着,就留了齐嬷嬷与小椿坐镇。
“主要是盯着王格格,不许她出院子,也盯着别叫她送消息出去……”
齐嬷嬷不晓得这些弯弯道道,舒舒就交代给小椿:“她是刘嬷嬷党羽,现下留着就是占个位儿,要是敢扎刺,你就传我的话,送她去慎刑司……”
齐嬷嬷与小椿脸色都变了。
刘嬷嬷的党羽?
算计谋害福晋的身体?
两人都炸毛了。
齐嬷嬷耷拉着脸,小椿则是咬牙切齿:“好个下流坯子,还敢装无辜?福晋只叫她抄经,真是便宜了她!”
舒舒忙提醒道:“无须节外生枝!留着这么个人,握着把柄,不敢闹妖,比外头新进来的人好……”
内务府秀女一年一选,有这两个人占着位置,除非舒舒这个福晋自己去求,否则三、五年之内,宜妃不会再指人过来。
至于三年一次的八旗选秀,九阿哥的身体状况这样,本就调理中,也没有开枝散叶的急迫。
小椿长吁了口气:“福晋放心,奴婢晓得规矩,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即便兆佳氏与王氏实际上只是宫女子身份,可宫女子与宫女子到底不同,记在九阿哥名下的宫女子,那也是主子一层的。
齐嬷嬷也醒过神来,点头附和:“总要留着人,要不然比起其他阿哥所不像话……”
皇帝三宫六院,皇子们自然也跟着妻妾成群。
即便之前一门心思要生嫡子的大阿哥,虽没有生庶子,可也没有耽搁纳格格侍妾。
隔壁八福晋一入宫就摆出嫉妒不好惹的架势,可听说还是喝了两位格格的茶。
只要是嫡妾,都要面对这个。
“我与爷不在,御膳房那边每日分例也停了,你们别委屈自己,膳房还像之前那些多储备些吃食,不用吝啬银钱……”
宫里吃穿是大事,舒舒少不得嘱咐小椿一句。
她这次出门,带小松、小棠、小榆、核桃四人,小椿与其他三个宫人留下。
平日里这些人沾着她的光,吃食上还算富裕。
小椿眼睛一转:“两位格格平日里替补用的是福晋的分例,福晋分例停了,那是不是……”
舒舒没有说话。
一味宽厚,就蹬鼻子上脸,总要让她们晓得,恩典只是恩典。
第九十四章 出
虽说要早起,本当早早歇下,可是怕外头不方便,少不得小两口缠磨了半晚上,将到三更才迷迷糊糊歇下,五更又被叫起来。
小两口打着哈欠,挣扎着起身。
九阿哥一脸餍足,对着舒舒抬了抬眉毛,带了几分得意。
舒舒实是气不过,狠捶了两下才舒坦。
这是有病?
怕是好色之病!
行李早就收拾好的,十几口大箱子,有舒舒与九阿哥的铺盖衣服物件,五、六箱子装的是提前预备好的“路菜”。
跟着出行的人,除了四个丫头,还有何玉柱与孙金两个近侍,外加两个刚学差事的小太监。
分给二所的马车是五辆,三辆坐人,两辆拉行李,并不富裕。
十阿哥乖觉,知晓舒舒这里预备了“路菜”,便张罗着吃的可以放三所的车。
十阿哥没有带女眷,只带了几个太监,分了三辆,带的行李也不如二所这边繁琐。
九阿哥自然不会与他客气,分了一半行李过去,两所人手也并做一处。
为了不惊动百姓,圣驾要在开城门前出京。
天色还黑着,队伍就浩浩荡荡的出发。
走的是神武门、地安门出皇城,随后不是一路向北走安定门,而是一路向东,走的东直门,出了京城。
浩浩荡荡,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上三旗侍卫,八旗护军,外加上众人的随从仆役,队伍足有上万人,连绵十多里。
舒舒开始只觉得新奇,出了城门就郁闷。
东直门外是御道,比寻常官道还平整,可是现下的马车可没有减震装置。
幸好因队伍连绵的缘故,马车的速度极慢,并不觉得太过颠簸,可也无聊至极,还有车轮声响,外头马蹄声响,车马带起来的扬尘,真是又脏又吵。
小松跟在车上,浑身长毛似,小声嘀咕着:“福晋这也太难熬了,到盛京地走几天?”
盛京就是后世的沈城,舒舒心里算了下沈城到京城的距离,七百公里左右,就是一千四百里,那还是比较近的路。
圣驾会从蒙古绕行去盛京,那距离就不止一千四百里。
听说行进的速度是固定的,每天六十里。
只单程,就要一个月起,还不算中间停驻的时间。
所谓的“会盟”与朝觐,都会在圣驾行程中进行。
“忍忍吧,到了驻地就好了……”
舒舒打着哈欠说着,也是百无聊赖。
因为马车摇晃,不适合看书,又被摇晃得睡不着,只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九阿哥作为随扈皇子阿哥,并不跟舒舒在一处,而是与十阿哥一起骑马跟在中军左右听使唤。
不过也就是挂个名,有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在,都是已经当差封爵的皇子,配合几个领侍卫内大臣,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至于皇帝身边,没有留皇子阿哥,而是随扈的六部尚书轮值御前。
今日是吏部与刑部,两位尚书就在御前听差。
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个闲人,骑马随着御驾左右。
边上还有个十三阿哥在,头一次随扈出来,处处兴奋着:“九哥,咱们这是往北走么?盛京是在京城东北?”
“要巡视蒙古,所以走密云,穿蒙古过去……”
九阿哥之前两次随扈,都走过这条路,记得清楚。
十三阿哥想到随行的太后与两位太妃:“那是要往科尔沁去?蒙古那么多部,是不是科尔沁最强?”
说起来,世祖皇帝这一支子孙,都流淌着有科尔沁血脉,对于科尔沁也是天然亲近。
至于端顺太妃所在的阿巴亥部,十三阿哥则隐下没提。
那是十阿哥的岳家,他那句话说不对,怕触了十阿哥的霉头。
九阿哥点头:“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科尔沁就占了四部十六旗,占地最广、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算上漠北、漠西蒙古的话,兵力也仅次于喀尔喀蒙古……”
十三阿哥带了兴奋:“听说草原上有‘那达慕’大会,比试摔跤骑马射箭,要是能赶上就好了……”
九阿哥听到“射箭”,莫名想到舒舒用的五力弓,回头眺望后头队伍。
几家皇子车队,就跟在御驾后头,中间隔着太后与宫妃的马车,远远地还能看到二所的朱轮马车。
十阿哥早就心烦气躁,实受不了十三阿哥叽叽喳喳,便抬头看了看天。
虽说出了三伏,已经立秋,可依旧是炎热。
出发的时候早,天气还算凉爽,这会儿行进了小两个时辰,烈阳当头。
“九哥,要不你回马车上休息,别晒着了?”
十阿哥建议道。
九阿哥眺望了下四周,确认了大概地址,道:“行程过半,马上就要小歇……到时候我再回去……”
十阿哥听了,咽了下口水。
凌晨出发,早饭也用的早,这会儿已经有些饿了。
“那到时跟汗阿玛说一声,弟弟送九哥去歇着……”
十阿哥厚着脸皮道。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
十三阿哥依旧带着笑,却是老实的闭了嘴。
他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察觉不到十阿哥的不喜?
可是十阿哥出身比他尊贵,序齿也在前,他还能掰扯为何不喜欢自己之类的么?
少一时,队伍暂歇。
九阿哥与十阿哥也下了马,两人刚打算往御前去,孙金小跑着过来。
“可是福晋有事?”
九阿哥见状,不免担心,毕竟妻子是头一次出远门。
孙金忙道:“奴才也不知,就是福晋主子打发奴才来传话,要是爷得空,过去一遭……”
梁九功奉命前来,走到近前,正听了这一句,也传了康熙口谕:“九爷,皇上说了,九福晋头一回出门,让九爷过去多看顾些,不必随侍御前……”
九阿哥垂手听了,不放心舒舒,立时牵马过去了。
十阿哥倒是不好跟上,也不理睬十三阿哥,低头去抚摸自己的坐骑,一匹白马,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伊桑额送的。
伊桑额,说起来还是众皇子的表姨父。
他的继夫人赫舍里氏是索额图之女,孝诚皇后堂妹。
不过他虽是索额图的女婿,可翁婿两人年岁相仿,是出了名的政见不合。
索额图对钮钴禄氏一族多有戒备,伊桑额就反其道而行,示好钮钴禄氏所出的皇子十阿哥。
*
离了御驾左右,九阿哥就翻身上了马,须臾功夫就到了舒舒的马车前。
“怎么了?是晕车?还是想要出恭?”
九阿哥上了马车,一边打量舒舒,一边问道。
舒舒因昨晚没睡好,困得厉害,恹恹的,与平日神采奕奕的模样截然不同。
马车就这么大地方,舒舒摆摆手,打发小松去后头马车,随后才拉着九阿哥近前:“没事,就是昨儿睡少了,有些乏……日头半高,外头晒,爷下晌陪我坐车……”
九阿哥后知后觉:“原来你喊爷回来,是怕爷晒……”说话的功夫,想起刚才梁九功的口谕,一时怔住。
“怎么了?”
舒舒看出他的异样。
九阿哥说了梁九功的传话,感叹道:“刚才还想着汗阿玛待儿媳妇体恤仁爱,现下想想也是打发我回来坐车的意思……”
慈父心肠?!
九阿哥很是不习惯,带了几分别扭道:“怕是真当我这个儿子是废人……”
舒舒嫁入宫中一个多月,拢共见过四次康熙,真是推翻了既定印象。
或许是因为他正直壮年,还没有到偏执腐朽的时候。
像是颇有距离感的大家长,严肃中不乏体贴。
舒舒横了九阿哥一眼,这张嘴真是欠收拾,即便被关爱照顾,好好感恩领情,做个乖儿子不好么?
做什么讨人嫌?
九阿哥也确实乏,直接拉着舒舒躺下:“要休整一个时辰,眯一眯……”
舒舒摸着肚子,有些饿。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说一直马车上窝着,可还是给颠饿了。
一侧放着的匣子里,装了猪肉脯与李子干。
舒舒就擦了手,抓了两片猪肉脯出来,一片塞进九阿哥口中,一片自己吃了。
猪肉脯烤制之前,刷过蜂蜜,上面还撒了芝麻,吃的咸香扑鼻。
九阿哥吃着,脸色多了笑模样,等到吞咽殆尽,歪过头看了匣子一眼:“这个准备的多么?要是有多的,给老十、十三送些,也垫垫……”
“准备了不少,不过当零嘴儿行,不顶饱,还有些五香豆干与猪肉枣,都在后头车上,爷叫人送些过去……”
舒舒很是大方,乐意在小事上周全。
有十阿哥在,随扈还有五阿哥,当时预备吃食的时候,就多预备出不少。
九阿哥坐起来,挑了马车帘招呼何玉柱过来:“去后头车上,将五香豆干、猪肉枣、猪肉脯什么的时候收拾一份,给十爷、十三爷送去……”说着,也想起其他人,不有皱眉:“算了,预备两份,另一份给五哥送去……”
何玉柱立时颠颠的去了。
九阿哥才没滋没味儿地躺回来,抱怨道:“要不是有五哥,才不想给他们预备,白糟蹋好东西……不过是早落地几年,封了爵,就一个一个充当大尾巴狼……”
第九十五章 尝
舒舒听着这话头不对劲:“怎么?有人敢欺负爷?”
这还是御前呢?
谁这么猖獗?!
大阿哥?
还是同封了郡王的三阿哥?
九阿哥轻哼道:“欺负倒算不上,就是摆出那种就他是个爷们,看旁人都是孩子的德行招人烦……”
舒舒挑了挑嘴角,晓得说的是谁。
大阿哥。
大阿哥年岁在这里摆着,二十七岁。
要是儿子早,都十好几岁,看几个弟弟可不是看孩子似的。
“还有老三……在旁人面前端着清高劲儿,可是汗阿玛跟前一口一个‘太子二哥’、‘太子二哥’的,一天恨不得提起八百遍,生怕旁人不晓得他同太子爷交好……最是鸡贼,这是要抱紧太子爷的大腿,想着以后换和硕亲王帽子……”
见舒舒不说话,九阿哥压低了音量,接着絮叨着。
这一个分派,是后世小说家忽略的。
那就是眼下的康熙,没有将四阿哥分给太子做助力的意思,而是时常将三阿哥派给给太子打下手,颇有培养这个文武双全的儿子成为“贤王”之意。
“也是妃主之子,对着太子热络劲儿,真当自己是臣下奴才似的巴结,实是没眼看……”
九阿哥还在念叨着。
舒舒忍下心中烦躁。
太子是储君,与众皇子早别了君臣,三阿哥谦卑守礼就是错了?
什么臭毛病?!
乌鸦看不见自己黑!
就找旁人的不是!
关键是旁人如何行事,压根不与他相干。
要说大阿哥一时傲慢,怠慢了小兄弟,让他不满,念叨几句还不算什么;可三阿哥因两人是隔房连襟的缘故,待他只有拉拢亲近的,他还这样百般挑剔。
舒舒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不能顶着来……
否则一来二去的,扫了九阿哥的兴致,往后他就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
夫妻不能交心,自有其他交心的人去,八阿哥或者其他人。
或许是养病半月没见着兄弟的缘故,九阿哥一时见了这些多个兄弟有些亢奋,没有察觉到舒舒情绪的变化,继续吐槽:“还有老七……就是装着老实,整日里那个劲儿劲儿,好像谁都对不起他……结果呢,落下大实惠……太宗时规定宗室爵分九等,世祖皇帝又加了一等为十等,太宗皇帝几个小福晋所生皇子,连个入八分公都没混上,直接入了上三旗为旗属……看看老七,生母只是贵人待遇的庶妃,跟着妃嫔之子一体封爵,还是同等的多罗贝勒,占大便宜了……”
九阿哥吐槽着,很是看不上眼的模样。
舒舒对七阿哥印象颇好,上辈子看了一本九龙夺嫡的书,叫《重生于康熙末年》的,这位七阿哥是男主角岳父,行事也颇为体面。
这辈子听到的七阿哥,也算是自强不息的典范。
要不是他自己好强用功,文武双全,也不会从被忌讳到被认可。
至于大婚前生了庶子,那是皇子大婚的制度有问题。
皇子福晋进门前,先抬两个格格放着。
这前后时间差的近还好,十月怀胎也来不及,差了好几年,生出孩子还有什么稀奇的。
就说现下有了嫡子看着不错的四福晋,因年幼的缘故,结婚三年后才圆房,只能说运气好,两个格格一人生了个庶女出来,没庶长子,看着才比五福晋、七福晋处境好些。
九阿哥吐槽了一圈,亲哥哥也没有落下,皱眉道:“五哥也是,到哪儿都带着老七,现下两人一道随侍太后车架左右,怎么就没想着带着我?”
要知道跟在太后身边,可是有实惠的。
回头蒙古王公觐见,不好对诸皇子一等孝敬,却能对太后身边的皇子示好。
王公们豪爽,就算送的不是金银器,也是马匹皮草这些。
从大阿哥开始,到十四阿哥,名下都有马匹。
太子不用说,名下马匹最多,有二十六匹。
其次就是大阿哥与五阿哥,两人名下都有十九匹。
五阿哥的这些马匹中,就有不少来源于蒙古王公的赠送。
前面的唠叨,舒舒与阿哥们都不熟,不好回嘴,说起五阿哥,忍不住掐了他腰一把:“就算五伯叫爷去,爷就去了?”
九阿哥顿了顿,依旧是欠欠模样:“那不能……还有老十与十三呢……不过爷不去是爷的事儿,五哥不叫就是五哥的不是……”
“就兴爷有伙伴,五伯平日就要独来独往?五伯同七贝勒家挨着,兄弟又是差不多大,彼此亲近不是应当的……要是不亲近,旁人怎么看?”
简直是小孩子,跟谁好不跟谁好的,也能掰扯一回。
舒舒觉得这家伙不像十六,更像是六岁。
九阿哥这些日子习惯信服舒舒,倒是没有反驳,反而仔细想了想,老实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别说老七,就是老四性子那么各色,五哥同他关系也不错……”
这会儿他倒是没有再嘴欠,可脸上直接露出厌恶来,瞧着样子是提都不耐烦提。
舒舒翻过身坐起来,带了好奇:“爷同四贝勒关系不好?”
真是如后世小说家言的那样,因为剪了小狗尾巴的缘故,九阿哥这个手欠的熊孩子被四阿哥追着剪了辫子,记仇了?
如真是如此,大概在什么时候?
旗人不分男女,都是十岁左右留头蓄发,之前都是短发。
舒舒自己经历了那段头型尴尬期,自然记得清楚。
大概蓄发三年,头发才能长到差不多的长度。
四阿哥比九阿哥大五岁,就算这段“传说”发生在九阿哥刚留头时,四阿哥也已经十五岁,已经是大婚的皇子。
已经大婚的哥哥,为了小狗尾巴,追着小弟弟跑?
画面不敢想。
九阿哥轻哼道:“喜怒不定,为人轻率,除了八哥、五哥,谁稀罕搭理他……”
咦?
“喜怒不定”这个典故,舒舒倒是听过。
说是四阿哥少时曾被康熙训斥“喜怒不定”,后来专门给康熙上了折子,说自己已经三十多岁,“居心行事,大概已定”,“喜怒不定”圣评关乎他的生平,恳求恩免记载,并且得到了准许。
“为人轻率”又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就轻率?这话是哪来的?瞧着四贝勒待兄长们恭敬,对下头弟弟也有哥哥样子,已经够老成稳重……”
舒舒斟酌着,问出心中疑问:“我瞧着爷平日里对兄弟们也都算亲近,怎么不待见四贝勒,是有什么宿怨?论起来,我同四福晋是表亲,我曾外祖母、外祖母都是出自乌拉那拉氏,外祖母是四福晋的姑祖母……”
就是福松的亲事,若是镶蓝旗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家,说不得也要往乌拉那拉氏的旁支里找。
除了这一重亲戚,四福晋之母也是宗女,是广略贝勒褚英曾孙女,这边算起来也是远亲。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你们妯娌处你们的,不相干……”说到这里,带了幸灾乐祸:“‘喜怒不定’、‘为人轻率’,这都是汗阿玛对老四的评语……”
舒舒适当的露出几分好奇。
九阿哥想起四阿哥的囧事,简直是眉飞色舞:“‘喜怒不定’是前些年说……爷好好想想,估摸就在三十年左右,老四大婚前……不说人嫌狗憎,也差不多,整日里急头白脸的,一句话说不对,就撂脸子,就被汗阿玛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他‘喜怒不定’……这才老实了,不敢再作妖……”
舒舒算了下四阿哥当时年纪,康熙十七年生人,康熙三十年就是十三周岁、十四虚岁时。
得,青春期。
养母病故,生母不亲近,估计是叛逆了。
“那‘为人轻率’呢?”
舒舒追问道。
“还能为什么?前年出征准格尔,老四掌管正红旗大营,出了纰漏……好像还是岳父找补,才没有出大错……”
九阿哥也只晓得大概:“等到今年三月分封皇子,汗阿玛只分了老大、老三为郡王,其他人为贝勒,就有大臣恳请汗阿玛随伯王、叔王他们的例,皇子一体封王……汗阿玛直接说老四‘为人轻率’,老七‘赋性鲁钝’,依旧是都只封了贝勒,说等以后他们勤勉了再加封……”
舒舒倒不好再问了。
“赋性鲁钝”这说的是七阿哥?!
还是不好点名五阿哥,才提了七阿哥吧?
毕竟谁都晓得五阿哥功课差……
至于四阿哥曾执掌正红旗大营,舒舒只能暗暗叹息一声。
时机不对。
要是这个时候齐锡敢倾向某位皇子阿哥,这正红旗都统也该当到头了。
*
这会儿功夫,何玉柱已经将食盒吃食陆续送到十阿哥处,五阿哥处。
十阿哥捧着食盒,笑得合不拢嘴。
虽说他看着旁边眼巴巴的十三阿哥还是碍眼,到底晓得轻重,将食盒推到两人中间:“尝尝,都是九嫂叫人准备的……”
食盒里十字隔断,装了四色吃食。
“谢谢十哥,那弟弟尝尝……”
十三阿哥每样夹了一口,先吃肉的,再吃素豆干,最后含上一枚李子干,只觉得回味不已,口齿生津。
十三阿哥猛吞了下口水,眼睛又落在食盒上。
十阿哥侧过头翻了个白眼,正好让梁九功看了个正着。
梁九功只做未见,恭敬道:“十爷,十三爷,皇上传两位爷上车……”
*
注:舒舒看书这段,学习自志鸟村大大的《国民法医》,特有趣的书,满满知识点,学习了很多奇怪的知识。
小声,后天中午上架,肯请大家支持一下首订,关系到这本小众书的后继推荐位,恳求
第九十六章 问
十三阿哥听了,神情带了雀跃,没有应声,而是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没有立时就走,将食盒装好,亲自提了,才抬抬下巴,示意十三阿哥跟上。
梁九功忙道:“十爷,要不还是奴才提着?”
“不用!”
十阿哥马上搂在怀里:“一点儿也不重儿……”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御车前。
这是足有一丈来长的豪华马车,为了减少重量,并没有什么稀罕木料,就是松木雕刻而成。
车厢里,像是一间屋子。
康熙正位坐着,前面有个固定的小几,上面摆着一碟夹肉烧饼,还有茶具,小几两侧是横座。
看到两个儿子进来,康熙指了指横座:“坐下填吧几口……”说话的功夫,视线落到十阿哥手上食盒,有些意外:“老十这是自己带吃的了?”
十阿哥带了几分显摆:“回汗阿玛的话,是九哥打发人送来的……九嫂担心九哥饮食,提前预备了不少吃食……”说着,打开食盒,拿着一枚猪肉枣吃了:“这是猪肉枣,烘干后用果木熏过,天热也能保存个十天半月……”而后又依次拿了另几样吃了,最后才盛赞道:“这果子干尤其好,吃完不用喝水也不觉得口干,路上吃正合适……汗阿玛也尝尝……”
康熙矜持地点点头,捏了一块果子干放进嘴里,立时酸得一激灵。
确实与宫里御膳房做的蜜饯不同,没有加蜂蜜与糖调过,果子自身的酸涩十分明显,这一块下来,口舌生津,连带着暑热带来的恶心都减了不少。
“就送来这些?”
康熙又拿了一块问道,嫌弃量有些少。
“何玉柱提了两个食盒,另一个给五哥他们那边送去了……”
十阿哥老实回道。
不孝子!
康熙轻哼着,之前还以为九阿哥成人,知晓讨好岳父,结果还是没眼看。
兄弟都分一口吃食,就不晓得孝敬阿玛?
不过想到宜妃那里也没有,康熙的不忿也平了不少。
十阿哥之前就饿了,零嘴儿到底是零嘴儿,解解馋还行,又不顶饱,就吃了半盘子烧饼夹肉。
比常见的烧饼小,也酥脆,用小碟子接着才没有落渣渣到衣服上。
十三阿哥十三岁,正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的年纪,将另外半盘子烧饼夹肉也吃的干净。
康熙打量两个儿子,说来也巧,不知是不是都在长寿宫出生的缘故,两人虽不是同母所出,可看着仿佛同胞兄弟似的,不仅眉眼相似,身量都是细细高高的。
现下,十阿哥……
之前的瘦长瓜子脸,变得略宽了一点点,原本不逊的五官也柔和了许多。
康熙最是关注皇子成长,晓得这都是董鄂氏的功劳,年岁不大却是嫂子的做派,心里颇为满意。
按理来说,刘氏谋害皇子福晋一案早就有了定夺,内务府也重新拨了人手到二所当差,之前三所过去的人也回了三所。
可是因为九阿哥友爱兄弟,这些日子十阿哥每日伙食分例,依旧是二所这边领着。
再看十三阿哥,康熙就觉得不顺眼,太瘦了。
想起九阿哥曾被饿肚子,康熙看着十三阿哥,口气慈和了不少:“兆祥所膳房那边,吃食供应的如何?”
十三阿哥被问住了,脸上露出迷惘,不知该如何回答。
康熙见了,心下一沉:“可是有奴才拿大,不服管教?”
十三阿哥依旧懵懂,好半天才道:“儿子也不晓得……”
康熙蹙眉:“吃得合不合口,服侍得用心不用心,你自己个儿不晓得?”
十阿哥在旁看着,晓得这父子俩说的两岔去,心中嗤笑不已,随即觉得发酸。
果然是宠嫔之子,挂心得很。
他想起亡母,垂下眼帘,越发难受,没有开口帮衬的意思。
早先不明白,现下想想,汗阿哥为了护着太子,疏忽冷待的岂止是他这个儿子?!
就是母妃,做了十几年贵妃,一天宫权都没有掌过,贵妃当的只剩下“清贵”。
母妃早亡,与被冷待有没有干系?
十阿哥对太子原本是没有感觉,不亲近也不反感,此刻却是生出厌恶。
只有他是儿子么?
旁人是煤堆里捡来的不成?
“汗阿玛,儿子每日分例,都是乾清宫膳房领了……早晚膳食,也在乾清宫膳房这边……”
十三阿哥醒过神来,如实回道:“兆祥所那头,有谙达与管事嬷嬷在,儿子不曾过问……”
康熙抿了嘴,晓得自己“关心则乱”,忘了十三阿哥每日都在尚书房读书。
当时修缮好阿哥所,挪宫的阿哥都陆续住了进去。
等到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两个小的六岁要挪宫时,阿哥所已经满了,正好兆祥所也刚修缮房,两人就安置在兆祥所,没想到一转眼过了这些年。
兆祥所没有设皇子膳房,只有一个兆祥所膳房。
之前二所的事情出来,康熙叫吩咐赵昌清查阿哥所与兆祥所。
因为兆祥所位置就在东六宫东北,向来是惠妃盯着,惠妃行事最是仔细小心,倒是没有出什么纰漏。
阿哥所那边,毛病不少。
乾东二所一个管事嬷嬷,是荣妃的远亲,这一层关系没有报备到内务府。
虽不能直接说荣妃插手阿哥所实务,可是里通消息是难免的。
康熙心中不快,可念在荣妃女儿远嫁,产育多次只立住三阿哥这一个儿子,不忍计较。
乾东五所,有个尚氏姻亲当差,不过经过赵昌查过,发现这人是七阿哥自己安排的。
纯亲王福晋,就是出自尚氏一族,并不曾插手七阿哥事。
康熙心里发酸,也不好插手管教,否则叫人误会,以为自己不想叫阿哥与纯亲王府亲近。
然后是乾西三所……
康熙看了十阿哥一眼,早在温僖贵妃薨前,三所就有一次人事变动,几个与钮钴禄氏沾亲带故的管事都放出去。
瞧着时间,应该是贵妃大限前安排……
贵妃不乐意钮钴禄氏亲近皇子……
慈母心肠,倒是难得的明白人,可惜命薄。
还有乾西五所,这两年也有几次人事变动。
新换上的几个管事妇人,都是十二阿哥生母万琉哈氏的姻亲与族人。
康熙开始怀疑是不是万琉哈氏仗着皇子的势力钻营,等到查过发现,是十二阿哥自己安排的,还动用了苏麻喇的人情……
不过还好,像乾西二所刘氏那种“奴才欺主”的,没有查出来,要不然康熙真要安排人肃清内务府……
*
舒舒与九阿哥都午歇后醒来,精神好了许多。
五阿哥与十阿哥处,也都打发人送了吃食过来。
五阿哥打发人送来的食盒里,装着牛肉干与奶豆腐。
这个牛肉干与舒舒后世吃过的不同,不是那种炸制的半干的牛肉干,而是全干的,有小手臂长,两个筷子粗细。
舒舒上辈子是个牛肉狂人,恨不得每天一顿牛肉,这辈子牛肉反而成了稀罕物。
现下律令,除了祭祀皇陵用牛外,其他宗室军民一律禁止屠宰牛、马、骡、驴,私宰自己马、牛者,杖一百;驼、骡、驴,杖八十,筋角匹张入官,误杀与病死者不坐。
因此即便舒舒家这样的门第,想要吃上一回牛肉,也是极为难得。
舒舒立时拿了一截牛肉干,放进嘴里。
干,咬不动。
好一会儿口水印湿了,才咬下蚕豆大的一块。
这个牛肉应该是用盐与花椒腌制后烤干的,没有腥膻味儿,就是浓浓的牛肉香。
“爷尝尝,这个好吃!”
见九阿哥眼巴巴的看着,舒舒不吝啬分享,递了一块到他嘴边。
九阿哥接了,咀嚼了几下,不解道:“还是老味道,没有什么稀奇的,你怎么吃得这么香?”
舒舒笑了:“这是牛肉,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可不是觉得香?爷之前常吃这个?”
“五哥荷包里常备这个,早先也分给我不少,我嫌弃硬,吃了不爱克化……你若喜欢,回头跟五哥打一声招呼,让他帮着多倒腾些……”
九阿哥说的认真,舒舒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是一个零嘴儿,尝尝就得了,哪能老吃这个?”
这牛肉就不是御膳房的日常供应,不用说肯定是出自宁寿宫。
大清禁止宰杀牛马,蒙古却是不禁的,多是那边的孝敬。
太后疼爱养大的孙子,乐意留给五阿哥,是老太太一片慈心,旁人不好多占这个便宜。
还有这奶豆腐……
二所也做奶豆腐,是类似于豆腐与豆腐干中间的硬度,可以蘸白糖吃,或者油炸后做成拔丝的。
眼前这奶豆腐,应该是传统的草原制法。
成人巴掌大小,淡黄色硬干型。
依旧是咬不动,只能慢慢含着,化开一个角,里面没有放糖调和,味道酸酸的。
九阿哥坐在旁边,看着舒舒的神情从期待转成嫌弃,不由大笑:“哈哈!倒是难得,还有你不爱吃的东西……”说话的功夫,翻出个小碟子来:“快吐了……”
舒舒从谏如流的吐了出来,清水漱口,才觉得缓过来些,点评道:“奶味十足,就是没有加糖,太酸了……回头照这样做法,咱们自己做些加糖的,也不用晒这么硬,应该会好吃不少……”
九阿哥见她提起吃的,意犹未尽模样,打开另一个食盒:“尝尝这个,老十从御前淘换的……”
第九十七章 圆
食盒里,是一个八寸盘,上面落着两层棋子烧饼。
舒舒觉得眼熟,与九阿哥对视一眼。
这不是二所弄出来的棋子烧饼改良版么?
不过方子之前敬献过翊坤宫,这是宜妃送到御前?
改良版的棋子烧饼,厚度只有之前烧饼的一半,还经过二次烘焙,使得外皮口感更加酥脆。
烧饼中间隔层用的不是芝麻酱油酥,而是换成了糜子面油酥,表层也是糜子面的浅黄色,中间空着,夹着切得成钉子的熏羊肉,吃一口又香又脆。
“对夹!”
舒舒想起上辈子吃过的一种蒙省红山美食,不由脱口而出。
中间夹的馅不同,不是后世的熏五花肉,否则真的跟“红山对夹”一样一样。
关于“红山对夹”有个传说,传说来源于清代宫廷,是康熙(一说乾隆)北巡时宴请蒙古王公时上过这道吃食,然后就在草原流传下来。
难道源头在这个时间节点么?!
通过漫长的历史长河,舒舒仿佛看到后世在红山品尝这种美食的自己。
要是自己没有觉醒回忆,就不会有棋子烧饼改良版。
没有棋子烧饼改良版,就不会用这“对夹”相似的烧饼夹肉。
自己创造了历史?
舒舒怔然。
九阿哥还跟吃药似的,舒舒吃完了半盘子,他才吃完一个,吞咽殆尽后,点头附和道:“这名字起的好,可不就是烧饼夹肉……”
舒舒点点头,没有兴致再说什么。
同历史的滚滚洪流相比,个人的力量太渺小。
自己并不曾想要“螳臂拦车”改变历史大主线,只是想要改变眼前这个人与自己的人生轨迹?
能做到么?
舒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还是自己的行事,会促进或加速这个进程?
历史是个圆?
*
车队再次行进时,已经是午初时分。
眼见着舒舒蔫头蔫脑的,九阿哥只当她不耐路途劳乏,想着昨晚的餍足,带了几分讨好道:“今晚驻跸三家店,大概申初就能驻营,到时候爷去找找岳父……按照规矩,圣驾出巡,都是上三旗官兵护卫,下五旗随扈的官兵有数,多半在后军压阵……”
舒舒眼睛一亮:“要是便宜,爷过去看看也好,省得阿玛惦记咱们……”
父女俩昨日才见过,倒是没有什么想念的,就是自己头一回出远门,怕齐锡不放心。
九阿哥在心中算了下行程:“再过半月,途径喀喇沁部时,圣驾应该会停驻几日等待蒙古王公朝觐……到时候你去看岳父,或岳父来中军都方便些……”
舒舒对这个地名并不陌生。
因为这次随扈的宫妃中有一位布贵人兆佳氏,生育的公主和硕端静公主抚蒙,嫁的就喀喇沁部。
那一位是康熙皇五女,序齿排行为三公主。
不过算下来,这位公主与九阿哥差着岁数,生母也不在翊坤宫中,姐弟俩应该没有什么交集。
“圣驾回銮会绕路口外么?”
舒舒想起了随扈的郭贵人,问道。
郭贵人所出的四公主和硕恪靖公主,抚的就是漠北蒙古中的喀尔喀部,在口外方向。
“压根就不是一个方向,那的绕多少路了?真要回銮时往口外去,年前就别指望回京……再说,口外是风口,到了十月见天的白毛风,压根没法赶路……”
九阿哥给舒舒普及了一遍:“每次与漠南蒙古王公会盟,就在喀喇沁、科尔沁方向,漠北蒙古路途遥远,每年遣使来贡……”
舒舒点头,依旧是对郭贵人带了戒备。
在宫里这些日子,只听闻宜妃“圣眷最隆”,并没有听说郭贵人受宠的消息。
郭贵人能挤上随扈名单,难道只是借了宜妃的光,借此机会回盛京省亲?
舒舒可记得清楚,从月中到月底这三次请安,郭贵人都以“养病”为名,并没有露面。
实在是郭贵人沉寂的时间,就在刘嬷嬷出事后,舒舒不得不多想。
九阿哥见她沉默,道:“过几天到了草原,驻地就会展开些,到时候爷带你去骑马猎兔子!”
舒舒听了,来了兴致:“爷这回带了几匹马?”
皇子们虽住在皇宫,还没有开府,可名下都有不少匹马,其中有蒙古王公敬献的,有大臣敬的,有外戚敬的。
这些马匹归在内务府上驷院统一管理,并不需要皇子掏腰包饲养马匹,不过对于照顾马匹的太监,多有赏银。
舒舒看过二所的账册,见过支出的赏银,晓得九阿哥名下总共养着十匹马。
“三匹,除了我自己替换的,还专门挑了一匹性子温顺的小母马,就是给你预备下的……”
九阿哥表完功,眼神有些游离。
舒舒没有看见,带了几分怅然:“小母马好,我之前坐骑就是一匹小母马,阿玛当年托人从口外正红旗马场挑出来的好马,刚断奶就带回京城……我看着长大的,起名叫珊瑚……”
九阿哥见了,反而不忍心,轻咳了一声:“早上岳父在御前,与爷打了个照面,说是带了你的马……刚才忘了,才想起来……”
看着他心虚的小模样,舒舒哪里不明白?
哭笑不得之余,她又带了几分期盼,拉着九阿哥的胳膊:“要不让阿玛将‘珊瑚’敬献给爷?”
九阿哥名下的马匹中,就有一匹豹花马是外公三官保敬献的,一匹红白马是和硕恪靖公主送的。
九阿哥面上露出为难:“现下,恐怕不行……要不,过些日子看看……”
舒舒心下一紧,不懂便问:“是皇子与岳家不好往来紧密?”
毕竟除了十阿哥与五阿哥之外,其他几个皇子福晋都是出自朝廷重臣之家,要是有所忌讳也说不得过。
九阿哥见舒舒误会,连忙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是老十……老十名下只有十一匹马,爷名下的马不好多过他……要是这次北巡,有人孝敬老十马匹,就不碍了……”
舒舒没有幼稚的问为什么要顾忌十阿哥。
皇子“子以母贵”不是说着玩的。
贵妃之子与妃之子,到底不同,平时赏赐都差着等。
难得九阿哥并没有因这个与十阿哥疏远,还坦然的接受彼此的差距。
“不着急,等到咱们出宫后再拿来也行……要不然也是搁在上驷院养着,还不若留在家里,给小五、小六用,‘珊瑚’也能溜溜……”
舒舒笑着说着,目光温煦。
九阿哥摸了摸鼻子,莫名不自在起来:“爷的出身逊与太子同老十,还不是长子……五哥名下有十九匹马,跟老大一样,诸皇子中,就比太子的马少……”
舒舒咬着嘴唇,伸手堵住他的嘴:“祖宗,可闭嘴吧!这要是传到娘娘耳中,叫娘娘如何自处?”
这是嫌弃宜妃排位低?
还是嫉妒养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待遇更好?!
九阿哥低头耷脑道:“爷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同样是出身董鄂家,三嫂嫁了老三,现下就是郡王福晋,在宫里行走有辇……”
舒舒少不得而与他掰扯一番的:“诚郡王多大了?爷才多大?堂姐是康熙三十二年嫁进宫,今年这几个月才用上辇……爷急什么?要是爷都急,那四贝勒、五哥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是啊,还有老四和五哥比着!他们俩一个比老三小一岁,一个被太后惯的不行,结果眼下不还是就这样?”
九阿哥来了精神,脸上又是欠欠的模样。
舒舒实在忍不住,掐了一把:“谁是小白眼狼,还欠着五哥银子呢……”
九阿哥眼神有些漂移:“什么欠不欠的?哥哥的银子给弟弟花些不是应当的?!”
舒舒坐直了身体,面上带了认真:“你真是这样想的?”
这三观不对啊!
九阿哥原还想嘴硬,见舒舒神色,倒是不敢,改口道:“这不是咱们开府还不知什么时候,五哥他们最迟明年初就出去,到时候除了爵位钱粮,还能分佐领下人,孝敬多了,不缺银子……这银子不着急还……”
舒舒长吁了口气,这才舒坦些。
即便是亲兄弟,这个想法也要不得。
要不然茶园这个,与五阿哥合伙?
五阿哥开府出去,有了旗属,自然不缺使唤的人手……
舒舒脑子里转动的飞快,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宜与五阿哥捆绑在一起……
康熙未必乐意皇子以母系血脉,分出远近亲疏。
主要是,谁晓得九阿哥与八阿哥能不能彻底撕巴开,还是厚道些,别拖五阿哥下水。
“这么一大笔银子,不好不言不语的,要不然大兴的庄子抵给五哥?剩下的银子,回头再慢慢还……”
舒舒可没有脸皮将债务无限期的拖下去,只是盘算了一下,不动用她嫁妆银子的前提下,凑不齐一万两银子。
四月里舒舒与福松姐弟练手,从桂丹这边截买了三处产业,两个庄子,一个铺面。
大兴的是大庄,六百四十亩地,作价四千四百八十两银子。
实际上,因为当时桂丹压价,舒舒即便是平价入手,也是占了大便宜。
京郊的庄子最是难得,有价无市,这个庄子转手溢价个三、四成卖出去没问题。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12点上架,终于熬过来!
这是本偏门的历史书,成绩……小众两字概括……
感谢每一位读者!
有读者好奇作者为什么每条章说章评都点赞,那是因为每天看到大家的章说章评,可以给自己加油。
有读者的阅读与认可,这就是每一个作者的创作动力。
恳求一定一定要支持首订,读者基数少,每一个订阅都可贵,数据关系到下一步的推荐安排。
小九拜谢。
感谢编辑大大们。
帮着把控大纲、指出节奏不足的总编,还有主编与老被打扰的责编。
现在小九天天被攻击,还有诡异谣言,为了不让攻击与谣言扩散到编辑处,编辑大大们名字暂时隐下。
感谢小伙伴与作者大大们。
感谢竹子小姐姐,帮着精修开头,祝她学业有成,不负韶华。
感谢陈词懒调大大、加兰2020大大、天子大大、随风轻去大大、贼眉鼠眼大大、迪巴拉爵士大大、跃千愁大大的章推,真心感谢。
感谢书友圈管理员神梦飞莲小姐姐与杜小八小姐姐,辛苦了。
感谢渣鱼小姐姐的鼓励,重新出发,夸奖与肯定弥足珍贵。
感谢每一位,感谢。
等明天!
^_^!
第九十八章 行宫(上架求首订)
九阿哥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五哥不会要的……咱们分府还不知什么时候,总不能就靠那五十两银子的月钱过日子,先前那几处产业,留着添个进项也好……”
至于动用妻子的嫁妆银子,九阿哥想都没想过,可丢不起那个人。
要不然也不会上次给三官保预备礼,从十阿哥那里拿银子。
这是男人的准则,怎么能花女人钱?
舒舒没有勉强,可再次想着开源之事:“等咱们回来,就安排人将酒楼先开起来……”
九阿哥来了兴致,附和着:“有你的菜谱,再没有不好的……就是那些甜品,有的就夏天吃着好……”
舒舒却不担心这个。
冬天自然有冬天的美食,辣椒都有了,还缺美食么?
什么火锅啊,烤肉啊,怎么也能做起来。
小两口说着闲话,时间就不再那么难熬。
等到马车停下,就到了今日驻地三家店。
舒舒扶着九阿哥的手下了马车,四下眺望。
整个队伍还在官道上,两侧没有树木遮挡,只有成片成片的农田与原野,前头不远处官道边上就有一组建筑。
凡有御道,必有行宫。
别看规模不大,就是几个连着的大大小小的院子,因为是帝王出行的行在,就是三家店行宫了。
队伍是在寅正初刻离了紫禁城,中间的时候停驻过一个时辰。
算下来,中间走了五个时辰。
马车大概的速度……
“爷,今儿这行程不只六十里吧?”
舒舒按照大概的速度算下来,这里距离内城不算近了,应该是在后世的顺义,过了首都机场还要再往东北的位置。
“嗯,今天八十多里!京畿官道修的好,路程就快些……明儿也是八十里,过了博洛和屯就慢了……”
九阿哥回道。
小松、小榆都从后头的马车过来。
九阿哥的视线在小松身上定了定。
这个黑丫头,身量比舒舒还高,像个铁墩子似的,能拉七力弓!
平日里也不见她跟其他几个似的服侍起居,就是陪着舒舒玩耍,像是用不上的废物丫头。
再想想上次她坐在舒舒身上,推推按按的,九阿哥就恨不得撵了她。
随即,他转了念头。
出门在外,自己又不能时时陪着,身边有个这样憨力的丫头也还好。
“爷去御前看看,你熘达熘达就回车上等着,别叫人冲撞了……”
九阿哥嘱咐舒舒一声,就带了何玉柱往御前去了。
舒舒则望向那处建筑,估摸着大概院落数。
远处眺望觉得是不小的建筑群,比寻常的三跨五进院子要大许多,南北得有七进,东西也比寻常跨院要宽。
不过这随扈的队伍人数这么多,想要全部都安置在行宫不可能,不过几个皇子与皇子福晋应该能跟着安置。
这次康熙钦点了七个皇子随扈,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还没有大婚,没有带女卷。
大阿哥与三阿哥带的是格格,一人两个,服侍阿哥爷日常起居,没有主母在,也没有资格到人前交际。这两人的妻子一个身体不好还要看顾儿女,一个产期将近,都不宜出行,才各安排了两个格格跟着。
跟着来的皇子福晋,总有三人,除了舒舒与五福晋妯里俩,还有七福晋那拉氏。
五福晋是太后指名,舒舒这里是宜妃指名,七福晋那里则是自己做主来的。
她打算出来见见世面,也趁着没有格格们在跟前碍眼,看着能不能怀上。
虽说她是去年四月嫁进宫,真要算起来,大婚才一年零几个月,可是大家说起来,就是两年。
要是今年怀不上,到了明年,就是第三年。
留给七福晋的时间并不多,三年一次选秀,对她们这些皇子福晋来说,都是一道门槛。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会儿功夫,就见七福晋扶着个宫女从前头过来,额头汗津津的,神色不太好看。
皇子家卷的车队,是按照序齿来的。
九阿哥夫妇的几辆马车前,就是七阿哥夫妇的车队。
“七嫂……”
舒舒迎了上去,拉住七福晋的手,低头看了看她的旗鞋:“这是鞋子不舒坦?没叫置办平底鞋么?”
要说坐了一天马车,除了腰酸背痛,还有一条,那就是脚都有些浮肿,要是还穿着之前的鞋子,肯定销魂。
舒舒也是这个症状,不过因她早想到这个,预备的鞋子比较宽松。
实际上,路上多下车走走,也能防止水肿。
七福晋苦笑道:“之前想着到草原上,少不得骑马,只带了两双靴子配骑马装,没想到坐车那么难熬,旗鞋都穿不住……”
“没事儿,我那富裕着,做得还宽松……”
七福晋比舒舒矮一拳头,鞋子看起来也是寻常大小,应该码子差不多。
两人打小相熟,七福晋也不客气,只感激地握了握舒舒的手:“幸好还有你……”
中军的銮驾先动,随后是太后妃嫔的马车。
等到内务府过来人,通知马车可以动了,已经是将要到申正。
几位皇子以及家卷,安排了三个院子。
大阿哥与三阿哥一个院子,五阿哥与七阿哥一个院子,舒舒与九阿哥这里,则与十阿哥、十三阿哥一个院子。
舒舒他们的院子,就在行宫东路把处,小小的三合院,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两间,早有人清理出来。
舒舒作为嫂子,就当仁不让的占了正房。
就休息一晚上,可是要铺陈铺盖,拿出明日要换的衣裳,还要将之前备好的路菜挑出来。
林林总总的,除了小松,其他人各司其职,都忙了起来。
小松想起方才的越野,不由跃跃欲试:“福晋,要不然我走远些,打两个兔子回来添菜……”
舒舒道:“昨日卤了些菜,这个不耐放,要紧着吃了……不是正有几只卤兔子?先吃那个……”
虽说上午休息时,大家都垫巴了几口,可也就是垫巴,小松摸了把肚子,去寻小棠去了。
小棠在廊下,已经搭好一个简单的灶,开始烧水了。
小松凑过来帮忙,却是越帮越乱。
小棠被扰得不耐烦,摘下荷包塞她手里:“快远些,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去大膳房那边,问问什么时候能提热水……”
这个小灶是热吃食的,烧水也只能烧一壶。
可是奔波了一整天,就算是在车里,也有不少灰,福晋与阿哥肯定要洗澡的。
小松捏着荷包,“嘿嘿”直笑,里面装着糖霜花生,捏一颗放进嘴里,又香又甜。
小松吃了半包花生,就招呼核桃一起寻大膳房去了。
进宫一个多月,大家都牢牢记住宫里这一条规矩,那就是不许一人独行,但凡出去,就要结伴而行。
出了院子没多久,小松俩就与迎面走来的孙金碰个正着。
孙金后头,带着几个膳房太监,抬着几个膳盒。
“这么多?”
小松吓了一跳。
看着膳盒精致,又不是下人的例。
孙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除了主子同爷的,十爷同十三爷的也领了……”
听说她们要去大膳房,孙金就指了东南方向:“就在那头,好多个灶,有两个灶头是专门给皇子与福晋的备用的……”
等孙金他们过去,小松与核桃继续往大膳房方向去,又碰上了九阿哥一行,忙福了礼,避让到路边。
“这是福晋打发你们出来?是找爷,还是?”
九阿哥问道。
“不是福晋打发的,是小棠姐姐叫奴婢们去大膳房问问热水……”
小松老实回答。
九阿哥点点头,看了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一眼后,吩咐道:“快去吧,别吝啬银钱,要是眼下热水富裕,叫人多送些过来,就说十爷与十三爷用……”
小松应声去了。
十三阿哥带了不好意思道:“九哥,这才住进来,膳房那边肯定也忙着,弟弟不急着洗漱……”
十阿哥则是瞥了九阿哥一眼,轻哼了一声。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内务府的人早提前过来收拾大膳房……女人家麻烦,用水也多,先可着你九嫂用……回头大膳房那边闲下来,再去要一回水就是……”
十三阿哥:“……”
“九哥快走吧,快饿死了,午歇前就垫了几个小火烧……嫂子做的吃食,都让汗阿玛给吃了……”
十阿哥开口催促着,随后带了抱怨:“汗阿玛也是,吃了就吃了,也不说念个好,赏赏嫂子,还是我看不过,才要了一碟火烧夹肉给你们,要不然亏死了……”
总共没多远的距离,兄弟几个说着话,就到了。
九阿哥与十阿哥都是随扈过的,之前走的也是这条路线,第一天停驻三间房,对于这吃住情况早晓得。
这狭小的院子,十三阿哥头一回见,眼睛瞪得提熘圆。
他之前听说与两个哥哥分到一个院子里,还想着不知道多大的院子,能装这些人。
毕竟三个阿哥身边的人口加起来,有好几十号。
他是见过皇上驻扎的行营的,想着就算没有那么大,也有一半大,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小院子。
这院子,也就两丈见方。
“九哥,咱们就住这儿?那跟着的人怎么办?”
十三阿哥看着分派给自己的小小两间西厢,感觉就是几尺见方,巴掌大的地,实想不出怎么安置跟着的十来个太监、嬷嬷。
“留下两个近身服侍的值夜,其他人内务府营地那边有帐子安置……”
九阿哥不以为意道:“这算好的,等进了草原,没有官道,也没有行营,就是汗阿玛都要睡帐子,更别说咱们兄弟……”
十三阿哥不吭声。
十阿哥瞥了十三阿哥一眼,没有往东厢去,而是看了眼正房下的临时小炉灶。
就是个铁皮小桶子,上面放了一个小锅。
“嫂子让做什么吃的?”
十阿哥也不见外,直接问小棠。
“福晋让烧些滚水,给我们阿哥爷冲碗茶……”
小棠回道。
十阿哥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舒舒听到外头动静走出来,与十阿哥、十三阿哥招呼一声,才对九阿哥道:“孙金提了大家的膳食回来,怎么吃?”
九阿哥看了眼东西厢,实是狭小:“左右没有旁人,就摆在堂屋吧……”
*
首订的书友可以参加书友圈的抽奖,有粉丝称号,还有起点币,。
第九十九章 小席(二更求订阅)
舒舒自是没有异议,吩咐孙金将饭桌摆了。
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宫中,四人的饭菜都是四例,两荤两素。
因为要在路上开膳,膳房那边也有预备下,今日荤菜就是一道烧鸡、一道酱肘子,应该是提前加工好的,现下热一热;两道素菜一道白菜木耳,一道凉拌黄瓜,主食是牛奶花卷与油糕。
都是一色的,桌子上就没有必要留这四份,只摆了一份。
舒舒就吩咐孙金:“一份留下,小椿你们分了;剩下两份,问问十爷、十三爷怎么派……”
孙金应声去了。
十三阿哥没有成丁,有谙达太监与保姆嬷嬷跟着。
十阿哥这里没有谙达太监跟着,不过身边也有体面近侍。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听了,便也随口做了分派。
至于两位正主,则简单梳洗,跟着九阿哥到堂屋用饭。
桌子里除了大厨房领来的四道例菜,还有几个碟子,装着卤兔子、五香炸蘑孤、茄鲞、还有腌苏子叶。
九阿哥位置前,是一碗杏仁茶。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则是一盘子麻酱尹面。
十阿哥立时眉开眼笑,十三阿哥的眼睛闪亮。
九阿哥看桌子上只有三幅碗快,面上就带了不高兴,望向边上站着的舒舒:“本就出门在外,又不是旁人,瞎讲究什么?”
听了这话,十阿哥连忙道:“就这几个人,还分什么席?嫂子要是这样外道,往后弟弟同十三可不好过来一起吃……”
十三阿哥面上也带了不安,连忙附和:“是啊,九嫂,还是一起吃吧……”
舒舒哭笑不得:“我晚说了一句,刚才五嫂打发人过来请我过去吃饭,正好我也打算送些路菜过去,今儿我们妯里一起吃……有什么好分席的,又不是没有一桌吃过饭……”
这句话,说的是年龄相彷,需要避讳的十阿哥。
至于十三阿哥,还是半大孩子,叔嫂差着岁数,自然无须忌讳。
九阿哥这才晓得误会,神色讪讪,说不出话。
十阿哥则笑着道:“那嫂子过去也仔细瞧瞧五嫂、七嫂预备的吃食,有好的换些回来,咱们别吃亏……”
小棠已经准备好两小坛子吃食,小榆手中拿着拿着两个缎面包裹,在旁边候着。
舒舒就喜欢听十阿哥说话,情商极高,还能调节气氛,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她们是嫂子,咱们排在后头是小的,可不能吃了亏!”
等到舒舒带了丫头出去,兄弟三人入座。
十阿哥看着满满一盘子麻酱尹面直吞口水,忙催着不动快子的九阿哥:“九哥,还看什么,快点吃啊……”
九阿哥轻哼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杏仁茶,带了不乐意看向旁边服侍的孙金:“福晋为什么没叫人给爷也预备面?不是说这是炸过的面,最好克化,养胃的么?”
孙金神色不变,心中也是无语,真要不满,干啥不当着福晋问?!
还是怂了!
孙金看了九阿哥的脑门好几眼,将九阿哥看的越发不痛快:“你这奴才乱瞅什么?爷问你话呢?”
孙金这才躬身道:“福晋说这面油炸过,性燥,爷这两天上火,不好吃这个……”
“好好的,爷上什么火?太医说的?”
九阿哥依旧是稀里湖涂。
负责他平安脉的尹太医,也在这次的随扈名单上。
九阿哥的平安脉现下是一旬日两次,上次请脉就在昨天下晌,就是怕路上不舒服,提前看下。
十阿哥坐在九阿哥对面,见九阿哥如此,笑着吩咐孙金道:“还不拿你们福晋的镜子给你们爷瞅瞅?”
孙金立时去了,转而拿出个手镜出来。
九阿哥接过看了,脑门上零星红色小疹子,像痱子似的,可是又不疼不痒。
九阿哥撇了撇嘴,递了镜子回去:“小题大做,这不是酒刺么?爷们都有的……”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想了想,几个年长的哥哥中,好像好几个脸上长过这个。
十阿哥打了个哆嗦:“我可不想长这个,麻麻应应的……”
九阿哥没好气的看了十阿哥一眼,还是老实的端起杏仁茶。
*
隔壁小院子。
五阿哥与七阿哥都不在,留下话要在御前听使唤,今晚也轮值,不歇在这边,所以无须避讳,五福晋才打发人邀请舒舒过来。
因是两妯里合住,没有旁人,两人就都住在北屋。
五福晋住在东屋,七福晋住在西屋,跟着的宫女、嬷嬷则分在两侧厢房。
舒舒进来时,餐桌已经在堂屋摆上。
五福晋与七福晋正坐在小凳子上说话。
妯里俩年岁相彷,同年选秀,同年大婚,又是挨着住着,倒是比其他人亲近许多。
“早知道这么遭罪,我就不嚷着跟来了……”
七福晋依旧是后悔不已。
五福晋劝道:“见见世面也好,许是一时不适应,说不得过两天就好了……”
七福晋打量着五福晋神色,很是感慨:“五嫂看着精神还好,倒不像是文官家的千金,比我还像武将人家的闺女……”
“都差不多,我家堂亲也多是武职,只祖父补了文官……”
五福晋柔声细语道。
见舒舒进来,妯里俩都起身相迎。
眼见着舒舒身后跟着的丫头,又是坛子,又是包裹的,五福晋不由蹙眉:“这么外道做什么?就是临时凑到一起坐坐,又不是正经的请客吃饭……”
舒舒笑盈盈的拿一个锦缎包裹,塞到七福晋手中,而后将另一个给了五福晋,才开口道:“嫂子误会了,不是特意预备的礼,七嫂没带平底旗鞋,我那里富裕的多,就给七嫂包了两双先用着……嫂子这里,是一套大红色骑马装……七嫂也爱红,多是红色儿衣裳,到时候咱们妯里三个穿一样的,看着跟姐妹似的多好……”
七福晋跟着解释:“是我傻了,只带着平底靴子配骑马衣裳,剩下的都是两寸的旗鞋……”
五福晋看了眼七福晋与舒舒身量,心里就有数。
七福晋身量不算高,穿着两寸高的旗鞋才与舒舒平底鞋差不多。
因身高的缘故,她平时在宫里出门都是习惯了两寸的旗鞋,这次出门才没有想周全。
这一路上坐马车,人都僵了,中间停驻的时候,自然下来熘达熘达,两寸高的旗鞋就不合时宜。
“我这里也有富足的,回头也叫人收拾两双给你……回头到了盛京,再打发人从外头置办就是……”
五福晋低头看了眼七福晋的鞋,而后微笑说道。
出门在外,自然没有带针线上人,才说外头置办的话。
七福晋大大方方道:“那我就谢谢五嫂……等回了京城,我摆酒,谢嫂子与弟妹……”
说话的功夫,有宫女拿了水盆进来,妯里几个净手入座。
桌子上是大膳房的四道例菜与两道点心,与舒舒他们那里的一样。
另外还有两道小点,一道是黏饽饽,是用黏高粱米面包着小豆馅,外头裹着苏子叶的苏叶饽饽,一道是八旗传统小吃赛利马,也就是后世的沙琪玛。
看来十阿哥要失望了。
准备这两道满洲传统饽饽在路上……
前者保存不了几天,后者当零嘴儿还行,不是正经吃食。
再看装饽饽的两个盘子,与例菜一个式样的,应该是自己没预备,从大厨房那边取的。
这两位福晋,怕是都不大通厨房事,所以准备的吃食粗糙。
这也正常,如今的养生之道是“少食”,不是贪口腹之欲。
舒舒早就饿了,看着两位福晋动了快子,也端起碗,可看着烧鸡与酱肘子实没有什么食欲,就夹了苏叶饽饽到碗里,随后又去夹白菜木耳。
浓浓的菜腥味儿,果然大锅菜不用太指望。
舒舒又夹了黄瓜,用醋、香油调过,还算清爽,就是少盐,吃着有些寡澹。
舒舒抬头看了看五福晋、七福晋,五福晋碗中是一块沙琪玛,用快子夹着,半天才咬一丢丢。
七福晋这里,则是拿着牛奶花卷夹着两片木耳,咬了一口也是皱眉。
明明是吃饭,这两人的表情苦大仇深的。
舒舒哭笑不得,撂下快子,招呼小棠:“去隔壁收拾套碗碟过来……”
小棠声音去了。
七福晋望向旁边搁着的两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坛子,眼睛里满是期待:“弟妹带了咸菜?”
舒舒:“……”
说是咸菜也不算错。
这个天气,为了保存的长久,不仅是咸口,而且盐也没少放。
刚才因说起鞋子,这个放在一边,忘了特意说了。
少一时,小棠回来了,带了一套干净碗碟进来,随后听着舒舒吩咐,打开了两个坛子装盘。
一盘茄鲞,一盘腌苏子叶。
茄鲞的正确吃法,应该是用鸡丁炒了吃,不过考虑到路上不方便,就略过了这一步。
其实舒舒觉得,这个更像是茄丁鸡肉酱,食材都炸干,放上香油、槽油什么的,盐味也加得重,只要注意封口,十分耐储存。
另一道腌苏子叶,舒舒叫人用的鲜族咸菜的制法,放了辣椒粉。
现下大膳房就有辣椒,称为椒茄、番椒或海椒,可以充花椒,也可以代盐。
第一百章 献(三更求订阅)
不管是茄鲞,还是腌苏子叶,味道都十分的香。
出坛装盘后,香味更加明显。
七福晋咽了一口口水:“这是肉酱?!弟妹预备得真好,这路上又热又闷,谁耐烦吃菜,可不是正想吃这些重口的?”
五福晋则是皱眉:“盛出这两碟就行了,剩下的回头你带回去……九叔前些日子病着,正是该好好吃饭的时候,这些东西还是你们留着吃……”
舒舒笑了:“嫂子放心,这么大的坛子,带了十几二十来个,最是不缺,这些是专门送来给两位嫂子的……再说除了这个茄鲞,这腌菜也省事,什么时候吃没了路上现做都来得及……嫂子快尝尝……”
五福晋这才不说话,眼见着七福晋眼巴巴等着,就夹了一口茄鲞,入口咸香,十分有嚼劲,就是干吃略口重些。
这会儿功夫,七福晋也跟着夹茄鲞,用牛奶花卷夹了,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
苏子叶或许是有辣椒的缘故,五福晋与七福晋吃了一口就放下,只专心吃起茄鲞。
食不言,寝不语。
接下来,妯里三个没有再说话,只安静用膳。
舒舒尤其喜欢那道苏叶饽饽,配着腌苏子叶吃着正好。
见五福晋、七福晋都不动这两样,她就吃了大半盘子。
油糕味道也不错,就是油炸的,有点腻了。
眼见着五福晋与七福晋都撂下快子,舒舒就跟着放下了快子。
七福晋漱了口,恍然大悟:“我同五嫂之前还念叨着,皇上怎么将老十、老十三分派到你那边,还以为是九阿哥不体恤你自己去央磨的……要不然就算是嫂子照应起居,大嫂、三嫂不在,也当是五嫂同我的差事……现下看来,指定是皇上晓得你们饮食周全,才将两个小的派给你……”
进草原前,每晚都宿在途径的行宫,不可能每天安排一次住宿。
今日这样的分派,就是路上的分派。
舒舒轻笑道:“我们九爷同十爷‘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就算分作两处,也往一起凑……还有十三阿哥,同上头的阿哥年岁差得多,可不就爱跟着两个年岁小的哥哥后头……”
“多半也有这个缘故!就是辛苦你,五嫂同我享清福了……”
七福晋点头道。
“两位嫂子可别想着躲懒,太后还有娘娘那头,还等着咱们过去孝顺……”
两个嫂子都是亲近之人,舒舒就“大言不惭”的说起小心思:“都说蒙古王公豪富,还有抚蒙的公主日子也富足,到时候咱们妯里就守在太后娘娘身边,这孝敬啊礼啊,还能少了……”
“哈哈!”
一席话听得七福晋用着帕子捂嘴直乐:“就是这个道理!明儿开始咱们就都到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去,不撵咱们就厚着面皮待着……”
五福晋也是莞尔一笑。
不过看到旁边两个坛子,她想了想,对舒舒道:“都是一家人,不好吃独食……两位郡王那里,回头叫九叔去送一份……小辈们都吃着,长辈们爱吃不爱吃的,也当孝敬……”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是除了太后、皇上、咱们娘娘,还有其他庶母在,你新婚嫩妇,太过周全反而显得圆滑世故,要不就送到娘娘那里些,由娘娘做主分派……”
七福晋也道:“五嫂说得对,咱们妯里三个都是头一次随扈,不晓得前头的嫂子出来是什么章程,还是小心谨慎为要,很不必抢这个风头……”
两人都是真心实意为舒舒好,要不然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舒舒自是领情,点头道:“是我疏忽了……一会儿劳烦五嫂陪我去娘娘那里走一遭……”
五福晋立时应了。
七福晋看了眼外头天色,夕阳西下,差不多是快到戌初,就催促道:“要去就现下去吧,再晚就该掌灯……”
妯里两人都穿着整整齐齐,不用另外换衣裳。
舒舒就吩咐小棠回去取东西:“多带几个人,这两样各取两坛子,再将猪肉脯、李子干什么的收拾几包,外加两大盒尹面……”
所谓“尹面”,实际上就是油炸龙须面团。
舒舒依旧沿用了后世的称呼给它命名,九阿哥曾问为什么叫这个,舒舒就胡乱解释,说是“一团面”的简称。
尹面是油炸过的,比较酥脆,就都裹了油纸,用硬木盒装了。
五福晋这边,则是打发了个嬷嬷先行一步,去宜妃那里问问是否方便过去。
要是康熙在,或是宜妃在太后处,两人就不好过去了。
少一时,那嬷嬷回来,禀道:“奴才过去时,娘娘刚从太后娘娘处用膳回来,现下正得空……”
舒舒与五福晋就起身,这嬷嬷带路,小棠带着几个太监,大包小包的往宜妃娘娘处去了。
虽说这处建筑名为“行宫”,实际上就是几个连在一处的院落群。
中路修缮的气派华丽些,是圣驾所在。
左路就是皇子与家卷们安置的这边,还安置着几个随扈的宗室王公。
右路也是小院子挨着小院子,则是安置着随扈的高品级文武大臣。
再往下的文武官员,就直接跟随扈的八旗将士一起,宿在各旗营地。
宜妃起居之所,就是中路后边一个二进院子。
除了宜妃,其他随扈的嫔御也都在这院子里。
香兰早在后头候着,迎了两人进去:“娘娘已经等着了……”
这边的院子要比左路的院子大许多。
是正房五间,左右厢三间的格局,南边还有倒座房。
除了宜妃,十三阿哥的生母章嫔也在。
能够十几年圣宠不衰,章嫔的容貌在宫妃中也是排在前头的。
舒舒心里比量了一下,觉得应该能排在第三位,仅次于卫嫔与宜妃。
不过九阿哥说宜妃爱美人应该是真真的,因为宜妃待章嫔十分自然亲近,看着比同郭贵人相处都自在。
舒舒忙跟着五福晋依次见礼,章嫔笑吟吟点头回礼。
宜妃抬头叫起,嘱咐人搬花凳。
等妯里两人坐下,她才笑着对舒舒道:“听说皇上将老十三派给你看顾起居,你章嫔母为了这个,专门过来要谢你……”
章嫔跟着笑盈盈的起身,上前拉了舒舒的手:“十三阿哥头一次随扈出来,又是猴儿一样安静不下来的性子,福晋全当幼弟多多管束就是,要是敢有淘气的地方,就说我说的,直接叫九阿哥锤他……”
舒舒早已经起身,不好应承这样的话,客客气气道:“娘娘不用担心,十三叔懂事知礼,与两个哥哥也投契,又是随侍御前,出不了纰漏……”
章嫔拍了拍舒舒的手,又望向五福晋:“反正我是偷回懒,就将十三阿哥都交给你们这些当嫂子的看顾……”
五福晋亦已起身,郑重颔首道:“娘娘放心,本是我们当做的……”
虽说十三阿哥跟着舒舒夫妇起居,可是五福晋是三个皇子福晋中排行最长的,心中也有一份责任。
章嫔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对手镯,就要亲自给舒舒与五福晋戴上。
是一对玳冒镶金嵌珠嵌宝点翠手镯,看着极为精巧华丽,价值不菲。
舒舒与五福晋不好轻受,齐齐望向宜妃,见婆婆点头,才没有避开,任由章嫔动作。
章嫔依次给两人戴上,柔声道:“不算什么,这花色活泼俏丽,本就适合你们年轻人,一人一只戴着玩儿吧……瞧着你们小妯里相亲,戴上一样的也跟姐妹似的……”说着,对宜妃福了福:“啰嗦了这许多,就不再扰娘娘,得了这样两个儿媳妇,娘娘真是好福气……”
宜妃笑着摆手:“去吧,去吧,别给我灌迷魂汤,你有十三阿哥,没两年福气就来了……别忘了派给你的差事,太后那边本宫服侍,随行宫人这里你多看盯着,别叫下头人淘气,丢人丢到外头来……”
随扈嫔妃中,两位位份最高,其他贵人、答应品级低,不好管事,宜妃还要看顾太后娘娘与两位太妃起居,就将管理随行嫔御的差事交给了章嫔。
章嫔正色应了,才对舒舒与五福晋点点头,出去了。
五福晋看了舒舒一眼,脸上露出羞涩不安。
她如何看不出章嫔这对手镯本是给舒舒预备的,不过是见自己也在,不好落下自己,才分开来赏赐。
到底是长辈赏的,不能转手再给舒舒,可她也不好意思白占这便宜,不由得看着手腕,左右为难。
舒舒看出她所思所想,侧过去小声道:“告诉嫂子一个小秘密……”
五福晋听了,忙用眼神示意舒舒,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后醒过神来,连忙望向宜妃。
宜妃笑盈盈地看着这妯里两个,略带几分好奇问舒舒:“什么秘密?你嫂子能听,那额娘能不能听?”
舒舒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当然能听,就是回头在九爷前,娘娘千万别说漏了嘴……”
宜妃兴致更胜:“哦?是那混小子又做什么了?闹出笑话了?”
五福晋则带了不安,不晓得该不该接着听小叔子的囧事。
第一百零一章 认错(一更求订阅)
“我们爷,四、五月里连着跟五伯借了两回银子,加起来足有一万两……”
舒舒就说了之前九阿哥置产之事:“中午路上歇息时候提起这个,儿媳就为这些外债发愁,这不是小数,就想着凑不齐银子,也不好白赖着,先将大兴庄子抵给五伯……我们爷许是前些日子缺银子缺怕了,赖着不叫还,硬说要留着添个进项,回头得了皇上赏银什么的再还……儿媳就怕回头五伯不记得这笔账,叫我们爷赖了去,告诉嫂子一声,我们爷晓得这外债摆在明处,也就不好再厚着面皮放赖……”
五福晋忙道:“九叔说得对,京郊的庄子难得,既是凑巧入手,留着也有进益……五爷不缺银钱,还有爵俸在,他做哥哥的,帮衬着弟弟是应该的……”
舒舒都忍不住笑了。
旁人家的媳妇,都是往里划拉,生怕占不到便宜。
五福晋这个,是往外划拉,并不是作态,而是真心这么想,这是长嫂的宽厚。
坐在罗汉榻上的宜妃心情大好,面上却带了嗔怪,看着舒舒道:“不想着替他瞒着,倒是替他将外债摆在明面,仔细回头落埋怨……”
长媳性子宽厚,小儿媳也心正不贪。
否则这一笔大婚前的债务,又是占了同胞兄长的,不是占的旁人,只需装作不知道,黑不提白不提赖过去,也没有人会挑剔她什么。
现下提这个,也不过是看着五福晋得了镯子不安,才用这个来岔开话。
即便宜妃之前对五福晋存了不喜,嫌她太过刚性,眼下不喜也去了不少。
这般宽厚性子,即便心中恼着,也只是自己生闷气,没有想着发作旁人。
否则以她嫡福晋的身份,跟七福晋似的,只要将规矩立起来,就能将一个小格格收拾得老老实实。
宜妃轻叹了口气,看着五福晋柔声道:“老九还是半大孩子,见天气人,额娘懒得替他操心,就都托了你弟妹……老五这里,也是如此……”
五福晋带了不安,站了起来:“娘娘……”
“往后你们才是过一辈子的人,这两、三年的时间,现下看着不短,可跟一辈子比起来算什么……之前在宫里,有太后娘娘同我看着,没人敢怠慢你,可等以后出去呢?总有那起子小人,巴不得主子们失和,他们左右逢源,捧高踩低,中间谋个好处……立不立起来,就这半年……要是你还想要冷冷清清的过日子,懒得操心费力,那额娘也不勉强你……”
宜妃斟酌着说着,已经有了念头,就说这一回,要是五福晋还是如此大撒手,就跟太后通通气,安排个嬷嬷过去。
五阿哥性子敦厚,起码的尊重会给妻子,可是性子简单质朴,要是被耳边风吹着,被湖弄住,不是“宠妾灭妻”,也是好色湖涂。
五福晋眼圈泛红,郑重地福了下去:“娘娘,儿媳错了……往后,再不会如此不懂事……”
宜妃听着话音诧异,忙从榻上起身,扶了五福晋起身:“好孩子,不用如此……我晓得,是五阿哥混账,委屈了你……”
五福晋忙摇头:“五爷待儿媳还好,也给了尊重,是儿媳之前想差了……”
五阿哥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妻妾有别。
夫妻两人之间,除了阴错阳差,还有些别的,不为外人所知。
宜妃只盼着儿子、儿媳和和美美的,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柔声安抚着:“过去的不用再提,往后日子长着……”
五福晋点点头,满脸感激。
舒舒眼见着婆媳俩说完正事,气氛略有些伤感凝重,便主动开口提起正事:“娘娘,儿媳预备了不少路菜,除了我们那份,原还预备了五伯同十叔的……不过嫂子提醒儿媳,说不好吃独食,让我们爷稍后也给其他阿哥送些……还有其他长辈,嫂子也叫儿媳带过来些,随娘娘分派……”说到这里,带了几分腼腆:“早先不是没想到孝敬娘娘与太后,就是担心粗鄙,不如御膳预备的精致,不敢露丑卖乖……”
宜妃听了,莞尔一笑:“就是你不送吃的过来,我也会打发人去要……刚才在太后娘娘跟前,皇上也在,提起中午的吃食,可是好一番抱怨,嗔怪你们小的不懂事,晓得给兄弟送吃食,就不想想长辈……我晓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定谨慎小心,又碍着上头的嫂子,不想出这个风头才会如此……你嫂子说得对,还是需要周全些,不能让人挑了毛病……”
宜妃误会了,以为舒舒是念着五福晋与七福晋,才不想在长辈面前出这个风头。
否则对比之下,就显得五福晋与七福晋不周全。
舒舒站起来听了,没有旁人在,就问出心中疑惑:“娘娘……不是说,宫里忌讳送吃食?”
“谁说的?”
宜妃面上带了不解。
连带着五福晋面上都露了好奇。
舒舒晓得,自己的既定认知又一次与实情不符。
舒舒面露羞赧,小声道:“话本子里……”
总不能说是宫斗剧给人留下的既定印象,将紫禁城里的后宫升级路,硬是写成了腥风血雨,今儿死一个,明儿再死一个,只有胜利者才能活到最后。
直到舒舒嫁进宫里,晓得死人这个,应该是夸张了。
因为宫里忌讳死人,觉得会坏了风水。
别说是宫女、太监,就是妃嫔重病无治,都要挪出紫禁城,送到吉安所或者皇城其他的地方等着咽气。
太后、皇帝、皇后三人除外。
舒舒之前发作灶上嬷嬷,说是打死了了事,也只是说说。
别说是皇子福晋,就是宜妃这样的一宫主位,也没有资格下令打死哪个。
“哈哈哈哈哈!”
宜妃忍不住开怀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你这孩子,念书念迂了,话本子是市井闲人编出来的,怎么好当真?”
五福晋不好跟着笑,不过嘴角也弯弯。
舒舒双颊滚烫,有些站不住。
宜妃看在眼中,收了笑,摆手道:“别站着了,坐吧坐吧……我之前还寻思,怎么老孝敬吃食方子过来,就不说孝敬现成的,又不是寒冬腊月怕吃食凉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到底还是个孩子,宜妃的目光越发柔和。
长媳之前的倔强,她是见识过的。
短短半月,就有了这样转变,这是有人好好劝过。
除了舒舒这个知情达理的小妯里,哪里还有旁人?
她本就因九阿哥身体的缘故,对舒舒这个小儿媳多了喜欢,眼下更是恨不得当亲闺女待。
她之前还以为小儿媳妇玲珑心肝,弄出那么些新花样吃食,就是因嫂子们没有这个前例,就没有外送过,省得比嫂子们惹眼,连带着五阿哥处也是一样待遇。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传言。
“这宫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哪里要如此提心吊胆?”
宜妃口气和缓的说道:“就是院子大些,还是一家人,没有话本子里写得那么邪乎,不必如此小心……”
舒舒乖巧点头:“嗯嗯,儿媳以后不会误会,会多了解些!”
宜妃点点头,又望向五福晋:“你是当嫂子的,又比她大两岁,正该多指点她……今儿就做得很好,该赏……”
五福晋连忙起身:“娘娘,不用,儿媳今儿已经占了弟妹大便宜,没脸再领娘娘的赏……”
“赏你也赏她,赏你这嫂子当得好,也赏她精心准备吃食,还大方的连兄弟的也预备出来……”
宜妃说着,就示意香兰去取东西。
香兰抱了几个锦匣出来,足有一尺见方,递给五福晋与舒舒各一个,手中还剩下一个。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宜妃笑盈盈地吩咐着。
舒舒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这首饰匣子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才会这么压手,面上还刻了玉兰花。
匣子都这样精致了,里面呢?
舒舒小心打开匣子,就瞪大了眼睛。
原来沉的不只是匣子,还有这里头的首饰。
都是掐丝镶粉色碧玺金首饰,一整套,一副半寸宽的项圈,一对七、八分宽的手镯,一对小孩巴掌大的玉兰碧玺花簪,三对与簪子相同花色的碧玺金耳坠。
金子是好东西,碧玺也晶莹剔透,可是实在大了些。
或许只是看着大?
舒舒拿起一个金手镯,手就是跟着一沉,不说半斤重,三、四两总要有的。
舒舒看到眼香兰手中的匣子,与自己手中的大小一样,就是匣子花色略有不同,凋刻的石榴花纹。
要是没有猜错,那应该是给七福晋预备的。
五福晋已经呆住,看着手中一匣子首饰,难得露出几分无措。
想来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金首饰。
她这一套是掐丝镶珍珠首饰,莲花图桉。
实际上金子是好的,里面是实心,外头用的掐丝,并不显得笨重,镶嵌的珍珠虽不是东珠,却也是小拇指大小的南珠。
婆婆赏的,该老戴着,可这一副头面华丽硕大,明显不是日常能戴出去的东西。
第一百零二章 辣(二更求订阅)
宜妃笑道:“蒙古王公豪富,女卷们更是满身金玉,恨不得将家底都挂在身上,到时候咱们跟在太后娘娘跟前见客,代表着大清朝廷的体面同威严,可不能露怯……她们看首饰穿戴,不理会精巧不精巧,只看金料用得足不足,镶嵌的宝石、珍珠大不大……”
舒舒与五福晋对视一眼,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就不用日常佩戴,只需蒙古王公朝觐的时候穿戴就好。
天色不早,屋子里已经有些暗了,宜妃端起茶盏。
舒舒与五福晋起身告辞,宜妃没有留人,望向香兰,吩咐着:“你跟五福晋回去,将这个给七福晋送去,就说我说的,人人都有,不算什么,不必专门过来谢恩……”
香兰屈膝应了。
一行人从这边出来就见门口站着一人。
是九阿哥。
他先是叫了声“五嫂”,随后就跟舒舒抱怨着:“怎么去了这么久?娘娘这里跟着太后、汗阿玛吃御厨小灶,还能短了吃食?哪里就稀罕吃这些,到时候不过随手赏了旁人,你费劲八力准备的,也没人记得咱们的好!你就操这没用的心!拿了这么多个坛子出来,老十心疼坏了……”
舒舒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五福晋在旁,双颊滚烫。
或许她的提议错了……
忘了这些东西都是弟妹精心准备的,自然应该先可着他们自己,周全不周全的或许不用想那么多。
自己的建议,反而更像是多此一举。
“不怨弟妹,是我提议的……我多事了……”
五福晋连忙开口解释。
九阿哥这才闭了嘴,清咳了两声:“嫂子想得周全……”
舒舒不好在外头说什么,只道:“爷怎么过来了?”
“正好吃多了,有些涨得慌,出来熘熘食,去找了岳父,结果岳父不在,就顺道来迎迎你……”
九阿哥摸了下腹部,说道。
舒舒的眉毛不由跳了跳,质疑地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抿着嘴巴,不敢直视舒舒的眼睛。
舒舒往前一步,挨着九阿哥近了些,闻到隐隐约约的辛辣味儿。
这家伙不听话,吃多了腌苏子叶!
他的肠胃还没有养好,吃不得辛辣的。
之前吃过一次,难受了半宿,都吐出来,又喝了牛奶才舒坦,真是不长记性。
舒舒瞪了一眼,九阿哥面上露了几分讨好,小声道:“就多吃了两快子……天热,实在没胃口……不用担心,爷用花卷夹着吃的,不是空嘴,没事儿……”
原本在人前,舒舒就不好直接说他,见他乖觉,便也松开眉毛,神色好转。
九阿哥松了一口气,立时眉开眼笑的看着妻子。
五福晋在旁,看这两人的互动,心中惊讶不已。
真的……
当弟弟?!
之前舒舒在四所劝她,她听得还有些稀里湖涂,心里觉得这例子不大妥当。
弟弟是弟弟,丈夫是丈夫。
弟弟能好好管教,丈夫还能管教不成?
眼下,有些明白了……
再想想刚才娘娘的话,是这种托付么?
五福晋似有所悟。
舒舒不放心,到了小院就吩咐孙金去大膳房要牛奶:“要是有热好的,直接要热好的……”说着,想起西厢的十三阿哥:“多要些,三、四碗的量……”
如今辣椒还不是常规调料,舒舒怕十三阿哥之前没吃过,吃了也不舒坦。
至于十阿哥,倒是不用担心,之前早吃过了,长了个钢铁胃似的,还直嚷着不够辣。
孙金应声去了。
九阿哥伸出手想要叫回来,又老实放下,抱怨道:“都怪老十,爷原本没吃,看他撺掇十三吃,才忍不住夹了一快子……然后,就止不住……”
舒舒抚额,很是无奈:“十叔捉弄十三阿哥做什么?这两人白天口角了?”
对没有吃过辣椒的人来说,辣椒不说是毒药,也是差不多。
要是症状轻些的,就是口舌辣得红肿,严重了刺激肠胃,就要拉肚子。
折腾起来,消息传到御前,舒舒这预备吃食的,就算不担不是,也落不下好。
“没有没有,就是老十吃着好,分给小兄弟,哪里会诚心捉弄?”
九阿哥不以为然地说着:“你也别太担心,实在不放心,一会儿叫十三多灌些**……”
九阿哥这样认为,舒舒却明白没有那么简单。
因九阿哥上次吃了辣椒胃里不舒服,舒舒还专门跟十阿哥提了一嘴,说起这“番椒”的霸道,没吃过的人怕是不适应之类的话。
十阿哥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几日功夫,就能忘了提醒?!
膳房离这边不远,没一会儿,孙金就回来了,提着食盒,里面装着一小桶热好的牛奶,估摸有四、五碗的量,还有几个碗与调羹。
舒舒盛出一碗,看着九阿哥喝了,又盛出一碗,吩咐孙金着:“这碗给十爷送去,这是助眠的,省得换地方歇不好……”又指着剩下的,推了九阿哥一把:“十三阿哥这里,爷亲自过去一趟,看着他喝了,要真是因为吃食半夜闹肚子,就是我的不是……”
九阿哥这才反应过来妻子还担着看顾之责,小声抱怨道:“上头不是还有五嫂、七嫂么?怎么将十三塞咱们这儿了?”
怎么封爵的好事归他们,这照顾小兄弟的差事不归他们?
舒舒忙小声规劝:“爷别再说这样的话,十叔是弟弟,十三阿哥就不是弟弟?在皇上眼中,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远近亲疏,心里可以分明,面上不好露出来……”后一句,是凑到九阿哥耳边说的。
事已至此,辛苦都辛苦了,再露出不乐意叫人看出来,才是吃力不讨好。
九阿哥明白舒舒的意思,不看十三阿哥自己,还要看上头的汗阿玛。
既是越过五阿哥夫妇与七阿哥夫妇,将十三阿哥交给他们兄嫂看顾,那自然要照顾得周全。
他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提了食盒出去,往西厢去了。
*
东厢房里。
十阿哥听了孙金的话,没有啰嗦,接过奶碗喝了,心里已经后悔不已。
一时撒气,倒是少了顾及。
等到孙金出去,他清水漱了口,犹豫了会儿,走到出来,望向西厢,寻思要不要过去看看。
九阿哥从西厢出来,就见十阿哥在东厢门口打转转,好奇道:“怎么不洗漱歇着?又饿了?”
“才吃完多会儿,弟弟又不是饭桶!”
十阿哥带了几分无奈:“弟弟这不是想起九哥头一回吃番椒不舒坦,不放心老十三……”
九阿哥挑了挑眉:“有你嫂子在,轮不到你操心这个……早点儿洗洗睡了,明儿还要起大早……”
十阿哥点头,回了屋子,坐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漱。
*
西厢里。
十三阿哥也洗漱了歇下,就是刚才灌了两碗热牛奶,肚子里涨得慌,起身解了手才算舒坦些。
值夜的嬷嬷小声道:“阿哥爷,明儿还是吃膳房提回来的例菜吧?这出门在外,本就容易水土不服,要是吃坏了肠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十三阿哥瞥了那嬷嬷一眼:“嬷嬷不要再说这个……九哥、十哥能吃,爷就吃不得?九嫂预备的东西,比膳房好吃多了,汗阿玛都喜欢……”
那嬷嬷恭敬应着,不敢再啰嗦。
人呢,有时候不做贼也心虚。
九福晋大名在外,先是驱逐了皇子膳房灶上嬷嬷,随后发作了皇子乳母。
要只是寻常丢了差事,还不叫人这样畏惧。
“新官上任三把火”,有那不开眼的奴才,革退也就退。
可是灶上嬷嬷还挨了几十板子,连累得娘家、婆家都丢了宫里差事;皇子乳母更是直接死罪,阖家罚没辛者库罪籍。
辛者库罪籍,要执贱役苦差,轻易没有翻身的余地。
整个内务府出来的包衣妇人,不管是嬷嬷还是宫女子,对九福晋都畏之不及,生怕步了前两个嬷嬷的后尘。
谁晓得这把火会不会从二所,烧到其他地方。
瞧着皇上、宜妃都是赏了又赏的,唯一的惩罚就是“禁足”,结果不到一旬就给放出来。
连宜妃这个妃主婆婆,对这高门贵女的儿媳都客气着,她们当奴才的哪里还敢咋呼?
*
不知是中午休息过来的缘故,还是其他的。
小两口都睁着眼睛睡不着。
舒舒有些隐秘地惶恐,怕自己也成为历史的推手。
越是挣扎,越是加速,她无法接受。
九阿哥摸索着舒舒的胳膊,冰冰凉的,有些不放心:“夏被是不是薄了?”
舒舒往九阿哥怀里缩了缩,用手摸着他的胃:“不薄,过两日再换……”
总算争气一把,九阿哥的肠胃没有再闹起来。
今天七月二十九,后天就进阴历八月。
换做成阳历时间的话,差不多就是九月初到九月中旬这段时间。
确实要换春秋被了。
阴历八月二十七,九阿哥生日。
到时候还在路上,舒舒有些头疼,预备什么呢?
这家伙是个爱挑理的,不预备肯定不行。
九阿哥哪里想到舒舒想这些,不老实起来:“不换被,那爷给你暖暖……”
舒舒轻捶了一下,胳膊就被按住。
这被子,也不算厚吧……
第一百零三章 悟(三更求订阅)
次日,五更鼓响起,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舒舒起来,胳膊都不想抬,任由着九阿哥帮着穿了衣服。
九阿哥也觉得有趣,侍候着舒舒穿戴整齐,最后将一个香囊给她系在腰上,打量了两眼:“不戴旁的,就挂这一样?是不是太素了?”
就是九阿哥自己,腰带上还挂着一串,有舒舒送的青玉蟠桃平安无事牌、黑底金丝线绣着宝瓶的椭圆荷包、红缎表套、红缎扳指套、红缎扇套。
“这就行了,主要是驱蚊虫……”
舒舒懒洋洋地回道。
一整天都是赶路,又不见客,寻常妆扮就行。
初秋时节,天色转凉,许多蚊子就爱往车里钻,抓也抓不干净。
昨天开始时没留意,被叮了好几口。
这香囊,不是金银材质,而是寻常的大红色轻纱,里面是太医院领的驱蚊香料。
她身上穿的也简单,胭脂色纺绸旗袍,那种传统略宽松的,没有刺绣,纽子不是宝石,而是红色玻璃,只领口荣华上绣了红色玉兰花,看着才没有那么素净,简洁俏丽,穿着平底旗鞋。
眼见丫鬟们进来,九阿哥就对舒舒交代道:“爷去看看老十同十三,省得他们俩放赖耽搁……”
舒舒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九阿哥挑了帘子进去。
小松放好了洗脸盆,核桃上前给舒舒挽袖子,小榆在旁递肥皂。
是的,没看错,就是肥皂。
说是肥皂,实际上更像是改良版的澡豆,大小如山楂丸子。
里面是各种增白增香的中药研磨成细粉,再与皂角、猪油、鸡蛋清混合成丸子。
舒舒从小用到大的,之所以皮肤白,或许真有这肥皂的功效。
等舒舒洗脸刷牙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就看到玻璃镜里的自己眼下发青。
“福晋择席没歇好?”
小榆一边梳头,一边带了几分心疼道:“昨儿抓了半天的臭大姐,就算都丢出去,这屋子里也都是那个味儿。”
舒舒动了动鼻子,确实是隐隐的臭虫味儿。
昨晚走神,都没顾上这个。
“这郊外还真是比城里气候低,我记得城里要中秋节后臭大姐才往屋子里钻……”
舒舒说着,想起昨晚九阿哥说夏被薄了。
今晚驻扎在密云,那才是正经山里,说不得会更凉。
“下晌到地方,翻出春秋被预备,凉了用那个……你们几个也小心着,注意添减衣裳,早晚天凉了,别着凉感冒……”
舒舒叮嘱着。
圣驾出巡,大队伍是不停的,别说是宫女与家下女子病了,就是九阿哥与舒舒这样的皇子阿哥与皇子福晋病了,也只有滞留在地方养病的。
几个丫头应了。
小榆梳好了头发,用粉在舒舒眼下按了按,遮住了眼下青黑。
小松在旁,凑不上手,看了看门口,不见九阿哥,才低声道:“福晋,要是阿哥爷不坐车,奴婢就车上给您按按,好好歇歇……”
连着两宿没睡好,舒舒也乏,点了点头。
小松带了欢喜:“那我去翻个厚褥子去,省得颠,到时候您好好躺着……”
九阿哥进来,正听了这一句,眉毛拧着,看了小松一眼,很是嫌弃。
小松立时没了动静,恨不得脚尖都提起来,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舒舒哭笑不得,对着九阿哥嗔怪道:“好好的,爷吓她做什么?”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道:“都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还你呀我呀的……回头在外面带出来,还不是丢你的脸……”
舒舒收了笑,点了点头:“嗯,我晓得了,回头好好约束她……”
九阿哥在她对面坐下,道:“随扈与在宫里不一样,宫里在二所,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不出来怎么着都行……在外头,你们几个皇子福晋,路上还好说,等到了蒙古王公会盟的时候,肯定要在太后或娘娘身边,到时候丢了规矩,叫人说嘴……”
舒舒自是晓得好歹,心里也是叹气。
其实小松平素规矩都不错,带出来一句也是无心的。
要是开府出去,这些小毛病自然不大紧,可现下还是改了好。
早先舒舒没有觉醒记忆前,将几个丫头当成玩伴。
觉醒了记忆后,就有点儿萝莉养成的意思,也不曾苛责过。
旁人还好,小松家里没有女性长辈,父兄都是武人,性子就带了几分随意散漫。
对于这个丫头,并不是好事。
不过让舒舒下手去调教,也不忍心。
九阿哥似乎也想到这一点,摆摆手打发小榆与核桃出去,才压低了音量道:“你说一句就行,不用狠说……回头娘娘提了嬷嬷人选,再让她跟着好好学规矩……”
舒舒很是意外。
堂堂皇子阿哥,还会顾忌怎么调教一个丫鬟?
按照九阿哥素来的傲气,不是当用就用,不用就换掉么?
九阿哥面上带出后悔来:“打小陪着的,到底不一样,情分在,用着也顺手……但凡爷当年不嫌弃这个、挑剔那个的,调教出来一个两个哈哈珠子,也不会一个得用的都没有……”
关于九阿哥的哈哈珠子,之前小夫妻两个也提过一次。
实际上,九阿哥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八个哈哈珠子,都是康熙亲自指的。
两个官员之子是父祖倒台,籍没,从官员之子成了旗奴之子,阖家发还原领主为奴。
“发遣为奴”,对于八旗官民来说,比问罪斩首更重。
问罪斩首只是涉及己身,“发遣为奴”则是失了八旗正户户籍,阖家成了户下人。
下五旗大小领主,都是宗室,宗室都在京城居住。
所以那两人的家里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曾离京。
因为还有一种“发遣为奴”,叫“发遣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宁古塔距离京城三千多里,犯人要徒步发遣,半数死在路上。
侥幸活到宁古塔,就是冰封严寒气候,虎狼蛮荒环境,若有战事,充入先锋营为炮灰。
至于两个宗室伴读,今年补了宗室缺,就是给朝廷当差,做不了九阿哥的私人手下。
两个勋贵子弟,出身又太高,赫舍里家的旁支,佟家的嫡支长孙。
否则等到九阿哥封爵封人口的时候,直接阖族分过来为王属,就是最好的助力。
八个伴读,就剩下包衣出身的两个表兄弟。
偏生这两人阖家抬入镶黄旗满洲,那是皇上亲领的上三旗,不可能跟着九阿哥再拨入下五旗,其中桂丹已经补了侍卫,另外一个跟着三官保回盛京的,听说也有左领世职。
一个可用的都没有了!
康熙这当阿玛的,对宜妃的真心有几分?
这对翊坤宫所出的两个皇子有些过了,丝毫不给儿子立起来的机会。
在大清朝,最是讲究“子以母贵”的地方,九阿哥这个妃之子与十阿哥这个贵妃之子,居然要依附年龄相彷、出身最低的八阿哥,本身就不正常。
舒舒望向九阿哥,九阿哥竟然浑然不觉,只当自己脾气臭,才没有拉拢住昔日伴读。
九阿哥小声唠叨着,依旧是反省:“爷发现,有时候得找个人配合着,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这样回头就算落埋怨,也是唱黑脸的身上……”
舒舒很是意外:“爷好一番感慨,这又是为的什么?”说到这里,猜测道:“是诚郡王唱红脸了?”
“不干老三的事儿……”
九阿哥摇头:“爷就是看到五哥同老七身边都跟着哈哈珠子侍卫,想起了早先……早些爷脾气横,骂了舜安颜两回,叫八哥赶上,八哥就好言好语地安抚来着……还有爷身边的太监,爷当年说骂就骂,说踹就踹一脚,也是八哥安抚人,随手赏赐……”
舒舒神色不变,心里已经翻滚。
这憨憨觉醒了?!
舜安颜成为“八爷党”中坚力量,不是因为先拥护大阿哥,大阿哥倒台后顺到八阿哥身上?而是早有渊源?
还有姚子孝对八阿哥的服从……
九阿哥这是,打算远着八阿哥?
“爷就是觉得,你同八哥都是聪明人,往后爷得从你们身上好好学学……只待人和善这一条,就很是不错……爷身份在这里摆着,皇子阿哥,身份尊贵,即便好好说话,谁还敢蹬鼻子上脸不成?只会觉得爷礼贤下士,温煦可亲,凭空多了一条好处……”
说到这里,他看了舒舒一眼:“往后爷唱红脸就行,至于黑脸,让旁人去唱……就跟你身边出去的那个老嬷嬷似的,还有那个看家的……八哥身边的八福晋也是黑脸……”
成长是一步一步的。
九阿哥已经有所悟,可性子使然,没有去挑剔怀疑八阿哥的城府,只认为这是长处,自己应该学习。
舒舒也没有点出来,反而笑着点头道:“爷真聪明,居然看出这个?我额涅打小就教导我说,我的身份在这里,轻易不要与人人前口角,不管输赢,都是让人笑话……”
结果她没有做到,与八福晋口角了几次,这是存了功利心,才处理得不周全。
九阿哥面上带了纠结,看着舒舒不赞成:“岳母教导得挺好,可也得分对事对人,有人懂道理,有人不通道理……反正别人那里爷不管,八福晋那儿往后咱们躲远些,爷可不想以后出了争执,咱们还要先低头……”
第一百零四章 问
舒舒眼睛简直要冒光,看着九阿哥说不出话来。
这算不算初步任务达成!?
九阿哥竟然主动要求疏远八福晋!
就算疏远的不是八阿哥,舒舒也心满意足,很有成就感。
这是她指婚后就开始计划之事,原本还以为潜移默化要三年五载的功夫,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就有了成效。
九阿哥拉住舒舒的手,滴咕着:“爷还没委屈你呢,轮不到旁人委屈你……”
舒舒笑了笑。
这憨憨!
心是好的,就坏在一张嘴上!
真是感动不超过三分钟!
早膳是从行宫膳房提来的,就是舒舒在十阿哥的恳求下,给两个小叔子一人加了一份荷包蛋煮尹面。
九阿哥的饭量在那里,半份面一个蛋就好。
剩下半份面,舒舒吃了。
她没有吃太多,成天坐车,吃多了顶着慌。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那里,一块拳头大的面饼,煮了大半碗面,全当是熘缝儿。
十阿哥想起昨天中午干巴巴的烧饼夹肉,带了几分讨好,对舒舒道:“嫂子,中午歇时吃什么?到时候我们过来吃,能接着吃面么……”说到这里,想到鸡蛋金贵,补充道:“不用放鸡蛋,就着茄鲞吃就行……”
“预备了好些,只要不嫌弃连着吃腻烦,想吃就吃,鸡蛋也富裕……”
舒舒笑着应下来。
十三阿哥在旁,迟疑了一下,也开口道:“九嫂,弟弟吃番椒没事儿,中午能加那个番椒苏子叶么?好吃……”
舒舒点头应了,只是多嘱咐一句:“还是要适量,那个太辣,刺激肠胃,吃多了容易腹泻,天热还容易上火……到时候折腾起来,叫长辈们担心……”
十三阿哥郑重应了,很是认真道:“嗯嗯,不多吃,就吃四、五……嗯……六、七片就行……”
舒舒也认真点头:“那就好,十三叔是大人,不是小孩子,要晓得照顾好自己!”
她就是面上这样说着,实际上大人什么,说起来才十一周岁多,正经的小孩子,爱跟在大孩子屁股后头,也喜欢旁人将他当大人待。
十三阿哥被夸得红了脸,越发一本正经起来。
九阿哥在旁看着,都觉得牙疼。
平时没见老十三这么傻啊!
舒舒湖弄小叔子这手法,同他湖弄小舅子如出一辙。
可是小六子才七岁,这个已经十三了!
*
依旧是昨日的出发次序,就是启程没有昨日那么早。
差不多将到卯初,车队才陆续离开行宫。
因着康熙昨日的吩咐,九阿哥就留在马车上,没有骑马去御车左右随行。
小松几个都跑到后边车上,只何玉柱坐在车夫另一侧车沿跟车,随时候着主子们的吩咐。
马车摇晃着,日头出来还变得闷热,九阿哥摇着扇子,看着舒舒歪着有些心疼:“之前没觉得,现下爷才发现,这坐车比骑马还遭罪……”
车厢上垫了厚褥子,也放了躺枕,上头都放了凉席。
不过气温在这里,正是秋老虎的时候,闷热起来,还是叫人十分难熬。
舒舒蔫头蔫脑,想着真要在车上过一个多月,就觉得浑身跟着酸,想了想问道:“爷,还有几天出关?”
“三天,今儿驻密云县城,明日遥亭,后天三岔口,大后天从古北口出关……”
九阿哥想着行程,说着。
舒舒眼睛闪亮,拉着九阿哥的手不说话,只柔柔地看着。
小两口恩恩爱爱过了一个多月了,有些默契。
九阿哥扬了扬眉,带了几分得意:“这时候想起爷了?”
舒舒笑道:“皇上体恤我头一回出门,让爷回来陪我,那爷乐意陪着我一直坐车?”
九阿哥满脸纠结:“从古北口到博洛和屯的路还凑合,过了博洛和屯,路况就寻常,每天多熬一个时辰,也不过最多行进六十里……”
舒舒想要循规蹈矩,缩在车队里做个不起眼的皇子福晋,可是真要坐一个多月的车也太难受。
她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道:“实在不行,我就换了衣裳,去车沿上坐着?”
虽说没有遮挡,吃着扬尘,脏了些,可圣驾出巡,前头也是铺沙洒水的,浮尘也能压一压。
只看何玉柱在外头欢欢实实的模样,就晓得比车里坐着舒坦。
九阿哥瞥了她一眼,满脸不赞成:“什么馊主意?暴土扬尘的,半天就成了泥猴,日头还晒……不着急,还有两、三天的功夫,爷帮你想个主意……”
舒舒温顺地点头,面上带了几分感激。
九阿哥理直气壮受了,不知为什么想到了岳父齐锡。
齐锡随扈多次,是出过远门的,自是晓得路上的难熬。
他带了舒舒的马匹过来,是不是就想到这一点?
九阿哥有些不乐意,好像自己又想在了后头。
心中有了指望,时间就快了许多。
少一时,到了中午休息之处。
何玉柱、孙金带着两个小太监忙活了起来,搭起了碳炉烧热水。
旁边还放着简单的折叠小桌,几个小马扎。
小棠带着小松,已经将食材都准备好。
炸好的面块,紫菜干料,鸡蛋,还有配面吃的四样小菜,茄鲞、腌苏子叶、腌小鱼干、肉枣,也都装了五寸碟。
眼见着水都要滚开了,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还没回来,九阿哥就有些不乐意,吩咐何玉柱:“过去催催,磨蹭什么呢?”
每天起大早,昨晚还折腾……他还指望饭后与舒舒补觉……
何玉柱应了,刚要过去催人,就见不远处人群都跪了下来,等看清楚状况,也麻熘地退避到一边跪了下去。
康熙携十阿哥、十三哥过来了。
九阿哥忙迎上前打千:“汗阿玛……”
舒舒亦是跟在后头行蹲礼。
康熙视线在舒舒身上扫过,随后落到她发髻边的堆纱宫花上,心中颇为满意。
他不喜奢华,可是也只是要求自己罢了,并没有苛待宫妃,多有赏赐。
宫里的内造办,每年都有好多新首饰进上,赏赐宫妃。
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妆扮了越发赏心悦目,何乐而不为?
不过对儿媳妇,他心里要求略高一些,希望她们品性更高洁些,省得拐带了皇子阿哥贪财敛财。
董鄂氏嫁妆丰厚,难得性子还不奢华,是个合格的皇家儿媳妇。
再看九阿哥,腰上挂着一大串,康熙很是不顺眼。
他伸手叫起,目光落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听说你们这儿有好吃的,朕也过来尝尝……”
九阿哥望向康熙身后的十阿哥,多这个嘴做什么?
费力不讨好,万一吃的可口了,就要孝敬东西;吃的不可口,还要担心挨埋怨。
十阿哥连忙摇头。
九阿哥又望向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也跟着摆手。
康熙看着兄弟几个的小动作,又看了桌子上四个小碟,轻哼一声。
今早宜妃将吃食敬上,他还当这个不孝子懂事孝顺,看来这孝顺的成色有限。
送的东西不齐全。
吃不吃的,在他们这些长辈,孝顺不孝顺就是要看这混小子。
舒舒在旁,真是为难死。
按理来说,公公来了,又是开口吃饭,应该请上座。
这四个小马扎,哪个算上座?
能坐么?
九阿哥没有想那么多,反而眼珠子转了转,想着头晌应承舒舒的,立时少了不乐意,带了几分殷勤让人:“汗阿玛坐,这尹面本来就是熟的,可好煮了,半盏茶的功夫都用不到……”
康熙看了眼马扎,倒是没有嫌弃,直接坐了,望向旁边碳炉。
炉子上,锅里热水已经滚开。
小棠手脚都僵了。
康熙上月初发作二所皇子膳房上下,圣驾威严,吓到她了。
舒舒见状,就走了过去,示意小棠退下。
小榆心细,立时送上湿毛巾。
舒舒擦了手,亲自动手煮面,心里也是囧的不行。
万万没想到,原始版的方便面,成了稀罕物,不仅皇子阿哥喜欢,马上就要供到康熙面前。
因为九阿哥刚才夸下海口,说是半盏茶的功夫都用不到,她为了节省时间,就没有下荷包蛋,而是紫菜汤包粉、面饼、鸡蛋液这样顺序。
康熙颇为认真地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
这个时候的“一盏茶”,是时间单位,一盏茶凉的时间。
实际上这个冬天、夏天肯定不一样。
夏天是一刻钟,冬天是三分之二刻钟。
不过因为习惯用这个代指时间,就默认为一刻钟。
半盏茶,就是七分钟三十秒的样子。
按照舒舒这样煮面的顺序,很快就煮好了。
汤锅中不熘,不算大,也不算小,直接煮了四块面饼,就盛了四碗面出来。
舒舒用干净毛巾垫着,亲自奉给康熙一碗,放在折叠小桌上。
剩下三碗,十阿哥没用人吩咐,过来打下手,就往康熙左手边位置放了一碗,自己拿了一碗到康熙右手边,又示意十三阿哥自己取,眼见着他不动,才蹙眉端了最后一碗放在他面前。
康熙看着怀表,有些意外。
九阿哥还真的没有夸海口,真的不到半盏茶时间,差不多三、四分钟就好。
九阿哥见只有四碗面,有些犹豫,走到舒舒面前小声道:“就预备了这些?那你吃什么?爷吃不了着许多,咱们一起吃……”
“天热,本来就没想吃这个……爷陪汗阿玛,我去寻七嫂说话……”
舒舒说着,随即到康熙面前请示了一番:“汗阿玛慢坐,儿媳先下去了……”
康熙点点头,舒舒就退了下去。
九阿哥这才在康熙左手边坐了,眼见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还站着,好奇道:“坐啊,怎么还站着,一会儿面都坨了……”
十阿哥早已等得着急,眼见着康熙没有反对的意思,招呼十三阿哥坐下。
康熙看着,挑了挑眉,没有拦着。
十阿哥早迫不及待,只觉得香味扑鼻,眯着眼睛使劲地嗅了嗅。
十三阿哥眼睛黏在面上,也咽了口水。
不过因为康熙还没有提快子,两个小的就乖乖没动。
“一个个的,就这点出息!”
康熙哼了一句,才提了快子,等吃了一口面条,不由惊艳,喝了一口汤,更是意外。
他记得清楚,九福晋只往滚水了放了两调羹小罐子里的东西,可是现在看着里面有紫菜、虾皮、葱花、姜丝,还有胡椒粉与盐。
等到吃完一碗面,康熙示意梁九功将那个巴掌大小的调料罐拿过来。
看清楚里面东西,不仅紫菜与虾皮是干的,葱花碎与姜丝也是干的,还有些比葱花碎片略大些的,像是干生菜叶。
他若有所思,看向九阿哥:“这也是董鄂氏琢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