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露财(第一更求月票)
因为驱蚊,两人浑身都香喷喷的,回来就叫了水,洗了一遍。
至于明日的客人,明儿再说。
那两人都不是包衣出身,也钻营不到他们这边。
午饭就直接吃的芝麻凉面。
这边刚吃完饭,崔百岁就过来了,是四阿哥与五阿哥来了。
九阿哥就往前院去了。
两个哥哥都是有差事的,许是今日在园子里轮值?
前院客厅,五阿哥拿着湿毛巾在擦脸,还吩咐小太监道:“去膳房看看有没有冰镇西瓜,有的话切瓜,没有的话,什么绿豆汤、酸梅汤也行。”
这到了弟弟家了,自然不用装假。
小太监应声下去了。
五阿哥又解了领口袖子,用毛巾在脖颈里擦了两把。
眼见四阿哥不动,他好奇道:“四哥您不热?”
四阿哥只擦拭了额头道:“还好。”
五阿哥也就不理会他了。
大伏天的,谁热谁知道。
回头捂一身痱子,就不嘴硬了。
九阿哥进来,道:“这大热天的,您二位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吃了没,要不要垫垫?”
五阿哥道:“吃了,也饿了,有现成的对付一口吧。”
九阿哥就吩咐崔百岁道:“叫膳房那边上两份冷面。”
崔百岁下去传话去了。
小太监端着酸梅汤跟果盘进来。
五阿哥喝了酸梅汤,吃了四块西瓜,才算清凉了些,在那里直喘气。
因这一院子的人老幼妇弱的,没有用冰盆。
所以五阿哥有些待不惯。
这头上汗才擦完一会儿,就有细细密密的一层。
九阿哥见状,就又叫人去冰窖取冰。
五阿哥摇着扇子,看着九阿哥道:“收到外官的帖子了吧?”
九阿哥在四阿哥下首坐了,点点头道:“收了两个,一个是都统府那边拐了弯的远亲,一个不知道什么亲戚。”
五阿哥愤愤道:“什么亲戚?是想要占你便宜的!”
没头没脑的,九阿哥有些糊涂,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皱眉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不懂么?你买高必盛的东西开了先河,市面行情的两倍,惦记着你的人就多了。”
九阿哥听了,差点跳起来。
“荒唐?我买药是因为要用,有市无价的,赶上了赶紧留了,难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要?”
这外地大员进京述职的多了,自己这里又不是杂货铺,什么都收。
四阿哥道:“三七你也用?”
九阿哥:“……”
是没有什么用到的地方,人人都晓得那个是外伤用的。
自己又不往军中去,这辈子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外伤。
“我问了高必盛带回京的土仪,他提了两样,我也不好挑挑拣拣的,就都要了,打算回头大哥、七哥、我岳父过生日的时候,分吧、分吧,添寿礼里……”
九阿哥说了自己的打算。
他认识的人中,跟军中沾边的也不多。
这三人各送一斤,剩下二斤让乐凤鸣制成粉,备着府中侍卫、护军用。
五阿哥不赞成道:“用不上的东西,你还高价买,太败家了!”
他觉得浪费,又不是吃喝的东西,就道:“再有人送东西,你都别要了,要不像你这样大手大脚的,多少钱够花啊?一千多两银子,说花就花出去了。”
四阿哥觉得头疼,摇头道:“哪有生辰礼送药材的?”
这寓意太不吉利了,像是诅咒人生病。
九阿哥想了想也是,点头道:“那就不放在生辰礼,搁在中秋礼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倒是好奇起来,道:“不就是买了两样药材么,怎么还传开了?”
这八旗老少爷们,没有旁的新闻嚼舌头了?
五阿哥摇头道:“不知道,就是好些人说,还有人估算你小汤山卖地赚了多少钱,都说到两、三百万两上头了。”
四阿哥揉了揉太阳穴,道:“因你的缘故,京中这两样药材涨价了,不少人家打听了石斛的药效,也四下里打听了。”
九阿哥听了,不由傻眼,道:“这药还有哄抢的?那回头正经要用的人买不到了,怎么办?”
四阿哥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办?没法子!”
九阿哥是真有些不安了。
要真是耽搁了旁人看病,那算谁的?
像是他错了似的。
五阿哥听出弊端了,跟九阿哥叮嘱道:“往后想要买,还是随行市,别抬价了。”
九阿哥忙点头。
他本是为了省心,才银子给的爽快,想着别招惹麻烦。
忘了上行下效,又带来其他的麻烦。
四阿哥看着他道:“外官给你递贴子,应该是想要问这两样药材的,你就按你的买价,酌情转让一些就是。”
能有胆子直接登皇子大门的,都是高官显宦,晓得规矩,要不是有急需,不会犯这个忌讳。
九阿哥诧异道:“是来找我买东西的?不是带了土仪过来卖我的?”
四阿哥道:“借着土仪的名头上门,才好提其他,要不然的话,直接上门求药也失礼。”
二品大员,谁还差几个银钱不成?
晓得九阿哥有截买的毛病,应该是躲着九阿哥走,哪里会主动送上门来?
既是来了,就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除了求药,再无其他。
九阿哥听了,不由烦了,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亲戚呢,叫人留了帖子,让他们明天过来,早知道这个,直接退了帖子就是了。”
他虽喜欢经济事物,可又不是商人,也没兴趣直接行买卖事。
五阿哥在旁道:“不爱见就不见,叫人退回去就是了。”
九阿哥听了,有些意动。
四阿哥忙道:“能递了请帖的,都是能够扯上关系的,既是先头留了,就不好退了,以后收的时候仔细些就是了。”
九阿哥还是有些不痛快,吩咐何玉柱道:“去正房跟福晋说,将石斛茶拿两罐子过来,送四哥、五哥。”
何玉柱应声去了。
四阿哥摇头道:“我不要,既是当药茶喝的,你就好好留着。”
五阿哥也摇头道:“不喝不喝,除了奶茶,其他茶都不爱喝,拿回去也是搁着。”
九阿哥道:“这是补虚的,回头四嫂、五嫂出了月子,可以喝起来,之前想着满月礼时送的,既是不好送礼的送药材,那你们就顺手带回去好了,省得回头真让旁人惦记上,不够分。”
这是好东西,连兄弟们都没舍得分呢,要是叫旁人求了去,也叫人恼火。
可要是真有个病人等着,也不好回绝。
能分就先分些。
回头对方求不到,找苏努贝子府那边就是了。
少一时,何玉柱回来了,却是拿了四罐茶。
“福晋说了,两罐是石斛茶,两罐是三七片,也是补气的,冬天可以三七炖鸡,石斛询问过太医后当茶饮。”
两种药茶上面都有红色签子,就一人两罐分了。
五阿哥先看了三七,颜色有些像干人参,而后又拿着那石斛茶,道:“这个比头等人参还金贵,我得好好瞧瞧……”
他打开来,看到里头的切片,道:“那这个能炖鸡么?”
九阿哥道:“谁晓得,问太医去。”
四阿哥对五阿哥道:“夏天不是进补的时候,不要随便用这些,叫太医看好了配伍再说。”
五阿哥笑道:“我就问问,既是补气的好东西,还是留着弟弟福晋。”
四阿哥也拿起了罐子,对于石斛也有些好奇。
九阿哥想到大阿哥那边,跟两人道:“这个眼下少,不能人人有份了,不过没事儿,我准备打发人去云南料理茶山,往后就不会缺这个了,这回的几斤,我会多给大哥一些,到时候两位哥哥别挑礼,先头他得了这个,都给我们拿过来了……”
四阿哥看着手中石斛,道:“这个你先留着,回头等到云南的到了再给我们也是一样的。”
五阿哥也合上罐子,道:“是啊,眼下又不着急吃这个。”
九阿哥摆手道:“拿出来了,就是给哥哥们的,眼下还富裕着呢,除了买的那五斤,苏努贝子打发人送了二斤过来。”
四阿哥听了皱眉。
拿人手软,尤其是这种不好直接算钱的亲戚。
他们眼下的身份,不宜跟宗室王公往来亲近。
五阿哥道:“那是给弟妹的?是给弟妹娘家那边看的吧?”
他不晓得私生女不私生女的,只以为舒舒的庶姐折在了贝子府。
这也就是宗室府邸,还是老亲,否则中间添了一条人命,这两家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都不稀罕。
九阿哥过去给岳家撑腰,还被宗亲议论过一回。
九阿哥后知后觉道:“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是贝子府给我的赔罪礼呢。”
四阿哥与五阿哥都说不出话了。
这脸皮还挺厚。
将人家的白事都搅合了,到底谁对不起谁?
四阿哥想到了八阿哥叫人满世界打听积年三七之事,道:“八阿哥那边正用三七,前两日也四处张罗了,你既是没有用处,那挪给他些。”
九阿哥随口道:“那也按买价转么?”
三七虽然不如石斛金贵,可是他买这几斤,却是按照五十六两银子一斤的价格卖的,都是一等人参的价格了。
五阿哥道:“不挪,他都没上门来求药,也不能主动送,十阿哥该生气了。”
四阿哥一怔,没想到五阿哥会拦着。
“十阿哥跟八阿哥还没好呢,才打架大半月,你这个时候往八阿哥身边去,让旁人怎么想?”五阿哥难得带了几分认真。
九阿哥是听劝的,忙点头道:“我不送,我不送……”
可是药材不是其他,要是真耽搁了,也不好。
到时候汗阿玛会怎么看,不爱搭理八阿哥与冷心冷肺是两回事儿。
九阿哥就看着四阿哥,道:“那四哥您再带一斤三七走,别说是弟弟这里得的,要是那边还用,您就给送过去得了。”
四阿哥想了想,这也确实是一个办法。
他就道:“就按照你的价格,不许不收银子。”
九阿哥点头道:“那当然了,亲兄弟,明算账,您乐意白给他是您的人情,弟弟这里,是不肯亏了的,要不成了例,往后谁都来占我便宜,我可受不了。”
四阿哥点头。
五阿哥看着他道:“那你平日还散东西?那不也亏了?这石斛听说你就孝敬了一圈长辈?”
九阿哥摇头道:“不亏啊,弟弟乐意给的时候,这散财也欢喜;可是怎么给,什么时候给,下回还给不给,得随心,不能上贡似的,也成定例……”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肉疼(第二更求月票)
兄弟们说着话,崔百岁带了膳房的人将冷面送上来了。
是黑乎乎的荞麦细面条,上面放着黄瓜丝。
配着了两荤两素的小菜,辣白菜、拌豆芽、切开的白水鸡蛋、盐煎五花肉。
虽说面条上看着都没有油星,巴掌大的配菜碟子也略小些,可是看着五花肉金灿灿的,上面冒油,荤香扑鼻,五阿哥心满意足。
四阿哥则是摸了一下冷面碗,看着九阿哥道:“又冷又硬,你既是肠胃细弱,不能吃这个。”
九阿哥点头道:“不吃,福晋不让我吃荞面,不好克化,我吃冷面,也只吃过水挂面,不过这个荞面也是加了一半白面的,你们吃着没事儿。”
五阿哥已经猴急了,看着四阿哥,道:“看着汤宽,面条就半碗,没几筷子,四哥您快尝尝。”
四阿哥这才拿了筷子,挑了一口面条。
味道很是清爽,是酸甜口的,荞麦的香味儿也很质朴。
五阿哥催他动了筷子,就迫不及地夹五花肉去了。
跟看上去的一样,外酥里嫩,肉汁丰富。
五阿哥吞咽殆尽,带了好奇问九阿哥道:“这个煎肉好吃,肉怎么这样嫩?不腻,还不柴,软烂……”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弟弟不爱吃肉,肥的嫌油腻,瘦的嫌不入味,我福晋就叫人将五花肉蒸了再煎,这油之前都蒸出来了,吃着就更好吃了,不单盐煎肉好吃,炒了吃、烤了吃,也比生五花直接做了入味。”
五阿哥心动,道:“那今晚回去我叫人试试。”
眼见着四阿哥闭嘴不说话,五阿哥问了这两句,也埋头吃起来。
兄弟俩吃完就回城去了。
九阿哥回了正房,看着舒舒歪在书房看书,就说了两个帖子的事。
舒舒听了,也是皱眉。
不是吝啬东西,而是这种便宜人情做不得。
一来二去的,往来的朝臣就多了,这是坏处。
还有一个就是,开了先河,轻易给了,往后别人缺东西,都想着他们了,这门槛就谁都敢进了。
“那往后的帖子是不能收了,没有往来的人家统统拒了吧!”
舒舒道。
这里是京城,不是别的地界,石斛跟三七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没有云南石斛,还没有霍山石斛么?
没有十个头的三七,还没有二十个头、三十个头的么?
明日要过来的两人,或许是真有难处,可是也有些冒失了。
高家这里不说了。
不相熟的人家,可能也是真没有法子了。
可石家那个,真要求人帮忙,也该先到都统府,劳烦那边过来传话,而不是这样直接上门。
如此礼仪不周全,还是将九阿哥当成小阿哥看罢了,换了大阿哥与三阿哥、四阿哥处,他们哪里敢这样冒失?
九阿哥点头道:“嗯,以后不收了。”
亲戚都不爱应酬呢,更别说不相熟的人。
舒舒对这两人也没了好印象,道:“就算是求药的,爷也别痛快应了,直接问问,为什么不去贝子府,而是来这边了?要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就叫他们滚蛋……”
九阿哥应道:“爷也是这样想的……”
*
西花园,讨源书屋里,太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入伏以后燥热,加了冰盆也不顶用。
他就叫人去内务府支犀牛角凉席,那个比象牙席子更冰凉,结果听到了什么?
皮库支用,毓庆宫这里都是随意的,眼下却是要添写支取单子入档,何人用、用在何处,打发过去的太监也领用不出来,必须要毓庆宫几个管事太监才能支用。
“什么时候添的规矩?”
太子皱眉问道。
他虽不理会这些庶务,却是晓得四月里初领用过凉席凉枕的,并没有这样繁琐。
那太监道:“上旬的时候,九爷叫人清点了皮库,添了规矩。”
太子的脸越发阴郁。
能直接去皮库支取东西的,除了御前,就是毓庆宫了。
这规矩是专门制约毓庆宫的?
太子恼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按原来的规矩支取,要是取不出来,直接去本堂衙门找九阿哥!”
那太监应了。
太子的目光有些阴沉。
两、三百万两银子!
饶是一国太子,也不能说这个银子少了。
去年大清一年的田税是两千四百三十九万有余,盐税二百六十九万两。
九阿哥囤地,前后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赚了一年的盐税,一成的田税。
他也明白内库支用的那五十万两银子是什么了。
是皇父贴给九阿哥的本钱。
还有大阿哥、五阿哥他们拿出来的十万两银子,也是九阿哥找借口凑了本金。
怪不得借钱没有个借钱的样子。
眼下呢?
北五所宴饮,是分了红利了。
怪不得皇父都去了。
太子心中生出不安来。
不是心疼没有分一杯羹。
对他来说,银钱不算什么。
他是担心,皇子阿哥的银钱搅合在一起,往后他们会偏着大阿哥。
也担心大阿哥借着九阿哥敛财,多了本钱,去贿买拉拢更多的文武大员。
他想了想,站了起来,往畅春园去了。
九阿哥之所以能将小汤山的地价抬高,打着是皇父的招牌,赚的也不是别人的钱,多是宗亲的钱。
长久以往,公私不分,不是好事。
*
清溪书屋,康熙正堵心的不行。
他喝了两口石斛菊花茶,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手上放着的,正是恪靖公主的脉案,还有一瓶蔷薇香水。
排行靠前的几个公主,是他亲自教养大的,操心的也多些。
况且恪靖公主跟其他人还不同,心有丘壑。
因此他今日处理完政务,想到公主告病,就叫人去太医院拿了恪靖公主的脉案。
结果脉案上诊断为蔷薇癣。
这“蔷薇”两字太过巧合。
康熙就直接吩咐梁九功走了一趟南五所。
恪靖公主这里心存顾忌,没有追究的意思,也不打算告到御前,可是既是御前来人过问,也没有瞒着,直接说了长疹子的缘故,也交了那瓶香水。
梁九功神色不变,心里也跟见鬼了似的,将东西拿过来。
康熙听说是太子送八阿哥的,八阿哥夫妇转送公主的,心里也阴郁起来。
这功效他叫人试过,一时试不出什么。
可是能诱发风疹,就晓得不是好东西,确实对身体有害处。
他看着梁九功道:“公主眼下如何?”
梁九功仔细想了想方才的情形,道:“公主脸颊上还有癣,脖颈处也有疹子,瞧着像是没歇好,有些清减了。”
康熙的目光落在蔷薇花瓶上。
太子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许他用这个了,他当晓得自己的忌讳,怎么还将这个赏八阿哥?
是爱惜东西?
还是有其他用意?
他沉吟着,想要开口传赵昌,随即想到赵昌不在京中。
这会儿功夫,门口的传话太监在门口禀着:“皇上,太子请见,在外头候着。”
康熙颔首道:“传吧……”
说着,他视线落在蔷薇香水上,犹豫了一下,吩咐梁九功道:“收起来吧。”
梁九功应着,捧了香水,退到一边,装到锦盒中。
这会儿功夫,太子已经进来了。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太子的声音洪亮。
康熙点点头,道:“太子也安……”
说着,他示意梁九功挪了椅子过来,叫太子坐了,道:“怎么这个时候出来?怪热的……”
眼下未初,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太子坐了,道:“想着这个时候汗阿玛得空,就过来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康熙坐着的席子,不是象牙席,也不是犀牛角席,而是竹席,带了不赞成道:“汗阿玛怎么用竹凉席?竹性阴凉,这凉席用久了容易受寒,引发痹症。”
康熙袖子的手微微地颤了颤,面色和煦道:“入伏才换上,出了暑伏就撤了。”
太子道:“若是象牙凉席眼下用着热,可以试试犀牛角凉席……”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儿子也是对比才发现,象牙枕头不如犀牛角枕头凉快,这凉席应该也是犀牛角的更好些,只是皮库那边九阿哥添了规矩,太过繁琐,儿子觉得麻烦,就吩咐人依照旧例支用。”
康熙看着太子。
听起来象牙更金贵,可是在凉席这里并不然。
象牙个头大,犀牛角个头小。
要上百只犀牛角才能制一张犀牛角凉席。
皮库里,犀牛角凉席总数,不超过五席。
他看着太子道:“皮库支取的规矩,是朕吩咐九阿哥改的。”
太子怔住,脸色涨红,心中却是带了不信。
这明显是针对毓庆宫添加的规矩,九阿哥是在卡毓庆宫的用度,皇父不给他做主,反而当着他的面给九阿哥撑腰?
康熙看着他道:“你晓得毓庆宫这些年总共支用了二十二床象牙凉席么?象牙凉席,乾清宫跟清溪书屋加起来才四席,宁寿宫三席……”
太子听了,立时起身道:“儿臣请罪。”
他是太子,支用的东西超过御前跟宁寿宫,就是逾矩。
这二十二席的数量,听着也叫人心惊。
他不再怀疑康熙的话了。
那是凉席,还是耗费了人力物力的金贵物件,不是床单,洗了两水就不要。
毓庆宫这里的支取,确实有问题。
康熙体恤道:“你每日里学习政务,怎么会在这个上面费心?只是御膳房之案出来,也是前车之鉴,回头你叫太子妃查查毓庆宫的库房,朕也想要晓得,下头的奴才到底打着太子的旗号,贪了多少象牙凉席。”
太子也带了羞恼。
之前马家的案子,毓庆宫是抓了几个嬷嬷、管事。
当时太子觉得打脸,也不好当时过问,后头忘了此事,也没有排查剩下的人手。
他苦笑道:“儿子一叶障目,竟想不到这个,怕是不单皮库支用超额,其他库房支用,这数额也不会少。”
康熙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朕已经叫人将毓庆宫支用的东西登记造册,回头你将毓庆宫库房账册也核对了送过来,朕要瞧瞧,到底谁在毓庆宫损公肥私……”
太子应着,心中却觉得难受。
就算要查毓庆宫,不是当他这个毓庆宫主人查么?
应该皇父将广储库的支用册子递给自己,自己吩咐人比对。
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情可控,不会伤了毓庆宫的体面。
这经了御前,就瞒不过外头,回头旁人眼中,自己就是个御下不严的糊涂太子……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金口玉言(第三更)
太子离开时,就带了不痛快。
康熙看着太子的背影,而后望向旁边小几上的锦盒。
他没有提香水。
这又牵扯了一个八阿哥跟恪靖公主进去,越发乱了。
太子这里不说,可是在八阿哥那边的蔷薇香水还是要收回来。
康熙就吩咐梁九功道:“到南二所那里,将剩下的两瓶香水收回来。”
梁九功应声出来,跟着太子爷前后脚,出了小东门。
区别是太子坐了肩辇,还有人撑伞,梁九功是腿着。
他只能放缓了速度,缀在后头。
太子这边的从人见了,低声禀告道:“主子,梁总管也出来了,远远地跟着呢。”
太子听了,脸色越发难看。
远远地跟着,而不是追上前来,就是说明不是找太子。
可是往这个方向来,不是找太子,那剩下的就是南所那几人。
将要到西花园的时候,太子吩咐一个管事太监道:“在这里看着,瞧瞧梁九功到底去哪个院子了。”
之前的时候,他将八阿哥与四阿哥的院子弄颠倒了,现下也算是晓得正确的了。
管事太监应着,直接在花园门口停了,目光追随梁九功的身影,而后见梁九功带了一个小太监,进了南二所。
一盏茶的功夫,梁九功从南二所出来,后头的太监拿着两个眼熟的锦盒。
眼见着梁九功往畅春园回了,那管事太监就立时往讨源书屋书房禀告。
“主子,梁总管进了南二所,待了半盏茶的功夫出来,跟着的小太监抱了两个锦盒出来,是两个黄色夹金色缂丝锦盒。”
大老远的,再好的眼神也看不出锦盒的材质,只是大致能看清楚颜色。
这锦盒是从讨源书屋出去的,正好是这管事太监送到南二所的,所以一下子就认出来。
太子觉得憋闷的不行,喘不过气来,摆摆手打发人下去,而后随手拿起一个碧玉笔架,重重地摔到地上。
“啪”,随着清脆的声音,碧玉笔架顿时四分五裂。
他已经要三十了,难道连赏人东西都不能赏么?
还是只是因为那是荣嫔喜欢的香水,皇父就格外关注?
这回头叫八阿哥、八福晋怎么看他?
赏了东西,还要被御前的人讨回去!
都是男人,对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都心软,第一个女人,心里也会留块地方。
太子对李氏也是有几分真心的,所以不难猜测康熙对荣嫔的感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越是明白,他才越心疼自己的额涅,对于当年老一批后宫嫔御荣嫔跟惠妃,也是难掩敌意……
*
南二所,正房。
八福晋神色有些恍惚,似在想什么。
身边嬷嬷见了,劝道:“不与福晋相干,福晋不必多想。”
八福晋迟疑,道:“听说梁九功之前到了五所,这没隔多久,就来传皇上口谕,要这个香水,难道是香水有什么不妥当?”
她坐不住了,起身道:“太过巧合,公主这几日还告病……”
说着,她带了几分急切。
要真是因香水的缘故,让恪靖公主有恙,那可太叫人难受。
简直是“恩将仇报”!
这东西还是她做主送的,就是想要对恪靖公主表示感激之意。
她脸上的伤,已经将近一年。
看到她的人不少,可是眼中多是同情不忍,像恪靖公主这样真心关怀她的,还是第一回。
她很珍惜恪靖公主的好意。
那嬷嬷忙道:“福晋慎言,梁总管说那是御前物件,不好散落外头,您就相信这个说辞好了,不必琢磨其他。”
八福晋看着那嬷嬷道:“一个香水,哪里就涉及了御用不御用的?真要是御前专用的,太子怎么就用上了?还大喇喇拿着赏人?”
那嬷嬷带了不赞成,郑重道:“福晋,一切从上意,皇上不但是皇家长辈,还是天下之主,他老人家金口玉言,不容人质疑,公主那里,福晋既有感激之心,等公主出京时,多预备程敬就是了。”
八福晋已经不是之前鲁莽的性子,对康熙这个皇帝公公也生了几分畏惧之心,就被劝了下来。
她重新坐了,道:“那八爷回来,怎么说呢?”
嬷嬷道:“实话实说就是,本也不与福晋相干……”
*
北五所,后院北房。
舒舒跟九阿哥午睡过后,就到这边看孩子。
丰生几个都醒了,正在炕上练习翻身。
尼固珠依旧很艰难,不过使了吃奶的劲儿,也能勉强翻过去。
丰生这里从容许多,看到妹妹翻了,也跟着翻来翻去的。
阿克丹这里,却是不爱动。
舒舒抱着的时候,乖乖的;舒舒放下的时候,也乖乖的,只脖子往舒舒这里转,眼珠子盯着舒舒。
九阿哥忍不住将阿克丹翻了个面,道:“这也太懒了,该动还是要动动啊。”
阿克丹却不给面子,只动了一下,就是转了小脑瓜子,看着舒舒。
舒舒看着都有些不放心了,伸手摸了下阿克丹的脖颈,问伯夫人道:“阿牟,阿克丹是不是力气不足,才不爱翻身的?怎么不像他哥哥、妹妹那样挺脖子。”
伯夫人摇头道:“好好的,太医请脉也说养的不错,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个儿,这多胎的孩子能跟单胎的比么?别老想着‘三翻六坐九爬’,不做准的。”
舒舒这才放心,将几个孩子的小胳膊、小腿都看了下。
不错,嬷嬷们照顾的精心,没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她就将自己的手腕伸到伯夫人面前,道:“阿牟您瞧瞧,蚊子咬了好几口……”
手腕手背上,三个蚊子包。
舒舒又抬起腿,让伯夫人看脚腕,也是一串红包,比手上的小,可是颜色更红。
伯夫人见了,不由心疼,道:“这哪是蚊子咬的?这是跳蚤咬的!”
舒舒听了,不由懊恼。
怪不得这么痒,洗澡的时候格外明显。
确实跟手腕上的红包不一样。
她有些后悔手贱了,就是早上在庄子上,看到邢家还在养着一个小狗,半岁大的小黄狗,很是亲人。
她就蹲下来,撸了一会儿小狗。
想到跳蚤,她觉得浑身都痒了。
伯夫人道:“叫太医开些清凉的膏子外敷,要不然的话,要痒两、三个月。”
舒舒嘴角耷拉着。
她小时候在那拉家被咬过一回,不是撸狗,是抱猫。
非要跟小猫一起午睡,结果腰上咬了一串,最大的一个跳蚤包,将近半年才好。
九阿哥在旁听着,也不放心了,看着舒舒的脚腕处,这都要破了。
舒舒苦着脸道:“方才洗澡的时候水热更痒了,多抓了两把。”
九阿哥没有耽搁,立时吩咐何玉柱去太医值房叫太医。
舒舒也不敢在这边待了,中午回来就洗了澡,没有洗头。
她担心身上有跳蚤残留,咬到几个小的。
夫妻俩回了正房。
舒舒又吩咐核桃,上午换下来的衣裳,叫浆水房的人多泡泡再洗。
这是怕跳蚤在上面。
而后,她就又吩咐膳房预备热水。
一刻钟的功夫,何玉柱回来了,带了一个太医过来。
舒舒想到九阿哥上午登山时出汗了,就吩咐太医道:“先给九阿哥请脉,九爷上午出去,出了不少汗。”
那太医应了,先看了九阿哥的脉,而后让九阿哥张嘴,看了眼喉咙,道:“九爷有些热伤风的征兆,看着不重,疏风清热就好,可以用三天疏风散看看。”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只是征兆,不用吃药吧?”
那太医道:“早吃药早好。”
旁人热伤风,可以不用理会,这谁叫这位是美人灯呢?
九阿哥不情愿道:“疏风散苦么?里头有黄连没有?”
那太医道:“不苦,是防风、甘草、生姜、桂枝这几样药。”
九阿哥听了,这才满意,而后道:“也给福晋请个脉,爷拉着福晋爬山去了。”
那太医应着,不由吐槽。
总算晓得九阿哥的热伤风是怎么来的了。
一冷一热,最容易热伤风。
他给舒舒诊了下,道:“福晋脉象正好,很是康健。”
九阿哥放下了,道:“福晋被跳蚤咬了,有什么清热解毒的外敷成药没有?”
那太医想了想,道:“黄芪丹参茯苓膏,可以治蚊虫叮咬。”
九阿哥点头道:“那就再下个方子,多要几盒这个。”
那太医应着,写了脉案,下了药方。
这药方一式两份,一份太医院归档,一份则是留在这边,而后九阿哥再打发人拿了这个去御药房值房领用成药……
等到太医离开,夫妻心下一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明天不用见客了!”
九阿哥既“有恙”,当然就不必支撑着见外客了。
他立时叫了何玉柱过来,道:“叫两个侍卫跟着,将拜帖都退了,就说爷不舒坦,暂时不见客,要是他们求药,可以找人问问御药房那边,或者再找找旁人……”
说到这里,他带了不忍心,道:“算了,装两罐子石斛、两罐子三七,要是他们求的药是这两样,就给一罐子,要不是求药,就不会理会……”
何玉柱仔细记下,叫了人进城去了。
*
北五所传了太医,到了晚饭前后,这消息就传遍各处了。
十阿哥正好有事进城,傍晚才回来,直接过来五所了。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从校场回来,也是没有梳洗,就到这边了。
热伤风不过人,九阿哥就见了他们道:“没事儿,就是爬山出汗吹到了,有些鼻塞,吃几日药就好了……”
大家这才晓得他们夫妻俩今日单独出门了。
十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九哥,这就是不厚道,您要是提前说了,带弟弟过去,那山不就是弟弟代您爬了!”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我是不厚道,今天带回来的鸡蛋,没你的份了……”
清溪书屋,也得了消息。
康熙不放心,又叫人送了九阿哥的脉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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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孝道(第一更求月票)
看到“外感风邪”的诊断,康熙心中很无奈。
今早九阿哥去的是百望山,不是其他的山头吧?
总共就几十丈高的小山头,这初伏时节,就吹了风了?
他有些理解儿媳妇了。
看孩子似的看着九阿哥,精心得不行。
想想也是,就九阿哥这样的小身板,要是不看顾的金贵些,老是爱添毛病。
看着手边的石斛茶,他就捡起一个折子来,是云贵总督的请安折子。
云贵总督今年的端阳贡品,主要还是以普洱茶为主,茶饼、芽茶、芯茶、茶膏等。
其他就是象牙、茯苓、雄精跟朱砂这四样。
要加上石斛与三七么?
康熙有些犹豫。
石斛生长在险峻之处。
真要成了贡品,怕地方官借此勒逼百姓,有违天和。
还是算了。
他也想到了九阿哥的茶山。
或许不用经过地方官府,就能从云南收购足额的石斛,放在御药房备用。
*
北五所中,前院。
既然来了,还是饭时,谁还肯走呢?
如果是九阿哥真的病重,大家也没有其他心情,眼见着活蹦乱跳的,大家就不肯走了。
十四阿哥道:“不给就不给,我全都用肚子装回去,今儿就吃全蛋宴!”
十三阿哥则是笑道:“九哥,我想吃酥酪、冰粉、凉糕……”
这些东西,都不是现做的,多少膳房冰箱里放着的。
赶上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十阿哥今日在外跑了一天,中午也没怎么垫巴,也想要吃口清爽的。
九阿哥就叫了小棠吩咐下去。
全蛋宴就全蛋宴吧,鸡蛋都是快手菜。
小棠就按照膳房现有的食谱,带人做了一桌子鸡蛋菜。
凉菜,鸡蛋卷,鸡蛋丝拌黄瓜丝。
蒸菜,水蒸蛋跟五花肉卧鸡蛋。
炒菜,鱼香鸡蛋跟木樨肉。
红烧菜,糖醋荷包蛋跟金钱蛋。
外加上拔丝白果与鸡蛋榨菜汤。
饽饽是烧饼夹鸡蛋跟鸡蛋菠菜饼。
另有十三阿哥提的酥酪跟凉糕,还有十阿哥想要吃的清爽冷面。
一桌子上来的,看着琳琅满目的。
十四阿哥笑道:“这得用了一百多枚鸡蛋吧?我可要吃回本!”
十三阿哥与十阿哥不理他,只看着其中没有吃过的几样菜。
九阿哥就在前头跟他们一起吃了。
*
后房,舒舒过来跟伯夫人一起吃饭。
两人吃饭,也没有摆一桌子,就是挑了几个咸口的鸡蛋菜上了。
眼见着舒舒吃了一碗饭就撂下快子,伯夫人有些不放心,道:“是不是头午折腾累到了?你也是,大热天的,不好好在家养着,折腾什么?”
舒舒摇头道:“没累着,就是中午冷面多吃了几口,还没有太克化。”
伯夫人听了,这才放心。
舒舒想起了庄子里的牛,数量太少了,概率也小,没有看到“痘牛”。
她还是想要将阿玛拉进来。
这样阿玛那边不得全功,也能借些光。
这牛还是要多多益善。
不能老想着,还是要加速。
她就道:“每年中秋后,蒙古王公就进京轮班,一直到来年二月才走,前后大半年的功夫,地安门的铺子,我打算叫人上奶食与羊肉,专门做蒙餐。”
伯夫人对生意之事不大精通,可是对人情世故却是晓得的。
她就道:“地安门在紫禁城北边,内馆在南边,是不是隔的太远了?谁那么老远,跑出去七、八里地吃饭去?顶好还是东四大街,你那边没有铺子的话,就拿了西四跟鼓楼的铺子置换,应该不难。”
这几处人流最多的还是鼓楼大街,其次是西四大街,最差的是东四大街。
所以伯夫人说置换不难。
舒舒听了,拍了下脑门。
还真是傻了。
后世长安街到地安门不算远,眼下可还真是远了。
她就道:“嗯,那回头叫人看看东四的铺子,有没有合适的……”
这不过是个由头,是买更多牛的由头。
她懒洋洋道:“朝廷有禁令,不许无故宰杀耕牛,可是听说皇城里上个月被封的那个酒楼,居然堂而皇之的卖牛肉锅子与牛杂锅,那个太过了,我只打算叫人多做奶食,回头跟阿玛说,让他帮我再买一百头母牛。”
伯夫人听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舒舒的额头。
舒舒抬头望过去。
“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胡话了?”伯夫人看着舒舒不解道。
舒舒望过去,有些湖涂。
就是一个养牛,怎么成了胡话?
伯夫人道:“你当养牛是养鸡养鸭呢,一天二两饲料就够了,一个庄子,养上十头八头耕牛还罢了,居然还想要买上百头牛?八旗牛羊牧场,好几十亩地才养一头牛,你那庄子不种庄稼,全都用来种牧草么?”
舒舒目瞪口呆。
关于养牛,还真是理论知识不熟悉。
伯夫人又道:“你要的是白食,那怎么就惦记养牛了?直接打发去口外,找个就近的部落定白食就是了,奶饼子、奶豆腐、奶嚼口什么的,就算多花些钱,也比你养牛的抛费小啊……”
舒舒讪讪。
她缺的是白食么?
她想要的是母牛。
这母牛多了,看到痘牛的概率就大了,牛痘之事就能加速。
舒舒就道:“主要是担心外头的不干净,到底是入口的东西。”
伯夫人就道:“那就打发去丰台,那边有些人家有牛,直接收牛奶就是了,就是夏天容易酸了,只能做奶豆腐了。”
舒舒忙道:“奶豆腐就好啊,到时候家里每餐也要预备上,这个可以强健筋骨呢,小孩子吃了长得壮,大人吃了也好。”
到时候她可以吩咐下去,叫人挑健康的牛收牛奶,不健康的牛都记下来。
如此,也算是找到由头。
回头将相似病症的牛买过来,就能下一步了。
伯夫人道:“那你就试试,总比你惦记养牛要省事儿。”
她也是舒舒这个年龄过来的,晓得最是爱自己拿主意的时候。
她也不拦着。
这一天天的过日子,也不能太闲了,找点事儿操心是好事儿。
要不然将注意力都放在九阿哥与孩子身上,眼下看着不错,可长远以往呢?
以后夫妻情澹、儿女成家的时候,就剩下寂寞了。
女人立世,想要过的从容,心当大些,爱怎么张罗就怎么张罗吧……
*
前院正堂。
四兄弟将一桌子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
九阿哥说是不给十四阿哥鸡蛋,实际上下午已经叫人送到各处膳房了。
瞧着十四阿哥摸着肚子的样子,九阿哥觉得亏了,道:“下回不许点菜了!”
怎么就后知后觉被十四阿哥带偏了呢?
看来当哥哥就是这样,老想要护着弟弟。
不过十四阿哥不经惯,还是要敲打一二,省得蹬鼻子上脸。
十四阿哥立时道:“不点不点,下回预备什么吃什么!”
嘻嘻,这就预约了下一顿,真好。
大家吃完就散了。
九阿哥回了正房,道:“明年十三阿哥就成丁了,要出上书房,到时候就剩下十四阿哥单蹦一个了……”
舒舒则是想到了讷尔苏。
眼下除了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下头略大的就是阿克墩跟讷尔苏。
其中阿克墩比十四阿哥小三岁,讷尔苏比十四阿哥小两岁。
平郡王可是“十四阿哥党”的中坚人物。
眼下看来,这叔侄走到一起,可是意料之中。
十四阿哥还要在上书房待两年,正好是没了小伙伴的两年,与讷尔苏的关系突飞勐进也说得过去。
她就道:“平郡王要在宫里养育到成丁么?”
九阿哥点头道:“王府没有大人了。”
有个堂兄弟比讷尔苏还小两岁。
他继母还年轻,带了几岁的格格回娘家住去了。
等到平郡王成丁,宫里给指了郡王福晋,那边王府的日子才能支撑起来。
舒舒算了下时间,那就是五、六年之后了。
讷尔苏跟十三阿哥毗邻而居,十三阿哥性子还义气,怜惜讷尔苏没爹没娘,应该会多照顾一二。
这叔侄俩的情分应该也不差。
这或许就是讷尔苏被问罪,可是爵位依旧在他儿孙里承袭的主要原因吧?
“九龙夺嫡”,牵扯进去的其实没有什么外人,不是姓爱新觉罗的宗室,就是各皇子母族、妻族牵扯的姻亲。
如今,自家算是退出来了吧?
舒舒目光柔和的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探头过来,小声道:“想了,再忍忍,过了这两天……”
虽说热伤风跟时疫不同,说是不过人,可是九阿哥不放心,担心太过亲近,过了病气给舒舒。
舒舒手痒,没有忍着,在他腰上掐了两把,道:“大白天的,满脑子想什么呢?”
九阿哥带了委屈道:“都两天没那什么了,你就不想爷……”
舒舒见他没完没了的,轻哼道:“想,那两天后,我再好好收拾爷!”
九阿哥也不干了,在她脸上掐了一下,不忿道:“抢爷的词儿!”
夫妻俩逗闷子,也到了掌灯时分。
舒舒看了外头一眼,道:“也不知道何玉柱回来没有?”
之前打发他进城退帖子的时候,跟他吩咐过了,时间紧的话,今晚就直接回皇子府,不用出城。
九阿哥道:“戌正三刻才关城门呢,怎么会耽搁到那时候?”
正说着,外头有了动静。
何玉柱回来了。
“爷,福晋,那个高巡抚是求药,他老娘七十了,前阵子中风瘫了,听人说石斛茶活血化瘀,能改良中风症状,就厚着面皮过来求药了,贝子府那边也求了,就是去的晚了,只得了二两,怕不够,就给爷这边递了帖子,他正好从广东回来,带了些土仪,想着孝敬了爷,看能不能换回些石斛……”
“奴才就放下一罐石斛,说是九爷担心他们求药,没说其他的……”
孝子可悯。
何玉柱还带回了高巡抚的土仪单子,上面罗列了十来种广东特产。
有药材沉香跟橘红,有用的鼻烟壶跟花卉扇,还有穿的各色葛布跟纱布。
九阿哥看了,递给舒舒道:“还算是老实,只是去年存了不少橘红,足够用了,那就要沉香跟鼻烟壶?”
鼻烟壶赏人体面。
沉香可以存着。
舒舒没有异议。
“那个石总兵家里看着不富裕,听说是养了不少残废老兵,他请见九爷,是带了些土仪回京,想要看看有没有爷需要的,没有的话,再送到铺子里寄售……”
说着,何玉柱也递上石总兵的土仪单子……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大傻子九阿哥(第二更)
九阿哥没有接了单子,直接递给舒舒,脸色有些不好看,道:“难道是有人昧了伤兵的钱米?”
八旗是大清的根基不假,可是这根基眼下不当用了,绿营才是天下稳定的柱石。
舒舒家里就是都统府,晓得朝廷对兵丁待遇很优渥,不单对八旗兵如此,对绿营也很好。
每年朝廷拿来养兵的银子,占了赋税的四成,就是兵饷与抚恤银。
去年南巡,路过绿营的时候,她听小松提了一嘴具体的抚恤政策。
战死直接给家属三年全俸,安排一子入兵册吃饷。
要是没有儿子,父母与妻子半俸终老。
残疾的话,也给安排一子当兵吃粮,本人有七两半到三十两银子的安家银子,还有每月三斗米,直到终老。
舒舒道:“应该不是被人昧了钱米,而是大头在药费上。”
三斗米,只能勉强够果腹,不能养活妻儿,也没有能力养病。
石总兵贴补残兵,应该是贴补在养家银子或医药银子上。
怪不得没好意思找都统府做中人,这是晓得九阿哥发财了,人傻钱多,过来“吃大户”。
九阿哥轻哼道:“爷是傻子不成?干等着他来吃大户!”
舒舒仔细看了眼上面的单子。
永兴茶砖、安远茶、庐山茶三种江西的名茶,还有铅山香菇干与鄱阳虾干两种吃食,南风扇一种名品,万年红帽纬跟西山葛布两种特产。
舒舒叹了口气,递给九阿哥道:“倒是都能用得上,爷瞧瞧。”
即便晓得该立个规矩,马上停止采买之事,可是她也不忍心从石总兵开始。
九阿哥简单看了,想了想,道:“都是平时不好采买的贡余,都留下吧,不过这是最后一回,爷也不能老当大傻子,非要叫人盯着啃几口。”
二品总兵,为了银子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说明是清官了。
否则的话,几千两的银子,哪里不能凑凑?
夫妻俩人手头宽裕,实在不差银子,也没有恼。
舒舒没有反对,只道:“这也是被人误会了,以为咱们家专门高价收外地特产呢,明天叫何玉柱对外说一声,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买了。”
九阿哥点头,看了舒舒一眼,道:“放心,爷晓得轻重,‘恩出于上’的道理还是懂的。”
他又不是大阿哥,不需要经营兵部势力。
这些伤残老卒,不单绿营有,八旗也不少,如今成了最底层。
跟内务府相比,八旗更需要作坊工厂,安置这些伤残老兵。
不过他只是想一想,就放下此事。
还是那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不是他当操心的问题。
兵部上下官员,还有八旗都统衙门,自有该操心的人操心这个。
次日,就不是何玉柱去这两位大人府上了,而是福松带了账房前往。
高家这里,只采买了鼻烟壶跟沉香两样,按照市价两倍算的银子,而后将扣了十二两石斛的银子,给与支付。
是的,福松今日过来还带了两罐石斛来。
加上昨天那一罐,就是十二两的石斛。
无亲无故的,还是账目分明为好,所以结算的时候,连带着昨天的那个一起算了。
广东巡抚高承爵,眼下已经转安徽巡抚了,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本就是求药,才叨扰到九爷处。”
看似两省巡抚平级调任,可是从偏僻的两广到江南,也算是升了。
福松却毫不客气,挺着下巴,冷淡道:“高大人别推托了,九爷说了,就这两回,再没有第四回了。”
高巡抚讪讪。
他真不是为了“双倍价格”去的,可是也晓得九阿哥的顾忌,不愿意沾上勒索朝臣的嫌疑。
他倒是庆幸带回来的沉香只有一斤,鼻烟壶也只有五个了,要不然这银子收得烫手。
折成银子后,还要他再拿出一两八钱银子,才补上石斛的账。
而后,福松就又去了石家。
这回采买的东西就多了,差不多单子上写的,全都买了。
见了石如璜时,福松同样没有好脸色,依旧是带了傲慢,道:“九爷说了,到大人这里,是最后一回,九爷有银子不假,可也不是大傻子,石大人这趁火打劫可不厚道!”
石如璜拿着这四千八百两的庄票,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是奔着占便宜去的,可是也没想到九阿哥真的会拿两倍的价格,还将这些东西包圆了!
只想着比寄售价格高些,就是好的。
他觉得烧手,正想着找什么理由退回去一半,福松已经上马,招呼人离开。
九阿哥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少不得御前报备一声。
他就将两个单子拿着,直接来清溪书屋请见了。
那姓高的职位已经定了,可姓石的还没定呢。
要是因为此事,耽搁了前程,那他还真是不忍心。
他在内务府待了三年,也算是看明白了,这贪官真多。
就算不明着贪,可是换了手段,也能落下不少。
像石如璜这样不怎么贪的,露出穷酸相的,就很难得。
康熙还不晓得九阿哥又跟两位地方大员“采买”了,听说九阿哥来请见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九阿哥素来娇气,会借口养病告几日假。
“传吧!”
他点头,对梁九功道。
梁九功应声,带了人进来。
九阿哥面上带着几分老实,手中拿了两个折页。
康熙看出他的心虚,心中很是纳罕,又出什么篓子了?
昨日出去半天,下午就传太医,也没有时间再出去瞎转悠。
九阿哥看着康熙,很是恳切,道:“汗阿玛,儿子今儿过来认错。”
康熙冷哼道:“你又做什么了?”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儿子好像哄抬物价了,听说这几日城里的石斛与三七价格都涨了,要是因此耽搁了寻常人家用药,那还真是儿子的罪过了。”
康熙:“……”
上行下效不假,不过九阿哥在京城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倒是他这里,传了太医炮制石斛茶,这几日也喝这个,还跟几位尚书大学士提过石斛的养生功效。
这次,好像让九阿哥背锅了……
眼见着九阿哥真心愧疚,康熙心情颇为诡异,轻咳了一声,道:“你也是无心之失,改了就是了……”
九阿哥点头受教,道:“儿子长记性了,没第四回了,再有人上门递帖子,也会直接退帖子告诉对方,没有什么要采买的,要是他们再带了什么好东西,想要折银子,可以直接去内务府,若是内务府有需要的,会按照市价结算。”
康熙却听出不对劲来,指了指他手中,道:“这是第二回、第三回?”
九阿哥没有否认,将两个单子递了上去,道:“是儿子直接大喇喇的截买土仪,估摸被误会了,本想着直接退了帖子,结果这一打听,都有内情,儿子就心软了。”
说着,他就讲了昨日收到帖子,后头又叫何玉柱退帖子之事。
孝子这里不必说了,人都有父母,这石斛紧缺也确实与九阿哥有些干系。
石总兵这里,九阿哥就多说了两句。
“本该直接立规矩的,可儿子一时不忍心了,也是二品大员,厚着脸皮打回秋风,也不能叫人落了空……”
康熙听着,脸色发黑。
只听说王公勋贵勒索大臣的,没听说大臣反着“勒索”皇子阿哥的!
不管是什么立场,此事都是大不敬。
他看着九阿哥,皱眉道:“你既是晓得是占便宜的,直接撵了就是了,为何还纵容?”
九阿哥道:“也不算纵容吧,儿子叫福松过去训人了,跟那人说清楚了,没有下一回。”
康熙:“……”
所以银子给了,还要画蛇添足,人情还没落下?!
他看着九阿哥,沉吟道:“这是太子妃族人,你是顾念着太子妃那边的人情?”
九阿哥晓得,此时点头省事,可还是摇头道:“儿子是觉得这人脸皮虽厚些,可不是贪官,为人也难得,本是勋贵出身,富贵惯了的,还能想着寻常小卒的生计,舍得放下脸皮跟前程过来钻营……”
“左右就这一回,吃亏就当占便宜吧,跟烧香拜佛似的,积下福祉,保佑汗阿玛万寿无疆,皇祖母千秋不老,娘娘长命百岁,也保佑丰生他们几个好好的长大……”
康熙听着,神色稍缓,道:“那些残兵不是绿营老卒,这是石家的户下人出身的披甲,真要是绿营兵籍贯都在地方,不会跟着回京……”
九阿哥露出诧异来。
“那是他养自己的奴才!?”
他面上带了纠结,感觉还是让对方占便宜了。
康熙看着他,冷哼,道:“打听的一知半解,就胡乱做主。”
九阿哥皱眉道:“那怎么那样寒酸啊?何玉柱昨天打听着,说是那些人伙食银子都是石家供给,这户下人立了功劳不是可以开户么?开户就要分宅分旗田的,怎么这吃喝还要主家贴补?”
户下人为仆兵,也是八旗旧俗。
就比如小松的阿玛黑山,就是仆兵出身。
康熙的脸色不好看,明明《八旗疏律》中明确规定,旗产不许转卖,可是户部八旗司的文书登记,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早就有旗产买卖了。
失了旗产的百姓越来越多,沦为京城的贫苦户,生计艰难,有主家喂养的还是运气好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遗产(第三更)
九阿哥想到了之前统计出来的贫寒宗室与觉罗,道:“那这些人家娶媳嫁女不是也成问题了?”
宗室与觉罗有皇父贴补。
户下人有主家贴补。
那寻常旗丁呢?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怪不得内务府的包衣傲气,儿子之前还想不明白,原来是应在这里了,跟外头的旗人相比,包衣这日子还是富足的,是铁杆庄稼里的铁杆庄稼。”
包衣人口家家都有缺,妇差的比例也多,相当于一家有两份钱粮,而且是数目不低的钱粮。
若是狠下心送女儿入宫小选,就又拿一份宫女钱粮。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
他是八旗共主,不单单是宗室的主子。
他想了想,道:“朕会叫户部八旗司统计八旗无产旗人,而后再从内库拨银抚养……”
说到这里,他望向九阿哥道:“这银子是从内务府拨出来,就由内务府负责此事,照你看,当如何贴补?”
九阿哥沉思了一下,道:“不外乎,衣食住三样,不能直接给银子,旗人吃喝风太盛了,银子发下去也瞎花了,赏米吧,跟残丁三斗米似的,只是要给的更少,两斗左右,也给出期限,半年到一年,要是还没有正经生计,那就迁丁……”
康熙听着有些不明白,道:“往哪里迁?”
九阿哥道:“往东北的皇庄迁,本来旗人入关之前,也不是全民皆兵的,应该也是四民俱全,既是在京城生计艰难,无法立足,那就迁回盛京安置好了,那边皇庄多,也缺人手……”
主要是有这个“安置”政策,也能逼着人上进些。
入关几代人了,享受了京城的繁华富贵,谁还乐意迁回关外呢?
康熙看着九阿哥,带了惊讶,道:“你怎么想到迁丁?”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就是不养闲人罢了,儿子名下的包衣人口,儿子就是这样吩咐的,能补差事的补差事,补不了的就直接安置到皇庄种地去,想要什么活儿也不干,白领一份钱粮,吃主子的、喝主子的,那是做梦!”
提及这个,他对石如璜的同情心烟消云散了,道:“也是糊涂人,这样贴补着,只会越养越废物,除了拖累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功效。”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就数你们府里规矩改的最多,也不怕落下个刻薄的名声!”
别的皇子开府,都是从着宫里的规矩,到了九皇子府这里,却是一套新规矩。
怪不得老被包衣说嘴,确实不是宽和主子。
九阿哥道:“谁叫儿子小气呢,受不了旁人占便宜,奴才也不行啊!”
这自己还没使唤人呢,就要白养着,这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康熙道:“你府中只用了一半人口,可有不方便之处?”
九阿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很是方便,真要说起来,还能再精简几成,只是当时安排人事,想着就是给包衣与佐领下人户均一份钱粮,再精简的话,有些人家真要没饭辙了!”
康熙心中叹气,九阿哥说到了关键之处。
他当然也晓得八旗与内务府人事臃肿,可是这是饭辙,不是张嘴就能抹了的。
真要那样行事,就要乱了。
旗人本就少,更要拧成一股绳,内部乱了,影响就大了。
他看着九阿哥道:“内库的银子,还回五十万两就行了,剩下五十万两放在你手中,省得以后用银子的时候还要闹出动静。”
这么一大笔数额,入库出库也繁琐。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儿子留下了,回头再有其他营生,也不用在外头凑银子了。”
父子俩都没提分红比例。
因为像小汤山这样的事情,可遇不可求。
其他的营生,跟鸡血石那个似的,就要细水长流了。
不过九阿哥心里的底线是利润的五五。
皇父出银子,他出力,这样刚刚好。
康熙心中的底线,也是五五。
总不能比儿子拿得少。
自己这边要养活多少人,九阿哥阖家才几个主子嚼用?
眼见着午饭时间,九阿哥也没有啰嗦其他,就从御前退下来。
只是他心里不大痛快。
之前以为石如璜养的是朝廷的残兵,觉得为人可敬,他花些银子心甘情愿。
可要是石家的仆兵,那与自己有什么相干?
朝廷给的抚恤已经给了,剩下主家操心他们的生计,那是主家自己的事儿。
他可不是吃了亏不吱声的人,绷着脸从小东门出门,跟何玉柱道:“混账东西,真当爷是傻的,来占爷的便宜,爷可不惯着他,一会儿吃了饭,你就回城,去石家将多给的庄票要回来!”
何玉柱听说那些残兵是石家的户下人,也义愤填膺道:“太混账了,也是奴才不好,没打听仔细。”
主仆俩说着话,气呼呼地往阿哥所来。
北五所门口,站了一个人,四十来岁年纪,穿着洗得褪色的蓝色宁绸大褂,额头都是汗。
眼见着九阿哥跟何玉柱过来,那人视线落在九阿哥的黄带子上,也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九阿哥止了脚步,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阿哥所大门,没好气道:“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请问,可是九爷?”
九阿哥的视线落在那人袖口上,而后落在他脚下官靴上,道:“你,就是那个南昌总兵官石如璜?”
那人忙打了千礼,道:“见过九爷,正是奴才石如璜!”
九阿哥没有好脸色,可是眼见着北花园门口的护军往这边张望,就冷着脸对那人道:“滚进来说话,爷还真要瞧瞧,你怎么个巧言令色!”
哼!
这是心虚了,不敢收自己两倍银子了!?
石如璜战战兢兢地跟着进来。
九阿哥直接到客厅坐了,也不叫石如璜坐,只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真当爷是大傻子了?”
石如璜忙道:“是奴才听说了高大人之事,一时起了贪心,才厚着面皮往九爷处送了请安帖子,奴才刚从江西回来,带了几车土仪,可是江西到京城水路畅通,这东西在京城也不少,寄卖不上价格,就想着看看您这边,只要外头的市价就好,没想着翻倍……”
说到这里,他从袖子中将庄票都取了出来,道:“这是福大人送过去的庄票,都在这里……”
九阿哥吩咐何玉柱道:“接过来,数一半出来。”
何玉柱就上前接了,数出两千四百两银票回来,剩下的递给给石如璜。
九阿哥这才舒坦些。
还行,有取巧之心,可也是穷闹的。
他看着石如璜道:“瞧着你的年岁,也不是像是百战老将的样子,怎么户下人中出现这么多残兵?听说养了好几十口人?”
石如璜跟太子妃平辈,是太子妃的族兄,年将不惑,即便赶上乌兰布统之战,也是品级不高,那剩下的就是三十五年、三十六年这两回了。
可这两回平准之战,就算石如璜都去了,也不会有那么多残兵。
石如璜羞愧道:“有些是奴才阿玛身边老人,有些是奴才叔父身边当差过的老人,还有奴才堂兄身边的人。”
这就说得通了。
早十年二十年的,可没眼下这么消停,石家子弟都在军中,积下这些人手也就说得过去了。
九阿哥就想了想,道:“这事情也不全赖你,还有爷误会在里头,方才爷从御前下来,提了一嘴,也不知道汗阿玛怎么想的,你从爷这儿出去,再去御前请个罪吧!”
石如璜忙道:“谢九爷提点,奴才一会儿就过去。”
九阿哥道:“你这两日去兵部了吧?有什么风声没有,到底要转哪里?”
石如璜道:“之前听到的是升广州左翼汉军副都统。”
九阿哥听了,不由心动,道:“听准了,真的是广州的缺?”
石如璜犹豫道:“之前是准的,眼下还要看皇上意思。”
九阿哥冷哼了一声,道:“自找的,傻不傻,就不会补好了缺再过来钻营?要是爷记仇了,给你搅合一把,你就在兵部候缺吧!”
石如璜额头汗津津的,苦笑道:“是奴才生了贪念,失了分寸!”
九阿哥摆摆手道:“行了,爷不跟你计较,你去御前老实请罪,实话实说就好,那些老卒虽是你们家的户下人,可到底是上了战场的,为大清效过力、流过血,汗阿玛素来仁慈,会体恤你的!”
石如璜听了,不由动容,道:“九爷,奴才再给您赔个不是!”
九阿哥摆摆手道:“不用闹这些虚的,你也是给爷提了个醒,反正没有下一回了,不过等你外放广州了,不在京城任职的时候,爷说不得会打发人去广州,到时候你还要帮着照应一二。”
这是为以后茶饼外销做准备。
石如璜忙道:“那奴才就盼着能为九爷效力的那日。”
驻防八旗与京城八旗还不同。
九阿哥觉得,要是亲戚正常往来的,驻防八旗这里应该是无碍的。
九阿哥就道:“回头你多往都统府转转,往后爷要是安排人,就安排福晋的户下人口过去。”
如此一来,就成了正常的亲戚往来,不是皇子阿哥勾连地方文武。
石如璜带了感激道:“奴才晓得了,回头多去给姨母与姨夫请安。”
九阿哥听了,大概明白这姻亲关系了。
这一位的生母也是宗室女,也是阿敏后裔那边的,就是不知是几房的。
既是实在亲戚,那以后使唤起来更方便了。
他就道:“你别耽搁了,去御前请见吧,就说将庄票送回来了,爷也收了……”
要不然的话,老爷子那么护短,说不得就要对石如璜印象大坏了。
要是将广州副都统丢了,那可太可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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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托付(第一更求月票)
等到石如璜离开,九阿哥回了正房。
舒舒手中正拿着石家这边的单子,看着上面的东西,想着怎么分派。
葛布是夏天穿的,南风扇是夏天用的,今年不用就要搁一年,到时候布匹颜色褪色,扇面也会变黄。
还有三种茶,都是今年新茶,放陈了就不好了。
舒舒就拿起了另一个单子,简单分派了。
御前一份,回春墅一份,北花园一份,都统府一份,康亲王府一份。
这是往长辈处的孝敬的,是各色茶叶。
平辈的没有给。
不过年不过节的,送这些东西没有必要。
几千两的东西,买过来当散财童子,那成什么了?
至于葛布,则是直接拿出来,叫针线房那里做衬衣。
又看了下近日皇子阿哥、皇子福晋与小辈的生辰,要是生日六、七月的,直接加两把扇子。
九阿哥进来,看了这个单子,眼睛发亮,道:“茶叶的价格倒是一年比一年高了,回头咱们的茶山就是个聚宝盆。”
舒舒之前也觉得茶叶生意好,那边地价也是真低,一、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亩地,他们前后送了十几万两银子过去,就弄出大几万亩的茶山来。
可是想到眼下的物流,六千里简直是个可怕的数字。
云南的茶叶根本就没有办法大数量往京城运,因为成本太高了。
这种茶砖又是茶叶里便宜的,卖不上高价。
九阿哥道:“不用担心这个,不往京城运,直接运广州,三千里,少一半……”
说着,他就讲了石如璜的新缺。
“是他正好,省事,不是他也没有关系,那边旗营再扒拉个认识的人出来就是了。”
舒舒想了想,道:“眼下的两广总督石琳,是太子妃的叔祖父,与家里也有人情往来,早年跟公府那边也亲厚。”
这个家里,说的是都统府了。
九阿哥点头道:“那也省心了,回头让那边照应一下就是了。”
不过太子妃的娘家人,高官可真不少,二、三品的一堆。
“太子是不是傻?”
九阿哥忍不住感叹道:“不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跟汗阿玛择选的,就说石家这背景,八旗第一大姓,不是最显赫的那一支,也是紧随其后的……”
舒舒道:“若是太子旁处尽善尽美了,只待兄弟傲慢刻薄,那爷肯定更憋闷;眼下这样就好了。”
等着看楼塌了就是了。
九阿哥嘴角调了调,道:“嗯,他自作自受去,咱们看热闹就行了。”
没过两日,就得了消息,石如璜任广州左翼汉军副都统。
九阿哥松了口气,对舒舒道:“预备一份程仪,省得用的时候再打招呼。”
既是晓得石如璜不富裕,舒舒也没有弄那些虚的,直接叫核桃封了两封银子,两方马上封侯的鸡血石印料。
这以后,再有回京的外官人试探性的递帖子,都让九阿哥给退了。
这九阿哥截买地方土仪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舒舒的心思,都放在牛上。
她还是存了私心,专门唤了福松过来负责此事,道:“就是想着你闲着也闲着,四下里看看,多见见人。”
福松精神有些怏怏的,笑道:“姐,我没事儿。”
原来御前前些日子下令,往后乡试,要设官卷,而且还要停了宗室考试。
福松家虽革了黄带子,可是姓氏在这里,应该也在禁考之列。
他之前规划的是跟张家似的,儿孙都行举业,科举晋身,往后凭着本身吃饭,成为满人中的文官人家。
舒舒看着福松道:“不要太过沮丧,宗室人口孳生,丁口越来越多,觉罗都不禁外官了,有一日宗室也会的……”
福松叹了口气道:“姐,我晓得自己担心的太远了,可弟弟实不想儿孙混吃等死,或是只能往族亲、姻亲处打秋风。”
这种日子,自己直不起腰来,也给旁人添麻烦,不是立世的道理。
舒舒道:“等你自己熬到了一品,自能荫儿孙,再往后,曾孙子、重孙子辈的前程,那就随他们去。”
福松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听到这里,振作起来,道:“姐放心吧,托您的福,我这起步已经比旁人强出太多,入仕三十年,就是踏踏实实升转,也能熬到二品。”
他又想起了牛的事,看着舒舒,就有些狐疑。
只为了奶食,不会专门叫了他过来。
姐弟打小一起长大,彼此太熟悉了。
外人瞧着,不会怀疑什么,因为舒舒在外头张罗的这些,什么百望山的庄子、大兴的庄子,都是吃喝为主。
大家说起来,只会说舒舒这位皇子福晋在吃食上精心。
可是福松晓得,自己姐姐是个不爱费事的。
但凡有什么费事的地方,肯定是有更好的收益。
可是这收购牛奶,制作白食,收益是什么?
舒舒没有急着说话,吩咐核桃道:“去膳房挑个冰镇西瓜来。”
核桃应声下去。
舒舒似乎陷入回忆,就道:“十七阿哥入秋就要种痘了,明年十八阿哥种痘,后年丰生他们也要种痘,可是‘水苗法’也好,‘旱苗法’也好,都不是万无一失,我想起一件事来,那是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跟阿玛去南苑看牛圈,而后牧人安排他额涅给我拿奶皮子吃,我看到了他额涅手上有疤点儿,当时问了一句,说是小时候被痘牛传的,不过因祸得福,后来京城痘疫,她家里没了好几口,她都没传染上……”
这个牛圈是真的存在的,隶属庆丰司,只是前些年挪到皇城里了。
其他的,则是舒舒编的。
四、五岁,记忆恍恍惚惚的,可进可退。
牧人的老额涅,这个年岁,就算找到这户人家,老太太也未必在世。
福松立时明白了轻重,却没有想到功名利禄上,只当是舒舒为了丰生几个,才这样用心。
他问道:“姐想要试试更稳妥的种痘方法?”
舒舒点头道:“眼下的人痘,即便温和许多,可是也有伤亡,我不敢想,顶好在丰生他们兄弟种痘之前,找到更安全的法子。”
福松聪慧,想到关键之处,道:“姐没有让阿玛盯着此事,是担心功成了,功绩太高?”
“人痘”推广了十几年,还没有得全功,就是因为成本太高了。
成熟培育的痘苗要十来两银子,除非是乡绅富户,否则百姓人家压根就种不起痘。
要是真的换成痘牛身上的痘,这收集起来,就比痘年才能采集的人痘方便多了。
舒舒点点头,道:“所以此事你来‘发觉’,过后九爷私下里请旨,看怎么试看,要是真有功绩,大头就敬皇上。”
小头的话,就是九阿哥跟福松身上。
福松起身道:“我晓得了,姐你放心吧。”
要师出有名,还要速度快。
姐弟自有默契,就撂下此事。
九阿哥从园子里回来,听舒舒说让福松去收牛奶,看了眼外头天色,道:“这大伏天的,折腾福松做什么?府里闲人那么多,叫旁人盯着就是了。”
舒舒道:“找个由头罢了,怕人闲着难受,给他找点活儿,分散分散精神。”
九阿哥也晓得福松对科举抱着念头,即便自己前程有了,也是手不释卷。
每次张廷瓒在府里的时候,福松都要跟着学习一二。
他想了想,道:“未必是坏事,汗阿玛之前叫人查过宗室跟觉罗的生计,晓得不富裕,以后也会叫人查这些已革黄带子的,说不得会有恩典。”
舒舒听了,不由心动,忙道:“什么恩典?会让回宗室么?”
九阿哥也不敢肯定:“应该会加以甄别,酌情给与恩典,有些应该会让回。”
否则这嫁娶都成问题,娶了包衣女,嫁给包衣人家的,都不是个例。
长久以往,这血脉就要混了。
舒舒道:“不管如何,总要给一条出路,这宗室不让乡试了,也是堵死了最后的出路了。”
九阿哥道:“汗阿玛宽仁,既是不准科举了,那肯定要增加宗室缺跟觉罗缺的。”
舒舒点头。
前提依旧是回宗室,否则再多的缺额,也跟福松他们没有干系……
*
南二所,正房。
八福晋洗了脸,对着水银镜仔细看着。
不是错觉,经过大半月的涂抹,疤痕处就是有些浅了。
自从跟太医确定了这外用方子可行,她就鲜少出门了,每天早晚都敷三七膏子。
如此一来,这消耗也大了。
八福晋看着身边的嬷嬷,面上带了为难,道:“嬷嬷……”
嬷嬷道:“福晋,这是一个机会,求人不是坏事,八爷与九爷他们兄弟如何是他们兄弟的事,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也不会为了此事训斥那个;福晋这里,却正缺个与九福晋和解的机会。”
人人都晓得九阿哥与九福晋手中有石斛与三七这两种。
前阵子,还有外地大员专门过去求药。
八福晋垂下眼皮,揉着帕子,道:“像眼下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
嬷嬷看着八福晋道:“福晋,您也不能老猫在府中,等到回头脸好了,还是要出门的,到了人前,总要面子情过得去……”
现下不去人前,可是还有太后处。
八福晋不肯低头跟九福晋化解嫌隙,那叫太后怎么看呢?
会不会觉得她冥顽不灵,不思己过?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企图(第二更)
次日,八福晋的嬷嬷就过来北五所。
带了一筐桃子,是八福晋陪嫁庄子上出的早桃。
礼多人不怪。
舒舒就见了这位嬷嬷。
对于这位嬷嬷,舒舒也很佩服了。
就八福晋的性子,眼下安安生生的,这位嬷嬷也是功臣。
“我们福晋月初得了一个祛疤的方子,需要用有年份的三七,京城私下里淘换了些,可是也有些接应不上,我们福晋就打发老奴过来,问问您这边。”
老嬷嬷请了安,很爽快地说明了来意。
舒舒看了这嬷嬷一眼。
这话眼下说,与八福晋亲自过来说是两个意思。
对舒舒来说,自然是前者更省事。
她就道:“我们爷确实买了五斤三七,不过其中四斤送人了,眼下还余一斤,八嫂既是要用,就拿去好了。”
原来有了旁人求药之事,九阿哥就没耽搁,将大阿哥、七阿哥与都统府的三七都送过去了。
省得旁人开口的时候,不给不好;直接给了也不好。
所以还真的就剩下一斤,不过这个是外伤用药,他们夫妻平日也用不上,八福晋要用就用好了。
舒舒倒是希望她的脸治好,支棱起来,跟八阿哥相爱相杀。
这嬷嬷带了感激,带了一斤三七回去了。
等到回到南二所,嬷嬷看着八福晋叹气,道:“九福晋人缘好,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十福晋都与她更亲近些,您若不低头,往后妯里之间,怕是都难以亲近了。”
八福晋低下头,道:“离得远些好,若是前年没有生出嫉妒攀比之心,也不会一步步到了今日境地。”
嬷嬷道:“既是福晋不乐意,那就远些吧,等过了三、五年,府里有了小阿哥,福晋挑个懂事的教养,往后也能多了倚靠。”
八福晋望向了南三所方向。
她不要八阿哥的孽庶。
也不希望后院的格格、侍妾“母以子贵”,她会好好经营八贝子府,做八阿哥的“贤妻”,让八贝子早日成八贝勒府、八郡王府。
到时候一个王爷爵位,偌大家产,能换个嗣子么?
八福晋有些忐忑。
*
京城,内务府本堂。
九阿哥过来了,宗女、觉罗女的嫁妆,内务府已经预备齐备。
九阿哥今日就是为了此事来的。
他想到了隆科多的那个妾室,叫人请了十阿哥过来,道:“这嫁妆是汗阿玛贴补的银子,十二阿哥带人置办的,也要防着家人挪用,还是叫人查查这些人的婚事,是不是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继室填房还罢,别再弄出侧室妾室来,汗阿玛会恼的。”
十阿哥道:“应该不会有妾室吧?谁那么大的胆子?眼下嫡庶分明的,又不是早年并嫡的时候了。”
九阿哥道:“有隆科多的前车之鉴,有什么稀奇的?宗女没人敢轻慢,觉罗女呢?在世人眼中,还不如寻常旗女金贵呢!”
旗人姑奶奶金贵,除了关外民风彪悍,满蒙有老祖母当家的旧俗之外,还有就是八旗选秀。
这女孩儿教养好了,比儿子还顶用。
可是这一条,不适合宗室女与觉罗女。
她们都不能选秀,反而还要贴补一份嫁妆。
十阿哥点头道:“行,那回头婚嫁报到宗人府,会叫人盯着,看有没有胡乱嫁的。”
十二阿哥在旁听着,想到了九格格跟十格格的亲事,前者的嫁妆单子已经齐备了,剩下就是钦天监那边选日子。
这会儿功夫,外头有了动静。
是桂丹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的,人又瘦了一圈,眼睛都大了。
九阿哥见他惊疑不定的样子,心下一动。
这般顾不得梳洗,就奔到内务府来,这是有消息啊。
他看了眼十阿哥与十二阿哥,道:“你们出去转转,看哪个馆子有好的,叫些吃的回来。”
十阿哥晓得,这是有十二阿哥不能听的内容,就起身对十二阿哥道:“走吧,给他们腾地方,许是郭络罗家有什么私密话咱们听不得。”
十二阿哥之前嘴角耷拉着,眼见着十阿哥揭开说,神色才好些,只不满地瞥了九阿哥一眼。
有事情的时候当自己是小孩子回避,使唤自己干活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还小?
九阿哥看出他的不满,道:“哥哥这是体贴你们呢,能说的回头爷就说了,不能说的,听了也闹心。”
等到十阿哥跟十二阿哥出去,桂丹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九爷,赵昌将二叔抓了,说是之前在盛京什么任上有贪墨事宜。”
九阿哥抿了抿嘴,应该是这位晓得三官保的事儿,被诈出来了。
三官保上了年岁,素来将老二这个嫡子当未来家主培养的,倒是也不稀奇。
他就道:“那其他人呢?允回盛京老家守孝么?还是继续在大凌河?”
要是回盛京的话,亲朋故旧的,怕剩下的人还不老实。
桂丹道:“大凌河,直接充了牧丁。”
九阿哥算了下日子,觉得不对,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玛法的灵柩没有送到盛京安葬?”
桂丹点头道:“就地安葬了,赵昌说是皇上口谕。”
表兄弟俩面面相觑。
埋骨他乡,孤魂野鬼,这听着有点惨兮兮的。
桂丹犹豫了一下道:“九爷,玛法到底什么罪过啊,让皇上这样厌弃?”
连带着宠妃爱子的情面都不顶用了。
九阿哥摇头道:“谁晓得,应该是在盛京当了多年的地头蛇,不法的事情多了,汗阿玛念着娘娘跟五哥与爷的体面,不好明着问罪……”
说到这里,他告戒桂丹道:“别瞎打听,真要晓得一星半点的,你还想要再去慎刑司不成?”
桂丹一哆嗦,看着九阿哥,眼睛里都是血丝,哑着嗓子,道:“奴才就是想着,玛法问罪,别是种人参的事儿吧?”
去年当时他家被撵出老宅,父母还要撕破脸,激愤之下跟九阿哥说了人参之事。
要真是因这个缘故,使得三官保去世,他心里也受不住。
到底是亲爷孙。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皱眉道:“瞎寻思什么呢?若只是涉及钱财,哪里会到这个地步?应该是恼了你玛法之前跟索额图不清不楚的,反正你别问了,爷都不打听……”
桂丹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道:“不是人参桉子就好,要不然的话,奴才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成了逆孙了,以老爷子的心性,怕是到了底下都要怨恨他。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踏实睡吧,不与你相干,你要是好奇,爷就跟你说,只是到你为止了,不许再往外露!”
桂丹一下子就坐直了,探身道:“九爷,您快说……”
九阿哥就沉吟了一下,道:“祸根是三十七年东巡,贵人归宁,结果人没了!”
桂丹也是在宫里做过伴读的,晓得宫里规矩,宫妃不能自戕,否则要问罪父母。
他差点惊讶出声:“大姑不是病逝,是自戕了?”
九阿哥摇头道:“爷没看到脉桉,不确定是自戕还是横死,可是直接葬在盛京郭络罗家坟茔地,而不是移到皇陵妃陵园,这就不合规矩,只有两种情况如此,自戕或是横死。”
实际上,不是只有两种,还有第三种,就是休归母家。
不过桂丹的脑子,应该想不到这个。
桂丹“腾”地占了起来,直接站起来,道:“是了!当年二叔、三叔他们本来要升官的,四叔、五叔也要补缺,结果全都没了,当时家里头还以为是得罪了九爷跟福晋的缘故。”
郭络罗家的衰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反倒是他们长房一支,没有被牵连。
那是因为他那个傻阿玛,素来被两个嫡兄弟排挤,不晓得家里的事情。
桂丹又坐下,道:“那还真是自作自受。”
他立时心事散尽,带了幸灾乐祸,道:“二叔这回没跑了,不管贵人是自戕还是什么,都与他脱不得干系。”
九阿哥告戒道:“往后你长个记性,老老实实的,要不然谁晓得汗阿玛会不会迁怒到你们父子头上。”
“嗯嗯……”
桂丹老实点头:“奴才老老实实的,猫着过日子。”
九阿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狗改不了吃屎。
也就是在京城,眼下郭络罗家失势了,他会夹着尾巴做人;真要是放出去,就是个大祸害。
眼见着桂丹劳乏,九阿哥就打发他回家去了。
他心情略微妙。
这话真真假假的说,跟真的一样。
往后旁人想要忽悠他,怕是难了。
少一时,十阿哥跟十二阿哥带了吃食回来。
景山后街新开了一个卖烧鹅的铺子,直接买了一只烧鹅,外加上一张大饼,就是大饼卷烧鹅。
九阿哥见颜色红亮,闻着也香,食指大动。
等到卷了一角饼,果然味道大赞。
他不由心动。
等到跟下午回去的时候,他就叫车夫走了景山。
不过到了跟前,他却是没有叫人去买烧鹅,而是沉下脸想了想,离开了。
十阿哥看了他一眼,道:“九哥不是打算买烧鹅么?”
怎么到了又不买了?
九阿哥怏怏道:“你九嫂嘱咐了,往后少买外食,吃独食不好,可孝敬长辈的话,不放心,干净不干净不说,还让园膳房的人为难。”
十阿哥听了,眯了眯眼,道:“九嫂思虑的周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九阿哥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截买风波”,道:“还是得有自己的园子,阿哥所那边,院子挨着,还对着北花园跟畅春园长处,这动静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
虽说没有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儿,可是大事小情都被人说嘴也受不了。
十阿哥道:“九哥不用着急,咱们都不方便,哥哥们会更不方便,还有阿哥所那里狭小,往后各地人口多了,那边也住不下。”
九阿哥点头道:“嗯,爷不提,等着他们大的受不了了再说,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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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作息颠倒了,白天睡不醒,晚上失眠。今晚先到这里,早睡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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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实践(第一更)
等到九阿哥回了阿哥所,就发现很巧。
阿哥所这里,晚饭居然也有一道烧鹅。
“庄子上送来的?”
九阿哥道。
舒舒道:“未来一旬,每天都有它了,叫人送了四笼鹅过来,我想要试试鹅绒跟鸭绒的区别。”
后世的鹅绒都卖疯了。
九阿哥晓得鸭绒是什么。
去年家里做过鸭绒坐垫,确实是软乎。
“这个应该不行吧,这鹅毛大啊,中间的羽管看着也硬。”九阿哥道。
“试试,回头多储备些,等到江宁的师傅到了,清洗了油脂,去了味道,说不得能做袄子。”舒舒笑道。
羽绒的最大功效是蓬松,隔绝空气。
当坐垫才是浪费。
九阿哥也不拦着,道:“那爷回头再给曹寅去封信催催人。”
等到膳桌下去,九阿哥说起了桂丹回来之事。
“没给留体面,直接充牧丁了,往后他们就拴在大凌河了。”
九阿哥叹气道。
其实,也是给留体面了。
往后三官保再查出什么不妥当来,直接就处置这些人了。
道保跟桂丹父子,算是从郭络罗家分出来了。
舒舒道:“爷别多想了,就是皇上追责,也是应该的,真要是人死债消,那上了年岁的人都要去犯律捞银子了。”
九阿哥点头道:“就是担心了一点点儿的,往后不提了,娘娘跟五哥那边,也不用说。”
外头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雨来,夫妻俩站在窗前,感受这清凉。
“今年春夏雨水不错……”
舒舒想着土豆,口齿生津。
明后年应该就可以日常吃到了,土豆泥、薯条。
九阿哥也想到这个,道:“上回高斌来提了一次,说这个月土豆就要收了,玉米要晚些……”
舒舒急性子,有些等不了,道:“回头爷跟四爷问一声,土豆种子匀给咱们些,直接栽一茬秋土豆试试。”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道:“种子再说,爷跟高斌嘱咐了,给咱们留一筐土豆,试试吃法。”
舒舒听了,带了期待。
那就是不用留种子了,可以大吃一顿。
前几日全蛋席,做出个土豆席也不稀罕。
土豆丸子、土豆饼……
去年的番茄种子已经在庄子里种了,今年庄子里送来的菜就有番茄。
这配料都预备好了,就差土豆这正主了。
舒舒已经迫不及待。
许是雨后土地松软的缘故,次日高斌那边就起土豆了。
正好有一片土豆的试验田就在西花园西北,御马场旁边。
四阿哥在御前禀了以后,康熙就点了海淀住的几个皇子阿哥到御前。
连带着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也跟在其中。
九阿哥与十阿哥俩为了躲懒,都在畅春园值房这里混日子,也被逮个正着。
被传到清溪书屋时,诸皇子阿哥都有些发懵。
这非年非节的。
大家面面相觑。
大阿哥在,太子爷在。
剩下三阿哥到十四阿哥中间,就缺了一个五阿哥、一个七阿哥。
康熙看着众人一眼,除了太子是华服,其他人都是家常衣裳,就道:“走吧,一起去挖土豆,你们是皇子阿哥,不能不识稼穑。”
大家齐应了。
九阿哥赶紧看了眼外头天色。
还行吧,阴转多云的样子,看着没有那么晒。
眼下大早上的,早去早回的,中午应该就回来了。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虽不是头一回跟哥哥们一起列队,可还是带了兴奋。
这回是从无逸斋叫的他们。
哈哈,现在是跟着后头看,往后说不得会让学着当差了。
十四阿哥就凑到九阿哥跟前,小声道:“九哥九哥,您脑子最灵,能不能说说,我跟十三哥往后会去哪个部学差事啊?”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道:“怎么的?怕十三阿哥先去了兵部,没你的地了?”
十四阿哥呲牙,倒是没有否认,道:“就是一丢丢担心。”
九阿哥轻哼道:“别做梦了,还想经营自己的地盘不成?哥哥们都轮着行走,等到熬到十年八年的,差事学全乎了,监管部院,也没有长长久久的,多半就是三、两年换个衙门,或是两、三人监管一个事务繁琐的衙门……”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词儿,分权。
十四阿哥笑道:“这样才好,要不就要叫人闹心了,他们大的,将好地方都占了。”
这个弟弟虽然嘴欠吧,可也没有坏心。
九阿哥就指了指前头,道:“汗阿玛还没罚你呢?”
十四阿哥听了,腮帮子鼓起来了,瞪了四阿哥的背影两眼,跟九阿哥抱怨道:“叫旁人管我,哼,那人絮絮叨叨的,跟和尚念经似的,偏偏拿着鸡毛当令箭,奉了汗阿玛口谕,恨不得每天回来都要往校场堵人,烦死了。”
九阿哥想想四阿哥那爱训斥人的劲儿,也替十四阿哥难受,道:“是够烦的,还不如直接罚抄书呢。”
十四阿哥点头道:“就是就是,真要是抄书,我倒是不怕了,反正那是功课,可这每天念经受不了啊。”
九阿哥道:“往后少提大阿哥、小阿哥的,分帮结伙的,汗阿玛不爱听,再说了,下头十五阿哥他们也渐渐长起来了,他们才是小阿哥呢。”
十四阿哥听了,若有所思。
好像确实是那个道理。
小阿哥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不单是说年岁小,还有身份低的意思。
不管皇父以后还有多少阿哥,从他这里就是个分隔了。
前头的不算小阿哥了,后头的才真是小阿哥呢。
十四阿哥挺了挺胸脯,带了几分意气风发。
往后哥哥们会老的,下头小阿哥连不上,还要看他们中间这一波阿哥。
嗯哼,九哥不是数,十哥数不着,就看他跟十三了。
除了十四阿哥拉着九阿哥滴滴咕咕,太子陪在康熙身边,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
大阿哥身边跟着八阿哥。
“听说你们还在打听‘三七’?还不够么,到底要多少?我那存了一斤,叫人给你送去,不够你再说,我在外头问问。”
八阿哥道:“估计还要多备些,谢谢大哥了,要是寻常三七也不难找,就是要有年份的新三七,才一时紧张了。”
大阿哥道:“行,那爷晓得了,回头叫人问问。”
他想到了五阿哥脸上的疤痕。
虽说对男人来说,脸上的疤痕是勇勐的标志,可是谁也不乐意变丑。
五阿哥这两年憨吃酣睡的,不爱出来见人,未尝没有脸上有疤的缘故。
那个疤痕,还是为了护着他而起。
大阿哥就问八阿哥道:“效果如何?真能祛疤吧?”
八阿哥想了想八福晋眼下,确实浅了一些。
他就道:“应该有效果,即便不能恢复如初,这样治下去,也不会差。”
大阿哥点点头,记下此事。
四阿哥正跟十阿哥问起宗女嫁妆之事。
“听说有人惦记这些东西呢,贫寒宗室,没有彩礼的也多,得仔细些,别叫人挪用了。”他仔细嘱咐道。
男人晚几年娶亲不算什么,可女子花期就那么几年,耽搁了就寻不到合适亲事了。
十阿哥点头道:“九哥也担心这个呢,先头内务府将嫁妆银子截过去,换成了一副嫁妆,就是怕银子被贪了,可是真要是没脸没皮的人家,这东西也叫人不放心,弟弟已经跟简亲王与苏努贝子提了,简亲王拨了两个觉罗笔帖式,专门盯着这些人嫁女之事。”
都是要拖到老姑娘的时候了,有了嫁妆,各家亲事都加速了,基本上都是下半年。
四阿哥点头道:“这样就好,宗人府下去人,对他们也是震慑。”
宗室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离不开宗人府,轻易也不敢得罪宗人府的人。
三阿哥则是避开老十,拉着十三阿哥说起北巡之事。
等到出伏,圣驾就要巡幸塞外,眼下已经有风声出来。
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与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随扈。
“谁这么小的时候随扈过啊?十六阿哥今年才六岁……”三阿哥口气酸熘熘的。
这么小的弟弟,跟儿子年岁相彷,实际上碍不上什么。
可他们前面那一拨,都十来岁了,文武学全乎了,眼巴巴地盼着,才熬到了随扈的机会。
结果呢?
到了小阿哥这里,才开始拉弓,就要跟着随扈了。
三阿哥心里犯酸,就拉着十三阿哥吐槽道:“之前的时候,最受宠的可是十三弟,往后这汗阿玛幼子可要换人了。”
十三阿哥与三阿哥打交道不多,可是对这位哥哥实在没有好印象。
眼下听他说“最受宠”,十三阿哥后背汗毛都起来了,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各位哥哥都大了,有了差事,有时候抽不得身,弟弟跟十四阿哥才跟在御前的时候多了两回……”
三阿哥摸着下巴,道:“我们当时没有差事,也没次次跟着啊。”
十三阿哥就道:“不一样,哥哥们是大阿哥,十来岁就单独派差事了,弟弟跟着随扈之前,连紫禁城都没有出过……”
三阿哥点点头,带了得意道:“那是,成丁之前出外差的也没有几个……”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九龙聚(第二更)
说话的功夫,到了土豆田这里。
高斌、邢忠已经预备好农具等着了,有挖土豆的铁锹与装土豆的柳筐。
因为要测产量,所以划出来一亩的地。
眼下均匀地分成了九宫格。
康熙示意儿子们分了工具,而后他自己动手,在左上的角落里挖了一棵土豆秧出来。
底下一串土豆。
旁人看不出什么来,九阿哥跟四阿哥都是眼睛发亮。
这大地里种土豆,明显比暖房里的土豆个头大一圈,这产量应该也会高。
因为今年雨水好的缘故,土豆个头不小的,大的有鹅蛋那么大,小的也有鸡蛋大小。
这一株收获的土豆,二斤打不住,这一亩地下来,有多少株?
康熙就撂下铁锹,看着儿子们道:“就是比照朕方才的法子,挖土豆,要仔细,不许伤了土豆,也不要落下了,挖的好的前三名有赏。”
太子爷应道:“汗阿玛放心,儿臣们会好好挖的。”
康熙点点头,视线落在太子的靴子上,用的是黑纱,上面是半绣的万字纹。
万字纹……
大阿哥则是扫了太子一眼,觉得有热闹可看。
这一亩地的九分之一,听起来就一分地多些,可是实际上并不小。
有三间屋子那么大,就太子素来娇惯的模样,能挖的动这么多土豆?
三阿哥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是力气活儿,除了老大,旁人他都不犯憷,今天是保二争一。
到了四阿哥这里,看着前头的太子爷,又看了眼右边的九阿哥。
这两位怕是要露怯。
因为五阿哥与七阿哥不在,挨着四阿哥的就是八阿哥。
八阿哥脸色有些僵,正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天热衣裳颜色也浅,今天他穿着茶白色的衣裳,配的一双老银色的鞋。
结果这土豆地昨日下了雨,还有些湿,眼下鞋帮上已经带了泥水。
九阿哥在旁,拿着铁锹,脸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担忧。
欢喜的是,这个土豆养的挺好的,不单单是眼前他们这里有一亩,旁边目测还有百十来亩。
让高斌留一筐土豆这事儿没有问题了。
担忧的是,他记性好好的,还能清楚的想起去年暖房里收土豆的情形,半分地,就收了一百八十八斤四两。
眼下这一分多地,就算往少了估算,也有四百多斤了。
都要一锹锹的挖出来?
太可怕了?
他上面是三阿哥,下边是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看到他脸上变幻莫测的,拍着胸脯道:“九哥放心,包我身上,等我这边起完,我就去帮你!”
九阿哥先是欢喜,随即想了一下十四阿哥的岁数,就只能道:“算了,你自己还费劲呢。”
十四阿哥不服气道:“九哥小瞧人,我力气都长足了。”
九阿哥也不与他辩解,看了眼十阿哥的方向。
十阿哥的力气不担心,应该没事儿。
大家都开始挖起土豆来。
工具简单,动作也简单,可是因为要防着挖伤土豆,大家刚开始速度还是很慢。
康熙退下场,眺望其他的土地田。
高斌机灵,推了推邢忠的后腰,指了指旁边的小方凳。
邢忠见状,就抬着方凳过去,却没有上前,而是到了梁九功跟前。
梁九功看了他一眼,接了方凳过去,到了御前,用帕子擦干净了,道:“皇上,您歇歇脚?”
康熙坐了,目光落在旁边的邢忠跟高斌身上。
两人一老一少,规规矩矩模样,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脸色也晒得黑红,可是这气度不是农户。
这两人都是在九皇子府见过的,康熙也晓得两人今年跟在四阿哥身边打下手,试种土豆跟玉米。
如今这样子,功劳不说,苦劳是有了。
他就示意两人近前,问邢忠道:“这一亩地多少秧苗,你们之前计数了么?估算的产量是多少?”
邢忠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记数了,一亩地秧苗二千四百株,预计产量三千六百斤。”
康熙点点头,指了指方才挖出来的土豆道:“朕瞧着这一株下来,二斤打不住。”
邢忠道:“今年雨水好,海淀也不缺灌既,等到保定的旱地产量出来,那个才能作数。”
康熙见他不卑不亢的,比较满意,道:“到时候将几处的收成都归拢了,一起做成记录,朕再看。”
邢忠老实应了。
康熙又望向高斌,打量两眼,道:“你这些日子,就在这边盯着?”
高斌摇头道:“没有,奴才前阵子奉命巡庄来着,除了海淀,还要去通州跟大兴的庄子,保定府也跑了两趟……”
康熙道:“瞧着今日这样子,土豆收成错不了,应该不会再试种了。”
明年就会在各地皇庄安排土地普种了。
等到了两、三年,储备的种子多了,各种习性也摸清楚,再往外推广。
高斌点点头,脸上有些纠结。
康熙看着他,道:“怎么了?舍不得差事?”
高斌摇头道:“奴才是想着九爷的话,这玉米直接做粮食行,可是土豆这里,除了做粉跟酿酒之外,要是也能找到储藏方法就好了,要不然的话,大家不爱种。”
康熙听四阿哥提了制粉,意义不大。
太精细了。
清洗、磨浆、晾晒、烘烤。
就算只前三道工序,也是极繁琐。
而后做出的粉,成了数量少的精细物件了。
“那你想到什么法子没有?”
康熙多了几分耐心。
高斌想了想,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代不了粮食,就半代吧,自己切片晒,晒成土豆干存着,主要是为了果腹,回头官仓要是有富裕,直接储藏这个,到了关键时候应该也顶用。”
康熙不置可否,不过却是望向土豆地。
真要如邢忠估算的,亩产四千斤以上,那做成土豆干应该也能剩下四百斤。
这样算下来,确实可以作为储备粮的一种。
地方粮仓出问题最多的,就是好粮当陈粮出了,真正的陈粮当损耗放出去。
这换了土豆干,怎么做手脚?
这个东西跟寻常谷物也不同,只要放出去,就有痕迹可循。
土豆地里,大家经过最初两、三株的生疏后,都加快了动作。
各自的太监也没有闲着,上场捡了挖出来的土豆装筐。
九阿哥这里,刚开始带了新奇,还一株株的数土豆数量。
最多的一株长了十二个土豆,最少的七个。
可是……
不行了,这弯腰又起来,起来又弯腰的,腰酸。
额头上的汗也出来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心,倒是还没有起水泡,可是也通红了。
九阿哥看着剩下的地方,有些绝望了。
他望了眼御前,眼见着康熙叫了邢忠跟高斌过去,也替两人欢喜。
这不算正经陛见,可是也光彩,露面了。
可惜的是,邢忠是户下人身份,往后就算因功赏个缺,也是八、九品或不入流。
倒是高斌这里,既想要外放为官,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先补六部,熬到郎官再外放,就能从知州、知府做起来。
九阿哥一不动,挨着的三阿哥、八阿哥与十四阿哥都有所察觉。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挖不动了?那你坐下歇歇,我一会儿帮你搭把手?”
三阿哥好心的。
弱了才好呢,他恨不得弟弟们都娇弱。
八阿哥没有说话,不过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十四阿哥则是看了眼三阿哥的地,不由着急。
不说跟旁人比,只他们边上这一熘,他就拿不到第一了。
九阿哥对三阿哥道:“就是想起一件事儿,没跟弟弟福晋说,不累,继续挖。”
说着,他继续挖起来。
不过等到三人各自移开视线后,九阿哥就放慢了速度。
他还记得“从众”的话,没有特立独行。
既是皇父要考验儿子们,那他出头当个废物,就太不知趣了。
可以成绩垫底,但是态度要端正。
九阿哥想着,脸上也带了正经,专心地挖起土豆来。
康熙旁观者清,将儿子们的反应都看在眼中。
太子日用虽奢靡,可是文武功课都是顶顶好的,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虽说刚开始挖土豆的时候,他伤了一窝土豆,可是接下来再下锹,就有了分寸,再没有挖坏过,挖的竟然很像样子。
大阿哥这里,就不是个有耐心的,这土豆挖的也飞快,可是损伤的土豆也不少。
他带了懊恼,接下来的几株也会仔细,可是后头就又放飞了。
周而复始。
康熙心中叹了口气,脑子不转弯儿,没有耐心。
到了三阿哥这里,看着也有模有样的,挖出来的数量不比太子与大阿哥数量少,可是那眼神怎么回事儿,恨不得挖一株就要留心留心太子跟大阿哥的进展。
手中拿的虽是农具,不是利器,可是这样分心,看着也危险。
康熙皱眉,却没有提醒的意思。
有些苦头,总要吃了才长记性。
三阿哥一身的毛病,大半都在“争强好胜”上。
得个教训也好。
到了四阿哥这里,看着比其他皇子动作更熟练些,这是用过农具的。
瞧着四阿哥的样子,这土豆也挖的极认真。
可是不是太认真了?
挖的仔细,一个土豆都没有伤到,还将上面的沾着的泥土都给弄下来七七八八的。
这动作有些慢。
四阿哥抿着嘴,让自己的呼吸平缓。
他跟九阿哥一样,除了欢喜,就是忐忑了。
他不敢快,怕力气不足,挖不完这一分的地……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放弃(第三更)
皇子们是辰正二刻被传到清溪书屋的,走到这边的时候将近己初。
天上原本是阴转多云,这会儿功夫,却是浮云散尽的意思。
艳阳高悬。
眼下是一年之中闷热的中伏天气。
昨日又是下了雨,眼下热气升腾,又湿又热。
空气炙得裸露的皮肤都滚烫滚烫的。
等到挖了两刻钟,大家的情形就跟刚才不一样了。
力气大的,干活也没有那么利索了。
不是力气不足,而是汗如雨下,杀眼睛。
时而就要擦一把。
可是夏天的衣裳,不是绸的,就是纱的,不吸汗。
大家掏出帕子擦一把,也顶不了多一会儿。
九阿哥挖的土豆最少,可也有七、八株了,拿了帕子擦着不顶用,就悄悄吩咐过来捡土豆的何玉柱将帕子系在自己手腕上,如此一来,直接擦汗方便许多。
何玉柱机灵,见状立时掏了自己的帕子,要给九阿哥另一只手腕系上。
九阿哥带了嫌弃,避开,小声道:“没擦过鼻涕吧?”
“簇新的,今儿才上身,要不也不敢拿给主子用……”何玉柱委屈巴巴的说着。
九阿哥这才让他系了,道:“回头让针线房给你做十条新的。”
十四阿哥年岁小,前头挖的还快,就有些力气不济,又累又渴的,眼巴巴地望向圣驾。
康熙这里,也看出儿子们露出疲态。
可是金口玉言,既是他说要让儿子们比一比,那一定要出结果。
有时候,比起能力,毅力更可贵。
他看了眼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年岁比十四阿哥还大两岁,看着跟大人没什么区别了,行事也很沉稳。
干活不紧不慢,很有章法的样子。
旁边的十阿哥就是个翻版的大阿哥,挖的速度快,可是每次看到挖坏的土豆,就在那里皱眉,瞧这样子,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挖的那么准,弄坏了这些,可是也没有耐心去调整角度。
八阿哥的脸紧绷着,原本干的还好好的,可是看到前头那排哥哥们的进度,就有些乱了。
九阿哥那边,倒是难得了,后背都是汗,衣服都贴身上,呼吸也有些急促,可始终也没有停下,就是这力道……
那一铁锹下去,有小捧土没有?
那是挖土豆呢,还是绣花呢?
是偷懒?
康熙就多看了几眼。
结果旁人三、五锹挖一株土豆,九阿哥用了十几锹。
不过倒不像是偷懒的样子,一直挖着。
他嫌弃地移开眼,就看到十四阿哥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他也只当没看见。
不过到底是亲阿玛,也怕有人熬不住,中了暑,他就示意梁九功叫了九阿哥过来。
梁九功过去,小声道:“九爷,皇上传呢……”
九阿哥听了,就想丢了铁锹,不过想了想,还是握在手中,从土豆地里出来。
这是工具。
干活的时候不拿工具,就跟上学的时候不带书似的,那不是明摆着偷懒么?
态度不端正。
“汗阿玛……”
九阿哥呼吸带了急促道。
他又累又渴的,就有些喘。
“闭嘴!”
康熙道。
九阿哥立时闭上了嘴巴,调整了呼吸,呼吸才渐渐平缓些。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
旁人还罢了,就九阿哥这身板,只要坚持到底,说不得接下来就要躺下十天半月。
他就道:“瞧着你的速度,这倒数第一没跑了,别费那事儿了,你回阿哥所,叫人送些凉茶、凉汤过来,要是有瓜果,也送来些,没有就叫人去园膳房取……”
九阿哥的视线却看到旁边的土豆地,也有护军、侍卫们开始起土豆了,高斌那那边盯着,已经收了不少的样子。
他想起舒舒提及土豆眼馋的样子,道:“汗阿玛,那午膳呢?再过一个时辰,就午饭时间了,要不儿子带两筐土豆回去,叫膳房试着做做?到时候,您带着大家尝一尝这个做菜、做主食的口味如何。”
康熙瞥了他一眼,只当他是偷懒想出的借口,倒是没有揭破他,点点头,道:“也好!”
九阿哥立时往高斌那去了,看了眼挖出来的土豆,挑着两筐看着个头略大的,点了十来个护军抬着,就离了这边。
这“呼啦啦”走了一群人,原本挖土豆的皇子阿哥也都听到动静,望了过去。
九阿哥见大家挽着袖子,卷了裤脚,长衫也掖成了短衫,看着都有些狼狈。
他觉得心情大好,身上都轻快了,咧嘴笑道:“哥哥们比吧,弟弟回去给大家预备酸梅汤,那个解暑……”
大家看着九阿哥,眼神都放刀子。
不过听到解暑,大家也明白为什么皇父打发九阿哥离开了。
前年中暑留了后遗症了,不耐热。
外加上大家都晓得他前几日还告病了,身子虚。
就连太子,也是移开眼。
从老八往后那一拨,就是小阿哥了。
以皇父素来行事,封爵都要一拨封的。
九阿哥往后这一批小阿哥,三、五年封不了爵,说不得会等到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成丁。
九阿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全无满人的英勇,是皇子中的废材,搁在内务府当个大管家,就算是人尽其才了。
往后自己不理会就是了,省得汗阿玛看着,还以为自己不容小兄弟……
不容小兄弟?!
太子低下头,额头的汗,汇聚成汗滴。
他一直以为嫡庶有别,汗阿玛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这个嫡子。
除了大阿哥,其他人他也没有放在眼中过。
他握着铁锹的力度加大。
他也是看过《汉书》的,怎么之前却湖涂了?
之前只以为按照满洲旧俗,除了十阿哥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威胁。
至于大阿哥,不是九阿哥那种虚头巴脑的“爱子”,是因为是第一个立下的皇子,是真正的“爱子”,所以他才忌惮。
其他人,也多低头继续干活了。
天晴了,热得厉害,还是早干完早了。
十阿哥瞧着九阿哥走路还很轻快,就晓得没有真的累到,放心了。
只有十四阿哥,一直伸着脖子张望,将每个人的进程看了一下。
前头的三位阿哥,进程差不多,都过了三分之一,快到一半了。
第二排八阿哥的跟十四阿哥的差不多,将近三分之一。
四阿哥,挖了有一行了,比九阿哥那边快不到哪里去。
第三排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也是差不多的进程。
十四阿哥撅着嘴巴,喘了两口气,气鼓鼓的,立时有了决断,直接丢了铁锹,喊道:“九哥等等我,我跟着过去更衣……”
大家听到十四阿哥的动静,都看了过来。
十四阿哥皱着脸道:“憋不住了!”
九阿哥听到动静,停下脚步,等十四阿哥追上来。
十四阿哥很是急切的样子,小跑到跟前,催促道:“九哥快点!”
九阿哥见他捂着肚子,也不敢耽搁了,跟抬着土豆筐的护军们道:“你们不用太快,爷带十四阿哥先走一步。”
护军们应着,九阿哥就带了十四阿哥直奔南五所。
内急岂是能憋着的?
回北五所的话要三里半,自然就要往这土豆田一里地的南所了。
“怎么不早吱声,寒碜不寒碜?真要尿裤兜子里,你十四爷就要火了……”
九阿哥冷哼着。
十四阿哥皱着眉,也不说话。
敲开了南五所的大门,方便完毕,十四阿哥还是跟在九阿哥后头。
九阿哥停下脚步,指了指土豆田方向道:“继续挖土豆去啊,不是要争前三么?”
十四阿哥的眼神有些飘,却不肯承认自己“不战而降”,吭哧道:“衣裳脏了,回阿哥所更衣……”
九阿哥立时离开他几步远,带了嫌弃道:“远点儿。”
十四阿哥鼓着腮帮子道:“就一丢丢脏了。”
九阿哥忙摆手道:“行了,别说了,恶心不恶心,赶紧走吧,都多大了,也不讲究!”
十四阿哥耷拉着脸,不说话了,怏怏地跟在后头。
九阿哥倒是不忍心了,轻咳了一声,道:“行了,翻篇,不提不提了,旁人也不会晓得。”
十四阿哥的脸上还是带了几分不痛快。
之前他在哥哥们面前爱抓尖,可是今日这一对比,才发现弱的是他。
就是自己将剩下的土豆都挖出来,也排不到前三,甚至前五都没戏。
要是所料不差,应该就比九哥跟那位强些。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道:“九哥,汗阿玛直接让您放弃比赛,您怎么就应了?”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爷是大傻子么?分不清好赖,爷是凑数的,就算挖到最后,也是垫底儿啊,汗阿玛这是偏着我,让我回家……”
说到这里,他看了十四一眼,道:“要是你不内急,估摸着一会儿汗阿玛就会打发你来阿哥所催我了……”
十四阿哥怔住。
想想方才他打算追人的时候,看了眼皇父,皇父确实是看着他这边若有所思模样。
十四阿哥带了懊恼。
九阿哥道:“你一会儿换了衣裳,想过去就过去,不想过去就叫太监过去说一声,说在我这里看稀罕。”
十四阿哥抬头道:“什么稀罕?”
“土豆席啊,中午饭菜我们包了,给大家开开眼!”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
十四阿哥心动,可是君子远庖厨,这太贪念口腹之欲也不好,像孩子似的。
等到了阿哥所这里,他也有了决断,道:“九哥,酸梅汤跟凉茶什么的,是不是现成的?那我换了衣裳,带过去?”
中间也算歇了一气了,回去继续挖吧。
到时候成绩差,也是有年级小、出“意外”的缘故。
九阿哥点头道:“那你换了衣裳过来吧,我就不折腾了,盯着人给大家预备中午的吃食……”
十四阿哥应了,回北四所去了。
九阿哥进了阿哥所,直接回正房,也是先更衣。
等到从净房出来,他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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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清明(第一更求月票)
“爷当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十四是真的内急,可内急的人怎么敢跑?那不都颠出来了,瞧着那样子的,当时带他去南五所的时候,还有些懵……”
九阿哥跟舒舒道。
舒舒看了眼外头,乌云散去,烈阳高悬。
小孩子吃不得苦,想要偷懒也正常。
“爷别揭开说了,这么大的年岁,正是爱脸面的时候。”
舒舒虽也跟着笑了,可还是很厚道的劝着。
十四阿哥是熊孩子不假,可分对谁熊。
对旁人熊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九阿哥点头,道:“爷不揭穿他,不过爷能反应过来,旁人也会想到此处。”
舒舒叫了小棠过来,让她将膳房里预备着的酸梅汤、绿豆沙、桂花凉茶等都装桶,还有西瓜、香瓜、桃子等瓜果也清洗干净,外加上膳房现成的肉脯、饽饽,总共预备了十来个食盒。
而后九阿哥没有过去,就由何玉柱带了人,跟着十四阿哥将东西送到地界。
土豆地到北五所,将近四里地,外加上预备东西什么的,这往返就用了整半个时辰。
皇子们的样子,越发狼狈了。
一个个跟脱水的白菜似的,都要蔫吧了。
眼见着何玉柱带了人提着东西过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啪”,十阿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力气是力气,可是打小谁干过这个?
这弯腰挖东西,跟控弦练箭还不同。
眼下这天气,也是热气腾腾的,天地之间像是大蒸笼。
不停地流汗,嘴巴响干。
他的太监王平安在旁,面上带了担心,望向御前。
十四阿哥与何玉柱已经到了御前。
康熙看着十来个食盒,带了好奇,叫何玉柱打开了。
结果喝的饮品四种,瓜果四种,肉干小食四种,饽饽四种。
还有两个食盒,专门放的是毛巾,一盒浸在清水中的,一盒干毛巾。
十四阿哥眼见着哥哥们累成死狗的样子,有些心虚了,道:“汗阿玛,九哥预备了这些,那儿子叫哥哥们过来垫巴垫巴?”
康熙没有立时应答,而是望向大家。
除了十阿哥直接坐在地上,四阿哥脸色煞白,瞧着也有些站不稳了。
十三阿哥握着铁锹把的手也在抖。
剩下那四个,看着还好,也只是还好罢了。
都跟水洗过了似的,呼吸也失了从容。
康熙就点点头,对十四阿哥道:“叫吧!”
十四阿哥立时过去,扯着嗓子道:“九哥预备了好些喝的、吃的,哥哥们过来吃啊……”
除了大阿哥、十阿哥起身就走,四阿哥也将手中铁锹递给苏培盛,太子、三阿哥、八阿哥与十三阿哥没有动。
他们四个的挖土豆进度行程过半,就剩下三分之一了。
吃了苦头,生了畏惧,不敢停了,怕不能一鼓作气。
这兄弟四个,都是骨子里要强之人,不为了前三,可是也受不了半途而废。
担心那样的话,影响皇父对他们的观感,在其他兄弟面前露怯。
十四阿哥又道:“汗阿玛吩咐的!”
这四人才动了。
这会儿功夫,大阿哥与四阿哥已经到了御前。
“汗阿玛……”
大阿哥叫完人以后,就直接盘腿坐地上了,胡乱在额头上摸了一把,道:“儿子今天算是明白了‘汗滴禾下土’是什么意思了,这农民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他正是壮年,力气也大,可是不到一分地的土豆挖下来,都觉得销魂了。
可对于农户来说,却是不分男女老少,都是这样辛苦劳作。
康熙道:“民生艰难,说的就是这个,京畿之地,百姓尚有不能果腹的,更别说偏远地界,若是良种得以推广,饥年就能多活几口百姓。”
大阿哥听着,脸色带了肃穆,道:“汗阿玛仁爱,才会如此看重此事,儿子们今日也受教了,往后吃喝用度,也要想着节俭,不得奢靡,浪费了人力物力。”
十阿哥也在大阿哥身边坐了,晒得满脸通红,脑门子都是汗。
他并不插嘴,心里却是估算着。
这玉米跟土豆真要推广起来,那自家九哥不得全功,也能得一首功。
如此也好,吃苦受累的大头都给四阿哥了。
瞧瞧四阿哥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本来就瘦,眼下更瘦了,还黑,老了好几岁似的。
等到四阿哥迈着小步,挪过来时候,大阿哥与十阿哥已经擦了手,喝完了酸梅汤,正抱着西瓜大口的吃着。
四阿哥腰板依旧直直的,可是身上也是水洗一般。
康熙见他的样子,就晓得这是累狠了,就指了指另一边道:“坐下歇歇。”
四阿哥脸上有些僵硬。
怕坐下起不来。
苏培盛跟在旁边,不知该搀着还是不搀了。
十四阿哥也拿着西瓜吃着,不过他没有坐着,而是蹲着。
眼见着四阿哥在旁边杵着,他不乐意了,道:“四哥,汗阿玛都坐着呢,您这让汗阿玛抬头说话啊?”
四阿哥这才挺着腰身小心坐了。
康熙道:“旁边的一亩地起完了,称重了,总共是收了四千零十二斤四两土豆。”
四阿哥听了,露出笑意来,道:“干旱地界,即便只有这一半收成,也有两千斤了。”
康熙点头道:“即便不能做粮食,只做菜用,能一家省下来几十斤粮食,也是好的。”
这个土豆的妙处在,不用像谷子稻子一样成片种植,只要一株秧苗活了,就能收获二斤多土豆。
如此一来,只要拿出一分田来,就能收获两、三百斤的土豆。
这会儿功夫,太子、三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也过来了。
大家都起来了。
太子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道:“土豆好,若能推广开来,遇到灾年,也能充了粮食。”
他是国之储君,自然晓得粮食的重要。
一个个黑疙瘩似的,看着颜色不好,可是这个样子,即便没吃,也能猜到大概,类似山药、芋头。
这样就很好了。
因为产量实在是太高了。
“汗阿玛,一分地两、三百斤打不住……”
太子兴奋道:“儿子只挖了半分多,已经三筐土豆了。”
康熙点头道:“方才旁边的出产称过总数了,亩产四千零一十二斤。”
三阿哥与八阿哥都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可是知晓的清清楚楚,这土豆、玉米是九阿哥去年张罗的,让四阿哥截胡了。
这么高的产量,这试种、推广是多大的功劳?!
太子则是带了雀跃,道:“盛世太平,不外如是。”
都说九皇子一胎生三是祥瑞,那算什么祥瑞?
这多胎本来就是母传女、父传子的多些。
眼下这亩产四千斤,才是真正的祥瑞。
十三阿哥累的不行,不过听到太子的话,也跟着笑了。
自大前年北巡之后,这三年圣驾出京,他都在扈从之列,见的也多些,晓得小民百姓的不容易。
对百姓来说,吃饱穿暖,就是最质朴的愿望。
八阿哥则是看着四阿哥,心里十分复杂。
四阿哥是真的大公无私,还是早看到了今日局面?
他的心里很乱。
要是没有与九阿哥疏远,他才是九阿哥最信任的哥哥,就算有人接手粮种试种,是不是也应该是他?
还有那十几万两的银子,小汤山囤地之事。
他前几日就得了消息,晓得九阿哥是一比一的给大家派了分红。
八阿哥因此事,生了心火,上牙膛都破了。
想到四阿哥占了个大便宜,眼见着就要得大功劳,他嘴巴里发苦,嘴角也发紧。
十四阿哥正在给大家递毛巾,到了八阿哥这里,看着他一眼,道:“八哥,您这是上火了?这嘴角都是水泡?方才还没有呢?”
一句话,大家都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自己看不见,摸了摸嘴角,确实是两颗绿豆大的水泡。
他讪讪道:“许是晒的。”
旁边四阿哥吃着西瓜,没吃两口,却是干呕起来,随即忙退后两步,而后“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眼见着他脸色煞白,汗如雨下,是中暑的症状,康熙忙吩咐梁九功道:“喂四阿哥两颗仁丹。”
梁九功应了,上前喂了四阿哥两颗仁丹。
闹出这动静,剩下的土豆也没有法子挖了。
康熙就道:“行了,各自回去梳洗吧,午正到北五所用膳,见识见识九阿哥说的土豆宴。”
众人应了。
康熙看了四阿哥一眼,道:“用辇么?”
四阿哥忙道:“不用,儿子没事儿,就是早饭吃的面有些硬了。”
康熙点点头,不再多说,看着太子。
旁人还罢了,都蹭过北五所的饭,太子却没有。
不单北五所如此,其他阿哥所,太子也鲜少过去。
太子想到“小兄弟”,道:“汗阿玛,等儿臣梳洗了,去无逸斋接上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一起过去见识见识?”
他想到了十五阿哥养在毓庆宫的那两年。
之前他真的以为是给太子妃求子用的,心中还嗤之以鼻。
毕竟毓庆宫当时已有两位皇孙阿哥。
眼下想想,自己太愚蠢了。
幸好太子妃周全,叔嫂亲近,将十五阿哥教养的也好,否则自己怕是要被皇父记上一笔。
康熙有些意外,可还是点点头道:“好。”
他已经准备带两个幼子北巡,提前让他们跟哥哥们亲近亲近也好……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远近(第二更)
大家都是满身狼狈,要准备各自梳洗。
八阿哥一直留心四阿哥,上前招呼道:“四哥,跟弟弟到二所梳洗吧?”
因四福晋月份大了,四阿哥他们前阵子已经从南三所搬回去了。
四阿哥摇头道:“不用了,方才跟十三弟说了,去十三弟那边换洗更方便些。”
八阿哥听了,脸色有些僵硬。
是因为八福晋么?
所以不去自家梳洗?
兄弟之间,疏离至此?
十三阿哥在旁,看了眼八阿哥与四阿哥身形,明白过来四哥为何没有去相熟的八阿哥处,也没有去胞弟十四阿哥处。
自己高矮胖瘦跟四哥差不多,四哥要换衣裳,可以换自己的。
十四阿哥撇撇嘴,望向没有挖干净的土豆地。
不用比了也好,否则自己垫底儿也不光彩。
康熙已经起身,却没有立时带人离开,而是简单看了一下大家的收获,唤了高斌到跟前,道:“核算下每个人挖出的数量,也列个单子上来。”
高斌应了。
十四阿哥望向挖的最多土豆的大阿哥处,坏土豆看着也最多,立时到了御前道:“汗阿玛,那坏土豆不减下去么?可这是糟蹋粮食,本该罚的!”
要是不惩罚的话,那可着速度来,管它会不会挖坏土豆。
大家齐齐地看着十四阿哥。
四阿哥堵心的不行,罚了其他人,他能补上也行,那是损人利己;可是就算罚了大阿哥与十阿哥,也轮不到十四阿哥进前三。
那讨这个嫌做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
康熙看了眼大阿哥,道:“你瞧瞧自己挖坏的土豆,有两成半了,既是晓得稼穑辛苦,怎么收成的时候还没了耐心?”
大阿哥带了懊恼道:“儿子还以为收着力道了……”
康熙又看了眼十阿哥道:“还有你这里,两筐半土豆,坏的就是大半筐。”
这个损坏数量,比大阿哥那边还多些。
十阿哥没有狡辩,看了眼天空道:“太热了,儿子就心急了。”
康熙看着高斌道:“计数的时候,好土豆重量要减两次坏土豆重量后,为最后数额。”
高斌仔细应了。
大家就离了御田这里。
至于十四阿哥这个小插曲,大阿哥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小弟弟嘴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这回十四阿哥说的也不算错,这个损耗确实要记下。
太子则是看了十四阿哥一眼,想得多些。
这个弟弟虽然也是小阿哥,可是跟性子质朴老实的十五阿哥不同,浑身心眼子。
方才说那话,就将大阿哥与十阿哥的成绩也降了,这是想要帮谁?
他先看了眼四阿哥,随即心里否了。
四阿哥总共挖了不到一筐土豆,稳坐倒数第二了。
那就是八阿哥与十三阿哥。
应该是十三阿哥了。
三阿哥也想到这个,凑到十四阿哥跟前,竖起了大拇指,道:“十四弟可真拼,还不知道汗阿玛给的赏赐是什么呢,就替十三弟排除异己。”
十三阿哥在旁,看着三阿哥,想要塞住三阿哥的嘴。
十四阿哥皱眉道:“三哥说什么呢?就是汗阿玛要排名,我问了一嘴,怎么就扯到十三哥头上?”
三阿哥看了他一眼,带了不信,追着圣驾去了。
十四阿哥则是忍不住跟十三阿哥抱怨道:“就不会好好说话,这也是哥哥,要是弟弟,我一天教训三回!”
十三阿哥没有搭理他,望向身后。
四阿哥好像跟何玉柱说什么,落后了十几步。
十三阿哥见状,有些迟疑,不知该等不等。
十四阿哥见他不走了,也停下来,回头看到四阿哥的磨蹭劲儿,冷哼道:“不会是有人嘴硬吧?真不用辇?”
四阿哥瞪了十四阿哥一眼,而后对面带关切的十三阿哥道:“你们先回去梳洗吧,我有些事情问何玉柱。”
十四阿哥还要接话,被十三阿哥扯了一把。
“那您慢走,我们先回了……”
十三阿哥应着,扯了十四阿哥离开。
何玉柱与苏培盛对视一眼,两人都瞧出这位爷是真走不快。
可是也不好揭穿,只能慢慢陪着。
*
北五所,正房。
舒舒换了件孔雀蓝色半新不旧的泰西纱褂子,外头是个纱马甲。
要不然纱衣太单薄,不适合在外客跟前。
头上钿子也简单,就是两个烧蓝福字。
耳朵上带了三个钳子,就是烧蓝小圈圈,看着素净。
这也是大清头饰的特色了,福、喜、如意、平安,吉祥字都能用到头饰上。
九阿哥见状,有些后悔,道:“当时想着昧下一筐土豆,才直接带到阿哥所,倒是还要折腾你见客,直接叫园膳房那边做好了。”
舒舒道:“又不费事,迎了圣驾进来,就回正房。”
一堆大伯子、小叔子,也不方便在前头多待。
这会儿功夫,小棠过来了,拿了单子,道:“福晋,总共预备了十六道菜,四个小点,两道甜品,两道汤菜。”
其中需要炖的菜已经做上了,需要过油的也预备好了。
这些菜简繁各半,简单的就是寻常百姓人家可以做的家常菜;繁琐的可以上富贵人家的膳桌。
舒舒想了想,道:“挑出一些小土豆,直接蒸了。”
做成菜肴什么的,毕竟放了调味,总要让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皇子阿哥晓得土豆原本是什么味道的。
“蘸料直接预备烧烤干料与蒜蓉辣椒、盘芥末酱油跟黄酱四种。”
舒舒又叫小棠预备了蘸料。
要不然他们觉得不好吃,往后御膳房与各家膳房就不会上土豆了。
想要加速推广,上行下效,是最好的法子。
小棠应了下去。
九阿哥看着舒舒道:“去年家里提起吃土豆,说的不是炒、炖、炸几样么?怎么今儿又编排出这么多花样?”
舒舒面不改色道:“就是将山药与芋头的菜谱拿来用用,差不多的东西,吃起来应该也差不多。”
九阿哥有些不放心了,起身道:“这都是头一回试作,万一不好吃怎么办?爷在御前可说了大话了!”
舒舒道:“爷就放心吧,炸的两种,拔丝的一种,这三种味道就差不了,炖鸡这个不用说了,炒的土豆丝、土豆片也不用担心,这就小一半了。”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道:“嗯,再说了,就算味道寻常,只要能顶饱也是好的。”
这会儿功夫,外头就有了动静。
是十四阿哥来了。
他是更衣过的,不用梳洗,回去摩挲一把脸就过来了。
倒是晓得分寸了,没有直接进来,在外头道:“九哥,大侄儿、小侄儿醒了么?咱们抱了丰生他们去前头吧,汗阿玛叫大家午正过来。”
九阿哥听了,来了兴致,道:“这会儿是醒着的时候……”
他倒是没有自作主张,只看着舒舒道:“抱去吗?”
舒舒点头道:“抱吧,也给大家看看。”
虽说三个孩子已经将近四个月,可是外头关系三个孩子体弱的传言还没有平息。
舒舒也不乐意孩子们满背个有病的名声,不吉利。
眼下露面,也是正式辟谣了。
九阿哥道:“那爷带丰生跟阿克丹过去,你去后院接尼固珠?”
舒舒点头,跟着九阿哥一起出来。
十四阿哥已经凑到东厢房门口,伸着脖子往里探看了。
见九阿哥跟舒舒出来,十四阿哥才笑着上前,道:“见过九嫂,请九嫂安。”
舒舒颔首道:“十四弟也安。”
叔嫂打过招呼,舒舒就往后院接人去了。
九阿哥打量十四阿哥一眼,道:“爷怎么瞧你透着心虚啊,又闯祸了?”
十四阿哥嘴角耷拉着,道:“好好的,我闯什么祸,是三哥不厚道,挑拨离间的,当面下蛆,十三哥有些不高兴了。”
说着,他讲了方才土豆地的小片段。
九阿哥点头道:“这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那个意思,三哥也不是胡说八道啊,将大哥跟老十拉下去,那十三弟就是前三了。”
至于八阿哥,能力够了,可是素来想得多,前面速度不会太快,后头着急的话,估计挖出来的土豆也有损坏。
那第三就是十三阿哥了。
十四阿哥差点跳起来,道:“可话是我说的,没那个意思啊!”
九阿哥轻哼道:“以后人前就闭嘴,尤其是御前,说话都要心里琢磨琢磨再说,要不然不是坑旁人,就是坑你自己。”
说着,他有些怔忪。
好像,四哥前年也让他闭过嘴。
他有十四阿哥这么讨人嫌么?
九阿哥眼神有些飘,拿不准了。
*
北三所。
在门口等到四阿哥后,十三阿哥就将他迎进正房。
没有女卷,也不需要避讳。
十三阿哥叫人预备热水后,又唤了嬷嬷吩咐道:“把没上身的衣裳拿一套给四哥换,还有鞋袜。”
那嬷嬷应着,就要下去预备了。
四阿哥忙拦着,道:“不用,已经带了替换衣裳……”
说着,他指了指苏培盛。
苏培盛手中,多了一个包裹。
因为是原来在侍卫、护军值房那边,刚才路过取了来。
十三阿哥就让嬷嬷下去了,心里却是犯滴咕。
要不是为了自己的衣裳,那怎么在这边更衣?
那就剩下一种可能,四哥好像是疏远八阿哥……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红缨(第三更)
来的最早的,是三阿哥。
三阿哥本来回来的早,梳洗更衣就过来了。
也没让门房禀告,晓得九阿哥与十四阿哥在前厅,就直接过来了。
结果看到什么?
地上铺了红地毯,上面放着三个孩子。
一个趴着,挺着脖子,笑得乖巧。
一个恨不得手脚乱蹬,“咯咯”笑着。
一个仰面躺着,不怎么动,只看着身边的人。
十四阿哥正在捏着尼固珠的小胖脚,跟她比力气。
九阿哥则是看着丰生,指望他好好练习翻身,一会儿给大家露一手。
舒舒这里,则是看着阿克丹发愁。
旁人不亲近就不亲近吧,父子之间还是要亲近的。
否则长久以往,伤了父子情分。
见三阿哥到了,三人都起身。
见舒舒在,三阿哥轻咳了一声,道:“弟妹也在。”
舒舒俯身见礼。
之前闹出那么多事情来,这位的银子也比其他皇子阿哥少了大半,舒舒还担心他记仇,可是没想到两家的关系反而比之前和缓许多。
不是面子情的缓和。
三福晋不抽风了,三阿哥这里也没有记仇的意思。
还真是,万万没想到。
康熙、九阿哥、四阿哥都是相似的小心眼,三阿哥却大度许多。
九阿哥道:“这不是恭敬么?等着迎驾?”
三阿哥却觉得九阿哥鸡贼,这是合家上阵。
不过看着三个孩子,他也替九阿哥高兴。
这兄妹三个齐齐全全的,才是祥瑞。
再说了,就九阿哥这身体,子嗣也不容易,谁晓得有没有下一回。
他也是头一次见三个孩子,仔细看了两眼,目光落在尼固珠身上:“这是丰生?长得可真结实。”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这是我们家大格格!”
三阿哥看着这小胳膊道:“那往后可得好好教,这力气小不了。”
他又看其他两个,大小有别,模样也不一样。
他带了惊讶道:“这几个孩子可真会长,跟旁人家的一对双不一样,一人一个样。”
他见过都统府的双生子,家里人许是能分得清,外人看着真是一模一样的。
平日里要不是用衣服颜色分辨,压根分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九阿哥怕他招惹阿克丹去,示意他看丰生,带了显摆道:“是不是皇孙之中长得最好的?比弘晴也不差吧?”
三阿哥想要摇头,弘晴功课虽差些,可是长相在皇孙中数一数二的。
不过见了舒舒在旁边,他就改了口,道:“差不多,差不多,他们兄弟血脉最近,眉眼也有相似之处。”
不是爱新觉罗家的细眉细眼了,大了不少。
这会儿功夫,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也过来了。
看到地毯上的孩子,四阿哥带了几分新奇。
当时三个孩子出生那日的混乱如同昨日,结果都将近四个月了。
四阿哥早听四福晋念叨了,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三兄妹谁是谁。
他就多看了阿克丹两眼。
都说像五阿哥小时候,他跟五阿哥年岁相彷,也没见过这么小的五阿哥。
而后他的视线落在尼固珠身上,带了几分羡慕。
要是家里的二格格能长得这样结实就好了。
十三阿哥这里,月初见过三个孩子的,只觉得大胖侄女更胖了。
这会儿功夫,大阿哥跟八阿哥也到了。
大阿哥看到尼固珠,直接抱了起来,“哈哈”笑道:“这肯定是大格格了,都说女肖父是大福气,咱们大格格还真是大福气。”
三兄妹的长相,宫里都传开了。
只看这五官,就大概晓得谁是谁。
至于三阿哥之前分辨不出,那是他素来消息闭塞的缘故。
尼固珠任由大阿哥抱着,也不挣扎,就是小胳膊没闲着,“砰砰”地捶着大阿哥,大阿哥也不恼。
十三阿哥想起四阿哥方才有中暑症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舒舒跟前,低声道:“九嫂,家里有什么解暑的吃食么?四哥有些中暑了,刚才在御田吐了一回。”
舒舒听了,也小声道:“太医怎么吩咐的?”
十三阿哥道:“没传,四哥说也跟早上吃面硬了有干系。”
舒舒听了,心中有数,那就是症状不严重,还能嘴硬。
不过中暑本也是后劲儿更厉害些,会头疼。
她就小声吩咐核桃道:“叫茶房煮荷叶白术茶跟菊花绿豆茶,吩咐膳房,加一道土豆粥,熬的稀些,再加一道土豆番茄汤……”
而后,她就简单说了做法。
核桃记下,出去传话去了。
八阿哥站在旁边,看着大阿哥抱孩子,看着十三阿哥过去跟舒舒说话。
如同一个局外人。
最后,他的视线又落在三个孩子身上。
除了十阿哥那边还没有动静,就只有他没有一儿半女了。
他后院三十四年有了格格,这已经整六年。
八阿哥握着拳头,心里生出恐惧来。
可是八福晋前年怀过的……
他又松口气。
再看两年。
或许是儿女缘分迟。
不说旁人,齐锡就是二十大几才有了头生女。
像曹寅,嗣子都养了好些年了,才开始有亲儿女。
不过红螺寺是不是也要去一趟呢?
可是与福晋关系刚缓和,这个时候带侧福晋去求子就是打脸了;带福晋过去,也没有意义。
这会儿功夫,外头有了动静。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不管来的是圣驾,还是太子爷,大家都要去迎候。
大阿哥犹豫了一下,看了外头的日头,恋恋不舍地将尼固珠放下。
大家都到门口恭迎。
康熙跟太子一起到了,这大清国最尊贵的父子二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小阿哥。
个子高些、略有些拘谨的是已经八岁的十五阿哥;矮了半头,长得虎头虎脑的,是六岁的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牵着康熙的手,小嘴叭叭道:“汗阿玛,儿子的小马驹什么时候能驮人呢?儿子想骑马,想跟汗阿玛行围!”
康熙摸了摸他的小凉帽道:“等你像你十五哥那样高的时候,再练习上马。”
十六阿哥转过头,比了比自己跟十五阿哥的身量道:“嘻嘻,那儿子明年就能追上十五哥了。”
阿哥所门口,大家听着父子对话。
这才是皇父幼子啊,跟皇孙阿哥们一般大。
十六阿哥年岁不大,记性却好。
等到大家跟康熙与太子见了礼后,十六阿哥就拉着十五阿哥的手,从大阿哥开始,挨个叫人。
到了舒舒这里,他还小大人似的,拱手道:“谢谢九嫂叫人送的鸡蛋跟西瓜,好吃。”
舒舒看着十六阿哥,觉得自己有些不科学了。
按照古代的观人术来说,额头是先头出身,下巴这里是后天的成就。
从这天地方圆,就能看到这人的来路与去路。
十六阿哥这小圆脸胖乎乎的,眼睛也骨碌碌的,黑眼仁多、白眼仁少,鼻头有些圆,看着是极好的面相。
这位福气大着。
虽说过继了,直接得了世袭亲王不说,这以后子孙的待遇,还是比照着近支宗室来的。
舒舒笑道:“都是你九哥预备的,自家庄子上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
十六阿哥摇头道:“是九哥预备的,也是九嫂的东西,反正我要先谢九嫂。”
十四阿哥凑过来,道:“空口白牙的谢啊?”
十六阿哥摇头道:“没有,我给侄儿们预备‘百日礼’了。”
十四阿哥道:“那个不算,那是给侄子们预备的,九嫂那份呢?”
十六阿哥歪着头道:“有九嫂的,是一盒十二月的通草花,大侄女也不能戴啊。”
满洲旧俗,小格格要十来岁才开始留头戴花,之前都是要剃头留短发的。
十四阿哥:“……”
才几岁的小东西,都晓得投其所好了,送嫂子们还要送花花朵朵的。
十四阿哥抱起了十六阿哥,道:“行啊,挺会预备礼的,跟谁学的?”
十六阿哥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我问了哈哈珠子,他们给姐姐预备礼物预备什么,他们的姐姐喜欢什么礼物,都说要送花儿。”
这话里话外,也将嫂子当姐姐一样待呢。
舒舒在旁听着,都觉得舒坦。
这才是真正的小可爱,太会哄人了,听了叫人直迷湖。
说着话,大家也跟圣驾到了正厅。
看到眼前的地毯,还有上头三个奶娃娃,康熙与太子都愣住了。
外头的风言风语,两人都听过。
康熙这里常看脉桉,心里有底,晓得说的不实,可是也没想到会养的这么好。
太子这里,却是真的眼热了。
两个嫡子,看样子也是站下了,这“祥瑞”要是落在毓庆宫多好。
大阿哥再次抱起了尼固珠,道:“汗阿玛您瞧,大格格长得多好,跟九阿哥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尼固珠的手不老实,去抓康熙的帽缨。
大阿哥见状,忙转了身,换了个方向,道:“小祖宗,可不兴上手,那是汗玛法……”
他之前挨了好几拳,还以为尼固珠要动手打人。
真要是打了,汗阿玛不会计较,可是这印象也不好,容易叫人说嘴。
十三阿哥却是经历过的,晓得这是抓帽缨。
眼见着尼固珠的小手又冲太子去了,十三阿哥忙抓在手中,脱了帽子,递到她跟前……
*
不知道是颈椎拐的,还是感冒,头痛,大家也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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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品鉴(第一更求月票)
尼固珠立时抓着帽缨就往嘴里送。
十三阿哥忙往后挪了一下。
“呀……啊……”
尼固珠立时恼了,挣扎着探身过去。
旁人还罢,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孩子,都带了好奇,围了过来,被尼固珠一脚踹了一个。
小哥俩吓了一跳,退后一步。
抱着人的大阿哥都觉得手忙脚乱了,不知道压着小胳膊,还是拦着小腿。
尼固珠圆滚滚的小身子,使劲地扭着。
眼见着够不着,她嘴角就要耷拉着。
舒舒察觉到不对,忙推了一把九阿哥。
“哇哇……”
尼固珠嗓门响亮,魔音刺耳。
九阿哥忙接过去,拍了拍,对大家道:“不能再逗了,气性大着呢,嚎起来没完!”
确实脾气大,换了人抱着,也不管用,依旧是扯着嗓子干嚎,干打雷,不下雨。
十三阿哥再将帽子送到跟前,小姑娘也不要了,小手使劲推着,脸上带了愤怒。
大家望向九阿哥,这大小差不多的相貌,这性子也是顺着来的,也是女肖父?
丰生听到妹妹哭,小脸也皱起来。
阿克丹这里还好,正被舒舒抱着,乖乖巧巧的。
舒舒眼见乱糟糟的,忙对康熙告了声罪,带了孩子们下去。
外头的哭嚎声渐行渐远,屋子里大家面面相觑。
大阿哥笑道:“这小嗓门,大格格身体好,往后说不得也能拉十力弓。”
三阿哥点头道:“有咱们满洲姑奶奶的气派了。”
娘胎里,就将两个哥哥给压下了。
四阿哥没有说话,头疼,太阳穴针扎似的,喉咙也干。
八阿哥则是看了眼康熙。
皇父没有表现出对三个孩子的关注,是因为真的没将这些小皇孙放在心上,还是因为顾及太子的缘故?
十阿哥眼见着大家还站着,两个主人都出去了,就吩咐何玉柱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叫人奉茶!”
何玉柱忙应了,退了下去。
大家这才入座。
康熙独坐主位,太子与诸阿哥东西分着坐了。
这会儿功夫,何玉柱带了几个小太监端了茶盘进来,给大家奉茶。
只是这茶杯不是一人一盏,而是每人小几上放了两盏,一凉一热。
眼见着大家面上带了疑问,十阿哥就问何玉柱道:“怎么是两样?那热的是什么茶?”
凉的是之前送到土豆地的桂花凉茶,用的是桂花与龙井,茶汤微黄,味道清甜。
热的有些看不出,只闻着是荷叶香气。
何玉柱躬身道:“是解暑的荷叶白术茶,还有一道绿豆菊花茶正熬着,估摸要饭后才能得了。”
大家都晒了一上午,听说有解暑茶,心里都赞舒舒熨帖。
八阿哥看了十三阿哥一眼。
好像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关系很好了。
坐在末座的十六阿哥奶声奶气道:“我这个也是解暑的么?”
何玉柱道:“那是桃子水,福晋说了,十五爷跟十六爷年岁小,荷叶性凉,不好用。”
不止热的不一样,凉的也不是桂花龙井,而是蜂蜜白开水。
大家早就渴了,先是将凉茶饮尽,而后一口一口喝起热茶来。
九阿哥已经送完孩子出来,见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也老实地到了预留的位置。
就是觉得怪怪的,皇父他是不是反客为主了?
不过也是没法子的事。
眼见着大家都喝茶,九阿哥也有些渴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看不出什么来,端起来喝了。
桃子的香味儿很明显,没有茶香。
他看着何玉柱道:“这是茶房的新茶?用桃子煮的,怪香的?”
大家都望过来,那不是孩子喝的么?
九阿哥也是桃子水?!
何玉柱道:“没放茶,就是桃肉煮的水,福晋说桃子性温,这样吃着不伤胃。”
九阿哥带了得意,嘴上却道:“直接喝这个还是寡澹,要是跟茶一起煮,肯定更好喝。”
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抱着桃子水喝得心满意足。
十四阿哥看着,眼睛都要红了。
他才十三啊,不是小阿哥了么?
九嫂怎么回事?
有了更小的小叔子,即不将自己当孩子了?
太不公平了。
那香甜的桃子水,只闻着味道,都差不了。
手边的荷叶白术茶,却是微苦。
眼见着九阿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大阿哥揉了揉拳头,“卡吧卡吧”直响。
这动静引得大家也望过来。
大阿哥才发现失误了,放下拳头,道:“就是想着饿了,是不是能开膳了?”
大家都望向康熙。
康熙颔首,起身。
除了太子、八阿哥跟两个小的,其他人上个月在这里吃过饭,晓得格局,就跟着康熙到了东次间。
膳桌上,碗快都摆好了。
旁人还好,太子却是眼神一暗。
寻常人家,这样圆桌席面寻常,可是皇家哪有同席的规矩?
所用碗盘,都是按照身份来的,也不能混用。
结果呢?
九阿哥这里的席面,是圆席。
之前汗阿玛来这边,大家也是这样不似宫中、更像是百姓人家的情景?
其乐融融的,却没有自己。
康熙已经在主位上坐了,眼见着太子还不入座,望了过来。
太子见状,晓得应该是跟方才差不多的座次了,就在东首位坐了。
桌子上冷菜已经摆上了,是四道凉菜。
红油土豆片,樱桃酱土豆泥,狼牙土豆,凉拌土豆丝。
等到大家坐下,就上来四道小炒,酸辣土豆丝、过油肉土豆片、地三鲜、蒜蓉土豆片。
而后四个碗菜,土豆炖鸡,土豆炖排骨,土豆炖芥菜缨子,素烧土豆块。
大家看着,也是觉得新奇了,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种做法。
而后就是四道炸品,炸土豆角、炸土豆丸子、干香土豆丝、炸土豆肉饼。
四道点心,土豆丝饼与土豆豆沙卷、土豆奶油球、蒸小土豆。
两道甜品,拔丝土豆跟红枣夹土豆。
两道主食,土豆凉面跟土豆焖饭。
一粥,土豆粥;一汤,土豆汤。
大家都看傻眼了。
本以为即便土豆能凑成席面,也是做个配菜,可是眼下,却真是土豆为主。
康熙提了快子,夹了一快子看着最平平无奇的凉拌土豆丝。
只有寻常做法吃着好吃,才是大家爱吃的东西。
百姓人家,缺油少盐的,也没有什么精巧做法。
大家也跟着动了。
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还小,十三阿哥就快子伸的远些,给两人一人夹了两块拔丝土豆。
这个外头是糖,小孩子都爱吃。
太子看了九阿哥一眼。
看着大大咧咧的,也是玲珑心肝?
如今这桌上的菜,简繁都有。
这才是最合适的,否则过简了,不适合大家口味;过繁了,不适合菜式传播。
他就直接夹了近前的素烧土豆块,瞧着这颜色是放了酱油,上面还撒了葱花,应该没有加其他的调味。
这土豆吃起来,居然不像寻常素菜那样寡澹,口感居然不错,这个应该会很下饭。
大阿哥无肉不欢,习惯性的去夹排骨,到了碗跟前,才换成了土豆。
挖了一上午土豆了,总要先尝尝这东西到底什么滋味儿。
亩产几千斤,那怎么没推广开来?
应该味道寻常。
他简单的给了结论,随即就又推翻了结论。
这个土豆炖了最少半个时辰,里面吸饱了汤汁,不用嚼就面了,口感绵密。
没有怪味儿,挺好吃的。
三阿哥则是不挑拣,挨个的吃,反正都没有吃过。
这个产量,可太可观了。
三阿哥心动,他打算吃完饭问问四阿哥,能不能挪些种子。
他也打算在自己的庄子上种几亩,这样府里的冬储菜,就能多一种。
冬储菜……
三阿哥一下子坐直了,将口中食物吞咽殆尽后,看着康熙道:“汗阿玛,这个要是能留到冬天,就多了一样冬储菜,百姓餐桌上,就不用顿顿白菜、酸菜了。”
康熙望向四阿哥道:“去年土豆是怎么保存的?”
四阿哥道:“怕冻,跟萝卜似的窖藏就行了,比萝卜省心,不用培土。”
康熙点点头,只要能存一冬,不用加工成土豆粉与土豆干都成。
只要百姓人家冬天多存些这个,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吃这个,粮食就可以省下来几斗备着灾年。
康熙心里也带了欢喜。
别说眼下吃着并不难吃,还挺好吃的,就算真的难吃苦涩,只要能果腹,也是好东西。
他望向九阿哥,想起了九阿哥说的官烧锅。
在正常年头,皇庄上的土豆,也可以挪做它用。
八阿哥看了眼对面的四阿哥,黑瘦黑瘦的,可是说起土豆来,眼睛亮亮的,如数家珍。
自己狭隘了。
四阿哥这半年来都忙着这个,这功劳苦劳都是实打实的。
可这功劳,本来应该是九阿哥的。
他望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正看着土豆粥,跟十三阿哥炫耀道:“这个是临时加的,之前听你嫂子跟丫头对菜谱没有这道菜,这指定是你九嫂专门为我预备的……”
十三阿哥笑着听了,没有反驳,看了眼土豆粥,还看了眼土豆汤。
不管是土豆粥,还是土豆汤,都是油星都没有,看着十分清爽。
这明明是九嫂应了自己所求,为四哥预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