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潜龙(打滚求月票)
太子妃正在用膳,三格格跟三阿哥也在。
听说太子打发人过来,太子妃虽有些奇怪,可还是叫人进来。
等到听太监说了缘故,看到这半条完整的鱼尾,太子妃的眼皮不由地跳了跳。
她站起身来,三格格跟三阿哥见状,也跟着起了。
“谢皇上隆恩……”
太子妃说着,亲自接了盘子,将其中的一半夹开,放到自己碗中。
她一边分着鱼肉,一边看向那太监。
那太监后头跟着的提盒太监,总共有两人。
除了眼前的食盒,还有一个食盒。
她心里紧绷着,道:“那半条,是送到弘皙阿哥处?”
那太监隐秘地看了三阿哥跟三格格一眼,点头道:“正是。”
太子妃点头,将剩下的鱼肉,一分为三,三阿哥与三格格一人一份,剩下的一份交给身边宫人,道:“给大阿哥送去。”
那宫人应了,接了过去,给阿克墩送去了。
侍膳太监退了下去。
三阿哥与三格格的保母都看着太子妃。
平时小主子能自己吃饭,眼下这个却是要挑鱼刺儿。
太子妃点点头,示意两人上前。
鱼肉还热着,烧得很是入味儿。
三阿哥与三格格吃着香喷喷的。
太子妃也往嘴里送,却是不由自主地带了苦笑。
皇上爱重太子,御前赐菜,对于毓庆宫来说算是寻常事。
太子的应对,其实始终如一。
那就是稀罕的、看得上眼的菜式就动两快子,不想动快子,就分给妻妾儿女。
如此一来,面上也显得恭敬了。
可是眼下,同样的行为,却是让太子妃觉得心惊。
*
偏殿里,阿克墩看到小儿巴掌大的鱼肉,咧开了嘴。
他晓得太子单独给弘皙赏了半条鱼尾,也晓得自己这份是太子妃那边分过来的,跟三阿哥与三格格是一样的例。
他心满意足,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为阿玛不喜就不喜吧,他只做好他自己。
到了那一日,皇子分封的时候,按照叔叔们的例,最差也是从多罗贝勒始封,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好像,头一次吃这样好吃的鱼肉。
*
对面的偏殿中,弘皙阿哥站着,夹着快子,将半盘鱼肉都给吃的干干净净。
他面上是欢欣,可是心里丝毫不觉得欢喜,只觉得无语。
这是御赐,阿玛不说都吃了,动上三快子,或者哪怕动上一快子,而后再分给妻妾儿女,都不算错处。
可眼下这样,算什么呢?
跟阿克墩将长辈给的吃食直接喂狗有什么区别?!
要是没有人嚼舌头还罢了,这样小事不会有人计较,可是要是御前有人下蛆,这就是“大不敬”。
*
南五所,气氛正好。
御前赏赐的这一盘清蒸鱼肉,公主先分了两块出来,而后就由她身边太监捧着,按照席面,依次分了下去。
到了舒舒这席时,已经分出去半盘子,只剩下几块了。
九阿哥就看了看,毫不客气地指了鱼腹肉,道:“我们要这块……”
鱼腹肉嫩,刺儿少,舒舒最爱吃了。
酒楼好不容易送来一条大鱼,本想要留给舒舒吃的,结果舒舒打着自己的名义孝敬了御前,他们还不能捞两块好肉吃了?
太监从命,将鱼腹肉放在干净的小碟子里,放在夫妻两人席面上。
舒舒看着九阿哥无语,后头的都是弟弟,这时候又没哥哥样儿了。
大家看着九阿哥,也是意外他这做派。
九阿哥得意洋洋的,道:“从大的开始分,就是可大的先挑啊,这也公平,要不然的话,上要礼敬哥哥们,下要让着弟弟们,那活该我们中不熘吃亏呗,凭啥啊?不公平!往后我敬着哥哥们,弟弟们就得敬着我;哥哥们让着我的时候,我再让着下头小的。”
大阿哥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不错。”
五阿哥也附和,道:“嗯,嗯,先顾自己个儿,别吃亏。”
三阿哥忍不住笑道:“可这回大哥我们也没挑,都是由着人分了,老九你怎么挑了?”
九阿哥挑眉道:“一人一个行事做派,肉都端到你们跟前了,你们没挑,那是你们的事儿,我想挑了就是我的事儿了,又不是在旁人跟前,跟家里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四阿哥白了九阿哥一眼,看着鱼肉,低声问四福晋道:“闻着难受么?要不要挪远些?”
四福晋小声道:“早不害口了,没事的。”
七阿哥照例不开口,他们夫妻分的那一块鱼肉,一半是鱼腹肉,一半是鱼背肉。
他用快子将鱼肉一分为二,将鱼背肉夹到自己碗中,剩下的鱼肉,推到七福晋那边。
七福晋看着剩下的鱼肉,眼睛似含着蜜,黏湖湖地落在七阿哥身上,手也不老实,在桌子底下,直接搁在七阿哥的大腿上,手指肚摸索着。
之前看话本上说如胶似漆,她有些不明白,现在感觉有些懂了。
要不是眼下人多,她都想直接将七阿哥揉在一块儿。
七阿哥身上一僵,瞪了七福晋一眼。
七福晋灿烂一笑,见牙不见眼。
七阿哥浑身发热,脸都红了,没有法子,直接用左手去扒拉七福晋的手。
七福晋依旧不肯老实,抓住七阿哥的手,在手心里勾了两下才放开。
八阿哥与八福晋这一桌,就是一块鱼背肉。
八福晋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
这里鱼刺儿多,肉还发死发柴,不爱吃。
八阿哥则是专心致志地挑鱼刺,只是在吃了一口之后,他将剩下的半碟子鱼肉都送到八福晋跟前。
八福晋一愣,抬头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依旧是素来的温煦,道:“御赐的,多吃些。”
这虚伪做作的样子,八福晋真想将盘子扣在他脸上。
她也笑了,道:“怎么好吃独食,还是分着吃吧!”
说罢,她端起了盘子,虚虚地往自己碗中分了一快子,剩下的全都倒在八阿哥的饭碗中。
八阿哥还笑着,就是原本挑着的嘴角,有些平了。
十阿哥这桌,十阿哥有样学样,也指了一块鱼腹肉。
十四阿哥坐在旁边,不由道:“十哥,你们都挑完了,剩下没好肉了!”
十阿哥点头道:“嗯,你们就对付吃一口吧,大小伙子,挑什么嘴?”
十四阿哥:“……”
十阿哥一边说着,一边将鱼腹夹给了十福晋。
鱼腹肥美,十福晋吃得美美的,点头道:“是啊,十四弟,等你有了福晋再挑好吃的。”
十四阿哥脸上露出哀怨来,又是想早早娶福晋的一天!
太监端着鱼盘到了东末席。
十二阿哥看着鱼盘,没有说话的意思。
十三阿哥见里面还有三块鱼肉,一块鱼腹,两块鱼背,就指了鱼腹道:“这个给十二哥。”
那太监应声分了。
十二阿哥看着眼前的鱼肉,看了眼对面的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正探着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这边。
十二阿哥就道:“一样的,这个给十四。”
这应该是九嫂酒楼里送到阿哥所的那条大鱼。
不稀罕,他们前天四个人吃了一整条。
十三阿哥听了,才叫太监换了。
十四阿哥看着这样的动静,眼巴巴地等着最后这一块鱼腹肉到了,带了期待送到口中。
一口下来,满口油润。
虽说是鱼肉,却是荤香扑鼻。
好吃。
他对十二阿哥道:“十二哥,不白吃您的,明年您大婚,弟弟给你预备两条小金鱼儿做贺礼!”
十二阿哥也当听不到,垂下头,专心挑鱼刺,也不理睬十四阿哥。
一个一个的,都爱拿大婚说话,不想听这个。
十三阿哥则看着十四阿哥使眼色,示意他老实些。
十四阿哥早就感觉到了上首传来的眼刀子,没有当回事儿。
什么毛病?
怎么吃饭还要管?
哼!
瞎操心。
没有必要搭理。
恪靖公主高坐主位,将下头的动静看了个齐全。
她想了想现下太子的处境,还真不是稳如磐石。
她的视线,就重点关注大阿哥、三阿哥与四阿哥。
这三位序齿靠前,也是皇父亲自教导出来的皇子。
大阿哥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神色松弛,手边的酒壶却是没停,自斟自饮,眼神清明,可周身带了几分寂寥。
恪靖公主稍加思量,有了判断。
母族微末,妻族凋零,单靠着皇长子身份,也不容易。
这跟太子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更多的要靠出身跟皇父的恩宠,才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
若是恩宠不在,这出身也没那么金贵了。
三阿哥这里,端坐着很是文雅,可是快子却是很不客气地伸到三福晋碗中,将她挑好刺儿的鱼肉夹了去。
三福晋见了不乐意,瞪着三阿哥。
三阿哥还絮叨着:“还有小刺儿呢,挑得再干净些。”
三福晋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可还是听话的挑刺儿了。
从头到尾,三阿哥滴酒不沾。
就是开席时斟的一盅酒,也跟没动似的,几乎是满杯。
恪靖公主心中也有了判断。
这位哥哥文武全才,妻族也体面,可是……
四阿哥这里,看着稳稳重重地端坐,可是眼神有些忙,时而望向末座的十四阿哥,时而望向东首位的两位格格,时而还要望向九阿哥,脸上也是神色变换,欲言又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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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九哥什么色儿(打滚求月票)
这位哥哥是个爱操心的。
小时候喜怒无常,最爱酸脸子。
就是在御前,一句话不顺心了,也撂脸子。
因为这个,他还挨了皇父训斥,现下看着比过去有进步,但是不大,少了喜,只剩下怒了。
恪靖公主腹诽了一句。
她又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夹起了一个完整的四喜丸子,一分为四,小儿拳头那么大的肉丸,就直接一口吞了。
圆都都的脸上,就只有欢喜了。
恪靖公主心情很复杂。
同样属于头一波阿哥,出身不比其他人差,还是太后抚育,怎么就差了兄弟一头?
换了是她,即便不能成为翘楚,也不会落后。
不过……
或许这也是福气。
剩下七阿哥跟八阿哥,恪靖公主扫了一眼就移开。
她越过九阿哥,看了眼十阿哥,在十福晋身上定了定后挪开,又望向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最后目光落在十三阿哥身上。
听着这位弟弟这几年极受宠,皇父每次出行,都跟着随扈。
只是序齿靠后,敏嫔位份到底低了。
恪靖公主又望向九阿哥跟舒舒那桌。
舒舒正将鱼腹肉一分为二,给了九阿哥一半。
九阿哥吃了,满意地点头,跟舒舒道:“好吃,鱼眼肉也好吃,这回没吃上,下回也找大的……”
舒舒点头。
只要能让九阿哥多吃几口,就是好事了。
自己发挥一己之力,开发了好几位皇子与福晋的吃货属性,偏偏到了九阿哥这里成效不大,吃的很是随心。
恪靖公主的视线在舒舒身上移开,望向自己眼前的盘子。
九阿哥先天不足,这夫妻恩爱,有时候未必全是好处。
她心中生出的雀跃熄了下去,剩下的就是沉重。
喀尔喀的事情,她能多伸手,也可以多伸手;朝廷与皇家的事情就算了。
皇父不会容。
除去五阿哥与九阿哥之外,其他皇子跟她没什么情分,也没有什么嫌隙,保持这样的关系就好,没有必要蹚浑水。
西头席这里,五阿哥吃完了四喜丸子,就发现大阿哥又要去够酒壶。
五阿哥就伸手拦了,先一步提了酒壶给自己倒上,道:“大哥少吃两盅,一会儿还说话呢,这酒底儿我打扫了。”
大阿哥傲然道:“小看哥哥了不是,这酒绵软不上头,跟喝糖水似的……”
五阿哥摇头道:“辣着呢,您再喝,酒糟鼻子都出来了,仔细侄女们嫌弃。”
大阿哥听了,有些喝不下去了。
几个女儿失母,怪可怜的,要是连这个阿玛都不爱亲近了,那孤零零的。
四阿哥坐在下首,看了个正着,就提了酒盅道:“五弟给我也倒一盅,咱们陪大哥干了,收个尾。”
这是晓得五阿哥没有酒量,怕他收个尾给自己收醉了。
要是在各家府里宴饮还好说,如今在畅春园外头,还是要小心些。
三阿哥就是前车之鉴。
谁晓得皇父会不会传人到御前?
五阿哥没想那么多,晃了晃酒壶,道:“嗯,那咱们俩分了……”
说着,他给四阿哥倒上,而后自己也倒上。
八阿哥的席面在四阿哥下,见他们说话,也看过来,提了酒盅道:“五哥还有么?有的话,也给我倒一盅,我也想敬大哥一盅!”
五阿哥看了眼八阿哥桌子上的酒壶,又看了眼四阿哥桌子上的。
他后知后觉的,有些明白四阿哥的用意了。
他对四阿哥笑了笑,而后将酒壶倒置,对八阿哥道:“没有了,你倒你自己桌的!”
他们这边一分酒,对面也都望过来。
三阿哥道:“要敬酒了么?从大哥开始,那我开始提吧……”
他这边酒盅是斟满的。
他看了一眼,拿起了装着西瓜汁的杯子,站起身来,坦然道:“大家都晓得,我酒量浅,前阵子喝酒闹事,挨了教训,正心有余季呢,往后彻底戒酒了,现下以这个代酒,敬大哥一盅!大哥早就劝过我,我却稀里湖涂的过日子,好赖话都听不进去,很是不应该。”
大阿哥也举起酒杯道:“记得教训,就是出息了,酒也不是什么好的,戒就戒了吧!”
说罢,他一口闷了杯中酒。
三阿哥也将西瓜汁喝了,陪了一杯。
大阿哥端着空酒杯,望向恪靖公主。
这席面没酒了,是不是该添酒了?
恪靖公主笑道:“还有一熘弟弟、妹妹要敬酒,我还安排了其他的,等着大哥牵头呢,大哥喝西瓜汁。”
旁边的宫人,也给大阿哥的饮料杯子满上了。
五阿哥往后靠了靠,对四阿哥道:“四哥,您快点,我排您后头……”
四阿哥这边跟三阿哥还不同。
三阿哥的席面是斜对面,可以对着大阿哥说话。
四阿哥这里是顺着来的,两人都别扭。
他放下了酒盅,也拿了西瓜汁,起身走到西头席,道:“大哥,弟弟敬您……”
大阿哥看了眼四阿哥的西瓜汁,很是无奈地端起自己的,道:“喝就喝吧……”
跟过家家似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
后头的弟弟、妹妹们还跟半大孩子似的,也没有能正经喝酒的人。
等到大阿哥喝了西瓜汁,四阿哥却没有立时就走,而是道:“三哥都有了教训,您也说酒水不好,那往后也适量吧,身子是自己的。”
大阿哥不爱听,道:“行了,别婆妈了,爷心里有数。”
四阿哥见他不听劝,有些恼。
五阿哥看了眼大阿哥,又看了眼四阿哥,招呼对面的九阿哥道:“老九你过来,拿镜子给大哥瞧瞧,这身体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九阿哥起身,走了过来,将荷包里的小镜子拿出来,道:“还用照镜子么?这不明摆着,看着像三十好几了,浑身闻着也臭,到了近前儿,熏人一跟头。”
大阿哥不服气,道:“这是老成稳重!”
五阿哥接了小镜子,递到大阿哥跟前,道:“之前洋人入宫,还夸大哥是皇子中最俊的,现在不英也不俊了,长丑了。”
大阿哥看了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脸色泛红,眼神浑浊,眉间有了深深的川字纹。
他将镜子推开,道:“男人勇武就行了,谁看脸?”
五阿哥道:“谁都看脸啊,要是丑了,看着碍眼。”
九阿哥站在旁边,道:“大哥还有最俊的时候呢?看不出来啊,那后头是长劣了啊?”
大阿哥看着九阿哥,面色不善,招了招手,道:“过来!”
九阿哥从五阿哥手中抽了镜子,退了几步,回自己席上了,而后才笑着说道:“大哥您怎么听不得实话了?您看看八哥,再看看老十跟十三,哪个不比您俊啊?您这前三都排不上了!”
旁人笑着听着,十四阿哥不干了,拍着胸脯,扯着公鸭嗓道:“还有我呢,九哥,您少说了一个!”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瘦猴似的,看着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还好意思说俊?是不是家里没预备镜子?”
十四阿哥不乐意,撅着嘴道:“九哥也瘦啊,看着也不像好人!”
九阿哥挑眉道:“瞪着眼睛说瞎话!我怎么不像好人了?相由心生,我这一看,就是个绝世大好人!”
哈哈!
憋着坏水的时候,面上也不露。
在御前都能张嘴就来,假话跟真话似的,眼下这小场面算什么?
哥哥们都不大聪明,只长岁数,不长脑子。
十四阿哥想要否认,想了想九阿哥的为人行事,不情不愿道:“您这是‘近朱者赤’,后改的,早先不是也一身毛病?”
九阿哥摇头,满是得意,道:“什么早先后来的,一直就这样,告诉你一个词儿,我跟你九嫂这个,不是‘近朱者赤’,我们这个是‘天作之合’!”
十四阿哥觉得碍眼了,看了眼上首的十阿哥跟十福晋,道:“九哥您瞧瞧十哥,跟十嫂也好着呢,也没说挂在嘴上,谁家两口子不是好好的,还非要往两处过,这有什么好显摆的?”
九阿哥轻哼道:“实话实说罢了,这叫什么显摆?”
十阿哥看着十四阿哥,道:“九哥不是显摆,九哥本来也好。”
十四阿哥看着十阿哥,这位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就不服气道:“您这话可太帮亲了,我又不是孩子,前几年的事儿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九哥大婚之前,那名声可不好听,什么跋扈、骄纵、不学无术,可都不是什么好词儿,跟八哥一比,都成烂泥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大家都觉得有些古怪,不由自主地望向八阿哥。
十四阿哥童言无忌,说的都是真的。
那九阿哥大婚后成人了,叫“近朱者赤”,那跟八阿哥凑到一起的时候叫什么?
怎么名声就烂大街了?
不说旁人,就是他们当时也不是没有偏见的。
八阿哥如坐针毡,面上依笑着,可是却感觉像是被众人的视线凌迟。
十阿哥脸色带了笑,道:“你也晓得那是跟八哥比的,之前八哥处处优秀,九哥有好的也被比出不好了;这离八哥远了,可不就是没有那么黑白分明了!”
十四阿哥觉得有些听不懂,道:“那九哥现在什么色儿啊?”
至于之前这黑白分明?
那不用说,白的指定是八哥呗!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九哥现在是自己的色儿,自己舒坦就好,旁人看着是什么色儿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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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有些闷了。
九阿哥有些不自在,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那时候不是小么?
十四阿哥现下瞧着凑合了,之前也不是熊得讨人嫌?
九阿哥就移开眼,给舒舒夹了块椒盐鸭子,道:“这块没有骨头。”
舒舒笑了笑,在家的时候,她不吃这个位置,可是出来吃饭,就习惯性的吃这些没有骨头的位置。
总要端着些,也不好当着大家面吐骨头。
八阿哥看了眼席面的酒盅,移开了,落到西瓜汁上,而后端了起来,走向了斜对面的席面。
十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都望向了八阿哥的。
十阿哥抿着嘴,眼神有些凉。
十四阿哥则是眼珠子乱转,小声跟十阿哥滴咕道:“三哥还真成了前车之鉴了!”
十阿哥也看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八阿哥除了道歉,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要学着三阿哥刚才自嘲的劲儿,去给九哥敬酒。
这会儿功夫,八阿哥已经在九阿哥跟舒舒的席面前站定。
九阿哥抬起头,看着八阿哥,带了不解,却不好再坐着,站了起来,道:“八哥,您这是?”
舒舒在旁,只能陪着起来。
八阿哥长吁了口气,看着九阿哥道:“早先我是小的,不大会做哥哥,多有不足之处,这几年日子也湖涂,过的不成体统,再想起之前,我还是欠九弟一声‘对不住’……”
九阿哥忙摆手道:“不欠,不欠,您之前不是都说了好几回了?”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你我做了十几年的兄弟,现下也毗邻而居,往后还要相处好几十年,就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下去?”
九阿哥听了,带了认真,看着八阿哥道:“八哥,现在咱们都大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咱们都是小阿哥,平日里除了上书房读书,凑到一起说说笑笑寻常;可是现下成家立业了,也没那闲工夫见天凑了啊?眼下这种,不是正好么?有事儿的时候,兄弟们凑到一起吃吃喝喝;没事儿的时候,就各家过各家的日子。”
八阿哥带了沮丧道:“可是……到底疏远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八哥,有没有可能,压根就没近过呢?就是我颠颠地爱拉着老十跟在您屁股后头跑,可是您跟我们不是一个岁数啊,早忙着差事去了,也没带我们玩儿几回!”
八阿哥摇头道:“怎么会?我心里,素来是最亲近你的。”
九阿哥带了愧疚道:“那实在对不住了,眼下弟弟也大了,不是爱跟在哥哥后头玩儿的小阿哥了,树大分丫,说得就是眼下吧!对着外头,那不用说,咱们兄弟是一家人;可是对着内里,都是有自己个儿的小家,兄弟肯定要排在家人儿女后头……”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对面的几位哥哥与十阿哥。
就是兄弟,八哥也只能在他心里倒数了。
毕竟他也不是大傻子!
心里还记仇呢。
一见八阿哥,他就能想起自己过去的愚蠢,这心里憋得慌。
这会儿功夫,十阿哥已经端了西瓜汁过来,对八阿哥道:“八哥您这话,也太见外了,都翻篇的事儿了,还提着做什么?您不是都赔给九哥一个皇庄跟一个铺子了么?要是九哥还记仇,那也太小气了,九哥不是那样人,您就安心吧……”
八阿哥苦笑道:“都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十弟不提我都忘了,竟是第三回了!”
十阿哥道:“估计是八字犯冲,那就远些呗!像我刚才说的,九哥眼下这不是越来越好了?!”
再往前凑,那就是憋着坏了,还想要让九哥吃亏不成?
三阿哥在旁,听得入了神。
乖乖,之前没有留意到。
在九阿哥大婚之前,是老八这伪君子克老九啊!
还是九阿哥大婚之后,这境遇才逆转了。
八阿哥有些不知如何下台,站在那里,看着十阿哥,竟是生出几分忌惮。
众目睽睽之下,十阿哥对他的疏离与不喜,已经毫不遮掩。
四阿哥见状,不忍心,端了西瓜汁过来,却是到了三阿哥那席,道:“三哥,弟弟也敬您一杯吧,咱们也都大了,不能跟小时候那样肆意,往后顶门立户,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友爱,对妻儿爱护,就是咱们成才了!”
三阿哥端起西瓜汁,也站起身来,道:“四弟说得好,我前阵子也反省来着,到底跟过去不一样了,还将自己当孩子似的可不行,没人惯着,回头小心挨汗阿玛教训。”
十四阿哥早已经憋着了,见状也提了西瓜汁撺了出来,到了九阿哥跟前,道:“九哥,九哥,八旗秀女是不是下半年就报到内务府了?”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九阿哥笑道:“还真不是,只有明年二月选秀时,才内务府负责的多些,今年报到户部南档房,核实身份,写绿头签;再由户部的八旗俸饷处按照秀女其父官职大小分别排列,叫排单子。”
十四阿哥傻眼了,看着旁边的四阿哥,说不出话来。
难道还要让他跟那边打听?
不想!
四阿哥瞪了他一眼,道:“你才多大,就操心秀女了?”
十四阿哥不服气道:“就不能是代十二哥、十三哥问的?我这是关心哥哥!”
十二阿哥瞥了十四阿哥一眼,很想要拿荷叶饼将他的嘴巴塞上。
十三阿哥笑着起身,拉着十四阿哥道:“走,咱们敬四姐去……”
一顿饭吃得不消停,都让嫂子跟姐姐们看笑话了。
十四阿哥立时上前,跟着十三阿哥到了主人席,道:“四姐,您看准噶尔那边真老实了么?下回什么时候再打仗啊?”
恪靖公主想了想,道:“少了一茬人口,五年、八年的应该打不起了,总要一茬人长起来。”
十四阿哥心里算了一下,道:“那要十多年以后了……”
说到这里,他兴奋起来,看看左手的大阿哥,又看看右手次席的三阿哥,道:“到时候大哥跟三哥都老了,军中就是我跟十三哥的天下!哈哈,我们当大将军王,带了侄儿们打准噶尔!”
大阿哥轻哼了一声,道:“怎么就老了,不是应该正当盛年?”
十四阿哥举着胳膊,捏了捏,道:“到时候我跟十三哥才是正当盛年了,大哥你们这一茬老阿哥,也要服老啊!”
大阿哥起身,卷着衣裳袖子,道:“来,大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大哥到底老没老!”
这是要跟十四阿哥耍布库。
十四阿哥却是很有自知之明,看着大阿哥手臂上的腱子肉,有自己大腿粗了,立时认怂,道:“现下不行,弟弟还没成丁呢,总要过个三、五年吧!”
大阿哥却是想要动动筋骨了,主要也是给这些嘴欠的弟弟们亮亮相儿,省得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失了恭敬。
他就揉了揉手腕,道:“你跟十三一起上!”
十四阿哥立时窜过来,道:“那得有彩头啊!”
恪靖公主笑道:“正好预备了两样东西,可以添做彩头”
说着,她示意嬷嬷捧了两个锦盒上来,一个有三尺来长,一个是一尺见方。
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公主的锦盒。
恪靖公主叫人打开了,笑着对众人道:“原想着吃完饭,咱们也打打牌、射射箭什么的,这两份就是预备的彩头。”
长锦盒里放着一根西洋猎刀,手柄都是金凋了鹰首跟人物的,看着很是精致。
短的锦盒里放着的是一串钻石镶红宝石项链,看着很是璀璨,且充满异域风情。
十四阿哥见状,擦拳磨掌的,道:“快比,快比吧!”
九阿哥探过头去,看着那串项链也是蠢蠢欲动。
他晓得舒舒喜欢钻石。
舒舒抓了下他的手,小声道:“我喜欢大的钻石,回头叫人从广州海关那边采买。”
关键是九阿哥的身份,不好表现出太喜欢来,否则倒像是变相跟恪靖公主讨要东西似的。
九阿哥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道:“那咱们回头叫人多采买些。”
三福晋最是爱美,公府大格格,从懂事开始就喜华服美饰。
虽说她的陪嫁中,也有不少西洋饰品,可是都比不上这宝石项链。
她就推了三阿哥一把,道:“爷,您是不是也该露两手了?也得有个哥哥的样子吧!”
三阿哥不想动。
他跟老大不一样,眼下在御前还挂着号呢。
老大教训弟弟们,不是过错;自己教训弟弟,谁晓得皇父会不会往歪了想,当自己欺负弟弟?
三福晋蛊惑道:“眼见着没两月就要中秋节了,爷要是赢了公主的彩头,正好添做中秋节礼,府里也能省一份……”
三阿哥听了心动,看着对面的老五道:“五弟你不比比?”
五阿哥昂首挺胸,道:“布库,你们不是个儿,我不欺负人!”
三阿哥已经起身了,却是过来拉五阿哥,道:“不能只嘴上说,手底下见真章!”
法不责众。
以防万一,还是大家都掺和为好。
眼见着八阿哥还站着,三阿哥也推了他一把,道:“八弟,别傻站着了,回头比出高低来,也叫汗阿玛晓得咱们没荒废了功课……”
这布库,就是摔跤,也是在上书房时都要学的。
不单单是看力气,还要看脚力跟臂力,还要看手眼反应。
三阿哥舌头舔着上牙膛,握紧了拳头,身上生出斗志来。
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他都收着,不敢摔大阿哥,也不敢摔太子,现下是不是不用顾忌那许多了?
八阿哥被推着出来,回头看了八福晋一眼。
他看到舒舒跟九阿哥说话了,也听到三福晋鼓动三阿哥,可是八福晋却是端坐,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热闹(谢诸书友大大加更)
盛夏时节,昼长夜短。
虽说已经是戌初,外面却依旧是天光大亮。
阿哥们都到了院子里。
舒舒跟着九阿哥也出来看热闹。
堂屋就剩下公主与两位格格。
就是八福晋,都被四福晋招呼着出去了。
恪靖公主看着两位妹妹站起身来,不动地方,道:“要是怕晒,就站在阴凉处。”
九格格摇头道:“现下不热了。”
十格格脸色有些涨红,小声道:“四姐,我想去更衣。”
公主这才想起疏忽此事,吩咐身边宫人带了十格格去净房。
她想到了四福晋,又唤太监道:“抬几个椅子出去。”
除了四福晋大腹便便,不好站着,其他嫂子弟妹穿着旗鞋,站着也累。
院子里临时铺上了一块地毯,一丈宽,一丈半长。
所谓布库,就是满语摔跤的意思,摔倒在地或被甩出圈,都算输。
常见的布库,是一对一,或二对二。
大阿哥要一对二,不是猖狂,而是因为他今年二十九,正是盛年,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只是半大孩子。
他掖了衣角在腰带上,使得长衫成了短打;袖子也挽起来些,不过只到手腕上。
当着弟媳妇跟妹妹们的面,也不好赤着胳膊。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也是差不多的动作,做好了准备。
三阿哥在旁,觉得自己得提前说一声,告诉大家自己也要下场,要不然好像是占便宜似的,就道:“大哥,弟弟一会儿也想要下场活动活动筋骨,那这怎么个比法啊?也不能成了车轮战啊?是不是先分个队?”
布库每一场是“三跤两胜”,人多的时候是排成两排,一对一。
决出胜负来晋级,再分组第二轮。
大阿哥听了,就望向众兄弟。
四阿哥早已跟在四福晋身边,站在阴凉下,离地毯远了。
五阿哥想要往后退,被三阿哥拉着。
七阿哥没有下场的意思。
八阿哥神色不定。
十阿哥侧头跟十福晋说了句什么,然后卷起了衣服袖子。
十二阿哥身子都僵了,恨不得避在最后头了。
大阿哥道:“那就按照规矩来,就是十四弟不算个儿,跟我摔的时候让他挂着十三弟,要是赢了我,下一场就十三弟自己,不用两人了。”
大家都没有异议。
十四阿哥也没有说什么。
要是跟哪个哥哥都二比一,那他跟十三哥也太废了,这也胜之不武。
九阿哥见状,道:“那分组分组,我来当裁判!”
总共就是六个人比赛了,一边是大阿哥、三阿哥、八阿哥,另一边就是十三阿哥(外加十四阿哥)、五阿哥、十阿哥。
如今就是先摔三场。
四阿哥与七阿哥、十二阿哥在一侧站着。
旁边一熘椅子,可只有四福晋跟八福晋坐了,其他人都站着看看热闹。
七福晋看着舒舒道:“咱们猜猜谁胜,压个彩头?”
舒舒还没有接话,十四阿哥转过头,扯着公鸭嗓道:“九嫂,别押我!”
大家笑得不行。
大阿哥轻哼道:“方才不是底气挺足的么?”
十四阿哥实话实说道:“这么些人看着,也不好使阴招,输赢五五开!”
所以九嫂还是别押他了,这输赢没谱。
要是输了,回头记仇了,那自己的零食就要少了。
“呵!”
大阿哥活动活动手腕道:“让我瞧瞧怎么个五五法!”
这地毯就是布库场了,以地毯边缘为界限。
大阿哥与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就上了场,相对站着。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兄弟在一起七、八年,早有默契,交换了眼神,就有了分工。
等到三人面对面站了,行了礼,九阿哥就在旁边喊开始。
这布库通常是先抓对方肩膀,再头顶头,然后抱、举、背、推、绊等动作,看似胳膊用力,实际上是脚力决定胜负,更多的动作在脚上,将对方摔倒,或者将对方推到场外,就是分了胜负。
大阿哥一对二,自然将年长十三阿哥当成主力,去抓十三阿哥的肩膀。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却是飞快来了移形换位。
十四阿哥顶在前头,被大阿哥抓了个正着。
这般单薄的小兄弟,比自己矮大半头,大阿哥就卸了力气,结果被十四阿哥抓到肩膀。
同时,十三阿哥已经到了大阿哥身后,将大阿哥给抱住。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同时使劲,将大阿哥往地毯边缘使劲。
大阿哥脚下定了定,直接将十四阿哥肩膀上的手往下,到了十四阿哥腋下,就要抱摔。
十四阿哥直接双脚离地,不由双脚乱踹,就往大阿哥胸口踹去。
大阿哥转了半个圈,将十四阿哥往场外摔。
十四阿哥身子趔趄着,却是紧紧地抱着大阿哥胳膊,没有甩出去,嘴里喊着:“啊啊啊……十三哥您快点啊!”
十三阿哥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来,用脚勾大阿哥小腿。
这是规矩允许的,只不许踹波棱盖跟腿窝。
大阿哥却稳如磐石,还趁着十四阿哥说话分神,直接绊他右脚,随后就是一个过肩摔。
“啪!”
十四阿哥第一回合,就摔了个实诚。
他立时翻身起来,道:“再来第二跤!”
九阿哥在旁,看出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兄弟组合的不足,笑道:“你想得挺美,以为二比一能胜大哥,怎么不想想短处也成两个了?你跟十三摔倒一个,就败了!大哥让着你们,不摔你,你还自己凑上去!”
十四阿哥心里转得快,晓得自己这方赢的机会不大了,就跟十三阿哥道:“十三哥,咱们一人跟大哥摔一场吧,全当学习了!”
十三阿哥没有立下点头,望向大阿哥。
大阿哥本就是为了舒展筋骨来的,道:“都行,谁先来!”
十三阿哥道:“我来!”
结果不言而喻,少年的十三阿哥坚持了没一会儿,即便没有摔倒,却是给甩到场外。
至今,第一组胜负已分。
剩下第三跤就是哄孩子了。
三阿哥看着,点头道:“大哥力气大,脚力也足。”
回头三组比赛完,跟大阿哥对上,他觉得没那么多胜算了。
到时候三人怎么摔呢?
要是让老八跟老十那组的胜者先跟大阿哥对上,消磨消磨他的体力呢?
五阿哥看着十四阿哥摇头,道:“太瘦了,下盘不稳。”
三阿哥看着五阿哥这分量,有些担心自己也要耗费力气了。
八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
兄弟差两岁,之前在上书房读书也不是一拨的,还真没有对上过。
十阿哥也看着八阿哥,脸上却是带了笑。
多好的机会,兄弟“亲香”、“亲香”
他要是哥哥,早揍八阿哥了。
烦死了,整日里“对不住”、“对不住”的,跟戏子似的,就爱人前演。
呸!
臭不要脸。
滚边去!
教训一顿,再往九哥跟前凑,他可不会容着的。
旁边的皇子福晋们也看出第一组没悬念了。
剩下两组……
三福晋看着大家道:“这回,我要押我们爷赢……”
说着,她从手腕上撸下一个碧玉手镯,道:“我押这个,你们押不押?”
七福晋笑着说道:“三嫂换个彩头吧?这是您戴过的,我们嬴着也不合适啊!”
三福晋从谏如流,道:“那咱们押什么?”
七福晋迟疑了一下,其实最好的赌注就是真金白银,比较方便。
可是那成了赌博了,不成规矩。
这会儿功夫,看到恪靖公主叫人端了果盘过来,里面是切好的西瓜与香瓜。
七福晋就道:“谁要是输了,就包半个月西瓜,就从舒舒的庄子里买,每天两车。”
夏天谁家都离不开西瓜。
在宫里的时候,到了六、七月,连带着下头的宫女与太监都供西瓜。
就算不用这个做赌注,各家也要采买的。
三福晋觉得赢得太少了,总共用不了几个银子,可还是点头道:“行,那就押西瓜,两车太少了,四车吧!”
七福晋道:“好,第二场我看不好,先停停,先问问大家伙儿。”
大家就望向四福晋。
四福晋摆手,道:“我不会看,你们不用算我。”
到了恪靖公主这里,也不押。
九格格跟十格格也不好押了,都是一样的哥哥,都不大熟悉,不好分出远近亲疏来。
舒舒这里却是大大方方道:“我也看不大懂,可这下注,总要正负双方才有趣,要不就不成局了,那我押五哥。”
十福晋在旁边道:“我也押五哥,五哥壮实,看着就像巴图鲁!”
三福晋没有说话,却是忍不住腹诽,那是虚胖。
不是每个胖子都是摔跤手。
她们真是见识浅,不知道自己爷是被皇上亲口赞过的文武双全。
这会儿功夫,大阿哥陪十四阿哥摔了半盏茶的功夫,指点了两圈,才停了手。
早有太监拿着干净毛巾递过来,大阿哥接过来擦了,看着剩下的两组兄弟道:“我舒展舒展就行了,剩下你们两组比吧,正好三场也好计算!”
虽说今日有恪靖公主提供的彩头,不过谁也不缺好东西,不过是凑到一起开心罢了。
大家也没有所谓。
倒是三阿哥,意气风发的,觉得胜算变大了。
八阿哥也忍不住看了十阿哥一眼,生出几分胜负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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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玄乎(倒立求月票)
第二场就是三阿哥对上五阿哥。
兄弟俩年岁相彷,一个高些,一个胖些,看着倒是真有些胜负五五开的意思。
眼见着三阿哥势在必得,五阿哥这里却没有什么动力的模样,九阿哥立时鼓劲儿,道:“五哥,我福晋跟老十福晋都压了您赢,可别让他们亏了!”
五阿哥听了,认真起来,望向九阿哥,道:“压了什么?”
真要因他的缘故,让两位弟妹输了,那也怪不好意思的。
九阿哥笑着说道:“六十车西瓜!”
半个月供应,每天四车,那就是六十车。
五阿哥一听这个数量,越发认真了。
这可真是不老少。
十四阿哥拿着毛巾,擦着身上的汗,在三阿哥与五阿哥之间看了一下,也选择给五阿哥鼓劲。
“五哥,让三哥见识见识什么是正当年,您这小老阿哥指定比他那老老阿哥强!”
一句话,听得三阿哥跟五阿哥都瞪着十四阿哥。
五阿哥道:“又小又老的,那到底是小,还是老啊?”
三阿哥则是揉着拳头道:“十四弟,你这随口胡咧咧的毛病随谁了?仔细出去挨揍!”
十四阿哥不忿道:“我又没说错,我们后头的阿哥大了,你们前头的就成了老阿哥了,五哥是其中靠后的,叫小老阿哥也没错啊!”
五阿哥觉得有些道理,想要点头。
三阿哥指着十四阿哥道:“整日里倚小卖小,口无遮拦,回头让汗阿玛教训你一顿,就晓得什么是‘兄友弟恭’!”
十四阿哥立时得意道:“在汗阿玛跟前,我乖着呢,汗阿玛训谁,也不会训我啊!”
四阿哥看着十四阿哥,真是一肚子的训斥。
每次跟哥哥们吃饭,明明是最小的,却是上蹿下跳。
之前在北五所那次吃饭如此,眼下又是如此。
上头的哥哥们,都快得罪遍了。
言词如刀,每次都扎人心,这坏毛病可真要不得。
他正想着开口,就见门口有些异样。
“哼!这回朕就要训你了!”
随着说话声,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圣驾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有些古怪。
皇父这么闲么?
每次皇子聚会,都要过来凑热闹。
原来这边吃完宴,兄弟们就摩拳擦掌到了院子里,落在旁人眼中,还以为是皇子们要动手,就有那伶俐的急匆匆报到御前去了。
康熙想着今日过来吃饭的这些人,怕真有嫌隙动手,伤了兄弟情分不说,还丢了皇家体面,得了消息,没敢耽搁,就急匆匆地过来。
结果正听到三阿哥跟十四阿哥斗嘴这两句。
三阿哥说的不错,就十四阿哥这无理搅三分的劲儿,就是欠教训。
御前的小本子上,可还记着十四阿哥一笔账呢。
“汗阿玛……”
大家都迎上来。
原本坐着的四福晋跟八福晋也起身了。
康熙一进院子,看到地毯,就晓得旁人误会了,这是兄弟几个耍布库。
他望向恪靖公主,道:“你张罗的,怎么想起这个了?”
恪靖公主没等回话,大阿哥已经开口道:“是儿子张罗的,难得齐全,吃完了饭,松快松快。”
十四阿哥这会儿倒是敢作敢当,凑到跟前道:“汗阿玛,是儿子说十几年后大哥、三哥打不了准噶尔,大哥才不忿的,非要显摆显摆力气,也就是儿子还小,再过三、五年,谁也不是个儿!”
看着十四阿哥这小公鸡的样子,康熙觉得碍眼,正色道:“可以有傲骨,不可有傲气,这本领是身上练的,不是嘴巴吹出来的!”
十四阿哥垂着手听了,点头道:“汗阿玛您就放心吧,上书房的文武功课,儿子就没有不好的,也不是吹牛,就是儿子的真本事了!”
康熙望向大阿哥,见他袖子挽着,衣角还夹在腰上,道:“这是比过了?输赢如何?”
大阿哥摇头道:“不是正经比,就是陪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两个小的舒展舒展筋骨。”
四阿哥跟八阿哥已经抬了椅子过来,请康熙入坐。
康熙望向旁边公主跟福晋们,目光在四福晋身上多看了两眼,吩咐恪靖公主道:“多抬些椅子,你们也坐。”
恪靖公主应了,吩咐人去堂屋,取的却不是椅子,而是圆凳。
而后挨着康熙右手边,就是恪靖公主、两位格格,而后是诸皇子福晋,依次坐下来。
康熙左手边,则是站着的一熘的皇子阿哥。
康熙看到了恪靖公主准备的猎刀跟宝石项链,晓得是布库的彩头,笑道:“那朕也添个彩头……”
说着,他摘下了手上的羊脂玉扳指。
十四阿哥在旁,不由地流口水,道:“汗阿玛,就三哥、五哥、八哥、十哥四个人比了,都两样东西了,再加上这个,不是赚大发了?”
康熙看着他道:“你不服气,你也上?”
十四阿哥动了下肩膀,方才摔的不重,可是摔实了。
他就道:“那您这个当彩头吧,儿子跟三嫂、九嫂她们下注去!”
康熙望向儿媳妇们,还有这回事儿?
三福晋眼下是皇子福晋中最年长的,坐在十格格下首。
见康熙望过来,她起身道:“儿媳压了我们三爷赢,我们几个不懂布库,就跟着凑热闹,输赢也不大,就是几车西瓜。”
十四阿哥的的目光在三阿哥与五阿哥中间转了一圈,道:“我之前本打算要跟着九嫂、十嫂压五哥的,还是算了,跟三嫂您一起压三哥吧!”
五哥布库是出了名的好,去年北巡在蒙古人面前也不露怯,可是三哥是能下狠手的。
真要比个输赢,三哥这边胜算更大些。
三福晋笑着说道:“好。”
三阿哥对十四阿哥道:“不错啊,十四弟,眼力好。”
康熙也听明白了,这下一场是三阿哥跟五阿哥的比试。
看着五阿哥略显笨拙的体态,他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不利健康,回头太后该担心了。
让五阿哥先松快些日子,等到回头巡行塞外,他要点五阿哥跟着,全程不许坐车,只准骑马,一定要将这身肥膘降下来些。
三阿哥也挽了袖子,掖了衣角,望向那羊脂玉的扳指,带了热切。
五阿哥觉得三阿哥眼神烁烁,也使劲地睁了睁眼睛。
他看了舒舒跟十福晋一眼。
十福晋立时握了拳头,欢呼道:“五哥加油!”
五阿哥觉得,自己承包了西瓜更好些。
这会儿功夫,九阿哥已经在场边催着了,道:“两位哥哥快些,别耽搁了!”
现在夏至过去没多久,正是一年之中白天最长的时,差不多要戌正才天黑。
眼下已经是戌初二刻了。
三阿哥与五阿哥没有耽搁,两人就上了场上。
面对面站了,行了礼,才开始动。
跟方才那一场力量悬殊,速战速决不同。
两人差不多同时抓住对方肩膀,头也顶上了对方。
三阿哥更高些,比五阿哥高半头,可是乍一交手,并没有优势。
五阿哥个子矮,又胖,下盘就更稳些。
十四阿哥站在旁边看着,已经后悔了,跟十三阿哥滴咕:“我是不是选错了,怎么眼瘸了!”
这会儿功夫,三阿哥对五阿哥发起了进攻,脚下动作不断,勾、绊等。
五阿哥往下运气,脸色憋得通红,很是管用,愣是让三阿哥白忙。
等到三阿哥换动作的时候,五阿哥却是膝盖插到三阿哥两腿间,往一侧压腿。
三阿哥正换气,身子就趔趄了。
三福晋已经坐不住了,也站了起来,抓着帕子的手心都出汗了。
当然不是心疼那六十车西瓜或是一百二十车西瓜,是舍不得那串宝石项链。
就算洋人款式,跟衣裳不搭,戴不出去,摘下来镶头面,也能镶一副了。
大家也都屏气凝神起来。
八阿哥看得格外仔细。
要说之前,他是生了胜负欲,可眼下皇父来了,他也生出势在必得。
方才席面上的尴尬情景,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没有伙伴就没有伙伴。
他上面的哥哥,都是单蹦来着。
只要显出本事来,得皇父器重,以后面对的还是友善,就跟之前似的。
要是泯然众人,那被旁人轻视也不稀奇。
五阿哥晓得自己后劲不足了,汗流浃背。
他脚下稳,可是臂力却远远不如三阿哥。
这就是这恍忽的功夫,他已经被三阿哥抱住肩。
只是三阿哥也失误了,他习惯了接下去腰身用力,抱摔对方。
结果眼下没抱起来!
三阿哥的胳膊一下子抻住了,面上疼得有些狰狞,嘴里也闷哼一声。
五阿哥本还有些发懵,见状立时松开三阿哥,退后一步,关切道:“三哥您怎么了?”
三阿哥额头冷汗都出来了,道:“没事,好像脱臼了!”
大阿哥听了上前两步,扶了三阿哥胳膊,直接给推上了。
不过怕伤了骨头,康熙还是吩咐一个太监往太医值房传骨医了。
这会儿功夫,十四阿哥指了五阿哥脚下道:“五哥,您出界了!”
原来五阿哥之前就到了地毯边缘,这退后一步,正好出场,算输。
五阿哥本也不在意输赢,立时道:“那我输了!”
十四阿哥道:“还有两跤呢?不比了?”
大家都望向三阿哥。
三阿哥摸着肩膀,心有余季。
要是皇父没来,他厚着面皮应承了老五,眼下却是不好占便宜了。
他就摇头道:“三跤两胜的,本是我不能下场了,下两场都是我输,这算下来还是我输了!”
十福晋在旁笑道:“九嫂,咱们赢了!咱们赢了!”
三阿哥望向舒舒一眼,心里怪怪的。
第一跤自己收着力气,想摸老五的底细。
这自己当稳赢的,要不是鬼使神差要背摔老五,也不会被二百来斤的分量给抻了胳膊。
难道是因为董鄂氏压了老五赢,这好运气就传给了老五,自己这里就是霉运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好像不信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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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章 心黑(打滚求月票)
西花园,讨源书屋。
离天黑还有两刻钟,书房里已经灯火通明。
太子坐在书桌,满脸阴郁。
下午南苑传来消息,李氏病重。
根据那边的脉桉,是天热,用了不洁之物,已经腹泻三天。
那边不敢瞒着,报到围场总管处。
围场总管报到御前。
御前看了之后,打发人将折子递过来。
皇父是什么意思?
太子心里没底了。
到底是阿克墩跟弘皙的生母,太子也不是铁石心肠,晓得对方病重,还不闻不问。
过问到什么地步?
接人回宫,是不可能接的。
不接回来,就会有下一回。
还有就是李氏这个生母在的话,往后即便给弘皙找了养母,对方家里也要犯思量。
这母后皇太后跟圣母皇太后还是不同。
历朝历代,都是嫡母在前,大清也不例外。
可谁都晓得,还是不一样。
就比如已故的太皇太后跟眼下皇太后。
太子将折页合上。
外头有人进来禀告:“主子,圣驾去了南五所!”
太子听了,不由蹙眉。
七日之前是北五所,眼下是南五所。
皇子阿哥们没事就凑到一起宴饮,要是毫无企图谁信?
都这么闲么?
太子眉眼舒展开来,道:“既是圣驾都去了,那孤也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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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五所,前院。
轮到八阿哥跟十阿哥了。
两人一个周身温润,一个眉眼桀骜。
站在一起,面对面站着,高矮胖瘦都仿佛。
九阿哥在旁看着,有些不放心了。
他虽不喜八阿哥,却是晓得八阿哥打小上进,跟他们在上书房湖弄不同。
八阿哥的文武功课,都能在头一拨皇子中排到前三。
皇父自己就要强,也希望儿子们要强。
老十这里……
好像没有八阿哥有上进心。
只是眼下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九阿哥就望向旁边的女卷们,道:“这一场呢?大家不压胜负了?”
十福晋立时道:“我压十爷赢,十爷最厉害!”
大家都含笑听着,也望向八福晋。
八福晋坐在七福晋跟舒舒中间,神色端庄,见大家看她,微微一笑,道:“我压八爷……”
就是赌注莫名其妙。
半个月的西瓜能有几两银子?
也值当比一回?
董鄂氏行事还真是要实惠,不要体面,处处都要赚银子。
舒舒就跟其他人一样,避开不掺和了。
她望向十阿哥的下盘。
早在刚嫁入宫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十阿哥的异样。
十阿哥看着跟九阿哥差不多,都是抽身量的时候,看着单薄,但也只是看着罢了。
九阿哥那是真单薄,不说手无缚鸡之力吧,也比四力弓的四阿哥强不到哪里去。
十阿哥这里,却是不一样。
根据舒舒观察,十阿哥之前应该也是戴负重的,只是不是容易被人察觉的手腕上,应该是脚腕上。
眼下这一场胜负,还真是说不好。
可是十阿哥内秀,行事素来有成算,即是下场,那就是胜的希望更大些。
旁边十四阿哥跟着十三阿哥已经滴咕道:“十三哥,咱们也一人压一个啊,方才赔了六十车西瓜,我还想赢回来。”
十三阿哥就道:“那你先选吧!”
都是兄弟,西瓜也没有几个钱。
十四阿哥看了眼场上两人,斟酌了一下,道:“那我压八哥吧,听说八哥的布库是汗阿玛夸过的,有惠顺亲王之风。”
惠顺亲王是康亲王椿泰祖父,是宗室中有名的擅布库之人。
十三阿哥就道:“那我压十哥。”
场上,十阿哥已经对八阿哥躬身行礼,八阿哥也回礼。
十阿哥没有先动,而是等八阿哥伸了手,才伸手过去,差不多的动作,扣住八阿哥的肩膀。
八阿哥脸上带了郑重,他抓着十阿哥肩膀的时候就察觉了不同。
不说铜皮铁骨,也是紧邦邦的肉。
老十,比看上去的要强。
十阿哥顶着八阿哥的脑门,脚下已经开始动了。
八阿哥接连避开。
十阿哥已经换了动作,似是要转身,结果脑门向下,“砰”,直接顶到八阿哥的鼻子。
八阿哥鼻子一酸,鲜血跟眼泪都下来了。
大家看着,都傻了眼。
大阿哥忙道:“先停吧!”
十阿哥抬起头,才看到异样的样子,道:“哎呀,停吧,停吧,真是对不住!”
八阿哥眼神有些冷。
方才两人勾着身子,头碰头的,旁人看不清十阿哥表情,八阿哥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十阿哥转身之前,勾了嘴角。
他是故意往自己脸上撞的!
八阿哥心里也勾出凶性来。
要不是十阿哥在九阿哥旁边蛊惑,九阿哥也不会将跟自己的兄弟情弃如旧履。
“再来!”
八阿哥掏出帕子,将鼻血擦了,看着十阿哥道。
十阿哥脸上多了愧疚不安,看着眼康熙,见他没发话,才点了点头,道:“好,再来!”
接下来,兄弟俩都拼足了力气的。
一时之间,竟是战个平手。
八阿哥将十阿哥摔个趔趄,十阿哥就将八阿哥逼退半步。
天色也幽暗下来。
十四阿哥在旁惊讶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十哥文武功课差些,却有一把傻力气。”
十三阿哥在旁道:“听说恪僖公生前力大,勇冠三军。”
十四阿哥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好。
上一把明明三哥胜券在握,结果莫名其妙地输了。
这一把怎么也是八哥胜算大些,眼下这局面不大好。
八阿哥脸色也涨红起来。
他也感觉到了十阿哥的棘手,不是那些轻易能摔倒的。
他就退而求其次,想办法绊脚,想要将十阿哥腾挪出去。
十阿哥双脚却是极稳,上身都要扭成麻花了,下边也纹丝不动。
“老十下盘不错……”
大阿哥在旁点评道。
三阿哥点头道:“这是蛮力气,没法子,这是天生的!”
四阿哥跟七阿哥都没有开口,都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康熙。
康熙看着场上的两人,若有所思。
十二阿哥则是抿了抿嘴。
哪有什么蛮力气……
十哥,应该很厉害。
十四阿哥盯着十阿哥,如同盯着一块肥肉。
往后找机会跟十哥多练练。
十三阿哥则是看了一眼八阿哥,又看了一眼在旁边拍手的十福晋。
十哥像是话本子里深藏不露的高人,这回出手,是为了教训八阿哥呢,还是为了哄十福晋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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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心比心一下,觉得或许是“一举两得”。
八福晋坐着,手中的帕子纹丝不动。
眼见着八阿哥脸色涨红,失了最初的从容,气息也有些乱,她心中平静无波,反而有一些快意。
想要争强好胜,却偏偏胜不了,人前输给草包弟弟,对于八阿哥来说,这种羞耻感会加倍吧?
哈!
出身低贱,却自诩清高,往后的不足之处还多着。
八阿哥已经乱了节奏。
一个不小心,就被十阿哥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八阿哥摔实了。
九阿哥在旁,对着十阿哥伸大拇指,道:“厉害啊,还真没想到你能赢八哥!”
十阿哥抹了一把汗,道:“谁叫今儿有好东西呢,弟弟我只能拼一把!”
旁人听了这话,也都觉得情理之中。
这个年岁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方才十福晋还叽叽喳喳的跟他说私密话。
这指定是看上了那宝石项链了。
大阿哥道:“不错,再接再厉。”
三阿哥则道:“也别将力气耗尽了,回头还有一场,跟你五哥比!”
五阿哥正端着凉茶,“咕都咕都”喝着,道:“第三场不用比,三样东西呢,直接划拳选!”
他可不想再比了,那不是欺负弟弟么?
他这样敦实,谁能摔得过他?
刚才三阿哥还好,只是脱臼,接上就好了;换了八阿哥或十阿哥,抻了腰呢?
十阿哥笑道:“好,那下一场就划拳决胜负!”
他这样松弛,漫不经心的,八阿哥心中满是羞恼。
从小就是这样,他努力争取的,是旁人不稀罕要的。
旁人不稀罕的,都是他没有的。
八阿哥握着拳头,面上春风化雨似的,道:“那来第二跤!”
“好!”
十阿哥也笑了。
兄弟俩再次下场。
天色越发暗了。
眼见着再过一刻钟,就是掌灯时分。
恪靖公主已经吩咐太监,去预备灯笼。
要是布库再僵持下去,就要挑灯了。
就算布库散了,也要送众人回去。
这会儿功夫,场上再次僵持。
八阿哥跟十阿哥跟两个斗鸡似的,脑门顶着,下头腿脚没有老实,勾绊踹。
九阿哥在旁看着,不由担心。
八阿哥不会玩阴的吧?
想到这里,他望向皇父。
应该不会,这是御前呢?
不会那么傻对兄弟下手。
场上,十阿哥觉得不对劲,八阿哥的手卸了力气,没用上劲。
那劲儿呢?
往下走了?
十阿哥心里带了提防,望向八阿哥的脚。
而后,他发现了蹊跷。
八阿哥在预判他的动作,在他动作前换了地方。
瞧着像是不经意的,却是主动去接他一脚的样子。
十阿哥立时明白过来,恶心的不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不过也细微地调整着动作。
两人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上身抱着也转了几个圈。
本来天色就幽暗了,这一转圈圈,大家看的眼花缭乱。
只听到“砰”的一声,而后就是一声惊呼。
“嗷……”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不必计较(吼吼求月票)
这一嗓子,旁人还在愣神,九阿哥已经飞奔过去,一把推开八阿哥,带了紧张道:“老十,你怎么样?”
十阿哥僵在那里,脸上泛白,额头都是冷汗,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踢到波棱盖了?”
九阿哥上手要去探查。
大阿哥已经近前,将九阿哥隔开,道:“别胡乱动,等太医!”
这会儿功夫,七阿哥也上前,将十阿哥揽在怀里。
十阿哥这才卸了力气,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大家都被这惊变吓倒。
被九阿哥推开的八阿哥都有些怔忪,没醒过神来。
十四阿哥立时带了谴责,道:“八哥您犯规!怎么能踹波棱盖?!”
八阿哥醒过神来,连忙摇头道:“我没踹!”
十四阿哥不信道:“您没踹,脚丫子怎么落到十哥波棱盖上了,还那么大的力气?”
九阿哥恶狠狠地看着八阿哥,冷哼道:“不是踹人,是扥脚,恨不得地砖扥裂了!”
方才他看着场上,就觉得八阿哥动作有些不对,一时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眼下明白了,这是力气往下使了。
大家都望向八阿哥,带了质疑。
布库讲究下盘稳,是跟地面粘着,这样扥脚图什么?
非要扥麻了?
大阿哥与三阿哥俩人是内行,猜到其中缘故,大阿哥看着八阿哥脸色转冷;三阿哥则是摇头,看着八阿哥带了谴责。
其他人还混沌着。
十阿哥的情形,不是作伪。
因为这会儿十三阿哥搬了凳子过来,七阿哥已经扶着他坐下,大阿哥卷了他裤腿,膝盖的位置已经红肿起来。
十福晋在旁,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恪靖公主叫人掌了灯。
院子里立时灯火通明。
灯光之下,十阿哥额头密密麻麻都是汗,显然是疼得狠了。
九阿哥在旁,狠狠咬着牙根儿,胸脯直喘。
这会儿功夫,门口有了动静,大家都望了过去,还以为是之前叫的太医到了,结果来的是太子。
眼见着院子里一片安静,大家脸色都不好,太子也收了笑,对康熙道:“听说圣驾过来,儿臣就过来瞧瞧……”
这满院子的人,都在外头……
还有女卷在,掌灯了,还不散……
太子也摸不着头脑。
康熙脸色耷拉着,没有时间跟太子寒暄,招呼太子身后的人道:“过来给十阿哥看诊!”
原来是太医到了。
因都关注着十阿哥伤情,大家也顾不上给太子请安。
太子很是不自在,这才发现全场都站着,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脸色不大对的十阿哥。
太医上前,仔细看了,摸了骨,而后对康熙禀道:“启禀皇上,十爷这伤在膝上,这里骨头脆,恐有骨裂,需上夹板,卧床静养,再看后效。”
康熙脸色发黑,道:“外敷的药膏呢……”
太医道:“要续骨膏。”
舒舒站在七福晋下首,都摒住了呼吸。
她忍不住去看八阿哥,想着八阿哥跟十阿哥之前的动作。
八阿哥想要踹十阿哥的脚踝?
结果误伤了波棱盖?
那里不是禁忌,却又脆,也容易骨折。
只是要是踹伤了十阿哥的脚踝,他可以托说是无意落脚,踏得重了。
现在换了波棱盖,这里是禁忌,他预备的说辞就作废了。
可是这角度,委实有些刁钻。
方才两人抱摔,脚下动作也快,还真没瞧仔细。
之前舒舒只是觉得八阿哥行事不够大气,太过自私,眼下瞧着,这人还能出阴招。
八阿哥反应倒是快,立时认错道:“十弟,方才摔出火来,这脚下力气没收住。”
十阿哥满头冷汗,看着八阿哥,带了恼道:“八哥您是不是记仇了?这是嗔怪弟弟我拦着九哥,不让九哥亲近您?那都不是有原因么?你们凑一块儿,不是九哥声名狼藉,就是八哥您受非议,那还往一起凑做什么?脑子也没毛病!”
八阿哥忙道:“真不是故意的,十弟你误会了,我真要使坏,也不会当着汗阿玛跟大家的面动手!”
十阿哥转过头,不想听的姿态。
十四阿哥小声,道:“八哥您这意思,是要使更阴的招么?”
“闭嘴!”四阿哥扯了他一把,低声呵斥着。
十四阿哥都囔道:“我就是觉得眼下这也是阴招啊,大家眼皮子底下故意的,然后说不是故意的……”
剩下的话已经堵住,被十三阿哥捂了嘴扯到后头。
太子已经明白缘故,看着满脸冤屈的八阿哥,又看了眼地毯,皱眉道:“什么阴不阴的?这耍布库磕了碰了都是寻常的,谁还能故意使坏不成?伤了养着就是了,往后别玩布库。”
九阿哥听了,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这不单单是拉着偏架,还讥讽老十娇气。
他刚要说话,大阿哥已经开口道:“是非对错,总要问个清楚的!随便湖弄了,不好。”
太子的脸一下子撂下来,道:“这是什么话?都是家里人,又不是审贼,要是怕磕了撞了的,这该在旁边老实坐着!”
三阿哥看了眼大阿哥,又看了眼太子,道:“本就是兄弟戏耍罢了,也不是正经比赛,犯不着使大力气。”
太子看到三阿哥,心里就搓火。
这是什么意思?
要对老大投诚,当着大家的面,就偏着大阿哥?
康熙眼见着几个儿子争执起来,道:“好了,都闭嘴!”
说着,他示意那太医道:“再给三阿哥看看右肩膀,他方才脱臼。”
五阿哥在旁,已经挪了把圆凳过来,放在三阿哥身边。
三阿哥坐了,太医摸骨查看。
太子握着拳头,心里越发躁了。
当着这么多皇子皇女的面,还有诸皇子福晋在,汗阿玛不给自己体面。
恪靖公主在旁,脸上有些绷不住,后悔没拦着大家了。
一场布库,伤了两个。
眼见着九阿哥跟火桶似的,就要爆炸的模样,她悄悄过去,小声道:“不许胡闹,仔细吓到弟妹!”
九阿哥看着恪靖公主直运气,他不想胡闹,他想打人。
这会儿功夫,太医已经摸完骨,也揭开领口看了肩膀,道:“皇上,三爷这右臂,也要养上十天半月,不可提重物,不可勒缰,省得养不好,以后总脱臼。”
三阿哥呲牙,看了眼已经无人问津的三件套,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老五傻,自己怎么也跟着傻了?
二百来斤的分量,自己不想着将人拉扯下场,还想着背摔,脑子里灌粪了?
这会儿功夫,恪靖公主叫人预备肩辇。
天已经都黑了,这男男女女的凑到一起也不方便。
康熙走到十阿哥跟前,训斥道:“但凡上学时认真些,别这样三脚猫的功夫,连躲闪也躲不好,也不会有眼前之祸。”
十阿哥耷拉着脑袋,道:“是儿子错了,就是想赢一把……”
说到这里,他看着旁边摆着的三个彩头,道:“汗阿玛,那我跟八哥一人胜一场,这输赢怎么算啊?要是让儿子跟三哥似的弃权,儿子不乐意,要不儿子跟八哥划拳?”
康熙还没说话,五阿哥已经将旁边的三个彩头都抓着,塞到十阿哥怀里,道:“都给你,谁还能跟你抢不成?”
怪可怜的,打小在上书房也没被皇父问过两回,也没有跟哥哥们较量的机会。
康熙看着五阿哥,说不出话来。
自己还没有发话,他倒是敢全权做主。
五阿哥坦然道:“汗阿玛,反正不管是八阿哥胜,还是十阿哥胜,最后都是儿子胜,这东西是儿子赢的,儿子就做主给十阿哥了……”
说着这里,他想了想,又从十阿哥怀里拿了猎刀出来,跟十阿哥道:“三哥也伤了,不容易,这个分给三哥行么?”
十阿哥忙点头道:“行,行!”
五阿哥就抓了猎刀送到三阿哥怀中。
三阿哥左手接着,道:“这……这……”
这还挺好的,欧罗巴物件,值钱!
太子的视线却落到十阿哥手上的和田玉扳指上,这看着十分眼熟,是皇父日常佩戴。
他压着心火,所以大家伙在这里拼死拼活的,伤了两个,是为了争汗阿玛的扳指?
虽说这没有什么表记,可是御用之物,到底不同,汗阿玛怎么说赏就赏了?
康熙望向三阿哥,也带了呵斥道:“离了上书房,也不能疏忽了骑射,可以读书,却不能丢了八旗风范!”
耍个布库,都能抻了胳膊,还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三阿哥站起身来,羞愧道:“儿子之前是有些偏了,整日里就想着读书,往后听汗阿玛的,骑射也捡起来。”
康熙见他听话,这才略满意些。
他又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正跟十福晋低声说着什么,将手中的红宝石项链缠到十福晋手腕上。
十福晋却看也不看项链,只拉着十阿哥的胳膊,委屈巴巴的样子。
十阿哥又拿了白玉扳指,十福晋看了眼还是转过头。
十阿哥脸上带了无奈,只能拍着十福晋的胳膊,小声说了句什么,十福晋这才点头,眼泪却“啪嗒啪嗒”直落。
康熙见了,觉得头疼,也没有了说教十阿哥兴致。
他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带了几分无措,站在人群之中,也是孤零零的模样。
他又望向八福晋,就见八福晋站在凳子前,只是站起身来,压根没有离开过凳子一步……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耳光(谢盟主“一花╮一叶”加更)
这一饮一啄,都是定数。
“不早了,都散了吧!”
康熙对众人吩咐着。
话虽如此,圣驾在此,大家却不好先动。
康熙看了眼太子,道:“太子随朕来……”
太子应着,跟着康熙出了南五所。
看着门口杏色的肩辇,康熙没有说话,示意太子跟上。
父子二人带了一干随从步行而去。
离南五所有阵子了,太子道:“八阿哥怪可怜的,这两年好像受了兄弟排挤。”
康熙问道:“兄弟排挤?怎么个排挤?”
太子想了想,道:“前几年的时候,九阿哥、十阿哥向来跟着八阿哥的,这两年都不在一处了。”
不单单是九阿哥跟十阿哥,旁人待八阿哥也疏离。
虽说晓得八阿哥是惠妃抚养,算是大阿哥那边的,可太子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道:“就算之前郭络罗氏行事有不妥当,也时过境迁了,也不能牵连到八阿哥身上。”
要是能卖给八阿哥一个人情,不用八阿哥明着偏向毓庆宫,只当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保不齐就有意外收获。
康熙看着太子,道:“你笃定八阿哥不是故意的?”
太子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顶多就是摔出火来,力道大了些,还能当着汗阿玛的面使坏不成?”
都不是傻子,谁不晓得自己汗阿玛在意“兄友弟恭”。
因这个缘故,人前大阿哥称自己为“太子”,自己也要回一句“大哥”。
康熙沉默了。
儿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事已至此,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他不好说话,否则无论怎么判罚,都有一方觉得委屈。
他想到了李氏病重之事,道:“李氏那里,你有什么定夺?”
太子早有了打算,道:“母子连心,儿子打算安排阿克墩去侍疾!”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摇头道:“不妥当,上书房里请长假,容易惹人非议,安排个大方科的太医过去就行了。”
将死之人,不吉利,谁晓得会不会疯癫伤人。
还有就是如今太子妃看顾阿克墩起居,阿克墩行事也比之前长进了些,要是到了李氏跟前,听着挑拨的话,容易坏了心性,对不住太子妃这份宽仁。
康熙虽对太子妃伤了身体之事,很是遗憾,可是并没有更换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立身正,行事也大气。
即便她之前不晓得李氏之恶行,可二、三月沸沸扬扬的流言,也当晓得大概。
可是对于阿克墩,她依旧是尽了嫡母之责。
女子多小气,像太子妃这样心胸的,当得起未来国母的身份。
太子不想说话了。
每次都是这样,关于毓庆宫的事情,皇父看似都让他做主,让他拿主意。
可是等到他有了主意的时候,皇父却是一句话就给否了,还是按照圣意来。
既然那样,还让他做主什么?
他已经二十七了,做了二十六年太子,不是七岁的孩童!
*
南五所门口。
停着两架肩辇,十阿哥这个伤了腿脚的,被扶上一架肩辇。
另外一个,三阿哥却不肯坐,道:“我这又没伤了腿……”
大家也不勉强他。
住在北六所这边的一干皇子与皇子福晋,还有住在北花园的两位格格,就跟大家作别,带着从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南五所门口,就剩下恪靖公主、大阿哥、四阿哥夫妇与八阿哥夫妇。
八阿哥的鼻子,之前被十阿哥的脑袋顶过,眼下也肿胀起来。
他看了眼大阿哥与四阿哥,道:“大哥,四哥,我当时鬼迷心窍了,鼻子疼得厉害,就想着也踩十阿哥一脚,没想往膝盖上踹……”
大阿哥冷哼道:“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当时恼了,叫住了手,慢慢掰扯就是,怎么能想着报复?”
四阿哥也道:“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
八阿哥摸了摸已经肿胀得透明的鼻子,道:“十阿哥是故意撞我的,我瞧见他笑了……”
大阿哥与四阿哥都沉默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当时两人在布库场上,顶头抱肩的,旁人也看不出他们的表情。
大阿哥皱眉道:“现下是掰扯这个的时候么?你不想吃亏,往后就听十阿哥的,离他们小哥俩远些;凑到一起了,你是当哥哥的,让让小兄弟怎么了?”
四阿哥素来想的多,已经看出十阿哥挤兑八阿哥的用意,就是希望他离九阿哥远些,省得坑了九阿哥。
赔了一个庄子,一个铺子,那就是对不住九阿哥两回。
最后一回这个坑的最厉害,使得九阿哥跟一个亲王、一个郡王有了嫌隙。
这是拿多少银钱也找补不回来的。
偏偏这一回,八阿哥只是空口白牙的道歉。
换了过去,四阿哥肯定热心肠的,劝八阿哥好好赔不是,预备重礼,将此事翻篇,兄弟还如往来一样交好。
眼下,四阿哥歇了这个心思。
八字犯冲这个很扯澹,可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不是一类人,也不用勉强凑到一起。
八阿哥被大阿哥教训了一顿,心里也吃气,看着大阿哥道:“方才大哥以为是十阿哥吃亏了,要问个是非对错;可眼下晓得是我吃亏了,怎么没有是非对错了?”
大阿哥皱眉,道:“你力气往下使就对了?这会儿你伤了人还委屈了?难道十阿哥这个受伤的弟弟反倒成了错的?你落下埋怨觉得丢人,可你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十四阿哥虽然嘴欠,可是今儿说错了么?”
他没有给八阿哥留体面,噼头盖脸地训斥着。
八阿哥气血上头。
这话什么意思?
旁人也信了十四阿哥的话,当自己是在使阴招?
八阿哥身上木了。
四阿哥今天给八阿哥解了一次围,眼下不想解了。
十阿哥膝上的红肿,清清楚楚。
八阿哥这力道,就算没踹实,也是使了劲儿。
这要是往下踹骨折了,还真是不敢想。
恪靖公主在旁,看了个齐全。
八阿哥心高且不厚道。
早年能哄得九阿哥团团转,眼下没人吃他那一套了。
她自己个儿也好强,却是有真心在。
八阿哥这里,虚头巴脑的。
十四阿哥的童言无忌没错,十阿哥的快言快语也没错,都揭破了八阿哥的面皮。
这个弟弟,往后不会有什么大成色。
恪靖公主就当没看到八阿哥的尴尬境地,只扶着四福晋道:“四嫂快回去歇着吧,这累了一天了。”
四福晋颔首,道:“不早了,公主也早些安置。”
姑嫂两人说话,引得大阿哥与四阿哥都望过来。
大阿哥就对四阿哥道:“四妹说的对,你扶弟妹回家去吧,这都要二更了!”
四阿哥应着,对八阿哥道:“你带弟妹也回去吧,事已至此,是非对错不说,到底伤了人,还是当过去看看。”
八阿哥觉得身上力气殆尽,也要坚持不住了,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八福晋一眼,转身离开,脚步很是沉重。
八福晋对众人福了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大阿哥看着恪靖公主,叹了口气,道:“都是我心血来潮,闹腾这一场,搅了你的宴,大哥跟你赔不是。”
恪靖公主忙摆手,道:“您说这个做什么?都是想不到的事儿,就算不比布库,还要比射箭,我靶子都预备好了,谁晓得到时候有没有其他意外!”
四阿哥也在旁边道:“不干大哥的事儿。”
总共三场比赛,两场出了意外。
反倒是大哥所在的头一场,纯粹是哄两个小兄弟玩,大家看得也很热闹。
三哥倒是大有长进,即便胜负心强了些,也没有对五阿哥下狠手。
最后受伤这个,是真正的意外。
最后一场,八阿哥跟十阿哥两个人,这是摆明车马翻脸了。
可是十阿哥如此行事,还是为了护着哥哥,这个其情可悯。
倒是八阿哥这里,在御前都敢动小心思,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
有着一个伤号,舒舒一行人的动作就慢下来。
又是晚上,即便是青石板路也担心路滑摔了。
二里半多的路,大家走了两刻钟。
到了路口,大家就站定了,目送着九格格、十格格进了北花园,大家才拐到阿哥所。
先是头所。
三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叮嘱十福晋道:“这伤处有炎症的话,小心发烧,晚上盯着些,烧起来,就冰敷一下……”
很有哥哥的样子。
十福晋仔细记下,点了点头。
三阿哥带三福晋进了北头所。
接下来是二所,七阿哥没有啰嗦什么,直接带七福晋回了。
三所是十三阿哥的住处,他也沉默着。
今日亲眼所见场上惊变,十三阿哥有些不大舒坦。
之前听说百姓人家的手足兄弟,分家时为了仨瓜俩枣的打破脑袋,他还觉得是穷闹的。
皇家肯定不至于。
衣食足则知荣辱,仓廪实则知礼仪。
不管兄弟情分如何,面上都会过的去。
至于前年围场那次斗殴,那是不正常的情况下。
暴怒之下,别说打兄弟,有人还杀人。
今日明明好好的,却见着了什么是撕破脸。
十四阿哥闭了嘴。
眼下可不是抖机灵的时候。
九哥这还憋着火呢,脆皮的九哥不怕,可还有个护丈夫的九嫂,不能引火烧身。
他也老实地跟哥哥、嫂子们别过,带了太监进了四所。
到了五所门口,九阿哥对五阿哥跟十二阿哥道:“铺盖都弄好了,你们先回去梳洗,我带福晋送送老十……”
五阿哥跟十二阿哥没有异议,进了五所。
九阿哥吐了口气,阴恻恻地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面上带了几分讨好。
眼下还有公主的下人,九阿哥就忍了,扶了舒舒道:“小心脚下。”
舒舒见他身上都发抖,回握了一下九阿哥的手。
到了六所,肩辇直接将十阿哥送到正院正房前,又有两个太监架着,将人抬到屋里。
等到屋子里没有旁人了,九阿哥咬牙,狠狠地给了十阿哥一耳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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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看透(打滚求月票)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怔怔的。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况且这还是使了力气的,声音响亮。
十福晋差点跳起来,看着九阿哥,脸上带了谴责。
舒舒拉了十福晋出去,小声道:“这是心疼十弟糟蹋自己个儿的身体呢,咱们先出去,让他们兄弟说说话。”
十福晋气鼓鼓的,任由舒舒拉到了堂屋。
屋子里,十阿哥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九哥,别恼了,是弟弟不对,一时没想齐全。”
九阿哥气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用苦肉计?晓得他要使阴的,你直接揭穿就是了,或者直接给他两拳,就算汗阿玛不信你的,还有我呢!”
非要弄一出“苦肉计”,还这样凶险。
十阿哥老实认错道:“当时只顾着给他个教训,没想那么多。”
自己不算计八阿哥,回头就是“两败俱伤”,就是八阿哥行“苦肉计”。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面上带了认真,道:“爵位不重要,兄友弟恭也不重要,生死最重,身体次之,爷是要活到九十九的,可不想你走在爷前头,你也当爱惜自己个儿的身体……”
十阿哥点头道:“弟弟晓得了。”
九阿哥吐了口气,坐了下来,看着十阿哥道:“大家都不是傻子,一时被湖弄住了,还能一直被湖弄?明明是他的过错,倒成了你的过错,你瞧瞧亏不亏?”
“亏……”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有些明白九嫂平日里是怎么规劝九哥的了。
九阿哥又道:“还有汗阿玛,别想着什么事情能瞒过汗阿玛,他没插手管,只是不想管罢了,可是心里会记一笔的。”
十阿哥点了点头。
九阿哥想了想,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着,不许再折腾,八阿哥那里,爷长了记性了,不会再被他湖弄了,你信哥哥一回……”
十阿哥点头道:“弟弟信。”
自己九哥会讲道理了,对皇父也有了畏惧跟提防,确实是长大了。
九阿哥见他如此,心里已经后悔了,道:“爷也不对,不该打你脸,该往身上招呼的。”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岳母爱拍打自己福晋了。
孩子不听话的时候,确实气人。
不拍打两下,都过不去这个恼劲儿。
*
堂屋里,十福晋撅着嘴,看着稍间方向,带了不放心。
舒舒看出来,这是嗔怪九阿哥动手了。
换了是她,别人当自己的面打九阿哥,即便是好心,自己也不乐意。
她就岔开话,道:“以形补形,十弟伤了骨头,明天开始每次膳食就可以加一道骨头汤,多吃虾皮跟芝麻酱。”
这几样都是补钙的。
十福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道:“骨头汤这个补了,虾皮跟芝麻酱怎么也补?”
舒舒就道:“虾皮是开胃健脾的,芝麻则是补精髓,润五脏,除了这几样,明天弟妹再叫太医问问,看有没有食补方子。”
十福晋都记下了,跟舒舒抱怨道:“九哥有话好好说就是了,怎么能动手打人?还打脸,这太叫人难堪了。”
舒舒道:“是啊,不应该,回头我劝他,下回不能再这样。”
十福晋的嘴巴这才平了些,道:“再有下一回,我不会看着。”
在旁人面前,九哥护着十爷。
在九哥面前,就要自己护着十爷了。
要不然的话,十爷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十福晋心里,越发心疼了。
远远地传来报更的动静。
二更天了。
九阿哥从稍间出来,看了一眼十福晋,有些不放心,道:“一个屋睡觉,离远些,省得翻身碰到老十伤处。”
十福晋本不想搭理他,听到这话回嘴道:“我睡着老实着,不翻身。”
九阿哥还要说话,舒舒催促道:“爷,困了,回吧!”
一个个的,公公像婆婆,大伯子也像婆婆。
自己得引以为戒,别这妯里也弄得像婆婆了。
烦不烦……
她们这些皇子福晋,估计是上辈子欠账了,这辈子才嫁到皇家,上头的“婆婆”数不清。
九阿哥这才不说话,跟着舒舒出来。
两人回了五所,舒舒直接回了正房,九阿哥还到前院打了个站儿。
还跟前几天那次留宿似的,五阿哥住东稍间,十二阿哥住西稍间。
下人已经端了水盆进来,五阿哥正擦脸,见九阿哥进来,道:“都这样了,就别气了,往后离老八远些。”
许这八字相克是真的。
不单单是老八与老九之间,还有老八跟老十之间。
要不然一场布库下来,八阿哥伤了鼻子,老十伤了腿。
九阿哥点头。
最恶心的是,两府挨着住着,还是自己跟御前求了恩典下来的。
不单眼下如何,未来几十年许是都如此。
要不然的话,之前宫里有了嫌隙,搬到宫外,也打不上交道了。
现下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叫人堵心。
看到旁边小几上放着两盘饽饽,两盘果子。
九阿哥就道:“五哥要是饿了,就吃果子垫垫吧,省得吃饽饽积食!”
五阿哥摇头道:“我叫膳房送鸡丝凉面了,吃饽饽怎么能吃饱?晚上席面上能吃没几口,吃的那点儿猫食儿,早克化得差不多了。”
九阿哥不操心了,又去了西稍间。
十二阿哥规规矩矩地穿着中衣,本是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站了起来。
九阿哥道:“五哥要了凉面了,你要是饿了,也叫份宵夜,膳房有人值守。”
十二阿哥摇头道:“我刷了牙,要歇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就歇吧,明儿不用早起,睡好了再起来。”
十二阿哥老实应了。
九阿哥才回了正房。
舒舒已经仔仔细细洗了脸,去了钿子头。
眼见着九阿哥满脸心事的模样,舒舒道:“太医方才摸了骨,要是伤得重,不敢瞒着的,爷也宽宽心。”
九阿哥叹了口气,道:“爷不担心这个,爷是担心老十在汗阿玛面前露了行迹,他不信汗阿玛公正,汗阿玛也看出了他不信自己公正,这父子之间就有了刺儿。”
舒舒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眼下康熙没有发作,可是谁晓得不顺心的时候会如何?
就是三阿哥前几日被送宗人府,肯定也不会单单是简单的“御前失仪”,也有日积月累的不满在里头。
舒舒就道:“事已至此,即便面上说开了,心里的影子也留下了,往后十弟这里离御前远着些,不是还有一句话,叫‘远香近臭’么?”
九阿哥看着舒舒,道:“这法子管用么?汗阿玛这么多儿子,那回头再忘了老十?要是跟待十二似的待老十,那更让人憋闷。”
舒舒摇头道:“十弟跟十二阿哥不同,身份尊贵,皇上不会疏忽的,只要别让他逮住毛病就好,要不然宗人府这里的停封再来两次,以后十弟的爵位就要被压着了。”
搁在入关之前的算法,满宫后妃,只有皇后跟贵妃算嫡。
皇上的嫡子是两个,二阿哥与十阿哥。
其他四妃所出的,就是侧出,可入阿哥排行,可称贝勒,但是身份要在嫡子之下。
再往下嫔、贵人、庶妃之子,就是庶出阿哥,不入兄弟排行,不分左领人口。
就跟顺治朝似的,当时的皇子被计入排行的只有董鄂妃所出的皇子,被称为“第一子”。
其他庶皇子,压根就不在顺治与宗室眼中。
现在康熙是入关后的第二位皇帝,总共才过去五十多年。
八旗眼下正处于矛盾之中。
八旗汉化,摒弃了许多旧俗。
可是这嫡庶之论,也是儒家的伦理根基。
两相糅合,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尊卑固化。
关乎到十阿哥的前程,九阿哥没有立时应声,道:“爷再琢磨琢磨……”
*
西花园,讨源书屋。
太子站在园子里,看着东西配房。
东配房里安置的长子阿克墩,灯火已经熄了。
这确实是该安置的点儿,可是阿克墩眼下十岁,正是当好好读书的时候。
太子很是不满意,望向西配房。
果然还亮着灯,书房的窗户上,小小的人影在那里提笔写字。
太子转身回了正殿。
弘皙资质再好,也只是次子。
有阿克墩压在上面,怎么能脱颖而出?
下半年秀女名册就要报到户部了,佟家的秀女……
或是上三旗其他人家的秀女?
太子望向畅春园方向,很是无力。
他说了不算,也做不得主,还要看皇父心意。
就跟当年选太子妃似的,他是属意从佟家女中选的,而后从赫舍里家选太子嫔。
两家后族都得了照顾。
结果汗阿玛关注的是上三旗其他勋贵,太皇太后就顺着汗阿玛的意思,选了宗女所出的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
董鄂氏……
乌拉那拉氏……
太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太祖皇帝血脉,都是宗女所出。
这才是汗阿玛看重的儿媳妇人选?
太子醍醐灌顶,望向后殿的方向就带了阴郁。
如此一来,汗阿玛待太子妃宽和,不单单“爱屋及乌”,还是给宗亲们看的。
那样的话,太子妃的地位稳固,不是一个‘无子’就能撼动的。
自己注定没有嫡子。
怪不得汗阿玛看不上阿克墩跟弘皙的身份,原来是嫌弃他们出身低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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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鸳鸯(打滚求月票)
北头所。
三阿哥将猎刀收好,心满意足。
这个收着,明年的万寿节礼可以少预备一件。
三福晋想着那串红宝石项链,带了可惜道:“爷真是的,又不是跟直郡王对上,本来稳操胜券的,怎么就轻敌了!”
三阿哥叹气道:“爷晓得老五胖,可没想到他这么胖啊,没拽动。”
三福晋想着后头八阿哥跟十阿哥那一场,道:“看着叫人心惊,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是故意的,十阿哥故意顶八阿哥鼻子,八阿哥也是使力气诚心要伤十阿哥……”
三阿哥轻哼道:“那不是有汗阿玛的扳指勾着么?老八肯定要争的,老十这里也憋着坏,瞧不上老八假惺惺地跟老九道歉。”
三福晋摇头道:“胆子好大,当着皇上的面儿,也敢使这些小算计,倒是八福晋,挺叫人意外的,纹丝不动,换了过去,早要挡在八阿哥前头张牙舞爪了。”
三阿哥幸灾乐祸道:“往后还有的掰扯,这两口子过日子,没有孩子怎么行?不单老八这里,既是毓庆宫那边,你瞧着吧,明年新格格入门,也有的笑话。”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辞了格格之事,看了妻子一眼。
他是男人,又不是圣人。
谁不爱鲜嫩的小姑娘。
只是内务府秀女算了,往后再进人,还是从府中包衣人口或是户下人中选。
*
南三所。
四福晋已经梳洗完毕,在炕上歪着了。
四阿哥近前,揉了揉她的腿道:“肿了么?”
四福晋摇头道:“没有,就是坐得乏了,有些腰酸。”
她现下六个半月,不管是坐椅子,还是坐凳子,都不大舒服。
四阿哥想着八阿哥夫妇相处的情形,叹了口气,道:“回头郭络罗氏过来看你,你也找机会好好劝劝她,这日子还得过,人前的面子也得给老八周全了,否则的话,旁人不单笑话老八,她也吃亏。”
四福晋脸上带了为难,道:“爷,疏不间亲,跟咱们比起来,他们夫妻之间才是最亲近的。”
再说了,中间还隔着一个孩子,八阿哥有错在前,还不兴八福晋恼了?
八阿哥自己端着架子,不低头,那凭什么八福晋这个吃亏受委屈的就要先低头?
这两口子过日子,旁人指手画脚,怪招人烦的。
四阿哥想起了席间八阿哥跟九阿哥道歉之事,不管是九阿哥的轻描淡写,还是十阿哥的快言快语,都是因八阿哥这态度有些糊弄人。
对兄弟如此,对妻子那边应该也差不多。
四阿哥叹气道:“瞧着他的样子,将大哥也怨上了。”
四福晋没有接话。
怨就怨呗,本就是外热内冷的人。
但凡晓得好歹,八阿哥跟八福晋与九阿哥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这两人,曾经是最在意八阿哥,对八阿哥最赤诚之人。
这是自家爷有毛病,兄弟他能说,自己这个做嫂子的说不得。
四福晋也没有自讨无趣,只低头看着肚子,道:“产期在重阳节前后,爷要是随扈去塞外,估摸赶不回来了。”
四阿哥看着四福晋的肚子。
现在衣裳穿得薄,很明显的凸起。
他心里算了一下,道:“今年是太后六十圣寿,汗阿玛不会往远了走的,估摸九月初就会回銮。”
四福晋听了,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爷不在家,我心里没着没落的。”
四阿哥就道:“等到爷出门之前,接了岳母过来陪你。”
四福晋听了,有些迟疑。
毕竟现在不流行的岳母住女婿家,三、五日的小住还罢了,长了容易惹人非议,兄嫂那边也未必乐意。
四阿哥却看着九阿哥夫妇如何奉养伯夫人的,也晓得高斌的姥姥就住在他家。
虽说奉养父母终老是子媳之道,不与女儿、女婿相干,可是也分人。
自己岳母是继室,没有亲生子,要是能到女儿这里“小住”几回,享了天伦,也是他们的孝顺。
四阿哥就道:“事出有因,这不是要陪你生产么,不必多想,舅兄跟舅嫂那里爷去说。”
四福晋就带了期待,道:“那回头叫人收拾屋子。”
若是能陪她生产,住到满月后,那也有两、三个月。
四福晋看着丈夫,抿嘴笑了。
现在就挺好了,能有这份体恤之心。
至于跟自己差不多同时怀孕的李格格,就那样吧,谁叫皇家就这个规矩,没有地方讲道理去……
*
隔壁的南二所,正房。
八福晋坐在梳妆镜前,摘了耳坠子。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像个木头人。
只有这样,嘴角的疤痕才没有那么显眼。
但凡她笑了,或是怒了,表情动作大了,这条疤痕扯着,整个脸就很怪异。
八阿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坐在炕边,直愣愣地看着八福晋。
明明是盛夏时节,屋子里也没有放冰盆,可是却透着几分冷意。
八福晋转过头来,木木地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的鼻子肿着,拐带着眼窝也肿起来。
本来是大双眼皮,成了死鱼眼,看着添了几分阴狠。
他看着八福晋道:“宝珠,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道:“爷想要我说什么?”
八阿哥重重地叹了口气,躺在炕上,闷声道:“你我是夫妻,不是仇人。”
八福晋听着,脑子里想到一个词儿。
欢喜冤家。
她跟八阿哥夫妻三年,看尽彼此的狼狈,欢喜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冤家了。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道:“爷想要什么?”
八阿哥坐起身来,看着八福晋,道:“我心中最敬佩的人物,就是安和亲王!”
出为大将军王,入为主政亲王。
到时候兄弟不说仰自己鼻息,也要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连带着额娘,母以子贵,也不用再屈居人下。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心里忍不住“呸”了一声。
自己的郭罗玛法是宗室王公中汉学最好之人,也是同辈王公中文治武功数得上的。
八阿哥有什么?
跟他那个生母一样,装个温和人的样子,行事扭捏小气,满肚子算计。
八福晋面上却看不出什么,道:“那爷跟舅舅那边多亲近些,不单单是舅舅他们,其他正蓝旗宗室,也要多亲近,从太祖皇帝开始,真正能在朝廷上说上话的王公,最差也要是个小旗主……”
八阿哥看着八福晋,眼中神采奕奕。
兄弟们争强好胜的,有什么出息?
他的视线,一直在朝堂上。
他想要比肩的,是太子跟大阿哥,而不是其他以后会沦为寻常宗室的皇子阿哥。
宝珠是安和亲王教养大的,她长处本不在内宅之中。
他拉着八福晋的手,情真意切道:“宝珠,爷已经悔了,之前也不会当丈夫,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往后咱们好好的,爷心中,谁也比不过你去。”
八福晋强忍着,才没有甩开八阿哥的手。
她看着八阿哥的眼睛,发现他说的是真话,或者是极像真话的话,跟那种不走心的随口糊弄不是一回事儿。
八福晋身子微微颤抖。
他怎么敢?!
去年践踏自己如同烂泥,以为自己没用了,连糊弄都不爱糊弄,露出刻薄的嘴脸。
现下这是察觉到自己有用了,又过来装模作样。
八阿哥一愣,看着八福晋道:“宝珠……”
八福晋已经上前,趴在八阿哥怀里,眼泪簌簌落下。
八阿哥拍着她的后背,道:“别哭,别哭,爷晓得你委屈了,都是爷不好,没有护住你……往后,再不会了……”
“呜呜……”
八福晋终于哭出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心中却分外清明。
就是八阿哥不好!
小人!
郭罗玛法看错人,自己也眼瞎心瞎了!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她无父无母,以后也不会有骨肉,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盯着八阿哥好了。
让他心想事不成……
让他徒劳无功……
那是多有意思的事啊……
*
北二所,正房。
幽暗的稍间,帐子时而波澜起伏。
外头传来了梆子声。
三更天了。
七阿哥带了几分无奈,抓住七福晋的手,道:“老实些,都三更天了!”
回来就开始折腾,没完没了。
七福晋翻身挤在他怀里,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七阿哥的耳垂,哑着声音,道:“爷,话本子里说的是真的,春宵苦短……”
七阿哥被激得浑身酥麻。
七福晋感觉到他的僵硬,“嗤嗤”地笑着,道:“爷,话本子里还说旁的了,我学给你听啊……”
七阿哥没有法子,只能将七福晋往上提了提,低头堵住她的嘴……
*
北六所,正房。
虽说当着九阿哥的面,十福晋理直气壮说自己睡姿好,可是实际上她对自己也不是很放心。
因为夫妻俩睡得时候,规规矩矩的,可是醒了的时候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姿势。
有时候她在十阿哥怀里,有时候她趴在十阿哥身上,有时候十阿哥在她怀里。
因此,为了防止自己乱动,碰到十阿哥的伤处,今晚夫妻俩就分了被窝,中间还用一排枕头做了楚河汉界。
可是这么远,十福晋又不喜欢,两人就手拉手说话……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热闹(打滚求月票)
“爷疼不疼?”
十福晋满是不放心地问道。
十阿哥道:“就一点点疼儿,过了就好了。”
“那脸呢?”
十福晋身忍不住翻身,对着十阿哥躺着,另一只手摸向他的脸。
够着有些吃力。
十阿哥也翻了身,正对着十福晋,让她摸得方便些。
“不疼,九哥没用力气……”
十阿哥轻声道。
“那我也不许他再打爷了!”
十福晋气鼓鼓地说道:“再有一回,哥哥不要了,咱们搬家,不在北官房住了!”
十阿哥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没有下一回,别恼了。”
十福晋轻哼了一声,道:“八贝子那边,往后咱们也离得远些,他再往前凑,我撵他……”
十阿哥不由失笑,道:“他不会再往前凑了,今晚丢了大脸,他长教训了。”
那人最是爱脸的。
今晚这一场,自己不光彩,可是也揭开了他的算计。
估计那人要气死了。
以后对他跟九哥会敬而远之……
*
次日,舒舒早早就醒了,叫膳房预备吃食。
虽说九阿哥昨晚告诉十二阿哥晚起,可实际上皇子的作息都是差不多时间。
尤其是像十二阿哥这样才离上书房半年的小阿哥,让他睡懒觉,他也睡不着。
面点就预备四样,红烧肉丁包子、什锦烧麦、酱油糯米鸡跟红糖三角。
汤一品,羊肚汤。
粥一品,红枣老黄米粥。
另有蒸肉两道,梅菜扣肉跟虎皮鸡爪。
碗菜两道,水煮肉片跟栗子炖鸡。
小菜四道,凉拌苏子叶,黄瓜凉粉,麻酱白菜,菠菜鸡蛋卷。
等到辰初,前院的五阿哥跟十二阿哥梳洗完毕,就见到这一桌子早膳。
碗碟用的都是大号的,四屉面点,也都是中号的屉。
拳头大包子,一屉就十来个。
五阿哥忍不住笑开怀,道:“正饿了,可以吃顿好的。”
就是太抛费了吧?
两个人敞开了吃,也吃不了这些。
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将剩下的带回府去。
十二阿哥的目光则是忍不住落在那一盘虎皮凤爪上。
要不说是亲兄弟,他跟三阿哥想到一块去了。
心里也在猜测,这得多少只鸡……
他有些后悔小汤山的地买少了,跟十四阿哥似的多买几十亩,是不是就可以养鸡了?
没等兄弟俩伸快子,外头有了动静。
“五哥、十二哥……”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十四阿哥的公鸭嗓。
除了十四阿哥,过来的还有十三阿哥。
两人气喘吁吁的样子,这是在无逸斋上了早课过来。
五阿哥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几个屉,道:“怪不得这老些,还有你们的份……”
十四阿哥得意道:“前两天就跟九嫂打招呼了,到时候过来陪您跟十二哥用早饭,省得九哥起的晚,您没人陪。”
五阿哥也不跟他理论。
自己是老九的亲哥哥,到了亲弟弟家,还用旁人陪什么。
就是个贪嘴的小弟弟。
兄弟几个坐了,就埋头吃了起来。
虽说饭菜都预备的大份的,可是四人都是饭量大的,也吃个七七八八的。
后头上来一盘西瓜、一盘香瓜,大家又吭哧吭哧地熘了个缝儿。
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饭桌。
五阿哥松了松腰带,看着十四阿哥道:“你最近老实些,仔细汗阿玛训……”
十四阿哥看了眼十三阿哥,都囔道:“十三哥早上也说这个来着,我先头也没说旁的,就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实话还说不得了?”
五阿哥摇摇头道:“不好听,往后少说,挨揍。”
十四阿哥小胸脯挺着,道:“我就不信,三哥跟八哥还想要打我不成?”
五阿哥看着他,握着拳头让他瞧了瞧,道:“我的拳头不是摆设,要是说我,我就打!”
十四阿哥很是意外,惊讶道:“五哥,您怎么还打小孩儿?”
五阿哥理直气壮道:“我也是小孩啊,大小孩儿。”
十四阿哥无语了,道:“您都二十一了,怎么就小孩了?”
五阿哥道:“我不管,反正不惯着你。”
十四阿哥见有自己两个半大的五阿哥,想起他靠山硬,御前都不犯憷,很是识时务,道:“弟弟是那不讲理的么?好好的,我说五哥做什么?”
九阿哥打着哈欠过来,看着膳桌一片狼藉,道:“这才几点?你们就吃完了?”
十三阿哥看了眼座钟,辰初三刻。
再有一刻钟,就是上课的时间了。
他忙招呼十四阿哥,道:“还一刻钟,快不赶趟了……”
十四阿哥也不敢耽搁,抓了两个香瓜,就跟十三阿哥小跑着离开。
吃饱喝足,五阿哥打着哈欠,想睡回笼觉了。
不过他还是忍着。
昨晚没回府,今早再耽搁了,福晋该担心了,
他就看向十二阿哥道:“咱们一起走?”
十二阿哥点头。
行李都叫太监收好了,装上马车就行。
舒舒这会儿也到了前头,装了整整两个食盒,一个是给五福晋的,一个是给十二阿哥的。
目送着两人离开,九阿哥道:“咱们去看看老十……”
舒舒点头,跟上。
这就是兄弟成家之后的不方便处了。
多了女卷,就像是九阿哥跟十阿哥这样好的兄弟,出入也要忌讳。
舒舒看着九阿哥,很想要夸一句。
不说前些年如何,就是去年,估计九阿哥都不会想到这些。
现下,行事真是越来越周全了。
或许也是这半年,见识了什么是“人言可畏”,所以他思虑的都比较周全。
北六所这里,十阿哥早醒了。
太医也在,拿着药膏过来给十阿哥换药。
舒舒见状,就退到次间来。
十福晋陪着,比划着说道:“昨天我跟十爷中间摆着一排枕头,可安生了。”
舒舒笑着听着。
这个不用跟她说,她又不是婆婆,不会挑这个。
九阿哥在里屋听个正着,扬着嗓子道:“不错,这几天继续……”
舒舒在外间,脸都有些绷不住了。
还有太医在呢,估摸着九阿哥的传说又多了一条。
十福晋得了夸奖,美滋滋的,还眼巴巴地看着舒舒。
舒舒能如何?
她只能跟着夸道:“弟妹越来越细心,你九哥也没有什么可惦记的了。”
十福晋立时点头道:“有我呢,不用惦记……”
等到十阿哥换了药,舒舒跟九阿哥就回五所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十八阿哥“抓周”的日子,没有宴客,可是舒舒这个亲嫂子却不好不露面。
正好九阿哥也要往畅春园去,夫妻俩就一起出来。
“十八满周岁,该圈大名了,不知汗阿玛圈什么……”
九阿哥随口道。
舒舒脑子里出现一个名字,胤祄……
历史上那个在“九龙夺嫡”的大戏中,成为导火线的皇幼子。
只是如今已经换了生母。
出生的时间也不一样。
这应该是一位新的十八皇子吧?
舒舒也猜不到康熙会怎么择名字了。
说话的功夫,夫妻俩就到了小东门。
佩兰已经在这里等着了,道:“公主已经到了,正跟娘娘说话呢。”
舒舒点点头,跟九阿哥作别,带了核桃跟小松,随着佩兰前往回春墅。
回春墅中,没有外客,可内客不少。
住在园子里的惠妃、和嫔、王贵人、高贵人、陈贵人都来了。
这些都是庶母,舒舒少不得从头到尾见过。
而后,她又跟恪靖公主见过。
居然成了最晚的了。
舒舒有些讪讪。
惠妃招呼她过去,挨着自己坐了,道:“不是你晚了,是我们来的早了,今儿说好了要打牌的,你们姐妹到了,正好凑两桌。”
十七阿哥也在,亲昵地靠在宜妃身边,看着地上铺着的红毛毯,还有各色皇子抓周的物件,道:“妃母,儿子小时候也‘抓周’了么?”
宜妃摸着他的后背,道:“抓了,宫里的阿哥都要抓,也是一色的物件,都是内务府那边造的。”
“那儿子抓了什么?”十七阿哥带了小好奇。
“抓了小弓,咱们小十七,往后是神射手……”
宜妃说着,想起了当年。
那是早春三月,她大病初愈,皇上将本在延禧宫居住的陈庶妃挪了过来,从兆祥所出来十七阿哥也跟着生母,直接随居翊坤宫。
这一转眼,她已经教养了十七阿哥两年半。
这么大孩子,都不记事儿。
过个一年半载的,他就不会记得翊坤宫了吧?
这会儿功夫,奶嬷嬷抱着今日的正主过来了。
正是满了周岁的十八阿哥。
从奶嬷嬷怀里放在毯子上,十八阿哥已经站的稳稳当当。
穿着金黄色小褂子,小眼睛圆滚滚的,好奇的看着屋子里的众人。
舒舒看着,不由笑了。
好像看到了阿克丹周岁的模样。
当时刚出生,那个浑身胎脂的小埋汰孩儿,已经长成了雪白雪白的宝宝。
他满月就养在兆祥所,跟生母相处的日子不多。
眼下目光扫到宜妃,也没有闹着叫人的意思,反而是对着十七阿哥使劲。
“哥……哥……”
叫的含湖,可是也能听出来是叫哥哥。
十七阿哥立时欢喜道:“弟弟找我了!”
等到十七阿哥到了跟前,十八阿哥抓了他的衣角,不让他走,才一屁股坐下,望向红毯上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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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里外(打滚求保底月票)
宫里“抓周”,都是固定的东西。
不管是皇子、皇孙,还是皇女与皇孙女,基本差不多,不一样的就是皇女与皇孙女这里,没有小弓。
这是内务府按照日子,提前预备的。
有果品桌一桌,而后是晬盘。
上面是玉陈设两件,玉扇坠两枚,金调羹一件,银盒一件,犀钟一捧,犀棒一双,小弓一张,箭一支,文房四宝一套。
眼见着十八阿哥动了,大家都望了过去。
十八阿哥却是看也没看晬盘,目光落在果品桌上,上面有金灿灿的香橙。
十八阿哥扭头看着十七阿哥,而后小手指着香橙,道:“要。”
十七阿哥虽然才四岁,可是也晓得这“抓周”要抓东西,或是小弓小箭,或是文房四宝,这几样算寓意好的。
他就道:“先抓一个再吃果子。”
十八阿哥听懂了,没耐心地望向晬盘,依旧是不肯动地方,指了指那金调羹道:“抓!”
大家笑得不行。
小人不大,还挺会使唤人。
十七阿哥望向宜妃道:“妃母,能代抓么?”
宜妃笑着点头,道:“抓了吧,他自己指的……”
惠妃年长,见状不由笑道:“这真是五阿哥的亲弟弟了,哥俩都奔着勺子去了。”
宜妃无奈道:“岂止是他们俩,老九当年也是奔着金勺子去的,结果看到玉陈设是发财树,上面缀着元宝,‘叮咚’作响,才改了主意,抓了发财树。”
惠妃笑道:“这不都应了,五阿哥这胃口都吃开了,九阿哥这里也真成了财主。”
大阿哥前几日打发太监过来,将庄票送回来的时候,惠妃吓了一跳。
五万变十万。
等到听太监说了缘故,她才晓得这是去年那五万两银子以及分的红利。
惠妃实在没有想到,九阿哥这样大气,将兄弟们拉进去,一人给分了这许多。
通经济不算什么,可是自己都是排行小的,却操着一家子的心,想着照顾哥哥们、提挈弟弟们,很是难得。
更不要说,九阿哥刚开始的时候,“雨露均沾”,连有嫌隙的八阿哥跟太子都没有落下。
至于后头没成,那是两人自己闹腾出来的。
惠妃收了银子,心里也记了九阿哥一个人情。
两人正说着话,梁九功来了,带了御前的赏赐。
青玉灵芝如意一柄,珊瑚小朝珠一盘,白玉娃鼓一件,水晶菱花笔洗一件,玛瑙连环两件,白玉碧玉连环两件。
众人都起身,宜妃代十八阿哥领了赏赐。
随即,北花园的白嬷嬷也到了,带了太后跟太妃们、格格们的赏赐。
太后赏的是糖玉骆驼,白玉犬,蜜蜡手串,金圆盒。
两位太妃赏的差不多,是金项圈一挂,玉器一件。
九格格与十格格这里,则是小玉如意,与一套衣服鞋袜。
而后是宫里来人,德妃、咸福宫妃、佟妃跟良嫔四位主位给皇子预备的抓周礼。
宜妃笑着见了各宫过来的嬷嬷跟大宫人,还叫人放了赏。
等到这些人出去,宜妃跟惠妃对视一眼,眼中都生了担忧。
没有荣嫔的礼……
钟粹宫封宫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出不来人了……
接下来就是西花园,太子与太子妃预备的礼,也多是金玉器物。
至于其他的皇子与皇子福晋,因这边取消宴饮的缘故,抓周礼昨日就送进来。
这些东西,都会登记造册,成为皇子私产。
晬盘已经收起来。
十八阿哥跟十七阿哥一起,被嬷嬷抱到西次间了。
小哥俩之前的玩具都摆在那边了。
地上腾出来的地方,就有太监抬了桌子进来。
总共是支了两张桌子。
宜妃、惠妃、恪靖公主、和嫔一桌;舒舒则是跟三位贵人一桌。
从去年骨牌出来,舒舒就没玩过几回。
眼下见三位贵人码牌的姿势,就晓得是玩惯了的,舒舒也多了几分兴致。
王贵人是相熟的,之前南巡的时候还打过交道。
陈贵人不用说,是翊坤宫的庶妃,也是常见的。
倒是高贵人见的次数不多,不过也打过照面。
四人就少了几分客气,多了熟稔。
王贵人是个地道的苏州美人,身材纤细娇小,皮肤细嫩,进宫十四、五年,跟大阿哥年岁差不多,三十来岁的人,看着还带了几分腼腆,看着就像是二十来许。
高贵人也是江南汉女,就是另一个做派,眉头轻蹙,周身也拢着轻愁,叫人望而生怜。
陈贵人坐在两位江南美人中间,相貌略逊一筹,可是气度却更从容自在些。
她是内务府汉军包衣出身,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内务府小选入的宫。
虽说已经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可是陈贵人实际只比舒舒大一岁,今年才十九。
舒舒会记牌,可眼下没有旁人,就很随意了。
输赢无所谓,美人们开心就好。
旁边的桌上,宜妃跟惠妃的心思都在牌面上。
因着荣嫔降位之事,大家的牌局都停了好几天了。
今儿也算是解禁了。
恪靖公主看着眼前的牌,却是留意对面的和嫔。
汗阿玛是个长情的人,这些年来对后宫诸人只有几次破例,每次破例就是一个宠妃的崛起。
第一次破例是妃母内定嫔位,而后入宫半年无子封嫔。
这次破例,就是妃母盛宠的开始,后来在封妃的时候成了第二人。
第二次破例是德妃单独册嫔,而后封妃的时候,就成了四妃之一。
第三次破例就是王贵人了,汉女入宫第一人,而后十五年盛宠不衰,连生两个皇子。
即便因出身局限,眼下不能高封,可是等到两个小皇子成丁分爵,王贵人“母以子贵”也要再进一步的。
第四次破例就是去年了,和嫔入宫一年半,无子封嫔。
和嫔察觉到恪靖公主的视线,回望过来,鹅蛋脸,神态温柔,眼神清澈……
*
清溪书屋外,九阿哥看着眼前景致。
一个大鸭子,带着一群毛绒绒的小鸭子。
这可真是稀罕景了。
还别说,怪可爱的。
九阿哥好奇,见了旁边的侍卫问道:“这小鸭子哪来的?”
那侍卫道:“是皇上叫人找来的,前两日皇上带和主子溜达,和主子提及在老家的时候见过小鸭子,皇上就叫人找了一些。”
九阿哥看下旁边的观音竹,再看看眼前的小鸭子,预感自己应该又快当哥哥了。
和嫔这样受宠,入宫三年,但凡皇父带宫嫔出行,都有和嫔一个位置。
如今她离妃位,就差“生育有功”了。
眼下估计绿头牌都要翻掉色儿了。
这会儿功夫,门口有了动静。
膳桌撤了下去。
这是御前用完早饭了。
九阿哥就上前,示意值守太监通禀。
那太监应声去了。
少一时,那太监道:“九爷,皇上传呢。”
九阿哥点头,进了清溪书屋。
屋子里除了康熙,还有两人,一人是马齐,一人竟然是齐锡。
九阿哥本来十分老实,这会儿就成了百分乖巧。
两人原本都坐着,见了九阿哥进来,都站起身来。
“汗阿玛,岳父、老师……”
九阿哥嘴里叫着人,心里有些没底了。
这当着人,之前想要禀告问询的事情好像也不大好问了。
他这纠结模样,都在脸上挂着。
马齐就对康熙道:“皇上,奴才还要回户部衙门,核算河工所有银,这就退下了。”
齐锡知趣,也跟着说道:“奴才也回了。”
康熙看了九阿哥一眼,对两人点点头。
两人都退了出去,九阿哥松了一口气。
康熙摇头,道:“有什么事情要避着人,他们又不是旁人?”
九阿哥看了康熙一眼,没有立时说话,而是想了想,道:“汗阿玛您今天心情如何?”
会不会想要训儿子呢?
康熙轻哼道:“朕的心情,与你何干?当差没两年,倒学会看脸色了!”
九阿哥道:“儿子今天请见,说的是公务,也是家事,不好叫外人听,才没好当岳父跟老师的面说。”
家事……外人……
康熙心里舒坦许多,就是要内外有别才好。
现下是大清,皇子就是皇子,不是谁家的外孙,也不是谁家的贵婿。
他面上不显,道:“别啰嗦了,说正经事。”
九阿哥就从袖子里抽着三个折子出来,双手奉上,道:“儿子今天过来,主要是禀三件事,请圣裁。”
康熙示意梁九功接了折子,递了过来。
他翻开第一个折子,就是景仁宫修缮完毕,等着铺陈,关于织物,是否色用明黄。
若是如此,则要往江南三织造下公文定制。
明黄色,只有皇上、皇后、太后准用。
广储库是没有多余的备份,才需要从江南三织造定制。
康熙点头,道:“可,发文给曹寅吧!”
九阿哥应着,康熙翻开第二个折子。
是承乾宫修缮完毕,开始扫洒,铺陈器物,是按什么等级铺陈。
康熙看着这个折子,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九阿哥站在下头,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小紧张。
应该不会是和嫔吧……
可是那剩下的,就是佟妃了……
有了佟妃入住承乾宫,即便不晋升贵妃,这意义也不同。
佟家那边怕是又要抖起来了。
好一会儿,康熙合上折子,道:“承乾宫正殿空置,后殿扫洒完毕,无须从内务府领物件铺陈,和嫔迁承乾宫后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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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新宠(打滚求保底月票)
九阿哥听着,也就心里有数了。
这是和嫔预定妃位,等到什么时候“生育有功”,就会名正言顺晋妃。
眼下虽说住在后殿,可是正殿不住人,那也是一宫主位。
九阿哥应了,目光落在康熙手中的第三个折子上。
康熙打开折子,果然皱眉。
原来上面提及的是荣嫔名下内管领人口之事。
钟粹宫封宫,太监跟宫女还好说,入宫执役的内管领人口妇人却暂停了差事。
是不是要收了腰牌清退出去,还要定夺。
九阿哥也不想提及此事,可是内管领处报上来,就要解决。
还有就是这些包衣人口,没了钟粹宫的差事,是否酌情给与其他差事,否则的话,这钱粮是个问题。
不能让她们白领了钱粮,可是也不能彻底不领钱粮,影响家中生计。
康熙看着折子,比方才沉默的更久了。
提及内管领人口,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按照规矩,妃位名下是整个内管领,嫔位是半个内管领人口。
内管领处之所以将这个递上来,也是因这个,要不要削减内管领人口。
是从妃位的一个内管领人口削减到半个,还是直接清退。
御前的安排,关乎荣嫔日后。
要是她还领一个内管领,那就是诸嫔之首。
要是她连半个都没留住,那实际上跟贵人无异,就要沦为众嫔之末。
康熙望向九阿哥道:“你怎么看?”
九阿哥备着康熙问,之前已经叫十二阿哥查了之前宫里内管领的人口处置。
就像已故三位皇后与贵妃名下的内管领人口,都是直接退宫了,没有转到旁人名下。
嫔以下的内管领人口转过。
九阿哥晓得自己不该多开口,这是皇父的后宫,可想到了荣宪公主跟三阿哥,还是说道:“阿哥所那边,多了几个皇孙阿哥与郡王,身边人手没有增加,人事也不富裕,缺少做活计人口……”
所以还是别清退了,依旧挂在荣嫔名下,就是在阿哥所干活罢了。
康熙看着九阿哥,想着他之前跟三阿哥勾肩搭背的情形。
看来这兄弟俩真没有嫌隙,倒是自己这个之前管闲事的老阿玛,里外不是人了。
这就是教训了,往后皇子们之间事端,不用也无须插手。
所以八阿哥与十阿哥之间,就随他们兄弟去吧。
眼见着皇父还不吭声,九阿哥心里也没底了。
他小声道:“汗阿玛,后宫诸位娘娘之中,嫔母春秋最长,还有荣宪姐姐跟三哥在,真要削减内管领人口,这外头又要议论纷纷。”
康熙眼皮耷拉着,再次落到手中的折子上,道:“外头是怎么说的……”
九阿哥想了想,道:“有说嫔母受了马家连累的……有说汗阿玛‘杀鸡骇猴’为毓庆宫立威的……有说嫔母色衰爱弛的……”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被三阿哥连累了,九阿哥隐下没说。
他觉得不像。
可是这一条比“喜新厌旧”好听,他怕皇父认领了。
康熙的脸,越发阴沉了。
他想到了询问马家人口时,听到的消息。
赫舍里家早在二十多年前,曾与马家私下有往来。
此事,荣嫔知晓的不多。
时间过的太过久远,许多当年的人口都已经过世了。
没有查到实证,赫舍里家阴害荣嫔所出皇子,可是各种鬼祟行迹,也不能查出他们没有害。
如此一来,更让人心里不自在。
康熙看着九阿哥,点点头道:“就按照你说的安排吧!”
九阿哥听了,松了一口气。
康熙见状没好气,道:“好好当差,整日里尽操那没用的闲心!”
九阿哥赔笑道:“儿子这不是贴心么,也是担心汗阿玛的缘故啊!”
真要露出“喜新厌旧”的姿态来,现下平静的内廷,就要不安生了。
康熙冷哼道:“朕有什么用你担心?但凡你平日里稳重些,让人放心,昨晚的大戏都唱不起来!”
九阿哥卡壳,先是怔忪,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儿子都十八了,都是当阿玛的人,往后汗阿玛也好,其他的哥哥、弟弟也好,也不该老拿旧眼光看人。”
康熙道:“别只说嘴,要不然二十八也是混账东西!”
九阿哥不回嘴了,很想要说“对对对”。
可是那样又显得敷衍,他就想了想,道:“那不会,儿子瞧着,大家的岁数也不是白长的,除了五哥,其他哥哥都很有哥哥的样子了。”
康熙好奇道:“五阿哥怎么了?”
九阿哥道:“听说威胁十四阿哥来着,叫他往后少说人,要不然的话,就要上拳头。”
康熙:“……”
正想着怎么教训十四阿哥一回,让他长个记性,往后不要口无遮拦。
说的好听是有口无心,说的难听就是没有口德。
偏偏十四阿哥的年岁,半大不大的,轻不得重不得。
康熙决定,还是叫四阿哥教训吧。
当哥哥的,本来就有教导弟弟的责任。
九阿哥从御前退了下来。
和嫔眼下人在畅春园,还真是挪宫的好时候。
不过不着急,现下还没入伏,圣驾在园子还要住阵子。
九阿哥想着,就往内务府值房去了……
*
回春墅,堂屋。
屋子本就是临水而建,南北窗户都敞开,屋子里就是过堂风。
没有加冰盆,都很是惬意。
舒舒打了两圈牌,也将三位贵人的脾气摸得七七八八。
高贵人出牌最慢,感觉在认真琢磨牌,可是也不是给旁人添麻烦的性子,见大家等着,就胡乱出了。
陈贵人打的最好,明显看着技术比那两位高一筹,不过也没有太认真,还是有输有赢的。
王贵人这里……
摆牌的姿势有模有样的,这水平却可以与十福晋媲美。
抓了好牌,立时笑眯眯;盼着什么牌,目光就大喇喇地落在打出的牌面上。
只要瞧着她的反应,都能猜出她要什么牌。
这是个草包美人了……
舒舒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康熙为什么宠爱王贵人十几年了。
省心啊,心思浅白,都在脸上。
舒舒胜负心不强,本就是凑数陪贵人们开心的,就隔三差五地给王贵人喂牌。
王贵人笑得灿烂,艳若春花,望向舒舒的目光都满是欢喜。
舒舒也回报以笑,这个实诚劲儿,还真是与小十五一脉相传了。
她竟生出诡异的念头,要是十年、八年后,自己后院多几个娇嫩的美人,每日陪着自己解闷说话,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宜妃跟惠妃。
估计这两位心中就是差不多的想法,所以对年轻的小嫔妃没有嫉妒之心,很是宽和包容。
打牌时,这时间过的飞快。
等到惠妃嚷着坐累了,宜妃就吩咐人收牌桌。
大家重新坐了。
宜妃跟惠妃坐在南炕上。
其他人都随意坐了。
和嫔得了机会,挨着舒舒坐着,小声道:“一直想找你来着,也是没碰上。”
舒舒看着和嫔,这是另一种美人了,不过倒与王贵人有相似之处,那就是皮肤极白皙。
两人差了辈分,可却是同一期秀女,同庚同月,真要比起大小来,舒舒还要早生三天。
舒舒将“嫔母”两个字咽了下去,也小声道:“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么?”
和嫔握着她的手,轻轻颔首,道:“我家不在京城,有堂亲在京,可是之前也不熟,我阿玛、额涅叫人送了些庄票给我,可是这宫里宫外的开销也不方便,我寻思着能不能托了你,帮我换成金银项圈跟金银锞子这些,宫里用着也方便。”
就比如今日小十八抓周,宫里的嫔御都要送礼的。
翊坤宫之外的,贵人以上要送。
像翊坤宫的嫔御,就要一个不落,都要预备了。
和嫔是嫔,这个位份走礼的时候更多。
要是每次都现预备,是够费事的。
有戚属人口在外的还好,每月可以请安,可以帮着采买。
像和嫔这样驻防八旗出身的秀女,就很麻烦。
舒舒爽快道:“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回头您将庄票给我,再将所需的物件写个大概,我按照数额兑换就是。”
和嫔笑着点头,道:“那可说好了,按照外头的行情来,要算的分明,我可不占你便宜,叫人笑话。”
她是大姓瓜尔佳氏出身,只是不是太子妃家所在那一支,不过父亲是三品协领,也是勋贵高官之女,不差钱。
舒舒道:“人情送匹马,买卖不饶针,我外头的铺子,都是这个规矩,您别笑我小气就好。”
和嫔摇头道:“这样就顶好了,要不然的话,下回我都不好跟你开口,我还羡慕宜妃娘娘的护肤膏子呢……等到过了中秋,说不得还要央求你一回……”
秋冬干燥,就算是年轻人,脸上也要涂一层层的面脂,省得皮肤粗糙了。
舒舒就笑,道:“那回头我那胭脂铺子就要火了,到时候给您做礼盒答谢……”
和嫔来了兴致,道:“什么礼盒?”
舒舒想了想,道:“十二个花香味道的手霜?或是彩虹色的唇膏?”
和嫔听了,忍不住莞尔,道:“红嘴唇还罢了,青嘴唇、蓝嘴唇是什么样的?”
舒舒想了想后世的妆容与颜色齐全的口红色号与眼影盘,还真是有了启发。
什么样的?
妖精样呗!
叫人爱不释手的女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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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选日子(打滚求月票)
两人手拉手,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
宜妃跟惠妃看在眼中,相视一笑。
十八岁,多好的年纪,娇花一样。
看着叫人开心。
她们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真是觉得时间飞快,恍惚之间,还能记得初入宫的情景。
少一时,午膳摆上来了。
因不是宴,所以饭菜种类并不多,不过是在例菜之外,拿银子给膳房,多预备了几道菜,都是甜口,女子爱吃的。
冰糖燕窝、拔丝白果、桂花山药跟红糖年糕这四样。
大家的饭量都不大。
每日里也不动,平日里饮食又荤腥,吃多了就成灾难了,到时候肥硕了,自己也受不了。
都习惯了少吃,都是小鸟胃。
素菜之中,居然是凉拌曲麻菜大家吃的最多。
舒舒看着,也是心中称奇了。
皇子府那边之前也有这个菜,舒舒只吃了一顿。
野菜之所以是野菜,肯定口感有不足的地方,否则早就被培育成蔬菜了。
这个曲麻菜味苦,是小嫩芽的时候口感还嫩些,变成叶菜后,吃着还有些说不出的涩。
等到撂下筷子,惠妃对舒舒,笑道:“你们府里不怎么吃这个吧?”
舒舒点点头,道:“每日有供,不过吃的少,九爷不爱吃苦的。”
惠妃道:“那也比大萝卜、大白菜强。”
宫里每日饮食供应,除了肉跟调料等,还有菜。
这个是按照月份来更换种类的,从一月到十二月每月供应的菜都有调整,但是各色萝卜跟各色白菜为主,再加上几样其他的。
舒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惠妃见状,就道:“这是夸九阿哥呢,办差事精心,想到这些,总算是多了几样菜蔬。”
舒舒道:“就是个爱操心的,在家里也是,前阵子还问起暖房种子的数量呢,恨不得让人将市面上的种子都淘换了,叫人预备着,到了中秋前后,就要开始种了。”
结果各色蔬菜种子就有上百斤了。
这么多,自然不是皇子府的暖房用得了的,主要还是打算用在小汤山那边的暖房。
今年冬天,皇子府就能多个菜铺了。
不过为了方便,九阿哥还让内务府也在小汤山修了八个暖棚,用来种菜,供应宫中。
否则的话,皇子府的菜就不好在外头卖了。
要是都孝敬给宫里,又太扎眼些。
只有宫里冬日蔬菜供应齐全,自己才好赚这一笔银子。
想必到了冬天,每日分例多了洞子菜,大家会更念九阿哥的好的。
大家也待了一上午,用了午膳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散了。
回春墅这里,就只留了舒舒跟恪靖公主。
恪靖公主看着舒舒道:“十阿哥那边如何了?昨日九弟看着像是恼了。”
舒舒没有提九阿哥动手的话,只道:“今早换药的时候,我跟九爷过去了,听九爷说,黑紫黑紫的,再等等还要太医给揉开,他是恼了,昨晚直接跟去北六所了,将十阿哥给骂了一顿。”
宜妃在旁听得糊涂,道:“十阿哥伤了?那老九怎么不体恤弟弟反而还要骂人?”
恪靖公主没有瞒着,说了昨晚布库比赛之事。
宜妃听了,却是面不改色的模样,还安抚恪靖公主道:“行了,与你有什么相关?那布库比赛我也看过,连拉带踹的,本来就是要动手的,磕了绊了是寻常……”
说到这里,她看着舒舒道:“回去跟老九说,不许骂十阿哥,要骂也骂他自己个儿,要不是他的不长记性,也不会叫十阿哥担心。”
这当娘的能嫌弃,当妻子的却不好嫌弃。
舒舒就道:“九爷也是担心十爷,担心伤了狠了,后怕的不行,到家的时候都没过劲,怕得浑身直哆嗦。”
半气半怕的。
她也不是扯谎。
宜妃想到八阿哥,不由皱眉,可是当着恪靖公主的面,也没有说旁的,只嘱咐她道:“这年岁隔得远的兄弟还罢了,叽格不起来;这年岁挨着的,今儿恼了,明儿好了的,不必掺和,也不用放在心上。”
恪靖公主道:“女儿回京大半月了,也听得差不多了,不赖九弟,还是八阿哥自己的错处多些,有了这一回,远些处着也好,省得九弟实在吃亏。”
宜妃没有说什么,就是看了舒舒一眼。
自从九阿哥大婚以后,对上八阿哥就少有吃亏的时候。
不但如此,就是之前吃的亏,也都找补得差不多。
说了几句闲话,舒舒跟恪靖公主也出了园子。
小东门离阿哥所近,舒舒就邀请恪靖公主过去吃茶。
恪靖公主摇摇头道:“今儿就不过去了,明儿去探望三哥跟十阿哥后,再去找你说话。”
昨日受伤了三个,三阿哥、八阿哥与十阿哥。
恪靖公主这个宴会的召集者还要出面善后。
本该今天上午探病的,转上一圈,送上一份慰问礼,事情就算翻篇。
可是因为今日是十八阿哥“抓周”,就给耽搁了。
恪靖公主有安排,舒舒就没有再留人,两人作别。
回到五所的时候,没见着九阿哥,舒舒觉得有些奇怪,问核桃道:“爷呢?这是出去了?”
核桃道:“去后院看大阿哥去了。”
舒舒洗了脸,换了件半新不旧的纱衣,也去了后院。
堂屋里,铺着毯子。
三个小宝贝都醒着。
伯夫人坐着小兀子上,慈爱地看着三个小宝贝。
九阿哥蹲在旁边,手边上躺着丰生。
虽说在舒舒面前,九阿哥信誓旦旦,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
可是人心也不是尺子,非要称量得整整好好。
爱屋及乌的缘故,他还是更看重肖母的丰生一些。
犯了同样毛病的,还有伯夫人。
眼见着这两人,一个摸着丰生的小手,一个摸着丰生的小脚,将丰生逗得“咯咯”直笑。
舒舒觉得自己要给这两人立规矩了。
她直接坐到阿克丹跟尼固珠中间,摸了摸阿克丹的小手,又亲了亲尼固珠的小肥脚。
九阿哥见了,笑道:“你也不嫌臭?”
舒舒道:“每天都洗澡,一点儿也不臭。”
就是奶腥味儿。
伯夫人则是看着阿克丹,告诉舒舒,道:“之前白天喝三回奶,现在喝四回了,要长了。”
舒舒不放心了,道:“那多醒一回,觉够了么?”
伯夫人道:“还行,丫头记过,每天下来也睡七个时辰,比不得哥哥跟妹妹,可是也不算少了。”
舒舒听了,摸了下尼固珠轮胎似的小腿,道:“那咱们尼固珠指定是睡得多了。”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比她两个哥哥长得更快。
伯夫人点点头道:“比阿克丹多一个半时辰,比丰生多半个时辰,真是个爱睡觉的小丫头。”
舒舒想起她给十福晋出的主意,多吃肉,多睡觉,少吃糖。
这成年人多睡,体重会下降,脂肪分解成二氧化碳跟体液。
这婴儿多睡,却是憨长。
换算过来,这乳汁真是养人。
舒舒望向九阿哥,决定往后每天睡觉之前让九阿哥喝牛奶。
皇子府这里的分例,还是内务府供应,他们夫妻里每日都有牛奶,是备着喝奶茶用的。
九阿哥抬头看过来,道:“娘娘那边热闹么?小十八抓了什么了?”
舒舒想起十八阿哥可爱的模样,目光落在阿克丹身上,道:“热闹,园子里住着的宫眷都去了,叔侄俩可像了,抓了金勺,还会指使人,指了东西,叫十七阿哥去抓的。”
九阿哥道:“那跟五哥一样啊,大名呢?”
舒舒摇头道:“还没圈,御前只赏了东西过去。”
皇子大名,是礼部那边递上名字备选,然后康熙圈定。
九阿哥想了想,道:“周岁没圈,那就要种痘后,或者入上书房之前取了。”
舒舒看着伯夫人道:“阿牟,说好了不许偏心的,现下他们还小,不记事,等到他们四、五岁,还是要一样待的……”
说到这里,她望向九阿哥道:“爷也是,别只哄丰生……”
九阿哥看了其他两个孩子一眼,跟舒舒道:“不是爷偏心挑剔,阿克丹不跟人,尼固珠又闹腾,就是不如丰生乖巧。”
伯夫人看着舒舒道:“行了,别操心这些了,都是小心肝,哪个也不会慢待了。”
舒舒按照规矩,在抱了阿克丹后,也抱了丰生跟尼固珠。
三个月大的孩子,都开始认人了。
在她怀里的时候,目光就围着她转,被奶嬷嬷接过去后,也伸着小胳膊勾人。
舒舒看着,心都要化了,抱着伯夫人的胳膊,道:“还真叫人为难,要是一个孩子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将心比心,哪个宝宝不想要父母的独宠呢?
伯夫人道:“别说这样的话,这是福祉。”
女子生育,就是生死关。
舒舒怀一次,直接生是三个,如今母子几个也调理出来了,不是福祉是什么?
舒舒脑子里想着百望山的牛。
这回应该可以抽出之间去百望山上吧。
这时,就听伯夫人道:“对了,上午你额涅打发人过来了,福松过礼的日子要订下来了,就在六月初六。”
本该是三、四月里挑个日子的,但是正好舒舒坐月子,外加上春夏交替,张英又告病了,也耽搁了好些日子,就拖到现下才选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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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野心(打滚求月票)
舒舒听了,道:“那张相是病好了?”
九阿哥忍不住吐槽道:“年后断断续续的,就没好过几天,估摸着入伏的时候,还得接着病,这订婚的日子才没有再拖,抓紧选了。”
只是这样告病的时候不长了。
顶多就是一年半载的,就要准辞官了。
大学士是国相,总不好尸位素餐。
舒舒道:“如今张相准备告老,也算是急流勇退了,君臣情分在,恩典就能落到张大人兄弟身上,也是好事。”
九阿哥道:“那样的话,咱们皇子府真要去踅摸新典仪去了。”
曹顺可以代高衍中的位置,桂元却不好代张廷瓒的位置,还是需要一个老成人。
要不然的话,没有一个经年的老人,都是没留胡子的小年轻,有思虑不周全的时候。
舒舒道:“回头看看御前指不指人下来,不指人的话,咱们再自己找。”
内务府不停在归整。
要是九阿哥将内务府握在手中,那康熙那边,怕是要将皇子府握在手中,才能心安。
九阿哥想不到这些,只当舒舒图省事,道:“我也这个意思,先看看汗阿玛那里有现成的人没有,省心……”
皇子府有了福松,不好再安排都统府那边的亲戚,否则的话,落在外人眼中,就是自家福晋吃里扒外,一心拉扯娘家人。
自己这边呢?
母族郭络罗家已经用了两人,这就行了。
既是没有合适人选,那叫皇父安排这人选还能更知根知底些。
伯夫人看着两人,神色不变,心里却是犯思量。
等到九阿哥回前院时,伯夫人就给舒舒使了一个眼色。
舒舒就找了个理由,让九阿哥先回,自己留了下来。
“阿牟……”
伯夫人将丫头打发下去,道:“宫里有什么不对么?你们已经搬出来了,做什么还这样小心?”
府里补一个使唤的人,都要尊上命。
有几个当家做主的年轻人,喜欢长辈管着的?
舒舒不好说皇子们渐大,就要夺嫡了,就指了指清溪书屋方向,小声吐槽道:“明明是公公,操着当婆婆的心,哪个儿子的事情都要管,那样还不如我撒手,让皇上操心去,操心多了,往后就习惯偏着了。”
伯夫人有些意外,道:“只当你打小不爱被人管着,这时候倒是服顺了。”
舒舒撒娇道:“跟旁人相比,这里日子九成九都顺心,再计较那一分不顺心做什么,本也没有什么,想开些就好。”
伯夫人点点头,道:“也好,现下没有人拉拢九阿哥,往后却保不准,有个门神来立着也好。”
“嗯,嗯……”
舒舒应着。
伯夫人又道:“张相既惦记着告老,估摸着福松这亲事进行的就快了,说不得就是明年年初,晓得你是好姐姐,可还是那句话,不患寡患不平,不可贴补太过,省得伤了姐弟、兄弟之间的情分。”
主要是福松只是表弟,多了一个表字,行事就要小心,不能给人下蛆的机会。
只是这些不好明说,否则舒舒心里不自在,往后姊弟相处也别扭。
舒舒老实应了。
早先的时候她觉得这姐弟跟姐弟情分还不一样,就比如她跟福松跟珠亮的,与跟小六的肯定不同,这相处的时间有长有短的,怎么能一样?
现下她想得比较周全了。
面上还是差不多才行,还要顾念阿玛跟额涅的脸面。
否则有多有少的,旁人还以为都统府姐弟不合呢。
等到舒舒回到正房,九阿哥正在书房提笔写字,是给曹寅的信。
除了公文之外,他还打算跟着附带一封私信,没有提高衍中下江南,而是催了匠人北上之事。
要是入秋之间能赶到,那说不得在冬天就能出来第一批羊呢。
回头在内馆与外馆那边看看蒙古人的反应。
羊绒料子也好,羊呢料子也好,都不适合蒙古的冬天,可是春秋却是正好,比寻常料子透气,还暖和。
舒舒没有打岔,在南炕上坐了,手上编着一个络子,是给九阿哥配玉佩的。
这贤惠也不能藏着掖着,总要亮在外头。
九阿哥写完信,撂下笔,道:“县主是打算回都统府一趟么?”
舒舒摇摇头道:“不是那个,就是叮嘱我以身作则,想着对孩子们公平,对弟弟们也公平些。”
九阿哥道:“那能一样么?你只是姐姐,又不是爹娘,非要五个手指头一般长短,要是爷跟你似的,将哥哥、弟弟们都当老十待,那整日里不用做旁的,不够跟他们操心的。”
舒舒道:“就算咱们想要贴补,也不必贴补在明面上,否则的话,珠亮他们不计较,往后弟媳妇进门也要犯嘀咕。”
九阿哥轻哼道:“真有那样小气的,让她们滚远些,不搭理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苏努贝子府前些日子的闹剧,道:“照爷说,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人家,退亲了才是最省心的,这亲戚一下子就太多了。”
到时候大舅子、小舅子十几个,大姨子、小姨子二十多个。
只这日常的人际往来,就叫人头疼。
舒舒摇头。
除非是贝子府那边毁亲,否则董鄂家不会退亲的。
那是宗亲格格,即便是庶福晋所出无爵宗女,也不是臣子能挑拣怠慢的,否则叫皇上怎么看?
会不会觉得董鄂家骄横,不将宗女放在眼中,失了恭敬?
“都是老亲,不好毁约,爷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叫小三心里难受……”舒舒道。
九阿哥点头道:“好吧,爷不说了……”
*
次日,九阿哥就一个人进城了。
十阿哥有腿伤,昨儿就打发人去宗人府请了三个月的假,开始居家休养。
三阿哥这里,也居家休息了。
实际上他胳膊没事儿,可是眼下外头的气氛怪怪的,生母降位,他这个儿子不论做什么,都会叫人议论挑剔,避一避也好。
八阿哥这里,也没有去刑部。
他伤在脸上,当时看着最轻,太医都没有查看,旁人也只当是鼻子磕了一下而已。
实际上当天就肿胀起来,现下第三天,还没有消肿。
昨天下午,恪靖公主打发长史上门,送了恪靖公主的帖子,说了今日拜会之事。
不过八阿哥晓得,不会来的太早,应该会先去三阿哥所在的北头所,而后是自家这边,最后是十阿哥处。
恪靖公主性格玲珑,不会在这上面落人口舌。
果然,辰正三刻,八阿哥得了消息,恪靖公主带了从人,步行前往北所。
八阿哥就直接去了正房,对八福晋道:“四姐一会儿过来,今非昔比,她如今是土谢图汗王妃,就是汗阿玛也要给几分体面。”
八福晋晓得他话外之意,那就是别得罪,多亲近。
她看着八阿哥道:“四公主既是宜妃娘娘养育,那指定是跟九阿哥一伙的,恐怕不会太亲近咱们……”
八阿哥摇头道:“未必,即便眼下不亲近,往后多亲近亲近就是……她是个聪明人,真要在朝廷找内援,当晓得五哥跟九阿哥靠不住……”
他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人,也能看透恪靖公主身上的野心。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八阿哥觉得,自己跟恪靖公主是同一类人。
跟浑浑噩噩的五阿哥,还有目光短浅的九阿哥相比,恪靖公主会更喜欢他这样的兄弟。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心中很是纳罕。
之前自己怎么会觉得八阿哥好?
这种自以为是的傲气,让人感觉很可笑。
夫妻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了动静,是前头的太监进来禀道:“主子,太子爷打发人过来了……”
八阿哥一愣,随即站起身来,道:“爷去看看……”
他想起前天晚上太子的态度,太子是偏着他的,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被十阿哥糊弄住。
他心中生出隐秘的期待。
大阿哥那里,之前对他也算亲近,可这两年下来,也疏离了许多。
自己又不是惠妃所出,与大阿哥不是同胞兄弟,为什么非要扒着大阿哥?
到了前头,来的是毓庆宫的总管太监之一,八阿哥早年见过的。
“见过八爷……”
那首领太监很是恭敬。
八阿哥颔首回礼,道:“不知太子爷叫总管过来是……”
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手提抱着锦缎包裹。
“太子爷惦记着八爷的伤势,昨儿叫人回毓庆宫取了一些药……”
那总管太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个的匣子。
“除了药之外,还有四瓶香水,夏日用着清凉驱蚊……”
原来是之前剩下的蔷薇香水。
太子因追忆生母,喜欢这个味道,就叫人买了许多。
后来在清溪书屋父子说话,康熙不许太子再用这个熏衣裳。
太子心里气恼的不行,可是也不好明明得了吩咐,还非要拧着来。
这剩下的几瓶香水,他就想到了八阿哥。
一是废物利用,二是想要看看皇父是真不喜这个味道,还是只是不喜自己用这个味道……
八阿哥看着精美的玻璃瓶,晓得这些都是西洋或南洋来的,价格不菲。
他颇有些受宠若惊,面上却不显,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让太子爷费心了,回头我过去给太子爷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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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天晚睡,今天昏昏沉沉,今天早睡了。
大家也多保重,吃好完好,别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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