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章 彪悍(第三更)
到了次日,三福晋就来了。
她跟舒舒一样,换了素净衣裳。
舒舒也没有拒之门外,只是也没有跟之前似的出迎。
姐妹客气着,关系到底退了一步。
“这么点儿的年纪……”
三福晋唏嘘道:“去年见了时,还为求子犯难,后来得了消息,还以为苦尽甘来……”
舒舒叹了口气,道:“最可怜的,是那位左领家的奶奶了。”
没了男人,总共就这一个女儿,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亲事就是看着光鲜罢了,要是庶子反而省心些,婆婆不敢拿大,可那是侧室,没有正经封诰,腰杆子也硬着呢,熬没了三任嫡夫人,生了长子跟老七,中间还有几个格格……”
三福晋跟舒舒八卦着贝子府的事儿。
本朝限制高等宗室人数,不单限制男丁,也限制女卷。
只有郡王以上,才能请封侧福晋。
郡王以下的侧室,实际上没有朝廷封诰。
那位侧夫人晓得小儿媳妇的底细,这婆婆的架子也就端得大些。
倒是这位七夫人,要是之前不认回董鄂家,小门小户的过日子,未必不是福气。
舒舒看了三福晋一眼。
要是彭春在,因为是族长,打发子弟出面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彭春已逝,公府那边应该不会露面了。
就要阿玛跟珠亮出面,跟贝子府商量治丧之事。
舒舒轻哼道:“大伯怎么想的,非要挂在我家,也就是我额涅脾气好,换了其他人试试……”
三福晋看了舒舒道:“这找后账找的着么?”
舒舒道:“也就是我当年小,不知道这个,要不然指定拦着。”
三福晋道:“我阿玛肯定也是没法子,才求到二叔头上。”
兄弟之间,帮忙认个姑娘,不算什么,可是都统府跟贝子府那边,确实是因为这个关系才近了一步。
这都成了亲家了。
然后才有后来苏努贝子看上小三之事。
一桩一桩的,都有前因。
逝者已矣。
舒舒说了一句,也就放下。
三福晋坐了坐,跟舒舒说好了一起去吊唁就回头所了。
舒舒这回没有托大,送到前院。
将要到门口,三福晋拉着舒舒的手,摇了摇,道:“姐姐跟你赔不是,往后再也不犯了,好不好?”
眼见她很是诚恳的样子,舒舒也没有不依不饶的,只道:“花花轿子人人抬,您越是觉得咱们姐妹亲近,这人前才越当客气尊重才行,要不然这亲戚都欺负上了,那旁人不是也当成我好欺负的了?”
三福晋点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再不这样了。”
之前的事情,算是翻篇了。
两人都长了记性。
三福晋晓得往后这远近亲疏不能差了,自己本来娘家那边就靠不住,婆家这边,有个妹子还不亲近就太傻了。
舒舒则是摸清了三福晋的脾气,近之不逊,所以只需客气些,不必真心亲近。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的,改不了的,实际上是另一种欺软怕硬了。
三福晋离开没一会儿,小三来了。
“阿玛跟额涅昨天下午去贝子府了,问清楚了那位姐姐的死因,额涅给了马夫人两个耳光……”
这个马夫人,就是苏努贝子的侧室马氏,是七夫人的亲婆婆。
原来七夫人之死,还有内情。
她还没有到生产的正日子,是被那个侧室婆婆给气早产了,才这么凶险。
当时七夫人的丫头要往都统府报信,被那侧室婆婆给拦了,也没有喊大夫,只叫了萨满。
结果七夫人就大出血而亡,孩子也没有生下来
“这‘一尸两命’,算是横死了,又是这个天气,用冰也熬不住,最后两家商量,只停三天,明儿就小出殡,送到北顶娘娘庙停灵,额涅打发我过来,跟您还有堂姐那边说一声……”
舒舒听着,都觉得搓火,道:“那个马氏呢?”
小三道:“说是往后在佛堂,给七夫人祈福……”
说到这里,他不满道:“我打听了,之前那边大夫人去皇子府说浑话,就是她在背后鼓动……”
这是马夫人生了五女两子,有个幼女排行十二,与小三同庚。
之前苏努贝子看上小三时,想要许的就是这十二女。
只是马夫人眼高,瞧不上小三,嫌弃是没有爵的次子,苏努贝子才换成了小一岁的十三格格。
结果现在小三有爵位了,马夫人的幼女也眼见着及笄,却没有合适的人选,才故意使坏。
舒舒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格格没有生母,同母兄弟,处境堪怜,也不必因前头的事情生了嫌隙。”
小三点头道:“弟弟晓得了。”
他跟舒舒说完,就往头所去了。
到了头所这里,三福晋晓得明天就出小殡,也不算太意外。
实在是天气在这里,虽没有入伏,可是说起来并不比伏天凉快多少。
*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看着眼前几个人,是内务府御史处的几个御史。
这是做什么?
这御史处虽是在皇城里,名义上也是挂在内务府衙门下,可不是应该直接找督察院么?
他稀里湖涂的,几个御史则战战兢兢。
四月底御史弹劾的事旁人不知根底,他们几个还不知道么?
压根就没有弹劾!
可是陛见了,在皇上面前也走了过场,谁也不敢对外说这个。
只能硬着头皮认了黑锅。
“不是你们要来见爷的么?怎么又不吭声了?”
九阿哥带了好奇,想了想,道:“又要弹劾我?”
为首的御史留了上须,看着老成些,忙道:“臣等不敢,是这些日子核销账册,发现去年十月到年底,盛京内务府衙门报的账册有些银钱对不上账。”
九阿哥道:“这有什么为难的?谁报的账弹劾谁就是了,总有担责任的。”
那御史犹豫一下,道:“是已革内务府赫奕报的账。”
九阿哥听了,一顿。
赫奕啊,赫舍里家赫奕……
革了内务府总管后,好像没有起复,现在是白身……
九阿哥道:“按规矩来吧,爷你们都弹劾了,还怕下头的小鬼?”
那御史苦笑,道:“您说笑了,那臣等就如实弹劾了。”
九阿哥道:“去吧,去吧,你们是御史,铁骨铮铮的,保持这个做派就好,只是内务府差事多,可不大兴‘风闻奏事’那一套,一回、两回的,爷能容,要是没完没了耽搁了差事,那爷就将其他的差事也划到御史处!”
他应着,还不忘告戒一番。
内务府又不是前朝,不用搞平衡,也不需要“党争”,所以没有必要的攻讦就省省。
那御史肃容应了,带了同僚下去。
这就是满御史了,晓得虚名无用,真正的主子,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换了汉御史,九阿哥这番告戒,立时就能再换了一番堵塞言路的弹劾。
等到御史下去,九阿哥忍不住跟十二阿哥吐槽,道:“瞧瞧,人人都怕太子爷,沾上个赫舍里,都叫人不敢轻易招惹,连御史都不例外,换了寻常宗室,都没有这么威风。”
十二阿哥道:“欺软怕硬。”
太子是太子,所以依仗着太子的赫舍里家,即便没了索额图这个权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九阿哥站起身来,道:“行了,忙了一上午了,咱们继续下馆子了,今儿不在外头吃了,去地安门,到你嫂子的铺子吃去……”
正说着,外头有了动静。
是十阿哥来了。
九阿哥道:“正要打发人催你呢,这就走吧,今天有烤鱼,你不是爱吃那个么?叫人定了一份……”
早上兄弟俩出来时,就约好了一起用午饭。
说着这话,九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身上换了衣裳,早上是宝蓝色常服,现在换成灰色的了。
“怎么换衣裳了?”
九阿哥问完,反应过来,道:“去贝子府吊唁去了?”
十阿哥点头道:“简亲王要过去,招呼弟弟一起,弟弟就去了。”
这丧家是贝子府,大家还看苏努贝子的面子。
提及这个,十阿哥看着九阿哥道:“都统跟都统夫人去了,都统夫人将苏努贝子的侧室给打了……”
九阿哥带了意外,道:“爷岳母,真动手了?”
虽说自己岳母身形高大健壮,看着挺厉害的,可是九阿哥没有想到,她是能与人动手的。
因为他发现舒舒的“常有理”,应该是源自于觉罗氏。
自己岳母是个极爱讲道理性子,又将道理讲得明明白白的,跟寻常那种女卷不同。
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动口么,怎么还动手了?
十阿哥道:“没避着人,就在灵堂前动手的,将老七的生母跟大嫂都给打了,还要告她们心存不良,谋财害命……”
原来这位格格虽是寄名的外室女,可嫁妆还挺丰厚的。
她生母那边有左领世职,最后跟族人交换,折了几处产业回来。
彭春这里,也是疼爱女儿的,也给预备了丰厚的嫁妆。
齐锡这里,虽是便宜阿玛,却是实打实的亲堂叔,也给预备了嫁妆。
这也是苏努贝子为七子择这门亲事的目的,听着不好,可是内里实惠。
结果觉罗氏过去,发现七夫人的屋子雪洞似的,值钱的陪嫁都不见了,才在灵堂前发作。
九阿哥一听,认真起来,道:“真是如此,报了宗人府没有?”
十阿哥道:“被苏努贝子跟简亲王劝下了,苏努贝子也答应彻查此事……”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应对(谢盟主“沙漠里的月光”加更)
九阿哥冷哼道:“他们自己家查,能查出什么来,肯定要护着了!”
能将爱讲道理的岳母气得道理都不讲了,那指定就是贝子府的错。
十阿哥摇头道:“都统府跟贝子府两家是表亲,还是姻亲,苏努贝子不会湖弄的,下头还有十来个儿女没有嫁娶,要是不给都统府一个交代,谁还敢跟他们家结亲?”
九阿哥神色稍缓,道:“那还差不多,要是他敢仗着是宗室就欺负人,那爷可不能白看着!”
兄弟三人说着话,出了内务府衙门,从西华门出宫去了。
到了地安门外的铺子,就是百味居了,还不到正午,大堂就已经坐满。
自从裕丰楼关了以后,百味居的买卖就更好了。
因这个缘故,也有人背后嚼舌头。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三阿哥为了九阿哥的铺子,才故意挑了裕丰楼来闹。
九阿哥也听到两句,只当是放屁。
掌柜的将九阿哥等人领到早留下的包间,烤鱼还在预备着。
先上的果盘,是切好的西瓜跟香瓜。
十二阿哥吃的很仔细,吃西瓜都要啃到西瓜皮了,宫里的西瓜要入伏才开始供应,还得半个月,现在还没有。
九阿哥见状,道:“可怜见地,明儿叫人给你送两筐。”
大兴的西瓜地,头茬西瓜熟的也多了,也有富裕。
十二阿哥不想白要,想了想,道:“九哥,听说去年外头哥哥们府里要了九嫂的西瓜,都是算账的?”
九阿哥笑了,道:“他们那是要的多,府里人口多,还要走礼什么的,才不好意思白拿。”
搬出去大半年,他算是晓得为什么“亲兄弟,明算账”了。
因为省事还省心。
不算账的话,就要欠下人情。
人情债才最难还。
哈哈!收了他的银子出息,除了老十这里能坦然些,十四阿哥没心没肺些,其他兄弟应该都记上一笔。
就是五哥那边,往后估计也不好跟自己摆哥哥的谱了。
哼哼……
眼见着十二阿哥纠结,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了。
九阿哥就对十二阿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就那两筐西瓜,收你几个大钱,那不成笑话了?”
十二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点头道:“嗯,弟弟晓得了。”
等到半盘西瓜吃完,烤鱼上来了。
一条三斤半的草鱼,噼成了两半,先炸后烤,看着金灿灿的,香味扑鼻。
要的是双拼口味的,一半是香辣,一半是紫苏。
烤鱼盘底下点着炭火,使得烤鱼“滋滋”做响。
烤鱼盘四周放着配菜,玉兰片、黄瓜片、腐竹跟木耳。
另有一碗的水盆凉菜,里面是粉丝、干豆腐、水萝卜丝、葱丝跟香菜段。
一份卤肉拼盘,猪头肉、猪舌头、猪耳朵、猪心。
主食就是米饭跟荷叶饼。
十二阿哥还是第一次吃烤鱼,一下子就喜欢上紫苏的味道。
九阿哥虽饭量不大,可是这两年嘴也养出来了,道:“这道菜极简单的,这里面的蒜蓉跟紫苏都能做成酱料,我们家里膳房就备着,你爱吃这个,明儿给你带调料过来,你想吃了,打发人出来买活鱼就行,省事的很。”
十二阿哥听了心动,不过觉得太费事了。
往宫里带的东西,都要登记入册的。
他想了想,道:“不用了,我想吃了,打发人来这边馆子买。”
九阿哥道:“那也行,就是不许记账啊,这边不兴赊账。”
京城的铺子,很流行记账。
不管是什么行业的,多大多小的买卖,都要挂账的。
然后有的半年催账,有的一年催账。
旗人勋贵人家还罢,寻常百姓人家,每月的钱粮到手就都吃喝了,并没有攒银子的习惯。
舒舒名下的铺子,概不赊账,谁来也不例外。
因这个被人说是行事不大气,不过也说不到舒舒跟前就是了。
十二阿哥忙道:“不赊。”
之前还担心这边不收银子呢,打算安排面生的太监过来。
这样账务分明的,就更好了。
那样的话,饽饽铺子那边的东西也能叫人多买些,给嬷嬷送去做佛供。
等到用了午饭,九阿哥就跟十阿哥、十二阿哥道:“你们先回吧,爷去都统府看看,省得回头你们嫂子不放心。”
十阿哥道:“那九哥还回内务府么?”
九阿哥摇头道:“不折腾了,你到时候直接往这边来,爷直接在这边等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申初二刻吧,西直门外见。”
十阿哥在衙门也就是看看书,听听八卦,喝喝茶罢了,所以这落衙就可着九阿哥的时间。
出了西安门,骑马不到一刻钟,九阿哥就到了都统府。
*
都统府,正房。
觉罗氏这里正在待客。
是个四十来岁的素服妇人,神色憔悴,七夫人的生母李佳氏。
她年岁比觉罗氏还小几岁,眼下却老相许多,眼睛肿得跟烂桃子似的。
虽说是亲生母女,可别了名分,李佳氏也不能去贝子府见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
觉罗氏也是为人母的,可怜李佳氏老来丧女,就叫人请她过来都统府。
她出身正红旗满洲,是小姓,家族只有两个世袭左领,也在这一片住。
能招赘支撑门户的女子,心性也刚硬,李佳氏眼下看着狼狈些,却依旧腰板挺得直直的。
“夫人,珍珠没得冤枉……”
觉罗氏点头道:“是啊,马氏贪财,想要讨珍珠的陪嫁给她女儿,这是前因,就算你肯息事宁人,我跟我们老爷也不肯的。”
李佳氏低头拭泪,道:“可那是贝子侧夫人,还是珍珠的婆婆,这怎么追究她呢?”
觉罗氏道:“嫁妆我是要收回来的,你的那份你收回去养老,都统府跟公府这两份,等到日后勒钦续弦,有了儿子,寄在珍珠名下,这嫁妆就给嗣子,要是那边没有儿子,或者没有给珍珠过继儿子的意思,那这两份我就做主,直接捐了!”
虽说这样的做法,容易惹人非议,可是觉罗氏不在乎。
不能开这个先河,否则往后董鄂家的出嫁女日子就难熬了。
公府那边是族长,本该那边出头,可是谁叫齐锡眼下辈分最高,还是珍珠名义上的阿玛,只能都统府出这个头了。
李佳氏是个有主意的,想了想,道:“夫人,我的那份也不收回了,我之前也留了养老的私房,再多了才是不安生,也留着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生了闷气。
可是世情如此,总不能让珍珠做孤魂野鬼。
否则的话,直接断亲更痛快。
李佳氏红了眼圈,道:“都是我的贪心,害死了珍珠,但凡当时不想着高嫁,寻个差不多的人家,也不会这样磋磨而死。”
这是没法劝的,觉罗氏心里不大待见这位。
看着刚强,实际上也是稀里湖涂。
真正的精明人,会养个私孩子?
真有为女儿的心,即便自己不入公府为妾,也该将孩子送回公府养。
什么都贪,就什么都捞不着。
要是养在公府,即便是庶出,珍珠也不至于怯懦,任由婆婆拿捏。
只是觉罗氏也没有心思教导旁人,就道:“你自己做主吧,要是不收回去,就收着每年出息,总要你过得顺当了,珍珠在下头才安心。”
这会儿功夫,就有丫头进来道:“夫人,前头来传话,九爷来了,跟伯爷在前头说话,一会儿过来。”
李佳氏听到有外客,忙起身道:“那夫人先忙,我先回去了。”
觉罗氏点头,吩咐人送出去。
前院,花厅。
九阿哥看着齐锡道:“岳父您可不能太好说话了,这虽不是杀人,可是不给产妇请大夫,这也跟杀人差不多了,不说偿命吧,也差不多了,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齐锡眼圈发青,昨晚一晚上没睡好,闭上眼睛,就是堂兄彭春生前的样子。
虽说堂兄弟后来这些年关系渐行渐远,可是前头却是好好的。
早年这边也多得了公府庇护。
总共就求他一件事,还没有善始善终。
齐锡点点头,道:“阿哥说的对,不会这样算了的,总要给说法……”
九阿哥想了想,道:“岳父,得防着他们扯皮,不能答应出殡,这人抬出去,他们家再改口怎么办?”
齐锡看着九阿哥道:“那就扯皮,不怕他们家扯,是我跟你岳母不想让人继续停贝子府了。”
苏努十二子,都站住了,其中九个儿子已经成亲,孙辈都十多个了,还有三个小儿子,十来个没有出阁的女儿,府里满满登登都是人。
地方狭小,灵棚也寒酸杂乱。
在贝子府这边看来,小辈停灵,上头还有尊长,本也没有那么郑重。
齐锡觉得这份钱不能省,得让贝子府花钱。
不是没钱吗,那才要割肉。
这刀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疼。
到了北顶娘娘庙,番道释三教道场都要,不能停七七,也要停满五七。
真金白银的花出去,贝子府那些将军、夫人能饶了罪魁祸首?
那个马氏,还想要倚老卖老,安享晚年,也要看大家容不容。
到时候,狗咬狗的,才算给珍珠出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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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眼高(第一更)
见是齐锡拿的主意,九阿哥就不啰嗦了。
之前的时候,以为是贝子府心虚想要将七夫人早出殡,他才不乐意的。
“一条人命啊,太可恶了……”
九阿哥虽没有见过这位姨姐,可是谁叫对方是董鄂氏,这听着都叫人受不了。
齐锡脸色也难看。
贝子府人多眼杂,哪里有什么是能瞒住人的?
更不要说,除了老七之外,还有老九是董鄂家的女婿。
这其中有侧夫人的不是,也有大儿媳妇在里撺掇。
敢惦记七夫人的嫁妆,就是因公府那边失了顶梁柱。
这就是为什么觉罗氏不单打了马氏,连那边的大奶奶也打了。
可是齐锡晓得没有办法撕破脸,因为还有一个侄女在贝子府。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为了给逝者出气,就不顾活着的人。
那边倒是嫁的嫡子,却是三继福晋所出,失母孤子,没有同胞兄弟为助力。
“明天出殡,福晋定会去的,那小婿陪福晋过去……”九阿哥道。
齐锡点点头,道:“劳烦阿哥。”
九阿哥道:“您太客气了。”
眼见着岳父情绪不高,也不爱说话的样子,九阿哥知趣,起身道:“那您先歇歇,小婿去给岳母请个安。”
齐锡起身,道:“那就去吧。”
说着,他叫了个刚留头的小子,带九阿哥过去。
觉罗氏这里,已经等着了。
眼见着觉罗氏情绪还算稳定,九阿哥松了口气,道:“岳父瞧着挺乏的,叫人不放心,您也要多保重,不值当为这种人生气。”
觉罗氏点点头,道:“阿哥说的是,就是不值当。”
九阿哥道:“昨儿福晋听了,也觉得气愤,这是瞧着公爷不在了,但凡公爷还在,他们敢这样才怪。”
彭春确实是董鄂家的擎天柱,百战老将,身份跟威望不是齐锡可比。
觉罗氏叹气道:“老爷难受,也是难受这个,想起了公爷。”
九阿哥挺起了胸脯,道:“下回真要跟那边掰扯什么,小婿陪岳父去,小婿倒是要看看,他们讲不讲道理。”
觉罗氏见状,点了点头,道:“好。”
要是董鄂家里内部的事儿,比如去年跟公府那边的官司,不好让九阿哥掺和进来,那样的话,说不得就要跟三阿哥对上,皇上会不喜;像眼下这个,九阿哥给董鄂家做个助力,用也就用了,本来就是荣辱与共的关系。
九阿哥又安慰一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了。
等他到了西直门外,十阿哥已经在了。
“齐大人跟齐夫人如何?”
十阿哥问道。
九阿哥摇摇头道:“岳父看着不大好,眼睛都熬青了,那也是亲侄女呢,还涉及家族体面,换了谁不憋气。”
十阿哥道:“齐大人是难得的性情中人。”
换了其他人,恼是恼,可是也会权衡轻重。
兄弟俩说着闲话,到了阿哥所。
九阿哥就给舒舒讲了最新消息。
做了十几年父女,舒舒也晓得自己阿玛的秉性,道:“这是想起堂伯了,心里难受呢。”
彭春病故,这才将将周年。
那位马侧夫人之所以敢大着胆子欺负儿媳妇,也是因为董鄂家去年内斗,嫌隙都露在外头。
还有就是公府兄弟之间相争,并不齐心,因此即便依旧公府传承,可是与彭春在时的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舒舒道:“这就是为什么皇上要皇子们兄友弟恭的缘故了,这内乱一生,外头的邪魔也就招上来了。”
九阿哥若有所思,道:“你特意叫了富永过来教导,也是防止内乱?”
富永就是小三的大名。
现在满洲汉化,不大起满洲名字了,就挑着吉祥字起名字。
小二叫珠亮。
小三叫富永。
小四叫富明。
小五叫珠栋。
小六叫寿善。
舒舒道:“担心的就是这个,外头喊打喊杀的不怕,子弟拧成一股绳来,熬过去了说不得能更上一层,可是这内乱一生,败落的就快了。”
九阿哥也有些担心了,道:“阿克丹也是次子呢,还是只晚出生两刻钟的次子,不会长大了被人挑唆着,也跟他哥哥斗吧?”
舒舒倒是不担心,道:“咱们好好教,爷再立些功,分爵位给他就是了。”
九阿哥将心比心的,想到皇父了,小声道:“那大哥跟太子爷斗,汗阿玛也会伤心吧。”
舒舒没有吭声。
这个就算伤心,也是有限的。
这太子是康熙抬举起来的,这皇长子也是康熙抬举起来的。
这是习惯了分权了,才用大阿哥来平衡东宫的储君权威。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夫妻俩都换了素服。
出小殡的时间定在卯正。
今早董鄂家还要上门听贝子府的交代,舒舒打算带了九阿哥过去给额涅都统府撑腰,所以打算早些过去。
等两人出来时,头所的马车也候着了。
除了三福晋,还有三阿哥。
“老九,弟妹……”
见两人出来,三阿哥招呼着。
九阿哥看了他两眼,道:“三哥,您也过去送殡?”
三阿哥点头道:“这得去啊,岳父虽薨了,董鄂家也不是没人了,还有咱们这些女婿也不会看着。”
这倒是同仇敌忾的样子了。
九阿哥有些意外,道:“苏努贝子不是人缘挺好的么?”
三阿哥道:“总要有个远近亲疏,董鄂家是咱们兄弟的岳家,岂能容人欺负?”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要刮目相看了,
三阿哥道:“走吧,上马吧,别耽搁了。”
九阿哥本也预备了骑马。
就扶了舒舒上马车,而后他策马跟三阿哥并行。
“要是宗室像庄亲王府跟信郡王府那样的,没有子嗣,或是子嗣单薄,这叫人担心,可是像贝子府这样的,也叫人受不了,要都是那种混吃等死的纨绔还罢了,过不了考封那一关,可是他们家还是宗室里出了名家教严,子一辈文武功课都不错,考封下来,没有几个降封的,还都是嫡出侧出,庶出反而是少的,结果不是镇国将军就是辅国将军,成丁的只有一个是奉恩将军……”
“到了孙辈,听说现在就十来个了,要真是跟苏努贝子这样一窝就十几个男丁,那也太吓人了……”
“前儿还跟你三嫂说呢,往后日子要节俭些,真要是往后连儿孙的分家银子都凑不齐,那也太寒碜了……”
九阿哥道:“越是拢在一起,是非越多,嫡子一堆,却是好几个额涅生,不是该早定承爵人?”
三阿哥道:“宗室爵位,都是各府自己请封,那边现在八个嫡子,头四个一窝出的,中间两个一个是继福晋生的,一个是三继福晋所出,都是一个外家,后两个是现下这个四继福晋生的,嫡幼子今年五岁……”
九阿哥翻个白眼道:“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想要从满洲旧俗立幼子?这是怕儿孙日子太消停吧?”
不过这贝子府怎么回事儿?
十几个儿子都立住了,没有一个夭折的!
那前几个儿子,大致出生时间是康熙五年到康熙十来年之间,正是宫里皇子皇女一个个夭折的时候。
这紫禁城的风水是不是不好?
九阿哥想到这个,就觉得后嵴梁发凉。
估摸到了辰正二刻,一行人到了镶红旗地界的贝子府。
皇子福晋,身份在贝子福晋之上。
近支宗亲论辈分,这指的是太宗以下诸子诸孙。
到了贝子府这里,就又远了一重,要叙国礼了。
知晓两位皇子福晋亲至,四继夫人带了众媳出迎。
三阿哥与九阿哥这里,也是苏努带了几个儿子出来。
三阿哥跟苏努说话。
九阿哥没有见过勒钦,不过在苏努后头打量一圈,也看出不同来。
勒钦是丧主,穿着打扮跟其他兄弟不同。
九阿哥勾勾手,招呼勒钦近前,打量两眼,道:“人模狗样的,在哪里当差啊?”
勒钦见他面色不善,带了小心,道:“奴才随旗行走。”
“呵!还以为你是大将军王呢,忙的妻子生产都腾不出手来!”九阿哥讥讽道。
勒钦茫然道:“九爷您许是听差了,奴才前儿在家。”
“哈?你在家,那你是死的?福晋难产不说请太医,反而叫人跳大神,你自己有病了也不吃药,只叫人跳大神?”九阿哥不客气地训斥道。
勒钦涨红了脸,道:“有收生嬷嬷在,没想到会出意外……”
再说了,也没有几家女卷生产会备着太医的。
男女有别,太医又不能接生。
九阿哥脸耷拉下来,道:“那怎么不告之都统府?这是京里生产的规矩?谁家发动了,不告诉娘家的?”
勒钦讪讪,不知如何应答。
贝子府大爷是勒钦的同胞兄弟,因为生母跟妻子昨日被打,心里也憋着气,道:“不是不想着往娘家报信,只是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报信……”
这是讥讽七夫人身世不明,娘家模湖了。
九阿哥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望向苏努道:“族兄,您家这老大是傻子不成?这弟媳妇进来好几年了,还不晓得谁家的姑娘?还是自诩黄带子,瞧不上董鄂家的姑娘?这也太忘本了吧,不知道他祖母也是董鄂家出来?什么金贵出身,眼睛这么高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小奶奶(第二更)
苏努有些麻爪。
实在没有想到三阿哥与九阿哥会联袂而至,而且九阿哥还摆出找茬的架势。
他瞪了长子一眼,呵斥道:“长辈跟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滚远些?!”
九阿哥冷哼道:“这位您家顶梁柱了,瞧着还带了不忿,怎么的,害死了人家的闺女,还这么理直气壮么?”
三阿哥在旁,也打量了那老大两眼,道:“这就是那位马夫人出的长子吧?倒是孝顺,这是嗔怪姻亲不该发作你生母了?还真是帮亲不帮理!要是不用顾着亲戚情分,那就去宗人府说理去好了,害命这个要查查,谋财这个不是都证据确凿了?怎么还嘴硬啊,礼义廉耻都不懂了?”
九阿哥附和道:“仗着长子身份称王称霸惯了吧,是‘子以母贵’,还是‘母以子贵’?腰杆子是硬,瞧着这年岁,也是当差十几年了,得查查外头有没有不法行径!”
那老大被说得脸色红了白、白了红。
他虽辈分小,可也是三十五、六的人,眼见着孙子都有了,被这样呲哒很是羞恼。
苏努见他木柱子似的,踹了一脚,道:“还不滚下去!”
那老大才缓过神来,低头退了下去。
九阿哥看着苏努冷笑道:“真是‘癞痢儿子自己的好’,您还真是慈父心肠!”
苏努贝子苦笑道:“九爷,谁也没想到会如此,哎……”
九阿哥不客气道:“这可不单单是关系董鄂家的体面,还有三哥与我的体面,要是贝子府没有个交代,这事情不算完!您可别忘了,彭公爷薨了才满周年,就这样打董鄂家的脸,这不是亲戚的情分!也不是亲戚的做派!”
苏努生母是何和礼三子雅星阿之女,是彭春、齐锡的堂姑母,几人都是同辈的表兄弟。
他年岁跟彭春相彷,更是打小玩到大的。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亲上加亲。
苏努贝子带了沮丧道:“九爷放心,定会给董鄂家一个交代的……”
*
正院,厅上。
舒舒坐在三福晋下首,打量着对面的几位奶奶,年岁最小的九奶奶就是三福晋的妹子,跟她同一年选秀,比她还要年长两月。
舒舒就直接看过去,九奶奶神色蔫蔫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看着有些恍忽,不知是为姐妹伤心,还是物伤己类。
三福晋已经瞪着她妹子,道:“你还有脸哭!是死人不成,旁人都欺负到姐妹身上,你还‘自扫门前雪’?阿玛没了,就被人欺负到跟前,这回没的是她,下回没的就是你了!”
九奶奶红着眼睛,哽咽道:“我不晓得消息,听到消息时,人已经不行了。”
三福晋冷笑道:“要说不告诉伯府、公府,还能推说慌乱顾不上,怎么你这亲妹妹也瞒着?这么鬼祟,要说其中没蹊跷谁信?”
舒舒望向四继夫人,小脸冰寒,道:“夫人当时在产房外?”
四继夫人三十来岁年纪,出身寻常,应对两个皇子福晋也没有底气。
她讪讪道:“当时老大家的跟老七额娘在……”
舒舒道:“那就请辅国夫人上来问问吧,到底是什么情形,别冤枉了好人!”
姐妹俩这强硬姿态,四继夫人也不敢敷衍,吩咐人叫了大奶奶过来。
大奶奶是那拉氏,是继夫人与三继夫人的侄女,六爷与九爷的亲表姐,脸上还有淤青。
这也是不为嫡长媳,也能在贝子府有一席之地的缘故。
虽说三十多岁了,可是眼前这两位身份高、辈分大,大奶奶也只有老实行了蹲礼。
三福晋直接呵骂道:“黑了心肝的东西!你自己生过孩子,晓得生产的凶险,见了不对,做什么不请太医过来?就算妯里平日有口角,你多大,她多大,你不说帮着,还跟着婆婆一起欺负人!”
那大奶奶涨红了脸,道:“侧夫人在,拦着不叫请太医……”
“啪!”
舒舒将手边的茶杯丢了下去,狠狠摔到大奶奶跟前。
满屋一静。
那大奶奶也吓得退后两步。
舒舒冷笑道:“好个孝顺的儿媳妇!这么孝顺,怎么不将马家格格给收了,那不是你婆婆给你找的姐妹么?怎么要往七房推?还真是好嫂子,自己不乐意跟表妹做姐妹,就推给小妯里做,做个侧室还不满意,要谋正室之位!”
那大奶奶脸色骇白,忙跪下道:“万万没有那样恶毒的心思。”
三福晋在旁,已经是炸了,道:“还有这事儿?那预备小老婆在哪藏着呢,我倒是要看看,什么天仙人物,这是等着当新奶奶了!”
舒舒望向四继夫人,道:“怎么?马家的格格金贵,我们姐妹请不动人?”
四继夫人苦笑着,道:“原不敢让她冲撞贵人。”
舒舒板着脸道:“这位可是关键人物,总要看看我姐姐没了是不是人祸!”
四继夫人不敢拦着,又吩咐人带了马格格上来。
瞧着年岁,不是十五、六的年岁,有十八、九了,模样也长开了,身形也有些丰腴。
虽说还梳着辫子,穿着素服,可是这格格眉眼之间有些妩媚。
这不是姑娘的做派。
舒舒见了,望向身边的邢嬷嬷。
眼见着邢嬷嬷微微点头,她心里有底,吩咐邢嬷嬷跟小松道:“拉下去瞧瞧,是姑娘,还是奶奶……”
众人闻言一愣。
那马格格面上带了惊恐出来,小松已经堵了她的嘴,直接扯了下去。
堂屋两侧,就是东西屋。
四继夫人不好看着了,起身道:“九福晋,这不合适吧?”
舒舒还没有开口,三福晋已经反应过来,气得胸脯直喘,道:“怎么不合适?顾着亲戚情分,没有闹到宗人府,私下里还不能查了?您这是要护着奸夫,还是护着淫妇?”
四继夫人被堵的说不出话,望向几个儿媳妇。
大奶奶跪着,其他几个奶奶都起身站了,却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
平日里妯里踩高捧低是一回事,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她们也想要明白根由。
这会功夫,邢嬷嬷已经扯了马格格出来,直接摔倒地上,看着舒舒道:“启禀主子,这是位小奶奶。”
满屋俱惊。
马格格满脸羞愤,起身就往旁边柱子上撞。
小松早看着,伸手拉了马格格的脖领子,一个手刀,砍晕了人。
舒舒看着四继夫人道:“福晋,给个交代吧,原来不单单是谋财,还真有害命在里头!”
三福晋指了四继夫人道:“呸!谁稀罕高攀你家不成,亲事是你们家提的,还是血脉至亲,怎么就敢这样糟蹋人,真是气死人了,不能这样算了,必要交宗人府的,我倒是要看看,贝子爷还敢徇私不成!”
四继夫人羞愧道:“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荒唐……”
真要因奸杀人,那就不是她能解决的了。
她看着舒舒跟三福晋道:“要不,还是请我们贝子爷过来?”
舒舒点头道:“请吧,将三爷跟我们爷也请来,大家都听听,别冤枉了哪个!”
四继夫人忙吩咐身边人去前院请人。
齐锡夫妇跟公府的增寿夫妇也都到了。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苏努正要叫人将女卷带进内院,就见内院的婆子过来请人。
这婆子口齿伶俐,在他身边,压低音量,说了九福晋给马格格验身之事。
苏努听了,一口气好悬没上来。
自己还没查到这里,九福晋倒是查出来了?!
真是因奸杀人?
那事情就大发了,即便是亲戚,他也没有脸面要求齐锡忍下此事。
九福晋在内宅发作,这是齐锡夫妇指使的?
他看了眼齐锡夫妇。
齐锡满脸阴郁,觉罗氏也耷拉个脸,瞧这样子,跟没了亲闺女也不差什么了。
他又看了眼三阿哥与九阿哥。
事已至此,不是他想要遮掩就能遮掩的,还不如摊开说。
他就叹了口气,道:“九福晋查出有不妥当处,大家都过去看看吧!”
齐锡夫妇对视一眼,有些怔忪。
九阿哥立时道:“指定是发现鬼祟之处了,爷福晋眼明心正,什么邪祟也别想藏身,走吧,都过去看看!”
三阿哥则是隐秘地看了苏努贝子一眼。
活该!
难道真有谋财害命之举?
不至于吧?
穷疯了!
他们家现下不是旗主,也不是广略贝勒这一支的门长,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也不少。
大家笑话他们家穷的分不起家,是相对而言。
他们现在是宗室里的中上人家,分家以后,就要成为中等或中下人家。
并不是说真得窘迫到过日子都为难的地步。
一行人到了内院。
见齐锡夫妇在,舒舒与三福晋都起身了。
觉罗氏瞪了舒舒一眼。
她之前就有了对策,想要跟贝子府提三个条件,第一是七夫人在北顶娘娘庙停灵三十五天,全套法事,为亡了的母子祈福;第二件事就是嫁妆封存拿回,等到以后有嗣子、且嗣子妇入门的时候再送还;第三件事,就是这个马格格了,直接给大爷为妾。
没想到舒舒这里,直接出头,将这个马格格的事情揭开来……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人参(第三更)
看着地上躺着的马格格,贝子府的几位爷都望向勒钦。
这是勒钦的表妹,这么大姑娘入府,确实是奔着侧室身份来的。
勒钦被盯着莫名其妙。
苏努望向四继夫人。
实在是家里人口太多,亲戚故旧也多,苏努即便是家长,可是也见不全。
四继夫人硬着头皮道:“马氏的侄女,年后接进府的。”
苏努望向勒钦,竖着眼睛,怒道:“你不规矩了?”
勒钦忙摇头道:“阿玛,儿子没有,额娘提了一回侧室之事,儿子觉得不合适,给拒了。”
苏努望向舒舒。
舒舒不卑不亢道:“听说您府上有这么一位金贵人,方才就请出见见,按照规矩,就算七爷要续弦,也得知会岳家,没想到竟是位奶奶,这既有奸情,那我姐姐之死,是不是就要好好查查?”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
之前的时候,她要叫苏努“表叔”的,眼下也略了称呼,并没有将自己放在晚辈的意思。
九阿哥已经恼了,道:“哪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存了这些恶心的心思,赶着孕妇要生产之前送上门……”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罪魁祸首,怒视勒钦道:“好啊,肠子挺花啊,原配发妻好好的,续弦都睡了,要说姨姐不是你有心害死的,谁信?”
勒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道:“九爷,奴才冤枉,奴才没有……没有与她有逾礼之处……”
舒舒看着勒钦,见他并无作伪之意,道:“你这话敢到御前说么?”
到了御前,再要扯谎,就是欺君之罪。
男人风流官司不是罪过,敢要欺君,就是死罪。
那勒钦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奴才敢!奴才确实与她没有逾礼之处,奴才房里不缺丫头,怎么会行这样不规矩之事?!”
舒舒望向苏努道:“奸夫不是七爷,却敢往他身上推,那是谁,您心中也有数了,可怜我这姐夫,发妻被害,嫡子夭亡,还差点当上活王八!”
苏努眉头皱着。
勒钦已经明白舒舒话中之意,脸色泛白。
九阿哥想起了新达礼之事,立时道:“既涉谋杀,是不是当验尸?人命关天,杀人者死!”
苏努看着九阿哥道:“九爷,昨日我已经讯问过收生嬷嬷跟屋里的丫头,我这七儿媳妇确实是难产而亡。”
九阿哥轻哼道:“您自己查自己家,能查出什么来?要是其中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您说这话大家信;可是有了这乱七八糟的,谁信呢?瓜田李下的,您是不是也当避讳一二?”
苏努望向齐锡,真要经宗人府的话,两家的体面都没了。
贝子府难看,董鄂家的脸面也不好看。
齐锡看了舒舒一眼,又看了九阿哥一眼,叹了口气,对苏努道:“贝子爷,眼下也没有旁人,这掰扯清楚也好,珍珠的陪房呢,叫她们出来说,她们眼睛看的、耳朵听的,总不会扯谎。”
增寿夫妇脸色也不好看。
虽说眼下出面的是齐锡夫妇,可是大家都晓得,七夫人是公府的血脉。
苏努贝子点头,望向四继夫人。
按照时下规矩,主子没了,名下奴才都要成服守孝。
这陪嫁嬷嬷跟丫头都在灵堂跪着,眼下就带了过来。
只见几个人好好的放在人前,没有拘起来,大家心中各有思量。
看着不像有阴私的样子,要不然的话,不会大喇喇地将这几个人放出来。
贝子府这里的主子们松了一口气,真要出了这样阴私,就是大丑闻了。
自己阿玛那边,说不得也要被人弹劾教子无方、治家不严,这贝子能升上去,就能降下去。
舒舒望向那嬷嬷道:“姐姐前日生产到底是什么情形?你在屋里守着,有无异常之处?”
那嬷嬷的视线从舒舒脸上看过,也看到了系了黄带子的九阿哥跟三阿哥。
她立时跪下,哽咽道:“九福晋,求您给我们夫人做主,我们夫人没得冤!”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只有老嬷嬷的哽咽声。
勒钦的脸上血色褪尽,看着老嬷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生母为了安置失了清白的侄女,谋害了他的妻儿?
那嬷嬷恶狠狠地看了勒钦一眼,跟舒舒道:“端午节前,伯夫人过来探看我们夫人,拿了一盒人参,就是备着生产用的,结果侧夫人装病,七爷这个大孝子,就将人参送过去了,前天我们夫人用人参时,侧夫人给拿出来的是糟了的人参尾巴,这药力不足,夫人没有力气,这才,这才……呜呜……”
这虽不是直接害人,却跟直接杀人不差什么了。
舒舒的脸色很难看。
觉罗氏的脸色也不好看。
昨天她见了这嬷嬷跟丫头,问了珍珠生前之事,对方却没有说人参。
这应该是之前看不准那不好的人参是侧夫人换的,还是觉罗氏预备的,心中存疑。
眼下见觉罗氏跟舒舒确实为她主子出气,笃定是侧夫人换的人参,才敢说出此事。
舒舒望向苏努,反而平静下来,道:“事到如今,真相大白,或许您要再听听那位夫人怎么无辜,或者是哪个听差的嬷嬷、丫头,耳聋眼瞎的,拿错了人参?”
苏努贝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九阿哥撇嘴道:“做你们家儿媳妇可真不容易,娘家预备的人参,都能换了,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三阿哥道:“行了,老九,少说两句,族兄不是那湖涂人,那不单单是儿媳妇,还是表侄女呢,真要让人冤死了,这往后见了我岳父也不好交代!”
九阿哥轻哼道:“亲戚算什么啊?跟家里人能比了,这不是兴帮亲不帮理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只是这手法很是熟练啊,先是将人气得早产了,再换了救命的人参,是不是查查前头几个夫人怎么薨的?要是记得不错,几位族嫂可都是没的挺早的,不会也有亡于产关的吧?”
一句话,贝子府的诸位爷都望向了苏努贝子,脸上惊疑不定。
除了老大跟稚龄的十二阿哥不在,其他十个都在这里,其中七个嫡子,六个没额涅。
九阿哥这一句话,钉子是扎下去了。
大家心中少不得琢磨一下,为什么嫡夫人进一个死一个,这侧夫人却是稳稳当当的。
苏努看了九阿哥一眼,拿不准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只是眼下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
苏努望向齐锡道:“表弟,到了吉时了,先将孩子的后事办好,马氏那里,我不会饶了的。”
齐锡叹了口气,道:“贝子爷心里有数就好,正如三爷说的,我这心里也难受,不知道往后怎么见堂兄。”
觉罗氏已经改了主意。
停灵之事是早就说好了,那个不必提。
嫁妆却是要提的。
她望向了九奶奶,这是彭春幼女。
如今两家关系这样,往后这孩子在贝子府即便不会被欺负,可是也孤立无援。
觉罗氏就看着勒钦道:“本想着你额娘湖涂,你是个明白的,可是没想到珍珠真是被你额娘害死的……”
勒钦头都垂到胸口了,无地自容。
觉罗氏望向苏努贝子道:“珍珠的嫁妆,我们要收回,总不能便宜了仇人之子,那样太可笑了,就算以后勒钦继娶生子,那也是马氏的亲孙子,也不好记在珍珠名下。”
苏努贝子理亏,点头道:“随弟妹安排吧。”
三福晋跟增寿夫妇都望了过来。
他们可记得清楚,那嫁妆的大头是公府拿的。
这嫁妆收回来,怎么保管呢?
觉罗氏望向九奶奶道:“你姐姐可怜,死后无人供奉,要是你往后生了两个儿子,愿意不愿意过继给你姐姐一个?”
九奶奶点头,暗然道:“侄女愿意!”
觉罗氏点点头,就道:“那这嫁妆我收着了,等外孙成丁,这份嫁妆再重启吧!”
她没有与苏努商量的意思,苏努望向齐锡。
齐锡没有说话。
这不是断亲,却是干涉了七房以后的嗣子。
真要过继了嗣子到珍珠名下,就是元嫡之子,比继室子跟其他庶子身份都高,往后这辅国将军的爵位归谁?
到时候又是乱糟糟。
有三阿哥与九阿哥撑腰,这爵位归属也不难猜。
苏努望向勒钦。
这个儿子怯懦,眼下只顾着羞愧,想不到这个。
都是自己的儿孙……
勒钦不能齐家,确实有错处在前,这也是惩戒了,倒是不好拦着。
苏努就点点头,道:“就这样办了吧!”
增寿夫妇不好说话了。
相当于这嫁妆转了一圈,还是回到董鄂家外孙手中。
三福晋则是看着妹妹,生两个儿子,万事大吉,生一个怎么分呢?
倒是没有人会怀疑觉罗氏的操守。
谁都晓得她娘家破落了,可自己是个能耐人,将嫁妆经营得红红火火,都统府不差钱。
就是眼下舒舒的铺子兴旺,旁人也只是觉得随了觉罗氏,是个有成算的。
这会儿功夫,也到了己正,七夫人小出殡的时候……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好奇(谢盟主“重点旅客候车区”加更)
外头送殡的客人也多到了。
这没的是小辈,还是个排行中不熘的侧室子媳妇,各王公府邸也多打发小辈过来。
倒是康亲王亲自过来了。
这看的自然不是苏努贝子的面子,而是舅舅、舅母那边。
舒舒则是扶着觉罗氏上了马车。
九阿哥见觉罗氏脸色不好,跟了过来,小心道:“岳母,福晋也是怕您跟岳父为难,才先开口。”
觉罗氏点点头,神色看不出喜怒,道:“阿哥放心,我晓得好赖。”
舒舒轻声道:“没事儿,爷不用在跟前。”
九阿哥没有立时就走,对觉罗氏道:“您要是想训,就训两句。”
就别动手了,这人还没调理过来呢。
觉罗氏哭笑不得,道:“不训也不动手,阿哥放心吧!”
九阿哥口中道:“放心,放心……”
嘴里这样说着,他依旧是带了几分不放心地离开。
舒舒撂下马车帘,就抱着觉罗氏的胳膊,将脑袋贴上了,撒娇道:“椅子硬,坐得腰酸……”
觉罗氏白了她一眼,将旁边的扶枕塞了过去,冷哼道:“靠着!”
舒舒靠着,伸着懒腰。
觉罗氏蹙眉道:“怎么晓得给马格格验身的?”
舒舒眼睛眨了眨。
就是随手为之罢了。
这宅斗的各种手段,后世都成了升级小游戏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
自己额涅性子直,董鄂家内宅也简单,想不到这些,听说马氏接了侄女,就以为是给勒钦预备的。
可实际上,对于马氏来说,跟出身不体面、底气不足的小儿媳妇相比,出身嫡夫人娘家的长媳,才是容不下的眼中钉。
那长媳三十五、六岁,只有一个嫡子,这个时候借着开枝散叶,纳个侧室,才好拿捏。
那马格格长相寻常,压根就比不得七夫人的相貌,就是占着个年轻罢了。
十八、九岁的女子,跟二十二岁的七夫人相比,没有什么差别,勒钦眼睛没瞎就不会看上这样的。
反倒是大爷那边,妻妾都人老珠黄了,这年轻女子最是水嫩,容易勾搭成奸。
舒舒就实话实说道:“听说越老的男人,越爱小姑娘呢,我就是觉得那马格格长得丑,年轻的应该不爱她这一口。”
觉罗氏不满道:“又是哪里看的歪书?就是猜到这些,那也不用你出头,你一个年轻小媳妇,表现的这么泼辣做什么?”
舒舒趴在觉罗氏的肩膀上,低声道:“女儿故意的,女儿这人缘太好了,总不能人人夸啊,夸来夸去的,回头露了短处,就要人人挑剔了。”
觉罗氏白了她一眼,道:“尽是歪道理。”
舒舒小声道:“太子妃眼下处境为难,五嫂性子略清高,女儿都成了太后跟前第一人了,这繁花锦簇的,凉凉也好……”
觉罗氏见她心里有数,就不啰嗦这个。
世人都爱欺软怕硬,显得厉害些没有坏处。
她指了指前头,道:“不是说之前叽咯了么?和好了?”
舒舒点头道:“不好这个时候疏远,她也道歉了,那面上就翻篇呗。”
觉罗氏点头道:“面上多敬着没错,本也是嫂子跟姐姐,又不是至交好友,远香近臭。“
舒舒应着道:“嗯,都是各家过各家日子,往后也就是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
母女说着闲话,舒舒想到了苏努贝子,道:“看着就是个老狐狸,回头估计要跟阿玛说在董鄂家给儿子挑续弦。”
觉罗氏道:“反正咱们家没有旁支,公府那边也没有合适的,他要想面上光,就要往大三房找去了。”
那是苏努贝子的舅家,眼下衰败的厉害,除了世职左领,没有高品级的官了。
舒舒道:“马氏会如何呢?”
觉罗氏道:“操心这个做什么?他不处置马氏,没法跟亲戚交代;处置了马氏,往后父子之间也是一根刺儿,就是其他儿子也会怀疑他是为了护着老大、老七,掩下马氏的恶行……”
“那才是活该呢!”舒舒恨恨道。
但凡换个人家,都不敢这样怠慢儿媳妇。
这是因跟公府、伯府相熟,自诩还有其他正经儿女亲事,这之前的亲事就成了鸡肋。
送殡的队伍,到了北顶娘娘庙。
齐锡提前叫人跟这边住持打招呼,预定了一个偏殿给七夫人停灵。
水陆道场已经做起来。
满场都是烟雾缭绕的。
番僧道,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号人。
别说是区区辅国将军夫人,就是贝子夫人薨,也就是这场面了。
送殡的亲朋见了,少不得私下里要议论一下,苏努贝子府这家底比想像中的厚。
要知道这治丧最是费钱。
这前头的灵棚支着,周边的莲花灯就供了六十三盏。
还有供奉的香,也都是高香。
灵柩前的饽饽席,摆了好几十桌。
四继夫人管家,晓得自己产业多,可是人口繁多,嚼用也大。
看着这道场,想着要治丧“五七”,真是心肝肉都疼了……
送殡的队伍折返,舒舒没有再跟觉罗氏一辆马车。
母女俩说好了等到几个小的百日的时候再见,就分道扬镳了。
觉罗氏跟着公府的人一起回城,舒舒这里,则是直接往海淀去了。
九阿哥之前一直骑马,这会儿没有外客了,上了舒舒的马车,上下打量着,道:“岳母没打你吧?”
舒舒摇头道:“就训了两句,嫌我泼辣来着!”
九阿哥不乐意,道:“哪里泼辣了?耍混蛋的妇人才叫泼辣,你有理有据的,这是讲道理!”
舒舒拉着九阿哥道:“往后,不熟的亲戚家,我还是少出来,爱生气。”
她觉得自己是社恐来着,真不爱应付生人。
九阿哥忙道:“别气,别气,这样人家往后咱们不搭理……”
说到这里,他带了懊恼道:“彭春什么眼神啊,嫁了一个闺女不够,又嫁了一个。”
舒舒道:“之前瞧着他们家不是纨绔作风,子弟考封也出色,倒是比其他宗室子弟强些,堂伯应该是这样想的。”
如今宗室限制爵位,考封要“三优”才能封应得的爵位,“两优一平”就要降一级。
宗室这些年荒废骑射的多,宗室子弟想要拿到“三优”并不容易。
苏努家的阿哥,却是基本都是“三优”,只有一、两个是“两优一平”,所以算是宗室中数得上的人家。
就是到了御前,康熙都要夸一句苏努教子有方。
九阿哥撇撇嘴,道:“小三的亲事可惜了,岳父、岳母太厚道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停了亲事多好,往后才省心。”
舒舒道:“还有几个姑奶奶跟姑姑,不在贝子府这一支,也是在这一门中,倒是不好撕破脸。”
九阿哥想起了一件事,脸就鼓起来了。
他想了自己岳父之前给舒舒看好的两个宗室子弟,一个是礼烈亲王那一门的旁支,一个就是广略贝勒这一门的。
虽不是苏努贝子的儿子,也是苏努的堂侄子。
他忍不住抱怨道:“这是没旁人了,但凡董鄂家联姻,就要从他们家选人?”
舒舒没想到自己身上,以为说的是小三他们,道:“到小三为止了,下面几个,应该会避开他家了……”
前头三福晋的马车里,三阿哥也上了马车。
“瞧见没有,不单老九爱方人,老九媳妇也不是善茬子!苏努贝子是她表叔,可半点都不容情,瞧着那架势,道理一套一套的,跟顺天府的官老爷差不多了,但凡那个勒钦磕巴一声,说不得就真给捅到御前去!”
他对三福晋唏嘘道。
三福晋道:“那是贝子府太不地道,谁能忍了他们,我也恼来着!”
三阿哥看了三福晋一眼,不是他小瞧妻子,而是晓得她的斤两。
方才那么多人面前,老九媳妇不犯憷,有理有据的,三福晋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只是他也不傻,不夸舒舒了,只道:“那是个爱酸脸的,不过也讲道理,这样就好,往后面上和和气气的就行了,省得旁人背后看笑话,嚼舌头。”
三福晋点头道:“舒舒是脾气不好,这都是二叔、二婶惯的,不过也不是爱惹事的性子,懒着呢……”
一行人到了阿哥所,就各自家去。
这大夏天,出去大半天,又是烟熏火燎的,都要拾掇拾掇。
三阿哥这里,想到了御前。
自家岳父彭春虽前些年被皇父打压,另抬了齐锡过来分权,可早年却是皇父器重的心腹臣子。
又是百战功臣。
这回贝子府不厚道,也该去跟皇父说说。
想来对于宗室里的情形,皇父也有兴趣晓得。
三阿哥就匆匆梳洗了,往御前请见去了。
这是掐着点儿过来的,正好御前用了膳,还不到午歇的时候。
听说三阿哥过来请见,康熙果然心中有几分好奇,叫人进来了。
今天三阿哥跟九阿哥双双请假,陪着两位皇子福晋去贝子府送殡之事,他早得了消息。
虽觉得有些太过郑重,不过是个辅国夫人,可是逝者为大,也没有什么可挑理的。
他还有些欣慰。
之前的时候还担心三阿哥跟九阿哥俩因之前的事情生了嫌隙,结果三阿哥还正如他之前说的,没有记恨到九阿哥身上……
*
谢谢盟主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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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前车之鉴(第一更))
“儿子请汗阿玛安……”
三阿哥进来,恭恭敬敬地请安。
康熙见他神色如常,点点头叫起,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三阿哥叹了口气,道:“就是今天见了族兄,多有感触,想汗阿玛了。”
康熙指了椅子,示意他坐了,道:“小小年纪,老叹气做什么?苏努家的丧事办得如何?客人多么?”
三阿哥想了想,道:“镶红旗堂亲差不多去了,正红旗康亲王亲至,其他府就是打发的小辈,董鄂家倒是去了不少人,这丧事办得还算体面热闹。”
康熙听了,微微蹙眉。
如今京城风气不好,不仅流行奢婚,还流行奢丧,耗费人力财力。
八旗上下不问生计,都是领得朝廷钱粮,也就不晓得节俭度日。
可是随着人口日繁,朝廷负担也重。
三阿哥见了,道:“就是见了族兄满堂儿孙,叫人心里唏嘘,怪不得人说,‘家和万事兴’,这要是祸起萧墙,还真是让人悬心。”
康熙看着他,道:“贝子府的兄弟不和?”
三阿哥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之前看着还行,往后不好说了。”
说着,他就讲了今天上午的见闻,道:“这内宅不清是一害,那老大跟老七兄弟之间往后怕是不好相处,即便是同胞兄弟,这生母在里头搅合,也乱七八糟,老九还提及前几个嫂子早逝之事,前头留下的六个嫡子,心里估摸要犯思量了,族兄还有的头疼……”
康熙听了,竟是想到自己身上。
苏努丧妻三次,他也丧妻三次。
苏努娶了四继妻,自己不再立后。
苏努有十三子,序齿十三子。
自己有二十八子,序齿十八子。
康熙的心“咯噔”一下,多了几分沉重。
三阿哥还在继续说道:“不怪老九往坏了想,怀疑那个妾室有手段,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嫡夫人死了一个又一个,都是二十出头没的……”
康熙想到了元后与孝昭皇后,也都是二十出头就崩了。
三阿哥又道:“哎,怪不得书上说女子阴毒,这害起人来悄无声息,要不是九弟妹逼问出人参之事,谁会想到给产妇用的人参会是腐的?不知族兄怎么处理那个妾室,儿子瞧着,齐大人跟齐夫人脸色都不好看,好好的女儿,二十来岁,就这样没了,谁也受不了。”
康熙想到这几家为世姻,神色淡了,道:“应该不会撕破脸,不是还有其他几重姻亲么?”
至于女子阴毒,元后赐给荣妃的蔷薇香水,荣妃给毓庆宫的蔷薇香水……
还有其他人在里头么?
康熙想着亲政初年宫里的混乱,也说不好了。
不是说只有下药是害人,像董氏那样用口舌杀人的,也是另一种恶毒。
还好惠妃素来大气心正,不牵扯这些事。
宜妃跟德妃两个入宫晚,避开了最初的混乱,两人都不是阴沉的性子。
要不然的话,康熙都不想见这些老人了。
三阿哥道:“跟撕破脸也不差什么了,这前头原由都查出来了,再好的亲戚,也要生嫌隙了。”
康熙想了想,吩咐梁九功道:“传九阿哥过来。”
梁九功应声去了。
三阿哥不由怔住,这时候叫老九做什么?
不是父子闲话么?
老九不会误会吧?
他有些不安了。
康熙看着他,心下沉吟。
父子之间看似还跟之前一样,可是彼此都明白,到底跟之前不一样了。
即便看着气氛轻松,也只是看着罢了。
三阿哥今日请见,是故意拉近父子关系;他叫人进来,也是这个目的。
可是说话与听话之间,两人都比之前想的多了。
三阿哥已经飞快地将之前的话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往后要长得教训,在汗阿玛跟前说旁人,还是多说好话吧,要不然的话,他都不确定会不会被汗阿玛转手给卖了。
想到这里,三阿哥心下怔然,低下了头,有些惴惴。
他心中,已经生了防范之心么?
估摸一刻钟的功夫,梁九功就带了九阿哥过来。
九阿哥也是刚洗了澡。
只是这还没有用饭呢,就被叫来了。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儿,没想到说的还是贝子府的事儿。
九阿哥没想到是三阿哥主动过来的,还以为御前得了消息,先叫了三阿哥,又叫了自己。
他就道:“汗阿玛不传召儿子,儿子也想要过来请见呢,儿子在贝子府半天,寻思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小儿难养,怎么贝子府的都养住了?”
他上头夭折的皇子阿哥中,有出痘的,有时疫的,有其他病殇的。
不管是痘,还是疫,京城流行的时候,都是一茬一茬的死孩子。
可是贝子府的阿哥们,却是都好好的。
九阿哥道:“儿子算了一下,现下黄带子不过四百多人,贝子府这祖孙三代就将近三十人了,回头要不要问问族兄,是怎么养儿子……”
说到这里,他看了三阿哥一眼,道:“不说之前宫里的阿哥、格格,就说现下各位哥哥府上,也有立不住的孩子,怪可惜的……”
至于紫禁城风水不好之类的猜测,他都压在心里了。
皇父肯定不爱听。
也不能往那边沾,好像天不佑大清似的,这犯忌讳。
实际上皇父已经很厉害了,总共生了四十多个皇子皇女,这个子嗣数量远远地超过了太祖皇帝跟太宗皇帝。
康熙听了九阿哥的话,若有所思,道:“苏努与传教士关系莫逆,往来交好,也常请洋大夫。”
九阿哥听了,道:“那此事可以借鉴啊,往后太医院儿医,是不是也预备几个洋大夫才好,还能稳妥些。”
不管宫里安排不安排,他琢磨府里要不要安排一个了。
这孩子生的这么费劲,真要有个不妥当,福晋怕是要哭死,自己也受不住。
康熙望向三阿哥道:“你府里夭的阿哥,可查清楚缘故?”
有了宫里的例子在前,康熙也要审视儿子的后院了。
真要有心思恶毒的皇子福晋,也不能容。
三贝勒府也算是独一份了,夭了三个庶子,反倒是嫡出的孩子,全都好好的。
四贝勒府虽夭过庶子,可那是早产不足,养的精细,可一场倒春寒也没了,并不叫人意外。
至于毓庆宫,夭的是庶女,还是在太子妃嫁进来之前。
眼下看来,唯一有嫌疑的就是三福晋。
三阿哥羞愧,道:“儿子问过太医了,是怀孕的时候没有养好,格格们本身也有些苗条。”
康熙听了皱眉,想到了九阿哥家的三胞胎。
听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说养的极好,除了阿克丹还瘦些,丰生跟尼固珠看着都很结实。
这就是有个健康母亲的重要了。
康熙看着三阿哥道:“既是你后院的格格不当用,那要不要再给你选两个人?”
之前因三阿哥爱附庸风雅,他这个当阿玛的给他选格格,也都选纤细苗条的,现下想想,不利子嗣。
三阿哥听了忙道:“汗阿玛,不用不用,儿子都四个格格了,这数量不少了,再加人外头还以为儿子是好色之徒呢。”
关键是格格跟侍妾通房还不一样。
侍妾通房的话,跟丫头差不多,也不多开销多少银子。
这皇父亲指的格格下来,到时候要安排人手服侍,吃穿用度也有成例,又是一笔开销。
自己的爵俸还罚着呢,不知道哪年能下来,如今花销都是产业出息,还是能少就少些。
况且对于内务府出身的格格们,三阿哥心里有些提防了。
他刚在内务府得罪了一批人,谁晓得亲戚套亲戚的,有多少人记恨他。
康熙望向九阿哥,九阿哥忙岔开话道:“汗阿玛,正有件事要跟您禀告一声呢,内务府御史处那边之前负责核销内务府各部门的账册,查出来去年年底有些账目不相符。”
康熙望向九阿哥,去年年底的时候,九阿哥还在内务府,没有停内务府的差事。
三阿哥也望向九阿哥,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告自己?
九阿哥顿了顿,道:“是赫奕签字的一些账务,涉及太子去年东巡的,回头估计他们要弹劾赫奕了,这涉及到太子……”
要是想要压下来,现下还可以压下来。
要是不压下来,揭开此事,说不得会伤到毓庆宫体面。
康熙果然被转移注意力,陷入沉思。
三阿哥看着九阿哥,面上带了不赞成,道:“老九,虽说之前御史处那边弹劾你,你心里置气,可那是他们职责所在,你可不能记仇啊!”
九阿哥被说的一愣,反问道:“弟弟这是记仇了?”
三阿哥道:“不记仇,你掺和御史的事情做什么?”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很想要告诉他,不是自己掺和的,是那些满御史心里没底,过来跟他拿主意。
自己当时觉得公事公办为好,可是这内务府的公事,就是汗阿玛的私事,所以还是以汗阿玛心意为准。
要是他老人家护着太子,不想要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牵扯到毓庆宫,那压下也未尝不可。
三阿哥见九阿哥不吭声了,当他心虚,道:“你既挂着内务府总管,就该有担当些,涉及太子怎么了?不过是下头人借着太子的名头敛财贪墨罢了,太子还稀罕那几个小钱?你叫人查清楚此事,也是帮了太子爷,省得下头人污太子爷名声……”
九阿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心中有一条线,那就是关系到毓庆宫的事情,还是找能做主的做主为好。
三阿哥只当他怯懦,畏惧太子威势,轻哼道:“怕什么?你职责所在,太子爷最是明白是非道理,还会迁怒你不成?”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联络有亲(第二更)
九阿哥手痒。
他就没忍着,将荷包里的手镜拿出来,打开递到三阿哥跟前。
三阿哥看着里头的自己,觉得眉眼有些贼贼的。
九阿哥小声道:“瞧瞧,就是憋着坏的样儿……”
三阿哥立下绷起脸,做了收敛。
两人小动作,引起来了康熙的注视。
三阿哥讪笑两声,从九阿哥手中接了镜子,道:“这眼睛干巴巴的,不大舒坦,我再仔细瞧瞧……”
九阿哥撇撇嘴,也不揭穿他,只提醒道:“看完还我啊,这是一对儿的小镜子,是我福晋的陪嫁。”
都是玫瑰花的,一个是花包,一个是盛开,也是一对儿了。
夫妻俩就一人一面。
三阿哥听了,肉麻的不行,推给他道:“行了,看完了,还给你……”
九阿哥接过来,拿帕子擦擦,收好了。
三阿哥见状,也觉得自己手痒了。
康熙见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也放了心。
三阿哥也算是心口如一了,虽然比不得老大更有哥哥的样子,在弟弟们面前也有争强好胜的时候,可是不记仇,也算不差了。
有些小算计,也只是小算计,不算坏心肠。
九阿哥这里,嘴巴上不饶人,可也心软,念着手足情份。
就是三阿哥与太子怎么回事儿?
方才那话里话外的,就差明着挑拨九阿哥了……
除了被灌醉,还有其他嫌隙不成?
还是荣嫔那边,之前说什么了?
康熙心里摸不准,已经打算叫人盯着三阿哥了。
三阿哥压根不晓得,自己过来“闲话”一把家常,还真的将皇父的注意力引来了。
跟九阿哥出了清溪书屋,他想要抱怨来着,想了想九阿哥的臭脾气,又忍下了,道:“那个赫奕不是之前失职就革了么,你还顾忌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沾了个赫舍里,就不能碰了?”
九阿哥想着今天兄弟俩在贝子府也算是一致对外了,好心提醒道:“三哥,那是太子爷啊,就算您有不满,也别在汗阿玛跟前露出来,心里憋着,储君也是君,对君不敬,汗阿玛怎么会容?”
三阿哥闭嘴了,看着九阿哥带了讶然:“行啊,老九,你居然都能想到这些了?”
九阿哥轻哼道:“弟弟又不是傻子!”
之前离御前远,看不出皇父行事,现在还看不出么?
这也算是上行下效了。
装规矩人。
装好人。
私下里不装,在御前也得装装啊。
兄弟说着话,到了北头所,就散了。
这都要过饭时了,兄弟俩都饥肠辘辘。
北五所,正房,膳桌已经摆上来了。
舒舒也沐浴更衣,正歪着,由着核桃擦头发。
自从出了月子,她的头发护理又开始了。
洗过头后,用苹果醋按摩,在头发上停留一刻钟再洗掉。
如此发梢更有光泽。
眼见着九阿哥回来,舒舒坐起来了。
她也饿了。
膳桌上预备的水饭,两盘卤肉,两盘拌菜。
夫妻俩用了饭。
舒舒想起了前天吃的鸭子。
除了吃,还有鸭绒。
这个怎么能错过?
她去年叫人做鸭绒垫子,因为那个不能直接做衣裳,有味道。
“爷,不是要在京城做羊呢厂么?什么时候?”
羊绒加工之前,是先清洗油脂。
这个跟加工鸭绒大同小异。
九阿哥想了想,道:“羊毛就在通州仓库里搁着呢,是该张罗起来了,主要是师傅,这个得江宁织造那边抽人。”
舒舒就说了鸭绒之事,道:“要是成了,比棉花暖和,比皮子便宜。”
九阿哥听得认真起来,道:“真要那样的话,内务府下边的皇庄里就能添上养鸭这一项了。”
现在宫里的鸭子,一年下来,也要上千只,也是分派给下头的皇庄供给的。
舒舒道:“下回咱们再分鸭子,直接叫人宰杀好了,将鸭绒留下,试试看。”
九阿哥点头道:“不管外头如何,咱们自己先养好了,回头直接酒楼里用,也是一笔进账。”
阿哥所这里,岁月静好。
京城里的消息,却是传得飞快。
贝子府人多眼杂不说,这姻亲故旧也多。
七夫人董鄂氏薨了,都统府将嫁妆都拉回去了,这都落在大家眼中。
出嫁女既亡,没有亲生子女,这嫁妆拉回娘家也寻常。
可那是贝子府,跟都统府不单单是姻亲,还是表亲。
通常这样的情形,不是当都统府这边在族女中择个填房过去么?
这嫁妆一拉,不是断亲,也像断亲。
少不得有人打听其中内情,影影绰绰的就传出来不少。
就有不少闲话出来,有说贝子府内宅乱的,还有说觉罗氏刚直不会做人的。
太子妃这里,也有娘家的堂亲过来说小话,说是觉罗氏跟舒舒母女性子不善。
那样厉害的额涅,能教养出来柔顺的闺女么?
仔细九福晋太过讨巧,在宫里长辈面前压了太子妃。
太子妃立时端茶送客。
实在是受不了这些自作聪明的人。
是不是她们忘了,董鄂家也是自己家的表亲跟姻亲?
说宗女跋扈,她额涅也是宗女。
七福晋也听说了,这一日就到了舒舒这里。
“那边的继福晋跟三继福晋,都是我的本家姑姑,论起来还没出五服呢,真要是没的不明不白,那族里可不能干看着……”
这是外头闲话越演越烈,说到谋财害命上了。
舒舒道:“许是外头瞎猜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格格出门子单蹦一个?奶嬷嬷、陪嫁丫头跟着,还能中了招?就算有一个不小心,还能三个不小心啊,再说了,除了穷凶极恶的,谁敢真的下手害人!”
七福晋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就是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叫人听了心里没底……”
舒舒道:“还是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真要是那个马氏动的手脚,这回也是在劫难逃。”
七福晋道:“那倒也是,就是之前外头说起贝子府,只有赞的,谁能想到,这名声说臭就臭了!”
舒舒觉得活该。
真要是规矩人家,即便有侧夫人,也不会抬举过了。
七福晋道:“听说那边老二身边还有个姓马的姨娘,也是马氏的侄女,这二房长子都是那马姨娘生的。”
舒舒吃了一惊,之前还真没听说提及这个,道:“这么乱么?”
要说继夫人为了压着前头的四个嫡子,有心抬举庶长子,妻之侄女,还说得过去,也是纵横联合之道。
可是这好好的嫡子,为什么要纳庶母的侄女?
七福晋的消息更灵通些,道:“好像是贝子爷做主的,应该是怕庶子跟嫡子不合,才‘亲上加亲’吧!”
说着这话,妯里俩面面相觑。
也就是男人了,幼稚的时候真幼稚,觉得几窝子能过到一堆去。
七福晋忍不住笑,指了清溪书屋的方向,道:“估摸皇上也是这样想的,听说直郡王府就有德妃母的族侄女……”
舒舒将薄荷糖塞了一块到她嘴里。
有些闲话能说,有些不能说。
七福晋也听劝,就住了话音,说起她大哥的亲事。
去年想要说桂珍格格来着,后来被额尔赫截胡了,续娶的事情就耽搁下来。
这几日有了准信了。
“也是正红旗的,红带子觉罗家的格格,跟桂珍格格可真是没法子比,我额涅悔的不行,当时早点定下来好了……”
七福晋说着,撇了撇嘴,道:“这是拿我大哥当宝贝呢!之前瞧上桂珍格格的人品跟嫁妆,可实际上眼睛也是长在头上的,挑剔格格是再嫁,我就奇了怪了,这男人再娶寻常,女人再嫁就要被挑剔,简直是没有道理!就是挑剔,也得晓得自己身份是不是,往下挑剔,别往上挑剔啊,那挑剔得着么?”
她是想到了三格格身上,担心日后旁人也挑剔三格格。
舒舒道:“人都有私心,姑母就是更疼儿子罢了,不算过错。”
当家主母,哪有湖涂的?
这既是私下里跟七福晋絮叨两句罢了的,当着桂珍格格跟董鄂家的面,还是客客气气的。
七福晋轻哼道:“越发爱唠叨了,也开始喜欢挑剔人,如果不改改脾气,那往后这日子也过不安生。”
七福晋的母亲也是宗女,是康亲王府的旁支出身,是无爵宗女,说起来也是董鄂家的表亲。
小时候,舒舒常赖在后院那拉家,也多得这位表姑母的照顾。
眼见着七福晋话里话外嫌弃的样子,舒舒就劝道:“姑母跟我额涅年岁相彷,也要到了女子天癸绝的时候,这个时候就肝火盛,要哄着些。”
七福晋听了,带了认真,道:“这……我额涅是病了?”
舒舒摇头,道:“不算病,只要是女子都要这一段,找太医开两个舒肝理气的方子,慢慢调理就好了。”
七福晋咬着嘴唇,带了几分不自在,道:“我先头都没想到这些,见她老唠叨那拉格格怀孕之事,话里话外,催我别将心思放在三格格身上,早日生嫡子,将我说成大傻子似的,我还顶嘴来着……”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这母女之间的官司,外人也不好插嘴。
舒舒就道:“过了这两年就好了,咱们往后,也有这时候。”
七福晋道:“那我可得长个记性,别到时候这样唠唠叨叨,叫人头疼……”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断亲(第三更)
舒舒跟九阿哥都以为贝子府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与自家不相干,八卦听听也就算了。
九阿哥这里又给曹寅写了一封信,催他快点安排人进京,争取在下半年将羊呢厂做起来。
到时候就在通州码头附近选址,直接用水也比较方便。
舒舒这里,则是在预备小叔子的“抓周礼”。
宜妃不打算操办了,可是自己人却是要露面的。
五福晋那里,宜妃打发佩兰过去了,不许五福晋再出城。
这眼见着七个月,就该在家待着了,这出城往返好几十里,也叫人不放心。
舒舒这边,就在园子边住着,拦着反而生分了,肯定要去的。
还有恪靖公主那里,递了折子,得了准许后,就要挪到南五所了。
现在那边屋子正扫洒晾晒。
应该会五月二十八之前搬过来。
结果这一日,贝子府的人就找内务府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九阿哥的便宜连襟勒钦。
他满脸憔悴,看着蔫耷耷的。
九阿哥很是纳罕了。
两人是能往来的关系么?
毕竟已故的七夫人的出身,贝子府的人心知肚明。
这七夫人去世之前,这勒钦也没有攀附过。
这人没了,想着攀附了?
“九爷,阿玛打发奴才过来,请您过府一趟……”
勒钦打了千,见了礼,态度很是谦卑。
九阿哥却不乐意动。
虽没进伏,可是眼见着就要中午了,外头怪热的。
有什么好去的?
他不是爱跟旁人敷衍的,就实话实说的:“咱们两家没什么往来吧?爷上回过去,是陪爷福晋过去的,这闲着没事,你阿玛找爷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自己都不想去。
勒钦苦着脸道:“纳喇家过去贝子府了,想要查二位夫人早逝之事……”
“哈?”
九阿哥惊讶出声,道:“叫爷说着了?那去贝子府做什么,不是当去宗人府?”
勒钦忙道:“外头都是瞎传的,奴才阿玛已经彻查了此事,两位夫人一个是风寒高热薨的,一个是产后不调薨的。”
九阿哥依旧不肯动,稳如泰山,道:“那请爷过去做什么?找中人调解,也找不到爷身上啊?”
勒钦急的满头大汗,越发嘴笨了。
门口有了动静,是十阿哥。
十阿哥这是得了消息过来的,见了勒钦直接问道:“对方不来宗人府,就是没有证据,或者留了余地,那对方折腾一回,想要什么?”
勒钦闷声道:“瞧着样子,是想要回嫁妆……”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那两个外甥不认了?这嫁妆是纳喇家出的不假,可不是还生了孩子了?”
十阿哥对这个要求,倒是并不意外,道:“家境败落了吧,顾不得旁的了,实惠要紧。”
九阿哥皱眉道:“那两家扯皮,爷过去做什么?仗势吓唬人,贝子也够了……”
勒钦擦了一把汗,道:“纳喇家不知怎么请了七贝勒出面,我阿玛也为难,两位夫人的嫁妆,早在奴才六哥跟九弟成亲的时候,我阿玛就交给他们了。”
纳喇家想要回嫁妆,那就是从两人兜里掏银子,苏努贝子肯定不乐意,这两位阿哥也不乐意。
可是既然七贝勒出面,苏努也不想局面尴尬了。
就想到九阿哥身上,毕竟这一出麻烦都是九阿哥信口开河引来的麻烦。
七贝勒……
九阿哥跟十阿哥对视一眼,兄弟俩晓得这不对劲。
自己那位七哥,是那爱管闲事的人么?
这其中有蹊跷。
贝子府有什么不对?
皇父要查贝子府?
九阿哥皱眉,还是不乐意的样子。
十阿哥则是劝道:“七哥在,要不咱们就去看看?”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道:“不会是纳喇家手上有证据证人吧,要不然怎么请动了七哥?”
十阿哥道:“保不齐,先过去听听七哥怎么说。”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就去瞧瞧。”
说完,他就起身,打算出来。
“九哥……”
十二阿哥见人要走了,忙喊了一声,带了几分期盼。
走到门口的三人回头。
九阿哥道:“十二啊,有事儿?”
勒钦吓了一跳,才发现还有这么一个人,听着九阿哥称呼,就忙补了个千礼,道:“奴才见过十二爷,方才着急说话,失礼了。”
十二阿哥摆摆手,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点头,道:“跟上,见见世面。”
多了一个十二阿哥,九阿哥就叫了一什宫里的侍卫跟上,兄弟几个跟着勒钦去了贝子府。
苏努贝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要不是七阿哥也在,他早就将纳喇家的人轰出去了。
还真是走背字儿,什么妖魔鬼怪都敢上门了。
他这继室、三继室出自一家,是纳喇氏的旁支。
毕竟当时他是镇国公,前头原配没了,留了四个嫡子,家世好些的人家谁舍得闺女进来做后娘?
因此都是亲戚家的旁支找的,继室一个是左领的女儿,三继室是继室的堂妹,七品官家的格格。
平日里都是逢年过节来贝子府打秋风的,结果这时候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偏偏七贝勒成了镇山太岁似的,进来就不说话。
苏努贝子素来和气示人,也不想翻脸,只能打发儿子去内务府请九阿哥。
想着的就是皇子对皇子。
省得他这边轻不得、重不得的。
眼见着九阿哥跟十阿哥一起来了,苏努起身拱手道:“九爷,十爷……”
等到看到兄弟俩后头还跟着一个黄带子,苏努觉得面生,不知怎么称呼,不由卡住。
九阿哥见状,道:“这是十二阿哥,在内务府学差事。”
苏努这才想起了宫里还有这样一位已经成丁的皇子阿哥,是苏麻嬷嬷抚养大的,也打了招呼。
“七哥……”
兄弟三人又给七阿哥见了礼。
七阿哥绷着脸,点头算是回礼。
九阿哥就直接挨着七阿哥坐了,小声道:“七哥,怎么回事儿?”
七阿哥瞥了他一眼,没有应答。
九阿哥闭上嘴巴,晓得这是有内情了,不好在人前说。
过来的路上,九阿哥想明白了纳喇家跟七阿哥的关系,许是岳家有人出面请人了,没好意思拒绝,或者就是如他想的,另有差事。
他就望向纳喇家的几个男人,道:“你们看过《大清律》没有?《八旗疏例》上也写的明明白白,出嫁女的嫁妆,可不是你们想收就收的,别说嫁妆,就是男人死了,只要不改嫁,夫家的财产都能全额继承,这就是咱们满洲姑奶奶的金贵之处,你们想要破例,发什么白日梦?”
这是因为满人早年打天下,八旗兵丁死的多,寡妇也多。
满人之前有收继婚不假,可是那是两厢情愿的情况下。
但凡有不乐意改嫁的,想要守着儿子成人,或者另择嗣子继承家里的,就全份额的继承丈夫家产,谁也不许拦着。
娘家、婆家都不许干涉。
要不然的话,谁在战场上能安心打仗?
九阿哥说这些,不是多管闲事,就是不想纳喇家借此发挥。
那样的话,追根朔源,好像是都统府收回嫁妆不对似的,回头贝子府这边再记恨上都统府。
他这么不客气,纳喇家的几个男人露出心虚来。
本来他们是坐着的,因三个皇子到了,都起身往后让了座位。
然后没人让他们再坐,就都站着。
其中为首的人四十多岁,带了可怜,道:“九爷容禀,奴才家里两辈老人都在,这上了年岁,抛费也大……”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爷还没听说,八旗哪户人家能饿死人?左领做什么的?参领、都统呢?真是阖家一个饭辙都没有,那是壮丁死绝了?那不是还有抚恤钱粮可以领么?”
那人臊得不行,道:“奴才补了缺,就是每月三两三钱三分的银子,不够开销。”
九阿哥心里算了下,每月三两三钱三分,那一年就是四十两,这是个八品笔帖式。
他无语了,道:“没了就想别的法子去,要别人的算什么?学着都统府,你们学的着么?人家是死了姑奶奶,没有外孙,按规矩收回,你们想要跟着学,得先死外甥,再死外甥媳妇,还得没有小的,绝支了,这嫁妆才能收回去,你这是上门催命来了?”
那人满脸涨红,忙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九阿哥还想要再说,就见十阿哥打眼色。
九阿哥住了嘴。
一时说爽快了,说多了。
说到这里可以了。
他就低下头端茶,吃了一口。
七阿哥坐在上手,见九阿哥这样伶俐,嘴角挑了挑。
九阿哥见了个正着,越发好奇了。
他打量那几个纳喇家的男人,没有眼熟的。
那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大舅子、小舅子请托,那七哥掺和这个做什么?
眼见着纳喇家的人窘迫,贝子府老六还能坐得住,他二十多岁,已经参加宗室考封,封了三等镇国将军。
老九跟九阿哥同庚,今年十八,还没有到考封的年岁,面皮薄儿,觉得丢人,起身望向苏努道:“阿玛,额涅的嫁妆,儿子不要了,这亲就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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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银子(第一更)
众人听了,都望向苏努。
苏努脸色没有了之前的温煦,看着纳喇家的人有些冷。
“好,那就好好的算一算……”
他说着话,吩咐旁边的太监道:“去账房找二十一年的聘礼单子,拿过来,跟陪嫁单子对对。”
十二阿哥还懵懂,几个已经成家的阿哥明白了,这纳喇家的陪嫁,不少是拿了聘礼充数的。
想来也是,七品官的门第,就算祖父当时品级高些,给置办的嫁妆也有限。
纳喇家的人面面相觑,显然来之前没想到这个。
九阿哥觉得没意思了,原来不是贝子府仗势欺人,是破落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望向了贝子府的老九。
这位也是董鄂家的女婿,是他的堂妹夫。
九阿哥就道:“你也不要置气,就自己白吃亏了,出嫁女的财产,可不是娘家说一句‘断亲’就能讨回去的,那成什么了?那是你额涅的遗产,你拿着天经地义……”
那老九却没有改口的意思,道:“还是还了吧,倒是省事了!”
九阿哥不劝了。
换了是九阿哥,他觉得自己不会这样便宜了对方。
对方不念着亲情,那这银子就是随便散了,也不能让对方如意。
这个时候,那个老六开口了,对苏努道:“阿玛,老九那边,外家两重长辈在,退还嫁妆,也算是代姨母尽孝了;儿子这边,郭罗玛法跟郭罗玛嬷都不在了,那儿子这边收着的嫁妆,也叫人查查,属于纳喇家的那些,就直接变卖了,折银子舍给广化寺给额涅与长辈们祈福……”
纳喇家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是宁愿送给寺里,也不会退还给纳喇家。
九阿哥看了这个老六一眼,这是继夫人的独子勒锡恒。
勒锡恒……
这名字有些耳熟。
想起来了,这人早年做过八阿哥的哈哈珠子,入宫不到半年就病退出来。
现下看着他鼻子上有些麻点儿,那当年的生病是出花?
后来怎么没回去?
只是出花的话,不会丢了伴读吧?
这是继室嫡子,怎么之前悄无声息的,鲜少有人提此人?
苏努贝子看着儿子,都:“拿定主意了?”
那老六点点头,道:“拿定主意了。”
苏努点头道:“那就依你。”
他是黄带子贝子,要顾忌的从来不是纳喇家这样的破落户,之前客气着,不过是顾着两个儿子的体面。
眼下儿子们有了主意,苏努贝子自然不会惯着他们。
于是,拿了聘礼单子跟嫁妆单子的太监过来后,就又被苏努打发往账房跑了一趟。
苏努也没有将聘礼单子跟嫁妆单子递给纳喇家的人查看,而是直接递给七阿哥。
七阿哥既是过来,就是受了纳喇家的请托,充当中人的。
七阿哥却没看,直接将单子推给九阿哥。
九阿哥拿起来,仔细看了,不由笑了。
陪嫁单子的器物,但凡名贵些的,都是跟聘礼单子重的。
聘礼单子上没有的,就是些七零八碎。
继夫人的嫁妆单子上,聘礼之外的,值钱就是海淀的八十亩地跟崇文门内大街的一个铺子。
三继夫人的嫁妆单子上,没有铺子,有房山的一百二十亩的小庄一个。
九阿哥就撇撇嘴,撂下单子,道:“这不挺分明的么?那就按这个分析清楚好了,别占便宜,也别吃亏,啧啧,真要是让人将贝子府讹了,那可还真是大新闻了!”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
眼见着饭时,九阿哥觉得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就对七阿哥,道:“您要是不忙,咱们直接去地安门下馆子?”
七阿哥点头。
九阿哥就起身,对苏努道:“族兄,剩下的热闹,我们兄弟就不看了,你们自己算着,别人我不管,就是老九不能吃亏,要不然的话,回头口袋里精穷,吃媳妇嫁妆,就叫人操心了……”
苏努看着九阿哥,也是没有脾气了。
早听说这位性子天真烂漫,没想到这样的。
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
十阿哥看着是个明白人,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唯九阿哥马首是瞻?
感情今天过来,就是过来看热闹的。
他就跟着起身,道:“劳烦九爷过来走一遭了。”
“您客气……”
九阿哥摆摆手,招呼着兄弟们出来。
苏努父子没有托大,亲自送到贝子府外。
纳喇家那几人也战战兢兢地出来。
之前跟九阿哥应答过的那个笔帖式,又上前谢七阿哥。
七阿哥听了,微微颔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四人上马,带了侍卫、护军离了贝子府。
九阿哥想要问问七阿哥,可是看到左右侍卫,还是没有开口。
等到地安门外,进了百味居,九阿哥叫掌柜的在楼下大堂给侍卫们叫了两桌,而后就跟哥哥、弟弟们到了楼上包间。
一进屋子,九阿哥迫不及待道:“七哥,您怎么还凑上这热闹了?七嫂娘家那边打招呼了?”
七阿哥道:“有人跟汗阿玛告了一状,苏努贝子府近些年添置了不少新产业,银子来源不明,汗阿玛叫我查他们家银子的来处。”
大清开国时间不足百年,可真要说起来,八旗内斗从来没有停过。
这勋贵人家,也是起起伏伏的。
九阿哥脑子灵活,想到了苏努的母族董鄂家大三房与他的原配发妻虎尔哈氏。
“难道苏努是吃了绝户财?”
那两家早年的家底应该不差,都是出过都统、副都统的,眼下除了世袭佐领,两家就只有芝麻绿豆官了。
七阿哥道:“不知道,要查。”
九阿哥咋舌道:“这是有人落井下石啊!苏努也没有亲兄弟,他袭的是他阿玛的爵,又不是祖上的,不是涉及爵位,那是为了什么?”
七阿哥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这苏努家出了白事,才被人告到御前,总共也没有几天。
七阿哥这里,就是晓得纳喇家打算往贝子府,就找借口跟大舅子、小舅子聚了两回,“巧遇”到了求援的纳喇氏族人。
九阿哥一时也想不到缘故,望向十阿哥,道:“不是爵位的话,那就是为了权?难道是苏努贝子在宗人府上蹿下跳,碍了人眼了?”
十阿哥想了想,道:“宗人府上下,就苏努贝子最上进了,其他人也多是混日子。”
九阿哥道:“那到底得罪谁了?敢告到御前,这应该是有实证了,就是不知道这银子多了多少?”
他望向七阿哥,七阿哥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时,掌柜带了伙计上菜。
今天正好店里有一条大胖头鱼,十来斤的份量,就直接上了一鱼四吃,鱼头泡饼,水煮鱼,香辣鱼尾,干锅鱼杂。
再配上几道应季小菜,兄弟几个吃了个肚圆。
九阿哥吃着不错,想着舒舒爱吃鱼腹肉,就跟掌柜的吩咐:“明儿叫人打听打听,再有这样的大鱼,就叫人送到阿哥所去。”
那掌柜的忙道:“回九爷的话,已经送过去了,早上买了两条,留了这条九斤的,还有一条大的,送阿哥所去了。”
九阿哥很是赞赏地点点头,道:“就要如此,往后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就先留一份。”
他示意何玉柱放了赏,才从馆子里出来。
十阿哥就道:“九哥想吃大鱼,那就叫人去福海里打好了,那边海子大,指定有大鱼,水也干净。”
九阿哥心动,随即摇头,道:“算了,那边不是禁止打渔么?那还是守着规矩吧……”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红螺寺,道:“倒是红螺寺那边,听说鳟鱼长得好,味道嫩,是溪水里的鱼,没有土腥味儿。”
去年夏天烧香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可是当时他们在茹素,也没心思放在吃的上。
现下想想,倒是可以尝尝。
十阿哥就道:“那等我们去红螺寺,弟弟就带两桶鱼回来。”
到了西华门,兄弟几个就分道扬镳了。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回了内务府。
营造司郎中已经等着了。
去年九月开始两宫修缮,到十月底停工,今年二月中又动工,至今为止,修缮完毕。
九阿哥点点头,道:“爷晓得了,这两处可不是能糊弄的地方,回头御前说不得也要打发人验看,要是有不足的地方,你们麻溜地补上,别跟会计司似的,也叫人一窝端了。”
那郎中忙道:“奴才不敢,已经对着查过,确是修缮完毕,可待验检。”
九阿哥道:“嗯,有谱就行,将卷宗放这边吧!”
那郎中应着,将两宫修缮的卷宗留下。
九阿哥就直接示意何玉柱抱给十二阿哥道:“你好好瞧瞧,明儿爷去请旨,到时候要是汗阿玛派人下来,你就带人过去验看;要是不派人,你就自己过去看看。”
这是正经差事了。
十二阿哥起身应了。
到了申初,十阿哥过来了。
兄弟俩就悠哉地出城。
九阿哥道:“会不会是信郡王报复?他之前不是管着宗人府吗?不敢拿简亲王开刀,就对着苏努使劲?”
十阿哥摇头道:“不像,那位不是个爱敛权的,否则之前也不会挂着宗令的时候都不来点卯,将宗人府的事务都交到下头人手中。”
九阿哥还是好奇,觉得这是有小人。
等到回了阿哥所,他就跟舒舒提及此事,道:“爷最讨厌这告黑状的了,还不如去公堂呢,起码有个辩白的余地;这被告了黑状,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的……”
舒舒却觉得康熙不是糊涂人,不至于信了旁人的攻讦。
她的关注点在银子上,想起一个可能来。
这位苏努贝子,是铁杆的“八爷党”,后来问罪的时候,还有一条“谄媚安亲王岳乐如奴仆”之类的罪名。
现下安王府上没有“八爷党”,却有安亲王太福晋这个“太子党”。
舒舒望向九阿哥道:“爷,郭络罗家的人参银子……”
第一千零七十章 预备(第二更)
九阿哥吓了一跳,道:“怎么想到他们家?这都哪跟哪儿,也不挨着啊!”
郭络罗家是内务府包衣,赫舍里家是上三旗,这两家有旧还说得过去。
这贝子府却是镶红旗的,怎么会和郭络罗家扯上干系?
舒舒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就是觉得郭络罗家的身份也好,赫舍里家的身份也好,都比不得宗室金贵,要是这人参种的年短的话,赫舍里家也能庇护了,许是不与宗室相干;要是种的早,这背后应该有个靠山……”
九阿哥坐不住了,道:“那靠山是苏努?这……苏努也是娃娃国公,十来岁袭爵的,当时就是个镇国公,中等人家,不是旗主,也不是小旗主,能有这个本事?”
舒舒道:“听说苏努早年跟安王府往来亲近……”
九阿哥道:“当年安和亲王权势显赫,两挂大将军王,宗室里的小辈,想要抱个大腿,求个出征的名额,有什么稀奇的?”
不过苏努之前也没有排上号,宗室里那么多王公等着军功。
一直到康熙二十九年以后,三征噶尔丹才有他,有了军功,从镇国公晋贝子。
九阿哥说完,也反应过来,道:“你怀疑真正在关外种人参的是安王府……”
舒舒觉得从时间上看,当年有能力私下里庇护郭络罗家,在关外养人参,就是顺治末年到康熙初年这一段时间的实权王爷,安王府最贴边。
安郡王兄弟早已经分家,平日里是宗室里也是数得上的富裕。
就算这些年他们兄弟连降带革的,打击了几回,可并不影响他们过日子,还养了不少文人。
九阿哥却是松了口气,道:“要是银子真的安王府贪了,还不怕,顶多就是胡花了;要是贝子府那边存着,就要叫人犯思量了,现在大家重视嫡长,他们那一门是太祖皇帝嫡长房儿孙,现下爵位不高,可是枝繁叶茂的,堂亲都算上,这人口占了黄带子的两成,真要存了其他心思,那可要不消停了。”
舒舒道:“爷心里有数就好了,既是皇上叫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如果真查着了郭络罗家不单依附赫舍里家,还跟下五旗王公有勾连,那一家人没好了。”
舒舒问道:“会牵连到桂丹跟桂元身上么?”
九阿哥摇头道:“那不会,分了家的,道保要是跟老头子父子关系亲近,那估计要收拾一下;可明显是个糊涂蛋,汗阿玛看在娘娘的面上,不会跟他计较的。”
舒舒道:“那就好。”
要不然的话,桂丹跟桂元都是皇子府的人,到时候被处置了,也是打皇子府的脸,在旁人看着,就像是父子生了嫌隙似的。
桂丹人才寻常,现下就在侍卫缺上充数。
桂元这里,也挂着侍卫,却是干着长随的活儿,算是接了高斌之前那一摊。
次日一早,就是恪靖公主迁南五所的日子。
早上,舒舒帮着九阿哥穿戴上,道:“爷下晌早点回来,公主前天递的帖子,今儿要请客呢。”
也是小温锅了。
就是小宴,恪靖公主只请了诸皇子、皇子福晋与格格。
九阿哥点头道:“嗯,应该还跟昨天差不多时候回来,不会耽搁的,这边又没有宫禁,早吃晚吃也没人催。”
听他提及“宫禁”,舒舒不免有些担心,道:“公主给十二阿哥帖子么?”
倒不是说恪靖公主势利,而是怕她不小心拉下十二阿哥。
九阿哥道:“四姐周全着,不会落下的,叫人送帖子了,爷也跟十二说了,今晚还留他住五所。”
今天五月二十七,想起五月二十的那天请客,舒舒觉得过去很久了。
这前后才过去七天,可想到那之后的惊变,依旧叫人警醒。
舒舒提醒道:“今晚哪位爷再喝多了,爷可看着些,叫人安安生生地送回去,别再叫人往园子里。”
九阿哥点头道:“就是兄弟说说话罢了,除了大哥爱喝酒,旁人也没有那个酒量啊,放心吧!”
用了早饭,九阿哥出了阿哥所,却是没有直接进城,而是让十阿哥先走了,他自己拿了折子去清溪书屋外请见。
眼见着候见的官员就剩下四、五个,九阿哥就没有叫人通传的,直接到了湖边看鱼。
湖的北侧,挨着清溪书屋这边的一个小湖湾,底下放了拦网,隔出一块一丈见方的水域,里面放着红色锦鲤,足有一尺来长。
中间还有几个奶牛花色的,看着身子圆滚滚的。
鲤鱼好像不好吃啊……
九阿哥看着跑神。
自家福晋不爱鲤鱼,嫌有土腥味儿。
不知道红螺寺的鳟鱼味道怎么样……
现在宫里住得紧巴巴的,承乾宫跟景仁宫眼下修缮好了,什么时候挪人过去?
和嫔,会入主承乾宫,还是景仁宫?
可是这两宫意义非凡。
和嫔现在分量有些不足。
那是佟妃么?
九阿哥也猜不到皇父怎么想了。
无子封嫔,这个也不算首例,首例是自己娘娘。
可封四妃的时候,都是“生育有功”的缘故才册的四妃。
真如外头猜测的,和嫔会无子封妃?
还是佟妃晋贵妃?
或是敏嫔母更进一步?
九阿哥撇撇嘴,外头都有人私下里开赌盘了。
“九爷,皇上传呢……”
是梁九功出来了。
九阿哥应着,往值房那边看了一眼,已经空了,今早陛见或陛辞的官员都已经走了。
他压低了音量,道:“谙达,汗阿玛这两日饮食如何,吃的可好?”
梁九功看了九阿哥一眼,道:“有些没胃口,昨晚就吃了半块红枣糕。”
九阿哥闭上嘴,心中犯思量。
舒舒能想到郭络罗家的银子,汗阿玛会不会也想到这个。
这后妃戚属挨着收拾,怕是老爷子心里不好受。
这名声也不好听。
到了御前,请了安后,九阿哥就公事公办地禀了承乾宫跟景仁宫修缮完毕之事。
康熙听了,沉吟道:“安排人收验吧,景仁宫不动,日后供奉孝康章皇后神主;承乾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安排人扫洒。”
九阿哥应着,却没有立时退下来,而是道:“汗阿玛,十七格格这两日传了两回太医,僖嫔母没有产育过,许是照顾格格有不妥当之处,十七格格身体孱弱,是否移宫?”
康熙听了皱眉。
这个女儿先天不足,在兆祥所也是一直吃药,后随生母随居钟粹宫也是病病歪歪。
可这也是亲骨肉,即便晓得或许立不住,也是存了一丝侥幸。
听了九阿哥这话,他将宫里的人扒拉了一下。
惠妃年岁大了,精力怕有不及。
宜妃这里还有十八阿哥。
德妃,不大细心……
佟妃与咸福宫妃也是没有生育过的。
倒是敏嫔,储秀宫宽敞,随居的妃嫔也少,也没有小阿哥、小格格。
康熙就点头,道:“传太医给十七格格仔细诊看了,而后与庶妃一起迁储秀宫,交由储秀宫嫔抚育。”
九阿哥应着,退了出来。
康熙神色稍缓,对梁九功道:“虽说行事有些磨叽,可只看他这份仔细,就是用心的缘故。”
梁九功道:“九爷怜弱。”
换了其他人,谁会在意一个庶妃所出的病格格?
九阿哥这里,年前就叫人给十七格格加了炭,也不是拿着公账贴补,也没有自己卖人情,就是将炭供跟今年的冰供做了折算。
对他说来,就是吩咐一句话的事儿;可是对于孱弱的十七格格来说,说不得就是救命稻草。
康熙却是摇头道:“心肠是好的,不会说话,也不合时宜,得罪人也不自知。”
就比如苏努贝子家这次,为什么苏努昨天有了麻烦就找九阿哥?
还不是因为九阿哥之前大放厥词,被当成罪魁祸首了。
不稳重,城府不够。
换了其他人,即便真的心里生疑,顶多就是私下里提醒苏努一声罢了。
这当面说出来,跟打脸似的,好心也落不下好。
梁九功没有接话。
他觉得,九爷挺聪明的,应该会晓得得罪人了,就是不在意罢了。
在诸位皇子阿哥中,他瞧着就太子爷、九爷跟十四爷是这样的品格,喜怒随心。
除了御前乖巧老实些,对旁人都很随意。
太子爷那里是身份高,目无下尘。
十四阿哥那里就是熊,看谁都不是数。
九爷这里,则是无欲则刚,爱咋咋地……
*
骑在马上,九阿哥有些怔忪。
啊啊啊……
承乾宫真要住人了!
真是和嫔么?
这样的话,额娘跟惠妃母面上不好看啊……
之前的时候,她们两位没有贵妃之名,却有贵妃之实。
可是和嫔入住承乾宫就又不同了。
这内廷宫室分等级。
承乾宫等级最高。
九阿哥有些茫然。
之前的时候,他觉得皇父是喜新不厌旧,看着后宫也一团和气的。
可是现下,拿不住了。
这就是男人的心?
等到自己四、五十岁了,会不会也将舒舒给撇在脑后,抬举十八岁的格格打舒舒的脸?
九阿哥忙摇头。
不会!
自己汗阿玛,就是寡人有疾!
自己可得提醒自己一些,别随根了……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决定(第三更)
到了内务府衙门,九阿哥就对十二阿哥道:“汗阿玛没有点人,你带两个人去营造司,跟着收验承乾宫跟景仁宫吧!”
十二阿哥应了,出去找人去了。
九阿哥看着孙金道:“到长康右门,叫储秀宫总管太监过来……”
孙金应了。
九阿哥又拿了自己腰牌,递给何玉柱,道:“去太医院传爷的话,命值守的太医去启祥宫给十七格格看诊……”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放心道:“你跟着过去,回来的时候,拿了十七格格的脉案过来。”
何玉柱双手接了九阿哥的腰牌,往太医院传话去了。
屋子里就剩九阿哥一个人。
他想到了长春宫。
良嫔是跟德妃同年入宫的,比自己额娘入宫还早呢,算是有资历的妃嫔。
她相貌还出众。
本该是在四妃出缺之后,最有资格递升之人。
可谁都晓得那不可能。
汗阿玛是嫌弃良嫔出身辛者库?
那会不会也嫌弃四妃是包衣出身?
父母有时候也是势利眼?
太子爷金贵是金贵嫡出上了,还是金贵在赫舍里氏所出上了?
九阿哥提起笔,不想寻思这个了。
外头有了动静,竟然是八阿哥来了。
九阿哥见状,忙起身道:“八哥……”
八阿哥进来,看了角落中的空桌子,道:“十二阿哥……”
九阿哥有些意外,道:“您找十二啊?带人去验收承乾宫跟景仁宫去了。”
八阿哥神色一怔,犹豫了一下,道:“那两宫……”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也没瞒着,道:“承乾宫扫洒,景仁宫供奉先皇祖母神主,不再进人了。”
今日内务府一动,安排了人手,明日消息也要传遍六宫。
关乎内廷,八阿哥不好再问,就道:“我额娘打发人出来,跟我说贵人这几日不大舒坦,让我过来跟十二弟说一声,上回他叫人送的玫瑰八宝茶还有没有,有的话再送一份。”
九阿哥这才想起来,万琉哈贵人也在长春宫。
他就道:“绕了一大圈子做什么?往后嫔母再要传话,直接打发人来内务府给十二就是了……”
八阿哥点头道:“说的也是。”
额娘是听说他跟九阿哥疏离了,想要让他跟十二阿哥关系亲近些。
只是额娘这一片慈心,好像迟了一步。
八阿哥心情略复杂。
九阿哥想起昨日的猜测,望向八阿哥道:“八哥,听说安郡王府有不少古董珍玩,那有没有宝石料子,红宝石、碧玺、珊瑚什么的……”
八阿哥摇头道:“宝石料子这个想来应该不多,名人字画不少,都是王府安排人在江南采买的。”
九阿哥面上带了嫌弃道:“那就算了,不爱看那个。”
八阿哥想着九阿哥三、四月四处给董鄂氏淘换好衣裳料子跟宝石料子的情形,道:“是要给弟妹预备?京城能淘换的东西不多,可以跟曹寅打招呼,让曹寅在江南采买的,或是托付给苏州织造李煦……”
会计司的窝案出来,一片哀鸿遍野,李煦的兄弟,却只是革职,是处置最轻的。
李家那边,想来很是乐意为九阿哥尽力。
九阿哥摇头,道:“不妥当,给弟弟福晋预备的,旁人张罗就不是弟弟的心意了。”
八阿哥听了沉默。
他想起了之前凡是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八福晋都亲力亲为,现下呢?
两人相敬如宾。
九阿哥见八阿哥脸色难看,不想炫耀了。
对方那日子过的一地鸡毛的,要是嫉妒了,生了坏心怎么办?
他就岔开话,道:“八哥您还不买小汤山的地?好地方快没了,回头哥哥们都有温泉庄子,就您没有,圣驾过去,您可没地方歇脚了。”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实没有想到九阿哥会毫无芥蒂地提及小汤山。
之前的时候,他还以为小汤山会是兄弟之间的禁忌。
他就道:“哥哥们都买了?”
九阿哥点头道:“都买了,连带着几个小的也没有落下。”
不过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买的都小,几亩地,为了泉眼。
十四阿哥那边多些,为了养鸡。
八阿哥点头,道:“晓得了,那回头叫人去找高典仪?”
九阿哥摇头道:“叫人找福松吧,高衍中回内务府了,被汗阿玛打发去巡看三织造的账了。”
当时高衍中出京匆忙,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还真没有人留意到此事。
八阿哥也是头一回听说,道:“查账?是因为前些日子会计司的事情么?”
九阿哥随口道:“应该是吧……”
八阿哥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兄弟说话看着和气,可到底不一样了……
*
海淀,南三所,正房。
十福晋摸了一张牌,仔细看了,立时带了雀跃,将眼前的骨牌推倒,道:“哈哈,自摸,我胡了!”
原来是舒舒跟三福晋、七福晋、十福晋、九格格、十格格过来探看四福晋,也是等着迎候恪靖公主。
七福晋探头看去,就见断幺九,清一色,不由叹道:“这是什么运气?连牌都不会记,这都胡几把了,还连上庄了!”
十福晋笑道:“刚才出来之前,在九嫂家拜财神了!”
舒舒笑了笑,是书房供的一个文财神,是九阿哥请回来的。
十福晋过来找她时,瞧见了,亲自上了三炷香。
九格格坐在正位,抓了一把钱过去,笑道:“今儿十弟妹坐的是财神位了。”
四福晋大着肚子,坐着吃力,就扶着靠枕歪着,坐在南炕上,与三福晋、十格格说话。
十格格跟嫂子们都不熟,有些拘谨。
因荣妃降位之事,宜妃的“抓周”都不办了,惠妃也不好摆酒。
不过九格格出入开始带着十格格了。
这女孩腼腆不是什么大毛病,多见见人就好了。
九格格自诩在舒舒身上学习到许多,希望十格格也能耳濡目染些,多学学嫂子们的长处。
三福晋手中抓了一把南瓜子磕着,四福晋见她吃了不少了,提醒道:“少吃这个,上火。”
三福晋带了几分不舍,还是放下道:“嘴里闲着难受,就爱用这个磨牙。”
四福晋提醒道:“那您剥着吃,省得门牙出豁子,不好看。”
三福晋之前最是爱美,听了这话,定是会小心的,眼下却看了四福晋一眼的,道:“等弟妹生完了阿哥,也多吃些瓜子,消产后手脚水肿的。”
四福晋听了,望向三福晋的手,还真是与寻常不大一样,不够纤细。
她不由担心起来。
三福晋是正月生产,现下已经四个半月了。
“您这怎么还没好?”四福晋道。
三福晋苦笑道:“前阵子闲的,作呗,整日气呼呼的,月子没坐好。”
四福晋不知如何劝解,只道:“月子病,月子养,等到下回,您可得仔细了。”
三福晋摇头道:“我得缓口气,再生下去,就跟大嫂似的了。”
四福晋点点头,道:“怎么也要养个一两年。”
三福晋指了指东边,道:“要不要再叫一回,就单撇下她一个,是不是不好?”
方才大家刚过来的时候,四福晋就打发人去南二所的,告诉了八福晋。
原以为八福晋会过来,结果她只叫人送了一篓子樱桃、两盒饽饽给大家当零嘴,自己说是有事儿没来。
四福晋道:“许是真有事情耽搁了,不着急,回头吃饭的时候,还有功夫聊天。”
牌桌上,七福晋忍不住跟舒舒抱怨,道:“我们那位爷,真是没谁了,要不是我哥哥早上过来说了一声,我都不晓得他被亲戚请去做中人去了。”
舒舒笑道:“给纳喇家体面,也是爱重七嫂的缘故。”
七福晋眉眼含笑,轻哼道:“做都做了,也不晓得表表功,这性子太实在了,爱吃亏。”
三福晋听了一耳朵,好奇道:“你那族亲真跟贝子府断亲了?他们怎么想的啊,就算两个外甥不是承爵人,也考封得了爵位,文武都拿得出手的,往后有了军功,爵位还能再升,有这样一门亲,不比仨瓜俩枣强?”
七福晋叹气道:“子弟不成器,败落的厉害,又是四个老人要供应,平日嚼用都紧张,可着实惠来,顾不得以后了。”
这就是没爵人家的艰难了。
即便做到一品、二品,只要后继无人,顶梁柱倒了,想要起来就难了。
七福晋家里,就是中等爵位。
兄弟资质都寻常,等到她阿玛告老,家里也要退一步。
三福晋听了,看了舒舒一眼。
都统府下面一溜男丁,算不上后继无人。
可是多了一个伯位,到底不一样,从中等人家成了上等人家。
还真是有福气……
*
南二所。
八福晋也在剥着南瓜子,只是这南瓜子是泡过的。
苏努贝子府的新闻沸沸扬扬的。
外头说起来,少不得都关注下苏努贝子府的儿孙满堂。
八福晋想了想,往后贝子府满屋子的妾室庶出,就觉得恶心的不行。
那不单单是八阿哥的贝子府,也是她的贝子府。
她曾有过身孕的,对得起八阿哥了。
八阿哥却从没有跟她道歉,仿佛压根就没有过那个孩子似的。
八福晋觉得,嗣子比庶子更好。
嗣子底气不足,在府里会倚靠自己。
庶子的话,随了八阿哥的秉性,阴柔造作,那多恶心人……
*
下一更4月27日中午12点,欢迎来到起点APP阅读。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礼(第一更)
十福晋的好运气,一直持续到午饭的时候。
等到收牌桌的时候,其他几人的银豆子都被她赢得七七八八。
十福晋眉开眼笑的,捧着钱匣子,抓了几把银豆子出来,给旁边的丫头们放赏。
核桃站在舒舒身后,也得了一大把。
等到膳桌摆上了,饭菜跟寻常的不一样。
四福晋就道:“没叫人弄八碟八碗的,就是吃的清爽些。”
有鸭子,直接做成了酸萝卜老鸭丁。
有鸡,做成了鸡肉丁炒咸黄瓜。
猪肉是熏酱拼盘,还有韭菜鸡蛋、绿豆芽等素菜,黄瓜丁跟芹菜丁等焯过水的菜码。
主食就是过水面,加老鸭汤就是汤面,加鸡肉丁就成了卤面,加上芝麻酱就是凉面,加上菜码与肉酱就是炸酱面。
三福晋也是当了几年主母了,简单看了下,一桌子下来,就是一只鸭子、一只鸡、几斤猪肉的事。
再看大家,对这种吃法还挺满意的。
三福晋就看了一眼四福晋的肚子,道:“这是听老九念叨的,也开始琢磨着攒孩子们的分家银子了?”
四福晋摇头道:“那也太早了,就是想着咱们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不必循宫里的例,跟之前似的一桌子的肉菜,动不了两快子,没有必要。”
今天预备的简单,是因为天热,大家本也不爱吃什么大鱼大肉的。
还有就是晚上要吃席,没有必要预备的隆重,喧宾夺主。
三福晋想了想也是,道:“你这么一说也对,宫里的例,一个主子一天十来斤的肉,多大的肚子,能吃那些?我们爷还说要节俭呢,也是宫里的节俭,只当没有超过分例就是好的,没节俭到正地方……”
七福晋坐在四福晋下首,听了这个道:“普通旗人家,二两银子阖家用,日子也过着,别说天天吃肉,十天半月一顿都算好的。”
舒舒吃着炸酱面,没有接话。
再是普通旗人,也是铁杆庄稼,每月有着二两银子。
真正的庄户百姓,靠天吃饭,一年都没有二两银子。
十福晋是个不差钱的,道:“就算要攒小辈的分家银子,也不能亏了咱们自己!要不然的话,长辈该心疼了,咱们也是孩子!”
三福晋笑道:“真是孩子话,你现下十六,还能年年十六啊?到了二十六、三十六呢?”
十福晋笑道:“那也是孩子,我额赫说了,我要先顾着自己个儿,才是大孝顺。”
四福晋看着十福晋,目光带了柔和,道:“王妃说的对,你日子过的欢快了,就是孝顺了。”
若是她有女儿,也要远嫁,也会这样教导的。
十格格饭量小,就调了碗底大小的芝麻凉面,上面的黄瓜丝、芹菜段倒是不少。
九格格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道:“妹妹爱吃羊肉么?”
十格格摇头道:“不大喜欢那个味道。”
九格格听了,心里有些担心。
要是策棱一直留在京城还好,这饮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是回了喀尔喀,十格格怕是吃不惯蒙餐。
舒舒依旧是安静听着,小汤山那边的蒙古馆子,年底就要开起来了。
等到今年冬天,十格格可以多去几次,试试看。
用了简单的午饭,公主的车驾就到了,大家迎了一下,说笑一刻钟,约好了傍晚的时候再过来,就算散了。
大家没有再回南三所。
夏日天长,四福晋大腹便便的,也不方便一直陪着。
舒舒坐了一上午,也有些乏了,回来看了看孩子,就在伯夫人这里歇下了。
午觉睡了整一个时辰。
还是伯夫人推了她,怕睡多了,夜里走了困。
舒舒伸了个懒腰,道:“听说皇祖母那边现下每天都有牌局,得琢磨个舒服的椅子,要不然太累了。”
伯夫人道:“消磨时间罢了,一天一天的,这日子过得也慢。”
舒舒道:“慢么?我怎么觉得飞快,就像今儿似的,什么都没干,就过去大半天了。”
伯夫人摸着她的后背道:“你是当家主母,要忙着,太后那边,就只有清闲了。”
舒舒道:“今年是皇祖母整寿,正想着预备什么做圣寿礼,倒是可以琢磨琢磨,舒服的椅子,或者是椅子垫。”
伯夫人想了想道:“宁寿宫的器物都是有规制的,椅子会突兀,好的椅子垫可以预备着。”
舒舒点头道:“您说的也对,这家具陈设,多是按套的,要是预备椅子,不但要差不多的料子,还要匠人的工艺也差不多才好看。”
宁寿宫送椅子不方便了,自己书房的椅子,却是可以琢磨琢磨。
椅子背有个弧度,椅子面也包些牛皮之类的,坐起来更舒适些。
伯夫人想起一件事,道:“又往园膳房送东西了?”
舒舒点头道:“一条十六斤的胖头鱼,酒楼里送来的,就叫人送园膳房了。”
东西不贵,可数量少。
难得这么大的个头,还活蹦乱跳的。
自家的东西,吃了也不算错,可是这里人多眼杂的,好像他们两口子吃独食似的。
之前给北花园送过鱼了,这次也没有一分为二,而是直接送御膳房了。
伯夫人犹豫了一下,道:“还有其他皇子与皇子福晋在,总是这样敬上,好么?”
舒舒道:“且看好的。”
伯夫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谁也不能事事周全,那就只看好的。
*
清溪书屋。
康熙知晓北五所叫人送了胖头鱼过来,心里略感欣慰。
总算是还有些孝心。
他可是听人说了,昨天几位皇子阿哥又下馆子了,吃的就是一鱼四吃。
都是九阿哥给带的,七阿哥跟十阿哥也开始嘴馋了。
昨晚晓得此事,他腹诽来着。
现下看看,还记得他这个汗阿玛,不错。
听膳房的人说是大鱼,他就叫人拿了过来。
在一个三尺长的木盆中放着,里面是一条两尺半长的大鱼。
鱼脑袋就有一尺多长。
梁九功在旁咋舌,道:“怪不得说一鱼几吃呢,也没有这么长的鱼盘……”
现下的鱼盘,一尺半到一尺八也到头了。
这一条要是装盘,得用两尺八的。
康熙望向那膳房管事道:“称重了么?”
那管事道:“称了,十六斤二两……”
康熙点点头,琢磨了一下,道:“鱼头一分为二,酱焖鱼头,除了御前,送一份往北花园,红烧鱼尾赏太子……”
这去头去尾的,中间的身子也有六、七斤。
康熙就道:“清蒸了吧,除了御前的,再分两份,一份赏回春墅,一份赏南五所。”
膳房管事仔细记下,带人抬了鱼盆下去。
梁九功跟魏珠在旁,都觉得怪怪的。
皇上可是越来越接地气儿了,都晓得点菜了。
这可真是少见。
不会是九阿哥挑嘴的毛病,也传到皇上这了吧?
*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喷嚏。
十二阿哥正好在东六宫验看完回来,见状担心,道:“九哥,您没事吧?要不冰盆撤了?”
九阿哥摆摆手,道:“大热天的,没有冰盆怎么行?这是有人念叨爷呢,指定是说爷坏话来着……”
他说着,疑到了上午露过面的八阿哥身上。
不会是嫌小汤山地价贵吧?
可卖给旁人都是这个价,他也没有道理降价。
反正自己是好心提醒,毕竟都讲究从众,八阿哥要是不从众,尴尬的又不是自己个儿。
十二阿哥拿着册子,道:“都验看过了,没有错处,就剩下铺陈了。”
这铺陈说的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家具摆设,一部分是窗帘、幔帐、坐垫什么的,都是按照所居住的宫妃品级,从广储库领用。
九阿哥点头,道:“景仁宫那边的织品,许是要安排江宁织造那边预备,承乾宫这里,过几日应该会有旨意下来。”
知道哪位嫔妃挪宫,就晓得怎么置办了。
只挪宫不晋级的话,就不用预备新的,直接将之前领用的挪过来就行了。
毕竟每人才一份。
晋级的话,就要都换新的了。
到了申初,五所的太监来了,除了带了十二阿哥的换洗衣裳,还有三个锦盒。
“给四姐预备的,怎么好几份?”
九阿哥道:“太客气了吧,你还是小弟弟呢,她也不是正经的乔迁,既是暂住罢了。”
十二阿哥指了其中两个锦盒道:“只一个是四姐的,其他是十八弟的,九哥、九嫂的。”
九阿哥笑道:“还学得挺快的,晓得送礼了,爷瞧瞧是什么……”
十八阿哥的周岁礼,是一串朝珠,是蜜蜡材质的,看着都包浆了,有年头了。
给自家的是一个红铜香炉,看着很是古朴,像是前朝旧物。
九阿哥看着十二阿哥道:“都是嬷嬷给你的?手紧些,别胡乱散了!”
十二阿哥道:“还有呢。”
九阿哥又拿起恪靖公主那份,也是红铜香炉。
九阿哥将两个香炉对比了一下,看清楚上面凋刻的图桉,分了左右。
这是一对香炉!
九阿哥看着十二阿哥,道:“败家孩子,送东西不是这样送的!这种成双成对的器物,不能拆了,两个搁一块值五百两银子,拆了以后不是说一个就是二百五了,说不得一百两都不值了……”
说着,他将两个香炉放好,两个锦盒搁在一处,道:“都送四姐吧,四姐不差钱,也能找补了值钱的回礼……我跟你嫂子这边就算了,又不是客栈,住上一回,非得给点东西……”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合时宜(第二更)
十二阿哥很听话,没有说别的,心里却记下了这一条。
往后送九哥、九嫂要送成双成对的东西,不单寓意好,也值钱。
十阿哥已经到了,见两人还没出来,进来道:“还要再忙会儿么?”
九阿哥摇头,道:“不忙了,走吧。”
不仅今天不忙,明天他也不打算来了。
之前还说要在园值房,结果这几日天天都往这边跑。
十七格格中午已经挪宫了,承乾宫的铺陈等御前消息就是。
他伸了个懒腰,道:“还真是正经忙了一阵子。”
十二阿哥走在旁边,看了九阿哥一眼。
是内务府印章太沉?
整日里就是个盖章,前后半个时辰都不到,就累到了?
十阿哥道:“那九哥明天开始在畅春园么?那我也不来了,这几日宗人府热闹了,怕絮叨……”
“哈?”
九阿哥听了,耳朵立时支棱起来,道:“贝子府又有其他新闻了?”
这才几日啊,这八旗老少爷们,对于贝子府的新闻都听腻歪了吧?
没完没了了。
十阿哥摇头道:“不是贝子府,是其他宗室府邸里,有两个告兄嫂的,说是分家时没有分生母嫁妆;还有告继母的,说是密了生母嫁妆的,好几桩官司,都是跟嫁妆有干系。”
宗室里像贝子府这样不分家的少,多是以封爵为界限。
之前除了袭封之外,就是恩封,十五岁封爵,然后内务府按照品级预备宅邸。
后来有了考封以后,这个分家年龄就到了二十岁。
考封有了爵位后,基本也要分家出来了。
九阿哥道:“呵!之前是大傻子,吃亏了不吭声?”
十阿哥道:“都要体面,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还有就是不想撕破脸,现下有贝子府的例,应该是觉得跟面子比起来,还是里子更好。”
九阿哥道:“宗室能跟寻常旗人比么?即便不富裕,有产业撑着,应该也穷不到哪里去吧?”
十阿哥摇头道:“不一定,有爵宗室也不宽裕,最差的奉恩将军一年只有一百一十两年俸,一百一十斛米;闲散宗室是按五品民爵拿钱米,年俸八十五两,米四十五斛,好多人家没银子嫁娶。”
在他看来,八十五两银子确实太少了,阖家用的话是紧巴巴。
谁家也不是单蹦过日子,除了妻妾儿女,还有户下人口,都要嚼用。
这儿子成亲,聘礼还能少些,往下找就行了。
可是女儿出嫁,这嫁妆就不好对付了,如今宗室中就流行老姑娘。
不是父母爱惜晚嫁,是没有嫁妆银子。
好多人拖过了好年岁,就只能去给人当继室填房了。
九阿哥听着不对,想起了去年没了的老国公,那可是一府的庶子。
可这听起来,没有资格考封,也要往外支银子。
怪不得他们敢生,还生的多呢。
九阿哥滴咕道:“五品爵还少么?内务府上下这么多当差的,五品都是有数的,结果他们生出个废物来,就能领这么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现下看着不多,好像就四百多个黄带子,有了考封这一项,爵位数量也控制住了,可是那有什么用?下头闲散宗室使劲生,一家子的钱米下来,就能顶个国公贝子了,要是不管管,往后这块支出就是大头。”
十阿哥道:“玉牒十年一修,到时候汗阿玛看着人口孳生,应该就会有应对了。”
九阿哥道:“反正得管管,要不然的话,实在不行,多安排些宗室缺,也不能尽混吃等死,不是废物也养成废物了。”
十二阿哥跟在两个哥哥旁边,心里都听湖涂了。
多子多福不是好事么?
可是到了九哥口中,就成了坏事了?
不过皇父很能生,眼下立下了十几个儿子,要是他们这些皇子也如此,那皇孙的数量就是二百多人了……
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阿哥所。
九阿哥带十二阿哥回了北五所,十阿哥则回自己家更衣去了。
十二阿哥的住处,依旧安置在前院书房。
屋里摆了冰盆,还有一盆竹子,绿意盎然的。
上回十二阿哥就见了这个,只是没有顾得上问。
眼见他多看了两眼。
九阿哥见状,挑眉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观音竹’了,外头都叫价上百两银子一盆了,这个给你留着,明年你大婚时送你。”
十二阿哥迟疑了一下,道:“九哥,就是明年么?十三弟也不大,会不会是下一回呢?”
他不大想改变眼下的状态,现在一个人住五所挺好。
可非要分出三分之二的院子出去,往后还要进来好几个生人,他想想都不自在。
九阿哥冷哼道:“下一回?四十三年?然后呢,你跟十三一人守着两个格格生庶子,正经福晋进门之前,庶长子、庶长女的都出来,这是嫌自己过的安生了是吧?”
有五阿哥跟七阿哥的前车之鉴,后头的阿哥不会给安排晚婚的。
十二阿哥摇头道:“不要格格……”
九阿哥上下打量他两眼,神色严肃起来,往他腰下看了两眼,摆摆手打发门口的小太监下去,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真要有不对劲的地方,不可讳疾忌医?”
十二阿哥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阿哥就说的直白,道:“《黄帝内经》没看过么?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泄,阴阳合,故能有子,你都十六了,正是精满则溢的年岁,难道没有……”
说到这里,他想了下十二阿哥的生辰是腊月的,小生日,实岁现下才十四岁半。
或者是真没那什么……
《黄帝内经》上的七七八八,到底是说虚岁,还是说实岁。
前朝律法将男女婚嫁年龄定成十六可娶、十四可嫁,这参考的应该就是《黄帝内经》。
律法上的年岁都是虚岁算的,那是不是可以推算的《黄帝内经》上说的也是虚岁呢?
十二阿哥的脸“唰”的红了,一直红到脖子,像是红枣馒头。
他瞪着九阿哥说不出话来,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可以坦然地说这些。
九阿哥轻哼道:“都是书上写的,有什么羞的,要是有毛病早说早看太医,你要是不好意思说,爷给你安排人手,不算什么,就是不许想那些邪魔外道!”
十二阿哥忙道:“您别操心了,弟弟好好的,就是不耐烦人多。”
九阿哥哭笑不得,道:“谁还能老一个人过日子,到了什么岁数,就做什么事儿,总要长大的。”
像十四阿哥那边,比十二阿哥小三岁呢,早惦记着娶福晋了。
这弟弟跟弟弟之间,差别还真大。
舒舒在正房,已经得了消息,晓得十二阿哥过来了,就吩咐核桃道:“叫膳房预备个果盘送过去,再送两盘饽饽垫垫。”
核桃应着,去了膳房,装好了食盒送过去。
十二阿哥见嫂子打发人过来,望向九阿哥,不知道要不要先过去给嫂子请安。
九阿哥摆手道:“不用,一会儿咱们出门时再见吧,省得折腾,你吃两块瓜,歇一歇,咱们酉初二刻出发去南五所,这还有半个时辰呢。”
十二阿哥老实听了安排。
九阿哥就回了正房。
舒舒正看着两个锦盒,似有犹豫。
九阿哥探身过去,道:“都是什么?”
舒舒指了指左面道:“一个新马鞭,一把蒙古刀,都是前年北巡的时候收的礼!”
都是好东西,镶嵌了宝石跟黄金的,会符合蒙古人的喜好。
恪靖公主收着,可以赏人使。
九阿哥摇头道:“不送这些,送洋货,廓尔喀刀、香水、镜子高丽参什么……”
舒舒听了,不由抚额,道:“是我湖涂了。”
物以稀为贵。
这些草原上收到的物件,自己看着都是好东西,可是对于蒙古王公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反倒是西洋的物件,万里之遥,漂洋过海过来的,就显得珍贵了。
舒舒就道:“那就送廓尔喀刀吧,等到公主出京的时候,再预备高丽参跟其他的。”
这也是礼尚往来了。
之前公主回来,送了一车的皮子过来,没有杂皮子,都是清一色的貂皮,一卷一卷的,炮制好的,可以直接裁制衣裳的。
这一车料子下来,价格不菲。
舒舒的脾气,是宁愿吃亏,也不愿意占便宜的,所以早想着回礼的事了。
夫妻几年,九阿哥晓得她这个行事,想了想,说道:“四姐这里的回礼,不用正可好,要不倒显得生分,咱们没什么,怕她心里不安……”
舒舒点点头,道:“嗯,晓得了。”
之前的时候,公主是公主,额驸是多罗郡王,这夫妻之间,自然是公主身份最高。
现下额驸是土谢图汗,成为喀尔喀最有权势的人,公主与额驸的处境逆转。
这应该也是公主还朝的原因。
舒舒就道:“有了往来,以后等到公主千秋打发人过去送礼就是,或者等到公主产子的时候,预备催生礼。”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样更好,与我们来说,不过是麻烦一些,于四姐来说,远在异地他乡的,也是慰藉……”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老嫂子(第三更)
舒舒叫核桃换了廓尔喀刀。
这原是备着十六阿哥生辰礼的。
十六阿哥是六月中旬的生日,小男孩没有不喜欢刀的。
可以先挪用,过几日打发人再回皇子府取一份。
她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实纱大褂,选的是杏色,钿子头上装点的也是粉色水晶团花,看着清清爽爽。
九阿哥道:“怎么不换新衣裳?”
舒舒道:“家里人小宴,也没有外客,不好太郑重。”
九阿哥看了她粉扑扑的小脸,丝毫看不出胭脂的痕迹。
平日里在家,可没有这样坐在梳妆台前拍拍打打两刻钟的时候。
九阿哥拿了折伞,道:“不拾掇都好看,拾掇了更好看。”
虽说他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可还是很捧场的样子。
人都喜欢听好话,舒舒也不例外,心情很是愉悦。
十二阿哥看着座钟,已经等着了。
见了兄嫂出来,跟舒舒问了好后,跟着夫妻俩一起出来。
九格格带着十格格,已经从西花园出来,跟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说话。
十阿哥夫妇也出来了。
十阿哥跟七阿哥在说话,十福晋则是拉着七福晋的手,在看她的鞋子。
见舒舒出来,十福晋忙招呼,道:“九嫂您快过来,瞧瞧七嫂的鞋子……”
舒舒快走两步上前,低头看了去。
原来七福晋穿的不是寻常的旗鞋,而是像高跟鞋。
水台一寸半,后跟四寸。
看着身量高挑,前头的鞋子也不像旗鞋那么笨重。
“七嫂做出来了?还挺好看的,看着也秀气,走路稳不稳当?”
舒舒称赞着,问道。
原来去年舒舒南巡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其中有双超高跟的高跟鞋。
去年皇子府乔迁宴时,舒舒拿出来给大家看稀罕。
当时七福晋还问了两句。
应该是当时没有心情拾掇这些,眼下日子过的顺心如意了,就想起这一茬来,叫人试做了。
七福晋转了一个圈,道:“稳着呢,跟旗鞋比,也不容易崴脚。”
十福晋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的身量跟七福晋仿佛,现下小了半头。
七福晋见状,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我叫人做了好几双呢,明儿你过去试试,要是合适就直接送你了,要是不合适,叫人再做。”
十福晋忙点头道:“谢谢七嫂,我想试试,我用皮子跟七嫂换,我阿哥离京的时候说了,九月带几车牛皮过来,给我做靴子使。”
七福晋爽利道:“好,那我等弟妹的牛皮了。”
这会儿功夫,头所的三阿哥夫妇也出来了。
就兄弟一拨在前,福晋跟格格们在后,顺着甬道往南。
三福晋也看到了七福晋的新鞋,鞋头是小圆头,上面镶了绿色碧玺珠子,跟七福晋身上穿着的竹色大褂很是相配。
“好看,显得脚小。”
三福晋最是爱美的,一下子就看到关键。
旗鞋也好,旗靴也好,都是习惯做的宽松,鞋底也比实际脚长看着长不少。
如此一来,显得八旗女子各个都是大脚似的。
这种坡跟样式的高跟鞋,就显得鞋子小了一圈,看着不那么脚下敦实了。
七福晋道:“我那有鞋样子,您要是喜欢,叫人按着做,也快。”
她没有说送三福晋新鞋的意思,两家往来寻常,妯里俩也不是亲密走礼的关系。
三福晋点头道:“那我明儿打发人去拿。”
十福晋在旁,有些纠结了。
三嫂拿的是鞋样子,她是不是也该拿鞋样子,而不是七嫂的新鞋?
九格格跟十格格身量中上,没有像几个嫂子那样在意身高,可是也喜欢新鞋的秀气。
不需要做这么高,就是两寸半的,做成坡跟,这鞋子也比旗鞋短一截。
九格格与大家更熟些,就道:“七嫂,那鞋样子能给我一份么?我也想叫人试试……”
七福晋这次却没有点头,而是摇头道:“格格直接打发人送尺码过来就行,你在宫里,也没有专门的鞋匠人,还是要打发人出来找人,没有必要……”
说到这里,她看着十格格道:“十妹妹也是,不必外道了,哥哥、嫂子家,几双鞋子还是送得的。”
十格格脸色泛红,不知怎么应答,带了几分无措望向九格格。
九格格就道:“那就劳烦七嫂了。”
很是坦然谢了。
十格格就有样学样,小声地道了谢。
这会儿功夫,十四阿哥跑过来了。
原来他见大家都围着七福晋说话,回头看了几眼,看出不同寻常来。
“七嫂,七嫂,您这鞋子可真好,能做男式的么?能不能帮弟弟也做两双?”
十四阿哥带了讨好道。
七福晋看了他的身量,道:“你又不矮,琢磨这个做什么?”
十四阿哥挺了挺胸脯,道:“没有十三哥高,差两寸呢!”
这是未成丁的小叔子,七福晋点头道:“好,十四弟回头打发人将尺寸送来。”
十四阿哥谢过,带了雀跃,往前头追哥哥们去了。
九格格在旁,想要训斥两句,都没找到机会。
她带了羞愧,看着七福晋道:“十四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七福晋摆手道:“一句话的事儿,格格外道什么?十四弟就是孩子心性,回头穿上,过过瘾也就撂下了,咱们走路规规矩矩的,能穿的住了,他这年岁欢实着呢,哪里受得了这个?”
三福晋在旁看着七福晋,笑道:“你才几岁?听听这话,老气横秋的,倒是有老嫂子的范儿了!”
七福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带了惆怅道:“都二十了,可不是成了老嫂子了!”
三福晋忙堵了耳朵,道:“往后说话,不许说年纪,听不得听不得!”
舒舒在旁,听着大家说话,很是无语。
二十岁就老了?
二十三就听不得说年岁了?
十福晋听着,也觉得怪怪的,挎着舒舒的胳膊,小声道:“九嫂,我二十六、三十六时也小,不想当老嫂子。”
舒舒笑道:“放心,当不了,上头这么多嫂子呢,咱们中不熘的,还能装嫩好些年呢。”
“嗯嗯……”
十福晋听了,立时欢快起来。
九格格与十格格对视一眼,姐妹两个觉得九嫂更像是老嫂子,会哄人。
总共二里半的路,前头阿哥们步子大,走得快。
他们到了南五所时,女卷才到畅春园大宫门。
南五所这里,因为今天虽是家宴,可到底男女有别,恪靖公主就在前院待客。
东次间安排兄弟们说话,西次间则是女卷说话。
席面则是设在堂屋,是两人席。
恪靖公主本陪着四福晋跟八福晋说话,听说客人到了,就出来迎接。
四福晋要跟着起身,被恪靖公主拦下,只带了八福晋出来。
大阿哥、四阿哥、八阿哥挨着住的,已经到了。
除了大阿哥没动,四阿哥与八阿哥也跟着出来了。
听说女卷还在后头,恪靖公主就没有回去,眺望过去。
天气晴好,看的清楚,女卷们由远及近。
恪靖公主望了眼西花园。
今日小宴,没有请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
两个小阿哥即便入上书房了,可年岁还小。
她也没有请太子跟太子妃。
君臣有别,卑不动尊。
不过下午的时候,她过去给太子妃请了安,姑嫂坐着聊了会儿天。
之前她没有出嫁之前,觉得宫里的日子平静无波。
汗阿玛是个重视规矩、不喜欢麻烦的,后宫中也就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宫妃之间,即便偶有些小风波,也是跟茶杯里的起伏似的。
传说中的后宫倾轧,根本就不存在。
结果这才三、四年功夫,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端嫔废了,荣妃降位……
太子爷失了索额图这个臂助。
就是素来被皇父偏宠的大阿哥们,都罚了两个。
日后会如何呢?
恪靖公主想想,都觉得心惊胆颤。
这会儿功夫,舒舒跟着大家也到了跟前,跟公主引着进了阿哥所。
白日里寒暄过,眼下也到了饭时,人齐全了,就入席。
满洲习俗,未婚的姑奶奶最尊贵,九格格跟十格格就坐了东边头桌。
西边头桌本该是大阿哥夫妇,可是大阿哥是鳏夫,就拉着也是单蹦一个的五阿哥坐了。
并不是五福晋托大不来,而是和硕公主今日从公主别院出来之前,就去贝勒府打了站,不许五福晋折腾。
东边二席是三阿哥夫妇,三席是七阿哥夫妇,四席九阿哥跟舒舒,五席是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
西边二席是四阿哥夫妇,三席是八阿哥夫妇,四席是十阿哥夫妇,五席是十四阿哥。
恪靖公主在正位,面向大家独坐。
大家之前还以为是满席或是蒙餐,等到入座,就发现不同。
双人席桌子不大,器皿精致小巧。
桌子上摆着四干果,白果、杏仁、核桃、榛子。
四鲜果,香橙、香蕉、苹果、樱桃。
四蜜饯,蜜饯桃脯、蜜饯枇杷、蜜饯桂圆、蜜饯金桔。
八个压桌冷碟,四荤四素。
这是大席的规制。
九阿哥跟舒舒道:“瞧瞧,四姐不差钱,这指定是定了好席面了。”
眼下这些都是不动的,随后的热菜,就有些流水席的意思。
就是一组三盘上菜,又称“带子上朝”。
边吃边撤的,要不然桌子上也摆不开。
总共是四组,都吃过一遍,撤下去后,再来四个压桌大菜,就可以慢慢吃了。
恪靖公主提了快子,道:“今天没预备宫里的例菜,也没有烤羊,叫人找了家鲁菜馆子,定了燕翅席,我跟大家一起开开眼。”
现下燕翅席刚开始出来,她这话还真不假。
在座的皇子皇女们身份虽尊贵,可是外食的机会少,这燕翅席大多数人还真是头一回。
她这东主一动快子,大家也跟着动了。
十四阿哥落得个单人单席,丝毫不觉得冷清,反而觉得最好。
他还没有下过馆子!
不过宫里的席面是吃过的,晓得好的在后头。
十福晋在旁,听到鲁菜,咽了下口水,跟十阿哥道:“那是不是有四喜丸子?”
他们去年南下“迎驾”途径山东,正经吃了几天鲁菜。
十阿哥摸不准了。
四喜丸子虽是鲁菜,可是猪肉做的,不上档次,高档席面里未必有。
十阿哥就道:“应该还是燕窝、鱼翅为主,其他的不一定了。”
等到第一轮菜上来,一品官燕,带牡丹银耳跟炒青贝柱两道小菜。
看起来很是精致。
九阿哥忍不住跟舒舒咬耳朵,道:“今晚指定有人吃不饱……”
这样精致的饭菜,看着就是一个贵,可要说合口,还真是未必。
舒舒跟恪靖公主见过两次,看出她是个周全人,道:“公主指定还有其他安排。”
最后还有四道压桌的下饭菜呢,那个应该是重口的。
这一轮下去,就是咸饽饽,水晶虾饺。
外头是澄皮,里面是完整的大虾仁。
舒舒一下子就爱上了。
她想起了春日里福松去天津那次。
等到天气凉快了,可以叫人从天津采购鱼虾回来。
如此又上了三轮,主菜分别是黄焖鱼翅,红烧海参、凤尾大虾,带着的小菜也多是以海鲜为主。
舒舒吃的心满意足。
这应该是京城最好馆子的席,除了干海鲜之外,其他大虾、贝肉、蛤蜊肉、小海鱼,都是新鲜的。
不单是她吃的美了,其他女卷吃的也心满意足。
对她们来说,这也是开眼了。
不过皇子阿哥这里,跟九阿哥想的差不多,觉得味道寡澹了些,吃不饱。
大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往九阿哥夫妇桌子上瞄,很是想念北五所的席面,红彤彤的香辣口,要不然就是浓油赤酱的酱香口。
他们以为北五所口味重,九阿哥跟舒舒俩会吃不惯今晚席面,结果就看到舒舒吃的津津有味。
倒是九阿哥这里,不喜欢海鲜味儿,只吃着冷盘里的素鸡。
这会儿功夫,又撤桌了。
四个压桌的下饭菜上来了。
香酥鸭子,四喜丸子,元宝烧肉,炒合菜。
主食上的荷叶饼跟米饭。
皇子阿哥们这会儿才觉得能动快子了。
九阿哥却觉得没法下快子,用荷叶饼夹了一口豆芽,慢悠悠地吃着。
这会儿功夫,门口有了动静,是梁九功来了,后头跟着一个提了食盒的太监。
是御前赐菜到了。
恪靖公主见状,忙撂下快子起身。
大家也都跟着起身。
梁九功道:“公主,皇上赏蒸鱼一盘……”
恪靖公主忙谢恩。
梁九功就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盘子,是个明黄色金底盘龙尺碟,上面是蒸鱼肚肉。
恪靖公主叫人接了。
等到梁九功离开,大家看着恪靖公主,各有思量。
分府的皇子,都想起宫里的日子。
当时御前也常赐菜下来。
出宫第一年,还有赐菜,后头这两年,好像就不怎么往外赐菜了。
对臣子来说,赐菜是荣誉;对于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九阿哥看到是鱼肉,跟舒舒小声滴咕道:“汗阿玛这是不是‘借花献佛’……”
舒舒笑着,没有应答。
天气炎热,鱼肉就吃个新鲜,十几斤的大鱼,只康熙自己吃也吃不完。
肯定要往外赏菜的。
*
讨源书屋,正殿。
太子看着浓油赤酱的红烧鱼尾,压根就不想动快子。
天气炎热,他最近还有些内燥,不爱吃这重口的。
他就随口吩咐侍膳太监道:“皇上赏赐,大鱼也是稀罕物,拿下去分了,给太子妃跟弘皙送去,共沐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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