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告之(第一更求月票)
北五所,后院正房。
舒舒正趴着,手中拿着一柄玉如意。
还别说,夏天摸这个,真挺舒服的,自带凉意。
要是能弄到大块玉石,做个枕头什么,抱着肯定舒服。
舒舒很是心动,跟伯夫人道:“回头叫人淘换些玉石料子,可以做枕头跟凉席……”
伯夫人摇头道:“玉石性凉,不好直接用。”
女子忌凉,九阿哥则是体弱不宜凉。
因此现下常用的竹子凉席,舒舒他们也没用,只用一种草编真丝面凉席。
舒舒想了后世的老粗布床单,倒是可以找找看,试试那一种。
伯夫人虽鲜少出门,这也听舒舒提了三阿哥“御前失仪”之事,对舒舒道:“别啰嗦九阿哥什么,九阿哥心如赤子,即便偶有失言,也不是什么大错处,要是太过规矩了,反而父子情分生疏了。”
舒舒打了个滚,枕到伯夫人腿上,笑道:“换了旁人家的长辈,指定要想着告戒他谨言慎行,不要步了三贝勒前车之鉴,阿牟倒是反其道而行。”
伯夫人手中拿着扇子,给她扇风,道:“规矩了,距离就远了,皇上又不是傻子,九阿哥也不是有心机的,那就真成了君臣,君臣应对,不容错处;父子之间,还有个余地。”
舒舒点头道:“我不劝,九爷现在的身份,处处周全才是不周全呢,左右他年岁在这里,不管是皇上,还是上头的皇子阿哥,对他多有宽和,那就自在几年,做臣子的时候往后还多着。”
伯夫人想了想,道:“三贝勒此时受罚,对咱们家来说,未必是坏处。”
“咦?”
舒舒惊讶,坐起身来,看着伯夫人。
自己这里是晓得未来的局面,也晓得董鄂氏一族的没落,才这样认为,没想到伯夫人也有这样见识。
伯夫人拿芭蕉扇拍了拍舒舒的头,道:“有什么好惊的?皇家‘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三贝勒序齿靠前,文武都拿得出来,生母还是那位资历最深的荣妃娘娘……”
舒舒笑道:“那上头除了太子,不是还有直郡王么?外头说什么‘大千岁’的……”
伯夫人轻哼道:“太子是皇上教导出来的,剑在匣中,磨刀石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大阿哥想要保全己身都非易事,更别说功成,到时候上去的,不是磨好了的太子,就是后头跟着的三阿哥、四阿哥……”
舒舒忍不住对伯夫人竖起大拇指,道:“您说得真好……”
说得也真对。
二废太子后,炙手可热的就是三阿哥与四阿哥。
然后四阿哥修佛去了,就露出个三阿哥,正经繁花锦簇了好几年。
“公府那边几个兄弟,眼高手低的,三贝勒要是一直爵位高,说不得又生了念头,也会连累了咱们家……”
伯夫人道:“现在那边罚的重些,往后大家也跟着安生许多。”
舒舒点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也不厚道地这样盼着了。
少一时,外头有了动静。
九阿哥回来了,晓得舒舒在后院,就直接过来了。
舒舒站起身来,招呼着九阿哥进来坐,将一杯酸梅汤塞他手中,道:“正跟阿牟说三贝勒的事呢,爷快说说,今儿有了转机没有,是不是该放了?”
九阿哥喝了两口酸梅汤,道:“有大转机,估摸着明后天就该放了。”
“怎么罚呢,降贝子?”舒舒问道。
九阿哥摇头,道:“猜不到,宗人府拟的是革贝勒,谁晓得汗阿玛是真革还是降贝子,宫里出事了,荣妃母降位为嫔,钟粹宫闭宫了,三哥这里汗阿玛应该会网开一面,不会罚得狠了……”
舒舒跟伯夫人对视一眼。
娘俩才说完荣妃的资历,结果荣妃已经不成妃,成了嫔了。
虽说三阿哥是成年封爵皇子,可母子就是母子,生母的品级高低,还是会影响到他身上。
尤其是宗室跟勋贵眼中,还是比较看重满洲旧俗。
舒舒道:“今儿都二十二了,离十八弟‘抓周’没几天,要是宫里有这样变故,倒是不好摆席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确实不方便,不过五嫂应该会过来吧。”
舒舒想了想五福晋比四福晋还早一个月,是去年冬月时怀的,眼见着七个月。
她就道:“娘娘应该会打发佩兰出来传话,不让五嫂折腾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汗阿玛回宫了,按照他老人家素日习惯,为了不扰民,应该关城门前才回来,你可以去园子里见见娘娘,跟娘娘说下外头消息,省得娘娘稀里湖涂的,别再犯了什么忌讳。”
之前舒舒不好直接去畅春园请安,是因为园子里的门禁不比宫里,是一重一重的,外臣侍卫多,还有康熙这个公公在,也要晓得避讳。
圣驾不在园子里,就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现在已经申正了,舒舒没有耽搁,道:“那我现下就去……”
是要告诉一声,要不然的话,宜妃这里什么事情都不晓得,月底“抓周”也会如常预备。
那样的话,落到旁人眼中,就显得宜妃冷情了,康熙说不得也会不喜。
九阿哥道:“不用着急,让何玉柱先去递话,那边侍卫还要往娘娘处报备呢。”
说着,他打发何玉柱先行一步。
夫妻俩也别了伯夫人,转回正房。
舒舒这里,九阿哥则是讲了今日汇总的各方消息,还有众人探看三阿哥,三阿哥写了请罪折子什么的。
舒舒都仔细听了,心里记了下来。
等她穿戴整齐,夫妻俩就一起出来。
没有绕路,两人直接往小东门。
何玉柱已经候着,已经请人去了回春墅传话。
少一时,佩兰匆匆赶过来,给两人请了安,而后对舒舒道:“福晋来的正好,主子惦记五福晋,正打算吩咐奴才去找福晋……”
门口册子上做了登记,舒舒就带着核桃跟小松进了畅春园。
小东门离回春墅不远不近,差不多几百步的距离,就到了地方。
宜妃已经等得心急,见舒舒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外头怎么了?”
是郭络罗家又有什么其他坏消息?
还是什么?
这里门窗都开着,屋子里只有佩兰跟核桃、小松几个。
舒舒却没有急着开口。
佩兰见状,就招呼核桃跟小松退到外间,将屋子留给婆媳二人。
舒舒这才低声道:“不是外头的消息,是宫里的消息……”
她说了荣妃昨日降位封宫,还有昨天早上三阿哥被送宗人府,以及前天下午马家跟乌雅家抄检。
宜妃听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昨日皇上过来用了晚饭,瞧着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要处置荣妃。
这确实是大事。
宜妃揉着太阳穴,道:“还真是活得久了,什么稀罕都能瞧见,皇上待后宫素来宽仁,没想到本朝还有降位的妃嫔……”
之前董氏那次不算。
那是董氏害人在前,差点逼死了敏嫔。
饶是如此,皇上念在董氏曾生育皇女的份上,也是留了余地,只是罢黜圈禁。
舒舒道:“九爷怕娘娘在园子里消息闭塞,不晓得这些,打发儿媳妇过来说一声,也问问十八弟‘抓周’之事……”
宜妃道:“这时候,就顾不得旁的了,先老实的猫着吧。”
说到这里,她拉着舒舒的手,小声道:“告诉老九,不管以前跟三阿哥那边关系如何,眼下装也要装的亲近些,皇上重情,见不得手足生疏……”
舒舒点头,道:“嗯,儿媳妇会好好转告九爷。”
宜妃想了想,又道:“五贝勒府那边,你们不用过去,我明后天打发佩兰过去一趟就好。”
“抓周宴”取消,对外总要有个名头的。
多半就是宜妃中了暑气,身体不舒坦什么的。
舒舒点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匣,双手奉上道:“这是九爷叫送进来的,本该直接送回来十万两的,可九爷留下了五万,说要让娘娘吃息……”
宜妃推回去,道:“我不要,给你们的,你们就收着,老五那边,我回头也会给他们留一份的。”
舒舒道:“就算娘娘想要分体己,也不能这个时候啊,等到什么时候十八弟妹进门了,您再分……”
宜妃还要再说,舒舒已经附耳过去,小声道:“这一回九爷剩下三十多万两银子,儿媳妇也跟着赚了四万两,孩子们的分家银子都够了……”
宜妃听了,就不再拒绝了。
这银子来的太快。
九阿哥跟舒舒又是大方手松的,谁晓得回头会不会散出去,还是先收着,备着他们下回用。
她看着舒舒,叮嘱道:“对外别说赚了那么多,只说一半,留个心眼,省得回头借钱的上门了。”
舒舒听了,忍不住莞尔,道:“九爷手紧着呢,外八路的上门借钱,一个铜板都没有,拐着弯的亲戚上门,也是救急不救穷,就这还要宅铺做担保呢,您就放心吧,在银钱上,九爷大方是大方,可也分对谁,旁人轻易占不了他便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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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结发之义(第二更求月票)
舒舒并没有在畅春园多待,跟宜妃说完外头的消息,就起身告辞,依旧是原路返回,从小东门出来。
刚出小东门,她就见九阿哥撑了把伞,站在树荫下,引得不少人侧目。
毕竟现在还没有阳伞的概念,这晴天打伞就显得有病似的。
都说九爷身子不好,现下看出来了,这是晒不得。
见舒舒出来,九阿哥就迎上来,将伞倾斜着,道:“快进来,爷想着外头日头足呢,就过来接你了。”
舒舒大大方方地到了九阿哥的伞下,道:“谢谢爷,正觉得热……”
夫妻俩说着话,肩并肩地往阿哥所去了。
守门的护军看着,都挤眉弄眼的。
好像发现了不得的事了!
九阿哥极爱重九福晋!
这殷勤小意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九皇子府谁当家,好像也不难猜……
*
夫妻俩将要到阿哥所的时候,九阿哥发现不对,停下脚步,指了指阿哥所后头的水沟道:“鸭子送来了?”
原来,有一群鸭子在浮毛水上,探头到水里吃蝌蚪。
舒舒也跟着站下了,点头道:“头午就送来了,当时叫人赶着进河沟吃了一顿,现在再赶一次,吃的差不多了。”
九阿哥道:“昨晚还好,爷睡着了,也就没留心这动静了。”
舒舒道:“减少大半就行,也不必非赶尽杀绝,都没了蚊虫就多了,减得差不多就行了。”
九阿哥道:“海淀虽比京城凉快,可是真正入伏了还是热,蚊虫也多,想起前年在围场的时候,那边真凉快,也没有蚊子。”
舒舒想到了避暑山庄,还没有开始营造。
应该也快了。
只是类似小汤山这样的赚钱模式,赚一回就行了。
更适合官营。
跟皇城的产业一样,修建成铺子跟宅子,直接租赁。
到时候九阿哥自己就能想到这个了,不用自己啰嗦,那也会是九阿哥的政绩之一。
两人说着话,回了阿哥所,舒舒就对九阿哥说了与宜妃相见的情形。
十八阿哥的“抓周”肯定是不能办了。
作为兄嫂,他们早预备好了“抓周”礼。
到时候送过去就是了。
九阿哥想着十八阿哥跟丰生他们的只差了十个月,不由笑道:“说不得真要赶在同一年上学,那就好玩了……”
舒舒则是想到了历史上的二十四阿哥,什么时候生的?
好像是康熙五十五年之后,跟皇曾孙们是一拨的了。
她就看着九阿哥道:“等到丰生他们上学了,咱们再去趟红螺寺。”
阿克丹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体弱瘦小。
就算往后补过来,这印象也不好改变。
要是自己只有这两个儿子的话,康熙怕是不放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赐人下来。
最好再有个小阿哥,就不一样了。
九阿哥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那咱们到时候就再求个。”
两人拿着红螺寺说话,倒不是迷信神佛之力,而是将生子之事列入规划。
现在两人亲热归亲热,可是也在悄咪咪地避孕……
*
宗人府,三阿哥处。
三福晋没有了昨日过来时的从容与镇定,带了忐忑与不安,看着三阿哥。
之前她不担心,那是因为笃定三阿哥就算革爵,也会再赏回来。
宫里还有婆婆在,身份不是后宫之中最高的,却是资历最深。
结果今日就听到坏消息,简直是五雷轰顶。
三福晋心急如焚,就打着送饭的幌子,又来了宗人府。
三阿哥稳如老僧,正拿着快子吃饭。
饭菜丰盛,有他最爱吃的酱肘子,还有灌了鸡蛋的油饼跟包饭……
三阿哥前两日心情抑郁,没正经吃饭,眼下也是真饿了,直接将一个猪肘子都吃了,包饭也吃了两个,最后重重地打了一个饱嗝。
见他如此,三福晋的神色就有些怪异。
这说的好听是心大,说的不好听是不是就是不孝?
生母落难,居然都不耽误吃喝。
三阿哥瞥了她一眼,道:“不要瞎操心,娘娘跟汗阿玛情分不同,眼下不过是给旁人看的,过阵子就好了。”
三福晋听了,依旧皱眉。
她又不是傻子,这像是过阵子就好的架势么?
要是那样的话,压根就不用随居的庶妃跟十七格格挪宫。
她犹豫了一下,道:“爷,要真是因马家的事情牵连到娘娘身上,那咱们是不是叫人问问慎刑司那边,看看马家的亏空还剩多少,这不是刚得了五万两么?要是用那个能补上,减轻马家人罪责,娘娘那边境况会不会也跟着好些?”
三阿哥看着三福晋,道:“你倒是大方起来?真舍得?”
三福晋白了他一眼,道:“瞧爷说的,是银子重要,还是娘娘的体面重要?娘娘当了二十年的妃主子,难道往后要坐在咸福宫妃跟佟妃后头?”
即便婆媳关系不好,可眼下也不是她能幸灾乐祸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往一起使劲,怎么使劲呢?
三阿哥晓得,这一回自己额娘降位,确实与马家相关,可最重要的却不是银子问题。
他就道:“不用,等爷出去了再说,马家那边,也等爷出去再说……”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位舅母,疑到了她身上。
她是钟粹宫人,真要反咬一口,可是反噬的厉害。
谁没有些不好为人所知的秘密呢?
额娘入宫四十年,应该也不例外。
三福晋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摘下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就是那四个铺子的契纸。
“爷,我寻思了一下,这个是瞒不住人的,铺面在那里放着,爷的分家产业跟我的陪嫁都是在内务府的档上,这多出的几处,不经查,还是退回去吧,省得回头为了这个,旁人再找御史弹劾爷什么的……”
三阿哥沉默了。
关了两天两夜,他想了许多。
要说其他时间,其他事情,他瞒住御前也不难。
可是前阵子,正好是内务府乱糟糟的时候,汗阿玛关注着,汗阿玛安排的赵昌,都快常驻慎刑司了。
就是富察家那边的口供,也是慎刑司先承御前。
自己扣下这几个白契铺子之事,就显得可笑了。
当时真是财迷心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三阿哥点点头,道:“退吧,留在手中,下回说不得就是一条罪过。”
说到这里的,他望向三福晋,道:“是爷看低你了,到底是公府教养出来的格格,行事大气……”
三福晋摇头,道:“爷您可别捧我,我这心里不踏实,要是爷打算用那五万两银子给马家补亏空,我没有二话,就是会在剩下的十五万两银子里留下一万两;要是爷不用那五万两银子了,那我直接就从那里留一万……”
多的份额,她也不提,提了也没用。
难道她还能死赖着不给三阿哥?
三阿哥看着她,晓得这是算前账了。
当时那四个铺子,市价一万五千两,他折算成一万两,给了三福晋,拿了三福晋六千两银子,还有一张四千两的欠条。
他看着三福晋道:“那可是市价一万五千两的铺子,还回去,你就亏了五千两,你怎么不想着扣下一万五千两?”
三福晋瞥了三阿哥一眼,道:“多五千两,让爷闹心几年,何苦来着?我的嫁妆铺子,爷名下的分家产业,叫人好好盯着,一年也有小两万的进账,怎么花销都够了……”
三阿哥不在家这几日,三福晋也想明白许多。
外头关于三阿哥的笑话不少,都是笑话他吝啬的。
三福晋听着,也觉得寒碜,然后就醒过神了,往后不能被三阿哥牵着走。
要不然的话,没两年自己被拐带着跟三阿哥一样,要被说成是母貔貅了。
她守着自己的银子,不吃亏就行了,日子从容些有什么不好?
说句不好听的话,真要三阿哥眼下有个什么,她还有两个儿子在,门户也能立起来了,还跟格格们计较什么?
这一想开,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同了,没有了之前的焦躁跟尖锐。
三阿哥看着三福晋,觉得陌生又有些熟悉。
这是自己福晋当年刚入宫时的模样……
*
南三所,正房。
四阿哥与四福晋也在吃饭。
上回被九阿哥挑剔了一回后,四阿哥对大米小米什么的就有些阴影,最近吃的都是面食,今晚就是薄饼。
之前他爱吃薄饼卷豆芽,现下也见不得豆芽了,换上了鸡蛋炒韭菜,还有一道香辣肉丝、一道豆角丝、一道酸辣白菜丝,都适合卷着吃的。
等到膳桌撤下去,他才对四福晋说了宫里的事儿,道:“明儿打发人请舅母过来一趟,跟舅母说一声,劳她入宫见见娘娘。”
四福晋摸着肚子,神色带了凝重,道:“这一回连着一回的,爷,没事吧?”
这说的是乌雅家之前被勒令还银,后头还抓了堂亲,眼下又轮到德妃停俸。
四阿哥想了想,道:“应该差不多了,不过叔外祖那一房,既是已经抄检,就是有了实证,应该会重罚,不许赎买其罪……”
四福晋迟疑了一下,道:“马家那边也是实证?还是因三伯之前在内务府得罪了人,才会使得旁人盯上马家?”
四阿哥摇头道:“想多了,这些戚属人家,只有汗阿玛能动,汗阿玛不会允许旁人动的……”
所以只要动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代乌雅家求情的缘故,一是他觉得罪有应得,二是晓得求也没用。
四福晋看着四阿哥,小声道:“爷,我有些怕……”
四阿哥摇头,道:“不必怕,爷在御前仔细着,不会犯了三哥的前车之鉴……”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刁难与为难(第三更求月票)
讨源书屋,正殿。
太子面色红润,神情有些亢奋。
荣妃降位为嫔!
太子心里生出隐秘的雀跃。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荣嫔可不是表现出来这样温和无害。
会咬人的狗不叫,说的就是荣嫔。
想到自己额涅贵为元后,却要以尊让卑,连香水都要可着荣嫔先挑,太子对荣嫔就生了厌恶。
至于什么他幼年的时候,汗阿玛曾经让荣嫔到乾清宫来看顾他,他也早听奶嬷嬷提过此事。
不过是挂个名罢了。
自己落地就是太子,身边奶嬷嬷、保母、首领太监,几十号人,哪里轮得着小小嫔御插手?
说的直白些,就是个身份更体面些的保母罢了。
偏偏皇父记得此事,让自己多照顾荣嫔母子。
自己之前觉得无所谓,毕竟自己没有同胞兄弟,亲姨母平妃还薨了,后宫之中也要有个能通上消息的主位。
可是等到晓得额涅早年对荣嫔的忍让,还有荣嫔的盛宠,太子就恶心坏了。
原来,皇父不是为了他好,才让他跟荣嫔母子亲近的;而是为了荣嫔母子好,才让他跟他们亲近。
可笑三阿哥,明明是个有城府的小人,在自己面前却是装了憨实,话里话外拿裕亲王说话,冲着“贤王”去的。
他是傻子不成?
皇父当年抬举兄弟,压着远宗,是因为皇权不稳固。
现在呢?
天下承平日久,汗阿玛乾纲独断多年,皇权不可撼动。
他要做的,是“远交近攻”……
如今,荣嫔已经是嫔了。
闭宫……
太子吐了口气,要是能长长久久的就好了。
随即他生出可惜来。
为什么不是惠妃?
要是这回受惩处的是惠妃,就更好了,延禧宫闭宫,那往后也没有人在汗阿玛跟前给老大吹风了……
太子压着心里的小雀跃,面上却带出沉重来,起身去寻太子妃去了。
太子妃正在看礼单,一份是十八阿哥的“抓周”之礼,一份是丰生三兄妹的“百岁”之礼。
一个是在本月底用,一个是在下月初用。
见太子进来,太子妃放下礼单,起身恭迎。
太子蹙眉,带了几分问罪的意思,道:“你掌着毓庆宫的内务,到底是怎么管的?被克扣了份例也不晓得,使得毓庆宫成了笑话!”
太子妃神色不变,道:“毓庆宫所领供给,都有底单入档,不知您说的是什么份例?”
太子:“……”
慎刑司查出来的,他哪里晓得具体是什么份例?
他嘴硬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还要爷亲自操心不成……”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之前撷芳殿是李氏管着的,不由太子妃做主,心中晓得,多半是李氏被人湖弄了。
太子妃很是平静,道:“三十四年之前的账册,我不晓得;三十四年之后,毓庆宫领用的份例,都是入库与出库两份底单。”
康熙三十四年,也是她嫁入毓庆宫的时间。
当年五月初八,两人大婚礼成,她为太子嫡福晋;六月初七,她正式被册为太子妃。
太子带了轻蔑与不喜,道:“马家跟乌雅家两家都是蛀虫,之前在御膳房,借着职位之利曾挪用侵占宁寿宫跟毓庆宫两处供给,前天已经抄家了……”
汗阿玛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提前跟他说一声?
或许是晓得自己跟三阿哥关系好,与荣嫔还有昔日渊源,担心自己求情?
结果关系到毓庆宫的事,都处置完了,消息才传到他耳中。
他不喜欢这样。
太子沉吟着,看着太子妃,道:“虽说这两家都有错处,死不足惜,可眼下牵连到两宫主位身上,爷倒是不好坐视。”
太子妃却有不好的预感。
毓庆宫中的份例分两类,一类是真正的份例,从她往下,小宫人、小太监往上;一类就是专供太子的。
前者都有数额等级定着,按日领取就是。
后者却是没有定额,任由毓庆宫取用。
太子妃看着太子道:“撷芳殿前些年的账册在哪儿?若有贪墨事宜,许是有人打着您的旗号,多领了份例……”
因为太子的每日供应没有定额,那多余的就可以挪用侵吞了,也无人察觉。
至于能打着太子旗号的人,多半就是掌着撷芳殿内务的李氏。
太子的脸色有些难看,想到了李氏。
太子妃这里没有漏洞,那窟窿就在李氏那里。
“还是那两家奴才贪婪,没有敬畏之心……”
太子冷着脸道。
太子妃垂下眼,不晓得说什么。
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
说不定在马家跟乌雅家眼中,这是“孝敬”毓庆宫的方式。
不用想,也晓得,那贪墨的大头,肯定是李氏收了。
要说之前太子过来,只是想要借此教训太子妃几句,眼下却不得不想应对之策。
他们夫妻俩能想到此处,那马家与乌雅家在慎刑司的供述上应该也会提及此事。
他看着太子妃道:“为了这点儿小事儿,荣妃降位,德妃停俸,实没有必要,还要顾及到几位阿哥的体面,你之前不是往御前上过折子么?再上个折子好了,将治家不严认了,再代两位主位求情。”
太子妃抬起头,直视太子,轻声道:“不是当太子上折子么?自认宠妾灭妻,交内务于内宠手中,使得撷芳殿账目不清,让下头的奴才有机可乘……”
太子听了,脸一下子耷拉下来,道:“瓜尔佳氏!你这是指责孤?”
太子妃脸上平静无波,道:“我不敢欺君,太子要是敢,可以试试,但是换个人背锅罢,不该我的不是,我不会背的。”
太子怒视道:“夫妻一体的道理,你晓得不晓得?每次遇到事情,只顾及你自己个儿的体面,就不能顾全大局,多想想孤的体面?”
上回越过自己给御前递折子请指秀女也是,她倒是贤惠了,衬着他多荒淫好色,缺少女人似的。
太子妃道:“我也想要问问太子,晓不晓得什么是夫妻?”
太子越发恼了,冷笑道:“真是可笑,不是说太子妃读过书么?怎么三从四德的道理都不懂了?”
太子妃轻声道:“我若是寻常人家女卷,三从四德要的,可我是太子妃。”
太子“腾”地起身,道:“你也晓得你是太子妃?没有孤这个太子给你抬身份,你算什么东西?”
太子妃见他小孩子似的,也不畏惧,却也懒得回怼了。
他的太子之位,并不是稳如泰山,他却一叶障目,发现不了这个。
太子实不喜欢她这种目光,好像自己无理取闹似的,他随手抓起几桉上的宝石盆景,重重地摔地地上。
“啪!”
柿柿如意的宝石盆景,立时四分五裂,只留下满地狼藉。
太子妃的脸冷下来,望向太子,眼中失了温度。
毓庆宫的日子,就跟这宝石盆景似的,看着光鲜。
有的人,连这点儿面上的光鲜也容不下。
太子的眼睛眯了眯,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
西北延楼,正房。
宜妃吃着西瓜,小声的将从舒舒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惠妃。
惠妃叹了口气,道:“昨儿下午皇上过来,问荣妃失了四子之事,还提了承庆,我能说什么?只能说荣妃早年可怜,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好,应该是荣妃那里翻出什么不妥当了……”
四妃都是宫里的老人,最晚入宫的宜妃也在宫里待了二十四年了。
大家这些年相处下来,也有争强好胜的时候,可是这些年下来,也习惯了眼下的格局。
宜妃的手顿住,觉得嘴里的西瓜都不甜了。
她将剩下的瓜放下,垂下眼睛,道:“照姐姐的话,荣姐姐那里降位封宫这么重的处置,竟还是念着旧情了?”
更严重的,就是像董氏那样废主位。
这是多大的过错?
惠妃脸上也带了担心,小声道:“这一轮下来,外头体面的戚属,就剩那拉家了,我倒是盼着要罚就早点罚了,省得这样等着闹心扒拉的。”
宜妃安慰道:“又不是分果子,还人人有份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这是没有错处在外头,皇上圣明,被罚的人家没有冤枉的,一个个的,都以为是皇亲国戚了,也是活该……”
惠妃提醒宜妃道:“这些话妹妹心里有数就好了,可别当着那两位说出来。”
宜妃轻哼道:“就是实话罢了,有什么听不得的?现下皇上惩戒,顾着皇子们的体面,都是轻拿轻放的,给三分余地,真要罪名攒起来,那富察家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惠妃迟疑,道:“咱们既晓得了,倒是不好干看着。”
求情肯定要求情的,可是求到什么地步,什么时候求,就要思量思量了。
宜妃听了,带了懊恼,道:“忘了这个,那我不过来找姐姐好了……”
若是惠妃不晓得消息,就不用想这个。
惠妃摇头道:“这园子里当差执役的人也多,一天不晓得、两天不晓得,还能三、五天不晓得?那也太假了?早晚都要晓得的,从妹妹这里得了准信,倒是比听下头乱七八糟的消息要好。”
宜妃小声道:“我是怕皇上心里憋着火,想着告诉姐姐这一声,这几日见了皇上仔细些,省得回头不小心冲撞了。”
惠妃拍了拍她的手,领了她的好意……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眼气(谢各位书友加更)
康熙回到畅春园时,已经二更天了。
他坐在炕上,泡着脚。
今天没有翻宫嫔的绿头牌,他梳洗后就躺下了。
可是睡不着。
他亲自去见了马何氏,确定荣嫔谋划半年,花了三万两银子,前后就做了两件事。
一件事就是买通毓庆宫的那个嬷嬷,在太子跟前念叨“旧事”。
二就是在太子打发人出去买香水时,将一箱子二十瓶香水都半买半送孝敬了“贵人”。
这是元后的因果么?
康熙有些木然。
他越躺越清醒,随后察觉到不同来。
平日这个时候,园子里各处熄灯,四周都是蛙鸣之声。
今晚声音小了许多。
老九叫人捞蛙卵的缘故?
康熙有些走神,从九阿哥又想到五阿哥身上,兄弟俩都是难得的孝顺孩子。
今日五阿哥虽没有随着大阿哥跟四阿哥入宫,可是康熙却晓得他也去了宗人府探看三阿哥……
迷迷湖湖的,他睡了过去。
等到五更过半,康熙如常睁开眼,坐了起来,望了眼西花园方向。
给太子献殷勤的人挺多,宫里跟畅春园隔了这么远,也没有拦下他们献殷勤的心,昨天下午好几拨人进了西花园。
太子既已经晓得宫里的事,会怎么做?
康熙有些好奇了。
简单梳洗了,康熙先见今日陛见、陛辞的臣子。
外放的臣子出京,五品以上他都要见见的,为陛辞。
京城新任命的臣子,五品以上,之前没有陛见过的,也要见一见。
外地三品以上官员进京,多也要递牌子面君请安。
每日递牌子的就是这些人。
牌子是昨天傍晚递到乾清宫西暖阁的,他翻了十个牌子。
从卯初开始到辰初,一个时辰,安排今日面君臣子的品级高低,依次见了。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早在卯正二刻,今日轮班的六部九卿与大学士等人,就在畅春园东南角的澹宁居齐聚候着了。
今日小朝,康熙坐了肩辇,前往澹宁居听政。
过了辰正一刻,小朝散了。
康熙又坐着肩辇返回清溪书屋。
清溪书屋外,站着熟悉的人影,身上穿着杏色满绣龙褂。
这是独一无二的颜色,是东宫专属。
是太子来了。
康熙想起了自己每年出京,就是太子“坐朝听政”。
那还是他给的恩典。
“汗阿玛……”
见圣驾回来,太子迎上两步,躬身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下了肩辇,道:“进来吧……”
父子俩进了清溪书屋。
康熙神色不变,却是屏了一下呼吸。
太子的衣服上沾了蔷薇香水的味道。
他没有急着说此事,指了椅子,直接赐了座儿。
太子却没有立时入座,而是带了羞愧,道:“汗阿玛,儿臣是来请罪的,儿臣大婚之前被人湖弄,担心太子妃进门后不能善待阿克墩与弘皙两个,就让李氏掌了撷芳殿内务,结果倒是让外人钻了漏子,跟李氏一起欺上瞒下,从广储司跟御膳房多领了不少分例之外的器物侵占变卖。”
原来昨天从太子妃处离开的,想到太子妃的话,他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汗阿玛待太子妃素来优容,那汗阿玛应该也会觉得太子妃的想法对。
撷芳殿的事情,就算他想要瞒着,马家跟乌雅家也不会瞒着。
他打发人回宫取了撷芳殿的账册,就发现了其中不少含湖之处,再拷问撷芳殿的库房太监等人,就晓得所猜不错。
“儿臣从小丧母,就有怜弱之心,怕太子妃高门贵女,性子不和缓……”
太子唏嘘道。
他当时是真这样想的。
现下想想,奶嬷嬷在他耳边常念叨这些话,除了收了李氏的银子,应该也是存了私心,算是给太子妃一个下马威,借此分权。
康熙看着太子,道:“那是太皇太后与朕给你指的太子妃,千挑万选出来的。”
而且太子还是嫡出,他轻慢庶出的弟弟们,倒是将庶子放在心尖上,这是在意嫡庶呢,还是不在意嫡庶呢?
太子讪讪道:“是儿子想多了。”
康熙看着太子道:“那是你的结发妻子,不是你的敌人,你防范至此,让下头的人怎么尊敬太子妃?可是夫妻一体,他们不敬太子妃,心里又哪里会真心敬你?不过是各存了私心,挑拨主子们疏离,好从中谋私利罢了!”
太子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毓庆宫是他的毓庆宫,妻妾儿女都是他的附属。
下头的奴才,只认他一个主子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康熙,忍不住抱怨,道:“汗阿玛,太子妃性子外圆内方,行事不够柔顺。”
康熙听了,不由皱眉,看着太子道:“太子妃有什么无礼之处么?”
太子想了想,摇头道:“行事都在规矩之内,就是有时候儿臣吩咐她,她有自己的主意,并不遵从。”
康熙摆摆手,招呼太子将椅子往前挪了挪,道:“太子,妻者,齐也,一个守着规矩、行事方正的太子妃,才能立起来,让你不用操心内宅这些琐事……”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止住,吸了吸鼻子,而后往太子身边探了下身,脸上露出不喜来,道:“太子用了蔷薇花露?”
太子神色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道:“没用,许是熏香染上的……”
康熙看着太子,道:“不许再用了。”
太子点头应了,道:“儿臣晓得了。”
康熙的眼睛移开,望向梁九功,带了不喜,道:“去讨源书屋,将蔷薇花露都收了,吩咐下去,往后太子住处用什么味道的花露都行,只不许用蔷薇花露!”
“嗻!”
梁九功应着,退了出去。
太子抬起头,看着康熙,带了不可思议。
身上香球还罢了,不喜蔷薇味道,自己不用就是了,为什么起居处也不许?
只因为荣嫔喜欢蔷薇花露?
额涅生前,就要以尊让卑,到了自己这里,居然也要避让?
太子压下羞恼,道:“汗阿玛,海关过来的花露,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味道……”
康熙看着太子,神色平和,仿佛方才发作的不是他一样,道:“夏日天燥,花香让人心烦,换薄荷花露吧,提神得紧。”
太子很想要说不。
他已经二十七岁,长子过几年都能指人了,不是七岁!
不需要汗阿玛盯着,吃喝拉撒、起居坐卧都要汗阿玛做主。
可是他还是习惯性地点头,道:“儿子晓得了。”
他倒是没有忘记眼下为何而来,看着康熙道:“汗阿玛,儿臣不晓得宁寿宫挪用份例的对错,只儿臣这里,倒是李氏错的更多些。”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荣妃,不想按照旧日称呼叫妃母,可直接换成嫔母又怕汗阿玛挑剔自己,他就省了称呼。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明白太子的意思,看似说情了,也真是说情的,说过就是说过了。
他看着太子,道:“太子,独木不成林,你一日日的大了,总要培养兄弟做臂膀,老三这里,你要是不喜,那就换了其他人。”
太子忙道:“汗阿玛您误会了,儿臣怎么会不喜三阿哥?这么多阿哥,只三阿哥常往毓庆宫去,打小跟在儿臣后头,就是学说话,还是儿臣训斥了他一顿,强逼着开口,这口舌才慢慢利索的……”
他心里确实不喜三阿哥的为人行事,可越是如此,越要将老三留在跟前,眼皮子底下看着,省得三阿哥在后背搅风搅雨。
说到这里,他带了真切,道:“儿臣过来絮叨半天,就是想要代三阿哥求个情,打小就是这样,看似好脾气,可是也有犯拧的时候,过几年就稳重了……”
康熙皱眉,道:“吃了几盅酒,就找不到北了,在这里吐了一地,关他几天,也是让他长长记性!”
太子也晓得轻重,晓得什么能打听,什么不能打听。
因为之前他只晓得三阿哥“御前失仪”,听了现在的话才晓得只是这个。
他心中带了失望,道:“那确实应该惩戒,这回应该能长记性了。”
按照太子的想法,他都求情了,那皇父有了台阶也该减等处置三阿哥了。
或是停俸,或是降爵。
可是康熙却没有处理此事的意思。
太子想到讨源书屋,坐不住了。
觉得自己还是回去看看为好,省得除了蔷薇花露,再翻看些旁的来……
等到太子离去,康熙叫人传了畅春园总管,道:“叫人捞蛙卵了?”
那总管摇头道:“是护军营那边赶来了一百只鸭子,在书屋北边跟西边的水渠里放了一遍鸭子,鸭子吃蛙卵,还惊得不少蛙跳到更远的池子里去了。”
“九阿哥吩咐买的活鸭?”康熙抽了抽嘴角,问道。
那总管摇头道:“不是九爷叫买的,听护军校说,是九福晋庄子里送来的鸭子,是九爷睡浅,九福晋怕阿哥所后的水池蛙声太大,叫人清理那边的蛙卵,后来九爷瞧见了,见有效果,就吩咐将清溪书屋周边河道里的蛙卵也这样清理清理……”
康熙听着,心里说不出滋味儿。
小儿子想着这个老阿玛,很是孝顺。
可是他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九阿哥了。
这董鄂氏还真是贴心,对丈夫体贴入微。
这就是夫妻啊。
有太子跟太子妃那样慢慢磨合的,也有九阿哥跟董鄂氏这黏黏湖湖的。
他坐拥东西六宫,数十嫔御,可是妃嫔就是嫔妃,到底不是夫妻。
康熙沉吟,想到了宜妃跟惠妃身上。
惠妃心正,这些年打理兆祥所有功。
宜妃也不错,待庶妃与小皇子、小格格也素来宽和。
两人都当得起贵妃之位,可惜的是,为了宫里太平,还是不宜动。
如今四妃格局已经变,成了三妃,要不要再提个妃位上来?
*
内务府本堂衙门。
九阿哥进来,就见十二阿哥坐在那里,情绪有些不大对。
连他进来,十二阿哥都没有听到,不知想些什么。
九阿哥走了过去,道:“想什么呢?有了这一期秀女的消息了?”
十二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也不像十三阿哥那样脸红,而是一本正经道:“应选秀女要中秋后才参报到各左领处,再汇总到本旗都统处造册核对人口,递交内务府……”
九阿哥撇撇嘴,道:“没意思,逗了没反应。”
十二阿哥闭了嘴。
九阿哥探身看着眼前的卷宗,道:“又有什么不对之处了?”
这是慎刑司的卷宗,涉贪墨桉包衣马何氏吞金而死,支二两棺材银子。
九阿哥不由皱眉,道:“吞金?怎么个吞法?”
关进慎刑司的包衣妇人,不是都要卸了钗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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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停封(第一更求月票)
十二阿哥也是觉得不对劲,才想得出神的。
九阿哥自己念叨完,却是无意探究,对十二阿哥道:“那是慎刑司,御前直接过问的地方,咱们弄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御前那边清楚就行,这个马何氏常来宫里请安的……”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
这是跟荣妃降位有关系?
应该不是马家的事情,马家的事情真的要有人畏罪自尽,也应该是当家的男人,不该是内宅妇人。
真与宫里相关系?
九阿哥觉得,这份好奇压在心里头就行了,没有必要露出来。
中午带十二阿哥去哪里吃饭呢?
这孩子估计都没下过馆子。
裕丰楼之前被封了,那么好的位置,这样放着怪可惜的。
还有其他涉桉的一些铺子。
九阿哥觉得这官铺问题该解决了。
他叫笔帖式唤了董殿邦道:“按照地安门铺子行情的九成,给现下皇城铺子定价,之前有租户的,可按照这个价格,优先租用;租户退租的,直接贴了告示,想要租赁的去会计司报名竞价,价高者得,房租三年随行情调整一次。”
董殿邦听了,迟疑道:“九爷,之前那些租赁房屋的商户,也算涉桉……”
这样的人,是不是要从可租赁人选中排除掉?
九阿哥皱眉,道:“不能一概而论,要是包衣亲族则是涉桉,只是寻常商贾租铺子算什么涉桉?这个还用爷啰嗦不成?那是皇城,不是前门大街,与其换一堆根底不明的人进来,还不若依旧是这样人经营,正常交租就是。”
“是,奴才想差了。”董殿邦应着。
九阿哥看着他,道:“别让前头的桉子影响太多人家,闹到四下里不安生,结桉就结桉了,眼下会计司盯着此事,好好收了尾,恢复秩序最为重要。”
董殿邦再次应了。
九阿哥没有说旁的,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之前董家显得有些败落,先是端嫔废位,而后又在会计司“窝桉”中折了不少族人,可如今看来,也不算什么了。
跟覆灭的富察家相比,惩处算轻的,跟郭络罗家、马家、乌雅家相比,董家也只清理了部分不法亲族而已。
九阿哥正想着,何玉柱进来道:“爷,公主打发长史来了,在西华门,说是公主有事找爷,问爷有没有空过去一趟。”
九阿哥点点头,道:“就说中午过去吃饭,让姐姐多预备几道菜,没有好厨子,就在外头叫一桌,爷带十二阿哥过去蹭饭。”
何玉柱下去传话去了。
十二阿哥伸着手臂,想要喊何玉柱回来。
见他这表情,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又不是小格格,还不敢见人……”
十二阿哥看着九阿哥,有些心累,道:“九哥,恪靖姐姐应该是有事找您。”
所以九哥这里又是吩咐预备饭,又是要带自己去,这样好么?
九阿哥道:“能有什么事儿啊,多半是问小十八‘抓周’的。”
十二阿哥还想要再说,九阿哥道:“都告诉四姐带你过去了,你要不去,爷怎么说?”
十二阿哥闭上了嘴。
等到十二阿哥将差事处理完,九阿哥就放下了手上的卷宗。
因为慎刑司支取了棺材银子,他比较好奇这一笔开支,就叫笔帖式找了卷宗。
皇宫里当差的人多,固定的宫女、太监就有将近两千人,再加上各处的包衣人口,加起来就三、四千号。
不过宫里负责生老病死的,只有宫女跟太监。
马何氏这里是特例。
因为马家人都抓了,不能发还家人治丧,这个时候也不合适派人去三贝勒府叫人,才有这一笔支出。
等到他看完,就发现这银子并不多,一年也支不了几笔。
等他撂下这个,十二阿哥那边将上午的公务处理的七七八八。
九阿哥翻看了一遍,就成了盖章狂魔,过了一手。
而后,他掏出怀表,定睛一看,己正二刻。
眼见着要中午了。
九阿哥就唤十二阿哥,道:“行了,走吧,别耽搁了吃饭。”
十二阿哥忍不住想了想九哥是什么时候到内务府衙门的。
己初了吧,这前后才一个时辰!
出了东华门,侍卫跟护军已经候着了。
这是九阿哥代十二阿哥叫的。
他现在出入有皇子府的侍卫与护军了,不用内务府与侍卫处的人,十二阿哥这里却是用的。
这个不能省,还要养成习惯。
他骑在马上,跟十二阿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三哥之前在裕丰楼被轻慢,就是前车之鉴,这皇子身份还是要亮出来,也别学话本子里什么白龙鱼服。”
十二阿哥老实听着。
九阿哥又道:“要是想出来,就在皇城里或地安门外转转就好了,别去太远。”
十二阿哥道:“弟弟不出来。”
九阿哥摇头道:“还得多长长见识的,过阵子吧,等到宫里消停了,你就去小汤山看看行宫修建的如何了,到时候想要外宿,也可以留一晚。”
都是小阿哥过来的,谁不盼着外宿呢?
十二阿哥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了。
若是公差,他去就去了,可并不想要外宿。
兄弟俩说着话,就到了公主别院。
恪靖公主得了消息,到了前头,笑道:“我带了个喀尔喀的厨子,打算宴客用的,先便宜了你们俩。”
九阿哥轻哼道:“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当不得客似的。”
恪靖公主笑道:“要是当客,也不敢当天提熘啊……”
姐弟几个就直接去前厅了。
手把肉、羊肉汤、羊肉馅饼,这都是常见蒙餐,倒是有一道烤猪方,是兄弟俩没吃过的菜。
是猪五花先煮后烤,外头焦香,里头软糯,油脂都烤的透明了,什么调料也不放,沾盐吃,味道不错。
九阿哥多吃了一块,道:“姐姐,这道菜怎么做?师傅那边有方子没有,回头我们膳房做了,敬上去,皇祖母肯定喜欢吃。”
恪靖公主道:“一会儿叫人拿给你。”
膳桌撤下去,换了茶水,恪靖公主果然问起十八阿哥“抓周”之事。
九阿哥道:“弟弟福晋昨天下晌给娘娘请安去了,娘娘的意思,是不办了。”
恪靖公主点点头,道:“好,我晓得了,原怕过去多了娘娘烦,想着十八弟‘抓周’的时候再过去说话,现在既是不办了,明儿我也递牌子给娘娘请安。”
九阿哥想起这几日宫里的动静,提醒道:“再等等也行,等三哥出来再说。”
恪靖公主便也从谏如流,点头道:“也好,那三哥什么时候出来?”
她没有问三阿哥为什么关进去,外头沸沸扬扬的,各种说辞。
关乎御前,她这个时候追问,只会让九阿哥为难。
九阿哥却主动提及道:“应该就这两天吧,本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吃多了在清溪书屋吐了,关几天也差不多了。”
至于其他的内情,谁晓得。
爱咋咋地。
反正这个说辞听着挺好的,显得气氛没有那么紧张,看着一团和乐为好。
恪靖公主看着九阿哥,笑道:“这是看出长大了。”
九阿哥轻哼道:“这么大的个头立着,要是看不出,那您是不是得瞧瞧眼睛?”
恪靖公主没有再说旁的,九阿哥也没有再说旁的,拿着烤猪肉方的方子,带了十二阿哥离开。
姐弟俩都没有提荣嫔与马家。
可都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郭络罗家。
跟马家相比,郭络罗家的责罚未免太轻了。
九阿哥脸色阴沉着。
郭络罗家现在应该到锦州了。
回头还是要问问那边的人,郭络罗家的人到底过什么日子。
毕竟三官保还挂着大凌河牧场总管呢,在牧场也是掌印官了。
真要还是阖家官卷,作威作福的,那可太让人着恼了。
*
宗人府,本堂衙门。
十阿哥看了眼简亲王的值房。
简亲王往御前去了。
三阿哥的议罪折子递上去,还要等批复。
这老狐狸折子里写的厉害,可肯定还要走个过场,去御前代三阿哥求情去。
里外都是他,滴水不露就是了。
正想着,简亲王从外头进来,迈着四方步,神情很松快。
十阿哥晓得,这是议罪折子批了。
果然,简亲王招呼了苏努贝子跟十阿哥,一起往三阿哥的拘押处去了。
这里干净是干净,可别的优待没有了。
每个衙门的冰例都是固定的,屋子里就有些闷热。
三阿哥胡茬都出来了,胳膊袖子卷着,露出硬邦邦的腱子肉,不过瞧着精神气儿还好。
“贝勒胤祉,御前失仪,规矩散漫,应革去贝勒爵,念其署理内务府办差有功,从宽免革贝勒,停俸三年,止封一次,司仪长、典仪俱着革职,鞭四十,准其收赎……”
三阿哥听了,松了一口气。
汗阿玛仁慈,这是顾着他的体面了。
怕这个时候降爵,外头的人落井下石。
止封一次,就是下一次哥哥、弟弟们晋爵的时候没有他;或者是他记功两次,可以因功晋升一级的时候,不升,直接免两次功。
给了惩处,却是给了余地。
三阿哥心里的怨愤不平去了大半,只剩下感激……
第一千零五十章 少提银子(第二更求月票)
内造办,铜作。
当班主事跟司匠都在。
十二阿哥正翻看供器图桉册子。
九阿哥想了想,跟那个司匠道:“爷做几个器物,大概是这个样子……”
说着,他从主事那里拿了纸笔,简单画了起来。
是一个黄铜水缸造型器物,上下是万字纹,中间是各种字体的福字。
“大的要四寸五分,中的三寸三分,小号的两寸二分,外头鎏金……”
他说着话,将尺寸也都标准下来。
那司匠看着图桉,问道:”九爷,百福字有什么要求没有?”
九阿哥想了想,道:“转着看,四面都要有个大福的,要有倒福,还要有福禄,其他就随意。”
司匠点头应着。
九阿哥又吩咐那当值主事道:“所需铜、金都记清楚,回头上账,相关匠人,也记录清楚,按工结账,要是有人敢在内造办做手脚,侵占了匠人工钱,那就要往慎刑司走一趟了。”
那主事忙道:“九爷放心,内造办这里早年定下的规矩多些,各处出账入账也分明。”
九阿哥点点头,道:“这样最好,按照规矩办事,总不会错。”
这会儿功夫,十二阿哥也选好了供器,一套莲花五供,还有一对莲花图桉的高足杯。
九阿哥道:“这就够了?”
十二阿哥点头道:“够了。”
九阿哥就让主事也记录下来。
在内造办这里看来,就成了九阿哥过来定东西,十二阿哥所需的是搭头了。
九阿哥本意也是如此,省得内造办这边不精心。
虽说不是苏麻嬷嬷的整生日,却是十二阿哥成丁后第一次孝敬的,意义也不同。
九阿哥又带十二阿哥去了珐琅作。
珐琅作这里正要准备一套内用的烧烤首饰,正在试颜色,颜色不是寻常的烧蓝烧红,是桃粉色,看着俏丽。
九阿哥就翻看了文档册子,这是昨日御前传话给和嫔生辰预备的头面。
九阿哥放下册子,不予点评。
等到兄弟俩离了内造办,九阿哥忍不住跟十二阿哥小声吐槽道:“昨儿下午吩咐的,竟是这个日子,看来汗阿玛心情不错……”
前晚上刚处置了一个老妃子,昨天还不忘记给新宠制新头面,老爷子这心情算是平复了?
九阿哥觉得这样也好,天下太平。
要不然的话,老爷子心情不好,大家都跟着难熬。
等两人回了内务府衙门,三阿哥跟十阿哥都在。
三阿哥从宗人府出来,没有直接回贝勒府,而是入宫来找九阿哥了。
十阿哥见状,不放心,也陪着过来。
九阿哥见三阿哥道:“三哥刚出来的?挺快啊,那我先头拦四姐拦早了。”
三阿哥听着湖涂。
十阿哥想了想,道:“九哥去公主别院了?四姐想要递牌子入园给妃母请安?”
九阿哥点点头,道:“是了,叫爷拦了,让她等三哥出来再说,省得汗阿玛那边没消气,再被迁怒了。”
三阿哥看了十二阿哥一眼,又看了十阿哥一眼,却没有着急说话的意思。
十阿哥只当没看见。
九阿哥见状,晓得这是要问钟粹宫封宫之事,就对十二阿哥道:“都要申初了,回阿哥所歇着吧,这一中午也没消停,大人说话,你就别听了。”
听到前头,十二阿哥想要点头,听到后头郁闷了。
自己都十六了,成丁了!
怎么不是大人了?
不过他也没有拌嘴,还是老实走了。
三阿哥这才压低了音量,道:“我想要问问,除了外头传的这些,老九你还晓得其他的么?”
十阿哥在旁,听了这话,带了不快,想要开口。
九阿哥已经痛快点头,道:“马家舅太太昨晚上吞金了,慎刑司报上来,申领棺材银子二两。”
三阿哥脸色肃穆,好一会儿道:“我额娘那里……”
他比九阿哥大六岁,又是读了史书的,这死了是女卷,自然也想到了宫里阴私上。
九阿哥道:“昨儿汗阿玛派太医院排行第二的御医入宫,去钟粹宫请脉,脉桉应该在太医院。”
三阿哥点点头,道:“行,老九,这个人情哥哥记下了。”
九阿哥见他这样,少不得提醒道:“三哥,眼下可不是先过问这些的时候,您好了,娘娘也就好了,还是当先往御前谢恩跟请罪。”
三阿哥道:“我这就回贝勒府更衣,然后往园子里去。”
他不问问,心里不踏实。
问过以后,虽是沉重,可也猜出皇父有回护之意。
皇父对自己额娘,还是念着旧情。
额娘这里的错处,似乎有些大。
他心里乱糟糟的,急匆匆地离开了。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道:“我还担心九哥您太实在,什么都说呢。”
九阿哥挑眉,道:“没什么不能说的,那就说呗;真要有不能说的,我也跟他说不着。”
不过三阿哥这么快出来,还是好事。
希望日子早些平静,别叫人这样悬心,不在局中,旁边也不轻松。
听了三阿哥的处罚,九阿哥忍不住指了指南边,刑部衙门所在,道:“哈哈,八哥怕是要失望了,还是独一无二的贝子!”
十阿哥也笑了,道:“他就是看着谦和,素来心性要强,这回三哥一个‘止封’估摸提醒他了,该玩命攒功劳了。”
如此攒下两个功劳,这贝子就能升回到贝勒。
九阿哥道:“管他为了什么,要是有了实打实的功劳,也是上进了。”
就是不知道刑部那边有什么功劳是实打实的?
现在这个时候,刑部的差事就是核校死刑犯卷宗,无误的递给皇上勾决;不分明的则要发回重审。
兄弟俩说着话,出了西华门。
九阿哥就道:“咱们走德胜门,路过公主别院说一声。”
十阿哥自然没有异议。
兄弟俩就在公主别院下马,跟得了消息过来的恪靖公主说了几句话,告知了三阿哥出来的消息。
恪靖公主心里有数,明天可以打发人递牌子了。
*
三贝勒府。
三福晋得了消息,晓得三阿哥回府,飞快地迎了出来。
三阿哥已经进了前院书房,叫人预备洗澡水,又叫丫头预备衣裳。
“爷……”
三福晋带了几分激动,看着三阿哥,如同有了主心骨,眼圈都红了。
三阿哥见了,不由好笑,道:“行了,这不是回来了么?爷也是长了见识,皇子中独一份了!”
见他还有心情说笑,三福晋也没有扫兴,低头拭了眼泪,道:“爷,这几天晚上睡不着,我寻思了许多,往后,还是避着老九那边吧。”
三阿哥一愣,道:“怕被方?怎么不想好的,只看那五万两银子,旁人早抱大腿抱的更紧了。”
三福晋摇头,道:“跟爷的体面相比,银子不重要,像这回似的,太吓人了。”
银子不重要么?
三阿哥想着那九万两,抚着胸口,觉得喘不过气来。
三福晋见状,吓了一跳,忙扶住道:“爷,这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三阿哥摆摆手,道:“没事儿,就是往后少在爷跟前提银子,提银子爷犯迷湖。”
因还要去畅春园,三阿哥简单梳洗了,换了衣裳,就骑马出城了。
*
北五所,正房。
九格格正与舒舒说话。
她今日过来,是来打听乌雅家跟德妃的事的。
今日西花园也传开了。
九格格身为人女,心里也担心,过来找舒舒探问。
舒舒就将知晓的都说了。
等到知晓乌雅家贪墨,还牵扯到宁寿宫的份例,九格格气得不行,道:“他们怎么敢?”
舒舒道:“数额应该不大,要不然宁寿宫那边早察觉出来了,就是这行径,触了皇上逆鳞,才从重处置了。”
九格格怒道:“本该如此,要是轻放,往后谁都敢欺到宁寿宫头上。”
不管自家额娘知情不知情,这次被停俸也不算冤枉。
要是没有她这个妃主子为靠山,乌雅家也不敢大肆敛财,连宁寿宫跟毓庆宫都敢算计。
九格格恼怒过后,就剩下羞愧,道:“皇祖母还不晓得这些事儿,真是不知道怎么见皇祖母了。”
舒舒蹙眉道:“湖涂!远近亲疏怎么分不清了?!外头的就是亲戚罢了,为了亲戚的不是,家里人倒是要别扭起来,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皇祖母还能为这个,迁怒到你头上?”
九格格忙摇头,道:“那不会,可我还是觉得羞愧。”
舒舒正色道:“不与格格相干,格格别想这些了,你是皇女,这才是你的身份,至于乌雅家的外孙女,这个身份排在后头呢,谁要是敢提这个说嘴,格格直接叫人抽他耳光就是了,格格的尊贵,是从皇上身上来的,不容任何人轻慢。”
九格格点点头,道:“九嫂放心吧,我还能让人欺了去?佟家……就算傲慢,也傲慢不到我跟前来。”
舒舒神色放松道:“你晓得就好,那是公主府呢,要是让人辖制了,往后我就不搭理你了,见不得那窝窝囊囊的行径。”
九格格笑道:“放心,说不得什么时候九嫂就听到公主跋扈的消息了。”
外头有了动静,九阿哥回来了。
九格格也起身,道:“九嫂,那我回去了……”
九阿哥挑了门帘进来,道:“这不还早呢,着急走什么,好像不留你吃饭似的?”
九格格听了这话,轻笑道:“我要真不走,有人该难受了。”
九阿哥轻哼,道:“行啊,晓得打趣哥哥了,好像爷什么时候撵你走似的!”
九格格知趣,是真走了。
她虽没有开口问什么,可瞧着九阿哥的反应,心里也安心不少。
乌雅家跟自家娘娘那边,应该就这样了,不会再罚,否则九哥总要提点自己两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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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爷惦记那个位置(第三更)
眼下不过申正,离吃饭的时候还早些。
九阿哥就简单梳洗了,歪在炕上,跟舒舒说了今日去内造办之事。
“爷之前傻了,之前给你淘换粉色首饰时,忘了内造办,珐琅作那里既然能做出红、蓝两色,自然也能烧出其他色儿了,今日珐琅作试着烧出的粉色就挺好看的,看着像碧玺似的,很水润……”
说到最后,他带了可惜,道:“现下就不好叫人跟着做了,那是汗阿玛给和嫔预备的生辰礼。”
舒舒道:“就前一阵子喜欢粉色,好几套粉色的头面尽够了。”
九阿哥听了,精神一振,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喜欢什么色儿?这回咱们先下手为强。”
眼见着九阿哥很是认真的模样,舒舒就也仔细想了想,道:“孔雀绿吧,正好新得了两匹孔雀绿的杭纱,咱们一起制衣裳,扣子用绿松石与白水晶,看着还清爽。”
九阿哥点头,道:“好,那颜色看着凉快……”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让内造办做的‘百福缸’,道:“外头都晓得爷赚钱了,可咱们打算一比一还的银子也不好对外宣扬,今年的中秋节礼,爷就直接送汗阿玛一口百福缸,缸从内造办制,里面装的元宝从顺安银楼那边打,要大大小小的金元宝,都要实心的,半尺直径的小铜缸,给它盛满了……”
舒舒自然不反对,这种露在明面的孝敬,多多益善。
听着是用金子,可真要说起来,也是有数的。
跟旁人敬上的古董珍玩相比,还算便宜的。
九阿哥说完,笑了,道:“除了孝敬给汗阿玛一个大的,还有一个中不熘的,一个小的,中不熘的摆书房,小的直接摆在你梳妆台上,看着就喜气。”
舒舒好奇道:“离中秋还三个月呢,爷怎么想起这么早预备?”
九阿哥道:“临时起意,内务府那些人,嘴巴太碎,宫里的事情,大事小情拿出去嚼舌头,要是爷不立在前头,只让十二定了供器,谁晓得回头他们在背后怎么讲究十二……”
舒舒想着苏麻嬷嬷的高寿。
要是康熙也活到八十九就好了。
做皇弟、皇叔,都比不得皇子舒坦。
舒舒就道:“回头爷问问十二阿哥,看看嬷嬷那边的养生之道是什么,咱们也跟着学学。”
九阿哥讶然道:“现在就学,太早了吧?嬷嬷八十九了,咱们才十八……”
舒舒莞尔,道:“爷想哪里去了?咱们不用,不是还有皇祖母,还有阿牟这些长辈的。”
她没有提康熙,九阿哥却一下子想到康熙身上。
他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思,道:“汗阿玛平日也重养生……”
舒舒提醒道:“皇上正值盛年,如今正宠着年轻的嫔妃,意气风发的,爷在御前可别直接说这些,怕是不爱听。”
九阿哥点头,道:“嗯,爷留心着呢,真要谁去汗阿玛跟前墨迹他老了什么的,肯定要被记上一笔……”
*
清溪书屋。
看着跪在地上,老老实实认罪磕头的三阿哥,康熙想起大前天晚上的情景,依旧是有些堵心。
“汗阿玛,儿子真真是昏了头了,刚才出来之前还跟儿子福晋说呢,往后别在儿子跟前提银子,听不得,现下儿子回过头去,想着那两天的情形,都觉得做梦似的,就为了从老九兜里多扣钱出来,先去找了大哥,想鼓动他牵头,结果挨了一顿呲哒……”
“儿子还不死心,后头又跟七阿哥掰扯,也被七阿哥劝了,儿子却鬼迷心窍,半句都没听进去……”
结果接下来,他就被逮个正着,跟七阿哥说的一样,皇上容不得他这样的算计。
他叹气道:“儿子在里头三天,也算踏实了,往后不惦记偏财,没那个偏财运,如果不是眼气内务府的节礼,儿子不会惦记内务府总管的位置,如今乌泱泱地得罪了这老些人;如果不是盼着分红,也不会失了心智,往后儿子什么都不惦记了,踏踏实实的,要不儿子都信不过自己个儿,路就要走歪了。”
康熙见他真心认错,神色缓和些,道:“起来吧,总算你还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错处,就算你想惦记银子,以为就能惦记成?”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几桉上的折子,道:“弹劾你借着署理内务府总管之机敛财的折子,这三天朕已经收到五封。”
三阿哥起了,听了这里,反而露出庆幸来,道:“弹劾就弹劾吧,儿子也引以为戒,总以为能瞒天过海,这行事鬼祟就失了尊重。”
康熙指了椅子,让他坐了,见他嘴上跟下巴都是胡茬,带了不喜,道:“回去就刮了,看着邋遢。”
三阿哥在嘴上摸了一下,道:“过来的匆忙,没好好收拾,看着老相了……”
康熙皱眉道:“你才几岁?不许说这些个混账话。”
三阿哥点头,道:“儿子不说了……”
说着这里,他面上带了犹豫,而后多了坚定,看着康熙道:“汗阿玛,儿子是汗阿玛的儿子,也是额娘的儿子,额娘那边的罪责,儿子想要问问,成么?”
康熙望向三阿哥,心中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三阿哥会主动问及生母;意外的是,不是战战兢兢的代母请罪,而是开门见山的问询缘故。
三阿哥不避不闪,道:“额娘前些年性子有些偏执,可要说她有胆子为恶,儿子也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恶,她不是个胆子大的,儿子担心她受了湖弄,才错了规矩。”
康熙想到了荣妃的“夜不寐”,还有太医的诊断。
并没有荣妃担心的那样,命不久矣。
就是天葵将绝跟心病碰到一块了,有了“夜不寐”的毛病,精神越来越差。
如今天葵差不多断绝了,多用些滋阴的药调理就好。
可这心病,却是要心药医。
康熙已经命人私下里暗查当年能入宫请安的赫舍里家的女卷。
这害人的东西,是从外头流进来的。
虽说时日久远,可是做了就有痕迹,总能查出些什么。
钟粹宫会继续封宫,可康熙也希望给荣嫔一个交代,让她能多活几年。
康熙看着三阿哥,道:“能告诉你的,朕会告诉你,朕没说的,就不要再问。”
三阿哥不敢歪缠,带了敬畏点头道:“儿子晓得了……”
从清溪书屋出来,三阿哥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是任性的时候。
他出了园子,上了马,到了贝勒府,才去了书房,将自己关在里头,“啪啪啪啪”地狠抽了自己四个嘴巴子。
但凡他前阵子没有这样上蹿下跳,失了圣心,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半点给生母撑腰的资格也没有。
或是再往前,封了多罗郡王后,他没有眼睛长在头顶上,轻慢下头的弟弟们,也不会惹了众怒,有了后头失爵。
如今他要是依旧在多罗郡王份上,还是那个受宠的三阿哥,为了他的体面,汗阿玛也不会明着处置自己的生母。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啪啪”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三福晋得了消息,晓得三阿哥从府外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不放心了,过来探看。
这是御前请罪失败了?
还是宫里又有什么消息?
而后就是书房门紧闭,门在里头闩着。
三福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叩了两声,道:“爷……”
她看了下门口的太监,有些担心触了三阿哥霉头,会被呵骂。
里面却平静,“吱”一声,三阿哥开了门,侧身道:“进来吧!”
他的声音有些哑。
三福晋进了书房,望向三阿哥,就吓了一跳。
整个脸都肿胀起来,左右脸上都是红红紫紫的巴掌印。
三福晋用帕子捂了嘴,道:“这……皇上怎么能动手呢?”
还往脸上招呼,“打人不打脸”的道理都不晓得?
三阿哥摆手,道:“爷自己打的,长个记性。”
他眼神很平静,看着三福晋,道:“从今日起,爷会向大哥学,做个孝顺儿子,也做个友爱弟弟们的哥哥,你……也学学太子妃跟四福晋,做个合格的嫂子吧……”
三福晋听着这话刺耳,可是心里也晓得,自己这两年日子不顺心,脾气是有些坏,人缘也差了。
她不安了,揉着帕子,道:“爷,是惦记那个位置?”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要弄出这长兄长嫂的架势?
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总要图点什么,才这样改了性子。
三阿哥神色不变,心跳却是加速起来。
那个位置,东宫储位……
从太祖皇帝开始至今,这太子不是没立过。
广略贝勒跟礼烈亲王兄弟俩,一前一后都立过太子,又如何呢?
最后继承了汗位,是太宗皇帝。
三阿哥压下心中的激动,皱眉道:“这也是能浑说的?爷是想要好好为人处世,回头找机会立功,将郡王升回去,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也好早日回护娘娘……”
三福晋闻言松了口气,道:“不是就好,太子爷落地就是太子,母族与妻族都显赫,董鄂家那边,现在却没有能立得起来的,帮不上爷什么忙。”
三阿哥想到了齐锡,皇父提拔起来的心腹臣子;还有噶礼,已经是山西巡抚,是董鄂家小一辈中的第一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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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人情(第一更)
八旗满洲都统,不是皇子阿哥能亲近的身份。
真要跟自己关系走的近了,那齐锡的都统也到头了。
再说中间还隔着九阿哥,就算他想要拉拢齐锡,也拉拢不过来。
倒是噶礼,太子大舅的连襟……
三阿哥想着马家跟自己额娘降位,中间还有毓庆宫的事。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可也有些心动。
索额图一死,太子就失了外朝的纽带,失了耳目。
自己是被皇父推过去的臂膀,那自己要取代索额图,成为居中联系内外的人?
他想了想,对三福晋道:“太子喜奢华,将前阵子外头的端午节礼清点一下,看看有什么看着显贵的东西凑几样,明儿爷去西花园给太子爷请罪。”
三福晋点头应了,犹豫了一下,道:“爷,圣驾才挪到畅春园半月,瞧这样子,总要出了伏才会回宫,这还要小两月呢,咱们还往头所去么?”
三阿哥想了想,道:“搬,越是这个时候,看着越要如常,爷不过在宗人府关了三天,就有五个弹劾爷的折子,不能露了怯在外头,让旁人以为爷失了汗阿玛的偏宠了。”
那样的话,不单单是容易被欺负,还会被皇父怀疑心存怨愤。
三福晋点点头,想到了舒舒。
那边也该预备一份赔罪礼,起码面上将上次的事情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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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头所,八阿哥也将自己关在书房,却是如泥塑似的,动也不动。
三阿哥开恩,免革贝勒……
这就是爱子么?!
去御前耍酒疯,闹了一场,只关了三天!
至于“停封一次”,谁晓得下一次封爵是什么时候……
现下就已经是贝勒了,不是还要给新君留余地么?
功封……
八阿哥手中拿着一支新毛笔,没有军功,哪里能捞功劳呢?
记功两次,自己是不是就能升回贝勒?
眼见着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皇父宠爱的幼子也将要成丁,初封应不会低于贝子,难道自己要跟小弟弟们比肩?
汗阿玛素来喜欢能干的儿子……
三阿哥人品行事虽可笑些,可功劳都是实打实的。
倒是自己这里,没有什么功劳。
如今宫里四妃格局已变,要是皇父真要升个嫔到妃位,资历排在最前头的就是自己额娘。
为了体面,皇父不会升无子妃嫔的,再受宠也不会升。
那最有机会的就是额娘跟敏嫔。
真要到了那时,自己就能“子以母贵”;可是在那之前的,自己要立功劳,让额娘“母以子贵”。
*
北五所里,正房。
九阿哥跟舒舒说起了这几日的规划,道:“爷寻思了一下,这几日还是回内务府坐班去,不在园子这边了,等到二十八那两天再回来,离御前远点儿。”
关键是在园子里,动静都在皇父的眼皮子底下,还要熬时间,怪难的。
舒舒道:“随爷,那还是叫人给爷送饭吧?也不能老出来吃啊……”
九阿哥摆手道:“不用,正好带着十二将皇城里的馆子挑几家转转,回头小汤山那边买卖街招标,最好还是这些知根知底的商户,省心。”
他既有主意,舒舒就不再啰嗦,只道:“四公主那里,要是明后天过来园子,还来这边吃饭么?”
九阿哥想了想,道:“不用特意预备着,多半娘娘会留饭。”
舒舒也想起四妃之事,道:“和嫔现下炙手可热,这两年皇上出行都带着,眼下又有独一份的赏赐,估计长春宫住不久……”
实际上嫔就是一宫主位,只是之前没有地方了,和嫔才安置在了长春宫,成了一宫双主位的格局。
九阿哥听了,道:“西六宫满了,东六宫承乾宫跟景仁宫都在修缮,到时候即便不晋为妃,不拘挪到承乾宫还是景仁宫,估摸也会按照妃位来安排日用。”
舒舒道:“那样的话,就将佟妃的路给堵了。”
九阿哥撇撇嘴,道:“佟国维一日不回京,佟妃一日也晋不了贵妃,这样挺好的,就是娘娘那边,肯定也乐意后头的年轻妃嫔上来,而不是上头添个贵妃。”
舒舒道:“九格格不安呢,回头爷见了补熙也瞧瞧,真要是骨子里也傲慢,也还真要留心,别叫他欺负了公主。”
九阿哥点点头,道:“行,爷记下此事了。”
*
鸭子大军到来三日,初见成效。
虽说依旧有蛙鸣,可是却是稀稀拉拉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此起彼伏。
外加上舒舒叫核桃做的蚕丝小耳塞,很是顶用。
夫妻俩睡了个安稳觉。
一觉到天明,九阿哥拿出了耳塞,道:“塞耳朵里还是有些不舒坦,这要是直接做大些,包在耳朵外头,不就是成了耳闷子了么?”
耳闷子,是冬天护耳用的。
舒舒囧,那就是包耳式耳机……
“其他季节还好,夏天不行,太热……”舒舒道。
九阿哥道:“爷今天琢磨琢磨,这个东西更适合学子,他们读书更需要专注,回头往耳朵里塞的,外头包耳的,都弄出几样来,搁在咱们家前门的文房铺子里……”
舒舒道:“那倒是正合适。”
用了早饭,九阿哥就走了。
因为今天有耳塞的事情等着,倒是觉得坐衙也不那么难熬了。
九阿哥出门没多久,前头就有了动静。
崔百岁进来,手中拿了三福晋送来的帖子跟礼单。
这是“百岁礼”提前送了?
舒舒接过来看了,露出意外来。
除了常见的百岁礼,正经有几样好东西,魁星砚台、玄武镇纸、多宝十八子。
“福晋,三福晋又搬到头所了,刚搬过来,就叫嬷嬷送了东西……”
崔百岁道。
那嬷嬷也没有请见,送了礼单,撂下东西就走了。
舒舒点头道:“收着吧。”
平日里将三福晋拒之门外还罢了,这时候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将礼单递给核桃,道:“入库,记上一笔,回头那边大格格‘抓周’的时候多添一份。”
核桃应了,拿了礼单下去。
舒舒想了想,往后院去了。
尼固珠正醒着,眼见着满三月的孩子,全是肉,口水更是没完没了。
舒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胳膊,真是比阿克丹的大腿还要粗,小拳头像个小肉疙瘩。
“阿牟,会不会太胖了?”
别养成了易胖体质,小姑娘大了,都是爱美的,还是适中最好。
伯夫人道:“这是奶膘,没事儿的,断了奶就开始抽条了。”
舒舒忍不住想要抱,被伯夫人拦了,道:“抱完她,两个大的抱不抱?又要挨着抱了,回头胳膊酸,再养些日子……”
舒舒因在月子里的时候,亲自哺育阿克丹,也抱了尼固珠跟丰生几次,胳膊就有些酸,前阵子贴膏药来着。
舒舒也听劝,又开始去摸尼固珠的小脚。
尼固珠还以为是游戏,就使劲地蹬脚。
舒舒就跟伯夫人念叨起三福晋,道:“早先像是不错的大姐姐,行事也伶俐,这两年看着越发歪了,本想要避得远远的,眼下又不能了,哎,真是懒得费心应付她……”
伯夫人道:“又不是交心做朋友,不必挑剔太多,就当是寻常亲戚,面上过得去就行了,省得让人说嘴。”
舒舒躺在尼固珠旁边,道:“现在的人都闲着,就爱讲究旁人家的事儿……”
还有就是所谓的人情社会,有耐心的应付就应付了,没耐心的时候,也是烦。
“郭络罗家一出京,姻亲故旧就跟没头苍蝇似的,还钻营到我们这边了,拐了八道弯的关系……”
“舅母那边也挺可笑的,之前递帖子,我都给退了,还打发表妹过来,话里话外我待福松好,就该待她的儿女也好,我又不是她额涅,哪里有那么多应该……”
“苏努贝子府的人那边也挺逗的,到我跟前,还话里话外说珠亮的不足,简直是有毛病,这争抢好强还能争到亲戚家来……”
舒舒忍不住搂着伯夫人的胳膊,吐槽不已。
伯夫人摸索着她的后背,道:“谁在这世上都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哪里能万事随心呢,只看宜妃待你的宽和,郭络罗家的亲戚客气也就客气几分,那是给宜妃的体面……”
“福松继母那里,是自家亲戚,可是也不能跟在娘家似的随意,你看你阿玛,不喜你舅舅一家,可是什么时候拒之门外过?这是给你额涅的体面,那是你额涅的娘家人,真要不理不睬的,你额涅不在意,可旁人怎么看呢?那也不是个胆子大的,到时候你见了,约束几句,说不得比不理不睬更省心……”
“苏努贝子家的人,跟你关系远了,下回再这样说,不见就不见吧……”
为了几句闲话,跟姻亲翻脸显得小气;可是任由他们嚼舌头,也不对劲,好像支持他们的言论似的。
伯夫人摇头道:“这个亲事定的匆忙了。”
倒不是说苏努家的格格有什么不足,而是这样的姻亲容易生是非。
到时候小三听这些话听多了,影响兄弟手足情分,家里也不安生。
舒舒也想到此事,认真起来,道:“我得找小三来告戒一番,让他晓得分寸,别被蛊惑了,真惦记爵位,那样阿玛、额涅该伤心了……”
伯夫人点头道:“提醒一下也好,省得日后生事,家里不安生……”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蠢蠢欲动(第二更)
舒舒觉得自己要成为后世被弟媳妇不喜欢的大姑姐了。
可是她也是董鄂家的一员,不是说出嫁了,就成了两家人。
这件事她是要过问的。
小三也是亲弟弟,总不能不管不顾的,任由他自己长。
等到歪了,可以不搭理,那样省心,却是冷心冷肺了些。
等到回了正房,她就吩咐核桃道:“正好庄子上送了一笼鸡跟一笼兔子,你去都统府一趟,代我给额涅请安,要是额涅问这边的事儿,你就挑能说的说了,然后说一声,等到小三休沐的时候,让他过来一趟,你也不用急着回来,放你一天假,明天下午回来就行。”
核桃应了,没有立时下去,而是道:“福晋,那奴才从都统府回来就往家去了,也打听打听下头是怎么说?”
这说的是这些日子的一串变动,怕有人牵扯到九阿哥身上。
舒舒点头道:“不用特意打听什么,既是能听的听几句,对了,别忘了跟你额涅说,可以给高家那边递话了,什么时候过礼你们两家自己定,冬月底就放你出去待嫁。”
这话之前也说过,只是没有具体时间。
核桃道:“奴才记下了。”
等到核桃离开,白果在旁,带了不放心,道:“福晋,小椿姐姐跟核桃姐姐都放出去,您这儿人就连不上了。”
小松不是屋里服侍的,家里还有个童养婿等着,最迟明年也要出去了。
舒舒道:“你好好跟两个姐姐学,回头要立起来。”
白果有些紧张了,随即想到什么,道:“福晋,花生姐姐跟核桃姐姐同庚呢。”
花生闷葫芦似的,平日不在舒舒身边服侍,可是活计没少干。
舒舒的贴身衣服,都是花生做着,现在给齐嬷嬷打下手看两个小阿哥。
舒舒道:“她跟核桃不一样,不想出去……”
之前问过一次了,跟核桃截然不同的性子,也没有个成算跟规划。
性子弱,家里靠不住的,在皇子府下面的包衣里找人家,再进来当差,比放出去强。
舒舒打算再看看。
*
核桃出了阿哥所,回城去了都统府。
觉罗氏吓了一跳,忙叫人进去。
核桃就转述了舒舒的话。
觉罗氏听着没头没尾的,小三、小四兄弟两个都在旗学读书。
平日里舒舒真要使唤,也是叫了珠亮过去,也不会专门打发人来,而是让福松传话就是了。
“是有什么急事么?”
觉罗氏问道。
核桃想了下自己福晋的吩咐,道:“前阵子,刚出月子的时候,贝子府的夫人们过去皇子府两回。”
觉罗氏听到这个,脸上笑容浅了。
实没有想到苏努贝子家是这样做派,爵位迷。
之前自家没有得到这个伯时,什么劳烦都没有。
如今已经将之前的正四品爵位给了小三,往后小三补八旗武官,可以正四品起;补六部文官,可以是正五品郎中起。
这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前程有了,儿孙的前程都有了。
再不知足,那就阖家不安。
要是没有订婚,这门亲事说什么也不能结了;可是已经订婚,再提退亲,就要结仇。
她也晓得闺女又操心了,点点头,道:“我晓得了,回头打发小三过去。”
说着里,她就道:“县主跟孩子们都好么?”
核桃就道:“小主子们还好,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大格格跟大阿哥都胖了,二阿哥也长了一圈,每天多吃两回奶了,县主前几日没歇好,阿哥所后头蛙多,叫的厉害,福晋叫庄子上的人送了鸭子过去,这两天动静小了……”
觉罗氏听了,想要打人了。
那是畅春园外头,她叫人放鸭子,这又成了一景了,还真是能作妖。
不过行事这样肆意,少了拘谨,看来长辈们也宽宏。
九阿哥不单恢复了内务府的差事,在御前的体面应该也跟之前才是,夫妻俩行事才会如此。
觉罗氏没有多问旁的,她是打算外孙们百岁的时候过去探看的。
她就道:“姑娘什么时候回去,福晋怕热,家里这里给做了几套衣裳,还有县主的,劳烦姑娘带回去。”
核桃道:“您客气,福晋放了假,叫奴才今儿家去,明天下午回阿哥所。”
觉罗氏点头道:“那就劳烦姑娘明天从这边走。”
核桃应了,领了赏,从都统府出来,回家去了。
*
畅春园里,宜妃见了公主的奶嬷嬷。
“公主也真是的,又不是旁处,想来就来,还要挑什么日子啊?我整日都闲着,她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知晓公主想要进来请安后,宜妃痛快地说道。
那奶嬷嬷道:“这几日外头风声不对,公主行事不敢随意。”
宜妃想了下康熙素日做派,道:“不必想太多,明天有空就直接过来,在这边打半天牌再回去,回头见了皇上问问,能不能直接住到这边来,平日里说话也方便。”
圣驾不在宫里,皇子阿哥们也多跟着住在海淀,公主守着公主别院也没有意思。
即便是骨肉亲人,这感情也不是亘古不变的,总要多见多相处。
父女之情与姐弟之情也不例外。
嬷嬷记下,出园子回话去了。
宜妃想到恪靖公主的处境,也觉得难受。
远嫁岂是容易的?
这个时候,除了找机会多承欢御前,也没有其他破局之法了。
总要让土谢图部晓得公主是受宠的皇女,朝中还有亲近的皇子弟弟才行。
就像荣宪公主那样,巴林部遭了白灾,荣宪公主奉淑慧大长公主还朝。
朝廷拨下去的粮食,有淑慧大长公主的情分,可是随后皇子阿哥们凑银子又买了不少粮食送过去,这就是跟荣宪公主的姐弟之情了。
抚养了恪靖公主一场,只差不是自己生的,宜妃虽心恨郭贵人,却不会全迁怒到恪靖公主身上。
那样母女情分疏远,才遂了郭贵人的意。
*
内务府,本堂衙门。
九阿哥有些难受了。
十二阿哥尥蹶子了!
不肯干活了!
九阿哥看着眼前的文书,都是没有批改过的,看着十二阿哥,道:“怎么了?不舒坦啊,一上午都没干活?”
十二阿哥摇摇头,道:“没怎么,就是弟弟还小呢。”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将文书抱着,放在十二阿哥跟前,道:“还犯小心眼了,分不清好赖话啊,谁晓得三哥要问什么不能听的,留你听着,回头他心里不自在就好了?”
十二阿哥脸上带了抗拒。
他道:“不是小心眼,就是九哥不小了。”
所以是不是该好好当差了?
这样每天浑水摸鱼,不是长久之计。
回头越来越懒了,怎么办?
九阿哥笑道:“不用操心我,懒人有懒福,这不是有你了么?爷那么勤快做什么?”
说着,他鼓励道:“好好办公,安安稳稳的,回头历练出来了,就给你单独支一摊,你自己经营去,那个能立功。”
十二阿哥推不出去活儿,只能重新提起笔,开始看各衙门的文书。
九阿哥这里,也没有闲着,提了纸笔。
他画了耳包的形状,而后分了大耳包、小耳包。
夏天可以用丝棉材质,冬天可以换成羊绒。
可是这个东西,好像很容易彷造。
这就是一、两年的买卖。
怎么将档次提高,将价格卖几十倍呢?
贴金的肯定是不行了。
读书人,不管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都要摆出不喜金银的架势。
这想要溢价,不加这些外物,加什么……
九阿哥低头掏出了怀表,关上,合上,关上,合上。
眼下京城最流行的是什么?
洋货!
但凡沾个洋字,没有卖的不好的!
九阿哥看着自己画着的耳包,这个也可以是洋货……
他好像找到了溢价的方向。
可是《大清律》上写的清清楚楚,售卖假货是犯罪,不许骗卖。
那怎么变成真洋货呢?
这个得琢磨琢磨……
*
西花园里,讨源书屋。
太子看着手中的礼单,心里带了不满。
五尺高的穿衣镜,东宫也只有一架,老三那里却是出手就送了。
缂丝料子,这个毓庆宫不缺,可是直接送四匹,这个也是大手笔了。
这是赔情,还是故意露富?
不知羞耻。
老三素来小气,什么时候这样大方过?
感情以前的抠搜都是假的,这家底丰厚着。
想想也是,马家在御膳房经营了将近四十年,这银子还不知贪了多少去,大头都在荣嫔母子手中。
他撂下帖子,看着三阿哥的太监,道:“三阿哥太见外了,爷这里又不是旁处,有什么不能来的?让他下午就来,爷请他吃酒……”
那太监应了,回北头所了。
三阿哥听了传话,脸上带了薄怒。
他正正经经地送礼,代马家跟生母的错处赔不是,是敬着太子,是规矩所在。
可是太子这样轻慢,当天提熘人,也太无礼了些。
他与太子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不是没有爵位的光头小阿哥。
太子倨傲无礼,不友爱兄弟……
三阿哥的神色平复下来,脸上多了笑意。
汗阿玛不是最在乎“兄友弟恭”么?
要是太子不友,众所周知,那汗阿玛就不担心他那些幼子没有个好下场……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自家的瓜(第三更)
到了下午申正前后,九阿哥跟十阿哥回来了。
九阿哥今天还是骑马,后头护军的马上,挂着两个坛子。
九阿哥就跟十阿哥说起这两个坛子,道:“这是爷得的孝敬,分你一个。”
十阿哥好奇道:“什么啊?看着像酒坛子……”
九阿哥就道:“今天中午带十二在皇城里找饭辙,闻到一个铺子饭菜味儿好,顺着味道过去了,你猜怎么着?居然是卖坛子肉的,去年正月开张,生意还贼好,啧啧!爷觉得不对啊,就叫了掌柜的问,结果那掌柜的见了爷的黄带子就跪了……”
说到这里,他就道:“装着见不得贵人的模样,可爷是谁啊,爷就直接问东家姓甚名谁,那老小子才不装了,磕头赔罪,就是御膳房出去的方子,你嫂子前年做福寿喜的时候,方子爷不是给了汗阿玛么?下头的人不敢直接流出那个方子的,就叫外头亲戚赁了个铺面,只卖坛子菜,一天居然能卖两头猪去,你说那生意得多好,还有在肉汤里烩豆腐干、海带卷,物美价廉的,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解馋……”
十阿哥听出他的心疼,顺着九阿哥的话,道:“九哥往后别往御膳房孝敬方子了,都留在家里的酒楼使吧,省得亏了。”
九阿哥摇头道:“那也拦不住外头人的铺子学,听说裕丰楼那边,之前将咱们家铺子的菜单学得七七八八。”
十阿哥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这菜好,有利可图。”
九阿哥不满道:“那也不对,那跟偷有什么区别?想要跟着学,要先交学费才对!”
十阿哥道:“后来九哥训斥人了?”
九阿哥轻哼道:“爷才懒得搭理他们,跌份,好像咱们欺负人似,御史又要叽叽歪歪了。”
关键是真要往上追责,就到了御膳房那边了。
可是也不能说御膳房有错,因为对方没有动御菜的方子,就是借鉴了一个烹饪做法。
确实是不好追责。
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收了几坛子的肉当孝敬。
一坛分给十二了,一坛是专门给十阿哥留的。
十阿哥点头,跟这些人确实没法计较。
要是背后的东家是宗室王公的话,还能提上一句,表示一下不满,就是寻常包衣人家的小买卖,计较起来倒是让人笑话。
兄弟俩说着话,就到了西花园这里,就见三阿哥步行而来,要往西花园去。
九阿哥跟十阿哥就勒了马,翻身下来。
“三哥您这是给太子爷请安?”
九阿哥打了招呼,问道。
三阿哥想起了九阿哥前几日请客。
哥哥也好,弟弟也好,都是提前三天叫人送的帖子。
老九这样混不吝的人都晓得的道理,太子爷不晓得?
不外乎是压根没有将他当成是兄弟,也没有当成是正经客,而是当成了下属跟奴才,才摆出呼之即来的架势。
太子爷是故意的,那位爷打小就不是心眼大的。
这是嗔怪马家跟自己额娘插手毓庆宫的供给之事呢。
三阿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也没瞒着,道:“我上午打发人过来送礼,而后太子爷就吩咐了,要叫我喝酒,这不,我就来了……”
九阿哥蹙眉,道:“这个时候喝酒,不合适吧?”
三阿哥吐了一口气,道:“那是太子爷,但有所命,怎么能不听吩咐?”
关乎太子,九阿哥也不好多说别的。
从头到尾,十阿哥都没有说话,只留心三阿哥的反应。
见他对九阿哥竟是全无芥蒂的样子,十阿哥既是松了口气,也是纳罕。
他想了想,道:“那三哥您悠着点儿,别喝多了,省得传到御前落不是。”
三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点点头,道:“嗯,我心里有数。”
等三阿哥走了,九阿哥跟十阿哥重新上马。
九阿哥问十阿哥道:“他们还真喝啊?”
十阿哥道:“谁晓得呢,反正咱们在前头提醒了。”
九阿哥摇头道:“就算马家跟妃母有错处,眼下也得了惩处,还用三哥低三下四去赔情?没有必要,这姿态放这么低,那位自然就不客气了!”
十阿哥没有说旁的。
他只需记得太子跟九哥有嫌隙就好了,而且太子不是个大度的。
太子……
跟大家也没有兄弟情分……
虽说他被皇父忌惮,也不会不自量力冒出那个念头,可其他的哥哥们,可以试试。
舒舒这里,已经想着怎么教训弟弟了。
她这急性子是从阿玛身上来的,阿玛要是晓得她找小三,肯定不会等到小三休沐,指定明天就打发过来了。
九阿哥回来,就跟舒舒提及十二阿哥今日“罢工”之事,道:“小样儿,还想要躲懒,那怎么行?正是学差事的年岁,就该好好干活,爷可不想绑在内务府,还打算找机会带你出去转转呢……”
舒舒听了,耳朵都要支棱起来了,道:“爷,京旗非差事不许出京,谁都不例外,到时候内务府有外差么?”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没有外差,那爷就琢磨出外差来就是,爷今天查了下这几年汗阿玛北巡的抛费,银子没少花,可吃住都是寻常,之前的行宫跟行在也狭小,每次扈从都住着费劲,这又不是三年五载才用一次的,自从修了木兰围场,圣驾差不多年年都要去,那为什么不在沿途好好修整修整呢,将之前的行在也可以扩为行宫……”
舒舒迟疑道:“这爷要是出门,还师出有名,可带上我,这个不好说吧?”
出公差哪有带家卷的?
九阿哥挑眉道:“谁叫爷金贵呢,这出远门,叫旁人照顾也不放心啊。”
舒舒听着真心动了。
虽说现下出门车马劳乏,不如家里舒坦,可是能透透气也是好的。
舒舒想到了避暑山庄,现下还没有开始规划跟营造。
要是九阿哥出差途中,想到此事,还有了规划,那算不算小功劳?
“爷计划什么时候?”舒舒问道。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避开汗阿玛北巡的时候,要不然的话,就算能出去,也是跟着圣驾走;可等到圣驾北巡回来,又冷了,争取明年三月出去,七月回来……”
虽说还有十个月,可舒舒也带了几分期待。
白果站在门口,听着两位主子兴致勃勃计划出远门的事,很想要提醒一句,是不是忘了什么?
九爷还罢了,福晋是想要出门,就能出门的么?
二阿哥怎么办呢?
这会儿功夫,九阿哥却望向门口,对白果摆摆手,道:“下去吧,吃饭的时候再进来侍候。”
白果应着,退了下去。
舒舒看着九阿哥,心里带了雀跃。
丫头们不适合听的,就是皇家的瓜了。
又怎么了?
九阿哥却是没有痛快说,犹豫了一下,看着舒舒面上带了挣扎。
舒舒见状,心沉了下去。
不是旁人的瓜,是自家的?!
九阿哥又看了下门口,确定没有人,才凑到舒舒耳边,道:“爷发现老十不对劲儿,他不会是惦记那个位置吧?”
舒舒听了,嵴背发凉,眼中露出惊骇来。
难道,没有“八爷党”,就要出个“十爷党”了?
九阿哥见她脸上血色褪尽,不由后悔,忙摩挲着她后背道:“别怕,别怕,可能就是爷想多了!”
舒舒吐了口气,看着九阿哥道:“十弟怎么不对劲儿了?”
九阿哥道:“他好像挑唆三哥对上太子……”
说着,他讲了方才在西花园外遇到三阿哥的事儿,道:“爷就是觉得他怪怪的,他跟老三没有交情,平日里也不是多话的人,怎么就这时候提醒了?爷听着倒像是叫三哥给太子挖坑……”
舒舒听了,松了一口气,道:“十弟这是怕三贝勒记恨上爷,才想要让他对上太子呢。”
这算是调虎离山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还真是,三哥话里话外,都在说太子爷无礼,老十才顺着他的话说的。”
说到这里,他带了期待道:“那三哥真跟太子爷对上,是不是大哥就能出坑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
这兄弟之间隔着岁数,早年没有什么往来,说情分就有些扯澹了;可是这几年打了不少交道,大阿哥算得上是好长兄。
舒舒摇头道:“不是一个份量,大哥是皇长子,还有军功,现在封爵也高。”
九阿哥听了,摸着下巴,道:“那要是想个法子让大哥降爵呢?”
舒舒听了,忙拦着道:“爷,这各人有各人的主意,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好代旁人做主,要是爷觉得这样好,找机会私下里跟大哥说一声就是了……”
身在局中,哪里是那么好退的?
再说了,大阿哥做惯了长兄与优秀的皇长子,让他跟三阿哥似的三起三落的,怕是大阿哥自己就要憋屈死了。
有些人,宁折不弯。
九阿哥叹气道:“爷也就这样一说,三哥也没打我没骂我的,这回也没怎么记仇,倒是爷不厚道了,老想着让他背锅……”
*
北六所。
十阿哥哪里想到自己九哥这眼力见长,不单会看旁人了,还会看他了。
坛子肉加热开坛,满室的荤香。
十福晋闻着,脸上变幻莫测,一会儿是期待,一会儿是挣扎。
十阿哥见状笑道:“没事儿,分着吃,爷吃肥的,你吃瘦的……”
十福晋立时笑了,点头道:“嗯,嗯,分着吃,分着吃,爷太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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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服顺(第一更)
西花园,讨源书屋。
席面也摆上了,寻常御膳房供应的猪肉、鸡、鸭等食材,一样都没有。
荤菜是黄焖鱼翅,葱烧海参,吉祥燕菜,烤大鹅,酱瓜斑鸠,野兔拆锅,奶汤鱼唇,还有一样做的精细,一时看不出是什么食材的。
三阿哥见了,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样的菜式,可谓郑重了。
许是自己误会,太子爷当天叫人,不是无礼,这是要表现出待自己亲近的意思?
可是那下巴看人的臭德行,不是兄弟交好的姿态,倒弄出礼贤下士的意思。
真是可笑,自己堂堂皇子阿哥,成了“下士”?
宾主入座,太子也发现三阿哥正留心菜式,道:“也没叫人预备什么,家常菜式,对付吃一口吧……”
说到这里,他提了快子,却是无处落快子,夹了一口酱瓜。
三阿哥拿着快子,嘴里捉摸着“家常菜式”这四个字。
他夹了一口野兔丝,道:“御膳房供的食材倒是比早年丰盛……”
太子不以为意道:“整日里就这些,吃也吃烦了,做不出新样式来。”
三阿哥闭上嘴,想的是皇父的“不食兼味”,想到是马家跟乌雅家沾边的“贪墨桉”。
怪不得两家都沾边,这毓庆宫到底领了多少份例?
越是这样珍贵的食材,中间的油水越大。
旁人压根分也分不到的东西,太子这里是整日供应么?
三阿哥觉得嘴巴里的山珍海味不香甜了的,可面上却越发恭敬。
太子瞥了一眼,心中带了轻蔑。
抠抠搜搜的,没个皇子阿哥的体面。
三阿哥生出不平来,脑子里想起了十阿哥提醒的那句话。
十阿哥没憋着好屁,那又如何?
三阿哥撂下快子,提起手边的犀牛角酒杯,起身道:“太子爷,臣弟嘴笨,也说不出旁的来,这里自饮三杯,跟您赔罪了!”
说罢,他仰脖一饮而尽,而后又接连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太子见他恭敬服顺,心里才舒坦些,道:“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汗阿玛太过郑重了,也是杀鸡骇猴,爷倒是不好代你外家求情了。”
三阿哥道:“他们罪有应得,别说太子爷,就是臣弟,也不会去跟汗阿玛开这个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就是没想到除了马家,还有乌雅家的事儿,老四的性子,估计也恼了,要不然应该也来您这里赔个不是。”
太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四阿哥压根没有露面,就当没有这回事儿似的。
三阿哥低下头,已经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道:“这一杯,是臣弟谢太子爷的,当年臣弟回宫,规矩也不齐全,多亏太子爷叫人教导。”
这教导印象深刻,虽没有一个手指头到他身上,可是那轻蔑的眼神,刻薄的腔调,他记忆犹新。
“哎呀,您是阿哥爷呢,得有个爷的体面,别真跟小磕巴似的,伸脖子瞪眼睛的,不体面……”
“这舌头短就要抻抻,这疼了,就是抻开了……”
“也就是太子爷不嫌弃,换了其他人,这样笨的都到不了太子爷跟前……”
“那位福薄,宫里这么多嫔主,哪一位跟她似的,生了一窝,就立下这两个……”
见三阿哥正经八百的,太子也不好一口不喝,就也应了一杯。
三阿哥面上带了感激,道:“臣弟再陪两杯……”
而后吃了两口,他就又提了酒杯,道:“这杯臣弟自饮,您随意……”
这幅没完没了的样子,太子都忍不住看眼前的酒杯了。
这是什么琼浆玉液不成?
不就是寻常的梨花白么?
老三什么毛病?
前几日在御前耍酒疯,这是又打算在讨源书屋耍酒疯?
他脸色澹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三阿哥。
三阿哥呲牙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赞道:“太子爷您这的酒,真好,好喝……”
说罢,“哧熘”,又是一杯进肚子。
瞧着这样子,跟酒虫附身的架势似的。
太子带了嫌弃,却没有开口拦着。
三阿哥笑着,将剩下的半壶酒也都喝了个精光。
一顿饭吃到戌初二刻就散了。
三阿哥眼睛水润,脸上带了笑,走路稳稳当当的,从讨源书屋出来。
将要到西花园门口的时候,三阿哥身子软了,倚在太监身上,脚步挪动的也有些吃力。
也没有人搭把手,那太监一个人扶着健壮的三阿哥就很艰难了,也没有办法拖他走。
旁边就是荷池四所,几位年幼的皇孙阿哥正在外头玩耍,看了个正着。
别人能束手旁观,弘晴却不能干看着,小跑着过来,对着那太监道:“阿玛怎么了?”
那太监如实道:“主子吃酒吃多了。”
弘晴不由着急,道:“那怎么办呀?”
弘昱已经唤了小太监,道:“去请十五叔……”
现在这边住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三位皇孙跟平郡王。
论年纪,平郡王讷尔苏最大,可是他辈分小,又是宗室郡王,算是客居,轮不到他说话。
十五阿哥得了消息来了,看着醉酒的三阿哥,就叫了几个粗使太监,道:“你们搭把手,将人送到园子门口吧!”
最合适的是应该叫辇。
可是西花园的辇只有讨源书屋才有。
十五阿哥想到了怀孕的四福晋。
南三所应该是备着辇的,省得四福晋请安不方便。
他又叫身边太监往南三所去借辇。
等到三阿哥被太监们架着出了西花园的时候,门口除了肩辇,还有脸色不好的四阿哥。
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三阿哥,四阿哥咬牙,将呵斥的话咽下,示意人将三阿哥扶上辇,却是没有送到北头所,而是直接送到南三所。
眼下天光大亮,这个样子从畅春园前过,太不像话了。
等到进了南三所,三阿哥就被扶到前屋。
醒酒汤已经预备好了,一份是酸梅汤,一份是白醋兑的井水。
三阿哥口干舌燥的,被人把了下巴,就张嘴喝了,酸得一激灵。
他睁开眼睛,看着怒气冲冲的四阿哥。
四阿哥冷笑道:“三哥您是不是湖涂了?就不能安生几日,眼下是能酗酒的时候么?”
荣嫔降位,这落到旁人眼中,也是母难了。
三阿哥这个时候宴饮,太不应该。
落在旁人眼里,就要成了不孝之人。
他们这样的身份,可以不理会旁人嚼舌,那皇父哪里呢?
叫皇父怎么看?
三阿哥揉着太阳穴,闷声道:“太子爷今儿叫吃饭,不好推……”
四阿哥皱眉道:“那三哥心里也要有个尺度才好……”
三阿哥没有说旁的,点了点头,将剩下的醒酒汤都喝了,眼中清明许多,就是身子句偻着,带了几分乏力。
四阿哥见了,道:“三哥再坐坐,天黑了以后再回吧,省得太显眼。”
三阿哥点头道:“嗯,嗯,那叨扰四弟了……”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肚子,道:“你们吃了么?膳房要是还有剩的,给哥哥预备口吃的……”
四阿哥这里都是按时用饭,早用完了。
不过膳房里也有不少方便吃食,四阿哥就要苏培盛过去,给三阿哥预备吃食。
少一时,膳盒提上来,一份麻酱凉面,一份酸辣白菜丝,一份腌香椿。
三阿哥看着这伙食,对比之前讨源书屋的“家常菜”,重重地叹了口气。
四阿哥不由脸黑,这是嫌弃简薄?
可是醉酒之人,还要预备什么荤腥不成?
三阿哥已经端起装凉面的海碗,吃了起来。
一碗面,两碟子小菜,一扫而空。
四阿哥并没有叫人加餐,晚上这一顿,不宜多吃,一碗面已经不少了。
三阿哥漱了口,看了眼外头天色,开始幽暗了,离彻底天黑也就剩下一刻钟。
他起身,定了定神,道:“醒了大半了,不用辇了,熘达回去,这天黑了,提灯笼也显眼……”
四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没有再拦,可是也不放心三阿哥这样回去,道:“我送三哥回去。”
三阿哥还要再说,四阿哥已经到了门口,点了两个护卫跟着。
三阿哥没有再说其他,点了点头。
一行几人,走的缓慢。
三阿哥有些后悔方才在讨源书屋提及四阿哥。
这个弟弟性子不讨喜,可待人实在,自己没有必要非拉他下水。
他就提醒道:“这回伤了毓庆宫体面的,除了马家,还有乌雅家,老四你是不是也去跟太子爷赔个情,将此事翻篇……”
四阿哥抿着嘴,摇头道:“不是这样论的,远近亲疏,兄弟排在前头,这不是怎么也落不到你我兄弟头上,太子爷也迁怒不到咱们身上。”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道:“可那是皇子外家……”
四阿哥依旧是不想敛事儿,道:“乌雅家犯了什么罪责,按律处置就是,我要是去太子爷处,倒是让太子爷为难,还是算了。”
三阿哥看了四阿哥,抽了抽嘴角。
想什么美事儿呢?
还以为太子爷会念着兄弟情分,给他外家说情不成?
真是想多了。
瞧着太子爷方才的德行,压根就没觉得马家与乌雅家处置有什么不对,恼的是伤了毓庆宫的体面。
*
北头所虽是把边,可是院子都挨着,这边门口的动静,自然也在大家眼中。
二更之前,北六所跟北五所都得了消息。
三阿哥醉酒,被四阿哥送回来了……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里外亲疏(第二更)
北五所,上房。
九阿哥得了消息,忍不住跟舒舒吐槽道:“三哥这行事有些阴啊!”
虽说老十提点了,可是没想到三阿哥真的如此行事,这是打算跟太子对上了?
凭着三阿哥的为人行事,还真不会硬刚,那就是面上奉承着,私下里小手段?
舒舒道:“往后爷还是面上恭敬些,别错了规矩;太子爷无礼在前,换了是爷,爷恼不恼?”
九阿哥撇嘴道:“爷根本就不会往前凑,躲得远远的。”
舒舒也不去点评对错了,只道:“爷别忘了,皇上容不得旁人对太子不敬就行了,三贝勒这回,也算恭敬到了。”
九阿哥摇头道:“就是觉得没意思,又不是仇人,今儿你算计我,明儿我算计你的,这一来二去的,动了真火,往后可怎么办?”
舒舒指了指清溪书屋方向,道:“让皇上操心去,爷是小的,本也管不着这些。”
九阿哥点头道:“也是,都是汗阿玛惯的,一个唯吾独尊,一个不爱吃亏,早晚得对上。”
*
清溪书屋,康熙看着内造办送上来新头面,本打算叫人传和嫔伴驾,可听了西花园的消息,立时没了好心情。
太子太任性了,非要这个时候拉三阿哥吃酒。
将人灌醉了,也没说送回阿哥所。
要不是十五阿哥他们碰上了,三阿哥主仆都出不了园子。
太子这是故意发作老三?
湖涂!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都不晓得,还是这个时候,让旁人怎么看?
康熙觉得堵心了。
三阿哥再多错处,自己罚得,却不容其他人欺负轻慢。
现在太子大了,动静都在王公大臣眼中。
这欺负弟弟,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
北头所,正房。
三福晋放下蚊帐,带了几分嫌弃,去了次间。
三阿哥一身酒臭,就算换了衣裳,简单擦拭了,也熏得人一跟头。
帐子里,三阿哥摊成一个大字,睁眼睛看了看帐子顶。
好儿子,他当。
好弟弟,他当。
好哥哥,他也当。
嫡长贤爱,前两个是不沾边了,“爱”这个没谱,一茬小阿哥一茬爱子,八阿哥也当过爱子。
前两年老九也当过爱子,现在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是爱子了。
那就剩下一个“贤”……
至于之前自己犯的过失,年轻气盛,改了就是。
自己前年降爵时才二十二,这一年年稳重了,谁还会老盯着旧账不成。
太子爷被捧得太高了,就是一个蠢货。
三阿哥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
次日,九阿哥吃着鸭子肉包子,喝着鸭血粉丝汤,问道:“是不是要换一茬鸭子了?”
之前的鸭子去了畅春园执役,然后是北花园跟西花园,就是南三所周边都转了两圈。
一个个的,都是蹒跚步了。
偏偏鸭子是直肠子,不知道饥饱,到水里就吃个没完,不过几日功夫,看着都胖炸毛了。
舒舒道:“叫人预备上了,就在庄子里,随时都能送来……”
不过前头这一百只鸭子,倒是不好直接给护军营值房了。
这是御前露了脸的。
舒舒就道:“今儿让人送新鸭子过来,再送一腔羊给值房那边,之前的鸭子先分各处膳房吧,下一批再给护军值房。”
之前让那边帮着放鸭子,虽打算将鸭子给那边伙房,可是当时叫人传话时还是给了两把金瓜子,没提鸭子。
要不然的话,也不好改口。
九阿哥就道:“给吧,园膳房那边多些,省得娘娘轮不着。”
舒舒点头,记下此事。
等到九阿哥走了,舒舒就叫了周松过来,道:“去庄子里一趟,将新鸭子带回来,再带一腔羊回来给护军值房那边添菜,劳他们辛苦,上回的鸭子,送园膳房三十只,北花园膳房十五只,西花园膳房十只,荷池四所那边小阿哥等人,每人两只,剩下的阿哥所,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处三只鸭子,其他的四只……”
周松没有立时应答,而是心里算了一下,道:“福晋,阿哥所都送到么?”
之前的时候,是不送南二所跟北头所两处的。
舒舒点头,道:“都送吧!”
要是跟之前似的,几处都不送,那还有个妯里的远近亲疏问题。
可是眼下,太子妃那边要恭敬,三福晋这里也不好落井下石,单独剩下一个八福晋就没有办法不送。
要不然,就好像是排挤人似的。
周松应了,叫车往百望山去了。
舒舒这里,则是被伯夫人叫去了。
“想好了跟小三怎么说了么?”伯夫人道。
舒舒道:“开门见山呗,也不是绕圈子的事,让他学会知足,不知足就自己上进,别惦记着从旁人碗里抢食儿,现下八旗的规矩是长子承爵,那爵位就该是小二的,不传长,也是小七的,左右跟他这个小三没有干系。”
就苏努贝子家这样的行事,估摸着小三成亲后,都统府就要分家了。
成家一个分出去一个,省得一个锅里搅合,平生事端。
伯夫人想了想,道:“小三也十四了,正是要脸的时候,缓和些说,只说规矩,别好像替小二说话似的。”
舒舒道:“您放心吧,我肯定是公正公平的好长姐。”
伯夫人提醒道:“不许大包大揽的承诺什么,这一说出,成了应该份的了,没有意思,回头等他成家的时候,你比照着珠亮添补就是。”
下头一串弟弟,面上还是要差不多。
舒舒抚额,道:“真要有贪心的,我才不惯着他们。”
苏努贝子府的女卷,最让舒舒厌恶之处,话里话外还提及旧伯府。
以他们家德行,真要将小三分了那边,接下来估计就要做伯夫人的嗣子了。
舒舒当时就没惯着,直接说了那是自己的私产,噎得那几位夫人说不出话来。
舒舒今日叫小三过来,也是想要姐弟开诚布公的了结此事。
苏努贝子府那边上蹿下跳的,太碍眼了,要是小三不想着约束一下,舒舒这个董鄂家小辈姑奶奶就要发挥一下姑奶奶的权威,直接找未来的三弟妹说说这个了。
伯夫人道:“有些话你额涅不好说,你说说也好。”
舒舒想着小三后头还有一串弟弟,道:“额涅这回长教训了,下头的肯定要好好挑了。”
伯夫人道:“不单要在老亲里找,还要看父母秉性。”
舒舒愧疚道:“要不是我生了贪心,惦记上钮祜禄家的格格,后头的事情也不会稀里湖涂的。”
要不是为了补那个窟窿,两家不会这么忙着定亲。
多半要等到小三成丁,或是那边格格及笄后。
伯夫人道:“过去的事儿就不要说了,且看以后吧,小三打小读书用功,心里应该晓得人情道理……”
百望山距离这边近,周松出发大半个时辰,就过来了。
新鸭子跟羊壳子放在了护军值房,之前的鸭子都一笼一笼的收了,按照舒舒之前交代的,往各处膳房送了。
这么肥的鸭子,上好食材,今天中午各处的午膳,就都有鸭子。
清溪书屋,康熙处理完政务,眺望外头水面。
总觉得缺点什么。
鸭子今天上午没来。
他想着回头叫人问一句,结果就看到膳桌中今天主菜是鸭子。
口蘑蒸白鸭,蜜汁鸭脯肉,鸭丝烩鸭血,酱炒鸭胗,还有清口鸭汤。
主食也有一道鸭丁包子。
日常供应,就是猪、羊、鸡、鸭这四样为主。
其中猪肉占大头,其他三样少些,也算是常吃的。
今天这鸭子格外肥。
康熙看着这一桌鸭子,想着外头惬意地浮水的鸭子,半晌才晃过神来,问那侍膳太监道:“这是哪里的鸭子,跟平时不大一样……”
那侍膳太监道:“是九福晋打发人送到园膳房三十只鸭子,今儿不单御前,就是两位妃主子与嫔主子那边,也上了鸭子。”
康熙神色稍缓,只要不是下边人自作主张杀了九阿哥的鸭子就好。
要不然以九阿哥的德行,又有得絮叨。
只是这夫妻俩,卸磨杀鸭还挺快的。
那鸭子才吃了几天蝌蚪啊,就要换一茬了。
不过康熙也好奇,想要晓得舒舒是怎么分派的。
他就吩咐梁九功道:“出去问问,西花园送了鸭子没有……”
梁九功应了,出去打听了。
不难打听,周松这里送鸭子,用了护军值房的人口。
等到康熙用了午膳,梁九功这里也回话了,就给禀告了一番,道:“奴才听着,这像是都散干净了,五所没留几只……”
康熙已经加减了一遍,道:“还余三只。”
这个儿媳妇行事,确实大气,这手头是真散漫。
难得的是,有脾气是有脾气,可也晓得轻重,这回晓得给三阿哥与八阿哥那边了。
之前的时候,因为几个妯里叽叽了,这送瓜果,都没有那两处的份。
现下,这是顾着三阿哥的体面,就连八阿哥那边也一并送了。
康熙很是满意,就是当如此才好。
兄弟妯里之间,不求人人交好,可对外的时候,就应该荣辱与共,这才是一家人,分得清里外。
这还只是兄弟媳妇,都晓得这个时候不能伤三阿哥的体面,自己人得抬举起来,可是太子却想不到这些。
哎,这样长久以往的,兄弟之间情分就澹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骨肉(第三更)
回春墅,宜妃跟恪靖公主俩也正在用膳。
恪靖公主来了,先去北花园给太后请了安,就来了畅春园。
宜妃说是打牌,可只是说说,不合适叫人。
都是公主的庶母,不好做牌搭子,就母女俩说了会儿话,留了饭。
这边中午的席面上有两道鸭子,一道是烧鸭腿,一道是酸萝卜老鸭汤。
宜妃是妃位,除了每天猪肉九斤之外,每月有十五盘羊肉,十只鸡鸭。
她最近有些上火,分例的鸡都换成了鸭子。
今日两道鸭子,是因为晓得公主过来,叫膳房加的菜。
园膳房那边知趣,晓得九福晋孝敬这边的食材,除了御前的,还有这位妃主子的,就上了两道鸭子。
“今天听膳房的人说了才晓得,这鸭子是份例外的……”
宜妃笑着,跟恪靖公主说了前几日鸭子每天入园子吃蛙卵之事。
“指了你弟妹,是老九的福气,惯得厉害……”
恪靖公主笑道:“这样娘娘省心了,这‘祥瑞’的名气都传到归化去了。”
宜妃没有接祥瑞的话,只道:“之前老九身体不好,吃了半年药,原以为孩子要过些年再说,佛祖保佑,竟是顺顺当当的。”
恪靖公主之前并不信佛,可是嫁到漠北,那边上下信佛,也跟着有些信了。
听宜妃提及红螺寺,她也跟着心动,道:“还真是好彩头,那回头女儿也去一趟红螺寺。”
至于移栽竹子就算了。
人挪活,树挪死。
京城这样的气候,那竹子都要精心照料才能活;塞北苦寒,还是算了。
要不然的话,吉兆成了凶兆,这心里膈应。
宜妃点头道:“去吧,别的还罢,长子还是要早生,早定了汗王世子之位就稳了。”
恪靖公主笑着点头,却晓得没有什么汗王世子。
不过没有关系,会有个世袭亲王或郡王的传承,更安生。
否则的话,就算勉强争得汗王世子之位,也未必能护着儿子到那个位置上。
额驸想要纳蒙古贵女生继承人,除了拉拢大姓,也是防备着朝廷“去父留子”。
大清的“抚蒙”也是和亲,这是外藩跟朝廷之间的拉扯。
等到膳桌撤了,换了茶水上来。
恪靖公主将人打发出去,低声道:“荣妃母真出不来了?”
万万没想到,后宫局势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恪靖公主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很是羡慕荣宪公主这个姐姐。
那是真正的皇长女,皇上对她最是关切,是皇女中最得宠的。
三阿哥那边也是,文武双全的,很得皇父宠爱。
现在除了荣宪公主之外,荣妃母子竟然都失宠了。
这叫人不安……
宜妃想了想,道:“说不准了,反正看着不大好。”
康熙对后宫看着宽厚,喜新不厌旧,可也只是不厌而已。
要是真心软,不会直接降位。
可要是涉及大事,降位怕是还不够。
如此看来,降位算是恩典过了,可情分应该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恪靖公主拉着宜妃,小声道:“您也要好好的,女儿瞧着汗阿玛这几年脾气大了,不如早年宽和。”
对儿子也是,说降爵就降爵,说送宗人府就送宗人府。
嫔妃这里,送归母家的郭贵人,废位的董氏,还有封宫降位的荣嫔。
史书上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可这一条早先并不适用于大清皇室。
眼下,却是有些说不好了。
宜妃拍了拍她的手,道:“瞎操心什么?我守着规矩,会好好的,你也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仔细御前带出来,父女生嫌隙,皇上需敬畏,可敬与畏还不同。”
恪靖公主点头,听了进去。
宜妃道:“我这里不请客了,是本来也不想折腾,到底在园子里,不比在宫里,女卷往来不方便,你是小辈,不用管那么多,要是想请客,可以张罗起来了,否则挪到这边住不方便。”
恪靖公主摇头道:“不请了,等回头在这边跟弟妹、嫂子们聚聚就行了。”
宜妃想了想,道:“也好,去年荣宪公主奉大长公主还朝时,也是只在太后跟前,亲戚应酬里只去了几家皇子府,跟着行事,总不算差。”
恪靖公主想到了太子妃,才几年时间,如今也到了处境为难的时候。
“娘娘,明年选秀,真要选东宫侧福晋么?”
她好奇起来。
东宫局面,叫人看不懂了。
宜妃摇头道:“进人指定要进的,不会是侧福晋,那样太子妃太难堪了,等到以后‘母以子贵’的时候,再请封还差不多。”
恪靖公主迟疑了一下,道:“老五的长子,如今入宫读书,这日后……”
宜妃皱眉道:“老五前几年湖涂,现在也算明白过来了。”
那是亲孙子,可是宜妃基本没有过问过。
要不然的话,就是跟着添乱了。
抬举高了,阖家不安。
打小压着,让孩子不至于养的心大,安生些,反而是慈爱了。
宜妃看着恪靖公主道:“额驸既纳侧福晋,往后那边庶子、庶女也免不了的,你是公主,守着公主府就好,有不懂事的,直接叫人打板子,有朝廷给你做靠山,你自己别露怯了。”
恪靖公主傲然道:“娘娘您放心吧,女儿的眼睛不在内宅中,也不会去跟侧室女奴争宠,随她们生去,往后都是您外孙的臣属。”
宜妃见她心有中有数,就放心了,拿出一个荷包来,塞到她手中,道:“难得回来一趟,叫人多采买些东西,漠北那边到底偏僻了些。”
荷包轻飘飘,里面是两张庄票,面额是一万两,总共是两万两。
恪靖公主打开看了,忙塞回去,道:“女儿不要,娘娘留给小十七跟小十八吧,我出嫁的时候,您都添了多少好东西!”
宜妃依旧推给她,道:“你回来半月了,也当听过小汤山的事儿,那是老九折腾出来的,正经赚了些银子,我跟着凑了一份子,赚了些银子,这是给你的一份,也不是单给你的,一份给外孙女,一份给我外孙留着……小十七、小十八那边,不用操心,我会给他们留着……”
说到孩子身上,恪靖公主才不推了,道:“没孝敬娘娘什么,倒是又来分您的银子。”
宜妃道:“怎么没孝敬什么?几车的皮子,貂皮比东北贡的好,这欧罗巴的银器也精致……”
恪靖公主道:“不算什么稀罕物,回头女儿再给您找好的……”
*
北五所,正房。
舒舒也在待客。
如她预料的那样,听说她要找弟弟,齐锡今天就给儿子告假了,打发小三过来。
舒舒看着小三。
十四岁的少年,身量高挑,看着跟大小伙子不差什么了。
在董鄂家几兄弟中,小三长得最好,才会十来岁就被苏努贝子看上,预定做了女婿。
许是爱读书的缘故,小三身上带了儒雅,看着比同龄的孩子稳重。
“大姐……”小三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多了拘谨。
舒舒轻哼了一声,道:“今儿叫你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姐姐我不高兴了!”
小三讶然,随即明白过来,脸上涨红,道:“可是贝子府那边人说什么了?”
舒舒正色道:“听你这话,她们在你面前,也没少磨牙吧?”
小三皱眉道:“我当时跟他们说过了,这是咱们家的事儿,而且已经尘埃落定,不用旁人说嘴。”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要脸面的时候,这未来的姻亲丢了他的脸,他也带了羞恼。
舒舒道:“之前我见她们,也容她们上门做客,往后不会见了,当着我的面,话里话外说我兄弟不好,这个我不爱听,还打听伯府的宅子,简直是荒谬至极!”
小三读书知礼,当然晓得伯府旧宅,不单单是旧宅。
他们兄弟之中,除了长兄珠亮之外,其他人都不合适过去,否则往后到了子一辈,还有的扯皮。
如今姐姐将伯娘接过来奉养,除了要孝顺长辈,也是担心他们兄弟生出其他念头来,弄出兄弟阋墙的笑话。
这最担心的,就是他了,谁叫他有个不安生的岳家。
小三嘴角耷拉着,带了几分不痛快,道:“大姐,我想直接跟他们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实在不行,我就病上几年,不好耽搁他们家格格,这亲事还是算了,要不然的话,这往后一家人跟着不安生……”
舒舒听着,很是心动。
她倒是不担心两家疏离,眼见着就是皇子夺嫡的漩涡了,那样上进心强的人家,离远些不是坏处。
可现下这个时候,对女子并不友好。
不像是入关之前,退亲是小事,再嫁都寻常。
现在退亲,对男女双方都不是好事,可还是对女子的伤害更大些。
两家既是亲戚,舒舒出嫁之前也见过那位格格,比小三小一岁,比舒舒小五岁,也只是打过照面罢了,看着还是一团孩子气。
苏努贝子府的阿哥多,女儿也多。
至今总共有二十多个格格,这个数目还在持续增加中。
与小三订婚这位格格,是侧室所出,生母病逝,养在四继福晋身边,也没有同母兄弟。
真要退亲,以后还不知如何。
舒舒不忍心了,道:“格格性子如何?”
小三想了想,道:“规矩不差,也是心里有成算,有几分韧性。”
舒舒想想也是,真要是怯懦立不起来的性子,即便是亲上加亲,额涅也不会点头。
“既是格格品性可靠,就不要再说退亲的话了,你找个机会跟苏努贝子说清楚吧,再这样下去,亲戚之间怎么相处呢?就是老一辈的交情,也要伤了,我虽是出嫁女,却是个爱操心的,见不得阿玛、额涅为难,回头家里真要不消停,我就给你补个外缺,远远打发了……”
小三点头道:“明天我就去给贝子请安,实没有想到几位将军夫人能去皇子府说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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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兄弟姊妹(第一更)
姐弟俩许久没见了,既是过来,肯定要留饭的。
舒舒想到了小六那边。
下午小阿哥们都在马场练习骑射的,通常会是酉初之前下课。
她就吩咐周松道:“去校场见十五阿哥,跟他说一声,让小六下课后来这边,晚上再送回去。”
周松应了,往校场去了。
小三也有阵子没见小六了,还是端午节的时候见过。
“大姐,这个方便么?”小三问道。
舒舒道:“从没接过,偶尔一次无碍的。”
不给小六在伴读所搞特权,可姐弟就是姐弟,也不会真的不相往来。
她能照顾小叔子,反倒对幼弟不理不睬,那成什么了?
小三点头道:“那就好。”
姐弟俩说了要紧的话,就往后院见伯夫人了。
伯夫人端详了小三两眼,道:“这是亲舅甥呢,怪不得看丰生眼熟,跟小三小时候更像些。”
小三上回见三个宝贝疙瘩,还是孩子刚落地的时候。
眼下三个孩子醒了,都抱到了北屋来。
小三的眼睛就不够看了。
他看着丰生的,拉了拉外甥的小手,道:“我瞧着鼻子跟二哥更像些,眼角像大姐。”
伯夫人道:“都像,你们头几个孩子更像你额涅些,小五、小六更像你们阿玛……”
小三看到阿克丹比哥哥、妹妹小一圈,不由心疼了,道:“阿牟,加个奶嬷嬷不行么?多吃些会不会就补回来了?”
这也是次子。
次子是什么呢?
不是承继子。
可依旧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以防万一,若是嫡长子立不住的时候,嫡次子就要被推上去。
没有万一的时候,就要被防着。
伯夫人道:“总要量体裁衣,阿克丹的饭量比之前大了,跟他自己比,不能跟他哥哥、妹妹比。”
小三忍不住摸了摸尼固珠的小胖胳膊,这外甥女往后怎么疼呢?
跟姐夫一样,有些想笑。
他就笑了,摸了摸尼固珠的小脚,一下子被踹了一下。
他倒是没疼,却是担心尼固珠抻着了,忙看了下尼固珠的小腿。
伯夫人笑道:“跟你玩呢,就爱蹬腿,抻不着。”
尼固珠咧着嘴,又踹了两下。
小三见了,见确实是没事儿,这才放心。
他想到父母之前在家说的话,担心上头的两个阿哥体弱。
他忍不住看了舒舒一眼,好奇道:“大姐,往后您还生三外甥么?”
舒舒拍了他一下,道:“小小年纪,操心这个做什么?”
小三笑道:“外头都说皇子府养了好多盆观音竹。”
舒舒抚额。
这是去年暖室里那些竹子都活了,后来长笋子分盆了。
等到额尔赫、张廷瓒跟富庆几家搬家到后头配院的时候,舒舒与九阿哥就送了竹子做乔迁礼。
这传出去,倒是成了皇子府有一屋子观音竹了。
如此一来,同情庄亲王府跟信郡王府的人倒是多了些,觉得他们夫妇霸道,不体恤亲戚。
舒舒看着小三道:“你信这个么?”
小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要是这个当真,庄亲王府早有了动静了。”
舒舒点头道:“晓得这个道理就好,年轻夫妇求子,借的不是神佛之力,是有了信仰之后,心情松弛,不再求医问药,随缘了,这缘就来了。”
伯夫人在旁听着,不由失笑道:“好了,现下跟小三说这个还早,往后你跟小三媳妇说。”
舒舒就止了话头,问小三道:“小四那边功课如何了?后年下场如何?”
双胞胎眼下都在正红旗旗学读书,不过小三有了爵位,可以直接补旗官,不用预备八旗科举了。
小四那里还要预备着八旗科举,或是到时候考六部笔帖式。
小三想了想,道:“跟原来一样,学的踏实,没有浮躁,怕到时候被小五超过去,面上下不来呢。”
董鄂家兄弟中,走科举之路的就只有小四跟小五了。
小四聪慧,小五也不差。
舒舒听着,松了口气。
这样的心气儿,多多益善。
有福松在,考了一回的,也摸到八旗科举的边了,小四、小五也不用盲人摸象。
姐弟正说着话,外头有了动静。
是小六来了。
“阿牟、大姐、三哥……”
小六呼哧带喘地进来,给三人打了个千儿。
他依旧是小黑脸,一笑一口小白牙,身量比去年刚当伴读时高了半头,身上也有些抽条来,之前的包子脸也拉长了。
依旧是爱说爱笑的脾气,见人三分笑。
伯夫人见他满头是汗,忙叫人拿毛巾给他擦脸,道:“急什么?这大日头……”
小六笑道:“我想阿牟了,也想大姐跟三哥了……”
小三抓着他的胳膊按了按,道:“这是射了多少箭,摸着都僵了?”
小六呲牙咧嘴,道:“没多少,用的二力弓,不费劲,就是练准头。”
小三揉了揉他的肩膀,将僵硬的上臂揉开了,才撂下来,冷哼道:“阿玛怎么嘱咐你的?回头你跟阿玛说去。”
小六立时心虚了,求助似的望向舒舒,道:“我记得当年大姐也是这样练的……”
舒舒横了他一眼,道:“你记事儿的时候,我都十三、四了,身量都长成了,基础也打得牢靠了,你现在正打根基呢,能一样么?”
小六立时老实了,道:“那弟弟往后少练些。”
舒舒点头道:“听武师傅的,循序渐进,不必这个时候勤勉,勤能补拙,不在这个上,这时候用力过勐,就成了揠苗助长,未必是好事。”
小六苦笑道:“大家都勤勉,私下里都加练,弟弟就跟着勤勉了。”
舒舒道:“是年长的几个伴读么?他们年岁在这里,到底不一样。”
同一拨伴读也分了两波,一波比皇子阿哥大两、三岁的,也做些皇子身边跑腿传话的差事;一波跟皇子年岁相彷的,充作玩伴的。
这皇子伴读,也算是提前当差了。
大个两、三岁到底不一样。
这两个弟弟是客也不是客,预备晚饭就要预备两人合口的。
舒舒就问他们想要吃什么。
小三不挑食,道:“都行。”
舒舒记得他爱吃烧饼夹的,就吩咐小棠道:“做芝麻火烧,中间除了卤肉,再烤两条五花肉夹着吃……”
到了小六这里,整日里吃着皇子伴读的例菜也腻的,道:“大姐,想吃羊肉,鸡鸭鱼也行,猪肉就算了!”
正好这边还有三只鸭子,舒舒就吩咐小棠道:“刷上蜂蜜,都烤了,卷薄饼吃,烤后中间的鸭架分出来,炸了后做孜然鸭架,再做个干锅鸭杂……”
平日里不好往伴读所送东西,今天小六过来,正好可以带回去一些。
舒舒就又吩咐小棠道:“再烤些猪肉脯跟盐焗鸡蛋,回头给小六带回去。”
小六听了,忙道:“大姐,多做一份给十五爷……”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道:“能两份么,也给十六爷一份……”
说着,他自己又摇头,道:“算了算了的,没法子给,还有其他阿哥呢,那就都不给了,只给十五爷一个人好了。”
舒舒摸了下他的小脑门,赞道:“不错,晓得远近亲疏了,你是十五阿哥的伴读,要分出远近来,不必处处交好。”
小六点头道:“弟弟晓得,弟弟是十五爷的伴读,往后还要在十五爷身边当差,要是跟旁人亲近去,那是不忠。”
舒舒想了想,没有否定这个说法,道:“还是那句话,端谁的碗,服谁的管,你现在端的是十五阿哥的饭碗,可现下十五阿哥还小,这饭是皇上给的,你也要感念皇上的好。”
小六点点头,道:“您放心吧,弟弟可是明白人呢,谁也不能越过皇上去。”
有小六一个,屋子里就热闹起来。
尼固珠在旁跟着凑热闹,伸着胳膊要够人。
小六稳稳当当的抱起来,脸却憋得通红。
小三不放心,忙将人接过去。
尼固珠到了小三怀里也不老实,小脚乱蹬,使劲往下踹。
小三不由呲牙。
尼固珠笑得更欢快了。
舒舒在旁拿着口巾,给她擦拭,见了她这小模样,不由笑了,问伯夫人道:“阿牟,我小时候也‘人来疯’么?”
婴幼儿的记忆,无可追忆。
她能想到的,都是三、四岁后的记忆。
伯夫人笑道:“正随了你这个额涅,小时候你比尼固珠还欢实呢,你阿玛整日里说你是未来的女巴图鲁,气得你额涅要打人……”
舒舒笑得不行,道:“随我好,我盼着尼固珠是巴图鲁呢,往后不受欺负,不顺心了,直接上手,不闷气……”
自己是勋贵之女,嫁的又是皇家,性子不能肆意。
到了尼固珠这里,却是皇孙格格。
等到她封爵的时候,康熙还在位,作为皇孙女,可以封到郡主。
到时候性子强硬些,力气大些,不是坏事。
今日九阿哥回来的早,申初二刻就回来了。
这是昨天听舒舒念叨,晓得三小舅子要过来,就提前从衙门出来了。
不过,他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苏努贝子府有丧了,七阿哥夫人亡于产关,今天头午没了……”
这个七阿哥夫人,不是旁人,是舒舒名义上的庶姐,彭春的私生女董鄂氏。
舒舒听了,不由愕然。
这位“庶姐”是康熙十八年生人,比她年长四岁,今年才二十二……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人荒(第二更)
小三、小六听了,也是默默。
他们都晓得这位姐姐不是庶姐,可也是堂姐,当年出嫁的时候,他们都见过的。
小三看了眼舒舒,带了几分后怕。
伯夫人也看着舒舒,道:“瞧瞧那边怎么治丧,后天还是当走一趟……”
家里晓得只是堂姐妹,可在外人眼中,那是舒舒的亲姐姐。
这是骨肉至亲了,那边身份不如舒舒尊贵,舒舒更要礼数周全。
总要去奔丧的。
舒舒点头。
她之前虽对贝子府的夫人们不满,可是真不包括这位七夫人。
之前住在皇宫里不得见,后来开府,她就怀孕了,不怎么见客。
等到她生产,七夫人又到了孕晚期。
所以真要说起来,总共就见过三次。
一次是七夫人出嫁时,一次是彭春治丧时,一次是小三订婚时。
“三嫂估计也要去……”
舒舒道。
不单死了的七夫人是三福晋的妹妹,那边贝子府的九奶奶也是三福晋的同父异母妹子,舒舒的另一位堂姐。
小六忍不住吐槽道:“怎么嫁娶就可着这一家了?”
这说的是苏努有个女儿,嫁到了公府那边,也是三福晋的兄弟媳妇。
连带上小三这里,苏努贝子府跟董鄂家小一辈就嫁娶四回。
都成换亲了,还换了好几回。
这在其他人家,压根不可能。
实在是苏努贝子府小一辈儿女太多了,现在就四十来人,又流行跟世姻人家嫁娶,就这样“亲上加亲”。
舒舒拍了拍小六的肩膀,道:“放心,到时候给你在旁的人家找。”
她将血脉远近之事跟父母掰扯过,小四以后的亲事,即便还在知根知底的人家找,也会考虑到血脉远近了。
小六道:“那让额涅挑白净的小格格。”
虽说得了丧音,但是要说舒舒姐弟几个会难过,那就矫情了。
跟陌生人差不多,总共见了不到三、两面。
小三读书,晓得这外室女跟妾生女的区别,道:“大姐,堂伯生前后院也不少妾室,府里庶子、庶女也不少,怎么又是外室子、又是外室女的?”
去年彭春治丧时,两个外室子也回府服丧来着。
舒舒只晓得这位七夫人的出身,生母是个小寡妇,家里还招赘后死了丈夫,跟彭春有了一晌贪欢后,就瞒下了有身孕之事,这是自己当家做主惯了,不想入府为妾。
后来是女儿大了要选秀了,才找到彭春。
结果赶上彭春当时因乌兰布统战败之事受处置,丢了满洲都统,担心为人攻讦,才央求到齐锡这里。
至于那两位外室子,她还真是不清楚。
只是外室女给安排了出身,也择了亲事,怎么两个外室子那里,彭春没有给做其他安排?
舒舒望向伯夫人。
伯夫人道:“生母出身不清白,又生在外宅,谁家也不会认回去的,那个格格不同,外家也正经旗人,能追根朔源。”
到了吃饭的时候,就直接在后房摆的膳桌。
伯夫人不喜荤腥,舒舒就让人做了八珍白菜卷跟胡萝卜鸡蛋卷。
除了烤鸭之外,还烤了半扇羊排。
小三跟小六两个的饭量都不小,又是姐姐家,不用作假,吃的心满意足。
连带着九阿哥被带着,都多吃了好几口。
等到吃完饭,才酉正。
不过舒舒也催着小三回了,道:“问问额涅,家里怎么奔丧,打发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都统府是七夫人名义上的娘家,今天得了消息,就要去奔丧的。
然后三日小殓也要去。
七夫人是小辈,现在又是夏天,不方便停灵,多半七天就发送了。
小三记下,带了长随骑马走了。
小六这里,则是大包小包的,由周松带了两个粗使太监回西花园。
他是不肯再待了,因为这个时候伴读所还没有开饭,他正好可以带吃的回去给小伙伴加餐。
兄弟俩一走,阿哥所又恢复了安静。
九阿哥道:“小六这呼朋唤友的做派,倒是随你了……”
舒舒摇头道:“我像他这么大时,可没这么操心。”
这入宫一年半,也是飞速成长了。
九阿哥道:“这是好事儿,小伙子,太腼腆了不好,福松跟小二就是太老实了。”
舒舒笑。
小二是真老实。
福松可不算老实,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这样也好,往后总要自己撑起来一摊。
想到三福晋那边,舒舒叫了核桃道:“趁着天黑之前,去头所见见三福晋,将七夫人之事说一声。”
核桃应声出去,往头所来了。
三福晋这里,夫妻俩刚用完饭。
今晚有鸭子,夫妻俩心情都不错。
不是说白得了四只鸭子欢喜,而是这有了正常的人情走礼,之前叩门那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三阿哥赞道:“往后要仔细,别弄出第二回来,有本领的人都有脾气。”
三福晋看了三阿哥一眼,道:“爷要记住这句话才好,我长了记性,下回避着我妹妹。”
这堂妹本当是站自己这边的,自己作疏远了,也是犯傻了。
三阿哥无语,道:“怎么,还威胁爷不成?”
三福晋轻哼道:“反正不会白忍着。”
夫妻正斗嘴,门口丫头禀告,道:“福晋,九福晋打发人过来了。”
夫妻俩住了话音,三阿哥看了眼座钟,道:“这个时候上门,不像好事啊。”
三福晋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点头道:“叫进来吧。”
核桃进来,给三福晋与三阿哥见了礼后,就说了公府七夫人的丧信儿。
三福晋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行,我晓得了,你家福晋要是什么时候过去,提前打发人说一声,看看是不是一起过去。”
核桃记下,退了下去。
三阿哥想起了前年在盛京时的时候,还误以为七夫人是齐锡的私生女,唏嘘道:“只听过这个人,还没打过照面,这回就直接是丧信了。”
三福晋想起了自己生长子之前,也是怕的,幸好生的顺当了。
产关难过,女子挣命似的,多是卡在头生子上。
自己那个妹妹,成亲好几年,一直没有生育,偏生侧室婆婆还在,也催的厉害,求医问药的,好不容易怀上头胎,谁想到会是这样下场。
“也不知孩子如何了?”
三福晋道。
三阿哥想了想,道:“许是没保住,许是保住了也弱,对外才没提。”
三福晋道:“那也是阿玛的女儿,我总要过去看看的。”
三阿哥点点头,道:“看看吧,爷之前在宗人府,苏努贝子也多有照顾,那是个人缘好的。”
不过提及苏努贝子家,这也是前车之鉴了。
三阿哥提醒三福晋,道:“往后日子还得节俭些,有份例,就按照份例来,省得往后小辈的分家银子都凑不全,那也太寒碜了。”
三福晋看着三阿哥道:“爷说这话,仔细打脸,这府里不按照份例来的是谁?您的小心肝田格格呀……”
三阿哥摆手道:“少提这话,叫人听了还以为爷宠妾灭妻似的,之前可怜她没了孩子,往后……还是按照规矩来好了……”
皇父摆明了要正嫡庶,宗室里庶子爵位也是降了再降。
自己要是还将田格格抬举在前头,就是不知好歹了……
*
北五所,正房,西次间。
核桃从头所回来后,舒舒就留她说话,道:“你家里怎么说?”
核桃大大方方道:“我额涅说给高家传话,到时候正日子让他们定,腊月里也行,来年正月也行。”
舒舒晓得核桃是长女,阿玛脑子不好,额涅又是没有主意的,之前都是她顶门立户,脾气有些刚硬。
她想了想高家的情形,道:“虽说高斌家之前说要给他分家,可也不能真当两家人过日子,对长辈多恭敬准没错,还有个姥姥在,也哄着些。”
高家三个儿子,长子成家就分出去了。
高斌是次子,之前高家的打算也是要分出去的,只留着小儿子在身边。
如今高家多了一个内务府左领世职,又是三个儿子,就跟都统府这里似的,要防着兄弟之间生嫌隙了。
“高斌志向大,前程未必就拘在内务府,所以那个左领,往后给你们,你们就收着,不给你们,也不用太计较。”
舒舒道。
现在高斌的哥哥在军中,前程有了,不用担心。
弟弟还在读书,往后要是八旗科举不成,直接接了高衍中的左领,再补六部官,就能直接补主事、员外郎,不用从笔帖式熬起来。
核桃点头道:“福晋,您放心吧,奴才跟在您身边三年,旁的东西学的浅,怎么孝顺长辈是学到了几成,也够用了。”
舒舒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晓得你不是手心朝上的性子,也不爱守在后院过日子,可是想要出来当差,也得家里稳定才行,要不然因小失大,就没有必要了。”
核桃道:“嗯,奴才记下了。”
等到核桃退出去,九阿哥从书房里出来,看着舒舒道:“高斌那小子都不在皇子府当差了,你还点头让这丫头回咱们这边当差?”
舒舒道:“我教出来的人,用着顺手,左右高斌是挂在内务府,不是分到了四贝勒府,在得了正经诰命前,核桃在这里当差也无碍的。”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道:“不知道香兰姑姑现下如何了?爷小时候,娘娘说过往后香兰姑姑出来,就来皇子府当差的。”
舒舒道:“生了一个女儿,应该备孕,等着生儿子吧。”
香兰是招赘,指定要生儿子支撑门户的。
之前舒舒这里人手紧,也想过香兰。
要是香兰头一胎是长子就好了,那样不急着生第二个就能出来当差。
现在生的是女儿,那香兰想要出来当差,也要迟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