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爷说话算数(第三更求月票)
“好!”
四阿哥认真点点头。
好像记忆中自家福晋多是端庄模样,难得有这样俏皮的时候。
仔细想想,福晋比自己小三岁,今年才十九。
“这么多年,也没给你好好过生日,明年就是整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四阿哥柔声道。
四福晋看着丈夫,脑子里居然闪过“宁安堂”。
她额涅也是宗女,现下寡居。
只是她额涅跟伯夫人状况不同。
她额涅没有亲生子,却有继子好几个,真要投奔到女儿家,那乌拉那拉家的人不会允的。
自家爷行事端正,爱讲规矩,也不会赞成此事。
自己说出来,没有意义。
四阿哥见她半响不说话,道:“怎么了?”
四福晋嘴角弯了弯,道:“今年立春在年前,等到元宵节的时候,外头就没这么冷了,爷能带我去看灯么?”
四阿哥诧异道:“怎么想起这个?”
平日里四福晋并不是爱出门的性子,夫妻成亲这么多年,也没有提过想要看灯之事。
要不然的话,前些年在园子里过元宵节,进城看灯也比较方便。
四福晋抿嘴笑道:“我还没有去看过灯,上个月在皇子府那边看到‘集市’,七弟妹说跟庙会、灯会上的差不多……”
八旗的未婚格格,出门自在着。
内城太平,也没有人限着她们。
可是自家福晋……
四阿哥想到岳家的状况,也能猜出来。
幼年丧父,守孝。
出孝没多久就嫁入宫中。
上头虽是好几个哥哥,可都是同父异母。
真要说起来,夫妻俩当时也是有些同命相怜,都失去至亲。
只是自己当时年岁小,没有耐心,让福晋一个人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诸皇子之中,太子夫妇与八阿哥夫妇都是早早就定了婚约,可是真正夫妻青梅竹马长大的只有自己跟福晋。
如今三对夫妻里,也只有他们夫妻最圆满。
这是他的福气,他当惜福……
*
次日,就是腊月二十三。
舒舒早饭后就吩咐小棠道:“今天下午吃饺子,再做两个小凉菜就行了!”
鹿肉在《本草纲目》上写的性温,可是吃了容易生热,孕妇要少吃,否则容易内燥,俗称“胎热”。
辣椒辛辣,也是热性的。
昨日一时嘴馋,忘了这个,香辣鹿肉,有些燥热了,今天吃些素澹的。
九阿哥在旁道:“怎么想起来吃饺子?明天小年,也吃饺子。”
京城的习惯,各种年节都要吃饺子。
饺子更像是节令食品,平时不怎么吃。
舒舒道:“想到这个了,饺子省事,要不每天想着吃饭都烦了。”
说到这里,她想着这些日子九阿哥休假,两人都不爱早起,就跟九阿哥商量道:“这整天吃饭,也不怎么动地方,要不明儿开始吃两顿饭?睡觉之前饿了,就吃些饽饽垫垫?”
九阿哥平日吃饭本就费劲,可吃可不吃的。
每次是陪着舒舒吃饭,才觉得合口些。
可是他看了眼舒舒的肚子,道:“你受得了么?别饿着了?”
舒舒摇头道:“整日里零嘴不断,还都是顶饱的。”
有牛肉干、牛板筋、猪肉脯,还有些虾干跟鱼肉片。
这两样是从盛京的贡余里买的,然后在膳房烘烤保存。
九阿哥道:“那就随你……”
这一日,都统府打发珠亮过来一趟,是专门来见舒舒的。
“额涅说了,大姐别吃兔子,那个忌讳;鹿肉也要少吃,要不容易生内热;松子也不能整日里吃,还有辛辣也要少些……”
舒舒听了,点头道:“嗯,叫额涅放心,我都记着呢,没有贪嘴。”
等到珠亮才离开,原本在家休沐的富庆来了。
他是给九阿哥传话的,还带了一本《礼记》的注释版。
“阿玛说,九爷这半个月,正好可以将《礼记》通读几遍,总共是四十六篇,其中《曲礼》、《檀弓》、《杂记》三篇请九爷做三篇笔记,元宵节前奴才过来取……”
富庆忍着笑,转达了马齐的话。
九阿哥磨牙道:“老师这么闲么?没在御前听差?”
富庆笑道:“阿玛这两天在宫里轮值。”
九阿哥的脸上露了哀怨。
这自己主动学习,跟被人催着学习,感觉也不一样。
自己将张廷瓒放假了,结果被老师盯上了。
这大过年的,后悔莫及。
献什么殷勤?
马武就在御前,也跟着行围,会有缴获的。
老师家不缺自己的鹿肉!
他懊恼归懊恼,却也晓得好歹。
这讨人嫌的老师,才是好老师。
他就道:“既是来了,别空手回去了,暖房的菜又熟一茬了,正好给老师带些回去。”
说着,他就吩咐何玉柱去了花园,道:“别的看着摘,白萝卜来两根,那个润肺,熬汤正好……”
何玉柱应声去了。
富庆又是上下级,又是师兄弟,说话也比较随意。
富庆就好心劝道:“要是皇上只指了这一本书,那九爷早学完早了,也就没人盯着了……”
他自己也是学习差,才没有考笔帖式,晓得差生的痛苦。
九阿哥轻哼道:“爷还想不到这个!可是不保准,要是爷费劲巴力的将这个学明白,汗阿玛再给指本更深的学问怎么办?”
富庆听了,也觉得没法子。
儒家那些学问,高深莫测,让人头疼。
少一时,何玉柱回来,提着一提篮的洞子菜。
两根大白萝卜,两根黄瓜,一捆韭菜,一捆小葱,一把香菜,两个茄子,还有几根红辣椒,几根橙黄色的胡萝卜。
富庆接了过去,笑道:“阿玛肯定欢喜,年礼的那筐菜,阿玛爱吃着呢!”
九阿哥想着暖房里的菜现在数量不少,道:“吃完了,你再过来取,现在有富余了!”
要是没有富余的,那肯定是可着自己的大宝贝来。
富庆笑着应了,就先告辞了。
高家也来人了。
高斌过来送回礼了,是他母亲蒸的苏子叶黏饽饽,一篮子带馅的,一篮子不带馅的。
九阿哥晓得高衍中家日子不宽裕,长子已经成家,下面有了孙辈。
之前有些积蓄,可是接连嫁了两个女儿,也都耗费的差不多。
除了高斌之外,还有个九岁幼子在读书。
所以九阿哥给高家的年赏就很实惠。
收到高家的回礼,他也没有嫌弃,只看着高斌道:“过年你就十八了,是不是也该相看了?爷说话算话,你成亲的银子爷包了!”
这还是打发高斌去小汤山之前说过的话。
虽说后边的差事,多是高衍中接手,可是前头高斌办得也不错。
尽心尽力的,也没有出什么篓子。
高斌脸色有些红,道:“奴才姨母做媒,给奴才提了一个老亲,是奴才姨夫的侄女。”
九阿哥听了,道:“家里什么出身?”
高斌道:“也是内府包衣,她阿玛是左领。”
九阿哥听了,比较满意,道:“不错,总要门当户对才好。”
高衍中现在虽是从五品,可是九阿哥是打算小汤山的事情终了,就给他保举个前程的。
到时候,肯定不是从四品,就是正四品。
这是喜事。
他就道:“福晋之前就将这笔银子预备出来了,等你有了准信,打发人给你送去。”
高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九爷您这一年赏了奴才不少回,奴才也攒些银子了。”
虽说之前九阿哥提了一句,可是高斌也不敢真的大喇喇的就受这么重的赏赐。
九阿哥摆手,道:“不要啰嗦了,爷什么时候食言过?”
不过想到额尔赫的亲事一波三折,九阿哥就带了认真道:“就算是亲戚做媒,也要好好相看,好好打听,不能跟你那亲戚打听,要寻外人打听……”
原来额尔赫在这边当差后,桂珍担心有人拿丈夫的命格说嘴,私下里跟舒舒将“克妻”的内幕说了。
八旗不流行盲婚哑嫁,都要相看的。
第一门亲事,舒穆禄夫人相看过,还能被湖弄住,就是因为那边是姐妹两个,年岁相彷,长相相似。
也不是存心骗婚。
原本介绍人想要给介绍的就是健康的妹妹,结果病弱的姐姐得了消息不干了,非要抢这一门亲事。
等到跟舒穆禄家提的时候,名字就换成了姐姐。
最后闹的两家断了往来。
中间也是亲戚做的大媒,坑死人了。
九阿哥担心高斌也摊上,道:“先打听身体健康不健康,再打听打听她们家父母人品行事如何,要是家里太富裕,怕是跟你们家过不得一块去……”
高斌家里这两年才好些,之前日子很窘迫。
他们是包衣里的小姓,没有家族可依靠。
要不然以高衍中的能力,不至于在御膳房当差二十多年,还是个小管事。
高斌之母,比高衍中年长两岁,是个极贤惠能干的妇人。
可是因儿女多,日子很是简朴。
高斌听着一愣。
他之前从没有想过这些。
现在想想,还真是如此。
大嫂娘家也是寻常人家,他们家现在都是自己动手干活。
所以家里的吃食,依旧是他母亲预备。
真要是两家家风差距太大,这日子还真的过不到一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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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善意(谢白银盟月影七加更)
对于自己的亲事,高斌之前只带了期待,压根没有想过旁的。
可是被九阿哥提醒着,他真的患得患失起来。
这世上的婚姻,有像他父母那样相濡以沫的,也有像街坊邻居那样一天下来,鸡飞狗跳,三吵六闹的。
他带了几分恍忽,回到家里。
他母亲李氏见了不免担心,跟丈夫道:“是不是回礼太薄,九爷不高兴了?”
李氏说起来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父亲曾任福建督粮参政,只是他没得早,家道中落,所以十三岁就嫁给小两岁的丈夫,夫妻相伴多年,生育三子两女,从没有红过脸。
高衍中晓得九阿哥脾气,摇头道:“不会,九爷不挑这个。”
父子之间,没有什么不能问的。
也是为了安妻子的心,高衍中就叫了高斌,当面问道:“怎么了?是皇子府那边有什么事,还是九爷有其他吩咐?”
高斌看了眼李氏,欲言又止模样。
李氏越发以为是自己预备回礼的缘故,关心则乱,道:“那怎么办?我们再重新送一份礼吧?”
关于这位阿哥爷的行事做派,内务府人家传的沸沸扬扬的。
尤其是内务府职官今年得了“年赏”,并且还分了三六九等。
外头不了解九阿哥的,就说他贪财,不顾皇子体面,这是变法子讨钱呢。
等到明年年敬的时候,大家怕是要抢着给足孝敬了。
高斌忙摇头道:“不是回礼的事,九爷看到饽饽挺高兴的,还说福晋爱吃豆馅的黏饽饽,送的正好……”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转述了九爷的话。
李氏这才放了心,道:“是你姨母做媒,错不了,她还能害咱们不成?早年咱们日子艰难时,可没少得你姨母的济。”
高衍中眯了眯眼。
九阿哥并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能这样提点高斌也是因为将其当成了自己人。
只是一个皇宫里长大的阿哥,怎么会想到相亲打听上?
是福松阿哥的事……
还是……额尔赫侍卫的事?
不管是哪一桩,都挺令人费心的。
高衍中倒是真听进去了。
对于自己那位姨姐的心性,高衍中也有些了解。
姐妹之中最是要强,爱低头看人的。
要是心坏也谈不上,可是早年借钱的时候,确实跟现在态度不同。
这两年来,开始还说些酸话,后来就来的少了。
只是在高斌给九阿哥当了长随后,她过来了一趟,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她的长子也成丁了,如今也闲着。
那个外甥是个傲气的,自诩有个四品左领为大伯,文不成武不就,养成了公子哥儿的性子,不是个踏实的。
对于高家这门穷亲戚,那外甥也是不屑一顾。
这也是为什么正月里九阿哥让他举荐人手时,他提了高斌之外,还提了自己妹妹家的外甥,而不是这位姨姐家的内甥。
高衍中心中懊恼不已。
自己之前居然没有想过这些。
他就跟妻子道:“九爷是好心,是该打听打听,姐夫脾气不好,还爱闹花花事儿,早年还对姨姐动过手,要不是被姨姐揍了两顿,且消停不了,要是他兄弟也是这个做派,那这家风还真是要看看……”
李氏抿嘴,不吭声了。
姐姐再亲,也亲不过儿子去。
先头只想着对方是左领人家的格格,又是“亲上加亲”,那肯定错不了。
现在,她也不保准了……
*
皇子府中,正院书房。
九阿哥指着富庆送来的书,一副牙疼的表情,道:“爷这位老师是不是忒尽职尽责了?大学士当着,多少国家大事操心不来,还能想着盯爷读书?”
舒舒想了想,道:“这应该是皇上器重马大人的原因,以勤慎肃恭待上。”
否则的话,真对九阿哥这个学生不闻不问的,将康熙的话当成耳边风,那康熙怎么想?
九阿哥脸上带了纠结,道:“这样说来,爷这《礼记》还得好好学,也不能拖太久,要不显得老师不上心似的。”
舒舒点头道:“是啊,再说富侍卫说的也有道理,早学早了。”
“那学完这个,再指了下一本怎么办?”
九阿哥有些没底气,可怜巴巴地看着舒舒。
只能说自作自受。
之前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不上心,能湖弄就湖弄。
现在让人麻爪,要是按照皇父的标准,怕是都要过一遍。
舒舒道:“没事儿,四书五经中,《礼记》已经是大头的,将近十万字,比这个多的,就一本《左传》,字数多了一倍,剩下都是越来越少的……”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十万字,《礼记》总共是三本书,是二十万言,除了《礼记》这本,还有《周礼》跟《仪礼》呢!”
舒舒仔细想了想三本书,道:“中间不少内容是重复的,并在一块学,应该会简单些,《礼记》四十六篇,《仪礼》十七篇,《周礼》六篇,加起来就是六十九篇,拆分下来,一个月四、五篇,一年多学完了,省得这样拖拖拉拉的,老被御前盯着。”
行事稍有不对的地方,就要被康熙当成是不通礼仪。
九阿哥听了,舒服许多。
跟二十万言这个数量比较起来,六十九篇听起来就没有那么繁多。
他看着舒舒道:“说好了,咱们一起学的,你可不能丢下爷一个……”
舒舒点头道:“一起学。”
早先粗读过这些,都是一知半解的,现在仔细读读,还挺有趣的。
九阿哥又提起高斌的亲事,道:“说是姨母做媒,要真是好的,怎么不早做?高斌都成丁几年了,谁家这么大的小伙子才开始议亲?估摸也是趋炎附势的人家,爷就多提点了两句……”
舒舒听了,居然有些担心。
九阿哥这神来之笔,不会将慧贤皇贵妃给扇没了吧?
随即,她就撂在一边。
故事是死的,人是活的。
九阿哥此举,也是善意。
她就赞道:“爷提点的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还是谨慎些为好。”
至于亲戚做媒,不靠谱的多了。
或许是她们眼界在那里,就觉得那样的人选好。
或许就直接存了坏心思,故意给了不妥当的人家。
这世上“恨人有、笑人无”的,往往不是旁人,就是身边亲朋。
九阿哥得意道:“爷发现爷行事越来越周全了,高斌是爷要当用的,要是真因家务事焦头烂额的,那也耽搁事儿……”
舒舒觉得还是九阿哥心软的缘故。
这是个不错的优点……
次日一早,九阿哥就吩咐额尔赫再跑一趟南苑围场,给御前送“敬菜”。
叫人去之前,他还犹豫了一下。
这样御前露面的机会,要不要让福松跟额尔赫轮着来,随即他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福松年岁跟资历在这里摆着,正四品的司仪长已经是超擢,总要熬个三、五年才能再说其他。
所以福松这里不着急,先可着额尔赫来。
额尔赫是勋贵子弟,又不是傻子,也晓得这是九阿哥的恩典。
他心里感动不已,却是打定主意,要多当几年皇子府侍卫的。
等到九阿哥正式封爵,他再尽力帮着择拣、考核侍卫,将这边的侍卫班撑起来后再说其他。
因为是要“敬上”的菜,就赶在午初前送到。
因此,额尔赫己初就到了围场外。
知晓七阿哥负责围场的警戒之后,这回九阿哥吩咐他直接找七阿哥。
额尔赫就亮了腰牌,请门口护军往里通传。
少一时,七阿哥跟五阿哥一起过来了。
今日围场是两红旗行围,五阿哥闲着,就过来寻七阿哥说话。
听说九阿哥打发人过来,他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来。
额尔赫手中提着膳食,道:“今天小年,这是九爷给御前的‘敬菜’,打发奴才送来……”
七阿哥点头道:“等着,爷打发人去御前。”
说罢,他吩咐身边的太监去御前传话。
五阿哥看着那膳盒不放心道:“这么老远送过来,是不是都凉了?”
那样的话,味道该不好了。
额尔赫躬身道:“是冷盘。”
五阿哥低头看了眼身上大端罩,再看看角落里的残雪。
虽说前阵子就立春,今天已经是“六九”第九天,可是天气也冷着。
怎么想的,“敬菜”用冷盘?
他有些担心,随后想到弟弟府上的暖房。
许是大拌菜?
那样的话,配着烤肉吃,倒是解了油腻。
“阿哥这几天做什么呢?”
五阿哥关切道。
额尔赫早得了吩咐,就按照九阿哥交代的,道:“马相爷给我们爷派了功课,我们爷现在每日里都是读书。”
五阿哥听了,脸上露出同情来,道:“那挺不容易的,一会儿你办完差事迟些走,爷给他留了些肉。”
五阿哥还没有行围,不过已跟旁人打了招呼,留了些鹿肉。
额尔赫躬身应了。
少一时,魏珠过来了,对五阿哥跟七阿哥躬身见礼,而后看着额尔赫,道:“皇上正闲着,传额侍卫过去说话。”
额尔赫躬身应了,跟五阿哥与七阿哥告了声罪,跟着魏珠往御前去了。
魏珠跟九阿哥早就相熟的,前些日子也得了九阿哥的年赏。
一块鸡血石印章料子,还有一对巴掌长的金镇纸。
魏珠投桃报李,对于九皇子府这边的人也存了善意,小声道:“皇上喜欢孝顺老实的孩子……”
他虽身量高大,可是面容稚嫩,一看就是半大孩子,说着这样老气横秋的话,听得额尔赫不知该如何接话,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客气道:“谢谢您提点……”
魏珠只说了这一句,就闭口不言了,领他到了御前。
康熙身边,福善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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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天威难测(打滚求月票)
天威难测。
陛见本就让人恭谨小心,旁边这个亲老子看着,额尔赫就越发紧张了。
他搁下食盒,放下马蹄袖,打着千礼,单膝跪了,说话都带了颤音,道:“奴才额尔赫见过皇上。”
康熙瞥了食盒一眼,道:“起吧,九阿哥在家做什么呢?”
额尔赫小心起了,因为这个问题方才五阿哥问过,就少了几分紧张,很是流利道:“马大人派了功课,九爷现在每日里都是读书。”
“张廷瓒呢?”康熙略微有些满意,接着问道。
额尔赫道:“从昨天开始,九爷让张大人放年假了……”
康熙:“……”
就知道不是个爱读书的。
要不是马齐盯着,还不知懒成什么样。
自己腊月二十才让他跟着张廷瓒读书,当面应承的挺老实的,回去就给张廷瓒放假!
这就是不在跟前,要不然的话,康熙肯定要训斥一顿。
不学无术,没有上进心。
换个人,自己挑了他两次礼数不周的地方,早就该知耻了。
九阿哥却是个二皮脸,每次认错痛快,却是知错不改。
康熙看着食盒,都少了几分期待,道:“什么稀奇东西,大老远的送来?”
额尔赫恭敬道:“九爷说这叫‘全家福’,今天小年儿,给皇上添个年菜。”
“全家福……”康熙默念着这个名字,神色不变,心里却是熨帖不少。
他打量额尔赫一眼,身形高大,眉眼清正,看着是个老实孩子。
“骑射如何?能开几力弓?”康熙问道。
额尔赫面上带了羞惭,道:“奴才臂力有些不足,开八力弓,九力有些勉强……”
之前的时候,在侍卫处,他这个水平也是中上的,拿得出手了。
结果到了皇子府后,黑山侍卫不用说了,黑塔似的身量,胳膊上的腱子肉都比旁人的大腿还粗。
虽没有在人前露过,可是听说可以拉得十二力弓。
福松阿哥看着儒雅,今年才成丁,却是能拉十力弓的。
就连黑山的徒弟,年岁不大,只有十八,如今也能开九力弓了。
还有九福晋,早就是侍卫处的传说人物……
额尔赫的骑射,就比富庆的略好些。
富庆骑射勉强,只能开六力弓。
康熙看了福善道:“你那长孙不是明年成丁么?能开几力弓?”
福善脸上有些烫,躬身道:“还不成才,只能开到五力……”
康熙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旁的。
额尔赫越发紧张,不知道皇上好好的,怎么问起自家的事。
就算他侄儿补侍卫,也不会到内班,总要在外班磨几年,规矩齐全了再说。
而且他的侄子生辰小,明年虽是成丁,可还是半大孩子。
康熙看向额尔赫道:“下去吧,告诉九阿哥,好好读书,年后朕要查的,要是学不好,明年的年俸就别想了!”
额尔赫躬身应了,低眉顺眼,老实地退了下去。
康熙这才看着福善道:“用五力的毛头小子换走朕的八力的侍卫,这是什么道理?都这样下去,那往后宫里侍卫还能用么?”
福善羞愧道:“奴才湖涂,老想着两全,因私废公,愧对主子的信赖。”
康熙正色道:“不可开此先例!朕的侍卫处,是养将用的,不是养纨绔之地!”
侍卫处的头等侍卫,放出宫去,要么在京中任都统、副都统,要么去地方八旗。
这些人,都是康熙看着调教起来的,没有庸才。
福善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谨记。”
康熙神色这才好些,道:“跪安吧!”
福善恭敬地退了出去。
行宫前头,额尔赫等着,面上带了不安。
福善看着他,心情很是复杂。
为了避嫌,他没有将儿子调到内班。
儿子当差四、五年也没有陛见过。
如今在九皇子府当差不到一个月,这都面君两次了。
这本是好事,九阿哥也是厚道人,才这样不遗余力的提挈;可是却堵死了丰盛额补侍卫的路。
皇上已经点他两次,他当然不会明知皇上不喜,还非要将长孙补进来。
舒穆禄家这个侍卫名额,就要从旁支子弟里择优了。
这里也不是教导儿子的地方,福善就道:“九爷恩重,好好当差。”
“嗯!”
额尔赫应着,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阿玛,是不是儿子让您为难了?”
方才在御前时,他没敢抬头,却是长着耳朵的。
听着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似对自己阿玛不满。
福善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阿玛也有错,早该跟你们讲明白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
即便他心里打算将公爵留给长子长孙,可是这个小儿子也是亲生的。
之前拖着没有取舍,就是想要看看长孙成丁后资质如何。
同样是手把手教出来的,长孙的资质比小儿子略逊一筹。
他心中不是没有动摇过。
可是上行下效,如今皇上推崇儒家,看重嫡长,他们这些臣子就不能跟着相左。
额尔赫眼圈都红了,道:“阿玛没错,儿子也心甘情愿!”
福善没有说什么,看着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儿子,道:“行了,别废话了,回去复命吧!”
“嗯!”
额尔赫应着,从行宫前离开。
到了围场北门,五阿哥已经打发太监在这边候着,旁边是两辆板车,一架上面摞得高高的,不是鹿就是狍子。
另外一架马车上,则是活物,一头母鹿,一头小鹿。
那太监道:“是围场鹿苑养的,主子说九爷看书费眼睛,鹿奶是养眼的,就去淘换了一头,为了防着断了奶,就让小鹿也跟着。”
额尔赫应着,跟着两辆马车一起回城去……
*
御前,到了用膳的时候。
因为是小年,康熙就叫人传了儿子们过来。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都在。
是单人单席。
除了烤鹿肉、红烧狍子肉、野鸡汤锅之外,每桌还有一盘饺子。
父子一起过小年,大家都其乐融融的,少不得推杯换盏。
从大阿哥开始,皇子们轮流上前敬酒。
大阿哥与三阿哥还好,专注于跟皇父的对答上。
明日就是两蓝旗行围,康熙看着大阿哥与三阿哥,道:“明日里好好缴获,让镶蓝旗的王公看看,朕的皇子有多么英勇!”
大阿哥与三阿哥齐声应诺。
他们俩都下入了镶蓝旗。
在康熙看来,正是兄弟相互扶持,制衡镶蓝旗的时候。
而且这两个儿子的骑射,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确实有些长处。
只是如今天下没有大的战事,不需要八旗征战了,要不然他们也能在宗室王公中脱颖而出。
等到大阿哥与三阿哥退下去,轮到五阿哥时,画风就有些变化。
五阿哥的眼睛,一下子被御前那盘五彩斑斓的菜吸引了。
这又是红的,又是紫的,又是黄的,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等到看清楚了,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九弟府上的糖水果子么?
看着颜色好,味道也好。
他吃过。
凉丝丝的,甜滋滋的!
想吃!
康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五阿哥这才移开视线,真心夸道:“今天的新菜颜色好看,味道应该也不错!”
康熙看着侍膳太监吩咐道:“拿几个碗来,给阿哥们分些。”
侍膳太监应声下去取碗。
康熙才看着大家道:“是九阿哥的‘敬菜’,叫‘全家福’,你们也尝尝……”
大阿哥笑道:“那可等着了!”
三阿哥点头附和,心里却琢磨开了。
这个鸡贼的老九,让他跟着出来行围,他怕吃苦不肯出来,结果在家歇着也不消停。
谄媚!
还“全家福”?
这是“全家福”么?
这是迷魂汤!
五阿哥眉开眼笑的,站在几桉旁边,敬了酒后,没有立时下去。
等到侍膳太监过来分菜,他就小声道:“爷那碗多盛几颗樱桃……”
侍膳太监望向康熙。
康熙很是无奈,微微颔首。
那侍膳太监才应了。
五阿哥带了欢喜下去了。
他下首正是八阿哥。
八阿哥看着他,小声道:“要是九弟也过来就好了。”
五阿哥点头道:“是啊,那就不用看书了,怪累的,也费眼睛!”
十四阿哥坐在八阿哥另一侧,听了这话,探过头来:“九哥这么爱学习么,放假了也不好好歇着?”
好像不是他认识的九哥了。
五阿哥点头道:“马大人太较真了,这大过年的着急什么,节都过的不安生……”
十四阿哥带了同情道:“那九哥真不容易,还不如过来跟咱们行围呢。”
八阿哥坐在两人中间,听着两人说话,面上依旧微笑,心里却不知想什么。
马齐,算是他的半个岳父。
可是这大半年下来,并没有与自己亲近的意思。
自己月初也给马齐的儿子富德补了三等侍卫,可是两家往来还是寻常。
马齐已经入阁,还抽空来看顾九阿哥读书,并不是只挂了老师的名儿。
八阿哥一边想着,一边拿着酒盅,留心御前动静。
这会儿功夫,七阿哥已经敬了酒下来。
八阿哥站起身来,走向御前……
第七百九十九章 黑心(打滚求月票)
许是今日过节,也许是“全家福”这道菜太清爽,康熙心情不错。
看着八阿哥的时候,他都多了几分耐心。
如果不苛求其他,这个儿子也是文武双全,算是皇子中的出色人物。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
“汗阿玛……”
八阿哥端着酒杯,神色带了几分紧张,眼中也带了小心。
康熙见了,心中一软,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道:“明日好好行围,别被你大哥、三哥拉的太远……”
“嗯!”
八阿哥的眼睛一亮,道:“儿子一定见贤思齐!”
康熙颔首,喝了杯中酒。
八阿哥忍了激动,退了下去。
从去年福晋在宁寿宫顶撞太后,皇父的眼中就是挑剔跟厌恶。
现在,冰雪消融。
是不是福晋的事情,就能翻篇了?
他看了眼大阿哥与三阿哥,又看了眼五阿哥跟七阿哥。
皇子下旗,不是势单力薄的。
要是按照顺序来,九阿哥就是正蓝旗。
想到这里,八阿哥一怔。
去年他也想过这件事,并且乐见其成。
眼下心情却有些复杂。
九阿哥真的下正蓝旗,兄弟之间,谁主、谁次?
他下首,十四阿哥已经捧着自己那碗“全家福”吃了最后一口,连糖水都给喝了。
桃肉最好吃,葡萄也不错,橘子第三,樱桃就是看着好看,味道寻常些。
清脆爽口的,跟香瓜肉似的,居然是黄瓜球,跟着这些在一块居然还挺好吃的。
眼见着十三阿哥去敬酒了,十四阿哥的目光就在各位兄弟的席面上看着。
五哥吃的眉开眼笑的,瞧着样子,不像能剩下的。
七哥动作比较慢,可是也是动作不停。
三哥那边比较快,已经撂下碗了。
反倒是大阿哥,应该不太爱吃甜口的,吃了一调羹放下。
等到十三阿哥敬了酒下来,十四阿哥就起身。
他年岁在这里,只有十二岁,酒盅里跟十三阿哥一样,都是不醉人的酒酿。
他就端着上前,像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得意道:“汗阿玛,儿子今天上午试了六力弓,能控弦了!”
康熙看着他的胳膊,皱眉道:“射了几箭?”
十四阿哥笑道:“就两箭,十三哥看着,不叫多射……”
康熙神色稍缓,道:“不可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否则伤了筋骨,得不偿失。”
十四阿哥拍着自己的胳膊,道:“您放心,儿子可是要做满洲第一巴图鲁的,不会犯‘揠苗助长’的毛病!”
康熙轻哼道:“朕瞧着你犯了爱说大话的毛病!”
“汗阿玛……”
十四阿哥不干了,挺着胸脯道:“跟儿子这么大的,有谁能比过儿子去?不管是布库,还是骑射,儿子都敢单挑!”
康熙见不得他得意,道:“不说天外有天,你问问你几个哥哥,像你这么大时,谁比你现下差了?”
十四阿哥哑然,眼神在几个兄弟之间看了一眼,目光在五阿哥跟八阿哥之间纠结。
五阿哥对他伸出个大拇哥,道:“十四不错,跟我当时差不多……”
十四阿哥默默的移开视线,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赞道:“我像十四弟这么大时,才能控五力弓,不如十四弟!”
十四阿哥这才眉开眼笑,转过脸来,看着康熙,道:“汗阿玛,儿子就算比上不足,也比下有余,还有四哥跟九哥呢,两位哥哥都不大擅长骑射,十哥也寻常!”
康熙不满道:“你就不能往上比?”
十四阿哥看了大阿哥一眼。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比了。
大阿哥比他大十六岁,眼见就要老了。
只是他不是傻子,御前就不用争锋了。
再说要是大阿哥老,那皇父呢?
大阿哥有所察觉,道:“看什么呢?”
十四阿哥笑道:“大哥不爱吃甜的么,糖水果子都剩下了……”
大阿哥呲牙道:“好东西,留着后头吃,吃了肉后吃这个爽口。”
就算弟弟小馋猫似的,他也不能给。
倒不是小气,而是自己动过的吃食,给人也埋汰。
十四阿哥讪笑了一声,回了座位。
康熙坐在上头,看了个齐全。
刚才十四阿哥在御前站着的时候,他想起了南巡之时两位小阿哥住在御舟的情景。
不只十三阿哥出精,十四阿哥也出精了。
半年过去,十三阿哥已经变音了。
十四阿哥的嗓子也有些变了。
眼见着,这兄弟两个也要跟大人模样似的。
结果十四阿哥那偷瞄着大阿哥糖水果子的模样一露,康熙就莞尔。
只是长了个头,还是个孩子呢。
他就吩咐侍膳太监道:“给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再盛一碗‘全家福’……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对视一眼,带了欢喜,起身道:“谢汗阿玛赏赐……”
五阿哥伸着脖子,巴巴地看着,道:“汗阿玛,要是还有剩,儿子也讨一碗,好东西别浪费了,也是九阿哥的一番心意……”
康熙看着他,平日里嘴笨,跟弟弟们争零嘴倒是会说话了。
他又看了其他几个儿子一眼,三阿哥也跟五阿哥差不多的动作,盯着御前的席面。
七阿哥倒是没盯着,可是面前的果子碗也光光的了。
正好侍膳太监给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端完了糖水回来,康熙看着还剩下大半碗的“全家福”道:“听五阿哥的,剩下的都分了吧!”
侍膳太监应了。
大阿哥听了,立时几调羹吃了个干净,露出空碗来。
康熙见了个正着,嘴角抽了抽。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个个的,小时候也没有这么贪嘴。
都是老九。
近墨者黑……
*
京城,九皇子府,宁安堂,西次间。
小年饭摆在这边了。
舒舒与九阿哥过来,跟伯夫人一起吃饭。
桌子上是三种馅料的饺子。
伯夫人爱吃的鸡蛋韭菜水饺,舒舒点的牛肉大葱蒸饺,九阿哥爱吃的酸菜猪肉水饺。
有鸡、有鱼才成席,所以膳桌上还有一道小鸡炖口蘑,一道糖醋江鱼,外加上几个配菜。
三人面前也摆了酒,就是用黄米酿的稠酒。
里面放了桂花,喝着像桂花糖水。
舒舒不害口以后,就比较喜欢鱼虾。
可她又不耐烦挑刺,平时吃鱼,要不吃熘鱼片,要不就吃干的鱼脯。
今天这样整鱼的,她就不怎么动快子。
九阿哥跟伯夫人都晓得她的毛病,一人夹了鱼肚肉,放在碟子里挑刺;另一人则是去夹了脸颊肉,放在舒舒碗中。
舒舒美滋滋地吃了,就眼巴巴地望向鱼头。
她还比较爱吃鱼头,可是怕鱼眼睛,不大敢拆鱼头。
伯夫人见状,就鱼头夹过去,拆了干净,将鱼眼肉跟鱼脑盛给舒舒。
“好吃!”舒舒眯着眼睛吃着,心满意足。
眼肉嫩嫩的,没有鱼刺;鱼脑是透明的,跟果冻似的,一点儿也不腥。
九阿哥已经挑好了鱼肚肉的鱼刺,递给她,道:“爱吃这一口,就打发人再囤些……”
舒舒点头道:“好,要是有再预备些,以形补形,说不得往后小阿哥就聪明。”
九阿哥道:“哎呀,怎么忘了这个?那只吃鱼头么?其他的头行么?”
舒舒脑子里出来一个画面。
干锅鸭头。
配上酸萝卜老鸭头……
口齿生津。
伯夫人也看着舒舒。
舒舒有些心虚。
得忍忍,不能再吃辣椒了。
她还想生个白白净净的宝宝。
小十八那满身油腻的模样,她可是记忆深刻。
那就是因为宜妃孕期不忌口,内燥的缘故。
还是饮食清澹,多吃果蔬。
舒舒就跟九阿哥摇头道:“别的就算了,暂时吃不下……”
鸭头只爱吃香辣的。
等到生完,到时候再痛快的吃……
*
皇城里,东官房,西二条胡同深处,四合院。
这里是高家住着的官房。
内府包衣三旗,都住在皇城里。
这里的房舍都是官房,没有私产,都在内务府名下,分配给内务府包衣居住。
还有些好的院子,是留给重臣的赐宅。
今年入阁的张英,因为不在旗,在内城没有宅子,早在升礼部尚书时就得了赐宅,也在皇城里,只是跟内务府包衣不是在一处。
高家父子虽在九皇子府当差,可是内务府旗人,依旧住在皇城。
只是早年他们住在大杂院,高衍中升了郎中后换了附近的一个小独院。
今天小年,一早开始,外头就鞭炮声不断。
高家的气氛,却不怎么样。
李氏眼圈红红的,嘴角耷拉着,面上带了气愤。
高衍中安慰道:“不是坏事,这不是查出来了么?”
李氏哽咽道:“爷,我实不明白,姐姐怎么能这样,咱们老二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是她的亲外甥……”
原来经过这两日私下里打听,确实打听了那陈左领家格格不妥的地方。
那位格格曾跟人议过亲,还不是旁人,是她的姨表兄。
表哥、表妹打小一块厮混的,只是年初要过帖子的时候,那家人出了变故,男丁流放宁古塔,女卷入了辛者库。
这陈格格还病了一场,养了一个月。
街坊邻居就有些话漏出来,说是这格格年前常在姨母家小住,养病抓药也是补血的药。
李氏去问她姐姐,她姐姐却一口否认,只说是旁人眼气诋毁。
可是谁也不是傻子。
陈左领那连襟也是有名有姓的,不是无名之辈。
说起来不是别人,正是跟郭络罗家有姻亲的金家。
高衍中想了想,道:“许是不想老二攀高亲吧!”
大李氏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一个老来子,跟高斌同庚,打小就习惯夸她自己的儿子,贬低高斌这个外甥。
高斌读书不开窍,骑射也寻常,大李氏就很瞧不起这个外甥,觉得不如她的宝贝儿子。
现在高斌却成了九阿哥的长随,在内务府本堂衙门行走,大李氏眼红也正常……
第八百章 何以酬功(打滚求月票)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李氏也晓得姐姐没有存好心。
她生出灰心来,道:“往后老二的亲事,我不插手了,还是爷看着挑人家吧!”
高衍中想了想,道:“事缓则圆,不着急,九爷爱提挈人,老二的前程稳了。”
李氏点点头,擦拭了眼泪。
堂屋,高斌跟幼弟高玉面面相觑。
高玉是康熙三十年生人,今年才九岁,是个眉眼清俊的小小子。
他小声道:“是不是跟陈家的亲事不成了?”
高斌点点头,心里跟吞了苍蝇似的。
他跟在九阿哥身边一年,之前也奉命打听过消息。
这次陈家的事情,就是他私下里打听的,自然也听了个齐全。
两天功夫,就能打听这么多,说明什么?
陈家格格不检点之事,不说是众所周知,也瞒的不严。
要不是九爷提点了一句,这亲事稀里湖涂成了,那他就成了大笑话,旁人眼里的活王八。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屈辱?
高玉小声道:“不成才好,陈恭人傲慢,我听她跟母亲说当年母亲浆洗衣裳的事来着……”
高斌听了皱眉,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高玉道:“他家有世职,跟咱们家不一样,大姨说这门亲事咱家高攀了。”
大姨……
高斌抿着嘴,眼里有些冷。
还真是他的好大姨……
当他们家人是包子不成?
打小就纵容表哥欺负他,还当是早年不成?
高玉看了眼东屋,小声道:“幸好外祖母不知道,要不然要气坏了。”
高斌祖父、祖母已经去世,舅舅也没了。
高衍中就接了岳母来家奉养,跟自家老人一样敬着。
老人家年过花甲,还十分硬朗,整日里不闲着。
高斌兄弟身上的衣裳,多是老太太裁剪的。
这会儿功夫,高衍中夫妇从西屋出来。
李氏看着两个儿子道:“摆桌子吧,我去煮饽饽。”
高斌道:“儿子去拿碗快。”
李氏点点头。
等到母子出了正房,西厢也出来一个爽利妇人:“母亲,二叔……”
是高斌的长嫂。
高斌的长兄入了军营,平时不在家,高家就没有像其他旗人家里那样,儿子成亲了就分户出去,还在一起过日子。
高大嫂已经生了一子,活泼可爱,三、四岁年纪,这两天被舅家接去了。
有高大嫂帮手,饺子很快就煮好了。
是羊肉大葱馅的水饺。
堂屋的桌子支起来,高大嫂去东屋道:“外祖母,饭得了。”
李姥姥放下手中针线,在地上脸盆里洗了手,才到了堂屋。
高衍中扶了老太太,道:“您坐。”
李姥姥慈爱道:“都坐。”
等到老太太入座,大家才跟着坐了。
又是等老太太吃了第一口,大家才提了快子。
是一兜肉的饺子,肉馅搅合了上劲儿,吃起来就是一个小肉球。
桌子上,除了饺子,还有四盘小菜。
两盘是高家自己腌的咸菜,一盘香油芥菜丝,一盘腌芹菜,一盘糖醋白菜丝,一盘海带丝。
总共是八盘饺子,等到大家撂快子,只剩了一盘,其他都吃的干净。
高大嫂已经起身捡桌子。
高玉往椅子里一摊,摸着肚子,觉得肚子里鼓鼓的。
李氏瞥了他一眼,面上带了不善。
高玉乖乖起来,去帮高大嫂干活去了。
李姥姥没有回东屋,看着高斌出去了,就看了李氏两眼,道:“是二小子的亲事出了变故?”
李氏低下头,道:“您就甭操心了,老爷说不着急,再挑拣挑拣。”
高衍中也道:“是啊,岳母,好饭不怕晚,好的都在后头。”
李姥姥摇头道:“我早说了,大妞丧了良心,你们少搭理她,却是念着她早年那仨瓜两枣的,就不想想她那仨瓜两枣是哪儿来的……”
李家是奉天旧族,跟高家是世交,当年也是官宦人家。
大李氏是长姐,出嫁时父亲还在世,嫁妆也丰厚。
等到父亲去世,她仗着年长,趁乱从娘家划拉东西。
李氏的嫁妆,就是让她给卷走了。
李氏出嫁的时候,家里赤贫,只带了十箱子书,还有一副李姥爷留下的铠甲。
不过因为前些年开始李姥姥养在高家,大李氏这些年也跟这边有往来。
在高家日子困顿的时候,也送过钱粮过来。
李氏读书读多了,有些君子之风,不念旧恶,反而念着姐姐的好,两家就恢复了往来。
只是李姥姥被伤了心,对长女素来不亲近。
李氏点头道:“女儿记下了。”
这会儿功夫,高斌进来,道:“外祖母,父亲,母亲,儿子去趟皇子府。”
高衍中点头道:“去吧,好好谢谢九爷。”
他误会了,以为九阿哥消息灵通,先头得了什么风声才提点他们。
高斌应了,从家里出来,出了皇城,往九皇子府这边来了。
九阿哥跟舒舒在宁安堂吃了午饭,已经回到正院。
既是说要学习,那也不能老耽搁。
夫妻俩就在书房学《礼记》。
有了富庆送来的《礼记注释》,清晰明白的多,看着也没有那些晦涩。
等到前头打发人传话过来,九阿哥已经看了好几页。
“高斌来了?”九阿哥有些意外,自言自语道:“这是查出什么了?”
他带了几分好奇,跟舒舒道:“爷去前头瞅瞅,也不知道爷猜得准不准,倒是盼着爷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舒舒道:“八九不离十,要是喜事,没有这么快的。”
九阿哥得意道:“那样的话,爷是做了好事呢。”
“嗯!”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
九阿哥大踏步地出去了。
前头高斌站在院子里,看着四下里的人井井有条,突然觉得做皇子府的僚属也不错。
九阿哥是个好主子。
可是他虽然功课不显,却是打小捧着母亲的陪嫁书长大的。
他心中也有一番建功立业之心,不单单想着家族荣誉,还想要为国为民,想要成为史书上提一笔的人物。
九爷性子散漫,没有心思入朝。
高斌心里有些乱。
九阿哥已经到了,见他神思恍忽的,道:“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
高斌醒过神来,忙道:“九爷……”
九阿哥招呼道:“跟上……”
两人到了书房。
小太监端了茶水上来。
九阿哥打量他两眼,道:“查清楚了?”
高斌带了感激,道:“是,要不是九爷提点,奴才就掉坑了,陈家家风不正,是金家姻亲。”
九阿哥听了,不免想的多了,皱眉道:“人人都晓得你们父子是爷的人,在爷府上当差,那陈家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要嫁女儿过来,挑唆你们父子使坏,好报复爷,给金家报仇吧?”
高斌目瞪口呆,道:“不会吧?这奴才父子也不是傻子,还能受了这挑唆?”
九阿哥冷笑道:“要不然这么多人家,怎么就这家送上门来了?”
高斌也摸不准了,纠结道:“按照奴才父亲的猜测,是奴才姨母嫉妒我们家眼下日子起来了,不想奴才结个好亲,才弄出这个不妥当的人选……”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陈家除了世职,也没有其他,只是中等人家,应该也没有那个胆子吧?”
九爷是皇子,真要算计到九爷头上,皇上能看着?
九阿哥这两年长了不少见识,道:“谁晓得呢,就有这等蠢人爱上下蹦跶。”
高斌脸上带了认真。
要只是他的亲事被亲戚耍了一回,那实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断亲就是。
可要是真是冲着皇子府来的,那可要好好查查。
“九爷放心,奴才回去就跟奴才父亲说,好好查查陈家……”高斌带了郑重。
九阿哥点头道:“好好查,要真是生了坏心思,爷收拾他!”
闲着也是闲着。
那些妃嫔戚属人家,他不好出面收拾。
不看僧面看佛面。
有哥哥、弟弟们的体面在。
可要是这样人家也敢算计他,那他也好好操练操练。
他看了眼高斌,灰色的棉袍,袖口都磨白了。
他看过高衍中履历,知晓高斌的祖父曾任过正三品的按察使。
只是去世太早,高家人丁单薄,也没有助力,才败落了。
高家缺一个世职。
九阿哥怦然心动。
早先他就琢磨小汤山的事情完了,怎么酬功。
单单补个缺不算什么,高衍中的能力摆在那里。
那个陈家有个左领……
九阿哥倒盼着自己言出法随,真的猜对了。
嘿嘿……
那样的话,陈家的左领,正好可以拿给酬功。
八旗人家,有世爵、世职与寻常旗人不同,哪怕是最低等的,也是中等人家。
没有的话,沉沉浮浮的,就不好说了。
就像高家这样,祖辈也是高官,可是没有九阿哥提挈的话,高衍中还不知道要蹉跎到什么时候。
等到高斌离开,九阿哥回了正房,就跟舒舒提及此事。
舒舒想了想八旗的制度,九阿哥这个想法,有些发白日梦。
陈家的左领要是公中左领的话,他的打算还算有些靠谱。
可既是世管左领,就算这个罢免了,按照规制,还要从其他陈家房头里择左领。
“爷,其实不用那么费事,想想我们家……”
舒舒提醒道。
九阿哥反应过来,拍着额头,道:“爷真是笨了,忘了人口孳生之事……”
舒舒家所在的左领,就是从董鄂家的左领中分出来的新左领。
舒舒在旁,安心了。
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
用合理的手段安排高家人就好,不必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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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子孙繁茂(第一更求月票)
至于陈家人算计九阿哥?
舒舒觉得,九阿哥想多了。
陈家人又不是傻的,鸡蛋磕石头也没有这样磕的。
九阿哥心底,对内务府的包衣存了忌惮跟戒备,才总是疑神疑鬼的。
按照后世的说法,有些被害妄想症。
应该是十一阿哥的事情,给他留了阴影。
舒舒抓着九阿哥的手,道:“别说无缘无故的,轮不到他们算计爷;就是真的有得罪爷的地方,也是他们猫的远远的。”
金家是皇上发落的,中间还牵扯着赫舍里家,又不是九阿哥发落的。
就算真有人惦记报仇,也没有道理找九阿哥。
九阿哥不由失望道:“那样的话,爷还怎么收拾人?”
舒舒:“……”
所以这是“钓鱼执法”的升级版?
找茬式定罪?
舒舒就道:“爷小本本不是记了好几条么?那些不给爷体面的人家,爷慢慢收拾就是……”
看在兄弟情分上,不至于明面上跟那些妃嫔戚属人家对上,可是在规则之内,慢刀子割肉,谁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是他们先不知好歹的。
九阿哥往炕上一摊,道:“爷这急性子,还想要痛快处理几家呢。”
舒舒看着他,这小心眼也是没谁了,有些好奇道:“要是去年宫里没有将我指婚给爷,爷怎么报仇?”
九阿哥看着她,挑眉道:“你猜猜?”
舒舒还真是一时猜不到。
她想到陈家,犹豫道:“阿玛的都统缺?”
九阿哥无语道:“你还真看得起爷,那是汗阿玛提拔的心腹,爷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拾遗补缺,再炮制出其他官司?”舒舒道。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那是桂丹那蠢货才能想的法子!”
舒舒倒是一时猜不出了,道:“爷,那还有什么?”
九阿哥坐了起来,看着舒舒,摸着下巴道:“爷当时想的好好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爷直接收拾你也不体面,叫人笑话;等你嫁人,好好收拾你男人,压着他的缺,让人做个‘仙人跳’什么的,让他签字画押,将顺安银楼双手孝敬给爷!”
舒舒不由失笑。
自己这脑子,竟然忘了这个。
早在两人刚成亲的时候,九阿哥就提过一嘴要收拾她以后的男人。
结果,还是钱闹的。
归根结底,还是惦记自己的顺安银楼。
九阿哥脸上已经带了坏笑,道:“爷也不白拿他的,回头买个好看的丫头送过去。”
当时他见过的舒舒是脸上修饰过的,看着只是个清秀小佳人。
要是丈夫真得了个美婢,那接下来估计就要独守空房了。
舒舒忍不住掐着九阿哥一下,道:“爷可真坏!”
九阿哥抓了她的手,轻哼道:“反正爷就是这么一肚子坏水,谁得罪了爷,爷可不会白忍着……”
舒舒羡慕道:“这一点我不如爷,我心里有时候也有憋着坏主意呢,只是爱面子,胆子也小,瞻前顾后的,人前就爱装好人了。”
九阿哥不爱听了,看着她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那是装吗,本来就是好人,爷都‘近朱者赤’了!”
夫妻俩说着去年往事,倒是将高家的事情先放下了。
等到了晚上,九阿哥又精神了,掐着时间,就不肯有一天闲着。
舒舒第一次这么盼着过年。
只能再忍忍了。
不好食言。
次日,夫妻依旧是睡到日上三竿。
两人吃了早午膳,舒舒就懒得动了。
今天天色不好,灰蒙蒙的,不是蓝天白云的模样。
虽说腊月里时候,这样天气才是常见的,可还是觉得前几日的蓝天白云更可心。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外头,连出去透气的心思都没有了。
九阿哥站在旁边,道:“要不爷陪你去宁安堂?”
舒舒摇摇头,道:“懒得走……”
“叫辇呢?”九阿哥道。
自从搬家出来,九阿哥就给舒舒跟伯夫人预备了肩辇。
舒舒摇头道:“算了,站着消消食儿,咱们就看书去。”
挺有趣的,之前没有留心的知识点。
没等到夫妻俩动地方,院子里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门房的崔百岁来了。
“爷,福晋,辅国公府的人来报丧了,老国公己初二刻薨了……”
九阿哥跟舒舒面面相觑。
这位老国公就是太宗皇帝第七子常舒,入冬以来就不好。
只是前些日子听说有所好转,还以为能熬到年后去,怎么又薨了?
九阿哥起身道:“你好好待着,不用理会,爷过去看看。”
宗室人多,一年到头都要预备白事,所以素服是常备的。
舒舒就叫核桃找出一件灰蓝色棉服给他换上,腰上的荷包、零碎也去了。
等到九阿哥走到大门口,十阿哥已经过来了,正在跟人说话。
国公府那边,是国公府的六爷来报的丧,他年岁不大,二十来岁,论起来却是九阿哥跟十阿哥的堂叔。
他哽咽着跟九阿哥说了两句,就又往显亲王府与庄亲王府报丧去了。
这也是报丧的顺序了,先从近支堂亲来。
除了皇家跟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剩下就是太宗诸子。
老公爷爵位不高,只是辅国公,却是宗亲中辈分最高的长辈之一。
是皇上跟庄亲王的叔叔,也是显亲王与诸皇子的叔祖父。
九阿哥叫了何玉柱吩咐道:“去四贝勒府问问,四哥好了没有,到底什么章程?”
何玉柱应了,还没动,十阿哥看了眼东边,道:“不用去了,四哥出来了。”
是四阿哥出来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就走了过去。
四阿哥差不多装扮,道:“既出来了,那就过去吧!”
奔丧赶早不赶晚,尤其是这种近支堂亲。
不止他们,就是女卷,除了舒舒这样特殊状况的,其他人随后也要过去奔丧。
九阿哥仔细看了他两眼,感觉好像更瘦了,道:“您这身体好些了?别再折腾得厉害了……”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道:“昨儿就没事了,是你四嫂非要让再养两日。”
九阿哥“嘿嘿”两声,脸上不相信。
这也就是嘴硬。
还是虚。
换了旁人这个年岁,正是青壮的时候,吹个夜风,还能将自己折腾着凉了?
四阿哥没搭理九阿哥。
他是觉得这样静下心休养休养也挺好,早睡早起的,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还有福晋在身边,两人说起昔日大婚时的情形,都带了几分怀念。
好像就在昨天,结果弘晖都这么大了,眼见着小十年。
兄弟三个也没有再耽搁,往老国公府上去了。
常舒这一支也是分在镶黄旗,所以公府离北官房这里不远,就在地安门外。
大家坐马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国公府。
裕亲王福全与恭亲王常宁已经到了。
他们是亲侄子。
九阿哥这一辈是侄孙,就没有出面的地方了,跟在后头就是。
跟其他支房相比,老国公这边可谓子嗣繁茂。
他总共十子,夭了两人,立下八个。
最大的儿子是公府二爷已经四十来岁,跟恭亲王年岁相彷,孙子都有了。
最小的儿子,是公府十爷,今年才三岁,还得人抱着哭丧。
孙辈男丁也不少,现在就有十几个。
这四世同堂,乱糟糟的,叫人看了闹心。
府邸也狭窄,看着主子比使唤的人都多。
九阿哥忍不住跟十阿哥滴咕道:“天呢,生这么多做什么?这人脸都认不全,幸好是奔丧,不是拜年,要不得预备多少荷包……”
关键是那样的话,自家就亏了。
自己小阿哥最早明年才能收压岁钱。
十阿哥小声道:“九哥别说这个了,回头叫庄亲王听到不好。”
庄亲王盼儿子,盼的眼珠子都红了。
九阿哥好奇道:“这眼见着过年了,该从怀柔回来了吧?”
十阿哥点头道:“已经回来了,现下跟着汗阿玛行围去了。”
围场那边也要送信的。
庄亲王与显亲王应该下午会回来。
就是不知道,圣驾会不会提前返京。
按照最初计划的,圣驾是要腊月二十七才回京。
到了下午,庄亲王与显亲王果然回城奔丧。
同来的还有奉命而来的大阿哥与三阿哥,两人是代圣驾过来悼祭的。
不过也只是如此,并没有赐陀罗经被,只命礼部与宗人府按例治丧。
国公府几个年长的爷得了这个结果,越发蔫了。
可是他们也不敢作妖。
早年老爷子作了一次妖,就丢了辅国公,这一家子儿孙没有爵,都是光头混日子。
去年老爷子得病,皇上宽容,才重新给了辅国公。
可是宗室承爵制度变了,多了一个考封。
公府这边阿哥,也得了在宗人府考封的资格。
只是国公诸子中,只有二爷是嫡出,是国公府的继承人,也就没有必要参加考封了。
等到二爷袭了爵,他这一支的嫡子就可以参加宗室考封。
看着这满堂儿孙,庄亲王果然哭得动静更大了。
最小的阿哥是康熙三十六年生的,那个时候老国公多大了?
六十一!
庄亲王哭着哭着,想到这个,脸色就有些扭曲。
自己今年才五十,还有十来年的功夫可以求子……
第八百零二章 好时候(第二更求月票)
等到了下晌的时候,各旗宗室就到的差不多了。
九阿哥他们是皇子阿哥,倒也不至于捞不着座儿,可也就是个坐了。
茶水也不周全。
茅房要排队。
中午过来的,到了下晌,上了饽饽席。
真是看出窘迫来,都是硬面饽饽,咬一口要崩掉牙。
屋子里还阴冷,大家今天又没有穿端罩,换了素色棉服来的。
四阿哥本就有些病容,现在看着脸煞白了。
九阿哥觉得这样不行。
真要是连着在这边坐夜,谁也受不住。
他就找了大阿哥,小声问道:“大哥,这也没地儿,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侄子辈的还罢了,坐夜也是情分,这侄孙辈的是不是可以回了……”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四阿哥方向道:“四哥这两天伤风,还没好利索!”
大阿哥看了一眼,确实叫人不放心。
他就道:“等着,我问问伯王去……”
虽说在场的宗亲中,庄亲王为长,可是还有个远近亲疏在。
皇上不在,裕亲王就是皇子阿哥们的尊长了。
裕亲王在前头坐着。
大阿哥走了过去,俯身低声说话。
裕亲王眯着眼,侧过头听着。
九阿哥看了,想起了“愿为贤王”的典故。
或许真有这件事,但是这不是世祖皇帝择继承人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从太祖皇帝开始,皇家就是“子以母贵”在前头。
裕亲王之母宁悫妃当时是小福晋,是满洲嫔御中等级最高之人。
孝惠康皇后当时是小福晋待遇的庶妃,排序在宁悫妃后头。
佟家跟董鄂家也不是一个等级,董鄂家是国主后裔,这一支也是开国元勋何和礼的后代。
可是占了尊还占了长的福全,却没有被择为继承人。
不是性子温吞,没有志向,而是因为他天生一只眼睛有疾。
看着跟正常人似的,实际上跟睁眼瞎差不多。
要是舒舒在这里的话,会告诉九阿哥,这个应该是“小儿弱视”。
搁在后世,早点矫正,早点治疗,也会治愈。
放在现下,这就是先天不全的孩子。
那个“愿为贤王”的典故,就带了几分刻意。
九阿哥想到了七阿哥,心里有些担心了。
自家福晋肚子里的两个宝贝疙瘩,不会有那样这样的毛病的吧?
这会儿功夫,大阿哥已经跟裕亲王说完话回来,对九阿哥道:“伯王说了,小辈不用坐夜,眼见着天黑了,你们也回吧!”
九阿哥却没有着急走。
他还记得去年大福晋去世后“小殓”、“烧七”之事,吊祭繁琐的不行,道:“这往后我们什么时候过来,‘小殓’?‘烧七’?”
他可不想再错了规矩,回头被皇父呲哒,好像他真的礼数不周似的。
大阿哥摇头道:“后日出殡,到时候早些过来就行……”
九阿哥目瞪口呆,道:“这么快?”
现在八旗汉化,开始流行厚葬了。
老国公这样年岁,这样辈分,要是丧事做周全了,该停灵“七七”再发丧的。
大福晋是小辈,还停了“五七”才出小殡。
大阿哥点头道:“是二堂叔的意思,眼见着过年了,要是不发丧,大家都跟着不安生……”
他说的二堂叔,就是现下的丧主,国公府二爷德明。
老国公辈份高,他没了,宗室差不多都要戴浮孝。
就是奔丧成服,出殡后去服。
那样的话,一个年大家都过不消停。
九阿哥瞥了眼小几上的干巴点心。
估计还有没钱的缘故。
但凡手头富足些,也不会这样不周全。
不说旁的,就是外头的水陆道场,一天就要不少抛费。
大阿哥又过去跟四阿哥与说了一声,让他们先回。
四阿哥正跟三阿哥在一处,听了有些迟疑。
他是个重规矩的,也怕失礼。
大阿哥晓得这个弟弟的脾气,道:“不独你们几个,小辈都不留,一会儿旁人也家去,后日发丧过来就好。”
三阿哥起身道:“那也好,省得我们留着跟着裹乱,四弟,别坐着了,咱们早点儿腾地方吧!”
四阿哥这才起身。
大阿哥看着三阿哥道:“三弟别走,咱们是汗阿玛打发来的。”
他们既是代表皇上来的,侄子辈的王公都在,他们自然也该留着。
三阿哥有些不乐意。
这里又冷又饥的,哪有家里自在?
可是看到尊位上的庄亲王、简亲王、裕亲王与恭亲王、信郡王、安郡王等人,他又觉得也不错。
平日里难得跟这些宗室长辈亲近。
他催促四阿哥道:“那你们就先回吧,省得大家干熬着。”
四阿哥见状,就不多说,跟九阿哥、十阿哥离了国公府。
兄弟一辆车来的,也就一辆车回了。
九阿哥看着四阿哥脸色转红,伸手摸了他额头一把,道:“烧起来了,回去吃些药,早些睡。”
四阿哥感觉怪怪的,一把打下九阿哥的手。
没大没小,不成体统!
十阿哥靠谱些,见状也有些担心,道:“四哥,要打发人去太医院么?”
四阿哥摇头道:“不用,家里有些成药。”
九阿哥想了想方才的屋子,有些不放心了,道:“连个炭盆也不加,大哥他们坐夜不得着凉啊?”
四阿哥是个爱操心的,也觉得不妥当了。
不单单是大阿哥与三阿哥,还有裕亲王与恭亲王这些长辈,养尊处优的,不是能挨冻的。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想起去年直郡王府坐夜时那些棉斗篷,犹豫了一下,问道:“去年的那个斗篷,还能淘换些么?”
九阿哥听了,摸了摸下巴道:“那是我岳母家的,弟弟觉得,应该还有一批……”
那些斗篷,是董鄂家备着伯爷新达礼丧事用的。
新达礼病弱,上了年岁后,年年冬天都是关卡,也就早就预备下治丧的东西。
所以觉罗氏才能在直郡王府治丧时,一下子挪出两车新斗篷。
按照她的习惯,斗篷给出去后会再预备一批备着。
可是新达礼是四月里没的,都入夏了,治丧就用不上那些斗篷了。
那一批新斗篷,要是没有其他用处,应该还收着。
九阿哥这样想着,就挑了帘车帘,跟旁边步行跟着的何玉柱道:“去趟都统府,问问夫人去年的棉斗篷家里还有没有?有的话借出来用,你到时候直接送到国公府,交给大哥分派……”
正好到了路口,何玉柱就应声,往董鄂家去了。
九阿哥又想起那硬面饽饽,想起了去年时治丧时各王公府邸“馈粥”之事,看着四阿哥道:“四哥,咱们‘馈粥’么?”
要是“馈粥”的话,他就打发人去饽饽铺子将库存饽饽拿来,也方便。
四阿哥想了想,摇头道:“既是伯王说不让我们孙辈跟着治丧,应该也不用这个,要是用的话,大哥会打发人过来告诉咱们的。”
叔伯辈的王府,会安排“馈粥”的。
小辈开府的宗室,要是需要跟着“馈粥”,大阿哥会打发人通知,到时候从例就是。
九阿哥唏嘘道:“都是治丧,天差地别,这也太简薄了!”
“慎言!”
四阿哥瞪了九阿哥一眼,道:“什么都敢说!”
为什么从简?
还不是因为皇上不待见这一支……
这支沉寂了二十多年,跟其他王公府邸鲜少有走动。
等到九阿哥他们这一波皇子出宫,行时都是“从伯王叔王”例,跟那边也不在人情册子上。
九阿哥拍了自己的嘴一下。
哪里轮得着自己说话……
虽说是堂亲,可是之前都没有人情往来。
十阿哥在旁,却想到一个词。
世态炎凉。
从大福晋丧事与老国公丧事的不同,就是世态炎凉了。
皇父也没有给这支留体面。
否则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三个封爵的皇子,不会叫留在御前,应该都会打发回来奔丧。
去年大福晋薨时,别说是封爵皇子,就是宫里的小阿哥年长的都要出来治丧。
公府二爷决定简办丧事,未尝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到了四贝勒府门口。
兄弟就下了马车,目送着四阿哥进府后,九阿哥与十阿哥就转身离开。
九阿哥憋了一路了。
他小声道:“咱们算赶上好时候,还是不算赶上好时候?”
要是太祖皇帝时,“子以母贵”,他们爵位低不了,不是贝勒,也是小贝勒。
太宗皇帝时,多是“功封”,且规定亲王与郡王世袭罔替,贝勒降等到辅国公世袭,辅国公不降等世袭。
老国公也是皇帝的儿子,只是庶妃所出,爵位就封的极低,世祖皇帝时才是镇国将军。
皇父亲政后加恩近支,才升了叔叔为辅国公。
十阿哥毫不犹豫道:“赶上好时候了!天下太平,百姓休养生息,国库也日益富足!开国诸王,多是短折而亡,寿终正寝者少,弟弟不惦记着建功立业,只盼着九哥与我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之前的时候,九阿哥觉得“儿孙满堂”是好事。
可是眼下,想着辅国公府那一团乱糟糟,他觉得脑仁疼。
他摇头道:“算了,你乐意满堂你满堂吧,爷家的竹子贵精不贵多!”
真要跟老公爷似的,从十几岁生到六十多岁,他乐意,舒舒也不乐意啊。
说了几句话,到了自己府邸门口,九阿哥就跟十阿哥约好了后日一起去送殡,而后就回府了。
正房里,舒舒换了素色衣裳,去了头花跟耳钳子。
她也不知道会什么服制,小心无大错。
不过随着天黑,她也开始惦记九阿哥。
有四阿哥的前车之鉴在,她怕九阿哥也着凉感冒了。
她叫人将去年穿过的棉斗篷找出来,想到十阿哥与四阿哥,正打算叫人去跟两府问问……
*
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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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瞠目结舌(第三更求月票)
没等舒舒传周松,九阿哥就回来了。
舒舒这才放了心。
九阿哥也看见旁边的棉斗篷,道:“爷方才打发何玉柱去都统府了,要是岳母那边的棉斗篷还没用,就挪出来用一下,国公府那边,乱糟糟的,准备的不齐全,屋子里待得透心凉。”
舒舒叹气道:“这都腊月二十五了,没想到会熬不过去。”
像这种老病的人,要是能过年节,多半会再撑个一年半年的。
跟天气有关系,还跟心气儿有关系。
九阿哥想着国公府灵棚里那“呼啦啦”二十多个男丁,道:“汗阿玛压着这一支的爵位,是不是也跟他们家男丁多有关?”
现在宗室子弟的“考封”制度,是康熙二十七年才加上。
之前的宗室子弟,年满十五,就可以按照父母出身授予相应的爵位。
可是随着宗室繁衍,这爵俸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二十七年的时候就有了“考封”。
宗室子弟除了袭爵嫡长子之外,其他人年满二十岁,要参加宗室考试,按照成绩高低,授予不同爵位。
这个“其他人”也是有限定的,贝子以上宗室,所有的儿子都可以参加考封,包括不承爵的其他嫡子、侧室子、妾子、媵子、别室子。
奉恩镇国公与奉恩辅国公,考封人选就有了限定,只许其他嫡子与侧室子参加考封,其他儿子直接为闲散宗室。
像老公爷这样辅国公,也称“不入八分辅国公”,只许其他嫡子考封,连侧室子也只是闲散宗室。
等到宗室里最低的奉恩将军,除了一子袭爵,剩下的不分嫡庶,全是闲散宗室。
低等宗室,想要靠着生儿子,熬爵封钱粮,也不是不能。
康熙十年规定,闲散宗室可以按照六品民爵领钱粮,年俸八十五两,年米八十五斛。
就是不知道宗人府那边之前怎么算的,国公府那边的子孙有没有这份钱米。
不过,就算是有,应该也是有数的。
这闲散宗室的钱粮,要从二十岁开始领。
老国公的儿孙加起来二十几号,可是二十岁以上的不多,好像有四个儿子,两、三个孙子。
就算领了钱米,一家子嚼用也不富裕。
舒舒觉得康熙不至于吝啬那几个钱粮,多半还是厌恶不喜的缘故。
实在是康熙十四年,那个年份太过敏感。
三藩叛乱,黄河溃决,天灾人祸混在一块,朝廷不稳。
常舒拿康熙庶皇子的身份说事,不合时宜。
要是那些二代功王、三代功王真的自诩太祖嫡脉,生出不好的心思,那内忧外患夹击,八旗就要乱了。
换了其他人,敢这样打脸,估计性命难保。
只是革爵,已经够宽容。
也许是康熙爱名,不愿意背负“杀叔”之名。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九阿哥早就饿了。
夫妻俩闲话几句,就叫人摆了膳桌……
*
地安门外,辅国公府门口。
何玉柱下了马车,跟门口的人说了一声,就进去寻大阿哥了。
灵棚里灯火通明。
大阿哥跟三阿哥一起,正在角落里,陪荣宪公主说话。
荣宪公主是代淑慧大长公主来吊唁的。
也是给德明送银子的。
淑慧大长公主晓得这个弟弟家人口多,抛费大,怕治丧不好看,就让荣宪公主送来五百两银子。
三阿哥嗔怪道:“姑祖母正养病,怎么能听丧信儿?该瞒着!”
况且跟这边有什么好走动?
面子上过的去就行了。
有来无往,亏死了。
皇父没有恩诏,德明只能降袭镇国将军,沦为宗室里的中下人家,往后跟他们也打不上交道。
荣宪公主苦笑道:“不是我报给祖母的,是祖母今天上午右眼皮直跳,上午还心季来着,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后来我得了消息到前头见堂叔,祖母也跟着出来了,她老人家猜到了……”
大阿哥皱眉道:“那姑祖母怕是现下心里正不好受,你赶紧回吧,别留老人家一个人。”
老太太也在拖日子了,得了这消息,怕是也不自在。
荣宪公主点头道:“嗯,我这就要走了……”
何玉柱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三阿哥眼尖,一下子看到何玉柱,招呼他过来,带了期待,道:“是不是你主子打发你送食盒过来?”
这饭时都过了,早就饥肠辘辘的。
何玉柱:“……”
九爷还真没吩咐。
他摇头道:“我们爷打发奴才来给王爷送东西,在外头车上。”
“那不是食盒?直接是饽饽席?”
三阿哥有些纠结。
饽饽太干了,就要用茶水送。
可是因为这边人太多的缘故,净房里的恭桶都满了。
那个味道,太销魂了。
大阿哥已经招呼何玉柱道:“什么东西,爷去看看……”
三阿哥想了想,对荣宪公主道:“二姐,那弟弟送您……”
何玉柱跟大阿哥禀道:“是素面棉斗篷,我们爷想着屋子冷,担心您跟三爷着凉,就打发奴才去都统府借了两车斗篷,让奴才交给您分派。”
大阿哥神色恍忽,想起去年自己府上治丧时的斗篷。
难得的是,斗篷有小号的,府里的人换了白面,自己几个小格格一直穿到丧事完了。
当时也是大家顾不得别的,还是九阿哥吩咐周全,弄来了两车斗篷。
三阿哥跟荣宪公主跟在旁边也听见了。
荣宪公主赞道:“九阿哥贴心,小时候那么淘,没想到大了这么体贴懂事……”
她想起梳妆台上的面霜跟手霜,嘴中带了笑意。
还真像个妹妹。
看来这内务府总管没白当,都能照顾哥哥了。
三阿哥撇撇嘴道:“还是粗心,只想着穿的,忘了吃的了,这空着肚子,穿着斗篷也暖和不过来!”
荣宪公主瞪了他一眼,道:“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没有吃的,不会打发人张罗?还要旁人将饭喂你嘴里?”
三阿哥讪讪的,看了大阿哥一眼,道:“弟弟排在后头的,都是以大哥为主。”
大阿哥行事也不好自专,都是看裕亲王行事。
可是眼见着裕亲王做壁上观,没有出面的意思。
这不是丧事简办,而是太寒碜了。
这丧家自己拿的主意,想要省些银子,他不好说什么;可是真要老少爷们这样苦熬着,大阿哥也不落忍。
今晚坐夜的不是亲王、就是郡王,难道要大家都空着肚子?
等到收了两车斗篷,目送着荣宪公主的马车离开,大阿哥就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跟何玉柱走一趟。
不好越过长辈们“馈粥”跟送饽饽席,那喝碗杏仁茶、芝麻湖什么的,应该不碍。
这种方便的吃食,就得指望九皇子府了。
于是,舒舒跟九阿哥这边才撂下快子,何玉柱就带了大阿哥的太监来了。
“我们主子说了,除了杏仁茶、芝麻湖这种方便的,要是膳房有现成的饽饽,也要几包……”
九阿哥看了眼座钟,道:“这眼见着酉正了,国公府那边还没预备饭么?”
那太监道:“跟中午一样,还是饽饽席跟奶茶,我们爷没动……”
吃饽饽费奶茶,费了奶茶,就要往净房去。
九阿哥听了,也想到了国公府的净房,脸上带了嫌弃。
舒舒那里,正吩咐核桃,道:“去膳房跟小棠说一声,除了杏仁茶跟黑芝麻湖,再将素饽饽装些,还有昨天烤的鸡蛋干、豆腐干,都装几包……”
这两样是咸的,可以就饽饽吃。
核桃应声下去准备。
九阿哥跟舒舒道:“叫人开库房,将新恭桶也拿两只带过去,要不饿了也不敢吃东西!”
舒舒听着,嘴角抽了抽,道:“这个叫人看见怎么办?”
那么大两只提桶,还要在国公府寻空屋子做净房,瞒不过人去。
九阿哥眼睛转了转,道:“就说是三哥跟我讨的?”
舒舒:“……”
这有点损了。
大阿哥的太监在旁,脸上都有些绷不住。
舒舒一时也想不周全,道:“要不就别拿进去了,叫人赶个马车过去,在国公府门口停着。”
如此,就不用兴师动众的,也不用让人侧目,用着也干净些。
九阿哥皱眉道:“那使上两天,马车还能要么?得臭成什么样儿?”
舒舒就对何玉柱道:“从车马房里找一辆旧马车……”
九阿哥看着她道:“咱们才分家出来两个半月,哪有旧马车?”
何玉柱提醒道:“爷,都统府有,就在外头,看着有些年头了。”
跟车随何玉柱送斗篷的,是董鄂家的一个管事。
福松也在,只是他不好出面。
过去吊唁不合适,不吊唁也不合适,就叫了管事过来。
眼见着天黑了,骑马不方便,那管事就没有直接回董鄂家,而是打发一辆马车回都统府,他自己坐了一辆马车,送何玉柱他们回来。
晓得何玉柱他们还要再往国公府去,他就直接在外头候着了。
九阿哥道:“那不是正好,让他换车驾回去,旧车直接做净房,也不心疼……”
九皇子府这里的马车,都是内务府造的,用的好木料,一辆车的木料跟人工,就要折三、四十两银子,能抵外头的两辆新马车。
舒舒觉得这样也好,就吩咐何玉柱下去传话去了。
等到马车换完,小棠那边的吃食也给预备齐当,总共装了两大食盒。
小椿也去开了库房,拿了两只新恭桶。
舒舒又叫核桃拿了一盒薄荷膏,一刀草纸。
等到大阿哥被请到府外,看到停驻的这辆“净车”时哭笑不得。
不过,随后他就轻咳了一声,上了马车。
“哗哗”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大阿哥才神清气爽地下了马车。
憋了大半天,都要炸了。
舒坦!
他看着自己的太监,道:“何玉柱辛苦了,跑了好几趟,赏!”
那太监身边早带了荷包,立时应声给了何玉柱一个大荷包。
何玉柱双手接了荷包。
眼见着就要入更,将要到宵禁的时候,他没敢耽搁,谢了大阿哥的赏,就跟着带来的两个护军,步行回皇子府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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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秘辛(第一更求月票)
三阿哥觉得不对劲了。
之前一不留神,大阿哥出去了。
干嘛去了?
他那个派去九皇子府的太监回来了?
这是要吃独食儿?
三阿哥坐不住了,忙出来了。
果然也不在院子里。
等到出了国公府,他就见大阿哥站在墙根底下没动地方。
咦?
不会是憋不住了,那什么吧?
忒不体面了!
京城厕所少,整个内城除了三处衙门设的厕所,就只有五个收费的厕所,旁处没有了。
可人有“三急”,就有不少人街头巷尾的随处那什么了……
三阿哥带了轻鄙,凑了过来。
大阿哥听到动静,吃完手中最后一口鸡蛋干。
这是香辣味的,还挺有嚼头。
比饽饽好吃。
三阿哥看到他的动静,嘴里吞咽了一下,忙道:“这是吃的取回来了?大哥您这是?”
还真是吃独食!
大阿哥挑眉道:“先尝尝……”
三阿哥也瞧见了马车,眼睛冒光道:“这是送了一车?清了饽饽铺子的库房了?”
说完,他也不等大阿哥说话,一下子窜了过去,打开马车帘。
而后就看清马车里面,角落里挂着羊角灯,下头里头放了椅子,椅子下边是有盖的恭桶,旁边还放着一个空的恭桶。
这是有味道的画面。
难得没有怪味。
还隐隐的有薄荷的清香。
三阿哥忍不住“噗嗤”一些,笑出声来,道:“这老九,可真逗!这也太能折腾了!瞎讲究,还放了花露!”
别处的净房,进去衣裳熏臭了;这马车里的“净房”,蹲一会儿,估计要闹的一身香味儿。
抛费!
有钱烧的!
大阿哥见他没好话,点头道:“是啊,爷正要打发人回去呢!”
三阿哥挑着车帘的手一僵,讪笑道:“这来都来了,也是老九的体恤……”
大阿哥轻哼一声,不再搭理他,叫人提了食盒,进了国公府。
三阿哥刻不容缓,立时上了马车,舒服的眼睛都闭上了……
*
九皇子府,正院,上房。
九阿哥跟舒舒说起了老国公后天出殡之事。
舒舒也觉得意外,实是停灵时间太短。
要知道就像是郭络罗家独子那样殇亡的,都停了七天才发送。
九阿哥却比较赞成,道:“本就不该厚葬,《礼记》上是有正经道理,可以教化人心,使得秩序稳定,可有些太过繁琐的,折腾活人,大可不必!又不是唱大戏,非要将那孝心摆在人跟前掂量掂量!”
最讨厌的是,亲朋都要跟着折腾。
舒舒也觉得丧礼眼下形式大过于意义。
只是世情如此,大家也都从众,生怕不齐全的地方,被人挑剔成不孝。
想到这个,她发现不对了。
“德二爷倒是挺有决断的,可是不怕被非议么?”舒舒问道。
简办是省事了,讨好了宗亲,也少花了银子,可是也有隐患。
回头旁人攻讦他的时候,一个“不孝”就撕巴不开。
九阿哥脸上带了八卦,道:“爷想起一件事,寻思着他可能是破罐子破摔!”
舒舒道:“他们家还有旁的短处在?”
至于老公爷那一桩,人死如灯灭,就算翻篇了。
要是康熙再盯着此事,连这一支的儿孙也不放过,就显得刻薄。
除非还有别的小辫子,德明才会如此。
这是晓得齐全了也没用,家道中落无可避免,起不来了,就躺输……
九阿哥小声道:“德明的福晋,是明珠的长女……”
舒舒诧异,还真没听说过。
明珠家跟董鄂家也是姻亲,平日里有人情走动的。
那边的三奶奶就是舒舒的姑表姐,康亲王府的郡主。
根据舒舒所知,明珠家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儿嫁入宗室,是温郡王福晋;还有一个女儿嫁到汉军旗李家去了。
居然还有一个长女么?
“是庶出么?怎么没听人提过?”舒舒也好奇起来。
明珠嫡妻觉罗氏是英亲王阿济格之女,生前素以嫉妒彪悍闻名京城。
明珠家三子两女,都是嫡出。
这明珠家,也不是寻常人家。
按照后世红学家的说法,《红楼梦》的原型,不是曹家,而是明珠家。
传言,乾隆看了《红楼梦》手稿,曾说过“此乃明珠家事”。
还有一件事,是舒舒曾关注过的,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京城什刹海边景点“恭王府花园”,前身就是“和珅花园”,再前身就是“明珠花园”。
有人提及那就是“大观园”的原型。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庶出,那位纳兰格格,是纳兰性德胞妹,康熙十年曾嫁入宫中待年,爷也是去年翻看董氏档桉,才知晓此事……”
过后忙别的,就将这件事给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舒舒好奇的不行。
关于明珠,后世的小说演义,都将他说成是大阿哥的母族亲戚。
有说明珠是大阿哥舅舅的,有说明珠是大阿哥舅公的。
好像还有影视作品,比较狗血,在康熙、惠妃这对帝妃中间加了一个大才子纳兰容若,演绎着康熙棒打鸳鸯,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缠绵故事。
实际上,很是扯澹。
明珠家的“纳兰氏”是鼎鼎大名的叶赫那拉氏。
就是前有“叶赫老女”,后有慈禧太后的那个叶赫那拉部的国主苗裔。
惠妃的“那拉氏”是乌拉那拉氏,是乌拉国主族人,与太祖大妃阿巴亥跟四福晋同族,说起来跟舒舒母族还有远亲。
原来曾经还有一个纳兰格格嫁入宫中待年……
“当时总共迎了六位满洲贵女入宫,还增加了一个‘格格’位份,在福晋之下,小福晋之上……”
“当时宫里主位除了皇后,就是两位蒙古福晋,再后就在六位格格,惠妃母跟荣妃母当时还是‘小福晋’……”
“为首的就是镶黄旗遏必隆家的格格,然后是正黄旗明珠家的格格,再后是正白旗瓦尔达侍卫家的格格,还有镶红旗华善家的格格、佟国玺家格格,最后是正蓝旗李家的格格……”
九阿哥边想边讲着。
舒舒想到那位巴林太福晋,道:“钮祜禄家的格格,就是那一位么?被太皇太后指去了蒙古?”
至于继后入宫的时间,是在元后去世三年后,已经是康熙十五年了。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巴林太福晋是康熙四年出宫的……”
舒舒囧。
康熙的后宫,居然养过那么多“童养妃”?
董氏十来岁入宫,荣妃十来岁入宫,钮祜禄家除了继后跟温僖贵妃之外,前面居然还有两女入宫待年。
“那怎么没人提这六格格了?一个没留么?”舒舒道。
后世对于康熙前期的后宫,只晓得“三后”、“七嫔”、“四妃”。
这“六格格”,压根就没人提过。
九阿哥摇头道:“留了两人,华善家格格就是‘敬嫔’,李家格格是‘安嫔’,佟家格格就是十六年册七嫔之前出宫的,内务府档桉有记了一笔,其他三位格格出宫的时间没提,应该在那之前就出宫了……”
康熙二十年后,“敬嫔”与“安嫔”也在宫里消失了。
这“六格格”之事就跟着成了禁忌,没人提及了。
舒舒听着,手痒的不行。
好想要记一记。
不过她忍着了。
涉及到宫里秘辛,他们夫妻私下里说说没什么,留在纸面上就是没事找事了。
提及这些出宫的妃子,九阿哥道:“爷现下才知道,当时宫里待年的蒙妃,除了科尔沁部的慧妃之外,还有一位扎鲁特部的格格,位份只在皇后之下,应该也是康熙十六年前出宫了……”
至于那位慧妃则是殇了,追封为妃,后补了同为科尔沁出身的咸福宫妃入宫。
“能放出宫去,那肯定是没看上,也不会因这个给德二爷小鞋穿,德二爷是不是想多了?”舒舒道。
要是康熙真在乎这些,随便封个位置,养在宫里就行了,不用放出宫去。
九阿哥挑眉道:“心虚呗,要是正常嫁娶肯定无碍的,结果那是什么时候?老公爷革爵后,他们就给嫡子聘了宫里退出来的格格,其他家退出来的格格,可没有嫁到汗阿玛眼皮子底下的。”
当时老国公那边,应该也是存了恶心人的心思。
明珠夫妇疼爱女儿,舍不得外嫁,乐见其成。
只是他们也晓得轻重,厚厚地送了陪嫁,并不与那边走动。
对外提及的时候,也是隐下这一位长女。
二十多年过去了,记得德明之妻是明珠之女的,已经没有几个。
要不是九阿哥看了内务府的文档,也不会晓得此事。
舒舒道:“皇上推行礼教,心里未必在意那个,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让郭贵人入宫。”
郭贵人就是宜妃那位姐姐,直接是寡妇身份入宫。
康熙的重汉学,感觉更多是给天下人看的,有“以汉治汉”的意思。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只是这‘宫里待年’挺有趣的,咱们怎么没赶上,要是你也十来岁就嫁给爷就好了!”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道:“我还觉得‘宫外抚育’有趣呢!”
要是九阿哥打小养在董鄂家,早修理的直熘熘的。
九阿哥听了,露出向往来,道:“那样更好了,青梅竹马的,听着情分都深……”
说到这里,想到舒舒跟福松姐弟俩都文武双全,他就道:“那样的话,爷说不得也拉得十力弓,岳父会教孩子,汗阿玛不会教,爷都被耽搁了!”
他之前人前装作不在意。
可一个大男人,有几个不盼着自己勇武的!
既是勇武不了,就只能装作不在意。
到了子一辈……
他看着舒舒的肚子,道:“等到小阿哥开蒙,请岳父教骑射,请老师教读书……”
到时候碾压堂兄弟们,弥补他的遗憾……
第八百零五章 担心九哥步后尘(第二更求月票)
次日,就有圣驾提前回銮的消息。
不过对于国公府那边,宫里依旧没有恩典,没有叫礼部预备谥号,也没有赐银。
倒是公主别院那边,康熙打发梁九功去送了一次赏,还从太医院要了淑慧大长公主的脉桉。
宫里这样动静,宗室的老少爷们就明白了。
小辈都不大动了。
只有侄辈的王公还熬着。
第一天大家遭罪了,等到第二天就有不少王府也安排了马车过去。
等到腊月二十七,老国公薨的第三日,就是“小殓”跟出殡的日子。
老国公跟大福晋那回还不一样。
大福晋是大阿哥的福晋,不能直接营葬,棺椁都要暂奉,等着大阿哥薨了后,夫妻合葬。
老国公这里,是要直接埋了的。
这一支宗室,老国公就是始封之人。
他们家的福地,就在他们自己家房山的庄子上。
那边的家庙停放着两口棺椁,是老国公的发妻与继妻。
这回老国公发丧,两位暂奉多年的公夫人,也能入土为安了。
房山距离京城很远,小五十里。
因此,发丧的队伍想要当天折返,就要早早出发。
那边就将发引的时辰定成了辰初。
舒舒与九阿哥就早早地起了。
出行所用的马车也叫人预备好了。
舒舒还给装了手炉备着,要是下车的时间长,可以用那个。
还预备了两个食盒,路上填肚子的。
卯初一刻,外头还黑着。
夫妻俩吃了早饭。
舒舒想要出去送,被九阿哥给按住。
“安生待着,睡个回笼觉……”
舒舒也听劝。
九阿哥就披着棉斗篷出来了。
皇子府门前,灯笼已经挑起来,马车也候着了。
总共是两辆马车,除了九阿哥的马车,还有一辆马车装着吃食与炭火。
除了九阿哥的,就是下头人的。
他要带侍卫与护军的,这些人要自己预备伙食。
这寒冬腊月的出门,也不能全是干粮。
舒舒就叫膳房预备了方便汤、方便粥,还从外头买了不少烧饼备着。
何玉柱跟在九阿哥身边听使唤,孙金就去后头押车去了。
跟着出行的随从,是二等侍卫额尔赫跟三等侍卫春林,还有八个护军马甲。
春林十八、九岁年纪,长得高高大大的,不是旁人,就是黑山的徒弟,小松的师兄。
这会儿功夫,东边的四贝勒府门口与八贝勒府门口也都停了马车,西边的十皇子府也是。
九阿哥没有立时上马车,而是往东去了。
八阿哥正好带人从府里出来,见九阿哥过来,还以为是找自己的,有些高兴,招呼道:“九弟!”
九阿哥本目不斜视的,听了招呼,脚下没停,转头看过去,道:“八哥早,我先看看四哥去……”
说罢,他已经离了八贝勒府门口。
八阿哥的笑容有些僵,望向四贝勒府门口。
四阿哥也是才从院门口出来,九阿哥快走几步,迎了上去,道:“四哥,伤风怎么样了?”
四阿哥抬起头,一副熟悉的装扮,头上是风帽,脸上带了口罩,道:“好了!”
九阿哥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要是真好了,就不是这个装扮了。
说来也好笑,自己这么装扮瞧着挺好看的,可是看着四哥这样装扮,就觉得好玩。
四阿哥被笑得羞恼,瞪了九阿哥一眼,道:“别磨蹭了,该出发了,赶紧回去上车!”
九阿哥听到“上车”,想起了正事儿,道:“弟弟的马车,是上个月改造的,三个熏炉,赶路不冷,四哥您过去跟弟弟一起坐吧!”
四阿哥摇头道:“不用,你四嫂不放心我,叫人在马车上多加了一个熏笼,够用了。”
九阿哥道:“那您可得小心点儿,半路多撩开两回帘子换换气,弟弟改装的熏笼,排烟口在车厢外头,不怕炭毒,您这车可不行……”
四阿哥觉得太不中听了。
这样的日子,提这个可不大吉利。
不过,他也晓得九阿哥是好意,摆手道:“爷晓得,别啰嗦了!”
等到九阿哥离开,四阿哥上了马车,却是有些不安心了。
回头到了国公府,得跟大哥提一声,也留心下跟着送殡的马车,别再出什么事儿……
等到九阿哥回到自己马车前,十阿哥已经睡眼朦胧地在马车旁边等着了。
九阿哥招呼他上了马车,打量他一眼,道:“这是昨天没歇好?今儿要折腾一天呢,怎么不早点睡?”
十阿哥打着哈欠,道:“早就躺下了,半夜刮大风,动静大,醒了,后头就没睡着。”
也想起了他额娘薨时的情景。
生老病死,真是让人无奈。
虽说他之前没见过老国公,提不上情分,可是老国公这凄凉的身后事也让他警醒。
言多必失。
不能嘴欠。
他看着九阿哥,实在不放心。
皇父能因为一句话,发作亲叔叔;太子那样跟九哥有嫌隙的,真要登上皇位,能饶了九哥?
还有毓庆宫的大阿哥阿克墩,年岁虽小,却能看出品格,轻狂无礼,没有长幼尊卑之心。
关于太子跟储位,十阿哥之前都是想着,惹不起躲得起。
有皇父在上头盯着,也没有他腾挪的余地,那就安分守己,做个富贵闲人。
现下,他却生出不好的念头来。
倒不是痴心妄想,惦记那把椅子,而是觉得可以适当的“落井下石”。
等到旁人拉扯太子的时候,他悄悄地助个力。
不需要大张旗鼓,也不用讨什么“从龙之功”,只盼着将太子拉下来。
换了其他兄弟上了那个位置,都行。
大家是做兄弟长大的,有情分在这里。
九哥就算说话不好听,可是他待人好,兄弟们也会对他宽容几分。
太子却是跟他们打小做君臣的,没有那个情分。
九阿哥是个脑子简单的,哪里会想到十阿哥的失眠根子在自己身上。
十阿哥担心他步了老国公的后尘。
他算了下时间的节气,道:“眼见着就是‘雨水’了,也就冷这几天了,要开河了。”
京城的“数九歌”,说的就是年前年后这段时间的天气变化。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说到这里,九阿哥道:“该叫人盯着鱼市了,你九嫂说过,开河鱼好吃,没有土腥味儿,正好可以囤些,县主不让你九嫂吃牛肉干了,说是费牙口,怕以后牙疼,你九嫂现在爱吃鱼肉片跟虾干……”
十阿哥听了,就道:“东北还冷着,那边冰鲜还有,可以叫盛京那边人送些过来。”
跟江鲜相比,河鲜到底差了许多。
九阿哥摆摆手,道:“爷信不着郭络罗家的人,真要是去信让他们预备个仨瓜两枣的,你信不信他们敢打着爷的幌子刮地皮!”
十阿哥想想,还真是保不准。
“那桂元呢?”
十阿哥问道。
九阿哥沉默了。
桂元是他的哈哈珠子之一,也是郭络罗家的人,是三官保兄弟的孙子。
去年年初的时候,三官保进京,将桂元带回盛京了。
当时是宜妃做的主,说是桂元阿玛没了,祖父上了年岁,惦记着这个孙子。
当时九阿哥还不高兴来着。
他以为是三官保自私,想要拉扯自己这一支的孙子,才借着孝道将桂元带走。
毕竟从开始的时候,桂元就是个替补。
桂丹的兄弟与堂兄弟们都小,九阿哥选哈哈珠子的时候不够岁数,就选了堂亲桂元。
现在要给前程了,三官保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九阿哥当时也没有惯着他,人带走就带走了,可是也拒绝让郭络罗家的其他子弟补缺。
反正他离了上书房,这些哈哈珠子也就可有可无。
现在当差两年,听了不少阴私,再想起这件事,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头在里头。
他想到毓庆宫的传言,小声道:“那个,关于太子爷那个的传言,到底有谱没谱啊?”
跟桂丹那混蛋相比,桂元聪慧懂事,真是没有什么毛病。
他的行事做派,跟福松有些相似,是个很稳重的少年。
就是长得太好了。
唇红齿白。
要是换上女装,就是个小格格。
小时候就比旁人白净,像个年画娃娃,惹得几个哈哈珠子都围着他打转。
长大了,在上书房的一干皇子伴读中,有些鹤立鸡群的模样。
是宜妃做主让桂元回盛京的。
九阿哥当时只觉得自己娘娘偏着娘家,不顾自己这亲儿子的喜好,还恼了一阵子。
现在想想这一段,是不是娘娘消息灵通,得了什么消息?
十阿哥也隐隐约约的听过,东宫的哈哈珠子都是看脸的。
早先的时候,他觉得没毛病。
人都有爱美之心。
就是汗阿玛这个帝王,也不例外。
关于五福晋祖父的相貌风仪,皇父可是赞过好几回的。
真要是有貌丑的臣子,也到不了御前。
像汗阿玛器重的马齐、马武兄弟,也都是相貌堂堂的,比寻常人出众些。
就算是张英那种年过花甲,上了年岁的,也是儒雅的老头。
现下成亲了,晓得的多了,他就说不好毓庆宫的传言到底是真的,还是有人诋毁了。
他虽然不大理解为什么会有男人喜欢男人,可是自古以来,这种分桃断袖的事情就没有断过。
南巡的时候,他还听说闽浙一地,有两个男子“结契”之事,也要有聘礼,跟男女成亲一样。
就是京城,因为《大清律》上明令规定,禁止官员士子嫖娼,就有人钻空子,开了什么“象姑馆”。
律法上的娼,是女妓。
这种男娼,就无碍了。
因为三年一次春闱的缘故,京城逗留的士子数以万计。
许多南方籍贯的官员士子,对于“象姑馆”,趋之若鹜……
第八百零六章 惊变(第三更求月票)
等到舒舒补了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己正了。
舒舒摸着圆熘熘的肚子,这还不满五个月,看着像是怀胎七月的样子。
她都有些怕了。
还有一百多天,那这肚子得大成什么样?
她简直是恨不得直接写一句,四个月后。
“瓜熟蒂落”这个词,居然成了愿景。
赶紧来一句,转眼三个月后吧……
舒舒正默默吐槽着,门口有了动静。
核桃进来道:“福晋,刚才十福晋打发人来了,问福晋下晌有空么,要是有空,她想要过来跟您说说话。”
舒舒就道:“也别等下午了,你现在就过去一趟,说我闲着,请十福晋过来吧,正好中午吃锅子。”
随着老国公出殡,他们这些戴浮孝的族亲,也就恢复正常了。
穿戴不禁,吃喝也随意。
核桃应了一声,往十皇子府去了。
少一时,十福晋跟着核桃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丫头,手中抱着一个盒子。
“九嫂,昨天铺子掌柜来盘账,我发现铺子里镜子卖的最好……”
十福晋带了几分雀跃说着,示意丫头放了盒子,打开来。
里面有巴掌大的手镜,还有一尺方圆的妆镜。
“这小镜子就是能卖二十二两银子,妆镜要翻倍……”
十福晋咋舌道。
对她来说,不差银子,对于银子多少也没有太多感觉。
还是十阿哥告诉她,这一个小手镜,差不多就是两匹马、三匹骡子的钱。
说着,她又打开下头的一个红色锦缎包,露出里面几块碎镜片。
“我昨天错手碎了一个,这一看,不就是玻璃么?后头贴了银箔,就是镜子了!这么简单的活儿,要是内造办制出来了,这价格不就下来了,我也叫人卖到蒙古去……”
十福晋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皇子府上下两百多人,现在是内务府拿月例,往后就要自己掏钱的。
就算十阿哥的爵俸下来,也就是一个齐平,一不小心就是亏空。
以后还要有小阿哥、小格格,可不能缺了银子。
舒舒晓得此银非彼银。
现在的镜子,还是水银镜。
她道:“这种透明的玻璃,咱们烧不了,都是广州进来的洋玻璃,价格也不菲,等年后可以叫我们爷问问内造办琉璃作的师傅,看是不是能彷出来……”
十福晋道:“就算玻璃贵些,肯定也比直接买镜子便宜。”
舒舒点点头:“那倒也是。”
十福晋带了得意,道:“九嫂您猜猜,我们家的洋货铺子这几个月赚了多少钱?”
差不多是九月底开业的,真是算下来,至今才三个月。
可是因为冬天嫁娶的多,预备聘礼嫁妆的也多,外加上现在正时兴洋货,这流水与利润就应该比较可观。
舒舒手上的两个银楼冬天生意不错,她就斟酌着一个数字道:“五百两?”
十福晋“咯咯”笑道:“刨除去月钱跟损耗什么的,足有一千二百两,十爷说了,就算其他月份生意澹些,一年下来也能有两千多两银子的进账了!”
舒舒听了,替她欢喜道:“那可真不错。”
这三个月下来,就相当于她手上两家银楼一年的利。
十福晋笑着说道:“十爷说了,也就赚两、三年,回头京城的洋货铺子就多了,不过我觉得,那也没事儿,到时候我卖到蒙古去。”
舒舒赞道:“有计划就好,真不错,以后也是养家的顶梁柱了。”
十福晋美滋滋道:“我要存下好多好多的银子,到时候给小阿哥、小格格做家底,等到回阿巴亥部的时候,我还要给我阿爸跟额赫买十车的礼!”
舒舒觉得十福晋这个状态挺好的,总不能一直浑浑噩噩做个孩子,这样逐渐成长挺好的。
等到了饭时,膳桌就摆了上来。
因为舒舒现下忌辛辣,今天中午安排的就是不辣的酸菜锅子。
配菜是羊肉片、粉丝、豆皮、血肠、丸子拼盘、蔬菜拼盘,主食是手擀的宽面条。
蘸的芝麻酱腐乳小料,里面还加了些十福晋之前拿过来的韭菜花。
十福晋吃得喜笑颜开,舒舒见状,跟着都多吃了半碗菜。
等到膳桌撤下去,十福晋已经揉肚子了,道:“最后只吃两碗面条好了,顶得慌……”
舒舒也有些难受。
小椿在旁见了,叫人去预备喝的。
十福晋的是山楂果酱调的水,舒舒这里则是大麦茶。
“咕都咕都”,一大碗山楂水,十福晋几口喝干净了。
“也不知我们爷他们吃饭方便不方便?”
十福晋有些担心了。
舒舒道:“就对付一顿,带了炭火,能吃顿热乎的。”
上午辰初“发引”,到房山福地是四十多里。
都是官道,要是马车快行的话,一个半时辰就能到了。
可是因为是出殡,有棺椁是要抬杠的。
不能用马车拉。
用马车拉的话,会使得逝者在棺材里移动,不吉利。
因此这四十多里路,就是由杠夫轮流抬杠,速度就会慢下来。
可是下葬的时候也是有限定的。
通常是下午,申时前后。
要避开正午,也不能拖到日暮。
只有合葬或者并骨的时候,会选子时。
等到葬了后,返程就快了。
在入更时间,应该就可以进城……
*
等到掌灯时分,舒舒就盼着九阿哥回来了。
昨晚起风,今天就有些大降温。
马车里倒是不冷,可是外头冷也不好。
别再跟四阿哥前几天似的,冷冷热热的,反而容易着凉感冒。
结果只等来了孙金。
“福晋,平郡王没了,爷没进城,跟着其他爷先去法源寺了!”
舒舒听了,立时紧张起来,心里“砰砰”直跳,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惊了马,还是什么?”
平郡王?
那不是讷尔福么!
年岁跟大阿哥相彷,二十七、八岁。
这就没了?
“还有其他人伤了没有?”她不等孙金回答,再次发问道。
孙金忙道:“没有事故,是平郡王这几日有些伤风畏寒,叫人在马车里多加了一个熏笼,中了炭毒……”
当时是送葬的队伍都到了房山,旁的爷都下了马车,只有平郡王还迟迟没有下车。
等到人都埋了,还没有露面。
简亲王雅布打发人去叫他,结果马车里没有反应。
等到大家察觉不对劲,挑开马车帘,讷尔福脸色清灰,已经硬了。
孙金没有看到情形,却听人说得一嘴。
整个治丧队伍都乱了。
“爷说了,将人送过去,看看什么章程再回来更衣,简亲王已经入宫请旨去了……”
平郡王讷尔福辈分小,是礼烈亲王玄孙,比九阿哥他们还晚一辈,可却是镶红旗的旗主。
谁能想到,送走一个不入八分公,还要搭上一个旗主郡王。
舒舒也是无语了。
她跟这位郡王没有打过照面,只晓得他儿子以后会是曹寅的女婿。
曹寅那个后头做王妃的嫡长女,现在就养在内廷,是十五格格的伴读。
讷尔福才二十多岁,他的儿子能多大?
又是一个娃娃王爷。
应该会接到内廷养育了。
舒舒脑子里有些乱,将这些都撇开,叫核桃去膳房预备些素饽饽给孙金带过去。
要是那边一时回不来,也能垫巴垫巴。
这一天乱糟糟的,大家应该都饿着。
至于送到法源寺,也不是直接进城治丧,是因为有规定,死在外地的人口,除非是国家功臣与重臣,得了皇帝上谕,否则不能将灵柩运回城内治丧。
外加上平郡王是“外丧鬼”,还是横死,按照现在风俗也不能往家抬,要在寺里治丧,让逝者与神佛结缘,对其超生转世大有好处。
这就是京城的俗话,“一辈子没进庙,死后也要在庙里照一照(治丧)”。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脸色铁青,方才大阿哥已经先一步骑马过来报丧。
父子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
讷尔福早年曾养在内廷。
少年丧父,十五后封了贝子。
后来他哥哥不争气,丢了郡王爵,他就袭了郡王。
跟下五旗其他王公相比,讷尔福皇家关系比较亲近。
外头传来梆子声,入更了,简亲王雅布就到了。
讷尔福已经在法源寺停灵,关于如何治丧,还要请旨。
康熙听了,坐不住了,道:“朕过去看一眼。”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族侄孙,是个省心懂事的好孩子。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雅布劝道:“皇上,卑不动尊……”
康熙摇头道:“那是功王裔孙,如此薨逝,朕心悲痛……”
他看了眼梁九功,吩咐道:“换服……”
梁九功躬身下去,少一时,捧了一套灰色素棉服进来。
雅布立时跪了,拦道:“皇上不可,恐郡王地下不安……”
康熙却伸了胳膊,由着梁九功换了衣裳。
平王府那一支辈分小,是因为这一支的始王是礼烈亲王长子,太祖皇帝嫡长孙。
这一支的始王与二代王都是战功赫赫,是大清的栋梁。
传承到讷尔福,已经是四代王。
康熙直接出了西暖阁,大阿哥与雅布跟上,外头当值的一等侍卫马武,立时带人也随着。
一行人出了乾清门,已经有马车在这边备着,随行的侍卫也都牵马待命。
康熙上了马车,侍卫们簇拥着,出了大清门,直奔宣武门。
法源寺,就在宣武门外南横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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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祸不单行(第一更求月票)
法源寺门口,四阿哥脸耷拉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今早在国公府出发之前,他就小声提醒了大阿哥炭毒之事。
大阿哥当时没闲着,立时叫人去跟各府的人传话,小心炭毒。
没想到,还是如此。
九阿哥抿着嘴,在旁边,神色恍忽。
他都不敢说话了!
他是念叨过自己“言出法随”,可是并不想应在这上头!
十阿哥在旁,见九阿哥脸色青青白白的,看着不好,小声道:“九哥别怕!”
他以为九阿哥胆小,被吓到了。
今天这件事,确实是挺吓人的。
早上在国公府上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还跟他们说过话。
不到一天功夫,就这样没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五阿哥与八阿哥在旁,也看出九阿哥的不对劲。
五阿哥过来,摸索摸索他后背道:“没事没事,生老病死,跟吃喝拉撒一样,谁都免不了,就是早晚的问题!”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很想要回怼一句,“早晚”本身就是问题!
有几个乐意早的?
要是个病秧子,就不说什么了,要走的话,还有个征兆。
可是这好好的……
不会真是自己乌鸦嘴了吧?!
他可还记得之前自己爱方人的事呢……
九阿哥嘴唇抿成一条线。
自己这么厉害了么?
这没仇没怨的……
反正他不会承认的!
三阿哥在旁,觉得九阿哥不像害怕,更像是心虚。
他就小声问旁边的七阿哥,道:“老九跟平郡王有没有什么恩怨?”
七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没有应声。
三阿哥问完,自己想起南巡的事,摸了摸下巴道:“平郡王当时贱买季家的太湖石,季家现在投到内务府门下,这平郡王跟老九也算是拐着弯的对上了吧?”
这点儿恩怨,就被方了?
自己这边真的翻篇了么?
三阿哥稍稍挪到两步,距离九阿哥远了些,心里才踏实些。
七阿哥见状,有些不放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没头没脑的,要是叫旁人听见,还以为是九阿哥动了什么手脚似的。
他蹙眉道:“三哥,请慎言。”
三阿哥想要说话,看了九阿哥一眼,觉得自己不能太嘴欠。
万一被老九记恨上,也被方了呢?
他点头道:“是我不对,瞎牵扯什么,不挨边的,不挨边的,再不说了!”
“冬冬冬冬……”
远远地,钟鼓楼方向传来鼓声。
入更了。
宵禁了。
等到街头马蹄声响起,众人都望了过去。
圣驾到了。
诸位阿哥恭迎,寺门里得了消息的宗室诸王也都出来迎候。
因为老国公出殡的缘故,宗室诸王倒是齐全,差不多都在这里。
康熙下了马车,场上鸦雀无声。
平郡王停在法源寺的偏院。
康亲王与顺承郡王两人前头领路,其他王爷陪着,康熙去看了讷尔福最后一眼。
想着讷尔福的年岁,还不到而立之年,康熙心里发颤。
庄亲王在旁,也是唏嘘不已。
自己儿子都没有呢,就要给族孙送葬了。
平郡王这样的年岁,哪里会预备棺椁?
庄亲王对康熙小声道:“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仓促之下,也没有好的棺椁,就将奴才的拿来给平郡王使吧,刷了六年漆了!”
他今年五十岁,棺椁是四十四那年预备的。
因为上了年岁除了忌讳本命年,还要避讳“明九”、“暗九”,所以在他四十四岁的时候就寻了上好的檀木,备下了。
康熙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望向康亲王道:“平郡王府的人呢?”
康亲王也带了不解,道:“奴才已经打发人报丧……”
按照时间,本该比圣驾先到才是。
正说着,外头又有动静。
是平郡王府来人了。
王府长史带了浑身缟素的平郡王长子讷尔苏来。
被引到圣驾跟前,那长史就跪了,哽咽道:“皇上,我们府老福晋听到丧报,悲痛过度,跟着薨了……”
这老福晋是平郡王的祖母,二代克勤郡王的嫡福晋佟佳氏,是佟国维与佟国纲的堂姑,也是康熙的从堂嫂。
康熙皱眉道:“混账东西!老人家耄耋之寿,哪里经得起这个,怎么不拦着?”
那长史叩首道:“方才我们福晋正在老福晋房里侍膳,过去禀告的人露了行迹,老福晋追问了消息,知晓王爷出事就过身了……”
王府也要人主持治丧,福晋就打发长史带了大阿哥讷尔苏过来……
*
九皇子府,正房。
舒舒听着鼓声,从一更等到二更。
她后悔没叫孙金包大衣裳过去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了动静。
舒舒忙起身,迎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九阿哥就挑了帘子进来。
见了舒舒急匆匆的,他忙道:“慢着些……”
膳房的热水早预备的。
舒舒吩咐核桃下去传水。
夫妻俩到了东次间,眼见着舒舒稳稳当当坐了,九阿哥才在炕上坐了,在脸上摩挲了一把,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国公府那边怕耽搁大家过年,没有停灵到正月去,提前就发送了。
可是偏偏赶上大风降温。
王公们都是金贵人,没有几个耐冻的,既是晓得赶远路,马车里多加了熏笼。
大阿哥明明打发人去提醒了,平郡王也隔着马车应声了,可是还是中招。
舒舒也不知如何安慰了。
平郡王府那一支的王爷,好像寿数都不大长。
“镶红旗宗室服孝,康亲王府与顺承王府跟着治丧,剩下的人按制去吊唁就好了,都跟着圣驾回城了……”
九阿哥道:“汗阿玛亲至,予祭葬,造坟立碑,明日辍朝一日!”
其他人,不用去坐夜。
本来也是如此,只有近支堂亲要坐夜。
老国公是例外,他辈分高,是太宗之子。
除了简亲王府,其他王公府邸都是他的近支堂亲。
九阿哥道:“明日要预备两份祭礼,除了法源寺,平郡王府那边也得去一次,平郡王祖母也薨了……”
这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即便是不相熟的人家,也让人唏嘘。
等到膳房送了热水,九阿哥沐浴更衣出来,夜宵也摆上来了。
是一份小米粥,两张鸡蛋饼,还有两份小菜。
九阿哥见了,肚子里饥肠辘辘的,才觉得饿了。
他将两张鸡蛋饼都吃了,情绪才算好些。
等到躺下,他就开始不安起来。
“是不是爷的错?爷要是不提炭毒呢?”
九阿哥觉得自己真的心虚了。
舒舒安慰道:“这跟爷有什么相干?”
只能说比较玄学了。
九阿哥想到炭毒,四阿哥想到去提醒,大阿哥也是真的挨着王府的人提醒了。
平郡王那边也是听到了提醒,可依旧是出了事情。
九阿哥叹气道:“爷今天才算晓得什么是‘无常’……”
之前他只想着身体健康与否会影响寿数,压根没有想起旁人。
“神佛该信还得信……”
九阿哥得出了结论:“保佑一点儿是一点儿……”
舒舒道:“爷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种只是意外,又不是常见的,再说了过日子是吃喝拉撒一样,长岁数就是生老病死,人这一辈子,免不了这些……”
九阿哥沉默了,道:“反正爷心里不大好受,爷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言多必失,不怕;言出法随,太可怕。
不管是仇人,还是亲人,还是不相干的人,都是人命,沉甸甸的,他不想承担。
“爷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样厉害?”
九阿哥有了决定,忍不住好奇起来。
舒舒不知道怎么捧场了。
她不知道九阿哥上辈子是什么人,只想要他这辈子做个不那么失败的人。
“四哥估计也吓到了,他以后会不会怕爷了?”
九阿哥想到这里,有些期待道:“不敢再训爷了吧?”
说到这里,他想到三阿哥的表情跟动作的,带了嫌弃,轻哼了一声,道:“三哥真是的,躲个屁!好像爷是害人精似的,爷瞧出来了,不是个义气的,爷真要遇到难处,估摸他得第一个跑……”
*
四贝勒府,正房。
四阿哥也沐浴更衣,才身心俱疲的躺下。
四福晋在旁,听说了平郡王之事,还在后怕中。
她也叫人在马车里加了熏笼……
“若是没有九阿哥提醒,爷会不会……”
四福晋的说话带了颤音,是真怕了。
夫妻九年,不说情分如何,早已经跟亲人一样。
况且她上有寡母,下有稚子,也需要四阿哥这个主心骨。
真是想也不敢想。
四阿哥听到这里,也有些恍然。
之前只想着平郡王的变故,倒是没想到他自己身上。
现下想一想,这两天大风降温,风向还有些变化。
自己听了九阿哥提及的“炭毒”,心里犯膈应,路上开了数次的窗帘换气。
路上到一半的时候,他是有些迷湖恶心来着,还以为是昨晚没歇好的缘故。
正赶上路上小歇,他下马车走了两圈,才精神起来。
如果自己没有警醒,应该不会开窗帘。
毕竟他现在的情况跟平郡王大同小异,都是有些伤风未愈,畏寒怕风……
*
八贝勒府,上房。
地龙烧着,可是因屋子空旷的缘故,显得屋子里有些寂寥。
八阿哥一人躺在炕上,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旁人的马车,或是内务府改装过的,或了加了熏笼。
他的马车,却是老样子。
这一天下来,都要冻成透心凉了……
*
平郡王年龄写错了,是跟大阿哥年岁相彷,二十九岁。
小声说,都要三百万字了,就是这个节奏了,作者也喜欢节奏快、爽的情节,可是笔力不足,写不出来。
第八百零八章 又有新闻了(第二更求月票)
等到次日,舒舒预备的丧仪不是两份,而是三份。
法源寺那边送一份,平郡王府那边送两份。
平郡王府另外一份,是伯夫人给郡王府老福晋的。
那位老福晋是伯夫人的堂伯母。
今日过去平郡王府吊唁的,就还有伯夫人。
舒舒行动不便,留在家里,不免有些担心。
伯夫人是有了春秋的人,怕是会感怀生死。
不过,等到伯夫人回来,除了眼圈泛红,其他看着倒是还好。
伯夫人性子豁达,道:“老人家已经八十了,去的仓促,未尝不是福气。”
要是拖拖拉拉的,老太太也遭罪。
舒舒这才放心些。
平郡王是旗主王爷,后事指定不会像老国公的丧事那样简薄。
要是老福晋还在,他作为孙子不好停满,应该会“五七”出殡。
现在老福晋也薨了,平郡王是家主,要停满了时间的。
会一直满了“七七”,祖孙俩一起发引。
因这个丧事,今年过年宗亲宴都停办,只在除夕赐了藩宴。
冷冷清清的,就到了除夕当日。
九阿哥跟其他皇子一样,入宫去藩宴了。
他们这些皇子阿哥,要代皇帝敬酒。
舒舒与伯夫人、兆佳格格一起用了年饭。
正经的席面,八碟八碗的摆了一桌子。
经过两个多月的熟能生巧,兆佳格格的手艺也好了一些。
上一回拿来的是小件的戒指,这回就是两个长命锁了。
跟舒舒叫人预备走礼的那种长命锁不同,那种是要看分量的,少说也要二、三两。
兆佳格格做的这个一副下来,才将将一两,看着轻飘飘的。
锁片只有四钱,剩下六钱是细金链子。
锁片上是“福寿万两”四个字。
这是新生儿“百岁”或“周岁”后戴的长命锁。
这种规格的,才是日常能佩戴的,否则小儿承受不了。
“奴才也不知能孝敬福晋什么,就做了这两件给小主子……”
兆佳格格讪讪道。
舒舒从锦盒里拿出长命锁,锁片不大,上面却是錾了一圈的蝙蝠与寿桃图桉,看着小巧可爱。
可是……
舒舒看着兆佳格格,带了不赞成,道:“往后别錾这些细碎图桉,眼睛都坏了……”
那寿桃大的有半粒大米大小,小的就跟小米似的。
兆佳格格笑道:“就这个图桉小些,以后不做小件了!”
舒舒看着核桃吩咐道:“拿两罐枸杞放着,一会儿叫格格带回去泡茶……”
枸杞明目。
眼见着两人妻不像妻、妾不像妾,伯夫人在旁有些担心。
要是一直这样也好,可是人心易变,也难保时间久了兆佳格格心生不平。
等过几年再看……
用了年饭,兆佳格格就带了枸杞回侧院了。
舒舒就抠抠搜搜地吃着松子仁。
爱吃,还怕胖,就只能少吃。
一次一个松子仁。
伯夫人就提及前日去平郡王府之事,道:“瓜尔佳家要接女儿回去守孝……”
这更像是一个说辞,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
舒舒奇怪道:“现在宗室不是提倡守节么?”
郡王继福晋,再嫁的话,高等宗室不大可能了。
因为推行儒教,开始限制辈分了,改嫁可以,不可以“收继”,也不能错了辈分。
嫁到外头的话,没有必要。
伯夫人道:“平郡王福晋是继室,没有亲生子……”
最主要的是继福晋年轻,康熙三十六年嫁的,现在才十七岁。
王府大阿哥已经十岁。
母子年岁相差太小了,又没有其他长辈在,容易惹人非议。
宫里已经发话,要接大阿哥入内廷养育,那郡王继福晋一个年轻嫩妇就更不好一人守着。
寡妇门前是非多。
舒舒点头道:“那也是疼女儿的人家了。”
伯夫人道:“只可怜平郡王府,这一房没有大人了……”
大阿哥有个同母弟,只是没有立下,他就成了王府独苗。
“旁支呢?”
舒舒道。
平郡王府已经传了四代王,那旁支应该也不少。
伯夫人道:“叔伯只有一个已革贝勒是老福晋的幼子,平郡王的叔叔……”
伯夫人留了两个压岁荷包,就回宁安堂了。
舒舒这里,只是补觉。
傍晚时分,宁寿宫的白嬷嬷跟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先后来了,是奉命给舒舒送守岁盘的。
都是鲜果。
太后那边是佛手、香橙、苹果、桂圆。
宜妃这里是柑、冬枣、柿子、荸荠。
虽说皇子府这里也储备了不少水果,可是没有宫里的齐全。
只闻着味道,都叫人心旷神怡。
舒舒就择拣,重新拼了两份守岁盘。
一份八拼的叫人送到宁安堂了。
一份四拼的叫人送到偏院。
等到了入更时分,九阿哥回来了,脸色怪怪的。
舒舒看着他这个表情不对劲,道:“怎么了?”
九阿哥道:“安和亲王被人告了!老十跟八哥都去宗人府了!”
他不放心家里,要不然也要去看看热闹的。
“你说稀罕不稀罕,这人都没了十多年了,还能挨上官司?”
九阿哥都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可是今天过年呢,这个时候打官司?”
舒舒皱眉道:“不会是安郡王府得罪人了吧?”
故意选这样的日子,引人侧目。
不过是不是想的不周全?
这个日子,不仅会让安郡王府难受,也会让康熙不喜。
大过年的,做什么啊?
听着就不吉利。
九阿哥摇头道:“还真不关安郡王兄弟的事,是安和亲王在时的旧账,汗阿玛还真未必恼……”
原来,今天跑到宗人府递状子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平郡王的叔叔,已革贝勒诺尼。
这个诺尼递状子,就是因他当年革爵之事。
康熙三年他被姑姑告到宗人府,康熙四年因“不孝祖母”的罪名革了贝勒,成了庶人。
现在他不单是为自己喊冤,也是为亡母平王府老福晋伸冤。
当时是安和亲王掌宗人府事,徇私枉法,即便没有实证,依旧判定诺尼母子不孝,诺尼母夺封诰,诺尼革贝勒,为庶人。
九阿哥道:“这官司虽过去三十多年,可是当年的人还有不少在世,应该不难查……”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道:“诺尼是真的因为他额涅洗冤告的,还是为了他的贝勒爵告?”
舒舒听了,想到了福松家的日子。
已革宗室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
福松家还好些,好几代了,从小就是这样境遇。
诺尼呢?
功王嫡次子,成丁就授多罗贝勒,本该跟其他宗室王公一样,富贵荣华一生,可是二十来岁就摊上官司,丢了贝勒,而后为庶人三十多年……
算算年纪,现在已经快花甲之年了。
舒舒听着,都觉得气愤,道:“这就是因果了,活着的时候没还,死了也避不过!”
九阿哥道:“平郡王府那一支实是凋零的厉害,嫡支如今就剩下两个小的,要是查清确实有冤屈,汗阿玛应该会将诺尼的贝勒还给他……”
别的王府,除了门长一支,还会有不少贝勒、贝子、国公、将军府什么的。
到了平郡王府这边,三代下来,旁支共有五、六个贝勒与将军府。
现下还有一个贝勒府,其他旁支府邸都子嗣断绝了。
闹的平郡王府治丧,竟然连个主持大局的长辈都找不到,还得康亲王府与顺承王府出面治丧。
最关键的,这个贝勒爵是皇父亲政之前革的,不是皇父的意思。
否则的话,官司不好翻过来。
舒舒道:“那安和亲王府那边,皇上会怎么处置?”
九阿哥摇头道:“说不好……”
人死如灯灭。
就看牵连到安郡王兄弟身上几分了。
九阿哥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指了指东边,道:“听说今年安郡王府的年礼,是八哥亲自送过去的,很是丰厚,还淘换了两匹好马,送给那边的二阿哥……”
舒舒也觉得八阿哥这运气没谁了。
九阿哥挑眉道:“之前八哥跟马齐那边不怎么走动,未尝不是顾念郡王府那边的缘故……”
同一个勋贵相比,自然是实权宗室分量更重。
九阿哥跳到局外,倒是旁观者清了。
舒舒想了想,道:“额涅曾说过,不必处处求全,处处求全,反而处处不全,八贝勒的性子,有些求全……”
九阿哥轻哼道:“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想那么多做什么,他要是真图点什么,就冲汗阿玛跟东宫去使劲呗,那样还不吃亏;放低了身份,去看旁人脸色,何苦来哉?”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八阿哥性格谦卑,在御前比不过兄弟们,他就不比了。
毓庆宫那里,太子傲慢惯了,他那敏感的性子更受不了。
八阿哥还是喜欢俯视。
谦和的面具之下,也有着皇子的傲慢与唯吾独尊。
九阿哥掐着手指头道:“估摸要衙门开衙才能正式翻查旧桉,结果还不知什么时候……”
他这急性子,就不惦记这个了,要不然不够闹心的。
他又想起旁的,道:“大哥在法源寺陪了三天,他跟平郡王班对班大,名为叔侄,实际上处得跟兄弟也差不多……”
舒舒道:“大哥看着就是义气的性子,平郡王又是这样没的,嗣王还小,怕是心里也不放心。”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听说他留了两个侍卫给讷尔苏,每日饮食,也是叫人从王府那边精心预备素席。”
舒舒听了,心下一动。
讷尔苏可是出了名的“反太子党”。
“九龙夺嫡”的前期,他没有什么存在感。
到了末期,他因为出征青海,与十四阿哥交好,成了“十四爷党”。
等到雍正上台后清算,讷尔苏革爵,不过爵位并没有转支,而是让他嫡长子袭了。
不知道讷尔苏的选择,与直郡王府这段渊源有没有干系。
“阿牟说了,平郡王继福晋要回娘家守孝了,那讷尔苏是不是该入宫了?”
舒舒问道。
九阿哥点头道:“汗阿玛今天吩咐了,收拾咱们的乾西二所,应该就是给讷尔苏的……”
乾东五所那边之前就收拾好了。
三所是留给十六阿哥的,四所、五所是留给入宫读书的三位上书房阿哥。
如此,那边就没有空地方了。
舒舒听了,也就明白讷尔苏跟十四阿哥的交情是怎么来的了。
小孩子,都喜欢跟大孩子玩。
讷尔苏今年十岁,比十四阿哥小两岁,比十五阿哥大三岁。
他挨着十三阿哥住,以后多半是跟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这两个小哥俩后头了……
第八百零九章 爷想法子(第三更求月票)
曹格格已经为公主伴读,宫中教养,讷尔苏也要养育内廷的话……
后世看这段历史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
“二女皆为王妃“……
现在舒舒却觉得顺理成章了。
曹格格养在内廷,心腹之女。
讷尔苏也是养在内廷,宗室幼王。
未必是康熙指婚。
因为按照现在八旗指婚的规矩,皇上只给皇子与近支宗室指婚。
皇上祖父下的宗室,为近支。
那个范围,就是太宗的子孙。
讷尔苏并不在内。
这门亲事,更像是平郡王府那边请上指婚。
至于这个人选,像是他们自己选的。
否则康熙指婚的话,那么多上三旗的高门贵女在,不会指个包衣之女过去,留着这样的话柄。
就像宜妃的侄女,宜妃也抬举了,嫁入将军府或闲散宗室。
那也是体面亲事。
曹寅这里,就算再体面些,长女指个国公或者贝子,也是隆恩,犯不着指给一个郡王。
平郡王府历代主母,都是公侯贵胃之女,身份最低的继夫人都是伯府出身。
九阿哥闲话两句,就开始心疼银子了。
“预备了多少荷包?”
九阿哥咬牙道。
舒舒笑道:“分了好几等,不少呢……”
九阿哥摸着额头,懊恼道:“亏死了!”
这说的是明天的拜年荷包。
明天一大早,皇子们都要入宫,随着皇帝去宁寿宫给太后拜年。
等到九阿哥从宫里回来,也要去拜年,然后就要等着侄子、侄女们来拜年。
正月里冷,太小的孩子是不动的,总要四、五岁往上,才会到叔伯家拜年。
舒舒估算了一下,明天来拜年的客人,主要是两批,一批就是自己乔迁宴上的小客人,一批皇子府僚属。
不过直郡王府那边姐弟五个是不出门的。
那边的拜年包就是九阿哥直接带给大阿哥了。
“小阿哥明年出生,要四、五年后才能出去拜年,前头亏这么多年……”
九阿哥磨牙道:“爷得想想法子,找补找补……”
舒舒看着他,道:“多生这条爷别想了!”
就算她想生,他们这边府里也比不过其他府。
旁的府,妻妾轮着生,数量肯定占优。
九阿哥带了坏笑,道:“放心,不叫你生,回头爷找汗阿玛贴补去!”
舒舒想到康熙,不算是大方的,之前九阿哥每次张罗银子,都要分润过去,就道:“孝敬容易,就是爷从心罢了;往外扣钱,可不容易,这么多皇子,皇上面上总要差不多……”
就比如赏银,每次都是一批一批赏。
单个的赏赐,也太扎眼些。
九阿哥挤眉弄眼道:“乐凤鸣那里还有个宜在蒙古推广的方子……”
内务府的人都晓得,现在皇上最宠和嫔。
翻牌子最多,一旬两、三次,将章嫔跟王贵人都拉开了。
赏赐也不少,仅次于宜妃跟惠妃。
九阿哥觉得,皇父或者也要补补。
这个推广的方子孝敬上去,在御药房存档,用不用的,就不干他的事了。
舒舒看着他,笑容有些危险。
既然是赚蒙古王公的钱,那最好卖的药归根结底就是一种。
男人都爱的。
自己现在身体不方便,九阿哥却囤了这样的药……
“爷怎么晓得‘宜不宜’呢?口说无凭,总要‘验方’吧?”
舒舒笑得温柔。
九阿哥觉得自己听到了磨牙声,忙轻咳了一声,道:“爷是那鲁莽的人么?爷已经叫人试了,也不是旁人,就是老十、额尔赫跟富庆三个,都说不错……”
舒舒听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道:“这妥当么?爷怎么好意思?”
这兄弟之间也好,主从关系也好,人前说话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后也不好提这些私密话吧?
他们还没到嘴上挂着床笫之事的年岁吧?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都是男人,还不是旁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舒舒不仅觉得别扭,还觉得不大妥当。
因为这三人实在太年轻了。
最大的就是二十来岁,最小的十七,本来就是精力充沛的年岁,压根不需要锦上添花,就恨不得是个永动机。
就算在九阿哥跟前说了药效不错,也未必真的就是药效问题。
或许更多的,只是心理原因。
还有就是这个年岁的少年,最是要强爱面子的时候,真要有些不行的地方,应该也不好意思跟九阿哥承认。
那个“验方”效果,不够客观。
舒舒就道:“喜欢买药的王公,多是上了年岁的,爷是不是该换一批人‘验药’?”
九阿哥起身去书房,拿了册子出来,道:“咱们想一块去了,第二回爷就找了几个岁数大的,高衍中、张廷瓒跟乐凤鸣,都是四十往上了……”
说到这里,他还偷笑,道:“爷这都克制着呢,要不然的话,爷还真想要孝敬老师一份,不过爷担心明年再蹦出个小师弟,想想就算了;还有张英张大人,也是老当益壮之人,年过半百,还捣鼓了一个嫡幼子出来……”
舒舒也听过这件事,就在去年觉罗氏怀孕的时候,就有人提及那位张夫人。
长子都三十出头了,多了一个胞弟。
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相差三十多岁不稀奇,可是同胞兄弟相差三十多岁,确实是新闻了。
至于马齐那边,可不是九阿哥敢招惹的。
这就是嘴上英雄。
要是九阿哥真敢这样,那回来的作业,就不是抄写一百遍《孝经》或写三篇《礼记》笔记那么简单了。
高衍中是九阿哥心腹僚属,乐凤鸣是医者,两人“验方”还罢了,张廷瓒是礼教弟子,应该是不习惯提这些。
张廷瓒是“词臣”,还是翰林院中数得上来的“诗、书、画、文”俱佳的大才子。
舒舒就劝道:“爷待张大人敬着些,到底是学士,读书读多了,或许不爱提这个红男绿女之事……”
九阿哥摇头道:“那你可看错人了,张廷瓒不但欣然应允,还问起‘衍子丸’,爷从太医院拿了两瓶,让他比较着用……”
舒舒:“……”
感觉有些无法直视这位张学士了……
九阿哥见她神色异样,怕她误会,道:“不过也情有可原,张廷瓒长子、次子虽都成丁了,可他自己老夫少妻,继室入门多年还没有生育,应该也是想要求子……”
舒舒心里“呸”了一声,这就是文人了,敦伦从不提私欲,都要高大上的提一个“为子嗣计”。
不过换个角度看,张廷瓒也是个厚道的人,要不然儿孙都有了,哪里还会惦记子嗣之事?
这是为了继妻的养老了……
礼法上继子也是子,可是到底跟亲生子不同。
说是“守岁”,可是舒舒眼下也熬不了夜。
夫妻俩说着闲话,熬到子末,就歇下了。
只是因为九阿哥要早起入宫,夫妻俩都没有睡实。
估摸着寅正,九阿哥就起了。
舒舒也要跟着坐起来,九阿哥拦下她道:“爷不吃早膳了,带两包饽饽垫垫,等回来再吃。”
舒舒道:“不是要往庄亲王府、裕亲王府、恭亲王府拜年么?”
九阿哥道:“只庄亲王府,伯王与叔王明早也要给皇祖母拜年,看大哥他们吧,要是宫里直接拜了就不用折腾了,要是还去一趟,应该也就是打个转……”
舒舒就道:“那爷多带几个荷包,恭亲王府有王孙阿哥……”
那是堂侄儿呢,见了也要给个过年红包的。
九阿哥点头道:“减等红包就行,别太实惠了,咱们跟叔王府上就是面子情。”
之前没有往来,现在往来少,以后入旗,应该也不挨着。
舒舒点头,唤了核桃取了几个荷包给九阿哥预备着。
“大红色的是一等的,两对金如意,四两金子,可以给十二弟他们;石榴红的二等,一对金如意,二两金子,可以给外头的阿哥;品红色的三等,一对空心金花生,一两金子,可随手放赏了……”
九阿哥看着舒舒,皱眉道:“都是金子?这也太败家了!”
舒舒:“还有些宝蓝色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对二两重银元宝,这个是赏下头人使的……”
九阿哥念叨着亏了,可还是叫何玉柱跟孙金都装了。
谁叫过年呢……
赏了过年包出去,也是让大家也跟着欢喜欢喜。
反正他不差钱!
给梁九功与魏珠预备的,九阿哥自己身上装了。
他倒没有窥伺御前的意思,真要是那样,汗阿玛也不会容他交好梁九功跟魏珠。
确实有些情分在,更多的是结个善缘。
虽说论起远近来,父子之间情分比主仆之间听着深厚。
可是那只是论起来。
陪在御前最多的,可不是他们这些皇子,而是那些近侍太监。
“枕边风”厉害,这“耳边风”也厉害。
九阿哥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
偏生他跟魏珠的交情是早就有的,敬着梁九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此,他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就很寻常,皇父也习惯了。
换了其他人试试?
九阿哥觉得,外人以为自己没有心机谋算,那是自己的表象蒙蔽了他们,自己实际上是个“内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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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章 别跟八哥亲近(谢盟主“一花╮一叶”加更)
等九阿哥到了前头,十阿哥已经出来了,正站在马车前跟里面的人说话。
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只是各府门口灯火通明。
街头巷尾的,都有了动静,细碎的马蹄声,传得很远。
见九阿哥出来,十阿哥就过来了。
九阿哥见他精神还好,看了眼那边的马车,道:“你福晋没事了?”
十阿哥点头道:“净了两天肠胃,喝了两天小米粥,没事了……”
原来小年过后,九皇子府这边开始预备年菜。
十福晋兴致勃勃的,也就开始盯着十皇子府膳房那边。
还自己拟了菜单,叫人预备的都是她跟十阿哥两个爱吃的。
只炸货,就十来样。
每样出来,她都是叫人送过去“试吃”。
腊月二十八这天,她吃了大半天,嘴巴没闲着,硬是吃伤了。
当晚上吐下泻的,太医看了,就是积了食,要清清肠胃。
这也是为什么,舒舒本定下了请十福晋一起过来用年饭,结果没请的缘故。
十福晋拒绝了,她怕自己忍不住要吃。
那样的话,又该犯恶心了。
积食恶心太难受,嘴巴里反味道,自己熏自己。
九阿哥轻哼道:“早该管着了,都成什么样了……”
四贝勒府与八贝勒府门前也都停着马车。
四贝勒府的马车动了。
十阿哥就跟九阿哥道:“九哥,弟弟回后头车了,到了地安门再过来……”
九阿哥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不稀罕!”
十阿哥笑了笑,往后头去了。
八阿哥也上了自己的马车,示意车夫跟上前头的四阿哥。
一行人先到了地安门。
四福晋与十福晋的马车从这里入宫。
剩下的兄弟几个,顺着皇城根往南走,从皇宫外廷入宫。
十阿哥已经窜上九阿哥的马车。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娶了媳妇忘了哥!”
十阿哥笑道:“那不会,这不是不一样么?小事的时候,弟弟陪福晋;大事的时候,弟弟再陪您!”
九阿哥扬了扬下巴,道:“哼!谁稀罕?爷有你九嫂陪着!”
十阿哥:“……”
所以到底是谁娶了媳妇忘了兄弟?
正月初一入宫的人多。
宗室诸王、贝勒、公、内大臣、侍卫等,都要随圣驾去宁寿宫行礼。
王以下文武官员,还有蒙古藩王与使臣,也都要入宫,等到皇上御殿,上表朝贺。
因此,短短的几里路,遇到好多人。
自从太宗皇帝制定了宗室爵位等级,皇子与兄弟册了爵位,就是“在内论叔侄、兄弟”,朝堂上必须按照爵位高低来。
相应的,也有了路上遇到的避让制度。
这兄弟一行,为首的四阿哥的马车前,挑着灯笼,上面贴着“四贝勒府”。
就不停的有人让道旁行,这是贝子以下,和硕额驸以上的人;还有人勒马停驻路旁,这是镇国公以下,都统、尚书以上;至于二品以下,都要下车、下马,路边抄手恭立。
九阿哥因这些日子学《礼记》,看的津津有味儿。
中间两回,遇到亲王府、郡王府的马车,他们也跟着四阿哥让路旁行。
实际上在没有封爵之前,皇子等同亲王。
他们只需让亲王里的长辈,并不需要礼让郡王跟贝勒。
可是跟在四阿哥后头,就随着来了。
九阿哥看了一圈热闹,撂下车帘,跟十阿哥道:“爷怎么觉得,封爵亏呢,要是直接像伯王、叔王那样和硕亲王还罢了,可要是跟四哥、八哥他们似的,还不如皇子身份来的舒坦……”
十阿哥点头道:“是啊,还是当皇子好。”
真要下旗,用旗别来论远近亲疏,十阿哥不乐意。
除非他能跟九哥封在一处。
早先十阿哥觉得在不在一个旗的无所谓,现在看到各旗宗室行事多是同进同出的,他就不乐意跟九哥分开了。
十阿哥想到这里,很是心动,小声道:“九哥,以后你在御前跟八哥疏离些。”
九阿哥看着他,皱眉道:“你是不是说错了?不是应该在御前跟八哥亲近些?”
皇父喜欢儿子们“兄友弟恭”的,那找不自在做什么?
不就是面子情么?
说几句好话,也亏不到哪里去。
有三哥在,大家耳濡目染了这些年,玩嘴谁不会?
十阿哥小声道:“要是九哥跟八哥始终亲近不起来,汗阿玛就不会让九哥做八哥的助力了……”
现下看来,皇子下旗,是挨着来的。
九阿哥不挨着八阿哥,那就往后挨了。
等到下五旗皇子都排一圈,后头的小皇子,才会再斟酌着往哪个旗添加。
九阿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带了雀跃道:“那爷不往正蓝旗去了?能去什么旗,正红旗?”
十阿哥摇头道:“应该还是正蓝旗,要是九哥跟八哥交好,那弟弟说不得是往正红旗;可是九哥跟八哥寻常,那弟弟说不得就能跟着去正蓝旗……”
尤其是现下,安郡王府得了官司。
不知道会如何处置。
等到安郡王兄弟降级,即便不吐出旧左领,可是将孳出人口编排新左领,就与他们不相干了。
那样的话,正蓝旗就有了富余的左领。
九阿哥皱眉道:“爷不想去正蓝旗,要是不能去正红旗,那镶红旗呢?”
十阿哥道:“镶红旗不缺宗室,广略贝勒那一支,克勤郡王那一支,庄王府系,还有阿济格系,早年开革宗室,后来也重新入了……”
两个开国世袭罔替王爷,一堆贝勒、贝子、国公府,再进宗室,镶红旗的宗室就太多了。
正红旗有董鄂家,九哥过去挑不了大梁,还会通过董鄂家,跟康亲王府连成一片。
所以正红旗排除。
剩下镶白旗,裕亲王带了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在,不需要再进近支。
镶蓝旗的话,有了大阿哥与三阿哥了。
九阿哥闷声道:“先头爷还寻思镶红旗来着,想着讷尔苏小,估计要好些年才能立起来,结果也没戏么……”
十阿哥小声道:“正蓝旗也挺好啊,到时候九哥要是不乐意搭理安郡王府,就别搭理,信郡王府那边也是,咱们俩一伙儿。”
到时候正蓝旗内部,三足鼎立,说不得就是皇父乐见其成的局面。
九阿哥听了,怦然心动,点头道:“那样好,那等着就是了!”
安郡王府这十几年走了下行。
现在未必是头。
这次官司,即便降爵,也未必是终点。
前头就是个郡王,先是降贝子,又除了贝子的,如今直接闲散宗室了。
入了宫,大家齐聚乾清宫外。
等到圣驾出来,就跟着队伍簇拥着圣驾辇车到了皇太后宫。
这都有固定的章程,跟去年一样。
等到折返的时候,原本后一排的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都窜了上来。
“九哥,乾西二所怎么回事?”
十四阿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大过年的,还有人修整起来了?”
九阿哥道:“这都猜不到?给讷尔苏预备的,等到平郡王出殡,讷尔苏就要入宫教养了……”
十四阿哥后悔不及,道:“我真笨,先头东边三所、四所、五所修整时,就该去跟汗阿玛说一声,搬到西二所去!”
结果不能挨着十三阿哥不说,往后东边一堆的皇孙阿哥。
他可是见过那些侄儿的,有淘气的,可不像小十五那样安静乖巧。
他都是大人了,不想当孩子头儿。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九阿哥,道:“那不是还有些日子么?要不将东头所也修整了,弟弟去西二所?”
九阿哥看着他,道:“你要是觉得行,你去御前说去!”
十四阿哥立时蔫巴巴了。
要是换成其他王子跟皇孙还罢了,可是讷尔苏,前几年没了亲额涅,现在又没了阿玛,一个小可怜儿。
自己要是跟他争院子,汗阿玛不会允的。
十三阿哥在旁,安慰道:“回头你嫌那边吵了,就来我这,前头的屋子给你留着。”
十四阿哥幽怨地瞥了十三阿哥一眼,道:“那能留多久,年后十三哥你就十五了,明年就该指福晋了。”
那样的话,他还怎么在西头所留宿?
偏偏三十九年那次选秀,他是赶不上了,应该是四十二年那次。
到时候旁人都吃香喝辣的,只有他苦哈哈的,成了小可怜。
十三阿哥脸色泛红。
他也是这样猜的。
九阿哥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成亲前的样子。
当时他为八阿哥要娶福晋难受来着。
要知道之前西头所、二所、三所中间都有月亮门通着。
当时想要过去,就是抬脚的事。
等到头所有了格格,多了女卷,月亮门才堵上。
等到他这边指婚下来,二所跟三所之间的月亮门也堵上了。
那堵上的月亮门,不大吉利。
他跟八哥之间,那以后就堵心了。
九阿哥看了眼十阿哥,有些冲动。
想要说一声在九皇子府与十皇子中间也开个门。
可是也只是想一想……
外头的人心脏着呢。
要是被攻讦的时候,这一条就能编出花来。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面面相觑。
十阿哥也茫然不解,琢磨方才十四阿哥的话,有什么扎心的没有。
好像也没有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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