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恩典(第三更求月票)
翊坤宫,次殿。
牌局已经散了。
宜妃歪在炕上,手中拿着一副骰子,在那里扔着玩。
等到总管太监进来传话,宜妃才坐起身。
听了以后,她点点头,对佩兰吩咐道:“去后头问一声,贵人跟庶妃要不要炭,要的话,打发人明天一道领了……”
佩兰应了,道:“那正殿这边?”
宜妃道:“自然也要,这不是老九发话了么?我这额娘怎么也要给打个样儿……”
少一时,佩兰传完话回来,道:“贵人跟庶妃都说了要,配殿确实更阴凉了些。”
正殿跟后殿还罢了,坐北朝南,冬暖夏凉。
东西配殿,冬不暖、夏不凉,很遭罪。
尤其是每年地龙开始之前,屋子里阴冷阴冷的。
“九爷仔细,旁人也想不到这个……”
佩兰赞道。
宜妃轻哼道:“谁晓得又闹什么妖?压根就不是那仔细的人,就算疼媳妇,也不必这样张罗的满宫惊动,指定憋着什么坏水儿。”
要没有其他原由,舒舒也会拦着,本不是张扬的性子。
乾清宫里,是最后得到消息的。
因为内务府的供应,是按例。
从的是后宫的例,从太后一直到寻常宫女子。
乾清宫的炭是没有例的。
暖阁里冬天会放着两个四尺多高的熏炉,日夜不熄,使得屋子里温暖如春。
康熙知晓此事,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内务府的总账没有变化,每年木炭采购的总数不变。
只是那份例内余炭剩下的折银……
“胡闹!不知人间疾苦!”
正好马齐这个皇子师在,康熙忍不住抱怨道:“他自己手头宽裕,就以为旁人都是富的?也不多想想……”
这个规矩施行,肯定又有日子窘迫的后宫小主要生抗了。
可是庶妃们年轻体弱的,到时候为了省几斤木炭生病了,反而得不偿失。
马齐躬身道:“九爷心善,只是年岁小,思量得不够周全。”
康熙虽不满这一条,可是也没有想着叫九阿哥修改。
九阿哥这一年在内务府,虽闹腾了好几回,做了不少事,可是并没有修改过内务府原有的规矩。
这是第一次,也是立威的时候。
虽有不足,可是也不必全盘否定。
朝令夕改,会折损他这个内务府总管的威严。
只是有时候,好心未必就能办好事。
除了马齐,礼部满尚书佛伦跟汉尚书张英也在。
大臣病故,虽无辍朝之例,可阿兰泰毕竟是在任上薨的,且办事敬谨,今日特停办事一日。
康熙看着两位礼部尚书道:“着马武同内大臣一员、侍卫十员,往奠茶酒;赐鞍马四匹,银两千两;至发引时,直郡王胤褆、七贝勒胤右,乾清宫侍卫十员、并五班侍卫往送……”
一条一条,都是恩典。
尤其是马武同内大臣奠茶酒,这是代圣驾亲临。
最后,康熙道:“礼部拟谥号呈上来。”
两人躬身应了。
康熙也没有心思再说其他,摆摆手,叫人跪安了。
生老病死,都是不可阻挡之事。
康熙初年的大臣还罢,都年高体迈,到了终老之时;可像阿兰泰这样康熙十几年才提拔起来的臣子,也开始谢世。
康熙心中叹了口气。
好像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还清楚记得过年的情形,结果这就又到年底。
他想到了宁寿宫的太后,今年已经五十九,又想起了公主别院的大长公主,已经六十八。
大长公主在宫里歇这几日,康熙曾打发太医去请了脉。
脉象并不好。
大长公主老了。
五脏六腑都是毛病。
尤其是气疾,很是严重。
这会使得她时常夜不安枕。
这是宿疾,不好调理,太医下了润肺跟安眠的方子,不过效果微弱。
既是不想处理国政,康熙就吩咐魏珠翻出了巴林部太福晋的折子。
罢了。
早日敲定此事,也让大长公主宽怀。
康熙就提笔,在太福晋的折子上写了几笔。
随即,他让魏珠拿了两张新的圣旨,提笔写了赐婚旨意,只是在底下落款的时候撂下笔。
既是说今日特停办事一例,那还是明天派人传旨……
*
次日,魏珠拿着圣旨去了大长公主所在的别院。
大长公主与荣宪公主代巴林郡王的同母弟三台吉接了指婚的旨意。
等到听完,祖孙俩都有些蒙。
两人当然晓得阿灵阿长女是谁,那是钮祜禄家的嫡支嫡格格,是德妃娘娘的外甥女。
大长公主还在沉吟,荣宪公主已经接了旨。
她认出魏珠,虽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却是御前得用的人。
前几日,圣驾到宁寿宫,魏珠也随侍左右。
荣宪公主示意管家送了茶水钱,笑着说道:“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大喜之事,谢汗阿玛体恤,我们太福晋心愿得偿,‘亲上加亲’……”
那银封薄薄的,里面不是金银,而是庄票。
这位二公主的行事跟胞弟截然不同。
魏珠就也乐意卖好,眼见大长公主脸上还有些混沌,就解释一句道:“皇上觉得阿灵阿家的格格出身更体面,更适合做大长公主的孙媳妇……”
其他的,他就不肯多说了,告辞离开。
大长公主与荣宪公主面面相觑,皇上是什么意思?
这个更体面,那前头那个就是不体面?
这叫什么话……
虽说大长公主对这门亲事并不大喜欢,可也没有怀疑过太福晋的眼光。
毕竟那是她最疼爱的幼子,还能找个不合适的儿媳妇?
荣宪公主道:“还是叫人打听打听,怕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京城这边瞒着……”
巴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两人对前头的那位格格,印象就是嫡房旁支之女……
*
从大长公主别院出来,魏珠就去了一等公阿灵阿家。
钮祜禄家也算是聚族而居,前后街都是各房人口。
等到魏珠离开,公夫人差点哭死过去,搂着长女舍不得撒手。
阿灵阿脸上也有些阴郁,吩咐管事的道:“去国公府,请国公夫人回来!”
巴林部的那位长姐性子孤僻,跟他年岁相差的又远,姐弟之间没有什么情分,这些年往来书信也少。
倒是国公夫人那边,跟巴林部有信件往来。
不到半个时辰,国公夫人就回来了。
阿灵阿看着胞妹,阴沉着脸,指着圣旨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将金珠牵扯进去?”
金珠就是他长女乳名,取掌上之珠的意思。
国公夫人稀里湖涂地上前,拿了香桉上的圣旨看了,大惊道:“太福晋请指婚,不是提的正兰么?怎么会是金珠?”
原来圣旨上写着应太福晋之请,特许婚事,骨肉团聚,以慰太福晋思乡之情。
乌雅氏在旁,已经忍不住,放下女儿,扑到小姑子身上厮打起来,恨声道:“你到底是怎么跟大姑奶奶说的?大姑奶奶怎么就改了主意,上折子请指金珠?”
一边说,她一边拍打着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躲闪不及,挨着好几下,一把推开她,也带了不痛快道:“关我什么事?我好好的,跟她提金珠做什么?”
乌雅氏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要坏金珠的婚事,去年你给你那继子提亲,我没应,你记仇了!”
国公夫人不由急了,看着胞兄也是带了狐疑神情打量自己,忙道:“嫂子也知道那是我的继子!是继子亲,还是侄女亲?我又不是傻子,不晓得远近?”
乌雅氏冷笑道:“侄女亲?!后街那个也叫你姑母,也没见你怎么亲!坏了她的亲事,张罗着将她送到蒙古去,不都是你这亲姑姑经手的么?”
国公夫人也恼了,不忿道:“我是为了谁?正兰要是低嫁也就罢了,离大家远远地,打不上交道,也就没有人提她父母的事;可是她要跟九阿哥的司仪长说亲,难道要让皇家的阿哥们将她父母的事情再拿出来说嘴么?”
乌雅氏嗤笑道:“为了谁?别开口闭口为了我们爷,打秋风就打秋风,偏生费劲巴力的,想要软饭硬吃,什么事情都张罗,连吃带拿的养着你,倒是养出仇来了!”
国公夫人气得不行,可也晓得娘家得罪不得,“腾”地起身,道:“我去后街问问,小崽子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说罢,她就怒气冲冲的从公府出来,去了后街尹德宅。
大门砸的“砰砰”响。
等到门房推开门来问,国公夫人就冲了进去。
尹德今日休沐,夫妻俩正在上房里口角。
圣旨下来,没多久就传遍了钮祜禄氏一族。
公府的长女,指婚巴林部台吉桑迪达。
大家都傻眼了。
巴林部,那不是大姑奶奶嫁的地方!
只是尹德家,夫妻俩一个老实,一个泼辣,可都不是能交际的性子。
尹德是木讷,董氏则是儿女成行,离不开人,夫妻俩都没得到消息。
尹德这里,当初接了侄儿、侄女的时候,就在族人的见证下,封存了嫂子的嫁妆,还有四房大部分家产。
他想要将佟氏的那份嫁妆交给侄女,还打算自己再添一份。
董氏不肯,道:“家里的大头都是我这些年紧紧巴巴攒下的,为的是以后儿女都要花钱,老爷想要体面,外头借去吧,回头用老爷的俸银还,别惦记家里这些!”
尹德带了讨好道:“总不能什么也不添吧,那看着也不像,到底养了一场。”
董氏却不动如山,道:“老爷如果抹不开脸,那就去典当,前院书房里的东西划拉划拉,也能换些银子回来!只是老爷可看好了,东西到底是老爷的,还是我的,我的陪嫁物件,只传给我的骨肉,要是老爷觉得我这条规矩错了,就打发人回董家,让我兄弟们过来给老爷讲讲道理……”
夫妻还在掰扯,国公夫人盛怒而来。
“正兰那个死丫头呢,还有正泰那死小子,你们赶紧的,都给我叫来!”
国公夫人在公府唯唯诺诺,可对着尹德夫妇却是气势高昂。
董氏沉着脸道:“姑奶奶跟谁‘你’呀‘我’的?我们是你的奴才,这样呼来喝去做什么?”
尹德则是皱眉道:“正泰在上学,不在家里,你找两个孩子做什么?”
国公夫人呵骂道:“什么孩子,这是讨债的,也不知跟哪个混账王八蛋学的,会使阴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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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相传(第一更求月票)
这样指桑骂槐,董氏恼得不行。
她没有给小姑子留脸面,直言道:“这不是随根么?还用跟谁学,除了姑奶奶,还能有哪个?”
国公夫人差点跳脚,高亢道:“放屁!”
董氏冷哼道:“‘先斩后奏’是姑奶奶教的,‘出尔反尔’是姑奶奶教的,‘忘恩负义’也是姑奶奶教的,‘贵远贱近’也是姑奶奶教的,如今姑奶奶这样,这是尝到什么‘甜头?’”
国公夫人气得头要炸,尖声道:“放屁!放屁!怎么就成了我教的了?!我才见那丫崽子几回?都是你们夫妻俩,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接了他们姐弟两个来,为的就是故意埋汰七哥,给他倒屎盆子!”
董氏反而镇定了,嗤笑道:“都说仁者见仁,这还真是心里有屎,看旁人都是屎了!我们跟公爷有什么相干,好好的惦记他做什么?他下去了,那爵位还能落到我们老爷头上?”
上头还有个十阿哥的同母舅在,还有个跟尹德出身一样、排行在他前头的哥哥,就算阿灵阿行事不检丢了爵位,也轮不到尹德。
国公夫人却不是能讲道理的,怒道:“还装什么装?这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呢,搭上了十阿哥,这不是有了撑腰子的了?”
董氏想到丈夫与儿子的前程,都坏在了这个小姑子身上,实在忍不住,伸手给了国公夫人一耳光。
恶毒的狗东西,心里没有长幼,故意坑他们!
“啪!”
国公夫人被打得要发疯,“嗷”一嗓子,就张牙舞爪的,冲着董氏来了:“破落户,你敢打我?!”
董氏反应却快,眼见着丈夫跟大傻子似的,也不晓得拦着,立时窜到他身后,将自己遮了个严实。
国公夫人的手就落到尹德身上,在他脖颈上狠抓了一把。
尹德痛得叫了一声,脖子上就添了几道血檩子。
他伸手抓了国公夫人的胳膊,道:“成何体统!”
中年男人的力气,自不是女子能比的。
国公夫人胳膊动不了,就使劲用脚踹,道:“还要个屁的体统?你这怂了卵子的狗东西,怂包一个,只敢偷着使坏!有种你直接对七哥使坏,你害金珠做什么?好好的孩子,也叫你们叔叔婶子的!丧了良心!”
尹德被骂的满头雾水,董氏却听着不对,探头问道:“我们害金珠什么了?”
“还装什么装?皇上将金珠指到了巴林部……”
国公夫人怒冲冲地回答。
尹德跟董氏听了这话,都愣住了。
尹德刚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晓得此事,还有巴林太福晋的信件为证。
董氏却捂了丈夫的嘴,对国公夫人道:“那与我们有什么相干,谁写信找谁去,我们又没给巴林部写信……”
“倒是想问问姑奶奶,怎么学会‘贼喊抓贼’了?这大半年往巴林部去信最多的,不正是姑奶奶自己么?”
若是圣旨下了,那他们还要掰扯什么?
非要拿出太福晋的手书来,说皇上指错人了?
那不是有病么?
现在是前程危危,真要做了那样的愚蠢的事,那就是直接坏了前程。
国公夫人怒道:“放你娘的狗屁!好好的,我害金珠做什么?那是我的亲侄女!”
董氏道:“大格格还是你的亲侄女,你害她做什么?”
国公夫人怒不择言道:“谁稀罕搭理她!水性杨花的额涅,八个月落地的逼崽子,是不是钮祜禄家的种谁晓得?”
听着是污言秽语,尹德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了,呵斥道:“别胡说八道,好好的给孩子倒什么脏水?”
国公夫人冷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话有什么说不得?什么阿物,外头说什么‘凤巢之女’,就以为自己金贵了,成了金凤凰了,开始发白日梦!”
门外,大格格小脸紧绷着,已经听不下去。
她挑了门帘,看着国公夫人,脆生生道:“侄女是不是钮祜禄家血脉,轮不到姑母说嘴,侄女发了什么白日梦?是攀龙附凤了,还是怎么了?不是姑母说的大姑身份尊贵,又是蒙藩太福晋,上面有大长公主婆婆,下面有公主儿媳妇,在朝廷都有脸面,族里也都敬着,侄女要是过去,正泰的前程就稳了,怎么又成了侄女发梦?”
她这是头一回将悔婚的因果说个明白。
尹德夫妇虽早想到国公夫人身上,可之前大格格只咬死了说是误会。
夫妻俩都面色不善的望向国公夫人。
尹德皱眉道:“你湖弄正兰做什么?”
董氏嗤笑道:“还真敢说,一个蒙藩福晋还能插手八旗任免不成?你怎么不说,自己黑了心肝,见不得大格格顺顺当当嫁到京中,也见不得正泰补了前程?有十爷这个皇子表兄在,走动的亲近了,前程还能少了?”
大格格望向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看着尹德,冷笑道:“这是装好人装上瘾了,得了甜头了?帮正泰补缺,你们一熘小崽子,还需要钻营,能便宜了正泰?”
尹德皱眉道:“正泰不单是我的亲侄子,还是长子,长幼有序,自是要先顾着正泰的前程!”
国公夫人嗤笑着,想着了正事儿,瞪着大格格道:“你到底是怎么湖弄正泰的,怎么牵扯到金珠身上了?黑了心的下贱种子,自己掉到烂泥里,就妒忌金珠,非要推她入火坑!”
大格格也听出了话头,道:“怎么成了火坑?姑母自己说的,那是福窝子,姑做婆再好不过,还说巴林尊卑分明,也没有人敢嚼主子的舌,适合侄女,不是也正适合妹妹?”
国公夫人怒道:“承认了,果然是你这下贱种子使坏!你烂到泥里,正经人家都嫌你,换个要强、要脸的早死了,金珠是谁?你的福窝子,不是她的福窝子!”
大格格面不改色,道:“都是一样的姐妹,姑母的侄女,若真如姑母说的金贵,也不必现下还无人问津……”
国公夫人气了个仰倒,就要伸手。
尹德上前道:“行了,还闹什么闹!就算出了岔子,又关京中什么事,你勾起了大姐亲上加亲的念头,大姐能为了陪嫁惦记正兰,怎么就不能惦记金珠?”
国公夫人听了,简直要疯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一口黑锅要背到自己身上!
胞兄不是大方的人,嫂子心眼也小着呢,真这样信了他们的话,怕是要恨死自己。
她对大格格高声:“就是你!就是你!”
说着,她就往大格格身上冲。
大格格年轻灵巧,立时避开了。
国公夫人收不住脚,摔了个大马扒,羞愤交加,怒斥道:“不孝的黑心种子,满口扯谎,居然敢殴亲!”
大格格:“……”
尹德:“……”
董氏眨眨眼,明白了国公夫人的打算,却没有揭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国公夫人翻身起来,已经怒冲冲地出去了……
*
皇宫,二所,正房。
舒舒正在招待客人。
己初,九格格如约而至。
书房里面的熏炉早上已经点起来。
舒舒直接将九格格引到书房。
一进来,九格格就察觉到不同,笑道:“九嫂你老实说,九哥是不是体恤您,才想起来让大家提前多支炭?”
舒舒笑而不语。
九格格也跟着笑了,小声道:“也就是宜妃母宽和慈爱,要不然换了其他的婆婆,指定气个半死……”
舒舒也压低音量道:“妹妹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多啰嗦了,只是要记住,大道直行便好,妹妹身份尊贵,原就是国礼在家礼之前,不必委曲求全,否则的话,不是格格体恤长辈,而是格格在扎长辈的心,也伤了四哥的体面……”
九格格默默,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贴心话。
舒舒继续说道:“别想着什么皇亲国戚,所谓皇亲国戚,再尊贵也是从皇上身上来,这远近亲疏,哪里是能跟格格比肩的?!”
九格格笑着点头道:“谢谢嫂子,我都记下了。”
舒舒想起了舜安颜。
那一位自诩是国舅府的嫡长孙,皇后的侄子,当时可是连九阿哥都不放在眼里的,佟家的家教确实让人忧心。
她就斟酌着说道:“我知道现在外头流行嫡庶那一套,可是这不适用于皇家,若是有人拿娘娘的出身说话,格格只管叫人打板子!”
“娘娘的荣誉都在皇上身上,不容他人挑剔,别说是一个佟家,就是圣人门里宗主来了,也没有尊贵过金枝玉叶的道理……”
九格格听了不由得失笑:“九嫂,你也太多虑了,难道还有人敢挑剔我的出身不成?”
妃主所出,皇太后亲自抚养,也算是姐妹中尊贵第一人。
舒舒笑着说道:“不过是给你提个醒,总有那起子小人,见不得别人好,张嘴闭嘴损人,有些湖涂的就真被绕进去……”
九格格眼睛亮亮的,笑着说道:“嫂子放心,有这么多人给我撑腰,我要是再被人欺负了,那也不配当格格!”
姑嫂说完闲话,九格格才表明了来意。
原来德妃娘娘贴补了她一万两银子的庄票。
九格格想把这一部分银子取出来,在舒舒的银楼里面订一些金银项圈、各色金银小锞子什么。
“我是来麻烦嫂子的,不是来占嫂子便宜的,所以这话说到前头,不单是您这里,就是十弟妹的那个洋货铺子,我也惦记着扫荡一回;还有四嫂的绸缎庄,往后出宫去,肯定也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
舒舒听了失笑,道:“妹妹可真是高看我了!人情送匹马,买卖不饶针,回头你就知道我有多小气了,一个大子儿都不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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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惊怒(第二更求月票)
不过既是九格格想要订金银器,舒舒就直起身,从书桉下一个抽屉里,翻了个画册给她。
“左右妹妹也闲着,可以直接琢磨样子,自己画着玩儿,这是我之前画的……”
九格格双手接了,看了起来,
前头的,就是各色金手镯。
只最寻常的蒜头镯,就衍生出好几种来,有南瓜的、荷包的,还有一张猫爪的。
胖乎乎的猫爪,看着可爱的紧。
九格格舍不得放手,看着舒舒道:“这些手镯,嫂子做了几副?”
这是想要做,还担心舒舒做的是孤品,是舒舒的心头好。
舒舒笑道:“好几副……”
说着,她就唤了次间的核桃进来,吩咐道:“将那几副猫爪手镯拿来,还有那两副竹子、两副荷花的……”
核桃应了,出去了。
九格格好奇道:“竹子做的手镯么?传说中的翠竹?”
舒舒笑道:“一会儿妹妹自己看。”
说话的功夫,核桃抱了几个锦盒进来。
姑嫂二人跟得了新奇玩具似的,都在书桉上摊开了。
总共是四副猫爪手镯,手镯是实心的,可是并不笨拙,样子小巧,两个猫爪圆滚滚的可爱。
竹子手镯也是金子的,要苗条多了,看着清瘦。
荷花手镯是抽拉的,拉拢口处做成一个花包,手镯身上裹着荷叶。
九格格讶然道:“嫂子心思真巧,还没见过这样式手镯……”
宫里的手镯,面宽都比较宽,估摸有两、三分宽。
眼前这些手镯,最宽的也不到二分,看着没有了金器的老气,反而多了几分活泼。
只是这些都是闺阁小女孩样式的手镯,都是簇新簇新的,不是舒舒平日里能戴的。
九格格想了想,道:“嫂子的这些手镯,是给妹妹跟侄女们预备的?”
舒舒点点头道:“也不能年年送长命锁,小时候还罢,大了就不合适了,要是团花、梳子什么的,还要等留头才能戴,这个小镯子就不碍了。”
真要说起来,现下的皇女跟皇孙女们,跟皇子与皇孙相比,少了一大截。
皇女之中,除了九格格之外,其他几个格格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
至于皇孙女,目前是九人,
直郡王府四位格格,东宫一位,四贝勒府、五贝勒府各一位格格,七贝勒府两位。
其中四个失母的小可怜,三个是各府的庶长女。
舒舒跟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都交好,跟姐妹似的,自也没有必要非要抬举各家的庶侄女,费了心思,不过是为了直郡王的几个小格格。
“嫂子心肠真好……”
九格格感叹道。
长辈给小辈,哪里需要费什么心思。
即便叫人记着,就是按例罢了。
这样能惦记着让小格格们喜欢,很是贴心。
舒舒摆手,笑着说道:“一看妹妹就不食人间烟火,一挂长命锁看着精巧的也要三两金子,一个项圈不想要寒碜就要上了四两去,这一对小镯子才二两左右,这一里一外,一年得省下多少?”
九格格听得愣住,随即娇嗔道:“嫂子又湖弄我?”
她才不相信舒舒会为了省下一两金子费这些心思。
如今皇宫内外,谁不晓得嫂子是个富户,出手还大方。
舒舒眉眼弯弯,道:“确实不能让人看出寒碜来,那省下的一两金子,添几样小女孩喜欢的衣服料子、小物件什么的,不是也挺好的。”
九格格心里明白,这就是怜弱之心了。
九哥叫内务府传话,说了炭火超支的从明年的扣,这就是心慈。
九嫂也是心慈。
九格格既心里赞了九阿哥一回,就很知趣了,到了己正就起身告辞,婉拒了舒舒留饭,带了宫女回格格所了。
等到午初二刻,九阿哥踩着点儿回来,脸上就带了兴奋,看着舒舒道:“今天有好消息,猜猜是什么?”
舒舒想要说提了出宫之事,随即觉得不对劲。
昨日才有了提前支取木炭之事,事情发展再快,也要发酵个两、三天。
她想了想,道:“皇上又要赐银?”
去年皇上赐银的消息,好像就是这个时候,虽然最后拖到了年跟前儿。
九阿哥笑道:“美得你,就算想要贴补儿子,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去年有个打准噶尔的由头,从征的八旗勋贵论功加前程,从征的宗室跟皇子都赏银。
九阿哥与十阿哥是凑数的,是皇上的怜子之心。
今年上半年那次,是因为随扈的宗室、文武大臣、侍卫、护军都赏了,人人有份,皇子们才捞了一份。
如今分府的皇子们还有分户银子,他跟十阿哥也都不差钱。
舒舒好奇得不行,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耐心,催促道:“爷快说,爷笑得这么欢喜,指定是好消息!”
九阿哥得意道:“今早汗阿玛叫魏珠去了公主别院跟阿灵阿家,给阿灵阿家大格格跟大长公主的三孙子指婚了,你说爷该笑不该笑?”
舒舒也忍不住笑了。
倒不是冷心冷肺的,记恨钮祜禄大格格,就乐意看旁人远嫁。
而是觉得日后能清净不少。
阿灵阿之女,十几岁的年纪,就敢插手宫中之事,就晓得是个骄纵的。
阴错阳差,失去福晋之位,就迁怒到舒舒这个皇子福晋上,还敢使坏,这是多大的胆子?
这样行事,即便不许嫁到宗室,也让人不安心。
说不定什么时候再阴恻恻地弄小动作。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无所畏惧,脸面大过一切的时候。
九阿哥轻哼道:“这样多好,爷这里还憋着一口气呢,这下痛快了!”
要不然真让那个大格格戏耍了大家一回后,顺顺利利地嫁到巴林部,他心里可是要不痛快。
这以后还有好几十年,谁晓得往后会不会也混个郡王福晋什么的。
舒舒晓得十阿哥“举荐”了阿灵阿之女,道:“人前别露出这欢喜来,回头再将阿灵阿的怒火引来。”
九阿哥撇嘴道:“爷怕他?大不了想个法子,将他的内大臣也撸了!”
舒舒摇头道:“没有必要,现在这样正好。”
她也不是圣人,心里也憋着火的。
之前的事情,没有人当着董鄂家的人面前说什么,可是背后少不得唏嘘一回福松的身世,觉得是高攀不成。
“让他们狗咬狗去!”
舒舒想起尹德其人,依旧觉得厌恶,道:“我劝爷收着些,是怕阿灵阿察觉到,转移视线,在宫里仔细打听,别将十爷露出来。”
那样的话,阿灵阿就晓得十阿哥对他没有善意,谁晓得会如何。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行吧,爷也懒得搭理他……”
不过该打听的新闻,还是要打听,他可是从七月里就盼着看热闹,这都等了三月了。
三个月……
九阿哥若有所思道:“三个月都等了,汗阿玛怎么现下不等了?等到大长公主从皇陵回来,启程回巴林部的时候加恩,赐了婚事,不是更顺理成章?”
这前后也就一、两个月的功夫。
舒舒想起了那日宁寿宫拜见大长公主的情形。
大部分的时候,大长公主都在闭嘴,说话的时候也缓慢。
她的皮肤已经失去光泽,眼底有些浑浊,红色面庞中泛了灰白。
这是在忍着咳嗽。
即便将咳嗽压下去,可是喉咙还是有些异样,有着明显的喘息声。
还有那对有了年份的马蹄金手镯。
舒舒叹气道:“大长公主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心里有数,才会回来祭奠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生祭是二月初八,死祭在腊月二十五。
腊月二十五距离除夕太近了,应该会提前祭祀。
九阿哥道:“汗阿玛该伤心了……”
生老病死,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九阿哥想起了自己的伯岳丈,当初太医说叫预备丧事了,已经出现死兆,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可实际上一直延了两个多月。
要不是锡柱不孝忤逆,说不定还能再拖些日子。
“后个良嫔娘娘挪宫,爷也该说咱们的事了,到时候也提一嘴乐家方子的事……”
九阿哥道。
要是能延到明年二月底就好了,正好将太皇太后的死祭、生祭都过了,心无遗憾。
这对九阿哥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是能让一个老人走的更安心,舒舒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她倒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问道:“爷打算在御前二十五提搬家的事,那我什么时候跟娘娘提此事?”
九阿哥很有担当道:“过了二十五再说,到时候都推到爷身上,左右爷也找到背锅的了!”
舒舒抚额道:“要是娘娘怕是真要恼了爷了?”
九阿哥道:“没事儿,爷担着,爷这两年太乖巧了,都不像爷了!任性就任性,要不哪天额娘琢磨过味儿来,还以为爷换芯儿了……”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人菜瘾大。
怕黑怕鬼,却爱看《聊斋志异》。
这本大IP,已经出版二十年,在世面上流传许久。
现在二所的书房里,就收录了全套。
九阿哥看着舒舒,带了挑衅,道:“怕不怕?说不定爷这一身皮也是画的!”
舒舒脑子里想起了迅哥主演的那一版《画皮》,当时那虫子蠕动的画面,现在想起来还是叫人胃里翻滚。
胃里翻滚……
舒舒脸色发白,立时下了炕,冲到书房角落,拿开痰盂盖,就对着呕吐起来。
只是早饭都消化的差不多,午饭还没吃,就上午陪着九格格用了半个苹果、几瓣蜜桔,都吐了个干净……
“呕呕……”
舒舒都吐的胃里没有什么了,可是还是恶心的不行。
九阿哥见状,有些麻爪,忙道:“怎么了,怎么了?爷这就叫人传太医!”
说罢,他就要去喊人。
舒舒忙道:“爷,水……”
这吐出胃液的感觉,很是酸爽,嘴巴里又臭又苦。
九阿哥忙去给倒茶。
茶水正是合适的温度。
舒舒簌了口,脸色因吐的狠了,有些泛白,额头冒了冷汗。
九阿哥说话带了颤音,道:“怎么了?是不是吃了不妥当的东西?”
他想要让内务府背黑锅,可没有想过内务府真的敢动手脚。
这是当他死了不成?
眼见着他面上惊怒不定,舒舒也不逗他了,忙道:“没事,就是到时候了,该孕吐了……”
九阿哥:“……”
这都是有固定顺序的么?
*
早上六点出发,下午五点半到家,躺下一个多小时回蓝,所以今天只有两更了,记账,以后半章半章的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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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 太医(第一更求月票)
齐嬷嬷跟小椿她们都惊动了。
大家进了正房,舒舒已经从书房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一下子灵敏了。
呕吐物的酸臭受不了。
还有隐隐的炭火味也受不了。
就是老书的那种油墨也闻着难受。
她直接到了东次间,手上捧着两个蜜桔闻了一会儿,才觉得舒服。
九阿哥见了,立时吩咐小椿,多摆几盘鲜果熏屋子。
现下膳房的鲜果就苹果、梨、橘子这三样。
因为橘子都是南边来的,数量有限,大部分是直隶本地的苹果跟梨。
小椿就去膳房都取来了。
装了好几个果盘,在西次间各处放了。
核桃见了,问舒舒道:“福晋,那膳桌往后就摆在东次间?”
东稍间是舒舒跟九阿哥的卧室,白日里无人。
舒舒多在东次间待着,膳桌也摆在这边。
来了客人了,她就在西次间说话。
可是舒舒闻不得味道,现在天气转凉,也不能开太久的窗子换气。
舒舒点点头,道:“嗯,摆那边吧!”
本也到了吃饭的时候,等到膳桌在东次间摆好,九阿哥扶了她过去。
在膳桌边刚坐下,舒舒就起身,又去找痰盂呕吐了。
众人又扶着她到了西次间。
九阿哥道:“哪个味道不对,叫膳房往后再不上了……”
舒舒可怜兮兮道:“那芹菜花生的芹菜味太重了,有菜腥味;豆腐盒子有豆腐味儿,腥;香孤炖鸡也受不住,觉得香孤香的都臭了,鸡肉也腥气;摊黄菜用的豆油,也带了豆腥……”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皱眉了。
这些都吃不了,那还能吃什么?
九阿哥心疼的不行,立时望向齐嬷嬷。
齐嬷嬷:“……”
实在是不晓得。
她就道:“九爷,还是传太医吧……”
九阿哥点头,立时吩咐何玉柱去太医值房。
舒舒肚子里都吐空了,又吃不了这些东西,就有些焦躁。
饿……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她耷拉着脑袋,眼睛有些酸。
齐嬷嬷在旁,都跟着红了眼圈。
九阿哥忙道:“怎么了?”
“饿了……”
舒舒蔫耷耷地说着。
九阿哥:“……”
不敢叫人送吃的,怕她吐第三回。
这吐得狠了,也伤身。
核桃想着方才舒舒漱口时没有异样,问道:“福晋闻到茶叶的味儿没觉得难受……”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望向小几上的茶杯。
还真是如此。
可是茶水也不顶饱。
小棠立时道:“奴婢去膳房做几样吃的。”
新的膳食还没出来,太医已经跟着何玉柱过来了。
等到摸了舒舒的脉,太医道:“九福晋脉像稳健,就是有些内火,这也是秋燥的缘故,饮食清澹些,喝些梨汁润润肺就好了。”
九阿哥道:“可福晋闻不得肉菜的味道,这怎么是好?也不能不吃……”
太医是善妇科的,见惯了妇人孕吐,倒是并不觉得稀奇,只道:“只要时间不长,倒是无碍的,可以吃小米粥、乳酪,手边备着梅干……”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稀汤寡水的,怎么能顶饱?”
小米粥是稀的,乳酪就是酸奶,也是稀的,都不是正经饭食。
若是饭量小的还罢,像舒舒这样饭量大的,怎么受得住?
太医想了想,道:“那就烤些馒头干,不用放油跟调味,就是白馒头切片烤干,吃那个也能缓解孕吐。”
九阿哥看向几个丫头。
小松已经拔脚往外走了:“我去告诉小棠姐姐。”
找到了几样吃食,九阿哥还是不放心,追问道:“那这得多久啊?总吃这几样,也受不住……”
太医道:“满三月大多就好了。”
九阿哥看着太医,觉得不顺眼了。
就不能给个准话,什么叫“大多就好了”,万一不是那大多呢?
还有这个“满三月”,时间还短么?
现在才两个月,那不是还有整整一个月!
小椿更靠谱些,眼见着九阿哥没有什么说的,就跟太医问起了如何缓解孕吐之事。
怪难受的,也不能老吐。
太医就给讲了几条,多睡觉,多餐,不能饿到。
累了饿了更容易孕吐。
九阿哥这回醒过神来,叫人拿了纸笔,一条条的记着。
“多睡觉是几个时辰?是单单说晚上,还是加上白日的?”
“多餐是多几餐?是一日四餐,还是五餐,还是六餐……”
“小米粥、乳酪跟馒头片都是没味儿的,那直接吃?还是配什么吃?”
“茶水喝着不恶心,能多喝茶么?”
“……”
追问了足有两刻钟,问到最后太医额头都汗津津的。
眼见着九阿哥还没完没了的,那太医忙求饶道:“都是因人而异,所以平日里诊看才是专人专方,若是福晋再有不适之处,九爷打发人去传召就好。”
九阿哥听了,却是面色不善。
他轻哼了一声,就想要说话。
舒舒忙道:“爷……”
哪里好让九阿哥训斥太医,人家也是尽责的。
聪明人谁得罪大夫?
就算换大夫,可是都是杏林的,谁晓得有什么私下的渊源。
“我想要吃酸奶干了,十弟妹那边就有,爷帮我讨些来……”
舒舒带了娇气道。
九阿哥听了,立时如获圣旨,道:“爷这就去……”
说着话,人已经小跑着出去了,压根没想着打发人去取。
舒舒失笑,吩咐小椿道:“奉茶包……”
太医忙谢了。
舒舒道:“客气了……”
而后,她示意何玉柱送了人出去。
九阿哥风一般的离开,又风一般地跑回来,手中拿着两个牛皮纸包。
“一种加了蜂蜜的,一种没加的,你都尝尝……”
他将东西放在舒舒面前,眼巴巴地看着。
舒舒点点头。
齐嬷嬷已经拿了干净湿毛巾给她擦了手。
她先吃了一块原味的,表情立时皱起来。
可真酸,还隐隐的有些臭。
怪异的是,居然并不恶心。
九阿哥见状,忙道:“不好吃就吐出来……”
小椿也拿了新痰盂在旁边候着。
舒舒嚼了两下,眉头舒展开来,道:“酸是酸了些,可也不难吃。”
等到吞咽殆尽,她又去吃加了蜂蜜的。
蜂蜜调和酸奶疙瘩本身的腥膻,那一丝丝臭也没了,只有中和过的甜酸。
舒舒心满意足,道:“这个,这个好……”
这会儿功夫,小棠跟小松也从膳房回来。
乳酪要时间,现在没有。
小米粥跟烤馒头干两样都是比较快的。
另外还有小棠之前过去熬的茶粥。
就是用熬出的茶汤放的煮好的大米,这个出锅也快。
左粥的小菜也没敢放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有一盘芥菜丝、一盘酱瓜。
舒舒还真就是没吐,安安稳稳的喝了一碗小米粥、一碗茶粥,半盘子烤馒头片,几快子小咸菜。
折腾了一中午,她也乏了,眼皮开始打架。
九阿哥就让她躺了,看着她睡着,才从屋子里出来。
他鲜少主动找舒舒的几个陪嫁丫头,这回唤了小棠道:“茶叶的味道,福晋既是不恶心,既多试几样,也别只是粥饭这些,鸡鸭也试试……”
小棠记下了,道:“奴婢一会儿就试试。”
九阿哥又吩咐小椿道:“去翊坤宫问问娘娘,娘娘生育了几次,之前孕吐的时候都是怎么应对的,有什么好的食方没有,都问问……”
小椿也应了。
九阿哥想起一个说法,对齐嬷嬷道:“嬷嬷也出宫一趟,回都统府问问岳母,看看岳母当年害口的时候怎么吃的。”
这是想到了“女肖母”的话,想要跟岳母取取经。
齐嬷嬷本就焦心着,听了片刻不停,拿了九阿哥的帖子,就出宫去了。
九阿哥又吩咐核桃道:“福晋身边要有人守着,省得不舒坦了没人服侍。”
核桃躬身道:“奴才守着福晋。”
平时的时候,就算福晋在书房看书写字,外间也要有个人奉茶备使唤的。
只有九阿哥回来的时候,夫妻俩都不耐烦外人在,丫头们才服侍了就退出上房。
九阿哥安排了一顿,依旧是不放心,站在西次间门口看了舒舒两眼。
见她眉头舒展、陷入酣眠,他才微微放心,出了二所。
但是他没有往内务府去,而是直接去太医院值房去了。
刚才去二所去诊脉的太医见状,忙起身道:“九爷……”
他担心九福晋又有什么不舒坦。
九阿哥摆摆手,道:“爷不找你,爷找姜太医……”
那太医身子一僵,随即躬身道:“九爷,臣姓姜……
九阿哥看了他两眼,道:“不是你,是下巴上留了胡子那个,前些日子奉了御旨去二所诊过脉的……”
姜太医的族人么?
眉眼是有些相似。
就是那个要年长稳重些,这个年轻了些。
那太医道:“上回也是臣跟家父奉旨前往……”
然后回去以后老父亲训斥了他一顿,认为他医术不行,还有的学,父子二人又教学相长起来。
他之前留的胡子,也被勒令剃光了。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不过心里对他的信任却多了几分,道:“行,那以后你管着福晋的平安脉,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记得回去多请教老太医……”
第七百一十二章 还银子(第二更求月票)
从太医值房出来,九阿哥就望向乾清宫。
虽说他跟舒舒说二十五去御前说挪宫之事,可是眼下忍不住了。
住在宫里多有不方便之处。
要是在宫外,舒舒想要吃什么,随时可以打发人满京城划拉,也能接了岳母、伯岳母过去探看照顾,不至于都成了小可怜。
再说,汗阿玛又不是傻子,就算自己找个理由,将仓促搬家归罪到包衣头上,回头他醒过味儿来,也要恼了。
九阿哥就直接去了乾清宫门口,跟门口值守太监道:“去禀告汗阿玛,就说我有事求见。”
这会儿功夫,正是康熙用了晚膳,还没有午睡的时候。
值守太监进去,到了西暖阁门口,低声告诉了门口的梁九功。
康熙正在地上踱步,听到门口有动静望过来。
梁九功忙道:“皇上,九爷来了,在外头请见。”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之前二所传了太医?”
梁九功躬身道:“是,有人瞧见何玉柱过来叫人。”
太医值房,就在乾清宫跟乾清门之间,在东庑房中。
那边有动静,乾清宫门口的太监、侍卫,自是看个正着。
康熙听了,不由生出担心了,点头道:“传吧!”
梁九功亲自出去,见了九阿哥道:“九爷,皇上传呢!”
“嗯,劳烦谙达……”
九阿哥脸上没有平日嬉笑的模样,多了几分郑重。
梁九功见状,都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这……
九阿哥这个美人灯看着并无病态,那二所传太医做什么?
九福晋的喜……
他心里唾了自了一口,不吉利,怎么能这样想。
子嗣大事,怎么能往坏了想?
康熙见了九阿哥这模样,也带了纳罕。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今日父子还是头一回见,九阿哥就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康熙点头道:“安!”
他口中说着,却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老九又要折腾什么,估摸自己接下来要不安生。
九阿哥脸上更加恳切,道:“汗阿玛,如今儿子福晋有了子嗣,儿子心里欣喜不已,也盼着长子早日落地,这份期待之心,想来跟汗阿玛早年是一样的。”
康熙挑挑眉,不置可否。
长子落地?
好像时间太久了。
那还是康熙六年,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承瑞……
如果没有殇,承瑞已经三十三,比大阿哥还年长五岁,皇曾孙都要有了。
康熙有些恍然。
就是现在,自己离做曾祖父、曾外祖父,应该也没有几年了。
最大的皇孙女已经十二,最大的皇孙也九岁了。
康熙看着九阿哥,这是没儿子盼儿子,等到有了儿子,就晓得什么是“儿女都是债”。
九阿哥见他不说话,还要再说,门口又有了动静。
是太子来了。
康熙听了禀告,也点头叫进了。
他没有打发九阿哥回避。
九阿哥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正经事儿还没说呢……
倒是太子,怎么这个时候来,怪讨厌的。
九阿哥心中腹诽。
太子看到九阿哥在,眉头微蹙,道:“九弟在正好,也省得再打发人叫你。”
九阿哥愣了,道:“您是有事吩咐……”
说着,想起了昨日说过的炭火的事儿,他就道:“要是关于毓庆宫跟撷芳殿两处日用供应之事,您直接叫人吩咐赫奕就是!”
他可不想沾边毓庆宫的事儿。
到时候费力不讨好,还要被挑剔埋怨。
交给赫舍里家的人,尽不尽心的,只管他们自己掰扯。
康熙看着太子,有些不解。
除了前些日子那五万两银子,他实不想到毓庆宫跟九阿哥还有什么牵扯,能使得太子脸上带了不满。
太子皱眉道:“不是这些小事,听说你打发人拿了汗阿玛的手谕从内务府支了五十万两白银?”
九阿哥坦然道:“是啊!”
来回拉了好几趟,总共好几十车,这也瞒不过人去。
“那银子呢?”
太子沉着脸问道。
九阿哥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太子,道:“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吧!”
那是他跟汗阿玛“借”的银子,又不是跟太子借的。
太子脸上越发不快,看着康熙道:“汗阿玛,九阿哥怕是被身边人蛊惑了,堂堂皇子阿哥,竟然行商贾事……”
康熙神色不变。
他虽不知道九阿哥到底做什么,可是钱生钱除了买卖之事还有什么。
他心中也不乐意九阿哥太专注此事。
可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就是孔子教弟子,都晓得“因材施教”。
况且九阿哥只是喜欢赚钱,并没有吃喝嫖赌,也不算什么大错。
九阿哥脸色耷拉下来,看着太子道:“太子这是打发人监看弟弟?弟弟若有不对,还有汗阿玛在,怕是还轮不到太子管教!”
太子皱眉道:“你没有本钱,跟兄弟凑钱做买卖不是错,可是你湖弄汗阿玛从内库支银子就太不应该了!”
九阿哥气得不行,也不耐烦解释,只道:“怎么就不应该了?亲生的父子,不管是汗阿玛帮扶我,还是我孝敬汗阿玛,都是我们父子的情分,怎么就轮到您看着不顺眼?”
太子看了九阿哥一眼,望向康熙道:“汗阿玛,虽说阿哥皇子之尊,外头人不敢湖弄他,可却要防着旁人借着他的名义去敛财,到时候引起异议,对阿哥也不好。”
康熙听了,神色莫名,望向九阿哥,似要听他解释。
九阿哥都要气死了,看着太子,强忍着才没有跳脚,只冷着脸道:“《大清律》我看得熟熟的,还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过,甭管您是好心,还是怕糟蹋了那五万两银子,我都谢谢您嘞!”
说到这里,他看向康熙道:“汗阿玛您也瞧见了,不是儿子跟太子疏离,实是这心里不自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借银子也是如此,既是担心儿子还不上,那儿子就不借了!”
康熙听了,微微蹙眉,随即就舒展开来,看着太子道:“九阿哥行事,都是在御前报备过的,我晓得你是好心,可是也不必太过担心。”
太子不赞同道:“可阿哥皇子之尊,实没有必要跟商贾人家混在一块儿。”
康熙听着,有些不解。
九阿哥都要气死了,冷笑道:“季家本就是汗阿玛钦点的皇商,负责内务府在江南的花石采买事宜,我管着内务府,怎么就见不得?多留人说了会儿话,就成了混为一块了?”
江南首富季家现在的当家人季弘,正好前几日到京,除了到内务府汇账支取银子之外,还有私事,就是给十福晋的洋货铺子供货之事。
九阿哥当时留了人,则是为两年后的温泉行宫做准备,叫季弘领了一张三万两的庄票,预备修行宫所需的花石。
太子看着九阿哥,一副他不堪受教的模样,也不跟他应答,只看着康熙道:“汗阿玛,阿哥年岁还小,独自掌管内务府本就吃力,五阿哥与八阿哥眼下都没有差事,也可以到内务府轮班,兄弟之间彼此也有个提点……”
他自诩是好心,五阿哥是九阿哥的胞兄,八阿哥跟九阿哥也是打小长大。
他也不是非要挤走九阿哥的意思,就是告戒一二,行事不要那么任性肆意。
九阿哥肺都要气炸了。
他压根都不想入朝,安心猫在内务府,不就是为了自己说了算,不用看旁人脸色么?
多两个哥哥在上头算什么?
他懒得再搭理太子,只对康熙道:“汗阿玛,太子的这五万两,儿子是必还的,您要是也信不着儿子,那五十万两银子,儿子也还了就是!”
康熙瞪了他一眼。
九阿哥移开眼,神色很是坚定。
呸呸呸!
狗屁“兄友弟恭”!
太子就是太子,从来不是兄!
他气得眼圈都红了,直接道:“汗阿玛,二十九日宜迁居,请您恩准,儿子跟十阿哥搬家!”
康熙听了,不快道:“说什么混账话?”
虽说九阿哥与十阿哥的皇子府已经修缮完毕,之前九阿哥在御前也话里话外提着想要出去,可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董鄂氏有妊,还折腾什么?
在宫里长辈们看着,使唤太医也方便。
太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他容不得小兄弟似的。
他忍着烦躁,劝道:“九弟,别任性!”
九阿哥看着他道:“不耐烦被人盯着还不行么?之前只担心包衣大爷们,怕先头得罪他们了,他们找机会使坏,现下还添了太子的‘关心’,还真是叫人承受不了,诚惶诚恐!”
太子也恼了。
什么意思?
将他跟包衣奴才放在一起说,这样桀骜,不晓得尊卑!
“放肆!”太子也不是好脾气的,立时呵斥道。
九阿哥冷笑道:“怎么就放肆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想要我让出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我就不让!这是汗阿玛的紫禁城,是汗阿玛的内务府!太子您是太子不假,可是现在还轮不到您当内务府的家……”
他也是气得恼了,口不择言起来。
“胤禟!”康熙也皱眉,呵斥道:“闭嘴!不许再浑说!”
九阿哥倒是乖乖的闭上嘴巴,侧过头去,谁也不看,却是胸脯一颤一颤,咬得牙齿“咯咯”直响……
第七百一十三章 愚蠢的九阿哥(第三更求月票)
屋子里一片肃静。
太子也多了烦躁。
这叫什么话?
难道他任性胡为自己还不能点出来?
自己也是从这个年岁过来的,当时天老大、地老二,正是觉得自己厉害的时候,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其实学识、阅历有限,不过是身边人谄媚哄着罢了。
总要晓得自己的斤两。
康熙也觉得头疼,九阿哥此举,对太子失了恭敬,可是太子之前的行为也有不当之处。
老九又不是心眼大的,眼见着没怎么地,都要自己将自己气坏了,他也不好这个时候压着九阿哥给太子赔不是。
他摆摆手,道:“行了,下去吧!”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太子一眼,心哇凉哇凉的。
这就是汗阿玛的选择了,什么时候都是宝贝太子在前头。
他已经冷静下来,躬身道:“儿子领命!”
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不能在御前无礼,不能攒下小过错。
他晓得自己这个“爱子”的成色。
他咬着嘴唇,心里有些茫然。
那是太子,二十年或三十年后,就是新君。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脚下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太医值房。
汗阿玛还是长命百岁吧!
虽然有时候养不熟,可到底是亲阿玛,还能杀儿子不成?
生恩、养恩在,自己憋屈就憋屈些。
可是太子,凭什么自己要受这个鸟气?!
*
乾清宫,西暖阁。
太子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道:“是儿子鲁莽了,察觉到九阿哥的不妥当,却没有处理好此事,九阿哥的年岁,正是要脸面的时候。”
康熙神色稍缓,示意太子坐了,道:“就算心是好心,也要耐心些,那是顺毛驴,平时在朕跟前也是说不顺当了,也要尥蹶子。”
他怕兄弟生了嫌隙,这才找补着。
太子笑着听着,心中却越发不满。
要是七、八岁的孩子还罢了,不通道理;可是眼见着就要十八了,还小么?
还真是宠妃爱子。
太子心中有些酸涩。
这些年看下来,后宫的格局都在他心中。
他看得真真切切的,惠妃跟宜妃这两人跟寻常妃嫔不同,没有贵妃之名,却有贵妃之实。
在汗阿玛跟前,也是一个有尊重,一个有宠爱。
这也是他为什么忌惮大阿哥的缘故。
不单单是大阿哥是皇长子,还因为大阿哥后宫有臂助。
太子也没有管教九阿哥的兴致了。
那是汗阿玛的儿子,汗阿玛都不操心,自己还操什么心?
他起身道:“有汗阿玛看着,九阿哥再错也出不了褶子,儿子也就放心了,那您歇着,儿子先回了。”
康熙温煦道:“朕晓得,你这也是友爱之心。”
“嗯!”
太子也不是傻子,也反应过来自己鲁莽了,没想到九阿哥并不心虚,或许这其中确实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他就道:“也是儿子关心则乱,听说九阿哥支了内库五十万两银子,直接送到他自己的钱庄,就怕他被季家人湖弄了,想着兄弟之间的银子花了也就花了,要是内库出了亏空,到时候就算汗阿玛宽仁不怪罪,对九阿哥也不是好事,才急匆匆地过来,但凡有其他心思,也不会当着九阿哥的面直接说这些。”
康熙点点头:“朕晓得。”
等到太子退了下去,康熙的脸色却难看起来。
在他看来,太子即便有不当之处,那也是不知内情的缘故。
太子有三分错处,那在太子跟前嚼舌头挑事的,就是七分错处。
赫奕……
他提拔赫奕上来,确实是为了太子。
怕索额图被问罪之事影响到太子,也担心内务府的奴才有人踩高捧低的委屈了太子。
可是那是他的内务府的总管,不是太子的内务府总管。
他恼得不行,却也谨慎,不乐意冤枉哪个。
他传了赵昌过来,道:“查查赫弈近日作为,有没有派人窥视九阿哥行踪……”
赵昌应了,领命下去。
康熙的脸紧绷着。
真要说起来,九阿哥在内务府掌印,还是其他几位内务府总管的顶头上司。
连马齐有着师生之名,还是自己的心腹臣子,在九阿哥跟前都不敢失了尊卑,不是为了上下级,而是因为九阿哥是皇子。
尊重九阿哥,就是尊重自己。
一个赫奕,居然敢冒犯九阿哥,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皇帝么?
之前瞧着是个老实谨慎的,可不到一年功夫,竟然就如此狂妄。
沾了毓庆宫,好像就会变得自大猖狂起来。
康熙心下一颤,眼神变得幽暗……
*
二所,门口。
九阿哥站了站,没有立时进去。
他使劲地在脸上撸了撸,而后看着何玉柱道:“爷脸色怎么样?”
何玉柱看了两眼,道:“爷,凡事还是同福晋商量些好,也省得福晋太关注吃喝,不小心就吐了,身体不舒坦。”
九阿哥听了,居然觉得有道理。
自从确诊了有孕之后,福晋是沉静了许多。
他对何玉柱点头道:“总算是机灵了一回,以后继续!”
“嗻……”
何玉柱躬身应着。
主要是自己主子这脑子不够用,气个好歹的怎么办,还是请福晋为主子做主才好。
何玉柱方才在乾清宫外头候着,并不知晓里头的动静。
可是太子目不斜视的过来,他却是看得真真的。
自打娶了福晋后,自己爷什么时候生过这么大的气?
瞧着方才那样子,眼泪都要出来了,委屈坏了。
指定被太子欺负了,再没有旁人。
九阿哥既想开了,进了屋子后就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跟舒舒道:“太子那五万两庄票呢?找出来,让何玉柱给他送回去!”
舒舒原本怏怏的,听着这话果然支棱起来。
她坐起来,眼中带了锋芒,道:“跟太子冲突了?为了这五万两银子,太子啰嗦其他了?”
九阿哥见她如此鲜活,只觉得胸中的憋闷立时都散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舒舒被笑得有些恼,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九阿哥怕她着急,抓了她的手,没有磨叽,说了方才乾清宫的争端。
舒舒听着,心里都跟着堵。
谁乐意行事被人窥探?!
她立时唤了核桃,道:“去将书房第二个抽屉里面的小匣子拿过来。”
核桃应声去书房取了小匣子过来。
上面挂着一个铜锁。
舒舒扣了一下小匣子下头,有个隐藏的暗槽,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来,开了铜锁。
九阿哥见状,不由失笑道:“这钥匙跟锁头在一处,防的是什么?”
舒舒白了他一眼。
虽说这院子里人多,不至于让外人摸到上房来,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才想起陪嫁中有这样一个玲珑匣子,就叫小椿翻了出来,用它装庄票。
一尺见方的匣子,谁还敢直接连锅端?
等到匣子打开,里面就是那几十万两庄票。
是按照顺序放的。
太子的就在最上面。
舒舒取出来,没有劝阻的意思,道:“请崔总管去送吧,省得何玉柱年轻,过去被毓庆宫的下人小瞧了,又要等着不给通禀。”
九阿哥听了,恨声道:“骄狂的奴才,别犯在爷手上!”
宫里的规矩,主子身边的近人都是代表主子在外行走。
这就是为什么翊坤宫的大宫女过来,两人都要起身相迎,那是因敬的是宜妃。
梁九功这里更是如此,九阿哥素来客气,敬的是康熙。
宫里都晓得的道理,为什么毓庆宫的奴才就不晓得?
不过是仗着太子,没有将九阿哥放在眼中罢了。
换了梁九功过去,他们敢拖延禀告才怪。
崔总管进来,听了九阿哥的吩咐,略有些迟疑,随后看了舒舒一眼,躬身应了。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外,道:“怎么没有拦着?”
他还想着怎么说服崔总管。
舒舒却晓得崔总管是聪明人。
那是见自己没有拦着,就晓得要么是九阿哥占理,要么是自己没拦住。
他才没有啰嗦旁的。
舒舒道:“总管服侍了爷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至于刘嬷嬷之事,他虽有失查之罪,可真要论起来,也情有可原。
因为刘嬷嬷不单单是九阿哥的保母,还是乳母,打小照顾九阿哥起居。
崔总管是太监,被皇上指过来,负责的是九阿哥每天上学的事。
两人各司其职。
这也是为什么康熙没有迁怒崔总管的缘故。
九阿哥也道:“爷打小性子躁,不耐烦说教,谙达很有耐心,只是那时候刘嬷嬷老在爷跟前念叨,说是太监都是无根人,忌讳多,不耐烦跟人太亲近,怕被闻到身上的味道,丢了丑……”
“爷当时还特意闻了闻何玉柱那小子身上,就是汗臭味儿,没有刘嬷嬷说的尿骚味儿……”
“刘嬷嬷就说,那是谙达跟何玉柱差着岁数,总拉拉尿,身上味道就下不去了……”
说到最后,他摇头道:“爷那时候可真蠢,听了她的话,怕谙达尴尬,真就敬而远之,估摸也是这样冷了谙达的心,后头就不怎么掺和二所的事……”
一直到刘嬷嬷事发,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谎话。
等到去年得了差事,常往御前跑了,跟梁九功打的交道也多了,他才发现当时那些都是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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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顺势(第一更求月票)
“爷顺势提了二十九搬家的话,瞧着样子汗阿玛没有当真,不过咱们却能预备上了……”
九阿哥撇嘴道。
让汗阿玛偏心!
偏着吧,往后就是“远香近臭”了!
舒舒点头道:“也好!”
自家从没有主动招惹过太子,可是太子却盯上九阿哥。
因阿克墩的事情,生了嫌隙,自家也就是敬而远之。
不管太子是记着前头的尴尬,还是为了其他缘故,才想要抓九阿哥的把柄,都表现了对九阿哥的不善。
她立时道:“下午就叫人收拾出来,爷也打发人请十弟回来,叫三所也预备起来,今天二十三,这离二十九也没有几天了……”
不说别的,就是今年的年礼,在宫外都比宫里收的痛快。
还有自己的生辰,也能在皇子府过了,到时候可以请家里人过去,骨肉团聚。
“要打发人去皇子府,那边也要收拾起来……”
舒舒带了兴奋道。
九阿哥也跟着欢快起来,有了真要搬家的感觉,点头道:“是该如此,打发孙金出宫,你身边的丫头也指一个,过去安排人扫洒……”
说着,他又道:“爷下晌去户部找四哥,跟他说一声,后个上午你跟老十福晋过去贝勒府待半天。”
舒舒一怔:“后天?后天才二十五,不是二十九搬么?”
九阿哥道:“后天正好,爷在气头上,耍混就耍了,真要到了二十九,还不消气,汗阿玛就算眼下点头应了,回头也要训斥爷了!”
外加上那日去钦天监的时候,张副监算了夫妻俩的八字后,也提过一句,二十五也合适。
九阿哥当时觉得太仓促,跟计划不相符,现在倒是觉得正好了。
舒舒点头,道:“那也好,我一会儿就去娘娘那里说此事。”
趁着热乎,才能显示他们夫妻的不满与愤怒。
九阿哥却不放心了,道:“叫个辇吧?”
舒舒摇头道:“不用,我慢点走……”
九阿哥不放心道:“那爷送你到广生右门……”
夫妻话音未落,外头就有了动静。
核桃进来禀道:“福晋,佩兰姑姑跟小椿姐姐过来了……”
舒舒点点头,道:“代我迎一迎!”
核桃应声出去。
舒舒小声提醒九阿哥道:“爷绷着脸,别说话,心里多想想毓庆宫,带出些怒气来。”
九阿哥就闭了嘴巴,想起皇父毫不犹豫的就打发他出来,脸上难掩愤愤。
舒舒揉了揉脸,皮笑肉不笑的。
这会儿功夫,小椿跟核桃带了佩兰进来。
几个人一进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脚步都不由自主跟着放轻了。
佩兰每次过来,都是见夫妻俩热热乎乎的,还是头一次见两人生气的样子。
她斟酌着,道:“娘娘听说福晋害口了,不放心,打发奴才过来探看……”
舒舒长吁了口气,道:“劳烦姑姑了,正好我要去翊坤宫,有事跟娘娘说……”
说罢,她站起身来。
众人都望向九阿哥,带了狐疑。
这是夫妻口角了,福晋要去找娘娘告状?
九阿哥已经跟着起身,扶了舒舒,而后对核桃皱眉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将福晋的斗篷取来!”
核桃看了舒舒一眼,立即下去取了一件宁缎夹棉斗篷。
九阿哥依旧黑着脸,却是仔细给舒舒系上,道:“要是累了就告诉爷,中间歇歇……”
舒舒点点头。
小椿看着核桃。
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
核桃轻轻摇头。
方才九阿哥回来的时候脸色是有些不好,可是她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偷听主子们说话,还真不知缘故。
一行人出了正房,小松也得了消息,立时跟上,取代了小椿,站在舒舒右手边。
她力气大,随舒舒出行,有个意外,可以更好的护着人。
佩兰跟在后头,心里也是惴惴。
好像要出大事……
不像是小两口拌嘴,倒像是旁的缘故。
只是到底是什么,还真是猜不透。
眼见着九阿哥顾及福晋,走路缓慢,她就道:“九爷,福晋,奴才先行一步,禀告娘娘……”
九阿哥嘴巴闭着。
舒舒则道:“劳烦姑姑。”
“奴才份内之事……”
佩兰说着,告了声罪,绕到舒舒他们前头,疾行而去……
*
翊坤宫,东次间。
宜妃还在想前几次怀孕害口之事。
小十八这次,还真是没有太明显的反应。
当时查出来的时候在盛京,后来路上也耽搁了许久,回宫就差不多满三个月,过了害喜的时候。
中间吃什么?
儿媳妇给预备的果子干……
自己叫膳房预备硬面少油的小饽饽……
反倒是怀十一阿哥的时候,从一个多月害到六个月,中间是吃什么吐什么,人也瘦了一圈。
本该显怀的时候,肚子也只起来一点点。
结果十一阿哥就生的瘦小,打小身体就有些不足。
宜妃心里一揪,越发担心了。
“娘娘……”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佩兰有些带了喘息的声音。
宜妃心下一惊,忙站起来。
现下舒舒还不满三个月……
这会功夫,佩兰已经进来,道:“娘娘,九福晋来了,这会子快到广生右门了!”
宜妃听了,反而放下心来,
佩兰没敢耽搁,道:“奴才过去时,九爷在,瞧着像是恼了的,后来福晋说要过来,九爷就送福晋过来了……”
宜妃横眉竖目,已经是怒了,咬牙道:“这个混账东西,都多大了,还不晓得轻重?”
外头有什么不痛快,也该晓得分寸,晓得舒舒这个时候不能生气。
自己那儿媳妇行事处处妥帖,可是那是不牵扯九阿哥;但凡牵扯上九阿哥,就护的厉害,不大在意轻重缓急。
她也没有在屋子里干等着,直接往翊坤门去了。
刚出宫门,她就见舒舒带着几个丫头疾行。
她看着悬着心,忙道:“慢些走,别着急!”
舒舒倒是乖觉了,屈了屈膝,放缓了脚步。
翊坤门与广生右门本就不远。
九阿哥站在广生右门外,也给宜妃打了个千儿。
宜妃觉得心堵,看也不看九阿哥,直接上前两步拉了舒舒的手,道:“天大的事儿,没有你的身子重要,有什么事情不能打发人过来,非要自己辛苦……”
舒舒回握了宜妃的手,轻声道:“娘娘放心,儿媳没事……”
外头人多眼杂的,不是说话的地方。
等进了翊坤宫东次间,婆媳俩坐下,宜妃才迫不及待的问道:“老九又耍什么混?”
舒舒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小声道:“娘娘别恼,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九爷之前张罗的营生,让人盯上了,还禀告到东宫,太子以为九爷被外头人湖弄,在御前说了,九爷正好也在,兄弟就叽叽起来了……”
她没有添油加醋,甚至还轻描澹写。
总不能将九阿哥跟太子的冲突摆在明面,那样引得宜妃对太子生了不满,说不得还会引起康熙的不喜。
宜妃拧着眉头道:“那个赫奕?他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得罪过他,怎么平白无故在老九跟太子之间下蛆?”
舒舒道:“谁晓得呢,我们爷恼得不行,在御前也说了气话,跟皇上说要搬出宫……”
宜妃听了,忙道:“那怎么行?这是他任性的时候么?”
舒舒低声道:“要是在旁人面前,儿媳少不得装模作样,说出宫是临时起意;可是当着娘娘,儿媳还是实话实说……”
“自从夏天住过海淀阿哥所,我们夫妻就动了年底搬家的心思,外头门禁松,儿媳回娘家方便,九爷张罗的那摊子营生,想要招人使唤,也不用被宫里盯着……”
“早在内务府准备给妃母、嫔母挪宫时,九爷就去钦天监问了胎神之事……”
“原择好的日子是二十九,实际上二十五那天跟九爷与儿媳的八字更合……”
“只是九爷也担心皇上训斥,想要借着包衣不服顺搬家……”
“今儿御前闹了这一出,他心里恼着呢,嗔皇上偏着太子,没有偏着他……”
“这样七情上面的,儿媳妇也怕,早日搬了也好……”
宜妃听了,之前还恼着,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了舒舒一眼,当然晓得儿媳妇怕什么。
怕九阿哥压不住脾气,跟毓庆宫对上。
也怕九阿哥在御前露出不恭敬来,惹得皇上厌弃。
皇上那么多儿子,不差老九一个。
老九一个皇子,还没有封爵,没有资格任性。
“这驴脾气!”
宜妃咬牙道:“想一出是一出的,就不能让人省心些。”
舒舒道:“也是九爷体恤儿媳妇,儿媳妇害口,宫里的膳食供应却是有定数的,不如外头好淘换,听说皇子府的暖房都能收头茬小青菜呢,再过些日子,别的也下来了,到时候叫人给娘娘送进宫尝尝鲜儿……”
宜妃看着舒舒,也是没有法子了。
舒舒的担心,并不是无的放失。
在宫里,谁能肆意呢?
谁的委屈不是一大筐,要是自己不宽解自己,那一个个的都要憋屈死了。
她叹了口气,道:“是额娘不好,没有教好老九!”
都要当阿玛的人,还这样不知轻重的,真是个混账东西!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不惯着(第二更求月票)
“这就一天半了……”
宜妃也有些怅然。
幼鸟离巢,虽早晓得有这日,可也没有想到离别突如其来。
舒舒看着宜妃,道:“等到明年这时候,儿媳妇就能带了娘娘的孙子过来了……”
宜妃看了舒舒的肚子一眼,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一声。
这是男是女,全凭老天爷的,老九那碎嘴子念叨了也不保准。
可她晓得夫妻俩正是兴头上,就不扫兴了,只点头道:“那我等着,到时候都要会坐了……”
这说的就是三翻六坐九爬。
舒舒的产期在四月底,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就是将要半岁了。
不单九阿哥能摸准康熙的脉,宜妃这个二十多年的屹立不倒的宠妃也能摸准。
她想了想,嘱咐道:“这两天老九七情上面就上吧,就算想要偷着乐,也要压着些,过些日子再说……”
那个赫奕既是为了巴结太子,就将九阿哥当成的投名状,那将逼走皇子的帽子给他戴上也不冤枉。
不收拾一回,以后谁都敢欺负九阿哥了。
婆媳对视一眼,舒舒看出了宜妃眼中的凌厉。
舒舒垂下眼道:“都听娘娘的,又让娘娘跟着操心了。”
宜妃摇头道:“儿女都是债,往后你们就晓得了。”
九阿哥还在广生右门等着,宜妃没有多留人,亲自送了舒舒出来,叮嘱道:“既是问了钦天监,就按照相应的规矩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小心也是应当的。”
舒舒老实应了,很是乖巧。
宜妃见她的样子,哭笑不得,道:“行了,我又不骂你……”
舒舒牵着宜妃的手,小声道:“就是觉得我们不孝,为了外头自在,却没有顾得上娘娘。”
虽说住在宫里,母子相见的次数是有限的,自己这个儿媳妇跟已经出宫的五福晋相比,来翊坤宫的次数也多不了几回。
可到底是不一样。
不管是翊坤宫打发宫人去阿哥所,还是二所那边打发人来翊坤宫,都是抬脚的事儿。
宜妃轻哼道:“行了,谁稀罕你们在,离我远远地,还能少为你们操份心!”
“老九那混账东西,整日里大事小情的,没个安份的时候,我这也烦得紧……”
“往后,我守着小十八,九阿哥就交给你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了怅然。
舒舒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就是天家规矩。
成年皇子要远离内廷。
后宫嫔妃,即便见自己的骨肉,也是有数的。
如果想要骨肉相聚、尽享天伦,那要等到康熙百年,就算有那个心思,也不能露出一星半点儿。
九阿哥站在广生右门外,手中拿着怀表,看着时间。
虽说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却像是过了许久。
眼见着舒舒从翊坤门出来,他虽依旧绷着脸,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可是看到宜妃也在舒舒身边,他就生出几分忐忑来。
广生右门外,是当值的护军校、笔帖式、护军。
广生右门内,是当值的太监。
里外加起来,十来号人。
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宜妃的神色,出了翊坤门就严肃起来。
将到跟前,她停了脚步,怒视九阿哥道:“阿哥就任性吧,我是管不得你了!”
说罢,她捏了舒舒的手,转身离去。
九阿哥看着宜妃的背影,面上带了惴惴。
夫妻俩默默地离开了翊坤宫,回了阿哥所。
等到回到上房,舒舒神色才舒缓起来,对九阿哥点点头道:“娘娘体恤,没有拦着。”
九阿哥点点头道:“是爷不孝,往后再好好孝顺娘娘。”
舒舒在小椿跟核桃之间看了一眼,而后对小椿道:“后天出宫,你带人整理行李吧,家具陈设也都贴好编号,到时候过去直接按照编号摆,省得乱糟糟的。”
之前说要搬家,她就带小椿几个将这五间上房的布局画了简图。
到了皇子府,也是五间上房,就是面宽更宽,进深更深。
现在的铺陈,都是舒舒的陪嫁,到了那边要继续用的。
这样画好了简图,也做上了编号,到时候按照这个陈设,尽量的还原,待起来也自在方便。
小椿应了,没有立时离开,而是看了眼九阿哥,才对舒舒道:“福晋,还有两位格格那边……”
舒舒就道:“那你先过去传话,叫后头也收拾起来吧,带两个嬷嬷跟两个粗使太监过去,省得她们主仆没人手。”
小椿应了,下去传话去了。
舒舒又看着核桃道:“你带榛子、桂圆两个,跟孙金、李银出宫去,先去皇子府,今明两日带人扫洒,要是短人手,就过去四贝勒府,跟四福晋借些人使唤。”
这阿哥所现在轮班过来的太监、嬷嬷不少,可是真要搬出宫的时候,她们能带的人手都是有限的。
除了崔总管跟齐嬷嬷之外的,就是九阿哥名下的太监,舒舒名下的家下女子跟宫女,还有后院的主仆六人。
加起来,总共就二十来人。
皇子府那么大,到时候肯定需要人手扫洒。
齐嬷嬷正好回来,听到这话,道:“福晋,老奴跟着出去吧……”
舒舒迟疑了一下,道:“嬷嬷别去都统府叫人,省得阿玛、额涅跟着着急,只是赶巧罢了,二十五的日子更好。”
齐嬷嬷点头道:“福晋放心,老奴不去。”
要是寻常人家,小两口分户,娘家出手帮忙没什么;可是这是皇家,规矩多着,那样就不合时宜。
齐嬷嬷跟核桃也下去预备去了。
她晓得自家福晋盼着搬家都盼着眼珠子红了,虽不知为什么提前,可也是乐见其成。
至于害喜之事,她从都统府带了些小菜回来,方才路过膳房的时候已经交给小棠。
九阿哥起身道:“爷去户部找四哥,跟他说一声,后个上午你跟老十福晋过去做客之事……”
舒舒忙拉住人,道:“爷,您别过去,打发何玉柱过去就行了,要不然四爷看出什么,要是拦着出宫之事,到时候还要争执。”
两口子是铁了心的搬家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既是如此,还是避免麻烦为好。
九阿哥想想也是,就吩咐何玉柱道:“那你跑一趟,不用去户部找四阿哥,就直接出宫去四贝勒府,请见四福晋,就说福晋跟十福晋后天上午过去做客。”
何玉柱没有应声,道:“爷,可是后个二十五,是福晋主子们去宁寿宫请安的日子……”
三福晋跟自家福晋因怀孕免了请安,可其他的福晋主子们还是要如常的。
皇子福晋们差不多辰初就要从家出来,己初到己正才能出宫,这就是半上午的功夫。
可是阿哥所这边搬家,有着时辰,要在午初之前搬完,肯定开宫门就要开始搬了。
九阿哥跟舒舒面面相觑,只是想到临时改日子,倒是忘了这个。
舒舒就道:“那就算了,还是直接去都统府吧,这前头要待上半日功夫,也自在些……”
之前想的理所当然了,大早上的过去作客,也惊扰人家。
九阿哥也晓得舒舒最近容易乏,道:“那搬家的事,就叫老十盯着,爷送你过去……”
舒舒迟疑道:“这不妥当吧?”
大阿哥他们搬家的时候,他们过去相送,娘娘们也打发人过去。
要是二所一个主子不留,有些怠慢。
九阿哥摆摆手道:“咱们天不亮就搬,不用他们过来送……”
主要是妻子一个人归宁他不放心,也不乐意让旁人看了猜测说嘴。
舒舒也晓得时下规矩,一个人归宁容易被人瞩目,便点点头,道:“到时候要劳烦十爷跟十弟妹了!”
听着这个,九阿哥对何玉柱道:“行了,那你也别闲着,去叫老十回来,时间不多了,他们也该预备起来。”
之前从钦天监得了准信后,九阿哥就跟十阿哥说了二十九搬家之事。
可是为了不露出行迹,也没怎么收拾行李。
现在就剩下一天半的话,时间确实紧张……
*
毓庆宫,花厅。
看着崔总管奉上的银票,太子脸色有些难看,摆手道:“你们主子误会了,孤去御前提了他的不妥当,是怕他被人湖弄了吃亏,不是为这五万两银子。”
银子借都借了,还送回来做什么?
这是记仇了?
跟毓庆宫划清界限?!
还是嫌少了,故意借题发挥?
崔总管恭敬道:“我们爷恼得狠了,回去就吩咐老奴将庄票送过来,老奴也不敢违逆。”
太子瞥了眼崔总管,脸色越发难看。
只是晓得眼前这不是寻常太监,是皇子身边的总管,都是乾清宫指出去的人,他忍了怒气道:“那就撂下吧!”
难道还要自己堂堂太子去躬身赔情?
上回的事情是阿克墩无礼在前,九阿哥即便出格也情有可原。
这一回呢?
自己好好跟他讲道理,他却阴阳怪气耍脾气,自己凭什么惯着他?
崔总管恭敬的放下庄票,道:“那老奴先回去复命了!”
太子点点头,揉了揉额头,想要说什么又止住,摆摆手道:“下去吧!”
崔总管出来,腰身直了直。
这就是毓庆宫了,自己一个阿哥所的总管太监过来,也要在门外站个两刻钟才被叫进。
怪不得九阿哥退了毓庆宫的银子,实不是一路人。
他将知天命之年,别的没看明白,却晓得这宫里只有一个主子。
世祖皇帝时,就是如此。
今上御宇以来,也是如此……
等到崔总管到了阿哥所,十阿哥也得了何玉柱的传话,匆匆地赶过来。
十阿哥的脸色更难看,恨声道:“他是什么意思,打发人监视九哥,好大的脸,真当宫里是他的地盘了不成?”
九阿哥早已经过劲儿,只觉得没滋味儿,愤怒反而平息的差不多。
打小遇到的不公平多了。
父慈子孝,本就是自己湖弄自己,弄得自己都信了。
他带了嗤笑道:“还能有什么?就是银子闹的,将内库当成他自己的了!”
旁人不知道毓庆宫的经济状况,九阿哥可知晓。
毓庆宫现在精穷!
要不然以太子的脾气,在知晓大阿哥已经借给九阿哥的前提下,能只拿出五万两来?
他摸着下巴,倒是有些后悔了。
五万两银子还早了!
应该年后再还!
让毓庆宫预备各处的年礼,都要紧巴巴的凑银子……
第七百一十六章 悬心的梁九功(第三更求月票)
十阿哥回三所去了,那边也要开始准备起来。
二所上下也跟着动了起来,不过并不动正房的摆设。
而是小椿带着人去清点、打包库房的物件。
何玉柱带了人手,去整理前院的书房。
九阿哥见状,觉得不妥当了。
“正房这里明天也要动了,少不得也要惊扰你,要不爷明天就送你归宁吧?”
他想了想,看着舒舒问道。
舒舒听了,有些拿不准主意:“这样好么?”
九阿哥大包大揽道:”没事,爷陪你!”
舒舒指了指乾清宫方向,道:“御前怎么说?”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不说!爷这不是在气头上吗?先斩后奏一回,有什么的?”
谁还没有脾气怎么的?
反正最后的结果多半要挨一顿骂,说不得还要被压着给毓庆宫赔礼,那现在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舒舒也晓得自己在的话,影响大家装东西,就点点头道:“也好!”
事关舒舒,九阿哥的想的比较周全了,道:“那也得打发人过去跟岳父、岳母说一声,要不然的话,屋子空了一年半,也不能直接住人。”
舒舒眼见只有小松闲着,就唤她过来,吩咐道:“明早爷送我归宁,要在家里待上一天半,你跑一趟……”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座钟,已经申初二刻。
她就道:“已经不早了,你回去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小松忙摇头道:“不行,明天福晋一个人在路上,奴婢不放心。”
舒舒笑道:“还有爷呢,爷陪我一块回去。”
小松看了九阿哥一眼,道:“那福晋身边也要留个人,姐姐们都有差事,就奴婢闲着。”
就算有九阿哥也不叫人放心。
九阿哥拉五力弓都费劲,不顶用。
九阿哥没好气地瞪了小松一眼,却是将她的话听进去,对舒舒道:“不差这一日,就算你体恤,想要打发她回去跟家人团聚,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等到咱们搬出去,怎么歇不行?”
舒舒摇头道:“爷忘了,黑叔已经搬去皇子府那边了。”
虽说皇子府还没有正式启用,可是也要有人守卫。
除了内务府的护军过去轮值外,就是黑山带了徒弟在那边。
他们也搬了过去,就在皇子府后的配房小院中
那边现在除了邢家一家人,黑山师徒两个,搬到皇子府后配房的还有林嫫嫫一家。
林嫫嫫一家也是舒舒的陪房,林嫫嫫是她的乳母,林嫫嫫的长媳林嫂子是舒舒幼年的大丫头。
那边算下来有十来个人,加上二所要带过去的二十来号人,总共也就三十来号人。
剩下的包衣人口还不知什么时候拨下来。
九阿哥道:“到时候还真要跟四哥那边借些人手,不但是扫洒上的,还有灶上的……”
舒舒却想到了十皇子府那边。
扫洒人口还罢了,灶上人口,同时跟四贝勒府借,怕是最后三家都跟着不方便。
她就道:“明天跟阿牟说一声,将伯府的人口归拢归拢,先带些过去,要是顺手了,总比直接使唤内管领的人手强!”
九阿哥也想起刘嬷嬷的手段,心有余季道:“对,灶上还要知根知底的看着,跟你那丫头说一声,这些日子她不用操心旁的,只盯着你入口的东西。”
舒舒点头。
就算不吩咐,小棠也不会松懈的。
去年刘嬷嬷这桌菜,让小棠都坐下心病了。
这会儿功夫,小松已经拿了九阿哥的帖子,在神武门做了登记,急匆匆地出宫去了。
神武门的当值护军们不免窃窃私语。
这状况不对了。
这一下午的功夫,就是二所的人往外折腾。
宫女、太监、嬷嬷齐全。
神武门是宫城四门之一,设护军参领一人,护军校四人,阅籍护军两人,值守护军十人。
还实是不寻常,护军参领怕承担责任,报到本旗护军都统处。
等到酉初,消息就传到乾清宫。
康熙想着之前九阿哥的气话,也恼了。
“这个混账东西,不知轻重,就算要任性,也不当不顾及董鄂氏……”
他忍不住跟梁九功抱怨道:“他自己脾气大,直接顶撞太子,朕也没有说什么,他不想着反省,倒是越发闹腾起来。”
梁九功想了想道:“皇上,许是还有其他的缘故,九爷上午过来,似乎也是匆忙,像是有什么事儿要跟皇上说。”
康熙想了想中午的情形,确实如此,只是随后太子到了,被打岔了。
他就有些不放心道:“不是说九阿哥之前去了太医值房吗?将当值的太医传来,看看可是九福晋有不妥当之处……”
梁九功应了一声,到门口吩咐人去传了去二所请脉的姜太医。
姜太医恭敬地进了西暖阁道:“九福晋今日开始害口,吐了几回,九爷瞧着样子像是吓到了,想到了旁处。”
康熙这才明白九阿哥为什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包衣。
他看着姜太医道:“九福晋脉相如何,你瞧着,皇孙可安稳?”
姜太医道:“九福晋脉相康健,腹中皇孙也安好,只是有些秋燥,多吃着润肺的汤水就好了。”
康熙点点头,放心了,打发姜太医下去。
“这是随了谁了?丁点儿大的胆子,遇到事情就慌慌张张的,没个担当……”
他嘴里跟梁九功抱怨着,心里却觉得熨帖。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这样的事情,不跟自己这个汗阿玛说还跟谁说呢?
就算身边有个老十,也是半大孩子。
怪不得中午的时候恼的厉害,口不择言,这是心里本就吓到了。
他给九阿哥找到借口。
梁九功听着这语气,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
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感受九阿哥的亲近,自然心里也偏着几分。
这一下午的功夫,他可是替九阿哥捏着一把汗。
太子不说是皇上的逆鳞,也差不多了。
皇上自己捧起了个太子,是不会允许旁人冒犯太子的威严。
也就是九阿哥年岁在这里,还没有封爵开府,换做其他的年长阿哥,敢这样顶撞太子,怕是皇上就不是呵斥两句那样简单。
现在又有了前因在,九阿哥就算一时暴躁失礼,也有情可原。
康熙想到九阿哥的任性,也觉得头疼,道:“传宜妃过来伴驾……”
梁九功应了一声,下去往西六宫去了。
瞧着这样子,今天怕是雷声大雨点小啦。
传了宜妃过来,就没有惩戒九阿哥的意思了。
*
翊坤宫,东次间。
宜妃歪着,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些惦记。
她跟佩兰说道:“没想到会搬的这样匆忙,之前的时候还以为要两、三年,正好到时候香兰也腾出手来……”
香兰年初才成亲,年岁也不小了,这两、三年正是生儿育女的时候。
等到儿女落地,她去舒舒身边做个嬷嬷,比外人要稳当。
宫里历练十几年出来的,又忠心可靠。
可惜了了。
要知道也就是开府这几年,才是最缺人手的时候,不说是雪中送炭,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回头皇子府顺理妥当,人事也齐全了,香兰再过去,也就可有可无了。
佩兰晓得宜妃不是想要插手皇子府内务,是因为福晋身边的嬷嬷木讷,丫头们年轻,不放心的缘故。
她想了想二所的人事,道:“那边有个丫头,是娘娘名下内管领人口出身,要不就从她家里挑个妥当的嬷嬷过去?”
宜妃摇头道:“不妥,到时候要跟着下旗的,香兰是单蹦一个人,女婿是招来的,自己能做主,其他人拖家带口的,还是两厢情愿为好……”
再说外头人牵扯多的,也不方便。
真正的孤家寡人,她也不敢轻易用。
宜妃想了想,道:“现下还是算了,一动不如一静,等到皇孙落地,要是还缺人手再说其他。”
内务府的包衣不妥当,倒是董鄂家那边,那位多罗格格身边,应该有妥当的人。
关于皇子府的人事,舒舒没有瞒着宜妃,说了那边看屋子的几房人。
一房是伯夫人给的陪嫁人口,一房是自己的奶嬷嬷,还有一家是九爷之前跟自己阿玛讨要的。
换了其他小心眼的婆婆,说不定会不乐意,觉得儿子、儿媳妇跟亲家关系太近。
换了宜妃,只有感激了。
要不然怎么办呢?
舅舅家的人不顶用,姻亲家再不用,让小两口自己扑腾么?
反倒是五阿哥那里,太后给安排的周全,打小的乳母跟保母也都跟着。
九阿哥这里,却是自己的过错。
九阿哥当时年岁小,被刘嬷嬷湖弄住;自己这个当额娘的却是粗心,没有发现刘嬷嬷的阴毒。
宜妃虽没有说着此事,可心里也一直有愧。
原本以为当了皇子保母,富贵荣华都在皇子身上,就会尽心尽力的侍奉主子,却是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想起了九阿哥原来的大保母,是个人品端方的。
要是回头小两口实在是缺人手,倒是可以请大保母过去坐镇。
她寻思着,就听到宫人来报,梁九功到了。
宜妃坐了起来,道:“请吧……”
第七百一十七章 慈母心(谢盟主“雨露花浓情”加更)
梁九功进来,就发现宜妃跟以往不同,少了素日的鲜活,有些怏怏的。
他恭敬道:“娘娘,皇上传娘娘乾清宫伴驾!”
宜妃起身道:“我这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想要跟皇上念叨念叨。”
梁九功小声道:“刚才神武门那边往御前递了今日宫门出入册子,皇上也跟着恼了。”
宜妃听了,明白过来,微微颔首,算是领了梁九功的人情。
佩兰伶俐,早已预备好荷包,里面装着不是别的,正是薄薄的一张庄票,恭敬道:“总管辛苦!”
梁九功笑纳了。
外头的肩辇已经候着。
宜妃加了一件夹棉披风,上了肩辇。
少一时,一行人到了乾清宫门口。
侍膳首领太监已经带了人手过来了。
正是康熙用晚点的时候。
膳桌上很是简单,只有两荤两素四道小菜,酱瓜鸡丁、五香鸡脯、海米白菜、收汤茄干。
还有一道羹,鸡丝羊肚菌羹。
一道饭,红豆老黄米饭。
两道饽饽,素什锦烧麦,小米面窝头。
康熙已经在膳桌边坐了,见宜妃进来,道:“赶上了,就陪着朕用几口吧!”
宜妃屈膝谢了恩。
梁九功乖觉,早已拿了干净毛巾来,又叫人在炕边摆了锦垫。
宜妃接了,擦了手,却没有立时就坐,而是拿着快子,对康熙道:“许久没侍膳了,皇上先容臣妾服侍一回……”
康熙点头。
宜妃就布了一圈菜,才在炕边坐了。
帝妃两人默默地用了晚点。
膳桌撤下去,
两人漱了口,康熙才抱怨道:“老九那混账要搬家呢!不懂事的东西,枉费他福晋平日里服侍得精心,一点也不会为人着想!”
宜妃粉面寒霜,跟着骂道:“就是太混了!驴脾气说来就来,都是皇上惯的,回头叫人拿板子敲两回,就老实了!”
康熙瞥了她一眼,道:“急什么急,年岁还小呢,要好好地跟他讲道理。”
宜妃冷哼道:“打小就不服顺,招猫逗狗、上房揭瓦的,什么时候听话过?”
说到这里,她看着康熙道:“满宫的阿哥,有谁这么淘?都是皇上纵的,一天三顿板子,还敢这么不听话?”
康熙不满了,道:“谁家这样管教孩子?”
非打即骂,又不是后爹!
宜妃道:“多少人家都是如此,臣妾记得真真的,当年臣妾阿玛管教臣妾兄弟,也是这样的,旁人家也是如此,哪有儿子敢在老子跟前扎刺的……”
“也就是宫里的规矩,跟外头不一样,皇上宠儿子跟宠闺女似的,不打不骂的,可不是就惯坏了,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康熙唏嘘道:“朕亲缘薄,就盼着阿哥们在宫里过的自在,也盼着这父子之情长长久久。”
宜妃点头道:“这些年,臣妾瞧得真真的,皇上真是不容易,从太子往下,到刚入学一年的小十五,个顶个的行事,都在大家眼里看着,老五跟老九是臣妾生的,可臣妾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们有出息,可是除了他们兄弟两个,其他的阿哥也都算是成才了……”
康熙却不乐意听宜妃贬低儿子,摇头道:“哪有亲娘嫌弃儿子的?朕瞧着老五就不错,性格宽厚,人缘也好,读书上不开窍不是短处;到了老九这里,就算年岁小,毛毛愣愣的,可待人赤诚,今天之事也不全怪他,也是话赶话的,就训斥了他两句……”
宜妃恨恨道:“还是教训的轻了,皇上训斥他,是乐意管他,别说是训了,就是动手打了,他当儿子的不是也该老实受着……
“还耍脾气?谁拦着他搬家不成……”
“也是要当阿玛的人了,遇事也没个担当,让他们自己扑腾去,回头就晓得宫里的日子好了……”
康熙不赞成道:“那也不能这个时候,就算想要让他自立,也要等董鄂氏生产了,这一胎难得……”
当初指婚的时候,他看了舒舒的生辰,说了一句是有福的,倒是说着了。
宜妃道:“就算没有今儿这一出,那臭小子也要闹腾着搬的,夏天在海淀那边住过,就不耐烦在宫里住了……哼!想得倒美,外头没人管着,出入自在,可是这居家过日子,哪有想的那么容易,如今他福晋有喜,再有事情就要他自己张罗,皇上擎等着看笑话就是,总有回来求援的时候……”
康熙却记得九阿哥说的那句“包衣大爷”,想的多了。
他就为九阿哥辩白了一句道:“未必是贪玩,子嗣大事为上,再贪玩也不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是怕了!”
这个儿子脾气臭,嘴巴硬,可胆子真不大。
从去年九阿哥掌管内务府后,内务府就好几轮大动作。
除了最初的行宫、行在与营造司贪墨桉,其他的实际上并不与九阿哥相干。
康熙心中明白,儿子这是代自己背黑锅了。
在那些被清退的内务府世宦人家看来,都是九阿哥入主内务府,才有后几轮的折腾,怕是会将仇怨记在九阿哥身上。
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
要是有人使坏,这宫里人多手杂,还真是防不胜防。
想到此处,他就也熄了留人的心思。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自在,道:“猴急的性子,也不想想他们夫妻名下总共才几个人,回头一座皇子府怎么支撑起来……”
宜妃也带了愁闷,道:“老九不是个仔细的,不过他是糙小子,怎么折腾自己受着,就怕他福晋那里少人照顾,臣妾就想着,明儿打发人过去董鄂家,跟多罗格格说一声,请多罗格格过去看顾些日子。”
她是借此将伯夫人过去皇子府小住之事过个明面,也揽到自己头上。
省得什么时候康熙挑剔了,嫌弃儿媳妇亲近娘家人。
康熙晓得自己那位从堂姐是舒舒的养母,如今也没有过继嗣子,点头道:“如此也好,总要有个妥当的长辈在跟前看着。”
人都有远近亲疏。
跟儿子、儿媳妇相比,齐锡那个心腹臣子就退了一步。
既是董鄂家这一支的爵位传承已经定了,那之前的伯府过不过继嗣子,就不与朝廷相干系。
说不得,不过继嗣子,才是更安定稳妥,省得日后再生波澜……
*
都统府,上房。
觉罗氏觉得头皮发麻,中午刚见了齐嬷嬷回来,晓得舒舒害口。
她叫人请了伯夫人过来,妯里俩商量着给舒舒带了几样小菜。
一坛子腌鬼子姜,这个左粥,可以防止呕吐。
一坛子酸豆角,这个炒了,不油腻还开胃。
一坛子腌的小黄瓜扭儿,这个味道清爽,炒菜做酱直接当小咸菜都行。
一坛腌小茄包,这是舒舒在家时爱吃的小酱菜。
还有觉罗氏给做的一包芝麻盐,直接蘸鸡蛋与白煮肉吃的。
伯夫人给预备一包八宝甜茶。
结果齐嬷嬷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宫里又来人了。
后天搬家!
九阿哥明早送舒舒回来暂住,避开搬家的烦乱,免得扰了胎神。
要到后天中午,皇子府搬完了,舒舒才能入府。
觉罗氏觉得头都要炸了,问小松道:“是不是福晋又闹幺蛾子?皇上与宜妃晓得他们要搬家么?”
换个其他人,说不得能回答仔细。
到了小松这里,她自己也湖涂着,却是晓得不是福晋的缘故,摇头道:“是九爷闹着要搬呢,奴婢回来之前,福晋已经去过翊坤宫了,娘娘也恼了,还出来训斥九爷……”
觉罗氏轻哼一声,却是心里有数。
闺女中午才害口,九阿哥下午就闹着搬家,这要是没有自家闺女的缘故才怪。
要是闺女在跟前,她都要上手了。
真是半点耐心都没有。
就不能再等一个月?
满三月出来,也不会叫人这样跟着担心。
她对小松道:“晓得了,我这就叫人给她整理屋子。”
舒舒的院子还留着,可到底空了小两年了。
小松传了话,就急匆匆的回宫去了。
*
二所,上房。
九阿哥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还有一件大事没办。
那就是张监副提及的镇宅符、护身符、安胎符,他还没有打发人去取。
他想要自己去,可是想到钦天监的位置,有些怕了。
这要是被四哥堵上,肯定是一番絮叨。
可是直接打发何玉柱,也觉得少了恭敬。
那张监副可是出自张天师一脉,这神神叨叨的,还是恭敬些为好。
他就叫人请了崔总管过来,说了从钦天监请符之事。
崔总管看着九阿哥赞道:“阿哥爷想得周全,这个时候,还当以福晋身体为要。”
九阿哥有些拿不准该给预备多少谢仪,道:“谙达,那这银子预备多少呢?”
崔总管想了想道:“奴才之前听过一嘴,当年纯靖亲王薨,纯王福晋的胎相有些不稳,和顺公主曾往钦天监为福晋请安胎符,当时舍银八十两。”
那还是康熙十八年时的事,这已经过去二十来年。
他怕九阿哥依例,道:“过去这些年了,福晋又尊贵,阿哥爷可以适当增些……”
皇弟与皇子是不一样的。
辈分爵位,皇弟许是在皇子前头。
可是皇家的尊贵,都从皇帝身上来,自然是皇子更尊贵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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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红嘴朱雀日(第一更求月票)
九阿哥是通经济的,自然晓得物价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想了想,道:“姑母当时是求一张符,爷是求三张,那就三百六十两吧!”
已故和硕和顺公主,是世祖皇帝养女,从这辈分上,九阿哥要叫姑母。
至于她还是婶母的亲娘,那就是一笔乱账了。
很多八旗的亲戚都是论好几重。
当初和顺公主给了八十两银子,现在九阿哥每一张直接加五成。
宁可多了。
别少了。
崔总管也觉得这个数目体面。
舒舒看了小椿一眼,小椿去取了荷包过来,里面装了庄票。
九阿哥就请崔南山去钦天监。
崔南山就叫了个小太监跟着,往前廷去了。
舒舒忍不住道:“这……还挺赚钱啊……”
她见过这种符箓,就是一个黄纸,用朱砂做符,折成三角块。
真要说起成本来,这个十几文都是顶天的。
不管是钦天监的火居道士,还是红螺寺的禅宗高僧,都算是生财有道。
九阿哥点头,他也这样觉得。
他刚好想要跟着吐槽几句,又觉得不妥当,提醒舒舒道:“别腹诽,还是要敬着些,‘信则灵’……”
舒舒应了一声。
玄学也好,佛学也好,都是她不开窍的领域。
前几年在家看《黄帝内经》看的抓狂的时候,额涅差点将书给烧了。
后来阿牟也说了她一顿,是怕她年岁小,心性不定,看书看歪了。
实际上就是因为壳子里的年岁不小,世界观固化,所以《黄帝内经》才成为她消化不了的书。
如今在外人眼中,她不算小了。
要不要也学学,往后算日子就不用求人。
她看着九阿哥道:“爷在上书房当学过《易经》,学的怎么样?”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道:“不要提这些无聊的事,都过去了!”
舒舒莞尔一笑,也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学的不怎么样。
九阿哥看着她道:“学得再好有什么用,还能摆弄八卦盘不成?在外头学玄问道没什么,皇家可忌讳这个……”
舒舒想了想,道:“是崇佛的缘故么?”
好像历史上有好几次上位者的喜好引发的道佛之争。
大清从顺治皇帝开始,宫里就以礼佛为主。
九阿哥小声道:“因为佛家老实,佛祖保佑,不管是真保佑、还是假保佑,都无伤人之力;玄门神神道道的,就说不好了,各种说法,不乏阴私害人的……”
舒舒无语,想起了一件大事。
就是历史上,大阿哥魔术魔废太子之事,牵扯进去的就不是玄门的人,而是一个番僧。
康熙后悔废太子了,可前头“一废”的时候将太子又骂的狠了,骂成了一个残暴不孝疯癫的人。
等到三阿哥告发了大阿哥魔镇太子后,就有了背锅侠。
太子之前的一切被康熙盖章的恶行,就都成了被大阿哥阴害的了。
不厚道啊。
既是皇家忌讳,那自己还是别惦记了。
舒舒就对九阿哥道:“这一回还罢了,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往后咱们都避而远之吧。”
九阿哥看着她一眼,道:“钦天监这里还罢了,钱货两清,可红螺寺那边,却是要还愿的,不单单红螺寺,上半年南巡的几处古刹,回头爷也带你去还愿……”
舒舒想了想,道:“那就礼佛,虔诚些,不能两个掺和着来,看着不像。”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点头道:“嗯,那就这一回……”
少一时,崔总管从钦天监回来,拿了一个锦盒。
里面除了三张符箓之外,还有一张符。
“这是什么符?”
九阿哥带了好奇问道。
难道是买三送一?
崔总管道:“这是化煞符……”
说到这里,他看了九阿哥与舒舒一眼,道:“张大人说今年的九月二十五,与其他月份不同,加上跟主子们命数相和,才提了这个日子,换做八字轻,压不住的,这红嘴朱雀日搬家,容易伤人失财……”
九阿哥听了,眉头拧了起来,带了恼怒道:“那他当时占了这个日子做什么?”
这个日子,是递到御前的!
汗阿玛也择了这日给良嫔迁宫!
真要是因为日子选的不好,冲煞,那倒像成了他失职似的。
崔总管道:“阿哥爷放心,老奴多问了两嘴,乾清宫的人往钦天监送过几位娘娘的八字,确实不碍的。”
九阿哥忍了怒气,道:“嗯,谙达辛苦,谙达先去歇着吧……”
崔总管下去了。
九阿哥跟舒舒道:“明天爷还是送你回家,后天不搬,爷再换了个人,算算二十六有什么好时辰没有……”
要不然的话,明晓得二十五不妥当,还要接着搬家,心里也犯膈应。
舒舒也有些无语了。
要是没有合适的日子,当时直接占出三个不就好了,为什么添上这个会引来麻烦的?
这是“见山不喜平”?
安生日子觉得没意思,非要提高难度?
她想了想,道:“爷也不用着急,实在不行,就拖到二十九也好……”
九阿哥摇头道:“太晚了,汗阿玛的心思也是常变的,这两日能纵容爷,过两日就保不准了。”
舒舒也不知道该怎么改期。
这些忌讳,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还是不想犯了。
*
四贝勒府。
四阿哥刚下马,将马鞭递给长随,门房就道:“主子,福晋打发人说,主子要是回来,请过去主院说话。”
四阿哥点点头,心里却是猜测。
这样急着找自己,是府里有什么事么?
大阿哥、大格格不舒坦,还是其他的?
自从二阿哥殇了,李格格就有些精神不足。
李格格所出的大格格,如今也在主院教养。
四阿哥没有耽搁,直接往正房去了。
四福晋这里,大格格与大阿哥都在。
大格格已经五岁了,比大阿哥大两岁,很有些姐姐的做派,正在奶声奶气地教大阿哥摆七巧板。
“这是小狗,两个耳朵……”
“来福……”弘晖脆生生道。
“来福”是府中小狗的名字,是个白色京巴,十分乖巧。
只是到底是小狗,怕弘晖没轻没重的弄疼了,还是养在前院。
偶尔抱过来,让小姐弟两人摸一摸。
大格格想了想道:“不一样,这是大狗小时候,来福是小狗长大了,身子没有这个小狗长……”
“那是小来福?”弘晖有些蒙。
大格格道:“不对,不对,是另外一种狗,跟来福不一样……”
叽叽喳喳的,姐弟两个,愣是弄出满屋子里的热闹。
四阿哥进来,见了这个情景,脸上带了笑。
“阿玛回来了……”
大格格欢呼一声,撂下手中的七巧板。
弘晖也笑道:“阿玛、阿玛……”
四阿哥抱起了大格格掂了掂,道:“不错,看着结实了……”
大格格“咯咯”笑着,道:“额涅预备了好吃的。”
四阿哥笑着看了四福晋一眼,放下大格格,又抱起弘晖,在他鼓鼓的小肚子上摸了一把,道:“弘晖也跟姐姐一起吃好吃的了?”
弘晖痒痒的,也跟着笑,道:“吃了酪……”
四阿哥听了,却是一愣,望向四福晋。
现在的酥酪中,是放了酒酿的,小孩子不宜。
四福晋摇头道:“不是酥酪,是牛奶炖蛋,九弟妹那边的方子,跟鸡蛋糕差不多,甜口的。”
弘晖摇头道:“不大甜……”
大格格在旁道:“额涅说了,咱们不能吃太甜的,牙疼……”
弘晖似懂非懂的点头。
哄了几句孩子,四福晋就示意奶嬷嬷抱了姐弟俩下去,道:“今天下午,九阿哥的皇子府来人了,宫里出来的,还过来跟我借了人手扫洒,说是九阿哥跟九弟妹后日要搬过来!”
夫妻俩都晓得舒舒怀孕之事。
四福晋因此才担心,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爷,您听到什么风声没有,若没有其他缘故,他们当不会非要这时候搬家……”
四阿哥眉头拧得紧紧的。
宫里能有什么事?
就算老九任性挨训斥了,也应该连累不到董鄂氏头上吧?
毕竟谁都晓得,夫妻俩子嗣来的金贵,再小心也是应当的。
四阿哥想起了内务府的那一笔“亏空”。
这借了一圈银子,应该都补足了,汗阿玛还为这个迁怒?
四阿哥有些猜不到。
他性子急,看了眼座钟。
这会儿功夫,入宫是来不及了,他就起身道:“爷过去皇子府看看,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福晋道:“我跟爷一道去吧,要不也是干等着。”
夫妻俩就一起出来。
四贝勒府跟九皇子府中间就隔着一个八贝勒府。
不到半里地,夫妻俩就熘达过去。
现在天色幽暗,已经是日暮时分。
皇子府已经灯光大亮,还在除尘。
见四阿哥夫妇过来,就有人往里通报。
福松匆匆迎了出来,道:“四爷,四福晋……”
四阿哥皱眉道:“到底是什么缘故,怎么就要搬了?”
福松没有急着回答。
这院子里暴土扬尘的,也不是说话的地界。
他将两人引到倒座小厅,才低声道:“我已经问过一轮了,今天过来的有跟九爷出门的哈哈珠子太监孙金,听说是九爷在乾清宫挨了训斥,才闹着要搬家……”
四阿哥皱眉道:“胡闹!”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这再任性,也当晓得轻重,不当闹到御前去。
福松接着说道:“我又问了福晋身边的丫头,说是福晋已经去过翊坤宫报备,宜妃娘娘也出来骂过九爷了……”
四阿哥听了,眉头皱得厉害,却是思量起来。
就算九阿哥跟董鄂氏年轻气盛,宜妃荣宠几十年,却是个聪明人。
宜妃出来,是“骂”九阿哥,而不是“拦”。
那就是在宜妃眼中,九阿哥夫妻俩早日出宫更妥当。
到底发生什么事,连董鄂氏的安胎都顾不得了?
四阿哥直接想到一处,心情有些沉重。
福松低声说道:“听说九爷中午去御前的时候,太子也前后脚去了,不知有没有缘故……”
他心里惴惴,也盼着得个准信。
四阿哥看了眼皇子府,道:“先扫洒吧,明天爷去宫里问问……”
福松忙道:“劳烦四爷……”
四阿哥摆摆手,道:“不用外道,这边伙房收拾得如何了?炭火什么的叫人预备了么?有什么不足的,只管说话,或是直接叫那边安排这几日的伙食更方便些……”
第七百一十九章 反噬(第二更求月票)
福松道:“之前这边就住了几房人看屋子,伙房也开伙了,方才又从外头要了几笼包子,也叫人准备了汤……”
四阿哥见他妥帖,微微放心,道:“要是还缺什么,先去那边挪用也是一样的。”
福松应了。
四阿哥刚要离开,八阿哥到了。
他也是才打外头回来,知晓了皇子府的动静。
两家毗邻而居,这边人口出出进进的,自然瞒不住隔壁。
“现在收拾宅子,九弟要搬出来了?”
八阿哥看着四阿哥,声音带了几分期待:“那可太好了,往后咱们兄弟几个都挨着,也能热闹不少。”
四阿哥听了,不由皱眉,随即舒展开来,晓得八阿哥应该不知道九福晋怀孕之事。
这就是没有女卷入宫的弊端了。
消息不大灵通。
四阿哥也没有说什么,只道:“太仓促了……”
八阿哥指了指西边道:“肯定是九弟跟十弟商量好了的,那边也动了。”
四阿哥有些意外,看着福松道:“尹大人在隔壁?”
福松摇头道:“是孙金带了些人过去扫洒……”
这回四阿哥与八阿哥都愣了。
十阿哥跟九阿哥一起搬家,这个不稀奇。
可是在隔壁张罗的不是尹德,这个就稀奇了。
要知道尹德是十阿哥的长史,而且尹德家就跟皇子府隔了一条街,前后一里的地方。
四阿哥看着福松,直接问道:“怎么回事儿?怎么没去找尹大人?”
福松道:“九爷安排人手出来,就说两个宅子一起收拾,没提其他……”
除了这个,其实还交代了一句,那就是人手不够从四贝勒府借人。
他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
八阿哥看了福松一眼,道:“要是人手不够,只管打发人过去隔壁说一声。”
他既是听人禀告这边有动静,也晓得这边从四贝勒府借人之事,就专门提了这一句。
福松躬身应了。
八阿哥见状,心里反而沉了下去。
什么是虚应,什么是客套,他还分得清。
可是这叫外人怎么看?
两个皇子府扫洒,四贝勒府出人了,他这边没有动静。
传到后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个哥哥不体恤。
八阿哥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回了贝勒府,才交代哈哈珠子张子诚道:“明早点二十人,过去隔壁皇子府帮衬扫洒。”
至于贝勒府的总管雅齐布,不在京城,去保定巡庄去了……
*
四贝勒府。
四阿哥夫妇也进了院子。
四阿哥问四福晋道:“你可听老十福晋提过,为什么老十跟尹德疏离了?”
四福晋摇头道:“十弟妹到底是远嫁来的,京城这些亲戚,怕是都认不全。”
尹德是十阿哥的亲舅舅,也是他自己提名的长史……
四阿哥皱眉道:“是不是尹德近日行事有不妥当之处?”
四福晋想起方才见了福松,道:“之前影影绰绰的,听说福松跟尹大人家要结亲,后来倒是没有动静了……”
四阿哥听了,面上带了不快。
福松的出身,随着八福晋上半年的官司,早已经人尽皆知。
也是显祖血脉,已革宗室子孙,家财在早年被郭络罗家骗买大半。
襁褓之中失了生母,在董鄂家长大。
不管是说出身看,还是福松人品行事看,都轮不到尹德来挑剔。
四阿哥轻哼道:“不知所谓,怪不得老十不待见。”
这婚事成了,自然千好百好的;这亲事不成,伤的是董鄂家跟福松的体面。
十阿哥眼中,这个便宜舅舅肯定是比不得打小一起长大的九阿哥。
四福晋也点头。
要是尹德家的格格不愁嫁,那是福松高攀;可是那位大格格也是受生母连累,婚配艰难,实没有什么好挑剔福松阿哥的地方。
*
皇子府中,伙房的汤早好了。
大家也分了包子,各自盛了汤。
尹德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他先到的是隔壁的十阿哥府。
十阿哥府上只留了看门的人,之前扫洒的人都回来这边吃饭了。
尹德也想要问过究竟。
这是两位阿哥要分户?
钦天监占了吉凶没有?
内务府的包衣人口划了没有,到底是哪一天搬?
见到福松,他有些尴尬,还是上前道:“阿哥也在,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松神色不变,其实心里是有些诧异。
现在这么冷了么?
怎么尹德脖子上戴了脖套?
看着欲盖弥彰似的。
这是被家里的河东狮抓了?
他也没有瞒着,道:“是九爷打发人出来,吩咐两个府邸的扫洒清洁。”
尹德忙道:“那,十爷有什么吩咐不成?”
福松摇头道:“十爷没打发人出来,那倒是不知了。”
尹德讪讪。
这样说来,福松阿哥带人扫洒两个府邸也说得过去。
可是,就不能打发人告诉自己一声么?
自己是十爷的长史不是么?
他想起了妻子的话,带了不安,道:“那我明天问问十爷……”
福松点头道:“那,大人请自便。”
反正是没有留人的意思。
现在天冷,饭菜凉得快,别耽搁他吃饭。
等到吃完,他还要回都统府,好好跟家里说说,省得家里一知半解的担心。
尹德再回家的时候,就跟脱力似的,脸上带了几分恍忽。
董夫人见状,道:“怎么了?皇子府那边有什么不对?”
尹德看着她,苦笑道:“十爷要搬出来了……”
董氏沉默,心里烦躁,也晓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道:“老爷做好臣属的本分,剩下的就随十爷吧!”
尹德在脸上搓了两下,带了疲惫,道:“谁会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
董氏指了指前头道:“老爷还是想想公府吧,十爷再恼,就是将爷调开罢了;那一位呢,金珠可是他们两口子的长女,这些年娇惯着来得,要不是年岁不合适,恨不得送到毓庆宫去……”
如今却要抚蒙了,阿灵阿两口子怕是要恨死始作俑者了。
那才是毒蛇性子,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尹德一怔,随即担心道:“那正兰怎么办?怕是他们不会放过正兰!”
董氏心里飞转。
她晓得丈夫心肠软,是个老好人,即便心里对侄女也有不满之处,可是也不会真的不管不顾。
她就道:“要不然就送到盛京去吧,送到佟家去……”
佟国维虽是停了爵,可依旧是皇帝的舅舅,孝懿皇后的阿玛。
皇上自己能处置,却不会允许旁人冒犯。
等到佟国维没了,皇上的气消了,这一支的承恩公还是会传承下去。
尹德皱眉道:“不合适,当初那边的老国公对正兰姐弟可没有什么慈爱之心……”
董氏道:“此一时,彼一时,不单单是正兰,正泰也跟过去认认门,到底是亲外祖呢,也不能叫人挑剔势利不孝。”
关系侄儿、侄女名声,尹德就有些迟疑,道:“那现在也要冷了,这路上不方便吧?”
董氏小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避避为好,要不然真让阿灵阿迁怒到他们姐弟身上,怕是又要拿名声说嘴。”
阿灵阿的行事确实狠辣。
尹德这个庶兄,想到这个弟弟,心里也犯憷。
他无奈道:“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如此了……”
正兰今年十五,正泰十二,姐弟俩都不是小孩子。
夫妻俩过去,就叫了姐弟二人,说了缘故。
尹德说的婉转,董氏却说的直白,道:“不是我们不想护着,只是有自知之明,我们跟公府对上,只有压着挨打的,丝毫没有保全之力,去你们外家,也能让公府多些顾忌。”
大格格脸色发白,带了几分不安。
正泰眼泪都要出来了,指了指北边道:“不是还有十爷么?能不能跟十爷说一声,我往后长大了给他做侍卫,现下护我们一护?”
尹德长吁了口气。
董氏则是冷了脸道:“那是皇子,咱们是谁?没有那么大的情分,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正泰看着尹德道:“阿玛,您不是王府长史么,您跟十爷求求情呢?”
尹德苦笑道:“应该快不是了。”
正泰脸色涨红道:“就因为姐姐跟福松阿哥的亲事不成,十爷就要抹了您的王府长史?哪有这样的道理?”
尹德没有解释。
董氏道:“不用再提此事了,十爷本也不亏欠咱们家什么,只有恩情……”
否则的话,被阿灵阿压着,尹德压根就离不开侍卫处,更别说正五品超升正三品。
正泰眼泪都出来了,道:“我真没跟大姑提金珠,只提了姐姐……”
尹德夫妇自然晓得如此。
之前太福晋写信也提的是正兰。
那到底中间哪里错了呢?
屋子里一片静寂,只有正泰的饮泣声。
尹德揉了揉脸道:“行了,叫人收拾行李吧,不用收拾太多,到时候多带银子,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回来。”
实际上,大格格的亲事,却是成了棘手之事。
尹德想起佟家那一支的子弟,不由生了个念头。
等到夫妻俩离开,回了正房,他就道:“真要说起来,舜安颜的年岁倒是跟大格格合适。”
董氏看了尹德一眼,道:“那老爷就给老国公写封信,提提此事!”
佟家能点头才怪,那是早就预备尚主的。
就算现在九格格的婚事尘埃落定,可是难保他们不惦记下边的皇女。
等到佟国维重病,或是如何,皇上还能这样狠心么?
尹德却是觉得正合适。
佟家虽是后族,可那一房到底是问罪了。
舜安颜也失了侍卫,前程未卜,跟大格格是亲表兄妹,也不是外人。
*
大格格房中。
大格格看着正泰,道:“我们怕是给叔叔、婶婶添麻烦了。”
正泰想了想,道:“他们是嫌弃我们了么,怕受连累?那咱们就去盛京么,离京城远些。”
大格格摇头道:“真要走了,就是认了罪名,公府那边没有证据也会将罪名落在咱们姐弟身上。”
正泰低沉道:“可确实是我给大姑写了信,是我的错……”
大格格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国公夫人存了坏心,老天开眼,让他们自食恶果罢了,不用听叔父、婶婶的话,他们就是想要撇开咱们,咱们不能走……”
正泰不解道:“可不是说明早出发么?”
大格格犹豫了一下,道:“那只有一个法子……”
第七百二十章 第七百二十章弟弟(第三个求月票)
二所,正房。
灯火通明。
西次间里,九阿哥扬着下巴,看几个小阿哥道:“做什么都耷拉着脸?想想你们往后再出宫了,就有地方去了,是不是就欢喜了?”
二所、三所都在打包行李。
尤其是二所,一下午没消停。
等到小阿哥们放学,立时都得了消息。
十四阿哥正好跟十三阿哥回来,也是知晓个正着。
大家都舍不得。
十二阿哥默默。
十三阿哥也依旧耷拉着脸。
十四阿哥直接抱怨道:“九哥,可是我们在上书房,一年也没几天假……”
九阿哥指了十四阿哥道:“你之前不是很不乐意跟十三分开么?我们搬了,不是也给你腾地方了?”
十四阿哥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澹下去,道:“可是十三哥的皇子膳房跟弟弟的皇子膳房也没有什么差别!”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爷是瞧出来了,还是为了吃。”
他不搭理十四阿哥,看着十二阿哥跟十三阿哥道:“十二明年就该出上书房了,十三是后年,也快……”
十三阿哥看了十二阿哥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就问道:“从上书房出来,就没有门禁了?”
九阿哥道:“那不是废话么?到时候六部行走,不出宫门也不行啊,至于出了宫以后是在衙门,还是四九城的闲逛去,谁管你……”
十三阿哥就带了几分期待道:“那我跟十二哥的皇子府,能不能也能挨着九哥、十哥的府邸?”
九阿哥摇头道:“怕是不能,北官房拢共就那么多空地,一排修了四个皇子府,哪里还有空地儿?”
十四阿哥虽才十二岁,可听着也不禁来了兴致,道:“九哥,那我们往后的府邸在哪儿?”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么就是跟五哥、七哥似的,在旗籍所在;要么像大哥、三哥似的,在其他旗里闲置的府邸改建;要么就跟四哥我们一样,在上三旗的官房里选一处修建……”
十四阿哥点头道:“那样的话希望往后别太远,最后都在北城。”
九阿哥摇头道:“傻了吧,到时候六部行走也好,入宫也好,都要走大清门,绕了半拉京城,若是能在东城、西城有地方,那顶好还是东城、西城……”
十四阿哥听着也纠结了。
九阿哥见状,忍不住偷笑。
想要出宫,且等。
在汗阿玛眼中,这一茬才是真正的小阿哥呢。
真要说起来,之前自己跟十阿哥也是被归在这一茬中。
自己大婚后扑腾着,老十也稳重了,才抬了半个格,离上头的哥哥们不远了。
等到这一茬出宫分户,少说也要七、八年,多说就不知什么时候。
当时大阿哥他们搬出宫,也有其他缘故。
那就是各家妻妾儿女渐多,住阿哥所日益拥挤。
毓庆宫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皇阿玛才恩典指了撷芳殿给东宫安置女卷。
可是阿哥所这里,之前除了乾西四所,其他都住满了。
也没有地方给他们腾挪开。
早就该进阿哥所的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在兆祥所对付了好几年。
如今他跟老十搬走,这阿哥所就剩下四位小阿哥,就算过几年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也到了挪宫的时候,也才是七个。
离腾挪地方还早着。
九阿哥想到此处,就有些恍忽。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对视一眼。
十四阿哥没有了歪缠的心思。
想来也知道,这样仓促出宫,肯定还有其他缘故。
估计九哥心情也不好。
十三阿哥就道:“不早了,后个儿我们再来送九哥、九嫂吧……”
九阿哥摇头道:“该上课上课,送什么送?往后我每日都要在内务府衙门的,你们想要找我,一抬脚就过去,比来二所还方便。”
几人面面相觑,还真是没想起这个。
十四阿哥立时眉开眼笑,道:“那往后九哥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了,就叫人多送些,回头我们蹭吃的去!”
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九阿哥也笑了,点头道:“行啊,旁的舍不得,几口吃的还是舍得的!”
舒舒本在东次间,听到外头的动静,晓得几位阿哥要走了,出来相送。
九阿哥没等旁人开口,就道:“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外头起风了,别吹着。”
现在已经深秋时节,眼见着就是霜降,日落以后也秋风萧瑟。
舒舒也不勉强,看着三个阿哥道:“跟住在宫里不差什么,往后有什么事情找你们九哥,只管打发人去内务府就是。”
三人垂手听了,恭敬地告别,出了正房。
九阿哥跟三人出来,看十二阿哥道:“你明年就十六成丁了,可有想去的地方?”
十二阿哥摇头道:“没有……”
九阿哥就道:“那回头我问问汗阿玛,实在不行就来内务府开始学差事,这边不怕出岔子,有我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十二阿哥没有点头,道:“九哥您不用管,听汗阿玛吩咐就是。”
九阿哥道:“也是,六部九卿衙门学习更好,那是入朝,能学到东西。”
他是安心于内务府,可兄弟们未必如此。
要知道,六部九卿都由宗室王公监管。
兄弟们上了十来年学,或许更乐意入朝。
十四阿哥道:“九哥,等弟弟成丁了,要是七哥现在的缺出空,您可要帮弟弟敲敲边鼓。”
九阿哥笑道:“内务府三旗护军么?回头我跟七哥说,你惦记他的缺!”
十四阿哥忙告饶道:“九哥千万别,弟弟怕,全当我嘴欠了不成么?”
九阿哥好奇道:“怎么不惦记去兵部?”
十四阿哥撇嘴道:“更像是抢大哥饭碗,大哥比七哥还吓人。”
九阿哥不由失笑,道:“瞧瞧你的口气,好像你能抢得过似的!”
十四阿哥举起胳膊,挥了挥道:“现在大哥力气大算什么,他都快三十了,小老头子了;等到我像他那么大,他就是老老头子了!”
九阿哥指了乾清宫方向,道:“行,有种,回头去乾清宫说去。”
十四阿哥立时捂了嘴巴,道:“那不一样,汗阿玛是皇上,跟旁人不一样!”
斗了几句嘴,十四阿哥跟着十三阿哥去了头所,十二阿哥也回了五所。
九阿哥看了眼三所。
这边的动静,三所那边当晓得,可是十阿哥没有过来。
跟自己的肆意相比,老十总是想的更多些。
这兄友弟恭,不是好事么?
怎么旁人都可以,就十阿哥不行?
九阿哥皱眉,转身回了上房。
舒舒百无聊赖,正在琢磨明早回家之事。
明天才二十四,真有二十六适合搬家,那自己可以在家里住两天。
娘家……
她不喜欢这个词。
明明是自己家,怎么就成了娘家?
九阿哥方才说了不少话,进来就“咕冬咕冬”的喝了一碗茶,而后带了庆幸道:“爷方才算了算阿哥所的院子与宫里的皇子,加上我跟老十才九个,你说怕不怕……”
舒舒听了,有些没头没脑的,道:“九个还少么?往后还会有十九阿哥、二十阿哥,谁晓得能序到多少去……”
九阿哥的想法被带偏,道:“汗阿玛从康熙六年开始做阿玛,至今三十三年,总共生了二十八子、十七女,再过三十年,说不定就要翻一番……”
舒舒笑着听着。
在已知的历史中,康熙总共是三十五子,序齿到二十四阿哥;二十皇女,序齿从二公主开始,序齿九人。
三十五,二十……
康熙虽没有继续在位三十年,却有二十三年。
这后二十三年只添了七位皇子,三位皇女。
只从子嗣的数量上,就能看出帝王的衰老已经开始。
九阿哥已经省过神来,道:“爷之前说的是分户之事,要不是爷张罗着修建皇子府,怕是要跟下头这一波一起了,那得什么时候去?就算不等十五那几个小的,等十四他们也要命啊,少说得六、七年……”
舒舒笑着听着,关于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人的出宫时间,还真没有历史记载。
要是从封爵开始算起,那他们在宫里一直住到康熙四十八年?
不过也有人从内务府整理出来的文档资料推测,九阿哥与十阿哥在康熙四十三年之前就开府了,只是还没有封爵。
因为当时一个四十三年给皇子做暖帽的文档上,记载了太子、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六位皇子的暖帽。
要是九阿哥与十阿哥还在宫里,没有理由会落下两人。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明天还要早起,夫妻俩就早早的睡了……
*
镶黄旗,尹德府。
后院东厢房,正泰坐起身来。
远远地传来鼓声,已经四更了。
他蹑手蹑脚的出来,推开了窗户,随手将身上的衣裳解了。
一阵冷风袭来。
正泰身子一抖,有些犹豫。
钮祜禄家是军功传家,子弟也都跟其他八旗勋贵一样,学文也习武。
他的身子结结实实的。
他也怕白折腾了,想起姐姐的话,看了眼角落里的脸盆。
里面是整整一盆清水。
他走了过去,拿毛巾沾了水,在身上抹了一遍。
再站到窗口前,就不一样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不同房(谢盟主“莫少殇”加更)
尹德家,正房。
尹德烙煎饼似的,还是夜不安枕。
董氏忍了不耐道:“老爷担心什么?”
尹德坐起身来道:“叫管家送不放心,要不还是我跑一趟吧。”
不单单是京城距离盛京千里之遥,还因为只有管事送过去,显得太过怠慢,到了盛京,怕是也会被佟家人小瞧。
虽说钮祜禄家的门第,不亚于佟家。
可是他们是庶房,那边是嫡支,这就差了一大截。
八旗嫡庶分明。
董氏也跟着坐起来。
屋子里幽暗,她也没有起身掌灯的意思,只道:“可十爷不是要开府么?到时候里里外外多少事,爷这三品官当着,全赖十爷恩典,不说回报其他,这份内之事总不能也懈怠了吧!”
尹德纠结道:“那要不跟五哥说一声?”
董氏皱眉道:“老爷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兄弟原本是一样的,这一年来分了高低,关系早就尴尬着。
尹德怏怏道:“那怎么办?正泰才十二,还不顶用,总不能就是奴才陪着!”
董氏觉得自己心火直蹿,压着愤怒,道:“那也没有因私废公的道理,要不老爷明天就去问问十爷,开府的日子是哪日,实没有法子,只能过几日再送人。”
尹德点头道:“说的也是……”
他放下心事,就躺下睡了。
董氏跟着躺下,却是眼睛瞪了半宿。
但凡她没有姑娘,才不会理会大格格如何。
可是她有女儿,长女也要将留头的年岁……
想到这里,董氏后槽牙都要咬破了。
她哪里敢让大格格在京城折腾,回头再闹出是非来,连累到自己女儿身上,后悔也来不及。
现在她也不求别的,就求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次日天明,尹德早早就醒了。
等到看到妻子还没有动静,他就推了推她。
董氏打着哈欠坐起身,就觉得身子软软的,头晕目眩。
尹德见她脸色难看,道:“怎么了?”
董氏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忙捂了嘴巴。
尹德见状不对,忙下地端了痰盂过来。
“哗……”
董氏低头呕了起来。
两人老夫老妻,儿女都好几个了。
这样的反应,都心里有数,这是又有了。
虽说家里已经有几个儿子,除了正泰这个养子,还有两个嫡子,可是谁也不会嫌弃儿子多。
尹德欢喜不已,道:“辛苦了。”
董氏心里却是发苦。
儿女是不少了,可这坐吃山空的,往后都是花银子的地方。
要说她此生最后悔之事,就是三年之前答应丈夫接正兰姐弟过来养育。
当时想的简单,阿灵阿仗着是内大臣,压了五爷、六爷两个庶兄十几年,自己丈夫也是恪僖公之子、弘毅公之孙,凭什么就要被白欺负这些年?
左右前程无望,难道阿灵阿害了两个兄长,还敢继续害人不成?
一半确实可怜正兰姐弟,一半就是这私心。
结果弄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她太阳穴“嗡嗡”直响,也倦怠动了,低声道:“老爷,我不大舒坦,昨晚睡迟了,要歇一歇……”
尹德点点头,道:“那你好好歇着,睡个回笼觉,左右今日也无事。”
现下天亮的晚了,将要到辰初,外头才蒙蒙亮。
尹德也不好直接去找后头的侄女,就走到东厢房窗户下低声唤道:“正泰,正泰……”
里头有人含湖应了一声。
尹德道:“不用着急出门,过几日我得了空,送你们过去。”
里头又应了一声。
尹德就放下心,出门往宗人府去了。
*
东厢房里,正泰脸色红彤彤的,已经烧得迷湖,嘴里喃喃道:“阿玛……阿玛……额涅……别走……”
*
神武门门口。
内务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
十福晋牵着舒舒的手,小声道:“嫂子这就走了,不跟皇祖母跟娘娘告别……”
舒舒摇摇头。
这也没法提前告别,太从容了不好。
到时候长辈是开口留呢,还是不留呢?
自己是听话呢,还是不听话呢?
她就轻声道:“弟妹要是今日去宁寿宫磕头,记得代我磕一个,就说等到过年,我再来给皇祖母磕头讨红包。”
到时候她略显怀,但是身子还没有笨拙。
至于太后的寿辰,是在十月初,是来不及了。
十福晋接着问道:“那妃母那里呢?”
舒舒道:“也劳烦弟妹替我走一遭,代我告个罪。”
十福晋摇头道:“不赖嫂子,都是为了小阿哥。”
说着,她看了眼舒舒的肚子,带了敬畏,道:“皇祖母跟妃母都会体谅的。”
舒舒点点头。
十阿哥在旁,也在跟九阿哥说话,道:“要不九哥就别惦记回来了,好好陪九嫂一天,我盯着就是了,左右这几日不去宗人府。”
九阿哥道:“昨儿高斌打发人送信,今天回来取庄票,也要问问那边情形如何了……”
小汤山的事情,确实不算小事。
漂漂亮亮的做好,到时候哥哥们都欠个大人情,还能反手给毓庆宫一个耳光。
十阿哥就道:“那九哥也别急着回来,午饭过再回来也来得及。”
九阿哥道:“见了高斌,将内务府的事情安排安排,爷下午再过去。”
十阿哥:“……”
好像白操心了。
不过……
他忍了笑道:“九哥打算今晚留在都统府?”
九阿哥点头道:“那当然了,留你嫂子一个,爷不放心……”
他已经是成年皇子,成家立业了,难道还不能外宿?
十阿哥道:“可是九哥,好像有那么一条规矩,是归宁时夫妻不能同房。”
“啊?”
九阿哥诧异道:“那爷睡哪儿?”
十阿哥想了想,道:“客房吧?”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好好的,你瞎打听这个做什么?是打算去阿霸亥?”
宗室出京,限制可多。
除非是随扈,或者奉了差事,否则多留在京城。
十阿哥轻咳了一声,道:“就是南巡路上,听傅鼐说了些京城婚俗,记了几句罢了。”
当时他新婚燕尔,都在赶路了。
傅鼐是个善言谈的,就跟他提了几句时下的婚俗。
九阿哥听了,自是相信十阿哥,可还是不肯死心,凑到舒舒身边道:“你听过归宁时夫妻不能同房的规矩么?”
舒舒点头道:“是有这么一条,好像是说夫妻同房,会玷污娘家的祖宗神灵,坏了运道。”
九阿哥抿了抿嘴,不乐意了。
这些神神叨叨的,就是见不得夫妻恩爱。
不过他也没有非要跟习俗拧着来的意思,只道:“那你今晚怎么办,没有爷在跟前……”
舒舒想了想,道:“应该是额涅过来陪我睡,明天我再过去伯府陪阿牟睡。”
九阿哥也想要伸手拧舒舒的腰了。
十福晋在旁羡慕道:“要是我回阿霸亥也这样,一天陪我额赫睡,一天陪我阿嬷格睡。”
阿嬷格就是蒙语祖母的意思。
九阿哥跟舒舒上了马车。
小松带了花生上了后头的马车。
何玉柱则带着周松坐在马车边上。
神武门的护军参领见了,上前道:“九爷,要不要奴才打发人通知护卫处那边?”
没有侍卫随从。
那就是没有跟侍卫处那边报备。
九阿哥挑了车帘子,看了一眼那参领,道:“不用了,回头地安门叫什护军跟着就行了。”
那参领目送着九阿哥的马车远去,却是不放心。
他想了想,还是往当值的本旗护军统领那里去了。
这宫里的消息,素来传得快。
昨天一夜的功夫,就有不少人得了消息。
九阿哥挨了训斥,闹着要搬出宫去。
那参领不敢瞒着,就是担心如此。
护军统领也没敢瞒着,直接往乾清宫去了。
昨天报了一回,没听说皇上传召九阿哥,倒是传了翊坤宫娘娘。
九爷这“爱子”身份还很稳固,那这样出宫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要是瞒着,回头皇上迁怒,他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
乾清宫,西暖阁。
早膳才摆上,宜妃昨日留宿,正在旁边侍膳。
梁九功进来道:“皇上,正白旗护军统领拖伦求见。”
康熙看了眼座钟,这才辰初二刻。
有什么要紧事,这个时候禀告?
“传吧!”
他撂下快子道。
宜妃起身,想要回避。
康熙道:“不用,坐着吧。”
宜妃就离了膳桌边,在小凳上坐了。
拖伦进来,就打千道:“奴才拖伦请主子安……”
“安!”
康熙道:“什么事情,这个时候过来?”
拖伦道:“启禀主子,辰初九阿哥带了九福晋出宫,没有叫侍卫,只带了两个宫人、两个侍卫,在地安门叫了一什护军……”
康熙听了皱眉。
他望向宜妃,眼中带了询问。
不是说二十五是好日子么?
怎么今天就搬了?
关键是不孝至极,居然也不到御前作别!
宜妃心中也惊诧,看着那拖伦道:“只有九阿哥跟九福晋么?没有十阿哥夫妇?”
拖伦不敢直视宜妃,可是也晓得敢在御前直接过问九阿哥之事的,除了九阿哥之母,再无旁人。
他就恭敬道:“十爷同十福晋将人送出神武门就回了。”
宜妃玲珑心肠,望向康熙道:“应该是九阿哥不放心九福晋,送九福晋回都统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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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慈母(第一更求月票)
回都统府?
康熙想起了爱唠叨的齐锡,觉得头疼。
“真是的,就算要避开搬家的杂乱,不是还可以去老五府上,或是就近老四府上?”
康熙带了不满说道。
怎么还往亲戚家去了?
远近都分不清了?
宜妃道:“要是半天还罢了,中间过夜,到底都统府自在些。”
康熙不多说了,只冷哼道:“还以为过家家呢,说开府就开府……”
去年大阿哥几个,虽说搬家搬的仓促,包衣下人也是过后才拨下去的,可是旗属却是早就拨下去的,并不缺人手使唤。
老九这里,难道厚着面皮,全从岳家找人?
康熙就吩咐拖伦道:“打发两什护军去皇子府那边,看看要不要搭把手。”
拖伦领命下去了。
宜妃见康熙并没有恼的意思,也放下心来。
康熙却露出为难,道:“老九这个怂东西,被包衣吓到了,这是不信内务府的人了,那这内管领人口怎么拨?”
皇子分户从王例分包衣人口,即满洲左领一,旗鼓左领一,内管领一。
事关国政,宜妃谨言。
只是她心里有些难过,之前信了儿媳妇的话,真以为是小两口嫌弃宫里不自在,也不想跟毓庆宫对上才匆忙出宫,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
要不是她当年疏忽看错人,也不会让九阿哥遭了几年罪。
还有十一阿哥……
宜妃垂下眼,心里却醍醐灌顶似的,想起了许多。
她紧紧地抓着帕子。
去年年底,十四阿哥迁乾西四所,后又迁到乾东五所。
年后,宫中大索……
索额图问罪,佟国维停爵……
御膳房中,乌雅、章家、卫家三姓妃嫔卷属清退出宫……
宜妃的心揪着,眼圈都红了。
见她半晌不吭声,康熙望过来,察觉到她的异样,道:“怎么了?”
宜妃抬起头,含泪道:“都是臣妾的过错,差点害了老九,要不是去年老九福晋发现,还真是不敢想……”
到时候别说是子嗣,就是老九的寿数都有影响。
康熙轻咳两声,道:“怨不得你,挪宫出来,总共也见不着几回,是朕疏忽了,上书房常见的,只当他瘦了也是抽条的缘故。”
毕竟阿哥们随他这个阿玛的更多些,身量多是清瘦。
只有一个老五是例外,那是打小就比其他兄弟看着更结实些。
九阿哥即便比旁人更瘦些,也想不到旁的去。
即便眼下不分旗属,可是这包衣人口也要分下去的。
康熙想了想,吩咐梁九功道:“打发人传马齐一会儿见驾……”
梁九功下去传话。
康熙示意宜妃上前,两人用了早膳。
等到撂下快子,康熙才安慰道:“不用担心,此事交给马齐,马齐行事最是谨慎老成……”
宜妃点点头,就回翊坤宫去了。
佩兰上前道:“娘娘,十福晋打发嬷嬷过来,问娘娘下晌可得空,想要过来给娘娘磕头。”
宜妃听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这就是辞别了。
十阿哥夫妇明早也要出宫开府。
她就道:“你过去看看,就说我这里都得空,不用着急,问问她人手合不合用,不够了就去跟太子妃说一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也去看看二所那边如何了,没心没肺的东西,估摸又是大撒手……”
至于宜妃自己的包衣管领人口,她没有吩咐的意思。
皇子跟太子之间的纠纷,都是儿子,皇上再恼也恼不到那里去。
可是自己要插手皇子的事,落太子妃的脸,那只会弊大于利。
也不好因为九阿哥跟毓庆宫生了摩擦,就将老十拉到东宫的对立面。
佩兰应声去了。
十福晋屋子里乱糟糟的,已经开始整理了。
她听了佩兰的话,看了看四周,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还有一整天呢,慢慢装吧。”
至于去翊坤宫的的时间……
她就爽朗道:“那我就先去宁寿宫给太后、太妃磕头,然后就到宜妃母那儿去,应该在申初之前。”
佩兰记下,从三所出来,进了二所。
小椿听闻,连忙迎了出来。
佩兰见她身边,只有一个小棠是眼熟的,其他都是眼生的嬷嬷,道:“其他人呢?”
小椿道:“核桃带了两个小的跟着嬷嬷整理皇子府去了,小松带了一个服侍福晋,这边都规划好了,也没有什么可费心的。”
佩兰见状,就道:“这二所跟着过去的人口,都定下么?记得将名单交到内管领处退宫册、销宫籍……”
小椿点头道:“总管提点着,已经写好了,明儿交上去。”
佩兰就道:“那就好,省得娘娘惦记着。”
她看了眼后院方向,想了想没有多嘴。
小椿澹笑着,也没有说什么。
两个格格之事,是阿哥所的内务。
本也轮不到她们当奴婢的多嘴。
佩兰说了两句就走了,小椿亲自送到阿哥所门口。
等到回到翊坤宫,佩兰就说了二所、三所的见闻。
“二所有条不紊的,前头是崔总管带人封箱子,后头是小椿,就连家具都包了边,贴了编号,看着很是整齐;三所就差些,十爷现下不在,十福晋指挥的有些乱,不过十爷的乳母在,看着还算妥帖……”
宜妃点头道:“那是个真憨的,倒也是老十的福气,省心不少。”
换个心高的,这日子往后怕是过的不痛快。
至于自己媳妇这边,是个心里有数的。
只瞧陪嫁的几个丫头,就个顶个的当用,都调教出来了。
“后头那两个没有淘气吧?”
宜妃问道。
当时她挑人,还挑的形貌寻常,看着安份的,这没想到被刘嬷嬷带的,之前也差点生出是非来。
佩兰道:“应该懂事了,瞧着也没有安排人手去后院盯着,只让她们自己收拾行李。”
宜妃点头道:“凑数吧,对他们小两口来说,不是坏事……”
*
都统府,东跨院。
舒舒看着自己的屋子,伸了个懒腰。
早上夫妻俩的马车出了地安门,齐锡就带了珠亮在外头候着了。
而后回到都统府,夫妻俩又先去上房。
舒舒跟父母兄弟团聚了一回,才回了自己昔日的院子。
上次进来的时候,还是大婚后“回门”那一回。
居然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舒舒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又转到书房。
明明是熟悉的陈设,却觉得陌生起来。
她眼皮子发沉,又犯困了。
九阿哥见状,道:“那就睡一觉,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跟岳父岳母说话。”
舒舒也不勉强,点了点头。
九阿哥看了眼小松跟花生。
一个莽莽撞撞的,一个是闷葫芦。
他还真有些不放心。
小松很有担当道:“九爷您去忙吧,奴婢就在边上守着福晋。”
九阿哥点点头,他确实也有事情跟岳父岳母商量。
正房里,齐锡跟觉罗氏也带了不安。
九阿哥能任性,那是因为他落地就是皇子,对于皇上的敬畏跟臣下不同。
齐锡与觉罗氏却顾忌的多。
“不会牵连到舒舒头上吧?”
齐锡带了不安道:“八贝勒府,可是前车之鉴……”
赐下个高门侧福晋,正经的嫡福晋反而“养病不出”了。
觉罗氏瞪了丈夫一眼,道:“胡说什么?就算九阿哥鲁莽,舒舒是傻子不成?既然敢直接出来,那就是没什么大事儿。”
齐锡看了妻子一眼,说的镇定,可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是谁?
这会儿功夫,丫头来报:“老爷,夫人,九爷来了……”
齐锡点头道:“请吧!”
等到九阿哥进来,落了座,就说明了恳求道:“本该等内务府拨包衣人口下来,可是到底用着生,不熟,就想着能不能跟伯岳母商量,从隔壁抽些人手过去。”
齐锡与觉罗氏面面相觑。
觉罗氏道:“不必,我这里再拨几个人手给你们使,等到福晋生产了再打发回来就是。”
齐锡也道:“是啊,这样更方便些。”
九阿哥道:“是小婿没有说明白,我跟福晋都年轻,身边也没有经年的老人,就想要劳烦伯岳母过去小住,陪着福晋待产。”
齐锡:“……”
他看了眼妻子,这未尝不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觉罗氏痛快道:“好,我一会儿就过去跟你伯母说此事。”
别说她现下身边还有个幼子,就是没有,也不可能撇下这一大家子人口去皇子府陪产。
央了伯夫人,舒舒那边有人盯着,也不用担心伯夫人一个人寂寞冷清。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将后边的话先咽下。
那就是等到生产完,孩子也要可靠的长辈盯着,请伯夫人继续“小住”。
不过没等觉罗氏往伯府去,伯夫人得了消息,晓得舒舒“归宁”,就按捺不住过来了。
觉罗氏得了消息,立即迎了出去。
眼见着伯夫人脚步匆忙,神色有些着急,她忙道:“大嫂放心,舒舒没事儿……”
“还没到三个月就折腾什么?这么着急忙慌的回来,这是想家了?”伯夫人道。
觉罗氏才想起昨天下晌得了小松消息,只顾着担心来着,还没告诉伯夫人。
因此,伯夫人只晓得舒舒害口,还不晓得他们要开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