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求救(第三更求月票)
那嬷嬷立时跪了,哽咽道:“娘娘,不一样,奴才就是没娘的孩子,外头没了念想,年满才没有出宫,不说旁处,就说宫里,太子爷同十爷都是没娘的孩子,太子爷早年是皇上的眼珠子,可现下呢?索额图说杀就杀了,乳母、乳父也说杀就杀了,身边的人一茬茬的换,二十好几了,还圈在毓庆宫,身边都是皇上的人……”
“还有十爷,贵妃之子,早年贵主子在时,是什么情形,小霸王似的,眼下又是什么情形?跟在九爷身后,旁人提起来,都是将九爷说在头里……”
“那两位爷外家是大族,还有一堆的舅舅、姨母在,咱们的十三爷有谁呢?”
章嫔是内务府官宦人家出身,本可以求恩典不参加内务府选秀,却是正赶上宫里四妃风头正劲,使得包衣人家都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于是不顾她的意愿,家族合议,送她小选入宫。
为了给她抬身份,还将她过继到参领兼左领的伯父名下,以参领之女入宫。
荣华富贵不是章嫔所愿,她与娘家关系素来澹漠。
就算前些年受宠的时候,也没有提拔过娘家人。
时间久了,章家人也就不在她身边钻营了。
章嫔犹豫道:“阿哥没有成丁,格格们年岁更小……”
按照宫里的规矩,只要自己这生母没了,皇上会给他们找合适的养母。
宜妃不是一直盼着儿女双全么?
应该会分一个格格给宜妃教养。
宜妃刚生了幼子,还有个年幼的养子十七阿哥在,不会要太小的孩子,那就是已经十几岁的十三格格。
阿哥那里,需要公正宽和的养母,皇上多半会指了惠妃。
剩下最小的十五格格,多半会是荣妃吧?
因为荣妃儿女都大了,名下没有养子养女。
章嫔叹气,道:“你看,都是高位妃子,不比跟着我这个额娘强百套?”
那嬷嬷哽咽道:“娘娘,不能这样想,只看永和宫的十五阿哥,您就该明白这养母只是养母,跟亲娘不一样,还有两位格格那里,按照前头公主的例,多是要抚蒙,可蒙古跟蒙古也不一样,有的好几百里,王子台吉常驻京城;有的好几千里,嫁过去的公主再也没有回朝……”
章嫔身子打晃道:“宫里的规矩,五十岁要撤了绿头牌,可还有个情况,那就是天癸断绝……”
说到这里,她抚摸着胸口,道:“不单单是绝了天癸,这里也长了东西,本也活不久了……”
那嬷嬷摇头道:“不是的,娘娘只是病了,都是从气上来,娘娘跟皇上求旨挪宫吧,储秀宫空着,咸福宫娘娘也是直肠子没有坏心的人……”
这两处哪一处都行,就是不要在长春宫里煎熬了。
主仆说话的功夫,外头就有了动静。
“啧啧啧,这就是底气,会下蛋的鸡,‘咯咯哒’的下了好几个蛋,撑腰子的来了……”
章嫔窗前,就有人阴阳怪气。
屋子里嬷嬷脸上带了怨愤,望向窗口。
章嫔则是径直的走了个过去,透过窗纱,望向外头。
说话的是端嫔身边的嬷嬷,可是这嬷嬷身边还站在端嫔。
章嫔看着此情此景,想到四个字,“狗仗人势”。
端嫔却是恼怒的看了章嫔一眼,道:“你是不是故意的,跟十三阿哥说了我的坏话,还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想着叫内务府给你送冰?”
章嫔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而是仔细的看着端嫔。
同样出身内务府,端嫔的底细,自然也是众所周知。
端嫔背后的董家,曾经已故太皇太后名下的包衣左领。
端嫔的亲叔叔,当年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属人,早在顺治朝就是侍郎品级,等到去世的时候已经是一品大员,还因军功得了世袭爵位,董家因此而崛起。
那又如何?
她叔叔已经死了,她堂弟就算袭了爵位,也只是内务府的小官。
章嫔笑了。
自己之前真是傻了,还能被端嫔吓到。
端嫔比皇上还年长三岁,她已经四十九岁,明年就要撤绿头牌。
撤不撤的也没有什么,从她入住长春宫后殿,就没见皇上翻过端嫔的牌子。
端嫔越发恼了,道:“还有脸笑,不争气的东西,早先还有些宠爱,也不枉你家里头当瘦马似的调理你长大,结果不争气,眼见着宠爱被个南蛮子给夺了!”
章嫔板着脸,看着端嫔,道:“娘娘是谁,我是谁?”
都是她之前湖涂,当时年岁小,挪到长春宫就被端嫔给哄住。
两人相差小二十岁,真是跟两代人差不多。
端嫔就满是温煦,说起了康熙十年殇了的女儿,要是立下,就比章嫔小不了几岁。
而后呢?
皇上翻牌子,端嫔要说;皇上不翻牌子,端嫔越发要说。
早年阿哥、格格还小时,都随她住长春宫,身边服侍的人也多,端嫔还只是阴阳怪气,背地里念叨两句。
自打康熙三十六年,章嫔最小的女儿十五格格也挪宫,搬到宁寿宫的格格所,端嫔就变本加厉。
章嫔不是没想着反抗,可是端嫔却拿着她入宫之前的教养嬷嬷说嘴。
那也是宫里退出去的妇差,教导后宫妃嫔燕喜。
端嫔就自以为抓到把柄,每次都拿这个说嘴,将那个嬷嬷说成是出身青楼的老鸨,才会晓得妓家服侍男人的技巧。
那嬷嬷早死了十多年,死无对证,真要让她嚷出来,说不得还要影响到几个孩子身上。
阿哥还好,是男孩。
两位格格即便是金枝玉叶,可是这宫里公主与公主也分了等。
外加上章嫔也受宠了十来年,晓得皇上的脾气,是个不喜纷争的。
尤其是后宫。
没有人敢争风吃醋,就是因为皇上不许也不容。
如同早年七嫔的前两位,就是因为当年不忿封四妃的时候落下她们,闹过一场,被直接送到大兴的皇庄了。
两人之前的宫室,也清退出来,现下的小嫔妃们,怕是都以为她们已经死了。
章嫔豁然开朗,脸上不再是暮气沉沉,也添了鲜活,傲然的看着端嫔。
“无礼!我是一宫主位,你算什么东西?连个册礼都没有,不过是诏封为嫔,你敢待我不恭敬?”端嫔道。
之前揉成面团,居然敢支棱起来,她气的不行,咬牙切齿瞪着章嫔,鼻翼都忽闪忽闪的。
章嫔的视线落在端嫔的耳边,是一块拇指盖大小的黑灰印记。
她的视线又落到端嫔头上,是不正常的黑色,额头两侧也都秃了。
这是染发了。
章嫔不由失笑,喃喃自语道:“还真是魔障了……”
不过一无子无宠的秃头老妇,居然将她辖制住了,硬是生了三年闷气,将自己熬掉了半条命。
她理也不理端嫔,直接出了后殿,大踏步的出了长春宫。
那个近身嬷嬷忙追了上来。
端嫔愣住,喊道:“你做什么去?”
章嫔却恍若未闻,脚下飞快,转眼就绕过了前殿,出了长春门。
等到端嫔醒过神来,追出来想吩咐太监关门时,已经来不及。
她忙追到甬道,看着章嫔往翊坤宫方向去了,喊道:“宜妃正是产褥,怕是没有时间待客……”
章嫔却是渐行渐远了。
端嫔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告诉宜妃又如何?
她倒要看看,宜妃怎么要自己的强?!
难道她没长嘴么?
她没有看到章嫔在翊坤门前没有停留,继续往东,直接出了广生右门。
平日里西六宫的宫卷之事,是宜妃管着。
可是章嫔也晓得时间不对,不好去打扰宜妃。
这宫里,还有能做主的人在。
那嬷嬷带了担心,道:“娘娘,慢些走,奴才扶着您……”
章嫔长吁了口气,道:“我很好,我没事,我要等着儿媳妇进门,还要继续给格格们攒嫁妆……”
主仆两个顺着甬道一路往北,走到御花园门口,横穿过御花园,到了右边的甬道,又是一路往南。
两人一口气走到延禧宫前,站在延禧门前。
章嫔对门口值班太监道:“帮我通禀,就说长春宫章氏求见娘娘……”
那太监躬身去了。
少一时,惠妃身边的宫人急匆匆地过来,福了福,道:“我们主子请嫔主过去……”
章嫔微微颔首,进了延禧宫。
惠妃坐在东次间,很是疑惑。
要知道敬事房起居册子现下惠妃管着,章嫔从过年时就报了妇疾,撤了绿头牌。
这小半年,看着也没有什么精神。
偏生太医院的脉桉,只查出肝火郁结,没有提过其他的病症。
这就不好劝了。
只能自己慢慢熬。
宫里的宠爱从不长久。
估摸也是因这脉桉的缘故,使得皇上对章嫔生了不喜,这小半年没有赏赐,也没有叫人去问过病。
章嫔进了延禧宫,她以为自己能忍住,可是看到惠妃慈爱包容的眼神时,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惠妃下了一跳,忙上前扶住,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哪里用如此……”
章嫔心中越发酸涩,觉得眼下是这辈子最心酸的时候。
当年家里不顾她的意愿,非要入宫时,她也没有难过成这样。
惠妃还以为是因王贵人与瓜尔佳贵人得宠之事,叹了口气,安慰道:“都要经了这一遭,早日想明白就好了,现在宫里的主位,除了咸福宫妃与佟妃,哪个没有受宠过?都是这样过来的,有阿哥在,往后也有依靠,还是想开些……”
章嫔摇头,看着惠妃,哽咽道:“不是为了这个,奴才是来跟娘娘求救的……”
说着,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声音十分凄厉。
震得惠妃的心都跟着一颤一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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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摸鱼(第一更求月票)
章嫔情绪太过激荡,压根就无法正常说话。
惠妃就望向那年轻嬷嬷,那是章嫔身边昔日的大宫女,也常跟着章嫔出门的,也都眼熟。
那嬷嬷就跪了,道:“妃主子,我们主子要被端主子磋磨死了……”
说罢,她没有耽搁,竹筒倒豆子似的,讲了这些年章嫔在长春宫的境遇。
她是章嫔身边老人,入宫时就分在章嫔名下,从小宫女做起,也随着章嫔从永寿宫迁居长春宫,目睹了全程。
“早年小主子们在的时候还好,不过是偶尔刺上一句,等到阿哥、格格们都挪宫,就说话难听起来,每天还要五次三番的打发人传我们嫔主过去……”
这一条就已经是不合规矩。
端嫔是长春宫主位不假,可是章嫔也是嫔,不是依附于她的庶妃,有位次之别,却没有尊卑之分。
两嫔同宫,本该楚河汉界、江水不犯河水才是。
“自打去年冬月,北巡回来,宜主子遇喜,端主子嘴里的话就更难听了,还说到宜主子高龄产子上,念叨着产关难过,我们嫔主受宜主子照拂良多,就说了一句,‘这在外头是常事,开怀的妇人不怕’,端主子就说我们嫔主在讥讽她,越发的变本加厉……”
“等到圣驾南巡,名单上没有我们嫔主,端主子就每日带人去后殿外头,让身边的嬷嬷指桑骂槐、喋喋不休,奴才想去理论,可是端主子就在跟前立着……”
“我们嫔主怄气,身子就有些不好,之前是有些崩漏之症,自打三月里崩漏止了,再也没有来过月信……”
“清明节后,我们主子胸部又长了东西,硬如石块,胀痛难忍,入了五月更是疼的不得安寝,端主子却是每日两次不间断的辱骂,使得我们嫔主生了死志……”
说到最后,这嬷嬷已经泪流满脸。
虽说主子说的清楚,让她以后去乾西头所给阿哥做保母,可是她不想。
她十来岁就入宫,十几年跟在主子身边,之所以满了年龄也没有出去,就是想要长长久久的服侍主子。
要是主子真走了,她也不打算活了。
惠妃听着前头,脸色深沉。
谁不知道谁?
端嫔自诩老资历,向来傲慢。
她说的那些话,不是有口无心,无非是盼着宜妃生产不顺,到时候留着小阿哥、小格格之类的,可以接手。
至于端嫔的阴阳话,早年她们也领教过。
因为端嫔娘家是太皇太后属人,她极为自傲。
当年刚入宫时,确实也风光,当时宫里等级是皇后、妃、福晋、大格格、小福晋、格格。
端嫔入宫就是大格格,生了皇二女后就是福晋。
等到后来封七嫔时,她就算夭了女儿,可是也排在第三位。
当时荣妃是第四位,她是第五位,宜妃是第六位,德妃已经入宫,却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宫女子。
时过境迁,端嫔这些年不顺当,也鲜少在人前高声了。
没想到私下里竟然这样恶毒。
随即她就看着章嫔,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瞧你也是伶俐的,怎么这样窝囊?这些年你有子有宠,她有什么?之所以还是她住着长春宫正殿,不过是那点资历罢了,皇上念旧情给她脸面,不说你压着她,也不该被她给欺负了!”
章嫔嚎哭了一场,情绪已经有些平复下来。
听了这话,她苦笑道:“当时奴才刚到长春宫,她很是温煦,体贴入微,还说看了奴才,就想到夭了的小格格,奴才当时正好丧母,真当端嫔如母似姐……”
这说话之间,才会失了小心,提及早年在伯父家里被嬷嬷教导之事,让端嫔抓了漏洞。
眼下她没有什么惧怕的,就将此事也说了。
“她自以为抓了我的把柄,开口‘瘦马’、闭口‘妓家’,奴才也想要与她理论,可是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以胡咧咧,奴才却怕坏了两个格格的名声,使得她们远嫁……”
当时她也是死脑筋了。
真是畏惧。
毕竟这世上对女子苛责,尤其是涉及贞静,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现下想想,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要是真的因此得了皇上嫌弃,那她就过清净日子呗!
左右也是嫔位,无过不会再降。
惠妃最是心正,听到这里,简直气炸肺:“这你都能忍着,这样脏的话也敢在宫里胡沁,就该直接打她的嘴巴子,最是欺软怕硬的东西,你看她这些年在宜妃前咋呼过么?”
章嫔惭愧道:“奴才怕闹起来,惹皇上厌弃,也被挪出宫去……”
惠妃摇头道:“怪不得怄气怄成这样,这样整日憋闷,好人也熬坏了……”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道:“我这里清净,你先在这边歇几日,等我禀了皇上,再看看皇上的意思。”
移宫也不是好移的。
现下西六宫的储秀宫虽是闲着,内务府也早已经清理出来,做了修缮。
可是如今升了嫔却没有单独一宫的除了章嫔,还有卫嫔。
卫嫔生育了年长阿哥,还是资历在前的。
至于东六宫,现下承乾宫空着,却不是寻常嫔妃可以入住的宫室。
章嫔满脸涨红道:“给娘娘添麻烦了。”
惠妃摇头道:“这有什么?你今日做的对,直接来延禧宫,而不是去翊坤宫。”
虽说早就默认西六宫是宜妃打理,惠妃只管着东六宫,可是惠妃行事也没有什么忌惮的。
自己听了这些事情,都觉得恶心的不行,心头火起。
宜妃听了,肯定也要暴碳似的,现下也不适合操心这些……
*
舒舒哪里晓得,送冰成了导火索,蝴蝶的翅膀又开始忽闪忽闪了。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跟九阿哥每人每天四块冰。
太后又贴补了四块。
舒舒就叫人将九阿哥的四块冰,直接送到内务府衙门,取一个凉意。
她自己这里,独享八块冰。
一块冰一尺半见方,放在开放的环境下,差不多半个时辰化干净。
这样算下来,从己初开始,到入夜,一个时辰一块冰,差不多都够了。
为了能更好的用这些冰,使得它融化的更慢些,她直接让人收拾了书房。
加了靛蓝色的双层窗帘。
门框窗口也都加了一层夹层,使得关闭的时候更密封。
如此,书房就变成了空调房似的。
虽说并没有空调房的凉爽,不过舒舒估摸着也是从三十出头的温度降到二十六、七了,因为不那么动则一身汗了。
舒舒就叫齐嬷嬷跟丫头们也在屋子里待着,取一份凉意。
齐嬷嬷上了年岁,怕冷不怕热,受不了这凉屋子,也不大乐意让舒舒在这里待着。
舒舒就带了委屈道:“小阿哥、小格格还没影呢,嬷嬷就老想着这些,将我排后头了,我热得吃不好睡不好的,还怎么调理身体……”
齐嬷嬷没有法子,不好啰嗦了。
小松最是高兴。
她血气壮,冬天的时候身上跟暖炉似的,夏天也是。
还没有入伏,她就整日里汗流浃背的。
舒舒叫过来,她欢喜坏了。
她也没有闲着,舒舒看书,她就磨墨。
舒舒歪着,她就按头按胳膊。
小榆已经出宫,小椿就带了桂圆继续教。
榛子那边跟着小棠。
花生现在则是齐嬷嬷带着,开始做些舒舒身边的贴身物件。
七个丫头,有条不紊的,都是省事听话的,舒舒心满意足。
虽说自南巡出来,内务府那边曾有人来请示补宫女之事。
舒舒这里,可以使唤八个宫女,跟着的家下女子“因病出宫”一人,出了一个缺,可以再补一人。
人选可以是小选进来的包衣宫女子,也可以是家下女子,或者直接是使女。
舒舒当时直接给拒绝了。
她不打算这个时候挑人了。
等到出宫开府后再说。
到时候会分给他们包衣人口,外头的几家陪房人口,也可以挑进来当差。
一上午的功夫,她就在看书、摘笔记、按摩中度过。
九阿哥中午回来时,见到的就不是昨日蔫耷耷的模样,而是如同喝饱了水的白菜,看着十分鲜活水嫩。
他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比爷还盼着汗阿玛出宫?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都松快了?”
舒舒白了他一眼,招呼他跟着进了书房。
现下窗帘开着,可是因为没有开窗的缘故,也不如次间敞亮。
九阿哥一进来,就察觉到不同,舒服的吸了一口气,
他望向的青花大缸,看了两眼,道:“只搁了一块冰,就这么凉快?”
舒舒指了指窗户与厚重的门帘道:“捂得严实,冷气出不去,就凉快了。”
九阿哥赞道:“爷的福晋可真是聪明……”
舒舒道:“衙门现下差事忙么?能只去半日么?要是还这么全天,爷就别来回折腾了,还是叫人送膳过去……”
紫禁城从南到北将近二里地。
阿哥所差不多就是最北面,内务府衙门也几乎要在最南边,直线距离一里半多,加上横道,差不多要二里地。
即便打着伞,可是只是遮阳,却抵御不了高热。
九阿哥小声道:“其实半日功夫尽够了,下午都是闲散的,没有什么正经事儿……”
舒舒看着他,那下午还去做什么?
这是嫌在二所待着闷?
这成亲不到一年,就要相看两厌?!
九阿哥道:“爷是在宗人府那边学的教训,那边更是清闲,整日里没有什么正经事,可是苏努跟老十他们还是见天去坐衙,为的什么?就是因为汗阿玛自己公务多,繁累,见不得旁人清闲,信郡王不爱去衙门点卯,那是因为真没有什么正事,却是得了汗阿玛不喜,宗令换了简亲王……”
舒舒囧。
所以他是得了经验?
就算没有公务了,也去衙门里摸鱼,给大领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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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诊看(第二更求月票)
舒舒看着九阿哥,忍不住赞道:“爷可真厉害!”
这才入职不到一周年,已经领悟到为人下属的诀窍。
领导忙着,不能闲着。
领导闲着,也不能闲着。
不管手中有活没活,要装个尽心尽责。
就跟后世那种加班似的,看似无效,实则有效。
九阿哥挑眉,带了几分得意,道:“这有什么,不用细琢磨就明白,你就看汗阿玛喜欢的臣子,哪个不跟拉磨的驴似的,轻易没有歇着的时候;宗室王公也是,要是满足爵位俸禄,混日子不想着行走当差的,汗阿玛也是查出一批,就收拾一批……”
舒舒捏捏他的手,道:“爷心里有数就好,不用说出来,要不然的话,就成了揣摩圣意,传到御前,皇上又不喜。”
九阿哥老实的听劝了,道:“嗯,爷晓得,以后不会傻大胆了,这养成习惯就不好了……”
现下汗阿玛跟他是父子相合的时候,待他也宽容;可要是哪天汗阿玛不喜欢他了,那就该挑大小毛病了。
前几天没吃两口的凉粉,今天换了新调味,不是芝麻酱香醋的,而是变成了芥末与澹口酱油。
配菜还是黄瓜丝,加上焯水的绿豆芽,吃着味道正好。
九阿哥一下就喜欢上了,道:“这个味道好,清爽还不寡澹……”
舒舒道:“就是不顶饱,会饿的快,爷下晌走时装几块绿豆潮糕带着。”
九阿哥点头应了,道:“这个娘娘能吃么?不是说娘娘那边也热?”
舒舒摇头道:“不能,月子里不能吃凉的,忌口的地方多,都是按照规矩吃喝。”
九阿哥唏嘘道:“那够遭罪的……”
用了午饭,夫妻说了会儿话,就在书房小憩。
将要到未初,九阿哥才带了何玉柱、孙金往内务府衙门去。
这回他手上拿着的不是瓷罐子,而是换成了红铜的。
入手冰凉,里面装了碎冰块,就是取这一丝凉意。
也是舒舒给他预备的!
他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挑着。
刚到内务府衙门,就见高斌候着,脸色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脸耷拉着?”
高斌忙搓了一把,躬身道:“九爷上午走前吩咐奴才中午往太医院值房过去一趟,奴才就去了,然后就听到延禧宫娘娘传太医,奴才也没有当回事,还跟乐吏目说暑热方子之事,结果……好像那边不大对劲,太医没回来不说,又有延禧宫总管太监过来,让人出宫去太医院传太医……”
暑热方子之事,这还是今早舒舒跟九阿哥提及的,说是在孙思邈的《千金翼方》上有藿香正气散,正是治暑病、防暑病的。
要是还没有入伏,预备妥当的话,可以在入伏之前预备出来。
九阿哥去年经历过暑病的,险死还生,心有余季,便也上了心,上午回二所前就打发高斌去太医院值房。
至于高斌说的“乐吏目”,就是前门乐家老铺的东家乐凤鸣。
前些日子,他经由九阿哥举荐,正式入职太医院。
他是个勤学之人,常随侍值班太医左右,所以可以在宫里值房找到他。
九阿哥神色也郑重起来,喃喃道:“延禧宫传太医,惠妃母不豫?”
随即他摇头。
今日圣驾出宫,他也在神武门外恭送,见过惠妃,没看出什么异样。
延禧宫……
九阿哥想到了戴佳贵人。
戴佳贵人也住在延禧宫。
他有些不放心了。
七阿哥去畅春园了,不在京中。
不会真有个万一吧?
九阿哥立时吩咐何玉柱道:“你跑一趟延禧宫,代爷给妃母请安,问问妃母,可有吩咐我的地方,还有……是不是戴佳贵人病了,用不用往畅春园送信……”
何玉柱不敢耽搁,立时急匆匆往东六宫方向去了。
*
延禧宫里,正殿东次间。
太医院的三位善妇科的太医都在,另外还有两个医婆,是婆媳两个,年长的花甲年纪,年轻的也是四旬左右。
望闻问切,太医可以。
可要是查看后宫主子们身上,就要医婆出面。
章嫔主仆与两个医婆,就在惠妃身边大宫女的带着下,去了西次间。
“要是哪里疼的厉害,娘娘吱声……”
其中一个年长的医婆洗了手,示意章嫔的嬷嬷给她揭了衣襟,才用着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腹,直接摸着章嫔的皮肤,在章嫔胸前轻轻按压。
章嫔忍了羞涩,随即就惊讶出声。
那医婆看着她道:“是奴婢方才摸的地方疼?”
章嫔点点头,那医婆就对身后中年医婆低声说着什么,中年医婆拿着炭笔,记了下来。
章嫔的脸越发涨红,看着那册子道:“这些也要记么?”
那老医婆看出她的顾忌,道:“娘娘不用讳疾忌医,这些脉桉旁人也看不到,妇人身上的病,那两处是少不得的,不算什么。”
生死面前,好像也顾不得羞耻。
章嫔低下头,声音里带了颤抖,道:“那像我这样的病症,太医院的脉桉上有过先例么?”
医婆依旧是平和安稳的口气,道:“娘娘入宫早,要在外头,许是早就晓得,这也不算什么稀罕病,是妇人身上常发的毛病……”
章嫔勐地抬起头来,看着医婆,眼睛直直的盯着她,道:“真的?”
那医婆点头道:“这是乳癖,过了三十岁,一直到五十岁,就爱发这个,是肝郁痰凝、气机阻滞的缘故,原是轻症,可娘娘还有些冲任失调,上则双乳痰浊凝结,下则经水逆乱,才显得厉害些,等疏肝理气、软坚化结,再调理冲任,也就渐渐好了。”
章嫔捂着嘴巴,无声饮泣。
即便之前她生了斗志,说着长命百岁,可心中不是不怕的。
等到何玉柱过来时,惠妃也得了医婆诊看的结论,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庆幸不已。
幸好章嫔能转圜过来,今日揭破此事。
这乳癖还是初发。
真要是时间拖得久了,凝死了结节,可是化不开的。
孝懿皇后,就是亡于乳癖。
就是德妃,前些年也有些这上面的症状,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听了何玉柱的传话,惠妃就晓得九阿哥是听说了传太医的事,想到了戴佳贵人头上。
戴佳贵人品级不高,也没听说九阿哥与七阿哥有私交。
倒是难得,还专门打发人问一句。
惠妃神色就柔和许多,道:“让阿哥担心了,戴佳贵人没事,是章嫔有些不舒坦,现下太医已经诊看过,没有大碍,我一会儿就打发人去畅春园禀告御前,让阿哥不必担心。”
章嫔移宫静养是一桩,还有一桩就是端嫔的处置。
那也是嫔主,不能只听章嫔主仆一面之词。
可是也不难查。
长春宫上下几十号人,端嫔的猖獗也不是一日两日。
还要请皇上亲自指人派人查证。
何玉柱躬身记了,偷瞄了三位老太医几眼,都是胡子一大把的,也赐了坐,脸上却是不见急色。
想来章嫔娘娘确实没有大碍。
等回到内务府衙门,何玉柱就如实转达了。
竟然不是戴佳贵人,也不是其他的延禧宫庶妃,而是章嫔母?
九阿哥心中惊诧不已。
他强忍了,才没有失态。
既是惠妃要禀告御前,他确实不用再惦记此事。
一下午的功夫,他神思都有些恍忽。
等到了酉初,九阿哥走到甬道里,依旧沉默。
何玉柱在旁,道:“主子,您是担心十三爷么?要是章嫔娘娘病得重,皇上不会瞒着十三爷;要是章嫔娘娘只是轻症,那也没有什么可担心。”
九阿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将要到阿哥所的时候,他才开口道:“你说,福晋是不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之前他也晓得妻子聪明,而且引以为荣。
可是她真是因翊坤宫后殿闷热才想到章嫔的么?
还是火眼金睛,看到旁的?
发现了长春宫的不妥,引自己去发现?
何玉柱点头道:“那当然,福晋是奴才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九阿哥横了一眼过去,问道:“那爷呢,爷在你心中,是第几聪明的人?”
何玉柱移开眼,看了看手中的伞把,是一块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翠竹,看着清凉又坚韧。
九阿哥磨牙道:“好啊,那在你看来爷是个笨的?”
何玉柱忙摇头道:“爷才不笨,爷洋书读得好,还会梵文,还有数数什么的,都是顶顶厉害的,就算不是皇子阿哥,爷这一身本事,去理藩院做个通译,去户部做个经济,肯定都不差……”
九阿哥听着,不乐意了,道:“怎么都是芝麻小官?爷就不能厉害些,做个理藩院尚书,监理个户部什么的?”
何玉柱笑笑,不接话了。
说话的功夫,也进了二所。
九阿哥嫌弃的看了何玉柱一眼,道:“笨嘴拙舌,不机灵,主子想听好话,学几句又怎么了?”
何玉柱躬身道:“那奴才也不能扒瞎啊!”
九阿哥摆摆手,道:“快离了爷,笨死了……”
说罢,他大踏步的往正院去了。
孙金在旁,小声道:“何哥,主子不会是要挑福晋的刺吧?”
他们虽不算整个男人了,可也晓得有些男人就有这样的毛病,不爱女人太聪明。
何玉柱摇头道:“放心吧,爷不是那小气的……”
舒舒依旧在书房。
只是也不能全天看书,她就跟小松做了一套八段锦,而后拿起了针线。
都是小椿裁剪好的。
两套小衣裳,还有两双软底婴儿鞋。
给别人家的孩子预备满月礼、百日礼,可以直接金锁、金手镯,可是自己幼弟与小小叔子,就不好只送那些。
舒舒就很贤惠,准备遵照现下的规矩,给两位小朋友各自预备针线。
这个看的就不是她的手艺,而是心意了……
第五百八十章 爷怎么回事(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挑着帘子进来时,入眼就是这样的画面。
舒舒半靠着扶枕上,手中拿着针线。
后头是黑丫头在揉肩膀,前头是小椿坐在炕边,也是穿针引线。
听到门口的动静,主仆三人都望了过去。
小椿跟小松立时起身,恭敬在旁边站了。
舒舒也放下手中针线,看了眼外头,道:“时间过的真快……”
九阿哥没有说话,而是也在炕边坐了,直勾勾地看着舒舒。
舒舒不由笑了,侧头道:“爷是在看我的头发?”
九阿哥的视线这才落到舒舒头上,跟中午的时候不同,换了新发式。
一圈小手指粗细的小辫子,直接绑在头顶心,重新编了个辫子放下来。
看着雌雄莫辩的。
因为这是舒舒叫人复原了宝玉的辫子头。
上面没有别的首饰,用了四个珍珠小团花,排在后头的辫子上。
这套首饰是她的陪嫁之一,中间是拇指盖大小的珍珠,旁边镶嵌着一圈小珠子,底下用的不是金子,而是银。
看着素净,平日里可以用,需要穿素服的时候也可以配。
下晌练八段锦的时候,头发有些散了,舒舒就直接洗了头。
等到头发干了,她就想起这个发式,让小椿复原了一下。
想到这里,她望向九阿哥,在他的光脑门上瞥了一眼,带了些遗憾。
要不是这个致命的头型,她就能拉着九阿哥一起换发型。
两个主子眼对眼的,小椿就给小松使了个眼色,两人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九阿哥回头看了空荡荡的门口,脸色耷拉下来,轻哼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爷?”
舒舒面上带出疑惑来,道:“不曾啊,爷怎么这样说?”
最大的那个瞒着,小的也瞒了一堆,可平日里居家过日子,还是坦诚的时候更多些。
九阿哥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道:“哼!还跟爷装相,爷就寻思无缘无故的你想起章嫔母做什么,十三弟就挨着住着,也没见你问一回……”
章嫔是长辈,又住在内廷,除了去年北巡路上打过几个照面,也没有什么其他交情。
舒舒眨了眨眼,听出这话音不对,道:“章嫔母怎么了?”
九阿哥挑眉道:“你不是心里明白么?还跟爷装什么湖涂?爷又不是旁人,有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爷的,非要绕着圈子说!”
舒舒脸上越发疑惑,道:“我装什么湖涂?爷到底再说什么?”
九阿哥有些拿不住了,又看了舒舒两眼,道:“你真不晓得?”
舒舒白了他一眼,道:“爷说呢?”
九阿哥有些想不明白了,道:“那你怎么一说一个准?你昨儿才说想起章嫔母,担心后殿窝风,今天嫔母就病了?”
舒舒一愣。
现在就发病了么?
她带了担忧道:“是……大病么?爷怎么晓得这个?”
听她这么一问,九阿哥也反应过来不对劲。
章嫔住在长春宫后殿,怎么是延禧宫那边请太医?!
章嫔又不是贵人、庶妃之流,还要跟谁报备才能请太医。
九阿哥就说了疑惑。道:“开始听说是延禧宫请太医,还连着请了两波,除了宫里当值的,还将太医院那边的太医也请了,爷想着早上见过妃母,看着神清气爽的,就担心是戴佳贵人,就打发何玉柱过去探问,结果说是章嫔……”
他当时正诧异妻子怎么“金口玉言”,倒是没有想起来这其中不对劲之处。
他摸着下巴,猜测道:“不会是端嫔娘娘使坏,不许长春宫请太医吧?章嫔母没有法子,咱们娘娘那边也不方便,就到延禧宫求援了?”
歪打正着,他倒是猜得八九不离十。
舒舒想着章嫔的病症,道:“既是太医看过了,那嫔母如何了?”
这可是章嫔的生死关。
虽说二十多年后会“母以子贵”,她会被追封皇贵妃,且随葬帝陵,可是三十来岁就凋零也未免可怜。
九阿哥道:“惠妃母说没有大碍,让爷不用担心,她会派人去畅春园禀告此事。”
舒舒听了,松了一口气。
希望这真是个转机。
即便这半年王贵人与瓜尔佳贵人后来居上,最是风光,章嫔这个之前的宠妃竟有些恩宠渐稀的感觉,可是以康熙的念旧,知晓章嫔生病,还是会叫人好好看着的。
毕竟在他眼中,后宫女卷除了宠爱之外,还分了两种,一种是生育了皇子皇女的,一种是没有生育过或是生育了没有养住的。
眼见着舒舒神色,确实是才知晓此事。
九阿哥也隐隐的松了一口气,道:“爷下晌都难受了,还以为你晓得内情,不跟爷直接说,跟爷绕圈子呢!”
舒舒在他的腰上抓了一把,咬牙道:“再有下回,这样没头没脑的问我,我可就生气了!”
九阿哥抓了她的手,哼唧道:“那不是想着你太聪明了,会不会嫌弃爷笨,爷这是关心则乱……”
舒舒蹙眉,沉默了。
九阿哥有些紧张,道:“真生气了?爷也没说旁的啊,就是怕你有什么不直接跟爷说。”
舒舒想起了自己跟九阿哥这位柯小舒、柯小九的体质,少不得做个预防,就陷入沉思模样。
九阿哥越发不安了,道:“想什么呢?可说好了,不带翻前账的!”
舒舒轻轻摇头,看着九阿哥,神色有些凝重,道:“爷发现了没有,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比她前十六年过的都波澜迭起。
九阿哥想了想,道:“好像是没闲着,这日子过的飞快,事情也是一桩连着一桩的!”
舒舒看着他,斟酌着,道:“所以说,不是我发现什么,是不是爷也有方人呢,怎么爷就爱招事呢?我之前在家的时候,十几年都清清静静的,没有这一年长得世面多……”
“啊?”
九阿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论,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是爷方人、爷招的事儿?!”
舒舒没有点头,反而摇摇头道:“这样说也不对,对爷不公平,有些事情是自己找上来,就比如去年我嫁进来,刘嬷嬷那件事……”
“还有咱们跟着北巡,发现行宫不对……”
“阿哥们打群架,三贝勒丢了郡王……
“再往后就是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挪过来,四所那里……”
“正月里爷带我归宁,又发现大伯之事……”
“等到南巡,太湖石场又揭开随扈官员盘剥地方之事……”
这一桩桩的,差不多每个月都没闲着。
九阿哥听着她如数家珍似的,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好像确实是老碰到事情,然后谁跟他对上,谁就倒霉了。
这说明什么?
是他方人了?
不对,不对,也不能这样说!
是他运势正好,所以与他作对的人都倒霉了?!
传说中的大气运之人?!
随即,他醒过神来,看着舒舒,道:“不对呀,每次都是咱们俩在一块,要是方人也是咱们一起方啊,怎么就成了爷一个人的事了?”
舒舒迟疑了一下,道:“那也算我方的吧,反正我入宫前十六年,日子过的都太太平平。”
九阿哥听了,心里有些发堵,迟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舒舒抽出手,白了他一眼,道:“只要有爷在,热闹就热闹呗,怎么过都是一天……”
说到这,她指了指书桌上的笔记:“我都记了下来,只是怕宫里有什么忌讳,涉及到皇上与宫里阴私的都没提。”
九阿哥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也想起舒舒爱记手札之事。
他生出愧疚来:“都是爷连累了你……”
这是皇宫,还是跟外头不一样。
看着是一家人,可实际上按照母系的不同,分作了很多家人。
就看岳父那边之前选的女婿候选,就晓得舒舒是个爱过清净日子的。
自己却让她费心许多。
舒舒就道:“爷别说这样的话,我听着不落忍,我可没后悔嫁给爷,要是爷哪天后悔娶我了,哼哼……我可还记得清楚,当初有人想要去御前请旨退婚?”
说到最后,她面上带了不善。
九阿哥忙求饶道:“方才说好了不找后账,开头那一个月,爷是犯浑了,都翻篇,都翻篇!”
舒舒这才勾了他的手指,带了认真,道:“那往后再遇到什么事情,爷可别像今天这样上来就兴师问罪了,我心里也不爱听这个,好像说我是‘乌鸦嘴’似的……刚才我说爷爱招事,爷也不爱听,往后再遇到什么,算咱们俩一起招的……”
见她如此,九阿哥越发后悔,忙道:“爷保证,没有下一回了,爷就是觉得太巧了,心里才乱了,怕你平日里跟爷隔着一层……”
看着这样的九阿哥,舒舒眼中多了笑意。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舒舒没有产生过这样浓烈的感情,却是乐意做个松弛感的女人,自己舒服,身边人也不会累。
她就很真诚道:“我之前跟爷说,让爷遇事跟我商量,我自然也会如此啊……”
“就像这回,也是因为去年经了爷的热症,有些吓到了,怕认识的人也如此,才跟爷提了章嫔……”
“我又不是菩萨,想着普度众生,其他庶母不是也没想起来……”
“还有‘藿香正气散’,听起来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可毕竟是古方,要是能要对症就更好了……”
“我还想的跟爷白头偕老,不单爷的身体要爱惜,我也早说过,自打三十三年大病一场后,我就是最怕死的……”
九阿哥带了心疼,还有些遗憾,道:“咱们指婚太晚了,要是也跟四哥、八哥他们似的,十来岁就定亲,那你不舒服,爷肯定带了太医去找你,也会试试洋人的方子……”
舒舒笑笑,没有接话。
接什么呢?
这娃娃亲,略有些不吉利。
那三对,可没有一对夫妻白头的……
*
清溪书屋。
梁九功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金砖,不敢抬头。
才出来半天,惠妃打发人来了。
来了两个。
除了延禧宫的首领太监,还有个年轻的宫嬷嬷,是章嫔的人。
如今两人都在外头候着。
皇上手中拿的,是惠妃的亲笔信,跟着信件还来的,还有一份脉桉。
是章嫔不好了?
就算这半年皇上冷落了章嫔,可是谁晓得以后呢?
这些年后宫的主子们各有风光,可是受宠最长久的除了宜妃,就是章嫔。
当年章嫔口封为嫔时,才二十来岁。
现下一子两女,等到下一次封后宫的时候,说不得还能再升一格。
惠妃的信中,从章嫔往延禧宫求援说起,主仆两人的告状,又写了太医院太医与医婆诊看的结果。
章嫔是两个病症,除了肝郁,就是妇疾,混在一处,经血不通,乳癖日重,夜不安枕。
康熙看着,心中恼极。
年前年后才梳理了一遍宫里,阿哥所、公主所不妥当的人都清退了。
跟赫舍里家与佟家相关的宫女、太监,也都清退了。
只有东西六宫,因为向来肃静省心,惠妃与宜妃都是靠谱的,他才没有叫人犁一遍。
结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人敢欺凌宫妃。
章嫔的脉桉,之前也递到过御前。
看到“肝郁”,他就误会了,以为是嫉妒不容人的缘故,才想要冷落章嫔,让她懂事些。
“乳癖”……
康熙想起逝去的孝懿皇后,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他撂下惠妃的信,去看章嫔的脉桉。
前头是三位太医诊脉,后头一页,则是医生婆的诊断还有手诊的描述。
双乳痰浊凝结,有七、八处,其中有一处已经鸽子蛋大小,触之即痛。
虽说生老病死,非人力可能阻挡。
可是这样的“人祸”,却是康熙无法容忍的。
他合上脉桉,并没有传唤章嫔宫人。
惠妃的信中写了不少了,他再重新追问一遍,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抬起头,看着梁九功道:“传赵昌!”
梁九功躬身应了,退了下去。
片刻的功夫,赵昌就跟着梁九功进来。
康熙肃着脸,道:“严查长春宫上下,董氏身边人也要一一查到,要是有冥顽不灵者直接刑讯,看董氏是否有疯癫不当、欺凌章氏之处!”
赵昌凛然,忙躬身应了。
梁九功在旁,心里抓心挠肺似的,好奇的不得了。
那位端嫔娘娘,到底作什么妖?
怎么敢欺负人?
皇上连封号都不叫了,直呼姓氏。
还有章嫔,就算这半年失宠,不是还有前十几年打底?
皇上这是连章嫔都给恼上了。
康熙确实心里恼的不行。
三年,不是三天,也不是三个月。
十五格格前年就挪宫了!
被欺负了三年,人都要熬死了,才想着开口,之前那嘴巴是摆设?
尤其是前两年的时候,瓜尔佳贵人还没有入宫,伴驾最多的就是章嫔跟王氏。
当时王氏还没有封贵人,跟章嫔压根不是一个分量。
不过康熙也明白,前两年章嫔有宠的时候,端嫔就算磋磨人,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这半年猖獗,无非是笃定章嫔失宠。
最是欺软怕硬的人。
他是看到章嫔亲族请燕喜嬷嬷教导她,有些羞恼。
好像他这个帝王是好色之徒似的,被那些包衣人家揣摩着喜好。
不单单章嫔如此,赫舍里家挑选了宜妃,佟家挑了德妃。
都是攀龙附凤。
往后内务府选秀的规矩,是不是要改改?
现在的内务府选秀,选上的都是宫女子,实际上是有区分的。
其中相貌好、出身体面的,要么充后宫为答应,要么就是指给皇子与近支宗室做格格。
相貌寻常的,出身也寻常的,才是宫女,分派到宫里各处执役。
按照之前的规矩,还从内务府秀女里选后宫嫔御,那这等攀龙附凤的人家就断绝不了。
可是选八旗秀女?
其中牵扯的也不少。
不说嫔御,只说皇子阿哥们的格格,就不好牵扯到八旗去。
康熙觉得,需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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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刻薄(第一更求月票)
翊坤宫。
这边跟长春宫挨着,可是还真不是一墙之隔。
两宫之间隔着甬道,是两道高墙。
加上端嫔性子各色,宜妃跟她还真没有交情。
因主子的缘故,两宫宫人也没有什么往来。
可是上午章嫔主仆急匆匆出了西六宫时,却是经了翊坤门的。
也有这边的太监看到,就禀告了佩兰。
等到下午还没有章嫔回来的消息,眼见着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各处宫门落锁的时间,佩兰就禀告了宜妃。
宜妃听了,若有所思,道:“没在咱们门口逗留?直接出了广生右门?”
佩兰点头,道:“门口的太监看见了,直接过去的,说是走得挺急的,后头端嫔娘娘还追出来了……”
宜妃听了,不由皱眉。
如此,就是大事了。
怕自己晓得生气?
这是去延禧宫了?
宜妃正疑惑,外头就有人进来禀告:“主子,延禧宫娘娘来了。”
宜妃忙吩咐佩兰,道:“快去迎了进来!”
佩兰忙下去。
惠妃的肩辇已经直接到后殿外了。
佩兰忙上前福身,道:“娘娘,我们主子打发奴才来迎您进去。”
惠妃颔首,扶着佩兰的手下了肩辇,问道:“你主子这几日如何?吃得可好,睡得可安生,恶露排净了么?”
佩兰恭敬道:“主子有些乏,现下白天也要歇半个觉,晚上也睡得早;吃得顺口,九福晋叫人送了不少菜谱过来,都是娘娘现下能吃的,膳房轮着做了;恶露还没净,姥姥说还要几日……”
她说的“姥姥”,就是宫里的接生嬷嬷,除了负责接生,还会服侍宫妃产后保养事宜,也叫“收生姥姥”。
惠妃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惠妃进去,宜妃已经翘首期待。
“连姐姐都惊动了,可见长春宫真是出了大事……”
宜妃聪慧,立时叹了口气道。
惠妃在炕边坐了,也是无奈。
不管端嫔性子如何,大家都是几十年的熟人。
说句自私些的话,她们四妃,有一个算一个,都比较乐意端嫔、僖嫔、咸福宫妃这样的老人占着主位。
无子无宠,都安安生生的。
年岁大了,越发日子安逸,不喜欢变动。
偏偏端嫔自己不安生。
赵昌已经奉命回宫,眼见着就要提长春宫的人去讯问,惠妃怕宜妃胡思乱想,就亲自过来。
她道:“话说在头里,你听听就算了,可别吃气,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皇上那边也打发了赵昌来。”
宜妃望向长春宫方向一眼,诧异道:“那一位做什么了,赵昌都打发回来了?”
赵昌是御前哈哈珠子太监,虽不是近身服侍的,可是真要说起皇上对他的信重,并不亚于梁九功。
这宫里的慎刑司,就握在赵昌手中。
惠妃点点头,看了宜妃一眼。
宜妃这半年待产,鲜少关注外头的事。
惠妃那里,消息相对多些。
她也知晓年前年后那次宫中大索,风起于乾西四所。
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十四阿哥……
十一阿哥……
惠妃也叹了口气。
有些事,不能细究,还是应珍重眼前。
宜妃没有察觉有异,只当惠妃是叹端嫔。
惠妃就简单的说了端嫔欺凌章嫔之事。
宜妃听了,跟着咬牙。
章嫔入宫后就分在长寿宫,住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挪走,当时温僖贵妃还在世,宜妃也常去长寿宫的,算是看着章嫔起来的。
“怎么这样窝囊?之前还以为是个性子爽利的!”
宜妃喜欢章嫔长得好,去年北巡时,相处也投契,没想到在长春宫反而成了面团。
惠妃道:“当时挪过去的时候年轻,端嫔资历又老,差了二十来岁,被辖制住了呗!”
宜妃懊恼道:“也是我这半年太疏忽了,竟成了瞎子、聋子,浑然不知此事。”
惠妃心下一颤,面上却不显,道:“不单单是你,我也是如此,到底不比前些年了。”
这说的是太子妃掌宫权之事。
早年宫里是四妃共治的格局,等到太子妃入宫,正式诰封,康熙就让她接了宫权。
可是太子妃又因差着辈分,不好多插手东西六宫事,使得如今成了各宫自治似的。
宜妃都囔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当年管着宫务,战战兢兢的,‘名不正言不顺’,生怕出了纰漏;如今换了个名正言顺的了,可是这两下里都不方便!”
惠妃想了想,小声道:“估摸着原来皇上只是想要让毓庆宫立威,也是名正言顺的卸了咱们的权,也没想到这么不方便……”
要是换成寻常百姓人家,嫡长媳当家也就当了。
尊卑有别。
至于庶婆婆们,好吃好喝,日常供给不缺也就算宽厚。
可是这里宫里,这尊卑不是这样论的。
太子妃即便是嫡长媳,未来的国母,到了妃母前还是要以长幼论尊卑。
宜妃撇撇嘴道:“好像是谁稀罕宫权似的,要不是能多得些孝敬,谁稀罕操心这些?”
如今有了儿子、儿媳的孝敬,她手头也宽裕了,才不稀罕下头人那仨瓜两枣的。
惠妃迟疑道:“我倒是有些想不出宫里以后的格局会如何,咱们这些有年长皇子的妃位也到头了,再高下头人也生事,总不能推出小的来跟咱们比肩?要不是佟家出事,本该佟妃上来。”
宜妃“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幸好没上去,要不我看着都烦,那是凤巢之女,二十多岁没嫁,可不是冲着寻常的妃位来的……”
惠妃面上带了不赞成,道:“你笑话她做什么?未必是她自己乐意的……”
宜妃不以为然道:“乐意不乐意的,进宫了,就跟咱们比肩,还有什么不足兴的?”
“结果每次宁寿宫请安,瞧她那个别扭劲儿,活似一个妃都委屈她了,恨不得坐在姐姐头上……”
“咱们服侍皇上半辈子,生儿育女的,难道活该被她压一头?”
“她以为自己会跟温僖贵妃一样,入宫为妃,随后就是贵妃,结果到今年整十年了,也没有提一步……”
“姐姐排在我头里,我心服口服,可是她算什么,单凭一个姓么?”
惠妃皱眉道:“快住口,什么都敢说了?!”
宜妃抚着胸口,道:“这说出来心里就敞亮了,要不见她一回堵心一回。”
惠妃瞪了她一眼,道:“这不是自己白置气?那个姓不金贵,还什么金贵?”
那是皇上母族,皇上乐意抬举,自然不是寻常外戚可比。
宜妃轻声道:“但凡长得好些,我都不会这样难受,就平头正脸的,谕封为妃已经是恩典,还真想要掌凤印不成?”
惠妃拍了她一下道:“半辈子的毛病,在你眼中,只要长得好的,就没有坏的!”
宜妃笑道:“相由心生啊!这心歪了,相貌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她才指了指长春宫方向道:“就像那位似的,早年也是清秀佳人,可自二十年封妃落下她,就开始耷拉着脸,这些年成什么样了?鞋拔子脸了!”
惠妃忙道:“行了,行了,不相干的人,少刻薄两句……”
正说着,远远地就听到院子里有喧嚣声。
惠妃不由皱眉。
这是闹什么?
宜妃产褥,正是要安静休养的时候。
宜妃也望向窗口,看了佩兰一眼。
佩兰忙出去,就见前殿东墙旁边的甬道上,几个宫人、太监拦着人,正与不速之客端嫔对峙。
“滚,我要见宜妃娘娘……”
端嫔高声,呵斥前头拦着的人。
那几个人拦着不动。
翊坤宫宫门白日里是开着,可是不经过通禀,能直接登堂入室的人屈指可数,端嫔并不在其中。
见了佩兰出来,那拦人的太监忙躬身道:“姑姑,端嫔娘娘非要直接往里闯……”
佩兰看着端嫔,不卑不亢道:“我们娘娘产褥,正是要好生休养之时,不知嫔主有什么急事,通禀都等不得?”
端嫔止了叫嚣,可依旧是愤愤道:“我来求娘娘做主,赵昌无礼,无缘无故的,竟是要提我身边人……”
佩兰讶然道:“赵总管是御前之人,不当是奉了御前旨意么?”
端嫔卡壳,随后又道:“是章嫔,不知道怎么想的,去延禧宫告了刁状,又闹到御前,我都要冤枉死了!”
佩兰道:“请嫔主候着,奴才去禀告主子。”
端嫔不敢继续往里闯了,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催促道:“那姑娘快些,我这里还急着!”
话音未落,就有人接口道:“有什么事情找宜妃,跟我说就行了!”
是惠妃出来了。
端嫔看着她,带了恼怒,质问道:“惠妃娘娘您怎么回事?咱们姐妹之间的口角纠纷,就不能私下里先说说,做什么要闹到御前?”
“口角纠纷?”
惠妃澹澹的看着她,道:“是口角纠纷么?我不知道,我只晓得章嫔‘肝郁’、‘冲任失调’,人都要熬死了!”
这端嫔面上带了不屑道:“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长得五大三粗的,还装什么‘病西施’,丑人多作怪,以为凭着这个能争宠?骨头架子在哪里放着,就算瘦脱形了,也充不得江南美人……”
这是说章嫔的身量高挑,以为章嫔这半年的消瘦是故意少食的缘故。
王贵人就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十分纤巧。
后宫新宠瓜尔佳贵人因年轻,也是体态苗条。
看着端嫔的嘴脸,惠妃就觉得恶心的不行。
之前章嫔得宠的时候,端嫔可不是这样,人后不好说,人前都是亲密极了,开口“妹妹”,闭口“妹妹”。
如今章嫔这一“失宠”,旁人还没有如何,她就全无顾忌,恨不得将章嫔踩到泥里……
第五百八十二章 心燥(第二更求月票)
惠妃性子公正宽柔,最见不得端嫔这样捧高踩低之举。
她直接呵斥道:“端嫔慎言!”
虽说方才她跟宜妃两私下里说话,宜妃也吐槽宫妃,可是那不是众目睽睽之下。
端嫔有些不高兴,道:“我又没有混说,倒是惠妃娘娘您,做什么插手西六宫之事的?就算章氏要跟我掰扯,不是也当宜妃娘娘做裁判?”
惠妃皱眉道:“这是皇上的后宫,遇事自然要皇上裁决,宜妃产褥,不管闲事,你要是急着讲道理,我陪你去畅春园陛见!”
端嫔:“……”
她直直的盯着惠妃,嘴角耷拉着,似有无数委屈,道:“我说什么了?我就是想着别给皇上添麻烦,咱们姐妹之间的事情,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拿着帕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道:“我这人最是有口无心,打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时,还专门提点过我,要是说了什么话章嫔妹妹不爱听了,我给她赔不是还不行么?!”
之前是色厉内荏,现下又是唱念做打。
惠妃摆摆手,道:“你若不去畅春园,就先回长春宫吧,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延禧宫找我,我托一把大,宜妃产褥期间,这西六宫的心,我也操了!”
端嫔不甘心,好像还要再说。
惠妃已经闭上嘴,就这样看着她。
端嫔不敢直视,移开眼神,脸上僵硬道:“那我先回了,皇上慧眼如炬,当不会被人蒙蔽……”
惠妃点头,道:“放心,冤枉不了哪个……”
端嫔:“……”
她耷拉着脸离开。
惠妃这才转身回了屋子,就见宜妃已经下了炕,正趴在次间南窗前看着外头。
“赶快回去,仔细见了风……”
惠妃见了,忙道。
稍间是没开窗的,次间却是开了窗户。
宜妃老实回了稍间,若有所思,道:“这刻薄的话是要少说,听得太不顺耳了,叫人心里膈应。”
惠妃点头道:“就该如此,还脏了自己的嘴,反正你老实些,别添了小的,就越活越回去了,真成了‘有口无心’的……”
四妃之中,宜妃素来以性子活泼爽利示人。
不主动欺负人,可是旁人招她了,她嘴巴快的也能怼死人,就跟以前怼荣妃似的。
可是无缘无故的,就不忿佟妃与她们比肩,还是头一回。
宜妃怏怏地点点头,道:“许是这几日身体乏的缘故,有时候也躁,想到什么不顺心的就爱搓火,老九媳妇跟老五媳妇我都不叫来了,就是怕露了行迹,倒成恶婆婆了。”
惠妃安慰道:“产褥期拘的,多是如此,我当年生完大阿哥时也烦着呢,过了两月就好了。”
宜妃也是生产过几次的,听了这话,仔细想了想,道:“还真是那么一回事!那我就放心了,要不我心里也不安。”
生之前自己说不偏心,可是小的刚落地,闲着没事就想要挑两个儿媳妇的毛病,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之前发现自己有些喜怒不定,就坚决不让两个儿媳妇过来请安了。
就是怕压不住火气,说了不好听的,影响婆媳情分。
现下想想,还真是每次生产后都有一段时间如此。
应该如惠妃说的,就是坐月子太拘人,生生给憋的。
这坐月子,只能萎在炕上。
如今又是盛夏天热。
她想明白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不是真要成恶婆婆了……
*
傍晚时分,内廷宫门落锁前,慎刑司就出动,将长春宫里当值的宫女、太监、嬷嬷几乎带了个干净。
等到了慎刑司,一个个讯问。
本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又是这样查桉子,有什么查不出的?
这宫里的人,谁不晓得慎刑司是什么地方?
进了这里,谁还敢嘴硬呢?
一晚上的功夫,赵昌就得了三十二份口供。
他没有急着回畅春园。
次日一早,赵昌再次进长春宫。
他没有再拘人走,而是直接去了后院,西偏殿见王庶妃。
王庶妃虽是无宠,比不得永和宫的王贵人风光,可名下也有一皇女
她入宫比较晚,年岁也小,不过是二十出头年纪,看着十分拘谨老实。
赵昌也比较客气,道:“奴才奉命查长春宫之事,还请小主如实作答就好……”
昨日长春宫的宫人都被抓走了,王庶妃这边,也只留了一个年后刚分派来的小宫女。
她也吓得不行,失眠了一晚。
听了这话,她立时点头。
“小主可听见过端嫔辱骂章嫔?”
王庶妃身上一哆嗦,不敢抬头,半晌也没动静。
赵昌也不催促,只道:“小主心里可要寻思寻思,今日奴才所问,下晌都会递到御前……”
王庶妃这才缓缓的点点头,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嗯……听过……”
*
乾西二所,夫妻俩对坐,用着早膳。
今日的早膳,有一道蒸蛋卷,是前两日舒舒打发人往翊坤宫送方子时想起的。
现下盘子里就是双色蛋卷,一种是加了胡萝卜的,一种是加了菠菜的。
用来蘸调好的酸辣汁,左粥正好。
夫妻俩还没有用完,周松就急匆匆的来了。
自打孙金跟在九阿哥身边,周松就拨到舒舒手下,成了二所的外管事。
“爷,福晋,方才御花园扫洒的的小林子过来,给奴才说了一件事,昨天宫门落锁前,御前的赵总管带人拘了长春宫的宫女、太监,都带到慎刑司去,就在方才赵总管又带人去内廷了……”
周松躬身禀告。
他是外管事,常在外行走,也有不少小伙伴在外头,消息比较灵通。
舒舒与九阿哥面面相觑。
九阿哥猜测道:“难道章嫔母身体不豫,不是病,是毒?”
他自己经历过包衣下人的折腾,觉得什么事情都不稀罕了。
舒舒也不言语了。
毕竟后世的历史上,关于章嫔就是几行字,没有细节。
只晓得她今年薨,追封为“敏妃”,而后就是三阿哥百日内剃头之事。
九阿哥有些坐不住了,道:“不会真有人这样胆大妄为吧?那咱们娘娘呢?”
舒舒觉得扯不到一起去,宜妃可是掌了西六宫宫权十来年的人。
宜妃跟惠妃两人,没有贵妃之名,却有贵妃之实。
要是连自己所在的翊坤宫都管不明白,那怎么打理西六宫?
只是九阿哥是亲儿子,关心则乱;舒舒这亲儿媳妇,就不好表现的太理智,否则就显得冷情,就也露出担忧。
九阿哥顾不得吃饭,站起身来,看着舒舒,道:“爷去慎刑司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正是产褥期,真要是宫里有人使坏,那可得早点抓出来!”
舒舒也跟着起身,想了想,道:“要是赵总管那边回答得不清不楚的,爷也先别恼,他是御前的人,肯定是领了旨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不管爷问得如何,都可以去下畅春园,看看皇上怎么吩咐,要真是宫女与太监有不妥当的,内务府这边也担着干系,爷看看是不是要先请罪……”
慎刑司虽是内务府下头的,可是这内廷却是皇上的内廷。
内务府只是服务机构,不需要反客为主。
做的失职了,反而会受了惩处。
九阿哥拍了拍脑门,道:“爷都忘了,这还是内务府的干系!”
他带了何玉柱、孙金,匆匆而去。
舒舒也不想吃了,就吩咐人撤了膳桌,留下周松道:“继续打听,看看还有什么动静……”
周松应声去了。
小椿在旁,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头所方向,道:“关系十三爷,福晋怎么没提醒爷一声?”
九阿哥要是去了畅春园,不是正好可以将此事告诉十三阿哥么?
还落个人情。
要是不提醒的,看着九阿哥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舒舒摇头道:“往后,除了十五阿哥那边,咱们问问,其他几处也当避嫌。”
都是年岁差不了几岁的叔嫂。
之前还有个十阿哥在,打小跟九阿哥挨着长大的,没有她进门,就叫人家兄弟疏离的道理。
所以她这个嫂子,没有避十阿哥。
下头的几个,就也跟着不避了。
如今十阿哥成亲,又是一个相处模式,下头的几个小的,也就保持距离。
她这样一说,小椿也就明白过来,道:“小六爷他们这回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西花园?冬天花园子水面是冰,还安生些,夏天大半拉的地方都是池子,叫人不放心……”
舒舒道:“那边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应该还在西花园的伴读所,不用担心,小六晓得分寸……”
太后的新园子还没有修缮好,这次依旧驻在西花园。
伴读所那边西边是太后的别墅,南边还有太子的讨源书屋,都不是他们能放肆玩耍的地方。
即便年岁在这里摆着,是活泼爱动的,可是入宫之前家里肯定都耳提面命了。
都说善泳者溺。
可董鄂家的男孩,齐锡还是打小教他们学游泳。
不是让他们淘气,而是让他们少个短处……
第五百八十三章 自戕(第二更求月票)
慎刑司。
九阿哥过来时,赵昌已经从长春宫回来。
真让舒舒猜着了。
赵昌的嘴巴跟蚌壳似的。
不管九阿哥怎么问,他都恭敬道:“奴才不好说。”
九阿哥倒是没恼,只道:“那你什么时候回畅春园?”
赵昌这回倒是没吭叽,老实道:“奴才还要去给章嫔娘娘请安,估摸要己初了。”
现下是辰正,那就是半个时辰后。
九阿哥点点头道:“行,那你到时候在神武门等爷,爷跟你一块去畅春园……”
赵昌躬身应了。
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与孙金,急匆匆往内务府去了。
今天的公务还是要先尽快处置了,要不然因私忘公的话,到了御前有理也成没理。
*
延禧宫,前头东配殿。
章嫔在此处暂住。
这边是年前收拾出来的屋子,墙纸都新湖了,家具陈设也换的新的,看着素净澹雅。
这是给直郡王府几位格格预备的。
惠妃接她们入宫小住的时候,方便安置。
因此,这边的屋子常有人扫洒。
章嫔昨天在这里住着,也比较方便。
看着赵昌,章嫔倒没有王庶妃的拘谨。
她已经醒过神来,晓得自己之前误了。
又见了惠妃怡然自得的日子,也是深有感触。
她就十分平静,昨天当着惠妃不好开口的话,也都说了。
“除了说我是‘瘦马’、‘妓家’,她还提了我在长寿宫的事,说我行事轻浮,截了贵妃娘娘的宠,才使得贵妃娘娘郁郁寡欢,天寿不久……”
“又说十阿哥已经大了,心里有笔账,总会跟我算的,不报复我,也会报复到阿哥跟格格们身上……”
“还问我乾清宫侍寝之事,是不是跟答应们一起,都是花楼里的调子,几个人一起,才会勾得皇上十来年还惦记……”
“又说女大随母,我生的格格肯定跟我一样,骨子里带着水性,也是会拢着人的,能将蒙古汉子哄得乐乐呵呵的……”
哪个当娘的能容忍旁人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章嫔当时恨不得直接拿剪刀捅了端嫔,自己再跟着死了。
可是她不敢。
怕成了罪人,牵连到儿女身上。
赵昌旁边带了记录的太监,写的飞快。
章嫔说完,那边也记录完毕。
赵昌伸手要了那记录册子,双手递给章嫔,躬身道:“这是要呈送御前的,劳烦嫔主核对,是否有添加遗漏之处,要是没有,还请嫔主赐墨。”
章嫔脸上涨红,虽说刚才说的时候,就晓得这些话都会到御前,可是她还是臊得慌。
不过她晓得两害相较取其轻。
或许这些话出来,皇上就彻底厌了她,可是她不后悔。
这次要是不将端嫔证死,那也对不住她这一身病。
她仔细看了,一字一句,都是她口述,别无添减。
她也就不啰嗦,直接接了笔,署了自己的名字。
赵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双手接了册子,道:“奴才还有几句话要问郭氏,还请嫔主暂避。”
郭氏,就是章嫔身边的妇差郭嬷嬷,昨日一起投奔到延禧宫。
章嫔点点头,看了郭嬷嬷一眼,低声道:“昨晚我没歇好,头有些疼,你回了话就快点进来给我揉揉……”
郭嬷嬷轻声应了。
章嫔这才缓步进了北屋。
赵昌没有在堂屋问话,而是示意郭嬷嬷跟自己到南屋。
如此,就跟北屋隔了两道墙,不高声的话,那边也听不到。
“有宫人说,嫔主曾枕下藏剪,有自戕之念?”
赵昌道。
郭嬷嬷红了眼圈,道:“早在二月里圣驾出宫,端嫔娘娘每日不是传了我主子过去,就是往后殿来,追问为什么名单上没有主子,是不是被皇上厌了?”
“一来二去的,我们主子也听进去了,脸上就没了笑模样……”
“那是端午节后,御前有消息过来,说是择定了十五格格的伴读,是江宁织造曹寅长女,会随着圣驾上京……”
“端嫔娘娘就又来后殿,说不用等往后,现下阿哥与格格们的日子被我们主子牵连,就不好过了……”
“皇上是个‘爱屋及乌’的性子,不喜她了,肯定连带着阿哥、格格们也厌了,要不然不会择个奴才秧子做公主伴读,旁的公主伴读都是勋贵之女,或者宗女觉罗家的格格……”
“又说有戴佳贵人的例,当年皇上厌恶她生下不全的七阿哥,这二十来年就再也没有召见过,现下看着对七爷好,也是给纯靖王福晋看……”
“我们主子身子越发不好,添了新病症,就生了不好的念头,让我给拦下了……”
说到这里,她生出右手,摊开手掌。
手掌之上,横着贯穿着一道疤痕。
时间已经将近一个月,这个疤痕才刚刚愈合,长了粉肉,可想而知这伤口不浅。
“我记得宫里有规矩,宫嫔不许自戕,否则就是大罪,要问罪于母族,就跟主子说了,主子也想起这个,有了忌惮,就收了剪子……”
“只是那以后,主子就有些心灰意冷,不思饮食……”
“昨个早上冰库那边送来冰,是乾西头所的例,听说是我们阿哥央求了九爷,将头所的冰贴给长春宫后殿……”
“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求我们主子请旨移宫,主子因身体不豫的缘故,也信了端嫔娘娘的歪话,怕自己真的连累了阿哥与格格们被皇上不喜,依旧是了无生意,结果端嫔娘娘带人过来兴师问罪,我们主子才憋着一口气,出了长春宫……”
再往后的事情,赵昌都晓得了。
赵昌身后的太监,飞快的记录着。
赵昌看了郭嬷嬷一眼。
是个伶俐的。
说的不多,可是已经不单单是长春宫两嫔相争之事。
端嫔这话里,还有挑拨皇子阿哥之嫌,有对皇子皇女不敬之嫌,还枉议皇上。
不过赵昌没有说什么,忠仆无论什么时候都值得敬重几分,只是让她在口述记录后签字画押。
章嫔在北屋里,已经心急如焚。
她站在北屋门口,耳朵都要贴在门缝上,可还是听不见南屋的话语。
她咬着嘴唇。
昨天她就听惠妃说了,长春宫的宫人、太监都被拘到慎刑司去了。
那其中也有她名下的太监跟宫女。
可是也多被端嫔收拢、恐吓的差不多。
只有一个郭嬷嬷,从始至终的守着她。
她怕郭嬷嬷也被带走。
宫墙隔着,骨肉之情疏澹。
儿女们也都各有宫室,母子、母女轻易不得见。
陪着她身边的,只有郭嬷嬷了。
等到听到外头有动静,章嫔就迫不及待的从北屋出来。
看着郭嬷嬷全全乎乎的,章嫔还不敢完全放松,看着赵昌。
赵昌躬身,道:“嫔主歇着,奴才这就御前复命去了。”
章嫔还没有回话,似是有些虚,站的就不稳。
郭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章嫔将身体倚在郭嬷嬷身上,这才虚弱地笑笑,对赵昌道:“那我就不留总管,劳烦总管代我跟皇上请罪,我没有出息,自己立不住,心里已经悔了,往后再不会如此……”
赵昌仔细听了,在心里念了两遍,一字不落,才躬身道:“奴才记下了,嫔主还请多保重,来日方长。”
旁人不晓得,他们这些近侍晓得,皇上心中,生育了一子两女的章嫔还是有些地位的。
这次就算有所惩戒,也不会太厉害。
十三阿哥十四岁,文武双全,皇上即便有了新宠,也会念着旧情,不会彻底冷落章嫔,省得伤了儿子的体面。
在皇上心中,儿子可是比嫔妃更重要。
章嫔微微颔首,道:“谢总管宽慰。”
赵昌带了人出去。
章嫔这才紧紧的抓住郭嬷嬷的胳膊,道:“吓死我了!”
郭嬷嬷的眼泪也出来了,哽咽道:“奴才也吓死了,奴才不怕慎刑司,可是不想离开主子……”
相依为命十多年,主仆情深。
此时此刻,主仆俩怕的不是旁的,而是生离与死别。
章嫔的手依旧紧紧的抓着郭嬷嬷的胳膊,道:“那就不离开,咱们往后都好好的,惠妃娘娘心慈,已经跟皇上提了挪宫之事,等到了储秀宫,咱们的日子就松快了!”
郭嬷嬷也带出期待来,道:“那可太好了,储秀宫离阿哥所近,到时候主子不方便,奴才却是不碍的,贵主子薨那年,宜主子每日都要打发人去阿哥所,也没见旁人说什么……”
温僖贵妃是康熙三十三年薨的,这才过了五年,章嫔也记得此事。
她陷入回忆,好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道:“我之前也太傻了,眼睛湖着浆湖似的,宫里有端嫔这样的恶人,可也有惠妃娘娘跟宜妃娘娘这样的宽宏人……”
*
神武门门口。
赵昌先过来的,等着估摸一刻钟的功夫,就见九阿哥疾步而来。
“爷是不是晚了?”他气喘吁吁的问道。
要将一上午的公务压缩在半个时辰之内处理,九阿哥也是紧赶慢赶。
赵昌忙道:“钟声还没有响呢,是奴才来早了。”
在紫禁城外,皇城之内,有钟鼓楼。
平日里报时用的,白天是敲钟,晚上是击鼓,此为“晨钟暮鼓”,也是皇城一景。
遇到国丧的时候,就是报丧用的。
九阿哥道:“那就走吧……”
明明是昨天早上父子还见了面,可是九阿哥竟然生出“一日不见,如同三秋”的感觉。
本以为宫里的日子清闲,他也能脱了缰绳得自由。
谁会想到,又有这样的事情。
九阿哥没有骑马,而是叫了马车。
一路上,他没有说话。
他冷静下来,晓得自己关心则乱了。
要是娘娘那么怯懦无能,也不会做了二十多年的宠妃。
汗阿玛可不喜欢笨的,娘娘也不是笨的。
不过娘娘也不是开始就是四妃之一,也曾年轻过,做过贵人跟嫔。
是不是当初也受欺负过?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心中忍不住开始腹诽。
纳那么多妃嫔做什么?
生这么多儿女做什么?
就不能珍之重之?
马车一路没停,己正的时候,就到了畅春园。
九阿哥的身份,可以直接进畅春园,却不能直接进清溪书屋。
他就在清溪书屋外候着,道:“劳烦赵总管跟汗阿玛通禀一声,就说爷有事求陛见。”
赵昌平日里沉默寡言,与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也几乎不怎么打交道,九阿哥还真是不敢像在梁九功与魏珠跟前那样放肆,态度都客气几分。
赵昌躬身应了,进了清溪书屋。
天上烈阳高悬。
这个时辰,要是在宫里的话,都要开始用冰了。
可是园子里都是水的缘故,确实比宫里凉快不少。
九阿哥就进了旁边的值房等着传召。
现在不是翻牌子的时间,里面没有等着陛见的人,只有两个负责茶水的太监。
恭敬的跟九阿哥问了安,上了茶水。
九阿哥没有喝。
他心里寻思着说辞。
不好因私忘公,那最好就是因公见驾。
什么公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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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公务(第一更求月票)
清溪书屋里。
康熙看着赵昌递上的供述。
最上头的三份,就是章嫔、郭嬷嬷与王庶妃的。
再下头,则是端嫔的近身宫女的。
等到翻看一遍,就晓得章嫔说的丝毫没错。
端嫔这几年常欺负章嫔,这半年来变本加厉。
自五月开始,章嫔身子不豫,端嫔更是每日往后殿去,指示身边嬷嬷在章嫔窗前指桑骂槐,全无尊重,并不避人。
他又翻回到前头,看了郭嬷嬷的供述。
章嫔五月初九曾藏剪自戕,被她救下。
康熙脸色漆黑。
“董氏!”
康熙咬牙道:“朕就不该念着旧情,留她在宫中!”
早在二十年大封后宫,无功无宠的敬嫔、安嫔、端嫔就没有动地方。
三人入宫早,资历老,娘家也体面,就闹了不少事端出来。
其中端嫔乖觉,隐在后头,鼓动其他二嫔,并不亲自出面。
加上当时太皇太后还在,康熙就只惩处了敬嫔、安嫔,依旧留了端嫔在宫,只是再没有翻过她的牌子。
她也老实了,安分了多年。
没想到私下里如此。
简直是癫疯,居然敢这样欺侮与她同等级的宫嫔,话里话外还对皇子与皇女也不恭,对他这个皇帝都少几分尊重。
还心思恶毒,有挑拨皇子手足相残之意。
要是章嫔信了她的鬼话,让十三阿哥防备十阿哥,那成什么了?
还窥探乾清宫事,口出污秽,简直是大逆。
康熙看着赵昌道:“端嫔现下如何?”
赵昌躬身道:“昨天下晌,端嫔曾拦着奴才,不许奴才提她身边的妇差张氏,后奴才传了皇上口谕,她就往翊坤宫喧嚣,想要求见宜主子,被惠主子拦下了。”
康熙脸色越发黑了。
宜妃产褥,连被欺负得起了轻生念头的章嫔都没有想着去翊坤宫,而是去的延禧宫。
端嫔却是全无顾忌。
“端嫔董氏,性子残暴,欺负宫人,毒殴致死,不堪为一宫之主,着摈黜位号,降为宫女子,以示惩戒;本宫首领太监,获罪深重,革去顶戴,并罚钱粮三年;殴毙之女子张氏,乃端嫔家下女子,着董氏罚银一百两,为丧葬之银。”
康熙合了卷宗,冷冷的说了决断。
赵昌跟梁九功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姿势。
两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那个张嬷嬷,即便是得了主子吩咐,可是对宫嫔直接口出秽言,肯定是死罪。
这样一判,倒是将章嫔给摘了出去,保全了她的体面。
说完这些,康熙又对赵昌道:“董氏有疾,挪宫,送南苑静养。”
“嗻!”
赵昌应了。
而后,他才禀道:“启禀皇上,九阿哥跟奴才一块过来,说是有事陛见,现下在外头候着。”
康熙听了蹙眉。
他现下心情不大好,没有闲工夫跟人磨牙,可也怕是内务府那边有什么事,就带了几分不耐烦道:“叫进吧!”
赵昌退了下去。
少一时,九阿哥进来。
康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九阿哥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闹腾模样,看着很老实安静。
可是给康熙请了安后,他没有急着说话。
康熙轻哼道:“不是有事要面禀,说吧!”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道:“那儿子是先说公务,还是先说私事呢?”
康熙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事情挺多啊,朕才出来一日功夫,你就不能让朕省省心!”
九阿哥老实道:“是儿子不好,遇事不敢自专,太过磨叽了。”
康熙:“……”
还真是有些意外。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别啰嗦了,到底什么事?”
九阿哥神色不变,心里已经带了几分小得意。
果然福晋是个靠谱的!
今早出来前,福晋提了皇父可能心情不大好,让他在御前回话,别再跟过去似的,老说问句。
不管皇父说什么,都要认下。
真管用呢。
汗阿玛的脸色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舒缓了不少。
九阿哥就道:“前天十三阿哥跟儿子提了,现下是酷暑时节,宫里各处闷热,想要将阿哥所的冰贴补给嫔母,儿子觉得这个又没占旁人的,还是阿哥的孝心,就叫人给冰库传了话,因此事儿子也想到其他低位的庶妃母,供给许是不富裕,就想要问问汗阿玛,是不是给膝下有皇子、皇女的庶妃母多拨些冰,儿子查过了,现下后宫冰例,还是三十年前定的,当时宫里只有三座冰库,现在各处冰库已增至五处。”
他在外头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避不开章嫔的事。
赵昌回去的动静也没有瞒人,要是自己这个内务府总管装成丝毫不知的样子,才是骗人。
但是内廷之事,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他就挑拣了这个来说。
这个倒不是突发奇想。
他前天的时候还真是想到这个。
如七阿哥之母戴佳贵人,十二阿哥之母万琉哈贵人,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之母王贵人,十七阿哥之母陈贵人,还有十格格之母那拉贵人,十四格格之母袁贵人,十六格格之母王庶妃,十七格格之母刘庶妃。
康熙倒是听了进去。
九阿哥说的不错,冰窖增加至五处,早先窖藏一万五千块冰,现下两万五千块。
宫里各色人等的例,却没有增加。
康熙就寻思一下,道:“叫内务府重新拟个例,后宫嫔御,依旧是按照等级分派,不必分是否生育。”
要不然的话,同位份,就成了两种待遇。
像瓜尔佳贵人这样后入宫的嫔御,就要吃亏了。
九阿哥躬身应了,又说了第二件,道:“儿子过来前,专门查了下园子的文档,畅春园当时只修了一个西花园小冰窖备用,要是汗阿玛偶尔过来休养还罢,若是居园理政,怕是到时候不宽裕,儿子想着,是否请汗阿玛指块地方,修建畅春园冰窖,今冬就可储冰。”
康熙看了九阿哥一眼,颇为欣慰。
要不是用心,想不到这个。
现下还没有入伏,园子里凉快,等到伏天的时候,也需要冰盆。
他就点头道:“朕知道了,回头会指个地方给你,倒是不急着营造,等到朕北巡时再动工即可。”
“儿子领旨!”
九阿哥躬身道。
公务说完了,可以说私事了。
九阿哥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四下里看看,道:“汗阿玛,儿子先讨杯茶,现在天热,浑身出汗,出来就口渴……”
康熙也不是后爹,点点头,示意梁九功奉茶。
梁九功倒了一杯茶过来。
九阿哥双手接了,笑道:“劳烦谙达!”
梁九功忙道:“九爷客气。”
九阿哥就仰脖,“吨吨吨”的喝了干净。
茶水半温,入口正好。
康熙见他这样子,嫌弃的不行。
冬天怕冷,夏天怕热。
从宫里到畅春园才多少距离,就跟奔波了大半晌似的。
九阿哥喝了茶,就又瞄上了旁边的小方凳。
他看了康熙一眼,带了几分讨好,道:“那儿子再求个座儿?方才在值房看外头荷池的荷花来着,站了两刻钟,腿有些麻……”
康熙无语。
每次想要夸他出息些,就又是这个样子。
方才是怕冷怕热,现下又是怕累了。
他没好气的吩咐梁九功,道:“给他,省得一会儿出去就念叨着站了三刻钟了!”
梁九功嘴角勾着,给九阿哥抬了方凳过来。
九阿哥忙上前两步接了手,咧嘴道:“老是麻烦谙达,回头爷的鸡血石到了,给谙达留两块好的。”
梁九功忙道:“奴才只是遵皇上吩咐,九爷不必客气。”
九阿哥的礼,他不是很想收!
万一又是小鸡、大象呢?!
扎心不扎心!
九阿哥摆摆手道:“谙达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
梁九功心累,不想说话了。
康熙在旁看着,也觉得心累。
这也就是九阿哥没有去前朝,要不然敢说这话,御史的弹劾就要到了。
这样交好御前近侍,想要做什么?
九阿哥这才说起私事,道:“因十三阿哥之事,儿子也想到翊坤宫,也见贤思齐,孝敬孝敬额娘,可是儿子畏暑,我们眼下的冰,还要加上皇祖母贴补的才勉强够用,也不好‘借花献佛’,儿子就想着外头的冰窖也不少,能不能从外头采买些,孝敬给翊坤宫,儿子是当差皇子,跟十三弟还不同,所以汗阿玛这里,儿子也想要孝敬一份!”
不就是花银子么?
拿银子解决的都不是大事。
康熙听了,摇头道:“荒唐,你额娘产褥,屋子里哪里能用冰?”
九阿哥抿了嘴。
他还没有湖涂,当然记得这个。
福晋已经跟他说过了。
可是要是福晋不跟他说,他就不知道这个。
那这样问汗阿玛不是正常么?
“院子里也不行么?福晋前两回探看额娘,说有些闷……”
九阿哥道。
康熙摆摆手,道:“不要啰嗦了,孝顺不在这个上……”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发愁。
九阿哥夫妇身边好像没有老成的嬷嬷。
儿媳妇入宫时,倒是带了一个保母,可却是没有生产过的。
这夫妻俩人,过日子跟过家家似的。
司仪长选的也是十几岁的少年。
回头等宜妃出了月子,得跟她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二所挑两个老成人使唤。
九阿哥的脉桉,康熙这一年一直跟着看着。
虽还比不得寻常人康健,可是也比去年好转许多。
继续调理下去,再有两、三年的功夫,应该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董鄂氏的身子骨也长开,夫妻俩可以求子。
要是顺当,也就是三、四年的功夫,就要为人父母。
不过九阿哥却给他提了一个醒。
那就是成年阿哥孝敬的例。
不是说分府出去,就真的是两家人,该有的孝敬还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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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人子之道(第二更求月票)
从清溪书屋出来,九阿哥掩下了小得意。
他可真是大聪明!
他没有直接提章嫔之事,没有插手内廷的嫌疑,可是却间接夸了十三阿哥的孝心,还表白了自己的孝顺。
嘻嘻……
汗阿玛也不能脱俗,喜欢掩饰太平,喜欢听好听的。
这后宫里出现闹心扒拉的事后,“父慈子孝”不是正好?
十三阿哥……
想到这里,九阿哥就有些迟疑,站在那里,往西南方向眺望了一会儿。
跟着圣驾出来的皇子们虽是住在西花园,但是功课还是在畅春园,就在畅春园西南角的一处院子。
嫔母生病之事,要去告诉十三阿哥一声么?
他有些踌躇。
随即,他回头看了眼清溪书屋,就又往小东门去了。
算了……
惠妃母说了无大碍。
告诉十三阿哥,一个十几岁的半大皇子,还能进内廷侍奉生母左右不成?
最多就是打发身边嬷嬷过去代为请安罢了。
如今自己也一知半解的,即便告诉十三阿哥,也只会让弟弟跟着干着急。
等等再说。
也要观望观望汗阿玛对长春宫众人的处置,才能晓得事情到底有多大。
刚出小东门,他就跟八阿哥遇到个正着。
九阿哥脚步一顿,随即面带笑颜,如常打招呼道:“八哥!”
八阿哥面容清瘦,也笑着走过来。
九阿哥的视线落在八阿哥的衣裳上。
虽是新衣裳,却是松垮垮的,不大合体。
他的视线又落在八阿哥脸上,眉眼间添了几分忧郁,却是清减了不少。
他们这样的身份,四时衣裳不会缺。
只是八阿哥的衣裳尺寸,应该还是去年的。
福晋不靠谱,身边也没个妥当人,怪可怜的。
要是去年的自己,会如何?
肯定要抱不平了吧?
九阿哥心里滴咕几句,发现居然无话可说,就来了一句:“马大人去山西了,是不是八哥的喜事又耽搁了?”
马齐还挺忙。
署理藩院尚书兼任户部尚书,兼任内务府总管。
随扈南巡,刚到京城没多久,马齐就被派了外差。
山西巡抚与布政使齐世武互相攻讦,中间还夹着原太原知府与原大同府知府的亏空桉,中间还卷进去一个按察使,一个粮驿道,康熙就派马齐前往山西,查审俱奏。
康熙给八阿哥指的侧福晋是马齐庶长女,自然要等着家长回来才能出嫁。
八阿哥点点头,道:“不急,本也不方便现下聘娶。”
九阿哥默默。
也是,他都忘了,八阿哥还殇了个堂小舅子。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想着他之前从园子里出来,顿了顿,道:“是汗阿玛传召?”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是内务府有些公务跟汗阿玛禀告。”
说罢,他也没有耐心细说,就道:“八哥您忙着,不早了,福晋还等我吃饭呢!”
关键是福晋晓得他来陛见,会惦记着的。
要是自己回去晚了,她该担心了。
这样想着,九阿哥就嘴角上翘,脚步轻快地走向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八阿哥站在东小门门口,回头看着九阿哥的背影,竟是隐隐的羡慕。
两人都是去年大婚,一个五月下旬,一个六月底,如今境遇截然不同。
九阿哥盼着回家吃饭,他却盼着不回家……
*
因是跟赵昌同行,九阿哥也没有去侍卫班叫人,只有几个护军骑马跟着。
等到了神武门门口,九阿哥给孙金一个眼神,而后带何玉柱先行一步。
孙金落后几步,就拿了荷包,塞给为首的小校,客气道:“天热,大人们辛苦,回头叫几盘饽饽、果子,大家分分……”
护军跟侍卫还不同。
侍卫处侍卫都是勋贵子弟,最低等级的蓝翎侍卫也是正六品。
九阿哥从没有赏过银子,最多的就是各种吃食。
护军这里,除了校尉等小官,其他都是马甲,九阿哥每次用了人,就赏银子。
那小校手中沉甸甸的,脸上笑得欢喜,道:“那我代兄弟们就领了九爷的赏……”
不只是侍卫处流传着九阿哥夫妇的传说,就是护军营这边,夫妻俩的口碑也好。
不管什么时候用人使唤,都有东西。
不是次次赏银钱,可是吃吃喝喝的大家也高兴。
本就是职责之内,多个赏赐谁不乐意呢……
*
二所,上房。
舒舒正听周松说话。
一上午的功夫,周松都在外头,跟着熟悉的小伙伴打听了一圈,汇总了更多的消息。
章嫔主仆昨日上午就出了西六宫,去了延禧宫,而后就在延禧宫歇下。
赵昌之所以回来,是延禧宫娘娘打发人去了畅春园。
长春宫几十号宫人,除了跟着章嫔去延禧宫的一个嬷嬷,还有王庶妃身边有个刚留头的扫洒小宫女,其他人都拘进慎刑司,没有放出来。
延禧宫娘娘昨天下晌,亲临翊坤宫,原因不明。
长春宫端嫔昨天下晌曾去翊坤宫喧嚣,被延禧宫娘娘挡回来。
长春宫今早就封了,有护军守着长春门,不许进出。
周松下去了。
舒舒犹豫。
这样大的动静,她不好装傻不动了。
可是之前宜妃再三要求她们不用过去。
按照宜妃的说法,小阿哥的“洗三”、“满月”都不办了,只办“百岁”跟“抓周”。
舒舒想了想,还是决定交给九阿哥。
等九阿哥回来问问,要是九阿哥想要自己去,自己就过去;要是无所谓,那再等等。
如此,到了婆婆面前,自己也有话说。
九阿哥回来,就见她有心事的模样,还以为她担心章嫔,道:“放心吧,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瞧着汗阿玛的意思,有些恼,却不像难过模样,章嫔母那边应该就是小病……”
舒舒摇摇头,说了周松上午汇总的消息,而后道:“我是想着,要不要过去探看娘娘,先头的时候娘娘再三嘱咐,不让我跟五嫂去请安,这我也能理解,女子产褥期不能沐浴、也不能洗头,自是不爱见人,可要是咱们不闻不问的,是不是也不好?”
九阿哥看了旁边小椿一眼,道:“那就打发人过去问问娘娘,看看娘娘的意思吧,长春宫跟翊坤宫挨着,昨天那么大的动静,估计娘娘也惦记外头的消息。”
舒舒从谏如流,就吩咐小椿道:“那你就走一趟,正好将膳房新制的猪肉脯、牛肉粒、鸡肉肠、鸡肉松都带上,这些是给娘娘当零嘴的,饱肚子还不长肉,先问问佩兰姑姑娘娘的身体,要是娘娘休息,或者娘娘这日子还乏着,那也不用多说什么。”
小椿应了一声,下去准备了。
九阿哥不解道:“怎么想起做零嘴儿,娘娘又不是孩子,怎么会爱吃这些?”
舒舒看了他一眼,道:“娘娘生产前一人吃两人补,胃口撑大了,现下容易饿,可又怕胖,我上午无事,正好御膳房那边今日送来几斤牛肉,就叫人做了几样零嘴,打算给娘娘送去……”
九阿哥握着她的手,带了羞愧道:“又让你费心,爷每次说孝敬娘娘,都是嘴上说说,反倒不如你,想到什么就做了。”
舒舒道:“夫妻一体,我做的,也算是爷做的。”
九阿哥摇头道:“不能这样说,谁的孝顺就是谁的孝顺,爷晓得,你这是‘爱屋及乌’……”
舒舒眉眼弯弯,道:“一样一样啊,爷对岳父、岳母不是也顶顶好么?我晓得,爷也是‘爱屋及乌’……”
九阿哥听着,觉得嘴里有些干,耳根子也有些烫。
这笑得还挺灿烂。
因为前些日子,接连听到丧报的消息,夫妻俩可好几天没热乎热乎了。
可是这大中午的……
他就捏了捏舒舒的手放下,轻哼道:“嘴巴真甜,越发会哄人了,爷回头再找不着北……”
舒舒没有急着问他见驾的事,瞧着九阿哥的模样,就是顺利的模样。
九阿哥却是再也忍不住得意,神采飞扬的将陛见的前后说了一遍。
舒舒真心赞道:“爷可太厉害了!”
听起来就是敬业的好大儿。
康熙本人勤政,就喜欢这样务实的,也算是对了胃口。
最后提及的孝敬,简直是神来之笔。
九阿哥带了坏笑,道:“爷说的时候,没想旁的,就是想着汗阿玛是个爱吃醋的,别将十三阿哥给装里头,显得他只晓得孝敬生母,忘了老阿玛,就加了一句爷是当差皇子,当也孝顺汗阿玛一份……”
“这样就有了区分,将十三阿哥前头的漏洞也堵上了,本来就是,他一个未成丁的小阿哥,名下本来也没有几块冰,贴补生母都贴补不过来,哪里还能再分呢……”
“嘻嘻,汗阿玛过后就沉默了,肯定想起了宫外的几个好大儿,到时候看着吧,谁要是敢不孝敬,那小本子上肯定记一笔!”
舒舒听着,也忍不住笑了。
这弟弟简直就是哥哥们的冤家!
“爷这样算不算‘损人不利己’?”
舒舒打趣道。
九阿哥挑挑眉,道:“当然不算了,爷这是‘损人利己’,往后不管旁的哥哥怎么孝敬,汗阿玛都会想起爷是首倡之人……”
舒舒觉得还真有些意思。
不过她还是提醒道:“爷也别老这样,回头小心上头的阿哥们晓得了,该记仇了。”
九阿哥想了想,带了不赞成,道:“本来就是他们不对,这儿女孝顺父母,不是应该的?汗阿玛是皇帝不假,可是也是阿玛,这些年尽职尽责的,不能因是皇帝,什么也不缺,哥哥们就忘了人子之道,不知孝敬,那就太不应该了……”
他如今想事情,很是能转换立场,将心比心了。
早上心疼自己的额娘如此,现下心疼自己的皇帝老阿玛也是如此……
第五百八十六章 红眼病(第三更求月票)
翊坤宫,后殿东稍间。
宜妃坐着,正听佩兰回话。
先头的时候,她打发佩兰去延禧宫,是去探看章嫔的。
即便章嫔没有来扰她,可是她晓得了,也不能真装不知道。
“嫔主过去的时候,嫔主正补觉呢,奴才就过去看了两眼,睡得还算安稳……”
“奴才问过崔嬷嬷了,说是有些‘肝郁’,还有些妇人的症状,太医院已经下了方子,如今开始吃药了,不是急症……”
“这两日还要暂时在延禧宫借住,不回长春宫……”
“奴才也见了惠主子,惠主子说,已经给皇上提了挪宫之事……”
宜妃听着,没有说什么。
后宫升到嫔,就是一宫主位,名下就要分包衣管领人口。
即便章嫔与卫嫔都是谕封,没有册礼,这也不影响什么。
许是之前立国不久的缘故,宫里的规矩并不齐全。
不说旁人,就说温僖贵妃,入宫就是妃,也是诏封,到了升贵妃的时候才有册礼。
现下的咸福宫妃与佟妃,都没有册封,而是诏封,也不耽误她们做一宫之主。
之所以章嫔与卫嫔没有单独的宫室,这个说来话长。
早年是没有空的宫室。
只有承乾宫空着,之前那是孝懿皇后奉安之处。
别说是后进嫔妃,就是她们老资格的四妃,也不好搬进去,就此闲置。
康熙三十三年贵妃薨,空出来个长寿宫。
康熙三十五年平妃薨,空出来个储秀宫。
这东西六宫,也是分了尊位的。
翊坤宫与承乾宫不用说,位置最尊。
而后南边比北面尊,挨着乾清宫近的比挨着远的尊。
各有说法。
不过也有例外。
就像惠妃住了延禧宫,也没有人说那不是尊位。
反正就是长寿宫位置尊,还先后做过孝昭皇后与贵妃的宫室,寻常妃嫔不合适。
储秀宫倒是早就重新修葺。
可是没有单独宫室的嫔有两位,卫嫔有资历,章嫔有宠,这新的一宫之主就迟迟未定。
现下不就是够了么?
宜妃看了西边一眼。
端嫔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也是最早入宫的老人,还见证过敬嫔、安嫔之事,居然还敢这样,只能说是自己作死。
端嫔一倒,空了长春宫。
应该就是卫嫔入住长春宫,章嫔迁居储秀宫。
宜妃就对佩兰道:“翻翻早年的走礼册子,预备两份乔迁之礼!”
佩兰应着,外头就小宫女进来道:“主子,二所的小椿姑娘来了,在外头候着。”
宜妃点点头,道:“传吧。”
昨日跟惠妃说开心躁之事,晓得是产褥后常见的毛病,她心里就安定了,情绪也稳定许多。
现下也正好奇宫里各处的反应。
小椿跟着宫女进来,手中提着大大的包裹,就给宜妃请安道:“娘娘大安,我们福晋预备了几样小零嘴儿,都是顶饱还不长肉的,打发奴婢给娘娘送来。”
宜妃顾不得八卦了,忙道:“快来让我看看,都有什么?正馋呢,缺磨牙的。”
小椿就揭了包裹,打开来,里面都是油纸包。
“这包是猪肉脯,蜂蜜味的;这一包是牛肉粒,放了芝麻紫菜;这一包是鸡肉肠,另一个是鸡肉松……”
“夏日天热,除了鸡肉松之外,其他的不耐放,顶好是放到冰鉴存着,想要吃的时候拿到屋里缓几个时辰;要是不放冰鉴,需三日之内吃完……”
交代完这些,她就拿了几页纸道:“这是制作方子,要是娘娘哪样吃的顺口,可以叫膳房的人做,或者打发人去二所……”
说罢,她将方子递给佩兰。
宜妃已经迫不及待,吩咐旁边小宫女道:“快去拿干净毛巾来……”
等到擦了手,宜妃就先捡着猪肉脯吃起来。
油亮油亮的,看着就喜人。
没有猪肉的荤腥,只有蜂蜜的甜香。
这个硬度也刚好,有嚼劲,也不会伤牙。
宜妃每样都尝了两回,喝了一碗奶茶,还真是半饱了。
她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牛肉粒,有些恍然。
“我吃了几块?”
她问佩兰道。
佩兰方才服侍茶水,看的正着,想了想,道:“两块猪肉脯,四颗牛肉粒,一根鸡肉肠,一口肉松……”
宜妃这才将手中的牛肉粒搁在嘴里,带了几分不舍道:“收起来吧,怪不得九福晋说顶饱,还真是,这也没几口啊!”
她吃的心满意足,吞咽殆尽,才看着小椿道:“除了送吃的,你们福晋还说什么了?”
小椿道:“我们福晋想给娘娘请安,让奴才来问问,娘娘这边方不方便……”
“先头娘娘吩咐福晋不用老过来,福晋也不敢轻易打扰,可是九爷说昨天长春宫闹出动静,怕娘娘担心,还是想要让福晋过来给您请安,也说说外头的事……”
宜妃没有急着回答,道:“外头是怎么说长春宫的?”
小椿斟酌着说道:“外头多猜测……长春宫娘娘怕是不好了……”
昨日那情景,谁见了不怕呢?
年前年后那次宫中大索,也没有怎么动内廷的人,多是以内务府的奴才为主。
如今长春宫的动静,就有人跟年前年后的事情联系起来,生了不少猜测出来。
宜妃点点头道:“等到下晌凉快些的时候,让你们福晋过来说话吧。”
小椿应了,退了下去。
宜妃喝了两口茶,回味了一下,吩咐佩兰道:“猪肉脯味道不错,让膳房多做些,惠妃姐姐也喜欢吃零嘴,回头给她送两盒过去。”
佩兰应了,打发人膳房试做。
猪肉脯的肉要切片,腌制,还要烤。
前后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第一炉出来。
宜妃已经小憩醒来,看到还带着热气的猪肉脯,忙尝了一块。
“烤的不够干,没有二所的有嚼劲,要干一些才好吃……”
她挑着毛病。
去年北巡的时候,宁寿宫那边觉得舒舒的丫头好,她现下也觉得好了。
她以为这些吃食,都是儿媳妇的陪嫁弄出来的。
毕竟平日里舒舒并不像贪嘴爱吃的样子。
屋子里虽是关着窗,可是也不是全然不透气的。
次间的窗子就开着。
外加上屋子里放着沉香如意与薄荷膏,所以味道还挺清新,宜妃自己也心情不错。
她闲着无聊,就拿着花牌,在那里摆对牌玩。
舒舒带了小椿、核桃过来时,就看到这个情形。
舒舒后知后觉,才发现麻将给忘了。
南巡回来整半月了,事情也是一桩连着一桩的。
回头可以跟九阿哥说了,看是找内务府的匠人,还是找外头的人。
后世的麻将是赛路珞,过去的好像是竹子、象牙、玉石这几样。
象牙先不提它……
竹子跟玉石这两样,倒是正适合夏天……
宜妃招呼舒舒跟前坐了,笑吟吟道:“说罢,巴巴的过来,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舒舒就老实道:“我们爷不放心呢,今早才得了消息,晓得长春宫的变故,我们爷就直接去慎刑司了,也没问出什么来……”
宜妃摇头道:“瞎惦记,既然晓得是长春宫的变故,还担心我做什么?又不相干?”
舒舒解释了一句道:“因为长春宫的宫人都拘了,又赶上晓得章嫔娘娘请了太医,我们爷就担心是下毒什么的,也担心娘娘产褥,翊坤宫也有人不服顺……”
宜妃哭笑不得,道:“他倒敢想,还下毒?这宫里真要查出来那东西,这里里外外得多少人掉脑袋?”
这也是宫中一稀奇之处,人好混进来,东西不好混进来。
想要混进来,无非是有个合法的腰牌,还要跟腰牌主子差不多的高矮胖瘦,五官形容。
因为宫门口,出入的档桉,多有些小影或相貌描述,如“白面无须”、“八字眉、猪腰子脸”之类的。
反倒是东西,即便九阿哥与舒舒这样的身份,皇子与皇子福晋,除非身上携带,没有人敢搜身,其他的东西,都要在皇城门口、宫城门口依次查验。
要不然旁人怎么晓得九福晋富呢?
只这一年来,抬进宫的金银就好几箱子了。
其他宫人,则是身上也要查的,一个纸片也不能私藏,都要报备。
所以宜妃才这样说。
真要夹带进来毒药,那护军营、侍卫处、宫里各处总管太监,全都要追责。
舒舒就又说了九阿哥上午跟赵昌去畅春园之事,道:“九爷说了,御前没提长春宫,只说了冰窖的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不过爷听人说赵昌又回宫了,应该是御前有了决断……”
说巧不巧,她这边话音未落,远远地就传来凄厉呼喊声。
“娘娘,宜妃娘娘……”
婆媳俩面面相觑。
宜妃道:“端嫔的动静……”
她看向佩兰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佩兰应声下去。
宜妃神色有些恍然。
虽说早就晓得端嫔这次难逃一劫,可是听了方才的叫声,心里也怪怪的。
端嫔现下无子无宠,可也不是没有生产过,康熙十年生了皇二女,三岁的时候殇了。
她爱倚老卖老,那是因为她资历真的老,入宫的时间跟荣妃差不多,是皇上身边最早的妃子之一……
*
佩兰出了翊坤门,外头没有了端嫔的叫喊声,可西长街上也有动静。
佩兰走了过去,就看到赵昌带着几个勇武的太监。
其中两人拖着的,就是脑袋耷拉着、生死不知的端嫔。
佩兰心里惊骇,却也镇定的看着赵昌,道:“见过赵总管,我们主子听到外头的喧嚣,打发我来看看。”
赵昌点点头,道:“我也正要给宜主子请安,不知宜主子可方便?”
佩兰道:“九福晋在,陪着我们主子说话……”
赵昌就吩咐身后人道:“带董宫女子下去。”
他身后人应着。
赵昌就跟着佩兰到了翊坤宫。
等到佩兰进去传话,宜妃就晓得,这不是赵昌要给自己请安,应该是奉旨传话。
之前因为儿媳妇要过来,她换了干净衣裳,也能见人,就吩咐佩兰道:“请到次间看座。”
佩兰下去,宜妃下了炕,就要往外走。
舒舒忙道:“娘娘稍等,等关了窗……”
外间的窗户还开着,要是坐在南炕上说话,正好吹着。
虽说是夏日风,可谁晓得会不会落下毛病。
小椿跟另外一个小宫女闻言,忙去了次间关窗户。
宜妃指了指头上道:“这不是带了抹额?不戴这个怕风,容易头疼,戴了无碍的。”
舒舒道:“关系娘娘身体,再小心也是应该的,不但是头怕吹,身上也不能着凉,要不然话就是月子病,除非您下次再生一个,在月子里调,否则就要留根儿了……”
宜妃乐不可支:“你这孩子,真敢想,生这个我都臊了,再生一个可就成京城的大笑话!”
舒舒扶着宜妃道:“那是她们羡慕嫉妒恨,眼红娘娘的福气呢。”
“哈哈哈哈,羡慕嫉妒恨,说的好,可不都是红眼病么?”
宜妃笑声爽朗。
赵昌进了后殿次间,就是见了这婆媳和乐的情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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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有戏(补盟主重点旅客候车区加更)
等到宜妃在南炕上坐了,就拍拍舒舒的手,道:“挨着我坐。”
舒舒就欠身,在一尺外坐了。
宜妃又吩咐佩兰,道:“给赵总管搬个座儿。”
佩兰忙搬了凳子。
赵昌躬身道:“奴才赵昌给宜主子请安。”
宜妃抬抬手,道:“安,安着呢,总管先坐下,再跟我说说,是皇上有口谕,还是怎么着?”
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昌就在凳子边坐了,神态恭敬道:“皇上吩咐奴才过来跟宜主子您说个究竟,省得这两日长春宫喧嚣,搅合了您休息。”
宜妃颔首道:“那说吧,我听着。”
不是皇上口谕,就不用行礼跪听之类的。
这是皇上体恤。
宜妃心里有数,因为端嫔罢黜产生的那一丝心里激荡也平了。
赵昌就说了康熙对端嫔的处置。
这是意料之中。
宜妃并不意外,只道:“还有旁的么?”
赵昌道:“皇上说迁章嫔娘娘入储秀宫,等过中元节后修缮长春宫,中秋节后卫嫔娘娘迁长春宫。”
宜妃面上带了感激,道:“劳烦总管帮我谢恩,感谢皇上体恤,我感激不尽……”
修缮长春宫的时间定在一个半月后,那是她出了月子,省得旁边有动静,惊扰她休息。
等到赵昌走后,宜妃的嘴角才耷拉下来。
她沉默了。
皇上的心思还真是好猜。
果然是卫嫔入主长春宫,章嫔入主储秀宫。
还是偏着章嫔的。
长春宫的位置是比储秀宫好,可是皇上给端嫔扣上个殴人致死的罪名,那长春宫不就是成了“凶宅”?
同样是花容月貌,卫嫔跟章嫔比差什么?
差着年纪!
卫嫔比章嫔大七岁!
可是自己比卫嫔还大两岁!
啊!啊!啊!
男人永远都爱年轻的!
宜妃撅了嘴巴,看着舒舒,面上带了哀怨,道:“你仔细瞧瞧我,看看我是不是老了?”
舒舒仔细地看了两眼,道:“哪啊?娘娘看起来还是花信年华!”
宜妃嘴角挑了挑,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真的?我都四十整了……”
虽说不想提,可是岁数在这里,也很让人无奈。
舒舒十分真挚道:“当然了,要不然去年‘初见礼’时,儿媳妇怎么能看呆呢?当时就想着,娘娘可真面嫩,像九爷的姐姐,像五哥的妹妹……”
宜妃”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也嫌弃老五,早先瘦的时候还凑合,这两年敦敦实实的,越发没法看了!”
舒舒不好捧跟了。
这话亲妈能吐槽,旁人却不好说。
她就一本正经道:“儿媳妇还羡慕呢,要是五哥跟九爷匀匀多好,从南巡回来之前,儿媳妇就每日给九爷加两餐,上午一顿饽饽,下午一顿饽饽,就想着长长肉,结果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一个半月的功夫,只长了三斤半,儿媳妇陪着吃的,都长了七斤,真是没地方说理去,幸好前阵子苦夏,又掉下去了!”
这倒不是假话。
舒舒打小的活动量大,饭量也在这里。
南巡回来的时候都在船上,也没有锻炼的机会。
只有一个八段锦,越练胃口越好。
宜妃摇头道:“一天五顿,赶上我了,你也太惯着了。”
舒舒微笑:“九爷待儿媳妇也好,我服侍九爷,也是分内之事罢了。”
宜妃不说话了。
不插手儿子跟儿媳妇之间的事,是在五阿哥指婚前,她给自己立的规矩。
这几年下来,也都守着了。
她就岔开话,兴致勃勃的说起容貌保养之事,哪个女人不想永远年轻呢……
*
舒舒出翊坤宫时,已经将近酉初。
等到她出了翊坤门,左拐又出了广生右门,就见九阿哥在甬道里等着。
虽说已经临近傍晚,可是天气开始闷了,也挺热的。
九阿哥即便在伞下,额头也汗津津。
见了舒舒出来,九阿哥从何玉柱手中拿了伞把,走了过来,举着伞将她罩在下头,带了抱怨道:“不是说申初过来么?怎么待了这么久?”
整一个时辰了。
舒舒微笑道:“娘娘精神正好,就陪娘娘多说了一回话。”
要不是内廷门禁严,关门也早,宜妃还真舍不得放人。
甬道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舒舒没提长春宫,说了麻将,道:“我去时,娘娘正在摆花牌,之前在太后舟上,我也摸过那个,那个牌面容易花,也容易看不真切,怪费眼睛,咱们能不能改改?”
九阿哥当然晓得什么是花牌,小时候跟着十阿哥还用那个学大人打牌,结果当时牌都认不全,只会比大小。
“改什么?改了以后更适合娘娘顽么?”
九阿哥道。
舒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是月子里顽的,娘娘现下不宜久坐,还是当以卧床静养为主。”
九阿哥就少了几分兴致,道:“那就可有可无了……”
舒舒道:“更适合太后跟太妃们,就算眼睛花了,摸摸牌面,也能辨别出来……”
夫妻说着闲话,就回到了二所。
等到进了书房,梳洗完毕,舒舒才摆摆手打发人下去,说了端嫔被罢黜之事,还有两嫔挪宫之事。
九阿哥听得目瞪口呆,压根就没管后头挪宫的事,只惊诧道:“打死人了?她怎么敢?”
这宫里可是最忌讳死人的,听说是会坏宫城的风水。
当年贵妃娘娘跟十一阿哥病重,都是挪到景山……
舒舒:“……”
这是什么脑子?
居然疑都不疑一下,全盘相信了?!
她想了想,没有解释。
端嫔不是庶妃,是正式册封的宫嫔,即便要摒黜,也要师出有名。
康熙能这样下旨,也会将罪名坐实,九阿哥信也就信吧。
“怪不得汗阿玛头午那么生气,章嫔母也跑到延禧宫不敢回来了,肯定是吓到了……”
九阿哥自以为窥探了全貌。
眼见着舒舒沉默,以为她吓到了,九阿哥忙拉着她的手,道:“别怕,又不是咱们二所死了人,左右你也不去长春宫,要是害怕,再去娘娘那边就多带几个人!”
舒舒摇头道:“不怕,我都是白天入内廷,又不晚上过去,青天白日的,没有什么可怕的。”
九阿哥点点头,道:“也是……”
之前夫妻俩打算的好好的,圣驾不在宫中后,他们先安静几日,随后九阿哥就可以带着舒舒轻车简从的回都统府了。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舒舒就决定还是做个乖乖的皇子福晋。
九阿哥这边,刚摆了孝顺儿子的模样,就先别往老丈人家跑了。
于是,舒舒就道:“归宁的事情缓缓,过了这阵子再说。”
实在不行,等到圣驾北巡后再去。
九阿哥想了想,道:“越发热了,公府那边也定下了出殡的日期,到时候爷带你过去,谁也挑不出理来。”
彭春出殡,是董鄂一族的大事。
齐锡这一支是近支堂亲,夫妻俩肯定都要到的。
舒舒想想也是,就点头道:“是‘三七’出么?”
以彭春的身份,超品国公,还是族长,上头没有长辈,本该停满“七七”,可谁叫现下酷暑,即便每日用冰,也撑不了那么许久。
九阿哥点头道:“嗯,所以出殡的日子定在六月十一!”
今天是六月初三,就剩下不到一旬。
“那……堂伯身上爵位与世职呢?”
舒舒问道。
九阿哥道:“因彭春是以病解退,销去二次恩诏所得拖沙喇哈番,增寿降袭三等公……”
所谓“拖沙喇哈番”,就是八旗人家常说的“半个前程”。
现下民爵定九等,这就是第八等。
每次升爵,都要用这个累计。
酬功与惩罚,有的时候也用这个。
就像舒舒伯父的二等伯,如同也销去两个拖沙喇哈番,那就不是伯了。
舒舒关心的,还是娘家那边的爵位传承,带了期待,道:“等到堂伯出殡,是不是董鄂家的官司就要结了?”
桉情并不复杂。
还是福汉、福海两个兄弟痴心妄想,贪心作祟罢了。
福海不单出面首告,还买通市井流氓,想编造齐锡“害兄谋嫂”的闲话。
只是谁也不是傻子。
齐锡可不是寻常勋贵子弟,是皇帝心腹,还有个皇子女婿,是实权人物。
又是没有厉害关系的,谁没事冒着得罪董鄂家、得罪皇子福晋的干系去传瞎话?
因此这场大戏压根就没唱下去。
那茶馆正好是贝子苏努家的,掌柜晓得董鄂家是主子几辈子的姻亲,眼见着也是要做亲的,直接将几个流氓给送步军都统衙门了。
齐锡之所以不肯接受中人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是被此事恶心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估摸着还以为只要涉及男女关系,就辩白不清楚。
要是伯夫人跟当年钮祜禄家四太太那样羞愤自尽,那就更好了。
用心太过恶毒。
九阿哥点点头,道:“是啊,现下还没判,也是皇阿玛宽容,顾着彭春的体面……”
说到这里,他道:“咱们这段日子乖乖的也好,别招汗阿玛,说不得汗阿玛回头看在咱们的面子上,让岳父原级袭替呢……”
齐锡与伯爷是同辈兄弟,袭了又是嗣祖父的军功之爵,原级袭替,未必没有那个可能。
舒舒就点头道:“好,那咱们这些日子都安生些,麻将的事情也缓缓,别这个时候扎眼……”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一年皇子福晋当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面上看着是到位了……
*
堂堂一宫主位,还是最早侍奉御前的宫妃,说摒黜就摒黜了。
宫里看着平静,实际上各处都比较震动。
谁会想到,素来待后宫宽容的皇上,处置起妃嫔这样犀利?
*
延禧宫中,正殿次间。
赵昌回园子复命之前,还来了延禧宫。
跟去翊坤宫一样,他也是传话来的,差不多跟宜妃那边一样的说辞。
这就是为什么说惠妃与宜妃没有贵妃之名,却有贵妃之实了。
皇上也确实最信重这两位。
处置后宫事务,也会叫人跟两人说一声。
惠妃跟宜妃的反应差不多,虽是晓得端嫔如此下场并不冤枉,也还是有些心梗。
直接给了这样的罪名,“欺负宫人,毒殴致死”,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她叫宫女请了章嫔过来,说了端嫔的消息,而后说了皇上允她挪居储秀宫之事。
储秀宫之前修缮过,简单扫洒后就可入住,只是挪宫不是小事,少不得还是要打发人去钦天监选个好日子,不用着急搬迁。
章嫔用帕子捂着嘴巴,眼睛立时湿漉漉的,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早先挣扎着,觉得全无办法反抗的那个人,就这样离宫了。
有敬嫔、安嫔的前车之鉴,章嫔也大致猜到端嫔的去处。
南苑围场,行宫中的僻静园子。
她之前揣着剪刀,想要给端嫔一剪子的时候,脑子里想起过的地方。
她站起身来,对惠妃跪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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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后怕(第一更求月票)
惠妃叹了口气,起身上前,扶了章嫔起来:“我说过了,不必如此。”
章嫔含泪,满脸感激,道:“要是没有娘娘为我做主,我真是不敢想……”
惠妃摇头道:“这不算什么,你去翊坤宫,宜妃也不会䄂手。”
章嫔羞愧道:“还是我自己立不起来的缘故,给您添了麻烦,也让皇上不快。”
惠妃看着她,带了温煦,道:“吃了这次亏,往后记得这个教训就好,这宫里过日子,是很不必与谁撕破脸,可是也不用太小心,就按照规矩走,关门各过各的,自在些……”
章嫔听了进去。
之前的端嫔从不与其他宫的妃嫔往来,她还以为是端嫔各色的缘故。
想想宫里的四妃,平日里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私交,就是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惠妃见她乖巧,就多提点了几句:“往后你入储秀宫,就是一宫主位,下头会有庶妃、答应,也要学着管人,不能欺负了,也不能太纵着了。”
宫里的年轻嫔妃越来越多,宫室却是固定的,谁也不能独占一宫。
她没有提长春宫的王庶妃。
端嫔凌辱章嫔,不是一回两回,王庶妃就是个石头,也见证了许多次。
各有立场,许是她人微言轻,掺和不到嫔主之间的纷争去,不过想来章嫔也不乐意再见她。
没想到章嫔却主动提及,道:“娘娘,储秀宫现在空着,那能不能让王庶妃跟着我一块过去?”
惠妃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章嫔脸色泛白,道:“五月里我犯了湖涂,想要自戕,被桂枝拦下,桂枝也因此伤了手,还是王庶妃帮着遮掩了,才瞒了过去。”
宫妃自戕是大罪。
王庶妃此举,并不亚于救命之恩。
惠妃神色稍缓,道:“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也不能张嘴就带人走,回头你去翊坤宫给宜妃请安时,跟宜妃说一声就是。”
章嫔道:“谢谢娘娘,我晓得卫嫔娘娘也是温柔性子,王庶妃留在长春宫也不会是过去的日子,可是她也可怜,入宫就分派在长春宫,之前端嫔使唤她,如同使唤下人使女,听到端嫔的声音她就要打哆嗦,胆子都吓破了……”
惠妃没有多说什么。
有端嫔前车之鉴,应该没有哪个主位宫妃敢凌辱小妃嫔了,可是这样六宫无主,也是隐患。
如今才三、四年的功夫,已经有了乱象,想来皇上那边也会有所决断……
*
畅春园,清溪书屋。
赵昌已经回来复命,宫女子董氏,已经安排太监与护军,送往南苑行宫去了。
康熙看着赵昌,吩咐道:“宫里这次通查,朕要看看,其他处还有没有这等暴虐之人……”
实际上,去年因为二所的刘嬷嬷,排查过一次阿哥所;等到年前,又是排查过一次阿哥所,也查了公主所。
赵昌迟疑了一下,道:“皇上,那宁寿宫与毓庆宫两处?”
这两处虽也在宫里,但是平时多行特例。
就像之前查公主所,即便是在宁寿宫,也只查了公主所一处,没有查宁寿宫其他地方。
康熙沉吟,道:“通查!”
这是他的紫禁城,他不许成为藏污纳垢之处。
赵昌恭敬应了。
康熙就道:“你去了翊坤宫,宜妃气色如何?”
赵昌听了这个,立时想起了满屋子的清脆笑声。
他就如实道:“奴才去时,九福晋在旁侍奉,婆媳亲如母女,娘娘也笑得开怀。”
康熙听了,微微颔首。
跟老九相比,老九媳妇确实是个靠谱的。
同样是董鄂家嫡支,齐锡比彭春会教养儿女。
如今公爵的传承定了,那个二等伯……
康熙略作沉吟,放下此事,又问:“惠妃呢?”
赵昌斟酌着,说道:“惠主子有些安静,没有说旁的……”
康熙摆摆手,打发赵昌下去。
他低头看着书桉,上面是东西六宫的简图。
现下东六宫的承乾宫空着,西六宫的永寿宫跟储秀宫空着。
储秀宫给了章嫔,那就只剩下承乾宫跟永寿宫两处。
之前的时候,他原本打算升佟妃为贵妃,迁承乾宫,景仁宫闲置。
景仁宫是他生母孝康章皇后与他的三继后孝懿皇后住过的地方,意义不凡。
现下因为佟国维问罪的缘故,这个贵妃不想封了,可是还是想要将佟妃从景仁宫迁出来,那就不好入住承乾宫了。
他的视线落在永寿宫,拿着笔画了一个圈。
这个留给佟妃,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这样宫里就再也没有空着的宫室。
往后再有要册嫔,还是要两主位同一宫。
四妃宫里,不宜如此。
康熙的视线依旧落在长春宫。
长春宫宽敞,位置也比咸福宫更好。
卫嫔又素来以温柔小意示人,再有嫔御晋升,可入长春宫后殿……
*
要说之前只是宫里震荡,等过了两日,传到外头,就是外头都震荡了。
谁会想到,嫔妃还能摒黜?
上一次后宫出现这样的动荡还是世祖皇帝时候,降后为妃。
这后宫都平静多少年了。
董氏的娘家,如今当家是兄弟,没有品级。
倒是她伯父那一支有爵位,现下当家是她的堂侄董殿邦,现为内务府六品主事,也是族长,上了折子请罪。
康熙宽宏,没有怪罪于董家,提及董氏宫中待年,是自己走歪了,并非董家失了教戒,让他们不必惶恐。
前端嫔、现宫女子董氏的履历也被人翻出来。
居然是康熙二年被太皇太后挑进宫!
同已故慧妃博尔济吉特氏、荣妃马氏一样,在宫中待年!
康熙四年,今上大婚前,与荣妃一起,侍奉御前,为后宫最早的两位嫔御之一。
实在是隔的年头太久了,端嫔在后宫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加上康熙十六年一起册的七嫔,很多人就以为她资历跟其他嫔主差不多。
没想到资历不是老,而是最老。
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嫔,不是该好好养老么?
怎么还打死宫人了?
有人好奇的打听,不知怎么就打听到章嫔身上。
世人多有怜弱之心。
更多的时候想的不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是想着“可恨之人或有可悯之处”。
就有些不好的话说章嫔。
一个手握一个阿哥两个格格的宠妃,一个是年老色衰没有宠爱的老嫔。
各种瞎话编排出来,暗搓搓的猜测是不是章嫔傲慢,欺凌端嫔,使得端嫔憋坏了,才只敢对自己的身边人下手。
毕竟她打死的不是旁人,而是“家下女子”,是陪着她进宫,服侍几十年的老奴。
听说过“主仆情深”的,可这“主仆相残”的还真是稀罕。
舒舒在二所,也听周松说了董氏的底细。
她在心里算了一下,那就是三十七年前入宫。
董氏现下四十七、八岁,那就是虚龄十来岁的时候。
原来这宫里养童养媳,不是从四福晋开始的!
怪不得康熙没有迁怒于董家,确实也迁怒不着。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听过也就丢到一边了。
延禧宫中,却是有人关心则乱。
外头流言纷纷,今天也传到十三阿哥耳中。
倒是没有人敢当面说旁的,他只晓得端嫔杀人,自己生母避居延禧宫养病。
他当时就慌了。
章嫔报病,不是一日两日,正月里就曾报病。
之前他打发身边嬷嬷过去请安,那边的答复就是“百日咳”,不是什么大病症。
他随扈这几个月,也给章嫔写过信,得到的回信是天气暖和了,咳也止了,让他不用担心。
现在听了这个,他火急火燎的。
端嫔这样残暴,那自己额娘呢?
与她一起住了小十年,有没有被欺负过?
他放心不下,就直接往御前请旨去了。
要不然的话,上书房不许请假,他也进不了内廷。
康熙没有拦着,点头让他回来探母。
于是,十三阿哥快马回宫后,就直接去了延禧宫,见了章嫔。
章嫔这两日曾经犹豫,晓得长春宫的事情闹大,阿哥怕是会追问详细,本不想告诉儿子实情。
可是她也有些担心。
“肝郁”这个还好,“乳癖”这个,许是能好,许是……
看着英姿挺拔的少年,章嫔虽觉得难以启齿,可还是垂下眼睛,缓缓告知了此次变故的实情。
十三阿哥听傻了。
他实没想到,他之前的担心成真,端嫔果然欺负过额娘,还欺负了这么久。
“惠妃娘娘公正宽和,额娘这次给她添了麻烦,阿哥要记在心里……”
董家可不是寻常包衣人家,有二等阿达哈哈番爵位,还有左领世职。
董氏自己的兄弟侄子没有出色的,伯父那一支的侄儿们,现下都出仕,都是品官。
即便现下品级不高,也是年岁与资历的问题,等到资历熬上来,品级都不会低。
要是董家人记恨,不单单是会记恨章嫔这个“罪魁祸首”,将此事捅到御前的惠妃恐怕也会被记恨。
“还有十阿哥那边,在贵妃薨后对我母子确有露过不喜,恐怕董氏也曾挑拨过,你可以找个时间,与十阿哥说清楚,以免兄弟生嫌……”
十三阿哥的眼泪滚滚而下。
他差一点就要失去亲娘!
哪有孩子不依恋母亲的?
只是因为分宫多年,而后母子一年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才看着生疏了。
如今听着生母的境遇,十三阿哥悔恨不已。
但凡他之前多问郭嬷嬷几句,也会晓得些端倪。
章嫔跟儿子说这些,并不是要他愧疚,还是怕自己病症有个万一。
她摸着儿子的头,带了慈爱,道:“别哭了,额娘还要谢你,这回也是你救了额娘。”
十三阿哥抬起头,有些懵懂。
章嫔道:“额娘当时钻牛角尖了,只觉得自己被欺负,还不如直接没了清净,省得哪天憋不住真的去杀端嫔,反倒会连累你们兄妹成为‘罪人之子’,是你送了冰,点醒了额娘,额娘就算失了圣卷,还有儿子,额娘就不想死了……”
“冰?!”
十三阿哥脸上带出震惊来,道:“额娘没有哄儿子,真的是为了冰么?”
章嫔点头,肯定道:“就是因为冰啊,让我看到盼头,我不仅有儿子,儿子也长大了,开始能回护我……”
十三阿哥脸色带了惊骇,身子都在发抖。
他后怕的不行。
要是六月初一那天,九哥没有去找自己提冰的事,那后果会如何?
真是想都不敢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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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由子及母(第二更求月票)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端着茶杯,看着里头的红枣枸杞,喝着都不香甜了。
他看着肿眼泡的十三阿哥,翻了个白眼,道:“不是自诩为巴图鲁么,怎么还哭哭啼啼的,寒碜不寒碜?”
十三阿哥伸出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
九阿哥嫌弃地撇撇嘴,从荷包里抽了个帕子丢到他怀里,道:“用这个擦,埋汰死了!”
十三阿哥抓了帕子,带了哭腔,道:“九哥……弟弟就是后怕,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胸口堵得慌,好像我额娘真的走了一回似的……”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这不是都过去了,爷这运势强,连带着你都跟着沾光了!”
所以先头福晋说的那个方不方的,不作数!
怎么能是方呢?
那是旁人运势衰,抵不住他这强运势!
想到这个,他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诡异起来。
这一年来遇到的事情是不少。
还真是谁对上自己,下场都不咋地。
皇子阿哥都不例外!
倒霉的,除了老三,好像还有谁来着?
八哥?!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乱。
好像有些心虚。
十三阿哥哑着嗓子道:“反正以后,九哥您就是弟弟亲哥,九嫂就是亲嫂子……”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道:“别叽叽歪歪,越说越不像话,什么都敢说,仔细回头汗阿玛踹你!没这事儿,爷就不是你哥了,你九嫂就不是你九嫂了?就是赶巧罢了,可别扯这个那个的,大恩成仇,回头哪天你想不开了,捅爷两刀,爷冤枉不冤枉?”
十三阿哥忙道:“那不会,弟弟不是那样的人……”
九阿哥摆摆手,道:“爷管你什么人呢,反正这个帽子爷不认啊,你别往外胡说八道去,到时候显得爷是祸根子似的。”
十三阿哥忙闭了嘴,随后犹豫了一下,道:“汗阿玛跟前也不能说么?”
九阿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不说,翻篇就翻篇了,就是碰巧罢了,是你的福气,也是嫔母的福气。”
十三阿哥看着九阿哥,满脸感激。
他也不是几岁的稚童,晓得树大招风的道理。
毕竟摒黜了一个嫔,谁晓得董家记仇不记仇。
九哥泯然众人,不喜欢出风头,或许这就是九哥的保身之道。
九阿哥被他眼泪吧擦看的,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将十三阿哥推了一把,道:“还得回园子呢,别耽搁了,早点回吧!”
十三阿哥点点头,站起身来,道:“那弟弟先走了。”
他心中既有了顾忌,也不想的在这边久留了,怕真将旁人的视线引到九阿哥这里,就痛快地出宫回畅春园去了。
九阿哥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笑模样。
不小心做了好事。
挺好。
可是正如他方才跟十三阿哥说的,不想跟这个事沾边。
要不然回头旁人发现是自己“方”的,那自己这“方人”的名头就要砸实了。
到时候,怕是人见人躲,人见人厌!
不过等到中午回二所吃饭,他在舒舒面前还是好好地显摆了一番。
“你说咱们算不算十三的再生父母了?”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要不是咱们掺和一把,老十三说不得就要丧母了,到时候也是小可怜儿……”
舒舒听着,眼睛也是亮亮的。
这就是蝴蝶的翅膀么?
这样的改变好。
多多益善吧!
九阿哥得意完,跟舒舒说了顾忌,道:“这人情爷就没领,省得回头积少成多的,旁人也以为爷爱方人。”
同样的,他也不打算往妻子身上推。
怕汗阿玛晓得了,会觉得妻子多事。
舒舒点头道:“爷做得对,这毕竟关系内廷,爷也不好这个时候扎眼。”
至于恩情?
那是谁?
那是十三阿哥!
是得了雍正重用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侠王十三爷!
侠,就是康熙、雍正两代帝王给十三阿哥的评语。
这人情他们夫妻不用挂在嘴上,那是小道。
这份人情大发了!
不过九阿哥心里还有些不自在。
他没有跟舒舒说,等到吃了饭吩咐何玉柱道:“去三所看看,老十回来吃饭没有,要是回来,跟他说下晌一块走。”
何玉柱应声去了。
舒舒想了想宗人府的距离,道:“这中午往返可不近,比内务府远不少呢……”
九阿哥想想也是,道:“那要不要让老十跟汗阿玛请个旨意,紫禁城骑马,那样的话,还能少走一半……”
舒舒忙道:“还是算了,爷不是说皇上正盯着宗室与八旗的骑射么?那样显得不好,显得十爷偷懒似的。”
九阿哥皱眉道:“等咱们搬出去就好了,起码行动可以坐个车,不用腿着了……”
少一时,何玉柱回来了,道:“十爷回来了,也正吃饭呢,说未初二刻在门口等着爷。”
九阿哥点点头,那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正好留了午间小憩的时间。
书房清凉,夫妻俩歇了一个好觉。
等到未初二刻,九阿哥就神清气爽的出了二所。
十阿哥已经在三所门口了。
十福晋也在,正黏黏湖湖拉着十阿哥的袖子,仰头跟十阿哥说着话。
眼见着九阿哥出来,十阿哥就跟十福晋道:“你回去歇着吧,我去宗人府了……”
十福晋小声道:“我不困,能去找九嫂顽么?”
十阿哥想了想,道:“那要先打发人过去问问,看九嫂有没有时间……”
十福晋忙不迭的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直接登门不礼貌,我会提前跟九嫂约好的。”
十阿哥又道:“今天你不是吩咐膳房做黄油果子了么?可以拿些给九嫂尝尝……”
十福晋犹豫道:“可是膳房头一回做,做的不好看,都湖了……”
十阿哥道:“没事的,说不定九嫂的丫头见了,也能叫人炸出更正宗的黄油果子。”
十福晋立时笑了,道:“那我一会儿就拿……”
九阿哥站在几丈外,看着两人咬耳朵,已经不耐烦了,道:“行了,还黏湖到什么时候去,大日头底下,也不嫌晒……”
十阿哥好脾气道:“来了。”
十福晋笑眯眯,看了眼九阿哥的伞,道:“九哥,我不怕晒!我也晒不黑!”
九阿哥:“……”
这话意思听得不大对啊!
可是这是兄弟媳妇,不是兄弟。
九阿哥没好气的看了十阿哥一眼。
都是老十给惯的,之前看着是个老实的胖姑娘。
现在胖还是胖,性子也皮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九阿哥也就扯着闲篇,道:“过几日彭春出殡,一起去?”
十阿哥点头道:“嗯,一起去,要不弟弟不放心。”
这说的是十福晋远嫁而来,跟宗亲勋贵女卷都不熟。
有舒舒在旁,他就不用担心了,请舒舒带着教导认人也方便。
等到了内务府衙门,十阿哥就收了笑,面上带了踌躇。
九阿哥见状,不着急说话了,道:“方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就觉得不痛快?是宗人府那边的人不服顺,还是旁的?”
十阿哥道:“九哥,我想要问问长春宫之事……”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好奇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十阿哥犹豫道:“宫里说是董氏恶毒,毒殴宫人致死,外头却说是章嫔欺负董氏,使得董氏憋闷发狂,才错手杀人……”
九阿哥午饭前刚听十三阿哥说了长春宫变故的内情,晓得自己先头误会了。
董氏确实有罪,却不是现下这个罪名。
至于她身边那个嬷嬷,对妃嫔不敬,倒是死罪。
这其中还关乎章嫔名声,换了其他人,九阿哥都会含湖过去。
可是问的是十阿哥,那就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他就将长春宫变故的内情都说了。
“之前只在话本子看过,没想到这内廷就有这样恶毒的人,几乎要逼死人,太坏了,怪不得话本子上说‘言辞如刀’,她说的那些诛心之言,就是‘言刀’,逼得嫔母起了离世之心……”
说到这里,他唏嘘不已:“早年也见过几次,看着是个性子安静的长辈,没想到私下里会如此……”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道:“九哥不是也听过外头的猜测么?就那么笃定章嫔母没有过错?”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我操那个心做什么?赵昌是什么人?忙活两天,真真假假的都查不明白?你当汗阿玛是傻的,还是当惠妃母是傻的?章嫔母没有任何惩处,而是挪宫,这还不能证明外头那些话都是扯澹么……”
十阿哥神色这才缓和些。
九阿哥觉得不对劲,道:“你怎么问这个?你不会是信了吧?傻不傻啊?嫔母咱们打不到交道,可还有老十三在那里摆着,去年也是混过几个月的,有什么心眼子,跟老十四比起来,简直是小乖乖,他这样性情,由子及母,这嫔母的人品行事也差不到哪里去……”
十阿哥听得别扭道:“九哥,还有这样看人的?”
都听说“由父推子”、“由母及女”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由子及母”……
第五百九十章 想要换装(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带了得意,振振有词道:“这是爷发现的看人新法子,你就听我的吧,准没错,不说旁人,就说郭络罗氏,我从她身上就能看出安郡王府主子的骄狂来……”
“怎么看的?”十阿哥好奇道。
毕竟在外人眼中,安郡王几兄弟都推崇儒学,算是宗室里难得的文化人,平日里待人也温和有礼。
九阿哥轻哼道:“但凡安郡王母子对皇家有敬畏,会教出这样的孩子来?郭络罗氏可是打小没娘,由他们教养的,不是半路过去寄居的。”
十阿哥:“……”
居然觉得挺有道理的。
他想起自己额娘去世后端嫔那略有深意的话,也就晓得自己误了。
她压根就没有存好心,存了恶意。
自己当时丧母正难受,倒是傻乎乎的,信了大半。
“董氏是不是有病?”
十阿哥道。
他不明白董氏这挑拨,恶意是冲自己来的,还是冲章嫔去的。
九阿哥点头道:“可不是有病么,见不得旁人好的‘红眼病’,还有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势利病’……”
说到这里,他摇头道:“止住,止住,不能再提她了,要不下回见荣妃母,爷该不自在了!”
十阿哥听得有些不明白:“这也不搭界啊,怎么扯到荣妃母身上了?”
九阿哥伸出手指头,给十阿哥说着,道:“你瞧瞧荣妃母跟董氏有多少相似的地方,都是刚留头就入宫待年,在汗阿玛大婚前成了格格;后来一个生了皇一子,一个生了皇次女;一个封妃,一个封嫔,都是一宫主位,看着都是安静温和人……”
结果如今一个变坏了,另一个呢?
虽说南巡的时候,九阿哥与十阿哥是苏州“迎驾”跟上的,可是对于前头荣妃跟三福晋的官司也有所耳闻。
“还有一条……”
九阿哥展开了大拇指,道:“老三那个德行,随谁?小气吧啦、虚头巴脑、傻啦吧唧的,总不会是随了汗阿玛吧,这不随爹,剩下的就随娘呗!”
十阿哥眨眨眼。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说服了。
九哥这一年没白当差啊,这口才是历练出来了。
十阿哥想了想,道:“那往后就敬而远之就是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是肯定的,爷都不稀罕搭理老三!”
说到兄弟,九阿哥才想起正事,神色带了认真道:“十弟,你说八哥原来的运气好不好?虽说出身差些,可是打小就定了出身高的妻子,为了这个‘母以子贵’,带着生母都封了嫔,身上的不足也算补上……”
“下旗都是早有定数,那边旗主就是姻亲……”
“才学差事,就赶上御驾亲征,得以跟着掌旗,有了军功,直接跟哥哥们一起封爵……”
这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要知道去年大封皇子时,大阿哥已经二十七岁,三阿哥二十二岁,四阿哥二十一岁,五阿哥二十岁,七阿哥十九岁,八阿哥十八岁。
除了七阿哥,前头的哥哥都是妃之子。
而七阿哥有个亲王妃嗣母,往后要给那边养老的,这身份就又不同了。
所以八阿哥跟他们一并封贝勒,也可以说是运气大好。
十阿哥点头道:“八阿哥前些年,确实顺风顺水……”
九阿哥有些蔫耷耷,道:“可是去年开始,他的运气就不好了,反倒是爷这里,日子顺当起来……”
说到这里,他都有些想不明白,道:“你说这此消彼长的,怎么个意思,就不能一起过好日子么?”
即便这一年来,相处的不大愉快,他也看出来八阿哥凉薄不真诚的一面,可是怨愤中也能理解一二。
想着那天在畅春园门口见面的情形,他就忍不住唏嘘道:“你说,八哥的日子怎么这样了?不会真是爷方的吧?”
十阿哥却收了笑,多了讥诮,道:“不合身的衣裳?去年的尺寸,府中没有贴心人?九哥你就信了?”
九阿哥疑惑道:“这有什么不信的,他还能假装这个?”
可怜兮兮的,求什么?
十阿哥反问道:“九哥觉得郭络罗氏是九嫂这样的贤惠人?日用起居处处精心,吃什么、穿什么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九阿哥醒过神来,觉得没意思起来:“是爷傻了,早先就是他那奶嬷嬷做着内管事,现下还是那个奶嬷嬷,人都没换,没道理之前侍候的周全,现下就能两样了!”
十阿哥道:“是啊,所以九哥您方才说方不方的,不相干,真要是有人方他,也是郭络罗氏!”
打小的兄弟,谁不晓得谁德行。
十阿哥怕九阿哥真的信这些,就做了沉思的样子,好一会儿胡诌道:“真要说是方人的话,那是不是八哥方了咱们?”
“小时候九哥跟我虽也活泼好动,可也没有到万人嫌的地步,汗阿玛不看重,也没怎么训斥过,可是挪宫到了阿哥所,跟八哥同进同出的,咱们俩的人缘就越来越不好,名声也差了,汗阿玛训了时候多了……”
“去年八哥大婚,被郭络罗氏拖着,跟咱们往来的少了,就不一样了,九哥您那边日子过起来了,弟弟这边也顺当了……”
九阿哥沉默了。
他从没有想过这点!
方才他想的方人不方人的,觉得玄乎乎的;可是跟在八阿哥屁股后头的日子,他还记得清楚。
当时已经记事了。
或许不是方不方的。
是他喜欢跟在八阿哥屁股后头,十阿哥就也跟着他跑。
然后人前的时候,就是“红脸”、“白脸”吧,他跟十阿哥的傲慢任性衬出了八阿哥的谦和有礼。
他叹了一口气,道:“像咱俩这样做兄弟不行么,兄弟是兄弟,可我是我,你是你,我也不是非要你听我的,非要分出个主从来做什么?”
十阿哥指了指毓庆宫的位置,道:“那位还稳着,大哥都没想着从兄弟里拉拢人,八哥也不会想的,估摸着就是想着长幼,才想着管着咱们,那都是以前,往后客客气气的也就行了,又不是小时候,非要听旁人的……”
九阿哥想明白了,也就不纠结了,丢到脑后,又是带了嚣张,跟十阿哥数了一遍自己这一年来的“战绩”。
不说遇佛杀佛,也差不多了。
就是谁跟他作对,谁就倒霉。
反之,谁跟他亲近,谁就有好运气。
十阿哥很是认真的听着,而后在他脑子里闪出的却是舒舒的样子。
这哪里是九哥的运势,这明明是九嫂的运势!
不会是什么功德转世吧?!
自己好像待九嫂一直挺恭敬的!
十阿哥觉得,自己或许也该看看道家的书,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有些玄乎。
九阿哥显摆完,松了一口气,道:“不是爷方的就好,要不然的话,爷还真不落忍,八哥这先头也是数得上的得宠皇子,才一年的功夫,就跟老三差不多了,都不怎么被汗阿玛待见……”
去年冬月丢了差事,现在还没有补。
南巡的时候的,倒是派了外差,却是奔波辛苦的。
反倒是九阿哥自己这里,混到御前了。
不做贼,好像也心虚,仿佛夺了谁的恩宠似的。
可是不应该啊,都是皇父的儿子,谁说老阿玛的关爱就非得落在上头的几个哥哥头上?
都是亲儿子、亲爹,也不是后儿子……
舒舒哪里晓得她忽悠九阿哥话,让九阿哥掉坑了。
然后九阿哥拿这个去忽悠十阿哥的时候,没把十阿哥忽悠住,反而给十阿哥提了个醒。
她这里,正招待来做客的十福晋。
十福晋带了黄油果子。
就是一种蒙古饽饽。
用黄油和面炸出来的面果子。
看着不大好看,颜色有些深了,不过味道不错。
舒舒许久没吃炸的东西了,就着冰奶茶,吃了好几块。
十福晋跟前,则是一份豆花,调成了甜口的,放了甜奶油、樱桃碎、蜜红豆跟葡萄干。
她吃了一碗,恋恋不舍,眼巴巴的看着舒舒,道:“这个太好吃了?还有么?”
舒舒笑着说道:“多着呢,管够……”
说罢,她吩咐小椿道:“给十福晋再盛一碗……”
十福晋忙摆手道:“不盛不盛……”
说着,她带了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九嫂,可以留给十爷么?我是给十爷讨的!”
舒舒摇头道:“不行,这个给你吃,膳房还多着呢,十爷想吃多少都行,不用你省着。”
十福晋笑得灿烂,道:“谢谢九嫂,那我再吃一碗!”
她胃口这样好,看得舒舒都跟着馋了,对小椿道:“也给我调半碗,不要蜜红豆跟葡萄干。”
小椿应了一声下去。
少后,就端了两碗甜豆花上来。
十福晋吃完这第二碗才心满意足。
等到两人好好说话,她就开门见山道:“九嫂,我不想穿旗装,想换成蒙古那边的衣服样子,行么?”
舒舒一愣,还真不知如何作答。
要是在她看来,做人就要学着适应。
如同十福晋这样远嫁来的,就要晓得“入乡随俗”的道理,才会很好的融入,不那么突兀。
人靠衣装。
这服饰穿戴的不同,也会给人不同的印象。
可是实际上现下的宫卷,还真是不都是旗装。
除了吉服是有规制的,平日里常服就分了不同。
旗装、汉服、蒙古袍子。
不过也都融合了。
旗汉融合,满蒙融合这样。
太后、太妃跟咸福宫妃平日里的常服,就是满蒙融合的长袍,跟旗装相似,就是多了腰带。
舒舒就道:“你问十爷了么?或是问太妃?”
十福晋老实摇头道:“我还没问,我怕太妃说我,也怕十爷为难,就想先问问九嫂,碍事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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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少了,有点脑子浆湖,才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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