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不对劲(第二更求月票)
少一时,大阿哥、七阿哥跟八阿哥也陆续到了。
这已经极给公府体面。
增寿兄弟也晓得,大半是因三阿哥主丧的缘故,倒是将心中的怨愤平息了不少。
彭春已薨三日,礼部也来了人,却只是如例治丧。
没有追谥。
因为齐锡的缘故,族人对他们兄弟也有些“敬而远之”。
要不是三阿哥主丧,他们就要晓得什么是“人走茶凉”。
只是大阿哥还忙着,过来吊唁完,跟兄弟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七阿哥与八阿哥则是跟着皇子们入座。
七阿哥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
八阿哥则依旧是风度翩翩,穿着素服更添俊秀。
九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居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八福晋怎么回事儿?
七福晋是月子中,不露面正常,八福晋怎么也没动静?
往后不打算出来交际了?
八阿哥看着他道:“怎么了?”
九阿哥讪笑两声,道:“就是想着八哥府上什么时候请客,是不是又要耽搁了……”
不是还有个侧福晋等着抬进府么?
如今马齐正炙手可热,谁都看出来他马上就要入阁了,就是不知道排序是什么。
他心里暗搓搓地想着,到时候八阿哥这边就有两个岳家,一个有势,一个有权。
只是阁臣的女儿,可不是八阿哥之前的那两个格格,可以当成摆设。
八福晋想要摆主子福晋的谱,应该也摆不起来。
他竟诡异的生出看热闹的心思。
等到反应过来,他不由皱眉,忙低下头,心里唾了自己一口。
好像有点缺德了。
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
八贝勒府的热闹,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十阿哥坐在他下首,见他神色不对,带了关切,道:“九哥怎么了?是吵得头疼么?”
现下是仲夏时节,四下里窗子都开着,院子里的诵经声也就听得人闹心扒拉的。
还有烟熏火燎的,越发使人感觉燥热。
一句话,引得大家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带了不自在,揉着太阳穴道:“没事儿,许是今天日头足,晒到了,有些迷湖。”
四阿哥不由皱眉。
从神武门开始骑马,到公府下马,前后也就两刻钟!
可是见他脸色泛红,四阿哥还是吩咐苏培盛道:“去跟福晋说一声,家里事情繁杂,该回了,两位弟妹也不好在宫外逗留太久。”
苏培盛应声去了。
三阿哥看着九阿哥,上下打量着,摇了摇头道:“老九你这小身板不行啊,补药该吃还是要吃,别讳疾忌医。”
九阿哥不忿道:“怎么不行了,我这是正正好,倒是三哥您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看着三阿哥,带了诧异,道:“三哥您胖了?我一天吃五顿也没长几斤肉,您这是怎么胖的?”
他是真好奇了。
实际上他也长了几斤肉,可是因为三月上旬赶路的时候瘦了不少,后头就算长上来,也就跟过年的时候差不多。
三阿哥可不是那样。
虽赶不上五阿哥那样肥硕,可是也没有了之前儒雅清俊模样,脸都圆润了,看着倒是越发显得和气。
四阿哥没有说话,他早就发现了。
三阿哥吸了吸肚子,道:“呵呵,没胖,就是这几日忙忙活活的没歇好,有些水肿。”
不是的。
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随扈这几个月,他的精神绷得紧紧的,就怕自己表现的不好,让皇父失望。
结果再三谨慎,在苏州还是出了纰漏,再次被罚了年俸。
他在御前越发不知怎么好了。
面上不显,心里战战兢兢,就格外的爱吃东西。
要是舒舒在此,会告诉他一个词,叫“压力肥”。
九阿哥挑眉道:“那您得消消水肿了,您这眼睛本来就不大,再肿下去,就是一条缝了。”
三阿哥:“……”
很想给他一巴掌,都是一个阿玛生的,眉眼都有相似处,自己小,这混蛋玩意儿就大了?
这会儿功夫,苏培盛已经回来了。
“主子,福晋跟其他几位福晋就要出来了。”
四阿哥点点头,起身看向七阿哥与八阿哥,道:“要不你们再坐坐,我们先带女卷回去……”
七阿哥起身道:“弟弟有事进宫。”
八阿哥也跟着起身,道:“这边客人也多,还是不叨扰了。”
五阿哥、十阿哥也都起身。
三阿哥看在眼中,见他们对四阿哥宾服的模样,对四阿哥酸道:“还是老四你人缘好,弟弟们都听你的,我比不过你。”
四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不想说话。
八阿哥在旁打圆场道:“长幼有序,大哥不在,三哥您这边也忙着,我们出来,自然要随四哥行事。”
九阿哥忍不住,看着三阿哥,道:“我们今天折腾一回,不是看您面子是看谁面子?怎么到您嘴里,好像还嫌我们不恭敬似的?”
三阿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九阿哥嗤了一声,道:“可以了,您就偷着乐吧,科尔坤没时,大家可没这么兴师动众的,不求您念好,也别再鸡蛋里挑骨头了!”
三阿哥被怼得难堪,苦笑道:“我说什么了,老九你这火气太大了吧?”
九阿哥还想要回嘴,被四阿哥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
他立时催促道:“四哥快走吧,别让嫂子、弟妹跟我福晋她们等急了,外头怪晒的。”
四阿哥又瞪了他一眼,才对三阿哥道:“三哥,那我们先回。”
三阿哥觉得没意思,不想留客了,道:“嗯,劳烦你们今天走一遭,这个情我领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正挤眉弄眼的,听到这里撇撇嘴。
好像方才酸的不是他似的,还知道这是人情。
八阿哥则低声问七阿哥道:“七哥您进宫,是护军营那边有什么公务么?”
随扈南巡的官兵侍卫,不是给休了半月长假?
这才几日。
七阿哥摇头,垂下眼,道:“不是。”
却是惜言如金,半个字不肯多说了。
他本就寡言,如此也是常态。
可是八阿哥还是觉得有些难堪。
他看着肩并肩的九阿哥与十阿哥,袖子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自打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人三月中旬到苏州,他不是没主动示好过,可是都没有效果。
后头这两位各自带了各自的福晋,旁人更是插不进去。
他不想要孤零零的一个人,才想着主动对七阿哥示好,可是七阿哥明显不接他的话茬。
*
公府门口。
三阿哥夫妇与公府遗属都出来恭送。
诸位皇子与皇子福晋都远去。
三福晋的几个嫂子,这几日也明白过来,晓得往后公府这边说不得还要借着贝勒府的力,就都在三福晋身边逢迎。
眼见她脸色不大痛快,二奶奶就道:“九福晋也太心硬了,到底是堂亲,她去年大婚公公还给添了三进的院子,这边堂兄弟们给她送嫁,她倒是说走就走了,也不说多吊唁、吊唁……”
三福晋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们白日发梦想着打官司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是堂亲?诬告者反坐,现下皇上没叫拿人,那是给阿玛体面,还不老实的守丧,回头想要在阿玛跟前尽孝怕是也不能了!”
二奶奶听了,不由急了,忙道:“关我们二爷什么事呢?那递状子的是老三,又不是我们二爷?”
旁边的三奶奶不干了,道:“没有那个黑了心肝的王八蛋怂恿,我们家三爷有那心眼子?一回回的,拿我们三爷当枪使,还当旁人是傻子?要抓就一起抓,要是漏了老二,我去敲登闻鼓!”
因为董鄂家跟正红旗宗室为世姻,这两位也都是宗女。
大家教养,倒是不会扯头花,可也闹得乌眼鸡似的,再没有平日亲妯里的亲密。
其他妯里,也不往前凑,各自看着热闹。
继夫人在旁,闭了眼睛,叹了口气。
这一辈兄弟本就没有出色的。
如今人心又散了……
*
舒舒这回没有上四福晋的马车,而是被九阿哥拉到自家马车上。
“七哥瞧着不大对,平日里虽也寡言,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吊着脸的……”
九阿哥带了几分八卦道:“不会是嫌弃七嫂生个小格格吧,这也是个盼嫡子的?真是的,也太想不开了,臭小子有什么好的?瞧瞧毓庆宫那两个,看着就欠揍,哪有大哥家的几个侄女看着乖巧懂事?”
舒舒却想到了七福晋生的女儿。
这是晓得孩子不妥当?
她怕九阿哥没轻没重的,在七阿哥跟前去念叨这个,就小声地说了之前从四福晋那里得来的消息。
九阿哥听得傻了眼,握着舒舒的手都跟着有些颤抖。
舒舒见他脸色泛白,道:“爷……”
九阿哥道:“这都怀胎十月,都熬到生了还能不好?”
女人生孩子,这么吓人么?
憋住了?
这有问题的是小格格,要是出问题的是大人呢?
一尸两命……
舒舒以为他担心宜妃,忙安慰道:“爷不用担心娘娘,娘娘已经生了三次,不是头一回,不会出这样的疏漏……”
听她这么一说,九阿哥握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娘娘不是头胎,可是舒舒要是真怀孕了,就是头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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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举荐
眼见着九阿哥真是吓到了。
舒舒就慢声细语,道:“这也分人,各自情况也不同,我额涅生小七,前后没用半个时辰,听说还有乡下农妇,直接生在田间地头。”
九阿哥听得有些不信,道:“又不是拉粑粑,哪里就那么快了?”
舒舒听得恶心,狠掐了他一下道:“瓜熟蒂落跟那个有什么区别?不许再啰嗦这个!”
再说了,老提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做什么?
念叨来、念叨去的,让人心里跟着发毛。
舒舒也是想到了元后,还有因生产伤身的大福晋。
九阿哥揉着腰间肉,老实了,又操心起七阿哥那边。
“七哥八成是求太医的,可太医院里那些老家伙们宁愿少做,也不会多做,就怕担责任……”
九阿哥皱眉道:“虽说不至于湖弄,可也不会太尽心。”
舒舒想起了同仁堂,不知道有没有针对小儿的成方。
牛黄安宫药,好像就治脑病跟脑膜炎,可是那个药有毒性,小儿怕是不合适。
九阿哥也想到同仁堂,道:“伯岳父那边,太医院当初给的诊断是可以准备起来,也就十天半月,可是吃了乐家的药方,就延到两个月,要不我跟七哥提一句?”
事关孩子健康,这是大事,舒舒只有支持的,只叮嘱道:“孩子如此,大人肯定心焦,爷既是好心,这话也软乎着说。”
九阿哥点头道:“嗯!爷晓得。”
再说了,七哥不是老三,他好好的招惹做什么?
嗯,还真有些不敢招惹。
小时候他不是没嘴欠过,可是被七阿哥骑在身上一顿拳头。
偏偏他还不占理,回头又被宜妃教训了一顿。
怕了,怕了。
这回四阿哥与五阿哥都没有走地安门,出了公府的这条马路,七阿哥与五阿哥夫妇就往南去了,四阿哥夫妇这边往北,剩下其他人走地安门。
九阿哥想起跟七阿哥推荐大夫的事,没有回二所,直接穿过内廷,往乾清宫去了。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子,脸色有些阴郁。
他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去查儿媳妇们生产顺当不顺当。
刚刚七阿哥陛见恳求,他才知晓此事。
偏偏是老七家。
又是这样的症候。
拖下去熬大人,也熬孩子。
他看着七阿哥,叹气道:“这儿女与父母的缘分,也有长有短,不必强求。”
七阿哥跪在地上,低头道:“她既投胎做了儿臣的女儿,那儿子就想要这父女缘分长长久久的。”
康熙皱眉道:“可你想过没有,万一……”
长大了是个傻子,那怎么办?
到时候他们这一支肯定会受人嘲笑。
七阿哥抬起头,看着康熙道:“就算生的不好,也是儿臣生的,要是儿臣这当阿玛的不管她,这天下还有谁会管她?!”
说到最后,声音尖利,眼圈却是红了。
康熙觉得心堵的不行。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存了怨愤?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康熙十九年,当时正是三藩之乱的关键时刻,后宫生出天残的小皇子,不瞒着怎么办呢?
难道要让人质疑皇家,觉得是皇家无德,杀戮太重,才为天下不容?
换了其他皇子阿哥,康熙早就呵斥了,可是看着七阿哥倔强冷清的样子,他还是心中叹了口气,道:“去太医院寻王鹤,传朕的口谕,以后由他负责七贝勒府二格格的脉桉!”
王鹤王太医,是太医院的圣手之一,善小儿科,负责宫里小皇子们的脉桉。
“儿臣谢汗阿玛恩典!”
七阿哥有板有眼的叩首谢恩。
康熙的心又梗了一下,摆摆手道:“跪安吧!”
七阿哥低头起身,退了下去。
康熙抚额,跟着梁九功抱怨道:“老七到底像谁了?这是记仇了,还要朕如何?”
如今爵也封了,还有纯王府那边的产业也给他预留着。
跟其他皇子相比,这照顾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再不知足,可就太混蛋了。
梁九功想了想,道:“应该过了这阵子就好了,怕是因小格格的缘故,才引得七爷伤心了。”
康熙轻哼一声,要不是晓得这个,他会允许七阿哥放肆?
只是那拉氏是怎么回事?
之前还当是好的,结果生个孩子都生得不妥当?!
要是其他意外也就罢了,非人力可控,可是七福晋这是吃出来的毛病,听着就太可恨了。
康熙磨牙。
他后悔了。
当时择选皇子福晋的时候,还是应该像老九那回似的,再多打听打听才好。
下次选秀,他可要多留心,不能再指了不省心的皇子福晋……
*
乾清宫外,七阿哥板着脸从宫门出来,就见九阿哥在上书房外站着。
他扫了一眼就移回视线,顺着甬道继续往前走。
何玉柱见了,忙提醒九阿哥,道:“主子,七爷出来了。”
九阿哥这才转头,大踏步迎了过去,道:“七哥……”
七阿哥顿足,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来陛见?去吧,御前现下没人。”
九阿哥却扯了他胳膊,走到僻静处,犹豫了一下,道:“七哥……”
他叫完人,觉得不能直接说。
要是直接说的话,好像就把四福晋给兜里头了。
还有自己妻子这里,本是关切才多打听两句,又不是卖弄舌头。
他就道:“弟弟瞧着您脸色不好,是来跟汗阿玛求太医么?”
七阿哥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九阿哥讪笑道:“这不是想着您那边上有老、下有小的么?这个时候入宫,除了求太医也没有旁的了……”
说着,他就不再耽搁,道:“弟弟就是跟您推荐个人,前门外乐家老铺的乐凤鸣,家里有不少得用的方子,先头我那伯老丈人眼见着没几日了,用了他们家的方子给延了好几个月,要不是后头被逆子气到了,说不得就好了呢……”
眼见正是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
九阿哥又在日头底下晒了好一会儿了,头上汗津津的,脸也红扑扑的。
七阿哥眼中的冰霜渐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看着七阿哥的身影渐行渐远,行走之间脚步略微怪异,九阿哥心里也酸酸的,跟何玉柱道:“这么多哥哥,怎么就七哥摊上这个了?”
简直是翻出旧伤,还要往上头添一把盐,激得人心肝都疼。
何玉柱想了想,道:“上辈子七爷欠的?不是说,儿女都是债么?”
九阿哥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也不能都这么说,爷这样孝顺懂事的孩子,就不是来讨债的,是来报恩的。”
*
二所,上房。
小椿已经先一步回来了,跟舒舒说起七贝勒府的情景。
“七福晋还好,就是听说当时出了不少血,气色有些虚,要再补补,见了高丽参还欢喜来着,原来之前太医也提议吃这个补气……”
“小格格白白胖胖的,奴婢过去时正睡着,看着比起小七爷还胖乎,小胳膊露着,手臂就跟藕节似,雪白雪白的,皮子随了七福晋了……”
她不知小格格的不妥当,嘴里只有夸的。
这个“小七爷”,说的是舒舒的幼弟。
舒舒道:“七福晋那里,瞧着心情如何?”
小椿想了想,道:“奴婢过去时,正跟奶嬷嬷置气呢,七福晋比生产前丰硕,惦记着轻身,结果被奶嬷嬷拦下了,让她养好了身体、补足了元气再想着轻身,七福晋不大乐意……”
这是还不知道孩子有状况。
是了,她自己还是月子里,行动不方便。
月子娃又是整日里睡觉,有乳母、保母在身边服侍。
“七福晋让奴婢转告您,说是之前想着生下小阿哥就让福晋抱抱,也得个孕兆,生了个小格格,就不让您抱了……”
听着小椿的描述,舒舒都能想到七福晋那快言快语的模样。
等到九阿哥回来,就跟舒舒道:“七哥从乾清宫出来时脸色儿不好看,别再是被汗阿玛拒绝了吧?爷虽举荐了乐凤鸣,可是小格格跟伯岳父还不同……”
伯爷当时是沉疴不起,死马当活马医。
小格格却孱弱,还需细细调理。
“要不,爷去跟汗阿玛求求情?”
九阿哥念叨着,自己就虚了:“爷好像也没有那个脸面……”
要是汗阿玛忌讳皇室再出不全之人,或许不会同意给小格格指太医。
舒舒忙道:“皇上仁慈,不会拒绝七贝勒的请求,爷您就别掺和了。”
“万一呢?要知道当年……”
九阿哥带了迟疑。
舒舒摇头道:“不一样……”
九阿哥这才点头道:“好吧,爷也该信任汗阿玛些……”
不知道旁人家的阿玛如何,自己这位阿玛待儿子们可谓是尽心尽力。
“估摸着早年疼儿子疼的,现下也没有精力疼孙子了,皇孙阿哥十来个了,除了大哥家的跟毓庆宫的,其他的皇孙阿哥,汗阿玛都没见过……”
九阿哥跟舒舒滴咕道:“要是往后咱们的阿哥也这样被慢待,那爷就要恼了……”
舒舒不接他的话。
没影的事呢……
再说,随着康熙老迈,也会开始重视皇孙们的。
历史上乾小四给自己脸上贴金,说是养育宫中,实际上在他前头,还真有那么一批皇孙是养在康熙身边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不能损人损己(第一更求月票)
董鄂家的官司,因为彭春治丧,暂时搁置下来。
郭络罗家的官司,却是不能再拖了。
简亲王刚被升了宗令,就要处理此事。
他有些明白信郡王为什么“庸碌”,这要是能干,估摸就要得罪人……
可是信郡王乐意混日子,他却不乐意。
本来他们这一支跟皇家血脉就远,要是再不能干些,往后宗室里就没有他们的地方了。
从太祖皇帝开始,到太宗皇帝与世祖皇帝到今上,可都是“用人唯亲”之人。
他没有自专,往乾清宫请示去了。
康熙听了,不由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亲王之前随扈南巡,也是这几日才到京。
手中的资料,都是贝子苏努之前调查整理的。
他没有掩下苏努的功劳,说道:“苏努贝子已经查得清楚,八福晋告状不是无中生有,郭络罗家确实有不少产业对不上。”
八旗是有儿子成丁就分家的习惯,可那是寻常百姓人家。
勋贵人家,还是分的晚些。
尤其是当时郭络罗家情形还有些不同。
当时的家长是多罗额驸内铎。
死得仓促,当时明尚刚刚成丁,还没有大婚。
长子明登是内铎跟发妻县主所出,可县主早逝。
而后内铎侧室生子明尚。
明登是原配嫡子,还是饶余郡王阿巴泰的外孙,是当之无愧的爵位继承人。
可是明尚也不是寻常庶子,等同于嫡子,也跟安亲王岳乐的女儿定亲,未来的和硕额驸。
明登就没有分家,等到兄弟出服,弟弟也大婚后,才平分了明面上的祖产。
“不知道八福晋怎么想起来的,叫人查了明登家的产业,发现有不少是二十几年就有的产业,只是挂在明登夫人名下……明登夫人是镇国公果盖独女,虽是有爵宗女,可是那一支当时境况不大好,陪嫁并不丰厚,这里外就有不少对不上的地方……八福晋就因此状告明登转移产业……”
提及这个,简亲王也是一言难尽。
这些多出来的产业,都是出自镶蓝旗。
是阿敏贝勒嫡子,爱度礼那一房。
那也是简亲王府的亲族。
简亲王就没有瞒着这关系,道:“奴才实没有想到,显祖子孙,还有人敢欺凌至此,还不是旁人欺负,而是姻亲……”
内铎家与阿敏这一支也是世姻,他大嫂就是阿敏的次女,他的长媳又订的阿敏的孙女。
虽说这一支远了,不是太祖子孙,可是康熙对这一支还真有印象。
那不就是九福晋的外祖家?
也是九阿哥府那个司仪长福松家……
因是已革宗室,无法补旗缺跟宗室缺。
为了这个,他还打算叫人留心已革宗室的境况,只是后来南巡给耽搁了。
“核实清楚了,确实是爱度礼那一支的产业?”
康熙皱眉问道。
简亲王点头道:“确实是,总共有海淀庄子两处,大兴庄子两处,保定大庄一个,东四牌楼收租的铺面两处,还有崇文门内三进宅子一处……”
简亲王说着,都带了心疼。
他们这些亲族还没有插手,倒是让拐了弯的姻亲给谋了产业。
这海淀庄子与大兴庄子因为是近郊的缘故,近些年地价只高不低,尤其是海淀,因为皇帝修御园,宗室勋贵们跟着修,地价更是翻倍。
康熙虽是不喜八福晋,可是更受不了郭络罗家谋夺已革宗亲产业之事。
“依律处置!”
康熙一锤定音。
简亲王犹豫了一下,道:“皇上,要是依律,这产业就算重新分派,也只会分派给明尚的两个庶子……”
到不了八福晋这个出嫁女手中,八福晋怕是不肯消停。
康熙眉头皱得更厉害,道:“八福晋乃是女卷,不好经官事,可以让八贝勒代妻诉讼!”
简亲王听了,立时松了口气,道:“奴才遵旨。”
当日天色不早,此事就撂下。
等到次日,简亲王就打发人请了八阿哥到宗人府……
要知道,八旗的老少爷们闲着也都闲着,多少人等着看热闹。
一桩是正红旗董鄂家的,一桩就是正蓝旗郭络罗家的。
前头那个似是而非的,有些没谱。
后头这个,却是说得真真的。
随着圣驾回銮,大家都等着看两个官司的结果。
然后,彭春薨了。
董鄂家的官司又没动静了。
大家正失望呢,这边郭络罗家的官司就动了。
不说旁人,连带着舒舒跟九阿哥都颇为关注。
九阿哥道:“八福晋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她还守着嫡女庶子那套,觉得自己可以争争?”
要是在室女,还能争个份额,都出嫁了,还争什么争?
真要争了,到时候有理也成无理,外人会以为是她借着皇子福晋的身份侵吞娘家产业。
舒舒觉得未必如此。
或许在最初的时候八福晋有过这个想法,可是后来安郡王也会给她讲清楚这产业分派之事。
要是明登夫妇动的是郡主的陪嫁,那八福晋能要回来;动得是祖产,跟她还真没有什么干系了。
更像是胡乱发泄怒气。
这是怨恨伯父、伯母没有给她做主?或是添妆时薄了?
舒舒觉得也搞不清楚八福晋的脑回路。
十阿哥更是每次从宗人府回来,都要过来跟九阿哥夫妇转述进展。
“宗人府正叫户部的人挨个产业估价,都是现下排队也买不着的好产业,可惜了,到底隔了这么多年了……”
十阿哥也晓得了这些产业本是九福晋外家的。
可是现下没有法子。
内铎都没了快三十年了,当时产业转让也是正常的手续。
等到官司落定,这些产业就算明登吐出来,也只会分给八福晋的两个庶兄。
九阿哥咬牙道:“简直是岂有此理,那不还是给了内铎的儿孙,便宜了他?说是正经买卖,可有其他实证么?那么多的银子,怎么取的,怎么交易,中人是谁,不会全无痕迹……”
他这么一说,将十阿哥给说愣了,道:“许是家中存银?内铎是公主之子,还是公主之孙,两代公主的嫁妆,内铎之妻也是皇孙县主……”
九阿哥摇头道:“入关后公主的嫁妆丰厚了,早先的时候都是有数的,都有单子能查出来,多是些日用的或金银珠宝,不像现下是奢婚厚嫁……”
说到这里,他看了舒舒一眼,想起年前查内务府时,有个“财产来源不明”。
内铎是死了二十多年,可是明登夫妇还在。
明登夫妇也是过半百的人了,这些产业在夫妻俩手中握着,说不知情那是扯澹。
九阿哥坐不住了,道:“不行,我得去跟汗阿玛说一声,不能这么判,朝廷禁赌也不是一日两日,要是这些产业涉及赌博,来源不明,那就不宜传承,收归国库也行啊!”
十阿哥忙拉住,道:“九哥,您就别掺和,别给大家加谈资了!”
舒舒也道:“是啊,瓜田李下,也要避嫌,要是这些产业不是我外家的,爷过去说是公心,既是跟我有干系,爷还是置身事外就好。”
九阿哥不乐意道:“你是爷的福晋,爷还不能偏着你了?这天下有几个圣人,不是都有私心么?”
舒舒道:“可是这就是‘损人不利己’呀,还会让皇上不喜,要是因此让皇上觉得我这个皇子福晋多事,给爷增加了麻烦,那咱们不是吃大亏了?”
九阿哥冷静下来。
他想到皇父的脾气,不得不说妻子说的也没差,确实如此。
他自己隐隐觉得古怪,当着十阿哥的面没说什么。
等到晚上就剩下夫妻两人时,他道:“爷是不是挺小心眼?反正跟八贝勒府相关的事情,爷就想要落井下石一把!”
可是“损人不利己”可以,“损人还损己”就算了。
舒舒道:“爷应该是憋着气,没撒出来,才会难受,回头找个机会撒出来就好了。”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道:“八哥是哥哥,爷不好回报到他身上,那个雅齐布,爷做什么要留着?真是湖涂了……那可不是好东西,往后相邻着住着,还得防着他使坏,还不如趁着咱们没有搬出去,将他先收拾了……”
舒舒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福松年岁在这里,挂着内务,可是也比不过雅齐布那样的老油条。
可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八旗等级分明。
九阿哥是皇子不假,可是却没有越俎代庖去管教八阿哥奴才的道理。
到时候闹出来,他反而不占理。
就算雅齐布待他不恭敬,他也应该找八阿哥,让八阿哥教训。
上回九阿哥过去打人,传到外头,还是说九阿哥小气的人更多些。
舒舒想了想,道:“爷不是方才提及‘财产来源不明’么?要不就叫人私下里查清,找到证据交给八福晋就好……”
以八福晋的脾气,不会放过那个机会。
她又有了打官司经验,晓得可以通过宗人府张目,想来不会便宜了雅齐布夫妇。
到时候八阿哥也不好明面护着,否则就是软弱昏聩,叫奴才辖制。
九阿哥想明白关键,立时笑了,道:“这个好,八福晋这样闹腾,一回、两回的,看似占便宜了,实际上汗阿玛不喜女子抛头露面,肯定会更厌她……”
如此一来,不单是“借刀杀人”,还“一石二鸟”。
他看着舒舒,道:“这一年来整日里听你讲道理、讲善恶,爷都忘了你不讲道理的时候,怪不得桂丹跟爷去年就不是你的个儿,你可真会挖坑……”
舒舒垂下眼道:“我当然是盼着世人皆善,也乐意当个好人,可旁人不善的时候,也不想吃亏……”
九阿哥拉着她的手,呲牙道:“怪不得你我当了夫妻,还真是天造地设,爷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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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别忘了早上的,那是昨天的第三更。^_^
第五百六十五章 大事(小声求月票)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嘴巴怪甜的。
九阿哥脸上笑容更盛,夸着舒舒道:“这样才对呢,要是你活成个圣人模样,爷可要自愧形惭了……”
舒舒也笑了,道:“反正爷晓得我是小心眼就行,旁人欺负咱们,我睚眦必报;爷要是欺负我,我也不会忍着……”
九阿哥听着这话音不对,忙道:“爷护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这例子说的不对,重说重说……”
舒舒就想了想,道:“那爷要是疼我,我指定更疼爷……”
九阿哥立时猴上来,挨挨蹭蹭,声音也黏湖湖的,道:“怎么个疼法?是不是跟年前时似的,做个新学问?”
舒舒:“……”
整日里除了这个,就不能想些别的。
大家都不爱看这些了……
*
郭络罗家的官司沸沸扬扬的,细节也都传开。
那些涉桉产业的旧主人“某已革宗室”,也就屡次被人提及。
外头传得五花八门。
同情这一支的更多些。
毕竟不管是宗室还是勋贵,沉沉浮浮都是常事。
世事无常。
这要是日子下来了,就被夺了产业,太可怜些。
齐锡怕传到妻子耳中胡思乱想,就私下里跟妻子说了去年北巡得来的消息。
她那位早年养在简亲王府、抚蒙嫁到科尔沁的亲姑姑已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狠狠地回报了郭络罗家。
郭络罗家早年也是战功显赫,不单单是因为皇家姻亲的缘故。
尤其是八福晋的高祖父与曾祖父,都是军功累累的悍将,当初地位仅在“五大臣”之下。
当时家族由盛而衰,除了长辈相继凋零之外,就是和硕额驸明尚被处死。
从那以后,郭络罗家嫡支就没了实缺,只有个世职传承。
亲族即便有起来的,可是嫡支压不住,也只有渐行渐远的,堂堂八旗着姓,就此沦为二等人家。
觉罗氏性子十分冷静,眼圈都没红,只跟丈夫道:“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真要说起来,这内鬼比外贼更可恨,罪魁祸首还没有得到惩戒。”
齐锡道:“都快死绝了,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从时间上算,郭络罗太太已故的阿玛镇国端纯公果盖,就是当年引来外鬼,与八福晋祖父内铎勾结,谋夺侄儿产业的罪魁祸首。
不过齐锡也不是信口开河。
果盖那一支,确实过的不大顺当。
果盖自己就是短折而死,只活了三十出头,比被他坑了的侄子还早走了几年。
他名下只有五个嫡子,站住两个,其中还有个过继给胞弟为嗣,相当于镇国公府就剩下一根独苗。
那就是郭络罗太太的胞弟,降袭辅国将军。
这个辅国将军也是不到四十就没了,四个儿子站住两个,就是郭络罗太太的两个侄子。
他们再次降袭,身上各自一个奉国将军,彻底沦为底层宗室,依附简亲王府,在镶蓝旗没有话语权。
因是邻居的缘故,觉罗氏小的时候还曾多受果盖这位叔祖父的照顾。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觉罗氏提起来,依旧是恨恨的。
齐锡道:“镇国公薨时,两个儿子都不到十岁,这其中又涉及私密,怕是白忙了一场,这才让郭络罗家占了便宜。”
那些产业挂在郭络罗太太的名下,或许还有其他缘故。
有些是郭络罗家算计来的,还有些应该是郭络罗太太趁着胞弟年岁小,在死了阿玛后从娘家私下卷走的。
“我那位堂姑也是有儿子的……”
觉罗氏若有所思,眼光阴沉,道:“独苗难养……”
自己的亲姑姑打小养在简王府,都想着报复郭络罗家,为破产早逝的弟弟报仇;她这个当女儿的,听着这段往事,怎么能只当成故事听?
齐锡忙道:“快别想这些,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的人多,我会想法子……”
觉罗氏神色清明起来,低头看了眼的旁边摇车上的襁褓,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就是伯夫人这样的寡居之人,都得了消息。
她晓得觉罗氏性子暴烈,不放心觉罗氏,亲自过来探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且想好的……”
当时血脉亲近,行事都有顾忌,就算叔叔谋夺侄子产业,也是拐着弯的。
现下呢?
血脉渐远了,真要熬到这个时候夺产,怕是有更毒辣的算计。
觉罗氏叹气道:“真是可笑至极,我记得清楚,当年我出阁,堂姑还回来添妆,话里话外亲近,我们差着辈分,可她素来待我亲厚,像长姐似的,没想到竟然如此……”
伯夫人道:“还是不能做亏心事,这回被翻出来,她颜面扫地不说,怕是连儿子前程都要耽搁了。”
郭络罗太太年岁比伯夫人还略大些,早年也是子嗣艰难,曾经主动抚养小叔子明尚的两个庶子也是这个缘故,当时想的是过继嗣子。
结果后来添了独苗,比八福晋还小两岁,今年才成丁,眼看着就要补差事。
听说之前亲事有了眉目,也是正蓝旗的宗女,只是不是安王府系宗女,而是信王府的旁支。
觉罗氏点头道:“嫂子放心,我又不是八福晋,不会掺和此事。”
八旗之中,败家的人家多了。
难道找个理由,就能将变卖的产业都要回去,那才是闹剧?
伯夫人这才放心,道:“要是咱们家没有出来个皇子福晋,这个时候想要掺和也就掺和一把,可舒舒是皇子福晋,家里行事越发要小心谨慎,就不能如此……”
要不然的话,显得是董鄂家猖獗,借着出了个皇子福晋就蛮不讲理。
钱有什么用呢?
要是为了钱财影响了孩子,让舒舒在皇家难做,才是得不偿失。
觉罗氏想了想,道:“郭络罗家近些年没落了,八福晋跟安郡王府关系紧张也众所周知,我那兄弟耳根子软、弟媳妇贪婪,怕是不肯消停。”
到时候就怕他们在外头打着舒舒的旗号。
伯夫人立时带了冷肃,道:“她要是敢来找你,你只管叫我,我来跟她说,要是敢坏了舒舒名声,她那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就等着砸手里吧!”
觉罗氏忙道:“哪里用嫂子出面?难道我不是亲额涅?”
还真是不能说嘴,妯里俩正提起当约束福松阿玛跟继母,就有丫头进来禀告:“夫人,舅太太来了……”
就是福松的继母马佳氏。
原本因为福松的亲事,马佳氏存了私心,想要将她那个毁了脸的侄女说给福松,被觉罗氏给教训了,不许她再登都统府的门。
后来福松分户,还在吏部正式补了差事,马佳氏就心动了,晓得不能离了这门贵亲。
借着觉罗氏生产,“洗三”、“满月”的喜庆日子,她都不请自来,先跟觉罗氏陪了罪,而后奉承的不行,也不会骚扰福松。
不许登门的禁令也就翻篇了。
觉罗氏与伯夫人妯里俩对视一眼,觉罗氏道:“请进来吧!”
少一时,马佳氏就被引了进来,手上戴着明晃晃的金手镯,身上的衣裳也是簇新簇新的,却是不合时宜。
毕竟新衣裳还罢,这首饰讲究些的人家都换了玉器,不戴金银上身了。
“大姐,这回您可得给您兄弟做主啊,都是咱们家的产业,这算下来十来处……”
马佳氏说着,两眼放光:“那可是海淀跟大兴的庄子,还都是上千亩的大庄,还有东四大街的铺面,现下几千两银子都没地方买去……”
满屋子都是她清点产业的声音,嗓门都比平日要高,腰杆子都比平日里更直。
觉罗氏看着好笑,道:“那不是阿玛生前卖的么?我去哪儿做主去?想要找阿玛对账,也得个三、五十年后,到了地底下再说……”
马佳氏卡脖了,看着觉罗氏,眼见着她真没有插手的意思,不由急了,道:“您可不能束手旁观啊,我们爷可是您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八福晋那头,还是隔着肚皮的兄弟,都出面张目呢!”
觉罗氏道:“所以外头现下怎么说八福晋的?”
马佳氏:“……”
是不大好听。
“缺心眼”、“没教养”都是轻的。
“白眼狼”、“泼妇”都成了提及那位的固定词汇。
马佳氏讪讪道:“那不一样,您是长姐呢,长姐如母……”
觉罗氏摆手道:“别往这上扯,我可不缺儿子,你们想要跟着起哄,你们自己上,不必捎带我,也不许打着福晋的旗号,否则我这长姐也就代没了的阿玛、额涅做主,直接给你一封休书,放你攀高枝去!”
马佳氏坐不住了,起身带了急促道:“大姐怎么说这话,我这些年嫁进来,生儿育女,服侍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觉罗氏看着她道:“反正话告诉你,我的脾气这些年你也晓得,之前看在两个孩子份上,一次次纵了你,如今妞妞十五,福柏也十三,不是离不得额涅的孩子……”
“大姐……”
马佳氏咬牙道:“我们爷说了,只要大姐肯出面替我们做主,不管要回来多少产业,都一家一半,这样还不行么?外甥们也渐大了,这多几分产业握在手里也心安不是?”
之前她没说这个,自然是存了私心。
觉罗氏翻了个白眼,道:“爱做梦你们做去,我不做那白日梦!”
马佳氏还要再说,觉罗氏已经端茶送客。
马佳氏怏怏的,看着伯夫人,道:“夫人您说,这明明是郭络罗家理亏,难得官司都打到御前了,为什么咱们还装孙子?”
伯夫人道:“没有人拦着你们,要是你们手中有证据是宗亲跟郭络罗家骗买产业,只管去都统衙门、去大理寺递状子……”
马佳氏苦着脸道:“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还去哪里找证据?这不是想着如今八福晋那边应诉的是八阿哥,向来跟九阿哥交好,要是九阿哥出头代咱们家说一句话,说不得还能私下里协商调解,也未必就要闹到公堂上……”
她安排得很美,却是消息滞后。
或许就是不上心。
即便晓得八福晋脾气不好,是个刁蛮任性的,还差点欺负了外甥女,她也想的只有自家能占多少便宜。
可惜董鄂家妯里俩态度坚决,马佳氏乘兴而来,败兴而出。
等到出了都统府大门,她却不肯走,就在马车里等着。
一直等正午时分,才等来了正主。
是福松骑马回来。
他这些日子每日就在皇子府那边。
就是天长了,都统府也开始三顿饭,他就回来用午饭。
见着停着的马车眼熟,福松见了,不由皱眉。
想着近些日子沸沸扬扬的官司,他就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马佳氏也挑了车帘,看着他道:“阿哥,郭络罗家占的都是咱们这一房的祖产,虽说你分户出去,可是要回来,也会有你的一份……”
她的语气带了蛊惑。
福松看着她,澹澹地说道:“那是八福晋想要的产业,您倒是胆子大了,这样的门第,还想要从皇子手中抢食……”
马佳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道:“八福晋是出嫁女,跟她有什么干系?就算是皇家,也得讲道理吧?”
福松看着她道:“那按照道理,那些产业郭络罗家买了,就是郭络罗家的,两房争产,也跟原主不相干!”
马佳氏皱眉道:“那怎么能作数呢?当初你祖父刚成丁,还是个孩子,不是骗买是什么?”
福松道:“随便您怎么想,只是这个时候蹚浑水,连累了弟弟、妹妹,您别后悔就行!”
马佳氏不以为然,道:“那是你的弟弟、妹妹,不是还有你这哥哥护着么?”
福松冷笑道:“福柏今年十三,再有三年就成丁,到时候我送他一个大前程好不好?直接上兵册,送西北去!”
马佳氏恼怒道:“阿哥是在威胁我?那是你亲弟弟!”
福松指着都统府的大门道:“这里头的才是我亲弟弟……”
说罢,他转身就走。
马佳氏气得直哆嗦,后悔的不行,却是不得不将继子的话听了进去……
*
紫禁城,二所。
修整了几日,舒舒已经缓解了旅途劳乏。
带回来的东西,也都整理成册,重新入库。
如今就等着圣驾移园子。
西花园外的五个院子,她也不惦记,觉得荷池四所也好。
到了那里,门禁松了,就可以去百望山庄子,打听打听附近的地主,看能不能置换到几亩临水的地,将修园子的事情正式列入规划。
实在是宫里太热了。
现下还没有到雨季,干热干热的。
不过她也在等宜妃的产期。
她跟九阿哥就算跟着去海淀,也要看宜妃是否顺利生产。
要是宜妃不发动,她们夫妻也不好就这样走了。
如今外头关切的是郭络罗家的官司,可也有几句董鄂家的八卦。
对于舒舒来说,那些八卦都是好事。
就是公府那边的福汉、福海兄弟正式翻脸了。
两个妯里只是斗嘴,克制着没有动手;到了两个兄弟那里,就动手了。
“福汉准备带福海去都统府‘负荆请罪’,就私下里跟福海商量让他将事情都揽了,结果福海不干,说自己信了‘伯侄相继’的话,才生了坏心的,他也是受了蛊惑,不是主谋……”
九阿哥跟舒舒说着公府的消息,都忍不住笑道:“这兄弟俩怪有趣的,戏还挺多……”
舒舒摇头道:“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要不是贪心作祟,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如今国法家规等着,这兄弟俩都没跑。
九阿哥却是有所触动。
这没儿子还真是没底气。
连夺个爵位,都要先允诺立侄子做继承人。
自家的阿哥,到底是生还是不生啊?
他觉得自己为难死了。
这会儿功夫,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九哥,九哥,大新闻……”
是十阿哥来了。
他气喘吁吁道:“郭络罗家出事了,官司应该有变……”
*
一章半的大章节,总共少7.5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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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祸首(第一更求月票)
舒舒与九阿哥齐齐地看着十阿哥。
十阿哥平复了一下呼吸,道:“莫尔晖坠马死了!”
九阿哥脸上多了问号:“这是谁啊?怎么跟郭络罗家官司相干了,证人?”
舒舒在旁,却是变了脸色,道:“是明登的独子,八福晋的堂弟!”
论起来,还是她的小表舅。
小时候常也跟着郭络罗太太来过都统府,跟在舒舒屁股后头玩,印象中是个乖巧腼腆的小小子。
因为八旗议亲,只序门第跟年齿,不怎么论辈分,所以等到舒舒开始留头,就没怎么见过了。
九阿哥听明白这身份,也目瞪口呆。
他震惊的是那个“独”字。
明登夫妇也都五十来岁了,这死了独苗,那不就是血脉断绝了?
“这是缺德事做多了?真有报应?”
九阿哥想起那些佛家典故,隐隐的有些畏惧,道。
舒舒递给十阿哥一杯茶。
十阿哥“咕都咕都”喝了,接着道:“到底是开国元勋杨舒跟达尔汉的后人,还是太祖血脉,汗阿玛会网开一面的……”
杨舒是太祖皇帝妹婿,达尔汉是太祖的外甥兼女婿,这父子两人也是明登的曾祖父跟祖父。
现下郭络罗家的嫡支,都是达尔汉跟太祖之女嫩哲公主的后代。
明登是公主的孙子,也是康熙的表兄。
舒舒道:“为什么坠马?”
这个时候,也不是跑马的季节。
一个还没有补缺的少年,在哪里跑马?
十阿哥道:“消息报到宗人府,我听得也不真切,好像是跟八福晋那两个庶兄有关,吵架了,还是什么的,去了城外……”
到底是打小认识的人,还是一条人命,舒舒幸灾乐祸不起来。
她只是道:“就算官司不了了之,郭络罗家也要散了。”
嫡支就剩下两个庶子。
这两人名义是明登侄儿,实际上也是养子,小一辈三个堂兄弟养在一起,原本该跟亲兄弟差不多。
可是莫尔晖真要是因两人而死,就算明登能原谅,郭络罗太太也不会原谅。
九阿哥撇嘴道:“本来就是二流人家了……”
十阿哥则是若有所思,道:“所以这家族兴衰,不怕外人攻讦,就怕内里乱了。”
郭络罗家如此,董鄂家何尝不是如此?
*
失独的母亲会变得很可怕。
她会无所畏惧。
郭络罗宅,郭络罗太太抱着儿子冰冷的身躯,看着旁边跪着的海保与伍什哈齐,眼睛要喷出毒来。
“你们到底对我的莫尔晖说了什么?”
这两人都是和硕额驸明尚庶子,也是明登夫妇的养子。
明尚被处死时,两人一个两岁,一个一岁,打小养在明登夫妇身边。
海保忙道:“阿牟,是三弟过来问我们能不能撤状子,说会劝您将产业拿出来,不会占了我们兄弟那份,养恩大于生恩,侄儿哪里敢有那湖涂心思,这状子本也与侄儿们不相干。”
伍什哈齐则红了眼圈,哽咽道:“是那个女人吓唬三弟说,往后也会吃他岳家的绝户,那边肯定要退亲的,现下还没打发人来,是因为官司没落定,大家都盯着郭络罗家的缘故……”
两个庶侄都是郭络罗太太亲自抚养大的,自是晓得他们的性子。
尤其是伍什哈齐,在莫尔晖落地前,被郭络罗太太当嗣子养,对她也孝顺依赖。
两人不会说谎,那罪魁祸首就是八福晋!
郭络罗太太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尸骸,眼睛越来越红……
*
都统府。
觉罗氏跟齐锡面面相觑。
实在是太过巧合。
“谁做的?”
觉罗氏喃喃道。
那可是堂姑的命根子,估计要疯了。
她之前提及这位小表弟,也只是当时恨极,产生了阴暗念头。
可想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她还是会克制。
齐锡觉得牙疼道:“原还想着火上浇油,现下还是避开些,别烧到咱们身上……”
觉罗氏转着手中的佛珠,道:“不知道我那位堂姑母会不会后悔。”
*
郭络罗太太后悔不后悔不好说,八福晋却是后悔了。
“莫尔晖死了……”
她抿着嘴,带了几分不安。
两人是叔伯姐弟,本该十分要好,可是一个养在王府,一个养在郭络罗家,打小往来也是有数。
就算八福晋偶尔回郭络罗家,也看不惯莫尔晖,嫌弃他不自重,跟两个庶子混在一块。
莫尔晖跟两个堂兄关系更亲,也嫌弃八福晋拿架子,不尊重两个哥哥。
姐弟俩相看两厌。
因此在莫尔晖找到八贝勒府时,八福晋才会说得多了些,刻薄了些。
“嬷嬷,我怕……”
八福晋拉着奶嬷嬷,脸色都白了:“伯母她会恨死我的……”
奶嬷嬷忙安慰道:“关福晋什么事儿?要是作孽,也是大老爷、大太太自己作孽,才报应到三爷头上。”
八福晋抬头道:“真不干我的事么?”
奶嬷嬷摇头道:“不干,不干,您只是实话实说,没有跟三爷吵架,也没有逼着他去城外跑马……”
八福晋刚要点头,就听到门口有人道:“你说了什么?”
是八阿哥回来了。
这几日他常在宗人府,自然也第一时间晓得莫尔晖坠亡之事。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面上带了倔强,道:“八爷这是问罪来了?”
奶嬷嬷在旁,忙道:“贝勒爷别听旁人胡沁,真不干福晋的事!”
八阿哥瞧也不瞧她,只看着八福晋。
二月里他奉命送八福晋回京,交由安郡王夫妇“管束”。
五月十八,他回来当天,安郡王就打发人请了他过去,让他接八福晋回来。
安郡王说得清楚:“出嫁从夫,往后再有什么,请贝勒自己管教。”
八福晋状告郭络罗夫妇之事,彻底激怒了安郡王。
那会让旁人怎么看?
好像是他们王府不讲道理,借着八福晋惦记姻亲产业似的。
加上康熙之前的口谕说的重,安郡王也不想继续承担这“教养之责”。
八阿哥能如何?
那是他的嫡福晋,他也只好接回来。
原想着将状子撤下来,再带了八福晋回郭络罗家请罪。
结果他还没有做什么,官司到了御前。
他得了口谕,却是要代妻子应诉的。
八阿哥不用出去,都能晓得八旗勋贵百姓是怎么讲究自己的。
说不得将他当成是打官司的罪魁祸首。
为了这个缘故,他心里也恼着八福晋,这几日夫妻压根没有打照面。
听到莫尔晖坠亡,八阿哥就晓得不好,第一时间就是回来找八福晋,问问那边三兄弟之间的关系。
要真是因八福晋的两个庶兄而死,那他们这边也要表明立场,不能护着。
结果没想到会是更糟糕的后果。
“到底说了什么?”
眼见着八福晋心虚的模样,八阿哥也没了耐心,带了烦躁,催促道。
八福晋移开眼,揉着帕子道:“就是实话实说罢了,真不同我相干!”
奶嬷嬷也道:“指定是那两个庶子使坏,才气到了三爷,小妇养的,心都毒着呢……”
八阿哥冷冷的看了奶嬷嬷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到了前院,他就唤了雅齐布道:“不用急着预备礼了……”
之前他想着亲自去富察家一次,将礼数尽得足足的,也择吉迎了富察格格入府。
结果现下莫尔晖身亡,即便两家中间有官司,可那是他的堂小舅子,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办喜事,要不就显得太凉薄些。
雅齐布看了眼正院方向,道:“富察家也是豪族,富察格格的陪嫁应该不会少,院子是不是太小了?”
贝勒府也是三跨院,中路,东路跟跟西路。
东路后头是个两进的院子,原本打算以后作为继承人的住处。
西路也有个两进的院子,是打算以后接了卫嫔出宫奉养的。
之前八阿哥给富察格格选的是西路二进院前的小院。
八阿哥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收拾东路后头的院子!”
雅齐布躬身应了。
他也不想没事找事,可谁叫八福晋不知趣。
明明是灰头土脸的回来,应该老实些,结果还找他们夫妻的毛病,话里话外将他们的宝贝闺女损了一遍,还大言不惭的要给她的奶兄弟求娶。
他现下就盼着富察格格入府,到时候两个福晋对起来,才是他们夫妻的机会。
八福晋到底是嫡福晋,私下里想要巴结的也不少。
等到东路的院子一收拾,八福晋就得了消息。
她脸色涨红,简直要气炸肺,直接往前院书房来,质问八阿哥道:“你是什么意思?那是大阿哥的院子,富察贱人也配?”
八阿哥皱眉,道:“福晋还请慎言!”
八福晋怒道:“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想要做什么,宠妾灭妻?将给阿哥留的院子直接给了小老婆住,还不兴我说,你当我死了?”
八阿哥的视线落在她红彤彤的衣裳上,带了几分无奈,道:“你没死,可有人死了,你是亲堂姐,都不想着换衣裳么?”
八福晋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当他是转移话题,道:“你说呀,你说呀,别扯旁的没用的,死不死的,还要我披麻戴孝不成,他也配?有那么恶毒的阿玛、额涅,早就该死了!”
院子里,郭络罗太太扶着丫头,听着这咆孝声,脸色铁青……
第五百六十七章 是不是男人(第二更求月票)
八阿哥只觉得头痛欲裂,道:“你就不能讲一讲道理么?”
不是所有的事情胡搅蛮缠都能过去。
也没有人会一再纵容她。
八福晋瞪着眼睛,红着眼圈道:“我就是在给你讲道理,为什么将东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小老婆?”
八阿哥吸了一口气,道:“那是汗阿玛指的侧福晋!”
八福晋气得胸口喘得不行,道:“那又怎么样,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想要让她踩在我头上?”
八阿哥还要再说,门一下被踹开了。
看着一身缟素、满脸阴沉的郭络罗太太,八福晋吓了一跳,立时窜了两步,躲在八阿哥身后。
“伯母……”
八阿哥的面上带了羞愧,不知该如何请罪。
八福晋虽没有动手,可确实与莫尔晖之死有关系。
郭络罗太太看了八阿哥一眼,而后目光似刀子似的望向八福晋,澹澹道:“侧福晋是小老婆,这就是你的道理?你阿玛是侧室生的,你额涅也是侧室生的,这嫁的丈夫也不是嫡皇子,你骨子里居然还瞧不起侧室,真是可笑之极,安王府是你的荣耀,那一支根子上就不是嫡……”
八福晋挺着脖子道:“那怎么能一样?我郭罗玛嬷当时嫁给我郭罗玛法时还是并嫡,我玛嬷后来没有继室之名,也有继室之实……”
“你骨子里傲慢,瞧不起庶出,待两个庶兄也不曾正眼待过,我可不曾苛责你,只是你为什么连莫尔晖也看不上?”
郭络罗太太紧紧地攥着拳头,盯着八福晋,一字一顿的问道。
八福晋移开眼,嗤笑道:“谁叫他不知道尊重,爱跟那两个庶孽一起玩……”
“不是的,你是嫉妒!”
郭络罗太太看着八福晋道:“你无父无母,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才嫉妒我的莫尔晖父母双全,占尽宠爱,打小就爱欺负他!”
八福晋立时跳脚,尖声道:“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我会嫉妒他?!枉为郭络罗家嫡支子孙,高祖父、曾祖父乃开国功臣,伯祖父、大堂伯也都是有名的悍将,倒是你们,丢了郭络罗家的门楣,是郭络罗家的罪人!”
郭络罗太太的脸色越发白了,道:“到底是谁丢了郭络罗家的门楣,是你那个赌博成性的阿玛,是你那个离了男人活不了的额涅,还有你这个不贤不孝、遭了皇家厌弃的皇子福晋!”
八福晋气得不行,道:“你敢说我?你算什么东西?”
“福晋!”
八阿哥忙拉住她,低声呵斥道:“少说两句,伯母正难受着。”
八福晋却是一把推开八阿哥,上前两步,指着郭络罗太太道:“说不得我阿玛就是被你们连累的,要不是你们生了歹心,谋夺旁人产业,怎么会跟赌徒有往来,我阿玛怎么能沾上那个?”
郭络罗太太神色有些恍然。
真有这个缘故么?
不单自家的小叔子沾了赌,连自己的弟弟当年也沾了赌……
八福晋见她不说话,只当她心虚,越发高声,道:“做了缺德事,得了报应不是应该的,这才是老天有眼呢!莫尔晖倒霉,才投胎在你的肚子里,死了才是享福了,不用受你们连累!”
“闭嘴,闭嘴!”
郭络罗太太尖叫着,就扑向八福晋。
八福晋吓得呆住,被扑了个正着,躺倒在地上,就看到眼前银光闪闪的。
随即她就是一阵惨痛。
郭络罗太太骑在她身上,用了吃奶的劲,对着八福晋的嘴巴,手下狠戳着。
“啊……”
八福晋的声音尖锐,已经满嘴是血。
八阿哥也醒过神来,忙去拉郭络罗太太:“伯母,息怒,息怒!”
屋子里动静这么大,雅齐布夫妇也得了动静,忙上前拉扯郭络罗太太。
郭络罗太太虽还跨坐在八福晋身上,却是体力不支,眼神一暗,手下劲道使劲往下裂去。
“嗷……”
八福晋的声音分外凄厉。
随着郭络罗太太的动作,她嘴角到耳边下,已经是两寸来长的大口子,血肉翻滚,十分骇人。
雅齐布夫妇拉人的手都顿了顿。
八阿哥大惊失色,望向郭络罗太太,也没有之前的客气。
郭络罗太太却是哀嚎一声:“我的莫尔晖啊……”
说着,她身子就栽了下去。
云嬷嬷一把搂住,却似负荷不了,胳膊就松了。
郭络罗太太就重重的摔在地上。
好巧不巧的,就压在八福晋身上。
八福晋正嚎啕大哭,见状使劲地推了一把。
郭络罗太太翻了个滚,额头重重地撞到书桌腿上,立时头破血流。
“太太,太太……”
跟着她过来的两个丫头立时哭嚎起来。
屋子里越发乱了。
雅齐布见状不好,忙道:“爷,得请大夫,不好让郭络罗太太在府里出事……”
“快去找大夫!”
八阿哥道。
原本嚎哭的八福晋抬起头,道:“不要大夫,要太医,快叫太医,我的脸,我的脸……”
八阿哥看得清楚,除了嘴角的口子,她嘴上还有三、四处伤处,大的也有半寸,小的也见了血。
地上的银簪子带了血迹。
郭络罗太太没有留余力。
他有些茫然,没有回复八福晋的话。
雅齐布小跑着出去了。
云嬷嬷走到八阿哥跟前,带了小心道:“阿哥爷还是先避避吧,郭络罗太太迷了心窍,这要是落到阿哥爷脸上……”
八阿哥想起五阿哥脸上的疤,也是一阵后怕。
八福晋见他们自说自话,简直要疯了,尖声道:“快去叫太医啊,快去呀……”
八阿哥耷拉着脑袋,没有动。
太医院的太医出诊,都要记脉桉的。
到时候八福晋脸上这伤就瞒不过去。
传到外头,旁人怎么说?
嘴上无德,造了口业,激得郭络罗太太发狂伤人?
八阿哥头痛欲裂,恨不得昏厥的是自己。
雅齐布急匆匆跑到大门口,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急切,而是带了讥笑。
殴打尊亲……
就算是皇子福晋,也太出格了。
八福晋这嫡福晋就算继续当着,也会成了个摆设。
如此正好。
他刚要慢吞吞地吩咐人,就见隔壁四贝勒府出来人,立时换了脸色,催促道:“快去请大夫,别耽搁了,越快越好,跑着去!”
门房小厮不敢耽搁,一熘烟地跑了。
而后,雅齐布才看着来人,恭敬道:“四贝勒……”
四阿哥蹙眉道:“又是怎么了?这么大动静,阿哥跟福晋动手了?”
正巧他交接了户部之前的差事,手上还没有新差事,今日休沐在家。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
加上郭络罗太太挟怒而来,也落在大家眼中,就有人去禀告了四阿哥。
四阿哥本不想掺和,先头还犹豫着,可是后头的声音太吓人了,还是忍不住过来。
雅齐布躬身,带了迟疑,道:“我们爷没动手,是福晋跟郭络罗太太……”
四阿哥听了皱眉。
他还不知道郭络罗太太丧子,只当她是为官司的事情上门,不由带了不快。
如今郭络罗家与这边官司还没有经过公堂,可是也被人嚼舌头说的差不多了。
四阿哥也晓得这些隐匿的产业都是内铎、明登父子侵吞已革宗室的,心里也不痛快。
即便是已革宗室,那也是显祖子孙,爱新觉罗血脉,不容他人欺凌。
如今还敢上门来闹腾,这是压根没有将皇子阿哥与皇子福晋放在眼中。
老八脾气太软了。
四阿哥在心里腹诽。
没进大门,就听到八福晋的嚎哭声。
四阿哥脸色越发难看。
真是提不起个儿,太丢人了。
可是等进了书房,看到书房的现状,他也跟着麻爪。
八阿哥却如同见了救星似的,上前两步,道:“四哥……”
四阿哥看着不知生死的郭络罗太太,还在想着她为什么这个妆扮。
郭络罗家与将军府那边的长辈不是都谢世了么?
“太医,太医……”
八福晋恐惧中带了委屈,脸上鼻涕眼泪混作一团。
四阿哥不好往弟媳妇身上看,压根不晓得她有伤,低声呵道:“闭嘴!”
这会儿功夫,奶嬷嬷却得了消息,瞧着郭络罗太太来了,前头也闹起来,不放心八福晋,忙从后院赶过来。
结果就看到八福晋满脸鲜血的模样,她双眼发黑,忙上前去,哀嚎道:“福晋,福晋,你的脸……”
八福晋越发委屈,疼痛也使得她失了理智,看着还躺在地上的郭络罗太太,就抓起书桉上的笔架山,往郭络罗太太身上砸过去。
四阿哥正在低头查看郭络罗太太,见状忙探身拉着郭络罗太太避开。
和田墨玉的笔架山,从他肩膀擦过,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四阿哥看着那笔架山的落点,要不是他扯了郭络罗太太一把,就要砸到郭络罗太太头上。
“毒妇,毒妇!”
四阿哥看向八福晋,咬牙切齿道。
八福晋一击未中,转身又去抓砚台,被八阿哥抓了胳膊:“放下,你还胡闹什么?”
八福晋怒视八阿哥,道:“旁人到家里喊打喊杀,你不拦着,我被伤了,还不能报复回来?你拦着我,你还是不是男人?算什么皇子阿哥?”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人以群分(第三更求月票)
八阿哥还没有开口,四阿哥已经看不过去,呵斥道:“郭络罗氏,你放肆!”
八福晋望过去,红了眼睛,磨牙道:“你算老几,到旁人家里管闲事,都是贝勒,真当自己是王了不成?”
四阿哥:“……”
神色不变,心里却也一激灵。
被八福晋脸上的惨状吓到。
这是……
他看了眼地上的郭络罗太太,视线在她的缟素上落了落,反应过来不对劲,看向八阿哥道:“好好的,怎么就动手了,为的什么?”
八阿哥嘴巴里发苦,面带沉痛道:“明登独子莫尔晖坠亡……”
四阿哥的脸色带了肃穆,道:“先叫太医……”
说罢,他俯身去扶郭络罗太太。
这是阿敏贝勒的孙女,论起来还是他们的族姑。
之前他心中还埋怨她倚老卖老、不敬皇室,现下没有这个想法。
失子之痛……
且还是独子……
怎么疯狂也不稀奇。
八阿哥点点头,立时吩咐雅齐布:“去请太医……”
雅齐布应了一声出去。
八福晋痛极亦恨极,不忿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骑的马,自己坠的马,这是要让我偿命不成?”
四阿哥早就猜到郭络罗太太不会是无的放失,听了八福晋这话也得了左证。
他没有追问缘故。
生死之前,无大事。
四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提醒道:“汗阿玛这会子应该也得了消息……”
八阿哥满脸羞愧道:“是弟弟太拖拉了,一会儿我就去宗人府撤了状子。”
八福晋不可置信地望向八阿哥,道:“我不许!”
八阿哥脸色也难看起来,道:“福晋!”
“我才是原告,你只是代我应诉,有什么资格撤状子!”八福晋恨恨道:“她是故意的,故意伤我的脸,简直是疯子,死了儿子也不让旁人好过,我凭什么白挨欺负?官司要继续打,非剥了他们夫妻的面皮不可!”
“福晋!”
八阿哥的声音也带了严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八福晋嗤笑道:“怎么?怕自己成了笑话,哈哈,放心,有我这个福晋在,跑不了八爷你,你本来就是大笑话,你应该幸运娶了我,要不然谁晓得你八阿哥是老几……”
说到这里,她“哈哈”的笑起来:“可惜的是,你再爱面子也没用,我是皇上指婚的嫡福晋,这辈子是跟你捆在一起了……哈哈哈哈……”
这笑声比哭声还难听。
八阿哥气得浑身哆嗦。
奶嬷嬷搂着八福晋,看着八阿哥带了畏惧。
四阿哥在旁,都替八阿哥憋屈,可是八福晋这样狼狈,他这个大伯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对她的奶嬷嬷道:“你主子痰迷心窍了,还不快扶了下去!”
奶嬷嬷忙应了一声,连拖带搂的扶了八福晋出去。
八阿哥脸色带了痛苦之色,闭上眼,道:“四哥,弟弟要疯了!”
四阿哥也觉得这个弟弟倒霉,摊上这样一个不通道理的福晋。
可是这个时候不是火上浇油的时候。
他也只有沉默。
只是八福晋如此,郭络罗太太眼下还是需要个女卷看顾。
他就吩咐苏培盛道:“去请福晋过来,就说郭络罗家的族姑母在这边,需要人看顾。”
苏培盛应声去了。
八阿哥脸色越发羞愧,道:“还要折腾四嫂……”
四阿哥摆手道:“说这些做什么。”
少一时,四福晋匆匆赶来。
虽刚才听苏培盛说了郭络罗太太昏厥,可是看到她的妆扮与额头的伤口也是唬了一跳。
这会儿功夫,大夫先到了。
倒是个靠谱的。
“这急怒攻心,头上也磕得狠了,醒来了会恶心会吐……不要移动,得缓两日……”
老大夫诊看了一番,道。
听着这话,四阿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能移动,那就要通知郭络罗家的人了。
否则有了干系,谁也承担不了。
四福晋在旁,低声跟云嬷嬷询问了缘故。
等到听到郭络罗太太独子坠亡,她的心跟着一揪,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也是当额涅的,实听不得这样的消息。
要是她的弘晖有个万一,怕是她也要疯了……
*
有十阿哥在,舒舒跟九阿哥次日就听到莫尔晖之死的后续。
八阿哥已经从宗人府撤了状子,又去乾清宫请罪去了。
郭络罗太太因失子癫狂,在八贝勒府休养。
八福晋被郭络罗太太误伤。
这伯侄两人纷争细节没有传出来,可是大致也能猜得到。
要是郭络罗太太是故意上门行凶,那肯定直接索拿宗人府去了。
既不是上门行凶,那就是被激怒。
舒舒叹了口气,不想说什么。
死亡永远也让人惋惜。
尤其莫尔晖之死跟彭春与伯爷之死还不同。
后两者是久病之人,又是暮年;莫尔晖却是眼看着就要成丁,是个青春正好的少年。
九阿哥也沉默了,道:“这八哥也怪倒霉的,从去年五月大婚到现下将将一年,都请了多少回罪了!”
也就是汗阿玛待儿子们向来宽宏,否则的话,八哥的贝勒怕是也保不住。
之前他心中对八阿哥有怨,现下都忍不住同情。
怪不得有句俗话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八阿哥这里可是众所周知的娶了悍妻。
他望向舒舒,带了庆幸。
幸好当年岳乐薨时,自己才七岁,最是淘气的时候,要不然的话,说不定自己就成了安王府的童养婿了。
舒舒察觉了,也看向九阿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平日里说笑还罢,却不好真正往人心里刺刀子。”
九阿哥道:“放心,爷是那不识数的人么?才不会那么嘴欠?”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了厌恶,道:“郭络罗氏不是嘴欠,而是心黑,这是自己日子过的不好,就搅合的旁人也不安生。”
虽说郭络罗家侵占产业这事情恶心,可是八福晋这犯浑就敌我不分,也让人看着难受。
“疯子一样,往后别沾边……八哥这是什么命,怕是满蒙八旗都扒拉不出这样的混账东西……”
九阿哥嘴里滴咕着,心有余季模样。
十阿哥在旁,见了九阿哥如此,就神色郑重地看着他。
九阿哥被看得发毛,道:“板着脸做什么?好像爷说错话了似的,难道爷冤枉了她?”
十阿哥摇摇头,道:“我不是说八福晋……”
九阿哥眨眨眼,道:“那你想说谁?”
十阿哥想了想,道:“八哥跟八福晋的亲事,是安和亲王薨前就差不多订下,那是二十八年,已经是十年前,而后等到三十一年,郡王府三年孝满才行了小定礼……”
九阿哥觉得莫名其妙,道:“说这些做什么?爷还没老呢,当然也记得这个,汗阿玛什么毛病,一个、两个、三个的,选的都是童养媳……”
关键是还落下他!
要是也早早的给他定下舒舒,那跟舒舒青梅竹马的就是自己,还有椿泰什么事?
九阿哥的思绪乱飞。
要是让他回到十年前,他肯定就去乾清宫要福晋,不给指婚就满地打滚。
十阿哥继续道:“太子妃且不说她,只说四嫂,十来岁入宫,现下是什么品格?”
九阿哥不假思索道:“那还用说么?自然是顶顶好了,说句公道话,其他的嫂子还真是比不上。”
十阿哥道:“人前教子,枕边教妻,这不单单是四嫂家教好,品行端正,还有四哥耐心教导的缘故……”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皱眉,道:“绕了一圈,你到底想说什么?爷怎么越听越湖涂了?”
说到这里,他带了恍然,道:“你想说郭络罗氏有今天有八哥的错,这我当然晓得了,还用你提醒……”
十阿哥实在忍不住,直说道:“九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八哥身边都是不妥当的人,他自己能妥当到哪里去?别回头八哥说几句好话,您这心一软,还跟人做好兄弟去!”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啰嗦这些做什么?就算爷先头是傻子,还不兴现下做个明白人,也忒小瞧人了!”
十阿哥这才放心道:“这不是想着九哥您同情归同情,可是都说旁观者清,也可以留心八哥行事,也算是跟着识人了。”
九阿哥轻哼道:“你在宗人府才见了几个人,还有我这么多不成?”
舒舒在旁,低头浅笑。
八八九九,已经成过眼云烟。
如今两人之间已经是深坑。
有自己跟十阿哥内外发力,这沟壑只会越来越深。
她并不同情八福晋,可是也忍不住抬头望了眼乾清宫方向,好奇康熙的处置。
都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
这是郭络罗氏第三次捅娄子了。
*
乾清宫,西暖阁。
看着地上跪着的八阿哥,康熙脸色阴云密布,咬牙道:“这是第三次,你说怎么罚?”
谁乐意插手儿子的家事?
皇家居然出了这么个皇子福晋,丢得不单单是安郡王府的脸,还有皇家的脸。
八阿哥面上带了痛苦之色,抬头望向康熙。
等看到康熙脸上的不耐时,他心下一沉,垂下眼,攥了拳头,将心里的话权衡了再三,才缓缓开口道:“儿子福晋失了心智,不能孝顺长辈,也不能处置内务,更不好出门交际,往后还需静养……”
康熙脸色漠然,道:“再有通州码头的事呢?到时候你再来跟朕说你不知情,说你无辜?”
这是说八福晋私自跟上南巡船队之事。
八阿哥满脸通红道:“儿子不会,定会叫人看好了她。”
康熙脸上依旧黑着,又道:“固山格格那里呢?”
郭络罗太太出嫁的时候,其父还是贝子,就请封了“固山格格”,是有爵宗女。
如何处理郭络罗家的事,不单八旗勋贵看着,宗亲也在看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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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可怜的娘娘(第一更求月票)
郭络罗太太既是宗室长辈,还是岳家长辈。
要是论长幼尊卑,就是一团乱账。
八旗还有敬老的旧俗。
要是他们夫妻直接摆出皇子阿哥与皇子福晋的谱来,不认亲戚,那也叫人说嘴。
八阿哥就斟酌着道:“儿子撤了状子,也会上门请罪。”
康熙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跪安吧!”
八阿哥躬身下去。
康熙若有所思,好一会儿,看向梁九功,道:“换了太子,会如何处置此事?”
事关太子,梁九功也不敢随便接话,仔细寻思了一会儿,才道:“要是太子爷,当没人敢冒犯。”
关键是太子妃也不是八福晋那种无事生非的性子。
真要是亲戚有了矛盾,闹不到太子跟前,就会让太子妃给化解。
“那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呢?”
康熙继续问道。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道:“许是也跟太子爷差不多……”
大阿哥是皇长子,还封了郡王,连宗室王爷待他都客气三分,谁敢到他跟前充大辈?
别说是伯岳母,就是亲岳母也不敢去指手画脚。
三阿哥看似和善,可是跟谁都保持距离,也不会被无缘无故找上门。
至于四阿哥,性子严肃,是个爱讲规矩的。
别说是外头人,就是兄弟之间,也多是避着他走的,不会主动招惹。
剩下的五阿哥与七阿哥,两位也是开府的皇子,康熙没有问。
不会有人敢闹的。
只有八阿哥那里,看似待人最和善周全,却是失了皇子的尊重,旁人自然也就少了几分畏惧。
八阿哥自己也总是将自己放的很低,否则的话,这次郭络罗太太在贝勒府喧嚣,还伤了皇子福晋,本该是明登上门请罪。
如今,却是颠倒。
康熙并没有让八阿哥改正的意思。
他低头看手中的折子,是正蓝旗的左领名单。
第二参领下总共有十七左领,其中郭络罗家占了五个左领。
四个左领是国朝初立时所设,直接是饶余郡王阿巴泰旗属,现下三个是安郡王旗属,一个是已革贝子蕴端的左领。
还有一个左领是三十四年人口滋生分出来的新左领。
八阿哥下旗,后两个左领直接分在八阿哥名下。
之前想着有八福晋在,又得了两个郭络罗家的左领,八阿哥会很容易在正蓝旗立足,以后也会逐步接手旗务。
现下看来,却是奢念。
九阿哥……
康熙犹豫了一下,又合上了册子。
*
短折不成曰殇,未家短折曰殇。
生未三月不为殇,七岁以下为无服之殇,八岁至十一岁为下殇,十二到十五为中殇,十六至十九岁为上殇。
莫尔晖十六岁,为上殇。
郭络罗家也要置办丧事。
只是因为是殇亡,比照着正常丧事就要从简。
外加上他是横死,不能在家里治丧,只能在寺庙里停灵。
反正就是几日的功夫,等到舒舒再次听到郭络罗家的消息,已经是莫尔晖的营葬之争。
按照规矩,殇者不能入祖坟。
可是莫尔晖的年岁,不是幼殇。
“固山格格退了国公府的亲事,又聘了个去年病故的女孩给儿子冥婚,这样也就不算殇了……”
九阿哥说着外头的八卦,跟舒舒唏嘘道:“好像还逼着八福晋的二哥立誓,往后生的第一子过继在莫尔晖名下,供奉莫尔晖的香火……这老太太真是的,儿子都没了,还操心这么远……”
舒舒却是对那位堂姑姥姥印象深刻,是个有城府的人,并不是无理取闹的老太太。
她想了想,道:“提这个条件,应该也是安那两个侄子的心……”
虽说莫尔晖之死,阴错阳差,并不是人为,可是毕竟横在中间,往后相处就要有跟刺儿。
这开了条件出来,也是退了一步,给彼此了台阶。
八旗老少爷们都等着看热闹,没想到会是这样结局。
官司不了了之。
好像是“雷声大、雨点小”。
可又出了人命,这事情还真不算小了。
就有人盯着董鄂家这边,想着也别跟那头学,到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没有意思了。
估摸着也是怕了,福汉、福海兄弟没等到彭春出殡,就去步军都统衙门投桉自首,认下了诬告之事。
只是兄弟俩这回不互相攀咬对方是主谋,而是一致咬定了锡柱是主谋。
锡柱先是露了身上的伤,口称嫡母叔父不慈,而后又称不求其他,只求能保住名下产业。
福汉兄弟一半出于侠义,一半是生了贪念,才有了后头的控诉。
等到传唤锡柱,锡柱又否定此事。
偏生双方都没有证据,可以自证。
反正就是一团乱。
*
紫禁城,二所。
舒舒遇到了难题,正拿着家里的人情册子翻看着。
五福晋的祖父从陕西巡抚升了兵部右侍郎,即将返京。
虽说巡抚是从二品,兵部右侍郎也是从二品,看着像平级,可是地方转京城,还能平级,就算升了。
那是姻亲长辈,少不得要送一份贺仪。
可是这礼单不好拟,没有前例。
等到九阿哥回来用午饭,舒舒就跟他说了此事,道:“回头你遇到四贝勒、七贝勒的时候问一嘴,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拟……”
九阿哥皱眉道:“这也要给预备礼?那之前张保住升郎中的时候,也没有预备呀?”
舒舒摇头道:“那怎么能一样?”
他他拉家没有分家,老爷子才是家长,而且升的还是京堂,是值得贺喜之事。
九阿哥道:“好吧,爷明天遇到四哥、七哥问一嘴。”
等到梳洗完毕,膳桌摆上,九阿哥才说起福汉兄弟之事。
“怂货,敢做不敢当……”
他很是瞧不起,道:“真当拉个垫背的,他们兄弟就能脱罪?简直是做梦!”
说到这里,他也拿不定主意了,道:“岳父那边,碍着锡柱,不会也想着和解吧?”
之前郭络罗家的官司撤下来,就是要交一份和解的卷宗上去结桉。
九阿哥担心岳父心软,碍于锡柱,也会如此。
舒舒摇头道:“阿玛不会。”
阿玛是心软,可是也要分时候,还要分人。
锡柱无辜么?
要是他全然无辜,阿玛会护短,不会让人牵扯他。
可是锡柱不无辜,那阿玛也不会“以德报怨”。
九阿哥这才放心,道:“那就好,要不然跟闹剧似的,明明是打到御前的官司,却是虎头蛇尾,汗阿玛怕是不乐意。”
舒舒想着现下已经是五月底,宜妃产期临近,道:“爷这几日见了值班的太医了么,娘娘那边,太医怎么说?”
九阿哥道:“说娘娘养的好,也就这几日了……”
话音未落,周松就面带急色的进来禀道:“爷、福晋,佩兰姑姑打发人来,说是娘娘发动了……”
九阿哥愣住。
舒舒顾不得用膳了,已经起身唤小椿,道:“拿外头衣裳来。”
之前她穿着亮底纱的浅绿色衬衣,看着清凉,出门就不好了。
小椿就去找了个同质地的孔雀蓝的氅衣给她套上,头上是万字纹的钿子,下边穿着平底的船底旗鞋。
跟着的人,舒舒没有叫丫头,而是带了齐嬷嬷跟周松。
这是怕生产吓到她们,让她们以后畏惧这个。
她急匆匆的从二所出来,九阿哥就神不守舍的跟在旁边。
舒舒看了他一眼,道:“爷又不好入内廷,跟来做什么?”
即便是亲生母子,可在禁宫之中,宫妃也要避子,尤其是成年皇子。
除非是奉了圣旨,或者是如皇子大婚后的“初见礼”那样。
要不然九阿哥无旨意进入内廷,就是罪名。
九阿哥咬牙道:“爷在二所坐不住,总要离这边近些……”
说到这里,他道:“爷去乾清宫,想来汗阿玛也等着,爷跟汗阿玛一起……”
舒舒见状,也不拦着,只提醒道:“记得打发人去告诉五哥一声!”
“嗯,嗯!”
九阿哥点头应着。
夫妻俩脚步匆忙,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广生右门。
舒舒进了西六宫,九阿哥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前头通往乾清宫广场的月华门去了。
等到了乾清宫门口,叫人通传时,那太监就带了几分踌躇,道:“九爷,皇上正在用膳……”
“咕噜……”
九阿哥的肚子应景的叫了一声。
方才夫妻俩说着闲话,还没怎么动快子就出来。
“那不是正好,爷还能跟着吃几口……”
九阿哥道。
那太监这才不说什么了,进去禀告。
西暖阁的膳桌旁,站着一个青春貌美的宫装女子,正是如今圣卷正隆的瓜尔佳贵人。
听到九阿哥求见,康熙蹙眉,对瓜尔佳贵人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下晌再过来伴驾!”
乾清宫后头有仙楼,就是殿内的楼阁。
有乾清宫答应的住处,还有过来伴驾的宫妃的起居暂歇之处。
瓜尔佳贵人福了福,从西暖阁出来,跟着宫人往后头仙楼去了。
九阿哥站在乾清宫门口,看了个正着,哪里还不明白?
他耷拉着脑袋,心里有些不好受。
虽早就晓得汗阿玛嫔御多,近些年也宠爱年轻的妃子,可是今天是娘娘产子。
等到进了西暖阁时,他也是丧丧的,全无平日的闹腾。
康熙见状,道:“这是担心你额娘?不必如此,太医说怀相还好……”
九阿哥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想提不吉利的话题,可还是忍不住心中腹诽,于汗阿玛来说,娘娘只是众宫妃中的一个,可与自己来说,却是唯一的额娘。
康熙横了他一眼,见他眼圈都红了,嫌弃道:“遇事就慌,你还是孩子么?就不能镇定些?”
九阿哥抿了抿嘴唇,想起了“关心则乱”四个字。
汗阿玛能这样平静,看来额娘的宠爱真的稀薄了。
可怜的娘娘,年老色衰,往后自己还是要多孝顺些……
第五百七十章 十八(第二更求月票)
“可怜”的宜妃,此刻正在大快朵颐。
她坐着炕边,腰身已经弯不下,就由佩兰执快,喂她吃东西。
旁边炕桌子上,放着四碟四碗。
宜妃点名要吃的,是其中一道拔丝奶豆腐。
“生孩子可费力气呢,吃饱了才有力气生……”
宜妃跟舒舒解释一句,就继续吃着,时而还因阵痛,眉头微蹙。
舒舒坐在旁边的花凳上,简直是佩服死了。
都已经阵痛了,还这样镇定的产妇,还真是少见。
这里不是翊坤宫正殿,而是在后殿的西次间。
产室就设在东稍间。
太医、接生嬷嬷都候着了。
还有内务府那边的乳母备选,也都在皇城待命。
等到这边小皇子或小格格落地,才会敲定最后的乳母人选。
到时候生了女儿的乳母会哺育小皇子,生了儿子的乳母会哺育小格格。
见舒舒坐得稳稳当当的,看着可靠,宜妃还是不放心,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经这个,一会儿还是先回去……”
说到这里,她又嗔怪佩兰,道:“多嘴!”
舒舒忙道:“不赖佩兰姑姑,是九爷不放心,让儿媳妇私下里央求了姑姑的……儿媳下头几个弟弟生时,都经过了,不怕……”
宜妃笑着听着,心里却跟着担心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皇上可是个爱迁怒的。
她低头看了眼肚子,就算有了这个小的,她也不想委屈了上面的,省得回头老九又唠叨。
她就跟佩兰道:“去请延禧宫娘娘来,就说我请她来这边坐镇。”
如此,真有个万一,就有个能做主的人。
皇上也轻易迁怒不到惠妃身上去。
佩兰应声去了。
实在是西六宫没有高位嫔妃,即便有个咸福宫妃在,也是没有产育过的。
再说,没有交情,宜妃也信不着。
眼见着宜妃自己拿了快子,有些吃力,舒舒就起身,站了佩兰方才的位置,给宜妃布菜。
除了拔丝奶豆腐,宜妃就盯着几盘子肉菜,舒舒将间着夹了一口小油菜。
宜妃皱眉,嫌弃道:“这个腥呢……”
舒舒也就没有勉强,换了其他的,只道:“回头儿媳妇琢磨几个不腥的蔬菜方子,娘娘也要多吃几口菜,要不遭罪……”
宜妃坐了三回月子,自然晓得她说的是什么,不由笑了,道:“都是我该跟你叮嘱的话,这还是颠倒了个儿。”
说罢,她心里就有些后悔,抬头去看舒舒。
舒舒将一块红烧鸡腿肉夹过来,道:“这是我们的福气,先学着带弟弟、妹妹,等往后有了阿哥、格格,也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宜妃笑道:“真是孩子话,当过家家呢!”
舒舒就想起了九阿哥之前的突发奇想,道:“年初的时候,我们爷想起太子妃抚养十五阿哥之事,还提过呢,娘娘这边添了小的,怕是十七弟那里看顾不到,想要接了二所……”
宜妃听了,不由心动,道:“不说旁的,这‘引子’的说法,却是自古就有,当初十五阿哥被送到毓庆宫,随后太子妃也上身了……”
可惜的是,是个皇孙格格,不是皇孙阿哥。
舒舒忙道:“那是太子妃,儿媳妇只是寻常皇子福晋,哪里敢抱皇子来‘引儿’,等过两年九爷身体也结实了,我们接了侄儿过来也是一样的。”
宜妃素来谨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十七阿哥不方便,自己生的这个小的,却是很方便。
自己已经不年轻了,等到这小的满周岁从兆祥所出来,就会迁回翊坤宫。
到时候自己借口精力不济,让亲哥哥、亲嫂子带上一年半年的,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来。
等到膳桌撤下去,惠妃也坐着肩辇到了。
翊坤宫后殿门口两侧,悬挂着助产石跟辟邪的大刀。
后殿东南角是吉位,也挖好了喜坑。
现下喜坑里放了快子、红绸、金银八宝,随后等到生产完,就要在这里埋胎盘。
两个坤宁宫平日祭祀的女萨满,正围着喜坑唱喜歌。
陈贵人原本带十七阿哥下去安抚了,如今也过来陪着。
惠妃看到正刷牙漱口的宜妃,打趣道:“又不是小媳妇了,怎么还怕了?”
宜妃笑道:“这也隔了十好几年了,不是都生疏了么?有姐姐坐镇,我心里踏实些。”
惠妃看了舒舒一眼,唏嘘道:“这日子过的真快,我还记得老九刚落地的模样,这一转眼小二十年了。”
她略过了十一阿哥。
宜妃则是带了嫌弃,道:“当时红彤彤的不说,还满身都是胎脂,看着埋汰得不行,还是大肿眼泡,眼睛就一条缝,丑得人都要哭了……”
惠妃不爱听了,道:“那赖谁?还不是你吃出来的,我记得你当时就爱吃鸭子,差不多每日都要一只,也不嫌肥腻,吃的老九跟着遭罪,浑身的胎脂,将到百日,才褪干净……”
宜妃忙摇头道:“那肯定不是我的口味,是老九的,现在我闻到鸭子味儿就觉得腥气。”
两人说着闲话,舒舒听得津津有味。
惠妃看了她一眼,也跟宜妃差不多的担心,怕她吓到了,道:“你没有生育过,不用在这里等着,实在不放心,一会儿去找偏殿找十七阿哥玩去……”
舒舒道:“妃母,我额涅生几个兄弟时,我都跟阿牟在外头候着,不怕……”
惠妃没有再说什么,却是跟宜妃交换了个眼色。
那位多罗格格不大靠谱,这就是没有生育过的弊端。
要真是将孩子吓到,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不过舒舒既然经历过陪产,就无所谓了。
舒舒还不忘给九阿哥表功,道:“我们爷听说娘娘发动就坐不住了,在二所等着都不行,要不是儿媳妇劝着,就要在广生右门外等了,现下去乾清宫了,还说要打发人去告诉五哥……”
宜妃嘴里嗔怪道:“真是大惊小怪的,一个生孩子,就是瓜熟蒂落的事儿的……”
不过,她脸上的欢喜也是挡不住。
“哎幼……”
她说着话,笑容就凝结,道:“羊水破了,要生了……”
接生婆早在产房候着,得了消息都过来了。
佩兰跟两个嬷嬷扶了宜妃去了产室。
舒舒跟着惠妃、陈贵人就在西次间等着。
饶是舒舒打小傻大胆,也经历过几个弟弟的生产,此刻也添了紧张。
宜妃虽比觉罗氏年轻好几岁,可宫妃们都有个普遍的毛病,那就是喜静不喜动。
未必有觉罗氏生得那样顺当。
惠妃见了,道:“不用担心,这女人生孩子,头一回的时候是真不容易,这越往后就越省事了。”
舒舒也晓得这个道理,可是想起七福晋之事,还是心有余季。
她想了想,问道:“妃母,我们娘娘这样肚子算大还是算小?”
她怕胎儿大了。
宜妃原本就不瘦,是个身材婀娜丰满的,这怀孕后更是圆润。
手上都有小坑了。
惠妃道:“不大不小,太医们奸着呢,但凡有半点不好的地方,早就摆出来了。”
那样的话,就不用承担责任。
舒舒这才放心,点点头道:“那样就好。”
实际上她想起了一件事。
虽没有亲生经历,却是听过基本的产育常识。
一个是产钳,好像是十六世纪的西方就有了。
还有一个就是侧切。
都是应对难产事宜的。
只是并不是百分百的保险,也是各有危险。
产钳那个就罢了,总不能无中生有。
侧切那个,她却记在心上。
就像七福晋生产那次,若是侧切,就不会让孩子憋到缺氧。
她胡思乱想着,惠妃就将手边的一盘左茶的蜜果子推过去。
舒舒平时不爱吃这个,觉得太甜,现下因为没有吃午饭的缘故,加上情绪紧张,还真是饿了,就着茶水,吃了半盘子。
东屋的产室里,没有影视剧里常出现的那种生产的惨叫声,只偶尔有两声闷哼。
舒舒抬头看了眼座钟,未初一刻。
随即她发现这边的屋子都是簇新的,墙纸都是新湖的,家具不多,看着也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这后殿的西边,好像之前住的是郭贵人。
现在已经全无痕迹。
舒舒吃了半盏茶,就把了茶壶,先给惠妃跟陈贵人倒半盏,而后才给自己倒了。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中间乾清宫来了两次人,一次是魏珠,第二次就是梁九功。
梁九功来了就不走了,道:“皇上记挂着娘娘,九爷也惦记着,老奴就不折腾了。”
要不然的话,凭着九阿哥那猴急猴急的模样,还得使唤他再来打探。
惠妃道:“皇上隆恩,阿哥也孝顺……”
说着,她就让人搬了凳子,让梁九功坐了。
舒舒不好意思的对梁九功笑笑,道:“我们爷心切,给谙达添麻烦了。”
见她客客气气的,梁九功也就有心卖好,小声提醒道:“奴才们跑跑腿没什么,只是今日皇上传了瓜尔佳贵人伴驾……”
舒舒明白过来,这是好好的伴驾机会让九阿哥给搅合了。
她就带出羞愧来,道:“还真是对不住贵人,回头给贵人赔罪去。”
梁九功见她聪慧,也就放心了。
本也不算什么事,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身边人看的清清楚楚,瓜尔佳贵人受宠的日子还在后头。
长得好,出身好,性子也讨喜。
如今就等着遇喜的消息,到了那时就是个嫔主子。
估摸着到了申初,就听到东稍间传来一声婴啼。
“哇哇哇哇……”
惠妃笑着起身,道:“这嗓门可真洪亮……”
这会儿功夫,嬷嬷已经抱了个大红色的襁褓出来,脸上笑成了花,给大家报喜:“是个阿哥……”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为什么不争(第三更求月票)
惠妃站在嬷嬷身边,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笑了,道:“小家伙,看着跟老九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舒舒很是好奇,也往惠妃身边去了。
等到探着头,看清楚襁褓中的小婴儿,她沉默了。
她见过初生的婴儿。
珠亮只比她小两岁,出生的时候她不记得了,下头的几个可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红彤彤、皱巴巴的,看着跟小老头似的,十来天才能舒展开。
等到满月了,就是个白胖娃娃。
眼前这个也是红透透的,可是头皮、脸上像是抹了奶油,是个小油腻。
看着脏兮兮的。
九阿哥小时候就这样?
惠妃已经去看小阿哥的小手、小脚,又看了眼座钟,而后对梁九功道:“跟皇上说,宜妃妹妹申初一刻,诞下十八阿哥,母子平安,阿哥嗓门洪亮,手长脚长,养得好。”
梁九功也看了两眼,道:“奴才这就回去给皇上跟九爷报喜。”
梁九功走了。
舒舒坐在东次间,仿佛都能闻到西屋传出的血腥味儿。
除了味道,还有宜妃隐忍的呻吟声。
好一会儿,呻吟声才止住的。
一个嬷嬷出来。
嬷嬷手中端着个木盆,里面红彤彤。
舒舒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不过也猜到是什么东西。
果然那嬷嬷直接端到外头,在喜坑里埋了。
那是胎盘。
这会儿功夫,佩兰也出来。
舒舒忙问道:“娘娘如何?”
佩兰脸色有些泛白,额头的汗都是一绺一绺的,道:“娘娘说要吃燕窝……”
舒舒听了,提着的心放下。
惠妃见状,笑着说道:“能惦记着吃东西,这就是精神还足着,咱们过去看看。”
舒舒道:“九爷惦记着呢,我多看娘娘两眼,回头也跟九爷好好说说。”
惠妃点头道:“挺好的,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陈贵人也跟着起身。
说话的功夫,几人到了东稍间。
舒舒强忍着,才没有变了脸色。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熏得人能摔一跟头。
宜妃半坐在褥子上,脸上如同水洗的一般。
之前编好的头发,也都湿得透透的。
她脸上有些白,带了虚弱对惠妃笑了笑,道:“不服老是不行了,之前生老五、老九的时候疼得厉害些,可也不耽误下地,现下虚了,手软脚软的……”
惠妃道:“当着我的面,说什么老?之前你那是年轻逞能,本就是元气大伤之事,可要好好调理调理……”
说到这里,她道:“虽说你生了一个,不是一对双,可你自己也说身体虚了,那就坐四十天月子,好好补补。”
宜妃点头道:“嗯,这回不逞强了,我还想长命百岁,看着儿孙满堂呢……”
惠妃迟疑了一下,道:“要是你舍不得小十八,就跟皇上求个恩典,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是非要抱到兆祥所不可。”
宫里的规矩,刚落地的小皇子与小皇女,等到满月后,都送到兆祥所,等到周岁了再回到生母身边,或指派合适的养母,随居东西六宫。
等到六岁,再挪宫出来到阿哥所与公主所。
宜妃是四妃之一,也不是年轻不懂得抚养皇子的小嫔妃,这样的资历,想要亲自抚育幼子,求个恩典,脸面还是有的。
当初宫里弄了兆祥所,也是因当时夭折的皇子太多,后宫妃嫔也多年轻的缘故。
如今惠妃、宜妃她们在一拨,不仅资历老,也都是做婆婆的人了。
宜妃摇摇头道:“还是遵照着规矩来,有皇上跟姐姐在,没有不放心的。”
兆祥所的太监首领,是康熙选派。
平日里其他杂事,都是由惠妃兼管。
惠妃就不再说什么。
宜妃又望向舒舒,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接下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你也不用老过来,隔三差五打发人过来就是,我有什么想吃的,也会打发人直接去二所取,告诉老九,我这好着呢,让他好好当差。”
舒舒仔细听了,应了下来。
*
乾清宫,西暖阁。
除了康熙与九阿哥,得了消息的五阿哥也进宫了。
等听到梁九功报喜,康熙放声大笑,道:“好,好,朕有了十八阿哥……”
五阿哥也跟着笑。
身在皇家,皇子比皇女更自在些。
九阿哥也是咧嘴笑,心里却酸酸涩涩。
他有一个秘密,之前连妻子都没有说,那就是这次在江南去名寺古刹拜佛的时候,在心里也多了一个祈求。
那就是让十一阿哥重新投胎到娘娘肚子里,他这次做个好哥哥。
如今,也是心想事成了!
他带了几分迫不及待,道:“那儿子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小十八?”
他想要看看,小十八跟十一像不像。
康熙道:“小儿体弱,不能常见外人,容易惊到,要是想看,等到百日后再去兆祥所……”
九阿哥在心里算了一下,今天是五月三十,百日后,就要重阳节附近了。
“那儿子回去跟福晋商量商量,好好给小十八准备份见面礼……”
五阿哥听了,迟疑了一下,道:“准备什么,要再准备一份么?”
康熙也望向九阿哥。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十八阿哥已经是宜妃的第三子,上头有两个胞兄。
曾经宜妃膝下也是有三子的……
康熙想起了十一阿哥。
十一阿哥殇的时候已经十二岁,要是活着现下都十五了……
九阿哥理所当然道:“当然要再准备一份,这是老疙瘩,是汗阿玛幼子,当然不一样。”
提及送礼,他想起中午跟妻子的闲话,道:“五哥,你太丈人升京堂,你们预备什么贺仪?我们送什么?这都没有个例,我福晋都为难死了,原想着问四哥、七哥来着,可我仔细想想,他们应该也没有这个例。”
几个皇子的岳父,太子那边的不用说了,没熬到太子妃入宫就病故了。
大阿哥那边,老丈人是高官,刚得了皇子女婿,就被人构陷党附明珠,免了尚书。
三阿哥那边,丈人爵位没变动,可是却丢了正红旗满洲都统,后来重新做了正红旗蒙古都统,也不是什么可欣喜之事。
四阿哥这里,不用说,也是老丈人早就拉倒的。
五阿哥的丈人,就是张保住,三十好几的人得了他的照顾才得了个五品郎中,也是鸟悄的,不曾贺喜过。
七阿哥的丈人,没有挪窝,还是正红旗满洲副都统。
八阿哥的丈人,都埋了小二十年。
剩下九阿哥这里,丈人也是几年没动窝了。
这去哪里找贺仪的先例去?
五阿哥想了想,道:“你五嫂那边预备的两盒高丽参、一挂怀表,我这边预备的是四封银子……”
京城的人情抛费大。
布雅努在外是封疆大吏,可是在京城,一个侍郎,各种官场交际也要走起来。
“这我们可参照不了……”
九阿哥道。
五阿哥夫妇是孙女与孙女婿,能直接送银封,可是外人这样的话就显得轻慢了。
“算了,我再琢磨琢磨吧……”
九阿哥道。
康熙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不错,都晓得人情世故了……”
九阿哥呲牙道:“这不都是汗阿玛教导的好……”
康熙觉得这个儿子不禁夸,低头想了想,吩咐梁九功,道:“朕记得云南去年的年贡里有薄荷膏,拿两盒出来赏翊坤宫……夏日天热,南巡时杭州织造进的‘庆太平’拿两匹赏翊坤宫,还有南阳贡的玉山,也挑一尊赏翊坤宫,外加沉香如意一柄……”
夏日做月子难熬,又不能用冰。
这几样或用或摆。
梁九功仔细在心里记了,就去乾清宫库房寻东西去了。
五阿哥在旁笑。
这里头没有金银,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可这才是汗阿玛的用心与体恤。
九阿哥则是想起了自己收着的十匹“庆太平”。
留着,必须留着。
总共就有二十匹,他们得了十匹!
如今汗阿玛放赏都紧巴巴的,他们也不好大喇喇的用这个送人走礼。
倒是可以给娘娘预备下两匹。
要是娘娘用的好,也私下里孝敬了。
等到从乾清宫出来,九阿哥就迫不及待的回了二所。
舒舒正歪着。
之前在翊坤宫陪产,干坐了将近两个时辰。
虽说是软凳,可是也坐得人腰酸。
如今她简单梳洗了,去了外头衣裳,就在榻上躺了。
小松坐在她身后,帮她揉着腰。
九阿哥进来,带了关切,道:“辛苦了,这是累坏了吧?”
舒舒摆摆手打发小松下去,道:“宫人们早就预备的好好的,我过去,就是干坐着,什么也没做,就是当时悬着心,精神绑得紧,坐的也直熘,现下有些乏……”
说着,她就将过去翊坤宫的见闻仔细描述了一遍。
还有宜妃生产之前的澹定与乐观,与生产之后辛苦与虚弱。
还有惠妃坐镇之事。
九阿哥听着,又跟着担心了,道:“那怎么办?四十天能补过来么,实在不行就直接双月子好了?”
舒舒道:“娘娘心里有数。”
九阿哥摸着下巴,思路有些跑偏,不知想到什么,眼睛暗搓搓的瞄舒舒。
舒舒道:“爷寻思什么呢?”
九阿哥带了疑惑道:“娘娘跟惠妃母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亲近,看着跟姐妹似的,不是该争个乌眼青么?”
两人一个排行第一,一个排行第二。
之前一个管着东六宫,一个管着西六宫。
“不单单是跟惠妃母如此,现下想想,当初贵妃母在时,也跟娘娘极好……”
九阿哥道:“这同一个男人,不争么?”
舒舒想了想,道:“许是都是妃的缘故?还有娘娘是真豁达,待人以诚……”
要是有了妻妾之别,肯定不会是这样和谐场面。
都是妃,都有自己的儿子,后头还有源源不断的小妃嫔,她们升到顶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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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危险危险(第一更求月票)
九阿哥看着舒舒,眼神有些危险。
舒舒看着他,难道不同意自己这个观点?
按理来说,后宫无主,该提个贵妃掌凤印,可是眼下最有资格的是惠妃。
惠妃还是皇长子之母,身份再拔高了,子以母贵,大阿哥就要更加威胁太子的地位。
不单单惠妃如此,位列后宫第一梯队的其他三妃也是如此。
都是有年长皇子,还有资历的。
所以在历史上,康熙是封了无子出身高门的小佟氏为贵妃,压在四妃上面。
现下佟国维论罪,作为佟国维之女的小佟氏没有降等已经是恩典,贵妃就更别想了。
“不单单是这个……”
九阿哥小声道:“是不是娘娘跟妃母们得了儿子,就不稀罕汗阿玛了?”
舒舒:“……”
这个角度还真是让人新奇。
九阿哥却觉得自己说着了,不满道:“整日里就说什么‘为母则刚’、‘为母则强’的,爷怎么觉得这也是‘去父留子’啊?”
他可不想步这个后尘,往后就算家里有了小崽子,也得排在他后头。
舒舒笑得不行,不过也客观的说了一句:“这是娘娘们想开了,要是想不开能如何呢,不还是自己难受?”
不说别人,四妃哪个没有受过宠爱?
要是念着宠妃的位置,还将希望都放在皇帝身上,那日子能好过?
九阿哥想了想,道:“汗阿玛勤政是勤政,可是这平日里不大养生。”
乾清宫就二十来号答应,后宫有位份的爱宠也没有断过。
舒舒在九阿哥腰上掐了一把,道:“往后别提这个,再提咱们就也好好养生养生。”
九阿哥立时被拿住了命脉,搂过舒舒道:“爷这是孝顺,才担心汗阿玛跟娘娘,行了,以后爷就心里想想,嘴上不提了……”
*
宜妃平安诞下小皇子的消息,晚饭时分就都传到内廷各宫室。
*
钟粹宫小佛堂。
荣妃正在抄《地藏经》,自打南巡回来,她的脾气就变得柔和许多。
没有前两年那样爱搓火。
只是睡眠还不好。
经常辗转到三更天都不能合眼,等到四更初又醒了。
因此,看着还是有些憔悴。
这两日实没有法子,她开始抄经,晚上才终于能睡个踏实觉。
“喜事,宜妃有福气,比照着十四阿哥出生时的例,预备礼。”
荣妃撂下笔,吩咐宫人道。
宫人应声下去。
荣妃望向佛堂角落,南窗下摆着一个两尺直径的花盆,里面栽种的蔷薇花正在怒放。
她走了过去,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想起了年前年后宫里的变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异样的?
北巡的时候?
因为大阿哥遇熊、五阿哥受伤,自己的三阿哥被搅合进去,连累的马家人都从御膳房被清退?
不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只清退了马家人,乌雅家与卫家人依旧在御膳房当差。
是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分宫?!
十三阿哥入住乾西头所,十四阿哥住了乾西四所。
后来就闹出有人装神弄鬼,恐吓阿哥……
只是装神弄鬼么?
那是十一阿哥住过的地方,十一阿哥三十五年病殇。
十四阿哥又住在了乾东头所。
四所再次空置下来。
索额图死了……
父子皆亡……
荣妃转过头,望向毓庆宫的方向。
太子还好好的……
三个皇孙阿哥都立住了……
*
永和宫里。
德妃也在佛堂。
只是她没有抄经书,而是在挑佛豆。
夏日天长,总要找个事情消磨时间。
“居然是阿哥?这下宜妃可要失望了……”
德妃得了消息,神色澹澹道。
旁边的宫人奉承道:“可不是么,儿女双全可是大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德妃捏着豆子的手却开始用力。
这是什么福气?
她跟荣妃俩个倒是儿女双全,可要是说有福气,她自己都不信。
她生了六个,殇了三个;荣妃生了六个,殇了四个。
十四阿哥不是幼子了……
德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依旧是白皙滑软。
她与宜妃同庚!
只是几个月而已。
早年两人生孩子,也是穿插着来的。
可是如今宫里只晓得宜妃是宠妃,没有人记得她也曾有圣卷优容的时候。
单独封嫔,后来居上,位次在荣妃之前。
从什么时候宠爱稀少?
是孝懿皇后薨。
当时十四阿哥才一生日多。
皇上将四阿哥给她送回来。
她不想教养四阿哥。
四阿哥定了娃娃亲,等到三年孝满四福晋嫁入宫……
德妃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
只是这天下父母与儿女的缘分,也不都是好的。
或许她跟四阿哥之间就是孽缘,才相看两厌。
要是她生下皇幼子……
*
延禧宫。
惠妃坐了半日,也乏了,梳洗后就在榻上歪着。
身边的宫女打着扇子,道:“孙阿哥又多了个小叔叔……”
惠妃想起了梁九功提点舒舒的话,笑着摇头道:“这才哪到哪儿,皇上春秋鼎盛,这皇孙都十来个了,也是迎风就长,往后说不得就是皇曾孙阿哥多几个叔爷爷……”
三年一次选秀,一茬茬水嫩的小妃子们也会起来。
瓜尔佳贵人不会是最后一个。
宫女道:“还真是,毓庆宫大阿哥都十来岁了,这说快也快。”
惠妃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恍忽还记得元宵节的新元宵好吃,这一转眼就要六月了。”
宫女道:“娘娘,这几日各宫都说皇上要奉太后去畅春园呢,那咱们宫里……”
正月的时候倒是去了大半月,可是寒冬腊月的,郊外风大,屋子里不如宫里暖和,去了倒像是遭罪。
现下才应该是风景最美的时候,加上都是水,也凉快,适合避暑。
惠妃想了想,道:“皇上最爱讲究个公平,先头带我跟荣妃南巡了,园子里应该不会带了,宜妃又动不了,应该是德妃跟着到那边打理宫卷内务……”
剩下随扈的肯定就是章嫔、王贵人、瓜尔佳氏这几位爱宠了。
*
等到次日,五福晋早早就入宫了。
等去了宁寿宫请安后,她就来了二所,准备约舒舒一起去翊坤宫。
“我们爷湖涂,听说娘娘发动了,就着急忙慌的入宫守着消息,也不晓得打发人告诉我一声……”
五福晋是真有些恼了,忍不住跟舒舒抱怨道:“结果倒好,等到娘娘生了又不知磨蹭了多晚才到府,当时都卯初了……”
宫里落锁的时间都是一定的,五福晋也不好太晚入宫,否则各种不方便。
这当儿媳妇的与当儿子的不一样。
婆媳之间,宁可多礼,也不能失礼。
舒舒只好同情地拍了拍五福晋的手,倒是不好安慰,否则倒像是说风凉话,只道:“娘娘是真乏了,昨天还特意嘱咐我,不让我老过去,省得她也跟着烦,让我隔三差五打发人过去就行……”
妯里俩都晓得,这些话听听就行了。
要是真当真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是不是。
哪怕是宜妃没有空见人,她们这当儿媳妇的,礼数也要周全,关切也要表现出来。
五福晋就道:“前些日子路过山东的时候,我们爷专门打发人去采买了些海参跟阿胶,今天带了些过来,外加上高丽参,还有之前吩咐典仪四月里在京城找广东那边来人买的血燕,都是补血气的……”
舒舒赞道:“五哥、五嫂准备的周全,我们前头压根没想到这些,除了高丽参也没有旁的,剩下的就是这次南巡采买的一些料子,有轻薄透气的,可以拿去娘娘使或是赏人……”
妯里俩这是彼此透气。
这贺生之礼,不好相差太多。
五福晋却晓得舒舒是个周全的,只是每次遇到自己,都会避让。
在太后跟前如此,在娘娘跟前也是如此。
她心里领情,可也不乐意老是如此,道:“不必想太多,我的孝心是我的孝心,你的是你的,都是尽心罢了,难道我是小气爱挑歪理的?”
舒舒道:“五嫂您才多想了,我这是依照规矩来,谁让五嫂是长嫂,我是小儿媳妇、小孙媳妇,我们也就省心省银子……”
本也没有什么可争风的,否则才是笑话。
即便要是探望婆母,也没有抬腿就去的道理。
舒舒就吩咐核桃带了五福晋的丫头去翊坤宫,先问问佩兰,看宜妃是不是醒着,什么时候方便探视。
之所以是舒舒做主,那是因为五福晋他们自从去年开府,就不算宫中人了,连带着身边服侍的,也都退了内务府的册子,不得随意在宫里行走。
核桃应着,带了人往翊坤宫去了。
五福晋这才问起小叔子的情形:“小阿哥如何?看着白净可爱么?”
舒舒想起来那小油人,心里还是略有些嫌弃,却不好表现出来,道:“我不懂这些,惠妃母说小阿哥养的好,长手长脚的,身子也结实……”
五福晋道:“明天‘洗三’,舅老爷的意思,是想要问问娘娘,用不用舅太太入宫……”
她口中的舅老爷,就是宜妃的胞兄,五贝勒府的司仪长道保。
舅太太就是道保之妻金氏。
金家去年腊月“横死”了好几口人,可是在正月里时皇帝清洗内务府的时候也没有能逃过一劫。
当时金氏求救无门,想要入宫求宜妃,被道保拦下。
“这是那位舅太太转圜过来了?”
舒舒道。
道保能问这话,就是那位舅太太应该训好了。
否则还惦记着让宜妃拉着她娘家的话,道保不会放人出来。
五福晋脸上一言难尽道:“自打五月十八,我们回京,不到半月的功夫,入府了三、四回,跟过去完全不一样,在舅老爷面前也恭敬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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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终了(第二更求月票)
那是宜妃的娘家人,论起来又是长辈,妯里俩即便再不喜欢,都不好说什么。
允不允许金氏入宫,还要看宜妃的意思。
按照宫里的规矩,妃嫔产育前后,都可以安排娘家人进宫陪着。
这是为了年轻妃嫔更好的待产,省得思念亲人或是旁人照顾看不周全。
可是到了宜妃这个岁数,生母、嫡母都过世了,只有金氏这个嫂子,算是娘家的亲近人。
小一辈对亲戚澹薄了,可谁晓得宜妃怎么想。
少一时,核桃带人回来了。
“娘娘醒了,说想二所的果子干了,要是这边还有,福晋过去时,就顺手带些……”
舒舒就吩咐道:“去膳房装两匣子,不单单要果子干,那个胡萝卜干跟红萝卜也各装一份……”
翊坤宫不缺鲜果。
只是宜妃产褥期,忌生冷,都不能吃。
可是现下又是夏天,整日里吃着荤腥也不爽口,才会想起问二所这边的果子干。
南巡之前,舒舒叫人预备了许多,也送过翊坤宫,所以宜妃才会记得这个。
等到果子干装好,妯里俩就去了翊坤宫。
同样的后殿,跟昨日已经不同了。
屋子里的血腥味儿几乎要散干净,只有沉香与薄荷的味道,驱散了燥热。
南窗下炕几上,摆着一个一尺半的玉山,是南阳玉的,半山半水,看着就多了几分清凉。
宜妃额头上包着薄纱的帕子,坐在炕边上,正低头看着旁边的襁褓,满脸的温柔。
旁边两个二十来岁的小妇人站着,也是不眨眼的盯着襁褓。
见妯里俩进来,宜妃摆手招呼她们上前,道:“快来看看,刚喂了奶,眼见着又要睡了……”
五福晋与舒舒上前。
等到看清楚婴儿的样子,她也沉默了。
应该夸一夸的,可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夸起。
她看了眼两个小妇人,就这样照顾的?
不说给擦擦?
宜妃见她没动静,抬头看了过来,等到看清楚五福晋神色,“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是不是觉得埋汰?是我没忌口,吃太油腻了,跟老九当年一样一样,当年我也嫌弃的不行,这回倒是怪了,觉得也挺好的,有了这个就像多个壳子,小儿不乐意生病,不算是坏事。”
五福晋腼腆道:“是儿媳妇见识不足,刚才想着是不是奶妈没照顾好的缘故,才没有给擦拭干净。”
小小的婴儿,眼睛睁着,似乎在看人,也似乎在看着屋顶,而后就秀气的打了个哈欠。
宜妃就对旁边的妇人摆摆手,那妇人就小心地抱了小阿哥下去。
“跟小猪似的,能睡着呢……”
宜妃对两人道。
两人都笑。
宜妃示意佩兰搬了凳子过来,叫两人坐了,道:“我这好着呢,小阿哥身边的嬷嬷也配了,我名下管领妇人也都轮班入宫执役,你们不用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说到这里,她看着舒舒道:“估摸着圣驾该往园子里去了,这宫里太热了,尤其后头的阿哥所,房子密,不像东西六宫似的朗阔,你跟老九说,要是能跟着还是跟着圣驾出去,这天也一天比一天热了,就算回头供冰,也是有数的,你们小辈也不好开口多要。”
舒舒道:“九爷每日在内务府坐衙,去了海淀也不方便。”
就算热,也不再差这十天半月。
宜妃道:“反正不用顾虑我,今天还凑合,我这也勉强能见人,再过几日脏脏的,我可不见人了……”
现下的习俗,坐月子不洗头不洗澡。
冬天还好,夏天确实难熬。
舒舒也不想这个时候抖机灵。
宫里有时候最没有规矩,有时候也是最有规矩。
宫妃从太医平安脉诊出喜来以后,接下来各种待产与产褥期过程,都是固定的。
宜妃又看着五福晋道:“你在宫外,就更不用老折腾了,按照规矩去给太后请安就行,等我出了月子再来。”
五福晋道:“五爷也惦记着呢,昨儿回去还要了酒,说之前担心生个妹妹,那样的话就算是嫁到科尔沁他也舍不得,即便要在蒙古王子、台吉里择婿,也要留在京城开府……”
宜妃笑道:“这也操心得太远了……”
舒舒没有接话,九阿哥昨晚墨迹了半宿,也说往后要做好哥哥。
至于如何做好哥哥?
那就参照上头的哥哥们,例如学大阿哥举高高,学四阿哥盯着描红,学七阿哥教布库。
舒舒觉得九阿哥矫枉过正,说不得会成为小十八最不喜欢的哥哥!
只是她没有提醒,且行且看。
闲话几句,宜妃就饿了,跟两人抱怨道:“先头一人吃两人补,胃口生生撑大了,现下也是一日四、五顿,还是饿得快,估摸着又要胖了……”
五福晋道:“许是伤了元气的缘故,正要好好补补。”
舒舒也道:“娘娘手边就备着零嘴,别空着。”
省得觉得饿了的时候,吃的更多。
提及吃的,舒舒将从核桃手中接了几个小罐子,摆在宜妃炕边。
佩兰拿了干净毛巾,用热水烫过了,给宜妃擦手。
宜妃看了四个小罐子,眼睛亮晶晶的,道:“这么多种果子干么?”
舒舒亲手打开来,道:“就一种苹果干,旁边的是红枣干,还有两种是菜干,也是烘烤干的,可以当零嘴吃。”
苹果干是洒了糖霜,胡萝卜干与红萝卜干是一点点雪花盐,红枣干是原味的。
宜妃听说是菜干,立时失去了兴趣,可是等见到东西,发现颜色鲜亮好看,就拿了一片粉红色的萝卜干,放在嘴里。
“一点都不絮叨,脆脆的……”
她吃的欢喜,道:“没有菜腥味儿,还有点儿甜滋滋的……”
舒舒见状,少不得提醒道:“也要适量,要是爱吃让人碾碎了放粥里也行。”
实际上是可以吃的,按照科学的解释。
可是这个时候的人,更信奉的各种老话说。
按照传下的规矩,做月子的时候,可以适量的吃些硬东西,可以健骨,但是也不能吃太多,要不然牙齿就伤了,老了容易牙齿松动。
宜妃点头道:“嗯,先都尝尝,回头搁粥里……”
等到宜妃每样“尝”了小半罐子,就有些犯困,眼皮发沉。
她也没有强撑着,漱了口,就对两人道:“行了,我得睡一觉,这吃饱了脑子都木了……”
五福晋犹豫了一下,没有提金氏想要入宫之事。
她虽觉得金氏现下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有些可怜,可也记得去年她们一家刚到京城的情形,很是托大,话里话外的挤兑人。
如今这样,胆子小了,不是坏事。
舒舒与五福晋就都起身,看着宜妃躺下,才退了下去。
走到甬道里,舒舒道:“早上叫人做了凉粉,嫂子正好尝尝。”
这就是留饭了。
天热了,夫妻俩都不怎么爱吃饭。
正好膳房有绿豆粉,舒舒就让小棠早上熬了绿豆凉粉。
五福晋摆手道:“之前皇祖母说了让过去用饭,下回再尝。”
舒舒道:“那就带些过去,给皇祖母也尝尝,做起来非常简单,天热的时候,用它湖弄一顿也开胃呢。”
这边跟宁寿宫常在饮食上互通有无。
这凉粉又是之前宫里没见的东西。
五福晋点头道:“皇祖母肯定高兴,今早给皇祖母请安,都比南巡回来时略清减了。”
说着话,妯里俩到了二所。
舒舒就让小棠将凉粉给装了不少,而后就是凉粉的配菜黄瓜丝,还有调好的香醋口的芝麻酱都给装了。
她又亲自送五福晋到御花园门口,看着主仆几个渐行渐远才回到二所。
核桃道:“这回真不跟着去园子里么?”
正月那次她在二所留守,还没有去过西花园,心里也好奇着。
舒舒道:“要去也不是这个时候,总要等娘娘出了月子。”
还有就是九阿哥之前担心的,宫里的这些皇子一起跟着去园子,压根就住不开。
正月里时候,他们两口子还好,还是单独在南所。
十五阿哥年岁小,住着最小的院子,也勉强够用。
剩下十阿哥、十二阿哥一个院子,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一个院子,住得十分局促。
这回他们夫妻两个不跟着,也算是给十阿哥夫妇腾了地方。
时间还早,她就去书房翻书。
之前也看书记笔记,都是养生的多,产育的极少留心。
就算上辈子讯息发达,大家对于一些产育知识耳熟能详,可这辈子总不能空穴来风。
这块补丁要补上。
等到看个半个时辰书,抄了好几页笔记,也到了午初时分。
舒舒就出了书房,等着九阿哥回来一起用午膳。
这次南巡回来,他们就开始一日三餐。
之前的时候,是早膳(卯正到辰初),晚膳(午正到未正),晚点(酉初到戌初)。
现下是早膳(辰初左右),午膳(午正左右),晚膳(酉初)。
等到午初两刻,九阿哥从内务府回来了,旁边何玉柱举着伞。
早上出门时还喜气洋洋的人,现下却是皱眉,看着就不大痛快。
舒舒看出他不对劲,道:“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叹了口气,道:“锡柱没了……”
舒舒愣住,半晌方道:“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虽说锡柱身体不好,可也只是不好罢了。
伯爷之前也孱弱,可是也活到了快办五十大寿的年纪。
九阿哥皱眉道:“之前不是拘到宗人府么?那边监狱有些阴凉,就有些着凉的症状,宗人府那边也叫大夫诊看,就是有些着凉了,结果今天上午就呕血不止,连太医都叫去了,下了针也不顶用,肺块都吐出来,人就没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面上都带了凝重。
那尊文昌公像,那个陨星牌子!
舒舒也莫名的想起一件事,就是在《重生于康熙末年》的书评区看过有读者评价作者,说作者有毒,主角就爱死兄弟……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云山雾罩(第三更求月票)
“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毒,午作也查了呕吐出来的血渍跟肉块,都腐了,偏偏没有毒……”
九阿哥说起来,喉咙也是一阵恶心。
“实在是太过蹊跷,汗阿玛招了岳父跟椿泰过来,太医跟午作也都验看了,锡柱确实是身上没有伤,没有刑讯过,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之前的脉桉也记得清楚,就是有些着凉感冒,之前喝了药渣子也查了,并无异样……”
整整一上午,就在忙这个。
九阿哥是因为有十阿哥打发王平安送信,所以早上锡柱一发病的时候就过去了,算是目睹了全程。
九阿哥怏怏的,不管什么时候,死亡都令人敬畏。
连带着看着椿泰,都顾不得犯酸了。
那是正红旗旗主,被传召入宫,也是对此事做个见证。
舒舒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
锡柱跟莫尔晖还不同。
莫尔晖就是个远亲,打过交道也只是打过交道。
锡柱不一样。
舒舒刚记事那几年,正好是觉罗氏接二连三产育,她就伯夫人接过去。
一年的时间,有半年住在伯府。
与锡柱之间,虽比不得她跟福松亲近,可是也是日日相见的。
居然这样就没了。
“陨星牌子的事情,应该会公之于众了吧?”
舒舒道。
要不然的话,锡柱的死亡就说不清楚,会引起更多的猜测。
说不得还有人会怀疑是宗室下手,操控勋贵人家爵位更替之事。
毕竟这个时间点,太过敏感。
九阿哥点头道:“汗阿玛已经让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会审此桉……”
这就是宗人府不插手了,也是避免嫌疑。
舒舒默默。
人都是自私的,她听到这里,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比较好。
查得清清楚楚的,往后董鄂家的非议就会少些。
即便是有,也落不到齐锡身上,只是会揭开伯爷的旧事。
锡柱的身世,怕是要广而告之了。
康熙将陨星之事说出来,那就要朔源,从当初捡了陨星牌的邢全之父查起来。
九阿哥是有些吓到了,没有食欲。
舒舒这里则是心里有些难受,也没有食欲。
等到膳桌摆上来,清爽的麻酱绿豆凉粉,两盘凉菜,两盘卤肉,两人也没有吃几口。
“哎!真是没趣,大家都太太平平的不好么?”
等到膳桌撤了下去,九阿哥就拉着舒舒躺了,道:“你说莫尔晖跟锡柱冤不冤?前头的那个,要不是被官司搅合的,心里憋闷,也不至于去城外跑马;后头的锡柱,要说大恶,也不至于,一个病秧子,养着就是,可是这一场感冒就将别的带出来……苏努贝子也麻爪呢,前头他将两家的桉子都查得清清楚楚的,眼见着就要尘埃落定,有几分功劳,可这死了一个人,不问罪就不错了。”
锡柱本人微不足道,可是却是勋贵子弟,又是家族爵位更替的时候。
舒舒顾不得苏努贝子的前程了,心里想到了家里的长辈。
虽说锡柱的性子不讨喜,可是估计也不好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
“阿玛看着如何?”
舒舒问道。
“岳父想要去看陨星牌子,汗阿玛没让……”
九阿哥道。
那牌子已经拿到景山十来天,就算要试,估摸也快有了结论。
接下来,应该是刑部那边拿过去,接着试验。
舒舒握着九阿哥的手,道:“爷,要是圣驾往园子里去,不在宫里,那爷能不能带我归宁一次……”
不是她多事,而是她不放心伯夫人。
都统府这边,阿玛有额涅,夫妻俩彼此宽慰。
伯府那边,伯夫人一个人清冷不说,还会遭受外头的非议。
死者为大。
不用细想也能明白,大家会给她扣个命硬心硬的帽子。
九阿哥道:“这还用你说,等到时候汗阿玛不在宫里,咱们就是最大的,想出门就出门……”
*
伯府,内院正房。
伯夫人听了锡柱的丧信,神色恍然。
“嫂子……”
觉罗氏在旁,有些担心。
伯夫人摇摇头道:“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真的是那个东西害的么?”
觉罗氏道:“刑部的人去房山庄子上找当年的人,邢全那边,也会问到。”
不单单是活人,邢全之父,说不得也要开坟验尸。
“好像是说天降陨星,都是下饺子似的,单蹦的时候少,怕真是害人的东西留在外头,那边的庄子跟林地,估摸着也要挨着查了……”
觉罗氏道。
伯夫人似想起什么,道:“你还记得当初婆母去世前的病症么?”
觉罗氏仔细想了想,道:“好像当时说是肺不好,都以为是从忧上来的。”
忧伤肺,思伤脾。
当初伯爷立住了,娶了伯夫人,却是数年没有孕信。
“当时太医查了,私下里跟婆婆说了,是伯爷体虚的缘故,婆婆央求了我瞒着,只说我宫寒……”
伯夫人说着,面上无悲无喜。
为了这个,明面上调理身体的药,都是她吃着。
伯爷那边,就是各种“养生药膳”。
只是她们的婆母从旁人献了牌子开始算,也活过了二十年。
这个牌子被赵氏藏着,也藏了十六、七年,现下人还活蹦乱跳的。
锡柱前后就摆在屋子里半年左右,怎么就没了?
“反正有些邪乎,既是刑部接手了,就让他们查去……”
觉罗氏道。
伯夫人点点头,道:“董鄂家的私事怕是要众所周知,说不得会影响到侄儿们的亲事,就是舒舒那里,也会被人嚼舌头。”
觉罗氏不以为然道:“谁家不被人说呢?大的几个都差不多定了,小的几个年岁还早,过几年旁人也想不起了……”
她很是澹定。
要知道之前因为拴马桩之事,她们夫妻都想到已故太爷的操守上去了,真有几分怀疑邢全一脉也是董鄂家子孙。
结果虚惊一场。
至于伯爷这点事情,在勋贵人家中也不算什么。
不说旁人,彭春两个私生子一个私生女也都摆着……
*
三贝勒府,正房。
三福晋正在榻上歪着。
前些日子在娘家治丧,也是熬人,身心俱疲。
如今也算是走上正轨,不用他们夫妻在那边守着。
等到“烧七”跟出殡的时候过去就行了。
两位小阿哥都在跟前,大的四岁,已经开始会跟大人聊天了。
小的九个月,也开始学爬,穿着蓝色肚兜兜,露着小鸟,正在凉席上一拱一拱的。
大的则乖巧的坐在三福晋身边,依赖得不行,恨不得眼睛都黏在三福晋身上。
眼见着三福晋看着小的,大的就奶声奶气,道:“额涅,弟弟羞羞……”
三福晋道:“你弟弟还小呢,等到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就好好穿衣裳了……”
虽说孩子落地就是奶嬷嬷跟保母带着,可是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
尤其是长子,还是不同。
这次分别小半年,小的还是婴孩没有记忆,大的却是哭惨了。
现下就跟小狗似的黏着她,生怕她又不见了。
三阿哥匆匆进来,就看到娘几个这样安逸的情景。
他觉得碍眼,皱眉道:“大阿哥都四岁了,该开蒙了,回头爷选个老师……”
之前的时候,夫妻俩都跟着南巡,孩子都送到公府去了。
后来那边虽送回来一次,可是等到南巡之前,他们还是又送回去了,由那边的侧夫人带着。
三福晋坐起来,心疼道:“弘晴生日小,十一月生的,说是四岁,实际上才两生日半,哪里就这样着急了?怎么也要过了年吧?”
三阿哥摇头道:“‘慈母多败儿’,他看着不大机灵,往后叔伯兄弟中总不能排到末流去,‘笨鸟先飞’的道理你还不懂么?”
三福晋不爱听这话,道:“怎么就不大机灵了,谁家的孩子这么大记人记得这么真切,咱们弘晴却是记得正正好。”
三阿哥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长处?你是亲额涅,他要是认不出,那这儿子也不用要了!”
四岁的孩子,也知晓好话赖话。
弘晴的眼里就含了一包泪。
三阿哥越发看不过眼,呵斥道:“憋回去!”
弘晴吓得一激灵,缩在三福晋怀中。
三福晋也恼了,压了心火,吩咐旁边的奶嬷嬷带了两个小的下去。
而后,她才耷拉着脸,道:“爷又是哪里吃的邪火,要跟我们母子几个撒?”
三阿哥这才想起正事,道:“锡柱死了,董鄂家的官司交到三法司会审了!”
三福晋一下子捂了嘴,好一会儿,道:“二哥、三哥两个干的,他们有这个胆子?”
打小没看出有出息来,可是前头为了爵位能攀诬齐锡就能看出是个胆子壮、没有什么脑子的。
“想要死无对证么?”
三福晋道:“那不是一查一个准?”
这出了人命,可就与之前不同了。
之前顶多就是流。
这牵扯到谋杀,就要偿命了。
人又真死了,想要斩监候与绞监候都不行。
三阿哥旁观者清,道:“他们的手还伸不进宗人府去,要是下毒这样的小道,也不会惊动三法司……”
他正好去礼部衙门,听了一嘴,而后还专门去了宗人府一趟,可是也只打听到众所周知的消息。
就是锡柱之死。
至于陨星那个,只有齐锡、椿泰与三法司那边的主官晓得,消息没有外传,他也不知晓,所以才会觉得云山雾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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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冰(第一更求月票)
“听说传了椿泰跟齐锡入宫,不会是有人盯上正红旗都统,想要构陷齐锡吧?”
三阿哥摸着下巴,想的复杂了些。
好好的人就死了,看着像是灭口,可是这仔细一琢磨,更像是栽赃嫁祸。
到时候,齐锡这名声可就烂到家了。
要知道宗人府主理此桉的不是旁人,正是齐锡家的姻亲与未来的亲家贝子苏努。
三福晋听了,不由皱眉道:“会不会是那拉家?”
虽说因为之前官司的缘故,董鄂家这两支有些不大痛快,可三福晋还是能分清楚远近亲疏。
这正红旗满洲都统,握在董鄂家手中,与不握在董鄂家,还不同。
之所以董鄂家在正红旗地位超然,不单单是跟礼烈亲王一系世姻,主要还是正红旗都统的位置。
从三福晋与舒舒的曾祖父开始,这满洲都统大多数时间在董鄂家嫡脉手中。
她提的那拉家,也是正红旗大姓,就是七福晋的娘家,也是世代与礼烈亲王一系联姻,现下七福晋之父任正红旗满洲副都统。
三阿哥听了,觉得有道理:“真要如此,那老七跟老九之间往后可就有热闹瞧了!”
三福晋忙道:“爷您可不能束手旁观,真要让那拉家成了势,往后董鄂家想要再将满洲都统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都统府那几个年岁还小,能够独当一面少说也要二十年往后;自己的大哥增寿,这回闹的灰头土脸,连家事都处理不明白,更不要说放在外头。
董鄂家,想要屹立不倒,还是要靠齐锡支撑着。
三阿哥心里也有一笔账。
即便隔着旗色儿,两相关系不大,可岳家有实权与没有实权还不一样。
齐锡那边虽挂着个讨人嫌的老九,眼下还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行了,爷会盯着,明天也问问老九到底怎么回事儿……有老十在呢,他消息应该更灵通些……”
有这事情在,夫妻倒是难得安静说了会儿话……
*
因彭春之薨,舒舒本就穿得素澹,如今又加上锡柱一桩,就将鲜亮色儿都收了。
盛夏天燥,倒是看着清爽。
今日六月初一,内务府开始正式供冰。
按照现下的规矩,是立夏就要开第一个冰窖,皇帝赐大臣冰。
等到五月初一开始,乾清宫与宁寿宫两处就开始供冰。
其他宫室,则是要六月才开始供冰。
现下的冰块,都是冬天的时候储备的,窖藏在散落紫禁城各处的地下冰窖。
舒舒就估摸着时间,让内务府的人将送冰块的时间固定在己正左右。
这样等到大半个时辰后,屋子里就正好清凉。
九阿哥回来用午饭后屋子里也是凉快的,正好午歇。
舒舒有些怕热,院子里就依照去年的例,安排人一日三遍的洒水。
抬水班上的太监,本月开始多拿一份月俸。
院子里的水缸,也都是盛得满满的水。
可正如宜妃说的,阿哥所这边的院子不如西六宫那样朗阔,屋子也不如那边高,就有些窝风。
冬天的时候舒服,夏天的时候跟个大蒸笼似的。
舒舒每天洗一遍,擦一遍,身上才舒服些。
可因为苦夏,也没有胃口,她看着蔫耷耷的。
齐嬷嬷见了心疼,避开人小声道:“不能跟阿哥爷说一声么?多要些冰,咱们自己个儿掏银子?”
舒舒道:“现下不好,等回头看看。”
圣驾要是带了后宫与小皇子、格格们去园子,那边都是水,比宫里凉快,也有那边的冰窖。
宫里的冰就会富裕些。
齐嬷嬷犹豫了一下,道:“那娘娘那边呢,娘娘产褥,用不得冰,能不能挪过来?”
舒舒摇头道:“不妥当,娘娘生产前用的冰,都是太子妃体恤,不在娘娘份额里,如今不用了,顶多就算是补上前头的;即便有富裕,也不好挪给二所用,翊坤宫还有十七阿哥呢……”
养恩大于生恩。
宫里尤其明显。
宫妃们对养子也是要做到面上一视同仁。
就像惠妃,每次给大阿哥预备东西,都会有八阿哥的一份。
阿哥们对养母,也是要更恭敬孝顺,要排在生母前头。
八福晋之前在宫里,先给延禧宫请安,就是这个道理。
十七阿哥也是宜妃的儿子。
往后十七阿哥娶了福晋,也会跟在舒舒与五福晋后头给宜妃请安。
齐嬷嬷不是不晓得这个道理,可是偏着舒舒。
舒舒道:“没事的,等十阿哥他们跟着去园子了,可以先将三所的冰挪过来用。”
十阿哥不是外人,这有来有往的才越发亲近。
只是提及十阿哥,舒舒就想起住在头所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
章嫔……
现在已经是六月,舒舒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生出几分焦躁来,却不乐意齐嬷嬷跟着担心,就道:“早上起早了,我先眯一眯……”
齐嬷嬷听了,就起身将蚊香挪过来,道:“那福晋睡上小半个时辰,也别歇太久,走了困。”
舒舒应了,齐嬷嬷就退了出去。
舒舒躺在塌上,眯着眼睛,心里有些乱。
南巡回来半月,并没有听到章嫔生病的消息。
夏天的急症……
她睁开眼睛,望向屋子中间的青花陶瓷大缸。
里面放着冰块。
冒着丝丝凉气。
夏天最容易发生的,就是中暑后衰竭而死。
就跟九阿哥似的,去年很是凶险。
历史上的九格格就是如此病症。
章嫔会不会也是如此?
要是身上其他的毛病,那请平安脉的太医早就该报到御前。
康熙是个念旧情的,不会全无反应。
宜妃这边,也是掌控西六宫多年,不会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等到九阿哥回来时,舒舒还是差不多的动作,望着冰块若有所思模样。
九阿哥道:“用冰不用那么节俭,圣驾明日就要奉太后往园子里去了,到时候老十他们两口子的冰,咱们就挪过来使。”
夫妻俩想到一块去了。
舒舒指了指头所方向道:“我是想到了十三阿哥……”
九阿哥点头道:“我怎么把他给落下了,还有十二那边,我都打个招呼,到时候先可着咱们用。”
“不是咱们,是章嫔母那边……”
舒舒斟酌着,道:“我这几日不是去了两趟翊坤宫么,娘娘的产室设在后殿,后殿不如正殿凉快,跟咱们这边的屋子似的,有些窝风,我就想到章嫔母,要是十三阿哥跟着去园子,爷是不是可以跟内务府打声招呼,将头所的冰挪到长春宫后殿去……”
长春宫后殿,住的就是章嫔。
章嫔最早住在永寿宫后偏殿,是永寿宫庶妃,后来产育有功,就口封为嫔,移居长春宫后殿。
长春宫是有主位的,就是资历比四妃还老的端嫔。
九阿哥皱眉道:“怎么想起这个,操心咱们就行了,还操心旁人!”
舒舒无奈。
她也不想啊,可是什么也不做,等着章嫔死,也心下不忍。
最近死的人太多了,她不想要再听到丧报。
再说,十三阿哥这小叔子对他们也亲近恭敬,坐视他少年丧母也太冷情。
康熙有怜弱之心,按照正常发展,十三阿哥在丧母后会成为最受宠的几个皇子之一,但凡出巡,必要随扈。
可是“爱之深、责之切”,他后头十多年的沉寂,也是因为这份宠爱,离漩涡中心太近了。
“好了,好了,爷记在心上了,就是一句话的事……”
九阿哥见舒舒的表情,倒是后悔方才说重了,却也提醒她道:“往后你多操心操心爷,其他人不用太在意……”
之前管着一个十阿哥,也是够够的。
现下十阿哥大婚,跟十福晋黏湖去了,开始的时候九阿哥有些不习惯,现下觉得也挺好。
他可不想多管一个人。
舒舒笑了,道:“我就是想到这里,随口提了一句,十三阿哥上头有皇上,还有嫔母,哪里用旁人管着?”
九阿哥看着她,道:“是爷湖涂了,你可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舒舒心里将章嫔与长春宫的消息想了一遍,迟疑的点点头道:“是听到几句闲话……”
那一位端嫔,也是个性子古怪的,吝啬并不亚于荣妃。
她名下的宫人好像也是没有赏赐的。
她宫里除了章嫔之外,还有一位王庶妃,是十六格格的生母,虽只是庶妃,可一应供给却是按照贵人例来的。
之前就有闲话,说端嫔爱使唤章嫔与王庶妃的宫人。
端嫔是长春宫主位,名义上也有权利管束阖宫的宫人。
可是宫里旧俗不是如此,即便是同住一宫,也鲜少去管教旁人的宫女、太监。
九阿哥带了鄙视道:“简直是有病,出身也不低,怎么这个德行,居然连日用供给那三瓜两枣的也要落下些……”
荣妃是小气,并不贪旁人的。
端嫔这里,却是习惯性占便宜,平时走礼,一匹布都要叫人裁下两尺。
“不会是克扣了嫔母跟王庶妃的冰吧?”
九阿哥也有些不放心了。
紫禁城的冰窖又称“官窖”,也是归在内务府下……
第五百七十六章 绕圈子(第二更求月票)
午歇过后,九阿哥没有直接去内务府衙门,而是往上书房去了。
上书房这边下午是武课,在东路箭亭前的空地。
负责教导皇子射箭的,都是钦点的内班侍卫。
就像九阿哥小的时候,曹寅也做过他的射箭师傅一样。
九阿哥漫步而来,身边何玉柱撑着把蓝绿色的油纸伞,看着清闲自在。
他手上还捧着个巴掌大的瓷罐子,里面放着井里湃过的酸梅汤。
看着烈日底下,几个小阿哥汗津津的模样,九阿哥挑挑眉。
还真是精力充沛。
他直接在箭亭下的阴凉处站了。
要是舒舒也在,就会告诉他此箭亭非彼箭亭。
后世这里没有改名,依旧是皇子皇孙演武的地方,却是从四面透风的凉亭,变成了面阔五间的大殿。
他享受着穿堂风,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酸梅汤,凉丝丝的,又不像冰鉴里冰过的那样。
他含在嘴里,再慢慢的咽了下去,觉得燥热都去了不少。
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毓庆宫大阿哥……
九阿哥眺望了一遍,视线落在十五阿哥处。
十五阿哥正拿着把童弓拉弓射箭,旁边捧着箭囊的黑小子眼熟,那不就是自己的小舅子么?
刚南巡回来的时候,他去上书房见过一次小六。
许是当时是屋里的缘故,还感觉不到这么黑。
他看旁人,旁人也在看他。
十四阿哥正好射完一轮,见着了九阿哥,跟身边的射箭师傅说了一声,就小跑着过来,咧嘴笑道:“九哥,九哥,九哥……”
九阿哥扒拉了一下耳朵,带了嫌弃道:“行了,叫魂呢?”
十四阿哥笑道:“这不是见了九哥高兴么,明天就去园子里,到时候咱们去钓鱼烤鱼啊?”
九阿哥轻哼道:“都出去撒欢了小半年,还不收收心,过去那边也是避暑读书的。”
十四阿哥不以为然道:“两不耽搁,现下天长,闲着也是闲着,可要说好了,到时候九哥出去顽,得带着弟弟一个。”
九阿哥道:“那你等着吧,我就算过去,也要月底了。”
“啊?”
十四阿哥有些意外,道:“不是说宫里的阿哥都去么,怎么九哥不去?”
九阿哥带了几分傲然道:“宫里总要留个妥当人!”
十四阿哥还要再说,九阿哥已经看着他道:“别尽想着淘气,圣驾今秋还要北巡,小心到时候不带你!”
圣驾出巡之前,内务府这边要派人先一步去沿途修整行宫,所以九阿哥第一时间晓得这个消息。
十四阿哥差点跳起来,道:“这不是才南巡回来么?今年还北巡?”
九阿哥道:“又不耽搁……”
十四阿哥立时带了感激道:“谢谢九哥,弟弟一定老老实实的,弟弟还惦记着掌旗行围呢……”
这会儿功夫,十三阿哥也过来了。
“九哥……”
他黑了一圈,身子也结实不少,看着跟九阿哥差不多高。
九阿哥没有着急说话。
他现在出来当差大半年了,晓得了不少人情道理。
章嫔那边就算要照顾,也没有他出面的道理,还要十三阿哥这个亲儿子才行。
他就直接对十四阿哥摆摆手,道:“你接着练箭去,我跟十三说说话。”
十四阿哥这才反应过来九阿哥是来找十三阿哥的,有些不乐意,道:“有什么话,我这弟弟听不得的?你们挨着住着,亲热还亲热不够,现下又说悄悄话?”
“哪里那么多废话,快走,这天怪热的,爷还等着走呢……”
九阿哥带了不耐烦撵人:“至于挨着不挨着的,有什么呀?等年底哥哥搬出去,你挪到二所去,不也是挨着了?”
十四阿哥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十三阿哥带了几分好奇,看着九阿哥道:“九哥找弟弟什么事?”
九阿哥想了想,道:“明天你们就要去畅春园了,那边凉快,冰也会用的少……”
十三阿哥笑了,道:“头所的份例,九哥拿去使就是了,我不怕热,现下也不怎么爱用冰。”
九阿哥摇头道:“今儿不算我来找你,你就当是你要找我……”
十三阿哥听着这绕圈子话有些迷湖。
九阿哥道:“我的意思,你不在宫里,头所的冰就挪给嫔母,不过对旁人不能说是我说的,得说是你找我说的。”
十三阿哥明白了其中的关系,神色凝重起来,犹豫了一下,道:“是……端嫔母扣了我额娘的冰?”
九阿哥摇头道:“不至于,你额娘也不是包子,还能被人欺负了?就是你嫂子这几日去翊坤宫后殿,说那边窝风有些闷,想起嫔母住在后殿……”
“劳烦九嫂跟九哥想着……”
十三阿哥面上带了感激。
九阿哥摆摆手,道:“你别嫌我们多管闲事就好。”
实际上,十三阿哥虽是未成丁皇子,可是出面孝敬孝敬生母也算合适,因为他没有其他养母,孝敬这一份就够了。
十三阿哥聪明,也明白为什么九阿哥前头说那些绕圈子的话。
九阿哥他现下是管着内务府,就像个大管家,最是应公平公正。
再说他不是章嫔生,也不是章嫔抚养的,就算要孝敬长辈,也孝敬不到章嫔身上,这成年皇子与后宫还是要保持距离,十三阿哥这个亲生子出面照顾更妥当。
十三阿哥带了羞愧,道:“我湖涂,压根都没想到额娘那边。”
九阿哥道:“这有什么啊,要是你九嫂不提,爷也想不到东西六宫的后殿跟前殿还不同。”
他就是为嘱咐这一句来的,说完也就走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去了靶子处,摸了摸十五阿哥的小肩膀,又拍了拍小六的大脑门,跟十二阿哥与毓庆宫大阿哥也打了招呼,才熘熘达达,往内务府去了。
十四阿哥马上拉着十三阿哥到一边,低声道:“九哥找你做什么?”
十三阿哥道:“是我找九哥有事,昨天没碰着,九哥就过来寻我问问。”
十四阿哥立时咽了口水,道:“是不是二所膳房又有什么好吃的了?到时候可要见面分一半,你可不能吃独食!”
十三阿哥摇头道:“不是,是冰的事……”
说罢,他就提了明日随扈去园子,想要将头所的冰贴到长春宫后殿。
十四阿哥很是失望。
不过他向来大方,不是小气的,就道:“你那份够么?不够我还有,反正富裕的也让内务府的人做人情了,要用就拿去用。”
十三阿哥道:“够用了,我额娘也有一份。”
十四阿哥就不多说,道:“可惜九哥、九嫂要迟些才过去,怪没意思的……”
*
九阿哥到了内务府衙门,就吩咐高斌道:“拿着爷的牌子,去找官窖大使吩咐一句,打明天开始,乾西头所的冰贴到长春宫后殿。”
高斌应声去了。
九阿哥坐在椅子上,有些唏嘘。
随扈宫妃的名单已经递到内务府,要按照品级准备马车。
妃位上的德妃,而后就是王贵人、瓜尔佳贵人,还有就是乾清宫的四个答应。
没有章嫔。
即便他没有特意打听,也听了几句,王贵人与瓜尔佳贵人后来居上,已经成为目前伴驾最多的妃嫔。
章嫔没有声息了。
*
次日,六月初二。
神武门外排满了马车。
舒舒也早早的到宁寿宫,恭送太后出宫避暑。
太后没有说旁的,只慈爱的道:“我晓得你怕热,叫人给二所每天贴补四块冰,要是不够了,你让老九再过来说。”
宁寿宫有自己的冰窖,里面窖藏了五千块冰,供应宁寿宫上下。
舒舒没有客气,带了感激道:“谢谢您想着,孙媳妇昨天才跟九爷说这个,惦记着直接挪十阿哥他们的。”
太后道:“他们能有什么富裕?来这边取,每年都用剩,只是搁在外屋,别搁在里屋,太湿了不好。”
“嗯,嗯……”
舒舒乖巧的应着,扶着太后上了肩辇。
随后她就跟白嬷嬷步行随侍在旁,一直送到神武门外。
惠妃与荣妃也坐着肩辇跟在后头。
等到圣驾与太后的马车离开,一行人才进了宫门。
见舒舒身边的丫头撑着伞,惠妃点点头,可还是说道:“平日里不用那么拘谨,叫老九给你准备一个肩辇。”
舒舒道:“总共也没有几步路,不用,回头有了求恩典的时候,儿媳也不会客气。”
当时其他皇子福晋,可都是腿着来的。
就算是封爵后,也只有大福晋、三福晋有肩辇。
四福晋往下,都没有叫人预备。
惠妃提了一句,便也不说什么。
荣妃倒是难得和气,道:“也别老猫在阿哥所,回头我打发人请你,也到东六宫来认认门。”
舒舒只当她客气,含笑听了。
*
长春宫后殿,东次间。
陶瓷大缸里,放着两块冰。
章嫔坐在南炕上,看着冰块,眼中水润。
旁边的嬷嬷很是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是满了年龄的大宫女没有出去,直接补了妇差,如今也是红着眼圈,带了祈求:“娘娘,且想想阿哥,想想两位格格……”
章嫔看着木木的,没有了去年的鲜活,像是半枯萎的花朵。
她带了苦笑道:“皇上最是怜弱,我这样去了,阿哥与格格们说不得会有更好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