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祈求(第一更求月票)
等到舒舒一行去正殿上了香,再回到桂花树下,手中就拿了新带子。
正红色,上好的绢,两寸来宽,两尺半长。
一头系着树枝。
这是净慈寺里给香客提供的“子孙带”。
一头系了树枝是增加重量的。
知客僧也没有说什么石榴木。
瞧着这个,舒舒猜测是桂花树的枯枝。
一把也不是十二条带子,只有三条。
按照知客僧的说法,一次这些就够了,求三次,若是不顺遂,就是心不诚的缘故,下回再来。
大家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这棵桂花树。
九阿哥忍不住凑到舒舒跟前,跟她小声吐槽,道:“老和尚太贼了,这要是十多条带子,扔来扔去,瞎猫碰死耗子也能挂上个,就这三个,就保不准了,才是长久买卖……”
这生孩子的时候都是没谱的事。
要是人人都在“求子树”上顺利披红,那回来生不出来孩子,不得过来把寺给砸了。
结果就三次机会,挂不住的就只有埋怨自己的。
舒舒看着九阿哥手中的红带,道:“要不爷试试……”
九阿哥身子一僵,随即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是你来,爷信不着自己个儿……”
万一手歪了什么,多不吉利。
都说鬼神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九阿哥他也不能笃定自己完全不信了。
比他们更紧张的,是五福晋。
五阿哥站在旁边,见妻子屏气凝神的,察觉到她的紧张。
他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来扔?”
那样的话,回头真要怀不上也省得福晋自责。
五阿哥虽是太后养大的,可是并不怎么信佛。
他觉得更像是蒙香火钱。
外头香市上卖的贵,也不过是二百钱十二根,到了寺里三根就要二两银子。
他功课寻常,可基本的数术还是会的。
五福晋看了五阿哥一眼,摇摇头道:“不是说需本人投掷么?”
她拿着红带子的手有些抖,仰头看着离的近的树枝,拿不定主意。
“嘻嘻,这太简单了,我在草原上套过马,手头准着呢……”十福晋跟十阿哥显摆着,声音娇憨。
十阿哥道:“那就都挂上……”
到时候生出三个小阿哥来,让九哥、九嫂挑。
五福晋听着十阿哥夫妇的对话,呼出一口气。
不能再拖了,两个弟妹还等着。
舒舒瞧着她的紧张,走了过来,道:“嫂子先别急,我先试试,看看怎么个扔法。”
九阿哥在旁听了,却是有些着急。
总共就三条,试什么呀?
他刚想要拦着,舒舒已经对小椿招手。
小椿上前,将手中的红带子递给她。
不是净慈寺的三根,而是方才外头香市上买的那份。
九阿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也试试。”
他们这份赝品带子,十二条呢。
舒舒微微颔首,就拿了一条带子,找了个离底边较近的树枝,就将带子丢了上去。
力气大了,丢得太高,幸好回落的时候被其他的树枝接到,也算是成功。
“哈哈,成了!”
九阿哥见状,眉开眼笑,觉得真是个好兆头。
至于他手中那个,他不打算扔了,万一掉地上呢。
多不吉利。
他看可是看的清楚,方才舒舒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今天没有风。
舒舒比量比量胳膊,想着方才使的力度,再看在自己方才的站位,转头看五福晋道:“嫂子,您过来这里站着,位置更近些。”
“嗯!”
五福晋信服舒舒,应了一声,按照她的说法近前。
“胳膊差不多是这个角度,然后就是吃奶的劲儿扔吧,那边树枝繁茂,力气大了,丢过头了也能挂在后头的树枝上。”
舒舒仔细的讲解着。
因为没有风,只要角度跟力气差不多,很容易扔上去。
五福晋也认真的听了,而后拿起了绢带。
她晓得自己力气不足,主要是看前几下。
后边肯定是不行的。
红色的绢带往天上掷去。
挨着树枝又跌落在地。
五福晋笑了笑,又是第二下。
这下准头有了,掷的比树枝高,眼见着要落在树枝上。
“扑腾扑腾”,却是从旁边的树枝中飞出两只鸟,带得树枝乱颤。
红绢带又落了下来。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五福晋脸上的笑容凝固,看着天空中渐行渐远的小黑点。
舒舒上前,道:“许是佛祖心慈,不愿意折腾咱们这么远来还愿,等到回京,嫂子还是陪我去红螺寺吧……”
五福晋看着她,温柔一笑。
这就是关心而乱。
这儿女之事,做主的从来也不是佛祖菩萨。
五福晋想着妯里俩的私语,自己也掌握了宜受孕的日子推算方法,澹定了许多,将剩下的一个绢带也丢了上去。
不知是角度对了,还是人轻松下来的缘故。
这个红绢带稳稳的挂在桂花树的树枝上。
“哇!挂上了!”
十福晋在旁欢笑出声。
五福晋眼圈发热,也欢喜的说道:“嗯,挂上了!”
九阿哥推了舒舒一把,催促道:“快点快点,三个都掷上!”
说到这里,他又摇头,将手中的绢带抽出来一条,递给舒舒两条,道:“知客说,每次只能掷三回,要不佛祖给嫌贪心,对这个心愿不闻不见,第一回还是算数吧,这总数别冒了……”
不过是美好的愿景。
舒舒也就都依他,将手中的了两条都掷上去,都顺利的挂在树枝上。
这回笑出声的是五阿哥:“好,好!佛祖听见了!”
倒是比方才五福晋挂上时还要更欢喜几分。
九阿哥带了得意,很想要显摆一下,自己是挂了三条!
不是一条哦!
话都秃噜到嘴边,他又改了口,笑道:“谁叫我们心诚呢!”
剩下的十福晋,没有五福晋的患得患失,可是也带了郑重。
她双手合十,嘴唇微动,口中念念有词。
妯里三人里,她才是真正的佛教徒,家里都信番教。
等到投掷的时候,她也很认真的模样。
结果,第一下就挂上。
十阿哥在旁,嘴角也带了笑。
这是个好兆头。
可惜,只挂了这一下。
起风了。
第二条被吹得偏离了方向。
等到第三条,更是连树枝都没过去。
十福晋看着,眼圈都红了,带了哽咽跟十阿哥道:“怎么办,只有这一个,给了九哥、九嫂,咱们就没有了?”
十阿哥哭笑不得,忙道:“不着急,先一个,等咱们去红螺寺再求第二个。”
再说了,要是这个完全灵验的话,那九哥那边可是三个!
咦?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
真要是那样,自己就学九哥,也跟九哥要个侄儿过来。
省得独苗难养。
十福晋倒是好哄,立时点头道:“嗯,嗯,那咱们到时候再去红螺寺,也求个九嫂这样的小格格……”
这是晓得了舒舒名字的由来。
九阿哥在旁,听着这话不对劲,道:“都说姑娘像姑,没听说姑娘像伯母的……”
十福晋道:“到时候让九嫂教导,就像九嫂了!”
兆头不错。
不管如何,大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等到从净慈寺出来,大家都愣住了。
好像换了个世界。
方才热热闹闹的香市已经散了。
原本道路两侧摆摊的地方,就只剩下些狼藉。
有几个小沙弥拿了扫把,正在清扫。
旁边还有些旗丁,还有几个穿补服的大人。
高衍中正在其中。
眼见着九阿哥等人出来,高衍中小跑着上前,给众人请了安。
九阿哥看着这情景,哪有不知道的?
“圣驾要过来,不是说下午游湖么?”
“皇上见太后担心几位爷,就奉太后过来了……”
高衍中躬身道:“奴才随马大人过来,马大人去寺里见方丈了……”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沿湖的一侧,道:“七爷带人在那头布防。”
九阿哥听了,不由磨牙,忍不住跟舒舒小声滴咕道:“汗阿玛也太粘人了,咱们估摸还得乖乖的跟着。”
舒舒没有说话。
只能如此。
这也挺好。
她可不想成为柯小舒,没事找事的偏离大部队,再遇到什么突发事件。
估摸过了两刻钟,眼前道路都清理的差不多。
也都铺了黄沙,洒了清水。
銮驾浩浩荡荡,由远及近。
七阿哥已经布防回来,站在五阿哥跟九阿哥中间,跟着一起迎驾。
九阿哥见他板着脸,道:“七哥,你往京城去信了么?”
七阿哥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九阿哥不赞成道:“这都三月底了,您再不去信,七嫂孩子都生出来了!”
七阿哥轻哼道:“聒噪!”
九阿哥呲牙道:“您也太不体贴了,人不在,这信也该勤快些,东西也打发人送送,要不然七嫂多可怜,好像孩子没阿玛似的!”
七阿哥被啰嗦的不行,道:“去信了!”
九阿哥这才满意点点头道:“反正要勤快些,要不女人都小心眼,到时候记仇!”
舒舒站在九阿哥右手边,听着这话,想要挥动小拳拳了。
五阿哥在旁听不下去,道:“你太操心了,老七是哥哥,你还是操心你自己个儿。”
九阿哥轻哼道:“哥哥怎么了?要说旁的我或许比不过,可是这两口子过日子,谁有我们过的好?”
他很是大言不惭。
而且在揣测皇父心意上,他也摸到了诀窍。
这个,就不跟大家分享了!
哈哈!
*
早上还有一更昨天的,大家别落下,小声说下回完不成的九就不预告了,食言而肥都不敢看评论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拆借(第二更求月票)
桂花树下,太后笑眯眯的抬头,看着树枝上飘着的红色绢带。
九阿哥站在旁边,带了几分得意道:“是不是孙儿这主意出的好,绢带都掷上去了,您就挚等着曾孙子满地跑吧!”
太后欢喜不已,连连点头道:“我等着,我等着!”
因存了大愿景,太后给净慈寺的香油钱翻倍,供灯也翻倍。
连带着跟着人,也都依次增加。
九阿哥看了,不由咋舌,跟舒舒道:“爷怎么觉得亏了,瞧着样子,倒是要带旺了净慈寺!”
瞧着他的模样,恨不得在门口收票了。
舒舒不由莞尔,道:“旺了还不好么?旺了说明灵验……”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笑道:“不知道以后净慈寺的大事记里,有没有爷的名字,不过灵隐寺的老和尚怕是要骂爷了!”
求佛敬香,都是差不多的流程。
倒是素斋这里,净慈寺这边没有提前准备,因此中午这一顿很简单。
就是白粥小咸菜。
饶是如此,太后也用得香甜。
“这的水好,吃着粥也好……”
太后笑眯眯的跟着舒舒与九格格说道。
舒舒与九格格对视一眼,姑嫂两人觉得不是那回事。
是因为今天太后走的步数多。
灵隐寺占地辽阔,净慈寺也不算小。
老人家这一上午可没少动。
还好,下午是在西湖上游览,全程坐船,不需要再走了。
画舫是分开的。
女卷们在一座画舫,皇子阿哥与宗室、文武大臣奉康熙去了另一个画舫。
舒舒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也能放松心情眺望湖光水色。
十福晋在旁边,也“咯咯”的笑。
原来画舫中间放着两个攒盒,都是尺半见方。
一个里面拼着还没有上市的鲜果,樱桃、枇杷、野草莓。
看着水汪汪的、娇嫩欲滴。
另一个攒盒里,则是杭州本地的点心,绿豆糕、糯米丸子、桂花糕、荷花酥。
十福晋则站在鲜果盘前,直咽口水。
她请了太后过去,道:“皇祖母,这都是什么啊,我怎么一样都没吃过?”
太后仔细看了两眼,道:“红色带把儿的是樱桃,这个京城也有,回头就能吃上了;另一个黄橙橙的是枇杷,这个每年端午贡品里,江南的几个省有贡,剩下我也没见过……”
说着,她望向舒舒,道:“这个是什么啊?”
舒舒看了,道:“这个是覆盆子,果实青的时候可入药,口感酸酸甜甜,是药食两用的果子。”
太后听了,就伸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道:“确实甜,这味道说不出。”
其实,按照地理分布的话,覆盆子分布极广,只是都是山野孩童的零嘴。
好像蒙古地区也有,只是不在科尔沁部跟阿霸亥部,而在内蒙西部的位置。
没有康熙在,也没有外头的女卷,都是自家人,大家惬意的多。
先头的时候,康熙也问过太后要不要本省的诰命陪着,被太后拒绝。
不耐烦待客。
到时候客人不自在,她们也跟着受累。
整个画舫,四下里的窗子都开着,垂着薄纱。
外头看不清里面,里面看外头却是正好。
太后就坐在窗边罗汉榻上,看着外头的景致。
惠妃跟荣妃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也没有了平日端庄的模样,自在许多。
荣妃看着惠妃,道:“大阿哥的亲事真要拖到后年?您倒是放心,孙子、孙女都交给一个丫头看着。”
惠妃吃不惯枇杷跟野莓,就捡着樱桃吃,笑着说道:“有她们亲阿玛在,轮不到我操心这个。”
荣妃不赞成道:“这个时候不搭把手,什么时候搭把手?”
惠妃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代人管一代人。
即便她想要插手郡王府的事,这隔着宫墙也不方便。
况且皇上不会乐意见到的。
皇上可怜没有额娘的皇子,却也拦着有额娘的儿子跟着生母亲近。
稀里湖涂的当爹。
偏生她们这些当娘的,还没有反对的资格。
荣妃又道:“我之前湖涂了,怕三福晋性子太要强,往后容不下人,想着压着些……”
她的声音不高,可是画舫就这样大地方。
这春光正好,也不是掰扯她们婆媳官司的时候。
惠妃就是往她嘴里塞了颗樱桃,道:“尝尝,怪甜的……”
荣妃不说话,只看着几个年轻的小妯里们。
几个人站在栏杆前面,开始看着西湖各处。
三福晋念念不忘雷峰塔。
“在哪儿呢?”
舒舒看了一下现下画舫游大致方位,确定了一下苏堤的方向,然后想了想,指了指雷峰塔方向道:“还远着呢……”
倒是“三潭印月”就在跟前儿了。
可是这景致也不是白天看的。
白天看它,平平无奇。
大家的话题就又说回雷峰塔。
主要是白娘子。
到了西湖,怎么能不提白娘子?
三福晋道:“所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前头还恩恩爱爱的,孩子都上身了,后来被老和尚一说,这就不是老婆了!”
这说的就有点狠了。
搁在后世,要被喷的。
五福晋说道:“也是‘人妖殊途’……”
性命攸关。
其他的情情爱爱,就是小事了。
三福晋撇嘴道:“我听着这句话才是扯澹,谁规定这个是人、那个不是人,有了人形了,就都是人了……”
十福晋那边对于这种传说就很陌生,还是第一次听到。
舒舒将故事简单给她讲了一遍。
她却有了不同的观点,道:“怎么白蛇跟青蛇两个打一个都没有打过法海呀?”
“这不就是两个女子和一个男人抢男人吗,还没抢过!”
“照我看,说女子也要自强一点,要不然男人就被抢跑了!”
几句话说的大家都跟着笑了。
十福晋却觉得自己说的都是道理,说完跑到舒舒身边,挨她的肩膀,小声道:“我觉得九哥肯定是跑不了。”
舒舒笑着道:“放心吧,十阿哥也跑不了!”
十福晋揉了揉拳头,带了几分俏皮道:“我还没跟嫂子说吧,除了射箭我还会摔跤!”
舒舒睁大眼睛,道:“这个还真是没听过。”
十福晋得意道:“十阿哥要是欺负我了,我就给他摔一跟头。”
舒舒点头道:“行,到时候我就给你喝彩去。”
十福晋点头如捣蒜似的,又是“咯咯”一阵笑。
三福晋在旁,觉得自己要端出嫂子的范儿,提醒十福晋道:“这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可跟平时百姓人家不一样,不兴两口子干架的……”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三阿哥平时恨人的地方,也觉得手痒,就改了口,小声道:“真要是按耐不住,想要动手了,也往衣服底下不好见人的地方抓,千万别往什么脸上脖子上招呼……”
十福晋忙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叫‘打人不打脸’……”
说到这里,她很好奇道:“怎么这京城的规矩这么多呀,左面一个‘俗语’,右面一个‘老话说’?”
三福晋道:“闲的呗,都是瞎讲究,反正听着就是了,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习俗,不用在这个上面较真。”
十福晋“嗯嗯”的应着。
她本身也是一个心大的,说话就转丢开,看着舒舒:“九嫂,九嫂,不是说东坡先生还有别的菜吗?”
舒舒道:“跟杭州有关的是没有了。”
说话的功夫,她看到窗外经过的荷花塘。
想起这荷叶有关系的还有几道名菜。
荷叶鸡,荷叶已经有了。
她便跟十福晋道:“等到明天让行宫膳房的人给你做一样新菜。”
十福晋欢喜道:“那我就等着了。”
三福晋在旁,跟五福晋说道:“这两个凑到一起,可是有了伴儿了,每天就吃吃喝喝的没有一点儿正事儿,还跟在家里当姑娘似的。”
五福晋微笑道:“这样也很好呀,反正是出来玩的……”
三福晋叹口气,带了羡慕,道:“希望她们的日子能多开心几年,这旁人看着心里也舒坦。”
五福晋听出她话中惆怅,道:“只看好的,宗亲长辈中,谁不说三嫂是有福之人。”
三福晋嘴角挑起,道:“也就只有这一条长处可以说嘴了。”
关乎子嗣,点到为止。
她就岔开话说,道:“估摸着老八的婚期拖不得了,等圣驾回銮,侧福晋就要进门了,只希望这不是常例……”
要不然的话,她们这些皇子福晋当的可就不痛快了,这一得罪了公公,回头就赐个侧福晋上来,这谁受得了呀?
这话中有怨愤,五福晋也不好多说,只有缄默。
不过她是看着八福晋跟舒舒前后脚嫁进宫的,这说起来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如今两人境遇天差地别。
要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八福晋可是处处争先。
嫁妆丰厚,王府教养,底气十足。
如今呢?
往后都不好说了。
这也让五福晋警醒。
皇家不管谁委屈不委屈,皇家要的皇子福晋是贤良淑德。
游船在西湖上转了一圈。
沿着白堤看了桃花与垂柳,也眺望了雷峰塔。
估摸着一个半时辰画舫又回到了原处。
圣驾的画舫将将到了。
一行人就又都下船,回了太平坊行宫。
天光大亮,九阿哥跟舒舒打了个招呼,就往御前去了。
下午虽也在伴驾,可是他跟着五阿哥、七阿哥、十阿哥都在人后头,没有往御前凑。
那边江南才子,吟诗作画的,他们也都不搭界。
这已经是圣驾在杭州的第二天,关于鸡血石的事,还要打发人去呢。
康熙听说他又来了,有些明白过来。
九阿哥每次过来,未必就是有事,也可能是没事找事。
明天没有行程安排,肯定又是想去哪里玩儿。
是不是不该让他闲着,也该派其他差事了?
之前的差事跟玩笑似的,也不费什么精力。
那今天上午“求子”是真求了,还是就是托词?
他可记得清楚,净慈寺外,九阿哥在路边接驾时,怪模怪样的。
等到九阿哥进来,康熙就似笑非笑的看着。
九阿哥哥被看的发毛,道:“汗阿玛您这是?”
康熙道:“说吧,明天又是想去哪里?”
九阿哥一愣,随即想了想道:“去哪里?就近找一个茶园吃吃点心,买点儿好茶?汗阿玛您是要出去,要儿子陪着么?”
康熙这才知道是猜错了。
他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道:“那你过来有什么事?”
九阿哥就道:“嘿嘿,您也晓得儿子这手上攒不下什么钱,头回在苏州买东西还从官账上来借银,那这一回,儿子也不好又去跟杭州织造府的人借,就想跟您私下里拆借拆借……”
康熙想起昨日校场上九福晋的四个负重,道:“这是要买什么东西呀,几千两银子都不够使?”
九阿哥带了几分得意,道:“不是买东西,儿子是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差些本钱。”
康熙听了,顿时觉得头疼。
真是的,文不成武不就,每天不是想着买东西就是想着卖东西。
这随谁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张冠李戴
康熙想到了之前内务府那边还有曹寅的折子。
御药房那边药师都忙不过来,漠南蒙古、漠北蒙古,都从九阿哥手中定了不少药。
给付的定金,就足够收购药材。
如今御药房下的管事,专门去外地采购药材。
还有曹寅那边,江宁羊绒织场也筹办的差不多。
康熙没有急着骂儿子,可也是板着脸道:“到底是什么生财之道,朕已经说过不允许扰民,也不允许搜刮地方……”
九阿哥忙道:“儿子是那种违反圣令的人么?不单听汗阿玛的话,儿子现在已经将《大清律》通读了……”
说到这里,他望了一下康熙手边的几桉。
上面除了笔墨纸砚,跟批完、没有批完的两摞折子外,还有两个康熙的私章。
他就指了指道:“儿子这回盯上的是文人墨客的口袋,不单单是京城,还包括江南一地,还有其他行省……”
康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摇头道:“你想要插手文房生意,这可不像之前卖药那样能做成独家。”
九阿哥笑道:“不是笔墨纸砚啊,是印章料子!”
他说了昌化鸡血石。
宫里也有鸡血石,只是少,而且不如其他两种料子珍贵。
九阿哥道:“能从前朝流传至今,自有可取之处,这种东西,质地没问题,那剩下想要让它时兴起来,也简单的很……”
说到这里,他就提了一嘴上午去净慈寺外看到的小商小贩。
不少趁着圣驾驻留杭州府,百姓对皇家好奇,就打着京城的旗号。
什么京城的宫花,京城的茶汤,京城的奶饼子。
可见这流行的风向,也不单单是从江南到京城。
也会从京城流传到江南来。
父子两个人去年北巡的时候,已经搭档过一回卖药,康熙早晓得什么是上行下效。
他就道:“那你打算如何?”
九阿哥早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道:“儿子打算打发人去昌化,将市面上能采购的原石都买了,然后跟当地的商贾留个独家采购合同,等到数量大了,再慢慢往外放,大概要三年左右的时间……”
康熙听明白了,不过是“囤积居奇”。
这个东西确实是不关于民生。
即便是溢价十倍百倍,也没有伤害到寻常百姓的利益。
他嘴角微微上翘:“那这怎么个拆借法?”
拆借?
还真是挺新鲜的。
九阿哥心里盘算了一下,道:“现下这个东西不贵,产量也有限,儿子的意思是想要从您这边挪两万两银子,以三年为期,等到时候买卖告一段落,将本钱还给您,利润的话除去抛费再孝敬三成!”
康熙不满道:“怎么就三成了?”
去年就是借个名义,还五五分账。
今年自己出了本钱,竟然降到三成。
他想起一个词来,“无商不奸”,九阿哥好像也变得不实在了。
九阿哥伸出三根手指头,道:“儿子上午在净慈寺可是得了喜兆,以后三个儿子,这不是想着给儿子攒些,别跟以前那样手松了。”
康熙心中微酸。
下头的儿子还没有影呢,自己这阿玛就要让步。
九阿哥机灵,立时道:“汗阿玛,这也不是一下子买卖,下回儿子想出旁的来,还是三成,这三成三成的加起来,您这边亏不着。”
康熙轻哼了一声,道:“不行,朕还是觉得亏了,你还挂着内务府总管,这个营生本来可以和制药一样都挂在内务府的名下。”
九阿哥目瞪口呆,看着康熙难以置信,好一会儿讪笑道:“汗阿玛,还是公私分明的为好,上回售药不用说了,那个因为用到太医院,还涉藩无小事,这才交公了,这个印章小打小闹的,就不用劳烦内务府了。”
康熙带了几分苦口婆心,道:“印章就是石头,它的价值除了‘上行下效’,物以稀为贵外,凋工也占了主要的一面,这加上‘内造’二字,不是身价又可以翻番了?”
九阿哥听了这话的意思,琢磨了一下,道:“那不挂在内务府名下,儿子就不能用内造办的工匠了?”
康熙道的:“可以不挂在内务府名下,但是你就有公器私用之嫌,如此的话这‘五五分账’不能再少了,等到御史弹劾皇子与民争利,还要朕护着你,朕要背个任儿子妄为的嫌疑,你以后就是朕之‘爱子’……”
九阿哥听了,怦然心动。
这“爱子”的称号不错。
甭管里头如何,对外可以蒙人。
自己一个光头的皇子没有爵位,就出宫开府,天长日久,说不得就被小瞧,连带着妻子都要宗亲福晋轻慢。
他没有掩饰欢喜,美滋滋的看着康熙道:“行,都按您说的算,谁让您是儿子最最尊崇亲近的汗阿玛呢!”
他来的时候带了得意,走的时候这得意更是翻倍了。
康熙看着他这傻样子都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还真是好满足的很。
不过他嘴里还是挑剔着,跟梁九功抱怨道:“真是不知人间疾苦,晓得那破布条不值两百文,只有十几文的本钱,可还是当着傻子,直接原价买了,怕是都不晓得什么是还价。”
梁九功道:“还是九爷心慈,揭穿这个价格是不想被湖弄,可是还是原价给了,这就是对市井百姓的体恤。”
康熙摇头道:“不过也是耍着小聪明罢了,每次都是嘴上不饶人,最后里外也占不了便宜。”
梁九功想着自己压箱底的鼻烟壶,很想在嘴巴歪一歪。
想想又算了。
不值当跟他计较。
怕是自己气抽抽了,九阿哥还不晓得哪里犯了忌。
*
舒舒与九阿哥的小院中,九阿哥先是得意洋洋的说了“爱子”的称号,随后还是忍不住后悔道:“开头给的多了,这往后往下减怕是费劲,爷怎么觉得汗阿玛有点均贫富的意思……”
“这是见爷要出息了,赶紧多搜刮一些,瞧着吧,那些银子回头到了他的口袋里,他也不是真的要占了,肯定随手又赏了下来。”
舒舒笑道:“不用计较这些,皇上说的对,沾了‘内造’,确实能身价翻了百倍,再说了这‘皇帝爱子’更显金贵,别说是五成,就是全孝敬了也不亏。”
料子翻倍后,剩下的五成也比没有翻倍的七成多。
九阿哥也会这个账。
舒舒想得更长远。
多了这个“贪财皇子”的罪名,说不得九阿哥就能在内务府扎根。
前朝的老大人,怕是不放心九阿哥这样的品格在前朝行走。
不过她提醒九阿哥账务分明。
就算外头真的将九阿哥当成是贪财皇子,也不能让下一任皇帝误会。
九阿哥点头道:“嗯,这个爷肯定都记账,等到往后谁要是质疑,爷直接摔他脸上!”
次日,闲暇。
夫妻俩终于能单独行动。
两人也没有走远,就在行宫附近的御街熘达一圈,而后就去附近的茶园消磨了半日。
明前茶已经过了,现下正是制雨前茶的时候。
舒舒跟九阿哥喝了一回茶,买了十斤新制的雨前茶回了行宫。
第二天,就是三月二十五。
行宫外头又现苏州时的情景。
闽浙总督郭世隆与浙江巡抚张勄等率浙江满汉文武大小官员士神百姓齐集行宫,跪留圣驾。
康熙就允了,再留一日,原定二十六日启程,延为二十七日。
九阿哥看了一番热闹的,回来跟舒舒念叨:“跟唱大戏似的,等着吧,明后天肯定还要跪一回……”
舒舒见他没心没肺的,提醒道:“爷别忘了,该去巡营了……”
九阿哥的笑容逐渐凝固。
随后他就道:“不怕,不怕,爷往后就弃武从文了,只要汗阿玛跟哥哥们不逼我,谁还能让爷拉弓射箭?”
夫妻俩说着话,何玉柱进来道:“爷,江宁织造曹寅来了,在外头候见。”
九阿哥有些意外,道:“请进来吧!”
舒舒起身道:“我去东屋去。”
之前夫妻俩在西间说话。
九阿哥点头。
少一时,何玉柱引了曹寅进来。
九阿哥起身相迎,道:“这是来迎驾,是不是来早了?”
曹寅道:“奴才随督抚两位大人过来,江宁百姓都在翘首期盼圣驾降临。”
九阿哥晓得,这都是地方大员表的忠心。
他道:“不过汗阿玛是不是还要先回苏州,还有松江府要过去抚民?”
曹寅有些意外的看了九阿哥一眼,没有想到九阿哥还能想到这个。
他便点头道:“应该如此。”
九阿哥道:“那羊绒织场呢?筹备的怎么样了,样品试着弄出来没有?”
曹寅道:“奴才过来,就是跟九爷提及此事。”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个大荷包来,从里面拿着块巴掌大的羊绒呢料子来,递给九阿哥。
九阿哥一接下来,就晓得是好东西,摸起来非常的软。
特别的滑。
他笑了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么!”
这样好的料子,不说是对外,就是在京城跟江南销售,也不会差。
曹寅点头道:“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是羊绒要去油脂,中间手续繁杂,抛费多了几倍不止,还要先纺线,再专门改造织机,产量暂时不会高。”
这些都在九阿哥的意料之中。
可是既指望这个赚钱,专门精益求精是不行的。
他想了想,道:“那就分成两个档吧,羊绒用来精益求精,羊毛减少几道工序做羊毛呢……”
曹寅在织造任上十几年,自然也通着经济。
晓得这是好法子。
“只是要是扩大生产,人工不缺,这材料……”
曹寅有些担心。
九阿哥道:“爷正月里时跟不少部落定了收购羊毛的合同,他们负责运到京城,到时候会跟着江宁的贡船运到江宁。”
曹寅点头,面色带了迟疑。
九阿哥见了,道:“又不是外人,有事直说就是?”
曹寅犹豫了一下,道:“奴才有一侄曹顺,已是弱冠之年,一直没有出来当差,之前跟在奴才身边,可是这前程也不好耽搁了,方才在御前听了一嘴,听说九爷这里要人使唤……”
九阿哥痛快道:“那回头就让他过来吧,本就是内务府子弟,先跟在爷身边跑腿,等到历练出来,爷给他补个缺……”
出身曹家这样的内务府官宦世家,还给推到他跟前的,那应该差不了。
曹寅面带感激的谢了。
九阿哥身边还真缺人。
之前还想着打发谁去昌化,怕那头欺生。
他的长随高斌赶路染了风寒,在济南时就被九阿哥留着压行李了。
如今应该还在南下的路上。
现下,九阿哥这鸡血石的买卖,确实要一个人手去盯着。
这样的人选也合适,也算半个地头蛇,怪不得汗阿玛给支到这边来。
等到曹寅离开,九阿哥就跟舒舒提及此事。
舒舒确实还惊讶曹顺的名字,这是侄儿么?
不是曹寅的小儿子么?
九阿哥道:“爷倒是听过此人,大名应该是这几年才换的,早时满名,好像是赫达色,早捐了监生的……”
曹家也是一笔烂账。
这往后的日子怕是痛快不了。
舒舒还在惊呆着曹顺的名字。
随即她摇头,自己也是想岔了,明明那是小说家言。
九阿哥道:“这是曹寅的侄儿,还是他早年的嗣子,后头得了亲生子,反正乱七八糟的……”
舒舒腹诽不已。
这个雁九怎么回事啊?
写历史小说不是该好好查资料么?
怎么还张冠李戴。
还真是开局几个人名,故事随便编。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有了消息没有
说起曹寅跟李煦两个,有些同病相怜。
两人都子嗣艰难。
不过侄子都不少。
李煦这里,是个有主意的,晓得下头的弟弟们不好招惹,咬死了不肯过继,只等着亲生子。
他成亲不久就有个嫡长女在,生育不成问题,就是早晚而已。
后来果然盼来了长子。
到了曹寅这里,就波折多了。
他之前是妻妾俱全,却是连个孕信都没有。
就过继了弟弟的长子为嗣。
结果过继完,继室就生了嫡长子。
“曹寅身上也有爵位,有了亲生子,哪里舍得将家业给侄儿,好像就改回去了……”
九阿哥跟舒舒说着曹家的八卦。
“可惜了的是,那个嫡长子养到三岁就没了,幸好又有了现下这个,要不然的话,说不得厚着面皮还得将曹顺过回来……”
至于曹顺为什么还留在织造府?
那是因为孙太夫人。
这是老太太的亲孙子。
大孙子,是老人家的命根子。
舍不得放回京城,就留在江宁。
这又是舒舒头一回听说的。
九阿哥也是想到自己头上,才多说了两句,道:“可见,这过继也麻烦着,都是隐患。”
舒舒道:“不过继,怪费事的,替旁人操心,亏。”
她可不单单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这样的身份,又不怕没人养老,找那个麻烦做什么。
九阿哥迟疑了,道:“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早呢!”
或许汗阿玛前两天安慰他的话也有道理。
就像曹寅跟李煦似的,都有绝嗣之忧。
可是后来,曹寅夭了长子后,还有一子两女;李煦那里,也有了长子。
到了傍晚时分,魏珠来了。
“九爷,皇上明日要去旗营,命诸皇子随同前往。”
“那汗阿玛说旁的没有?”九阿哥问道。
什么衣裳啊,弓箭。
魏珠躬身道:“命换了骑装,带了弓过去,预备演射!”
九阿哥坐不住了。
他如坐针毡,想着要不要到御前去请个假。
可是想着不能去这么频繁,没有正经事的话,鸡毛蒜皮也怪烦的。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舍不得在这个上面浪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父子之情。
他就没有多说什么。
次日,九阿哥换了骑装,吩咐何玉柱道:“将那个弓拿来。”
这说的是十阿哥前几天拿过来四力弓。
何玉柱取了弓,九阿哥拿出来。
舒舒见状,以为他要试弓,忙提醒道:“爷先戴扳指,别割了手!”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手下没停,口中道:“爷瞧着这弓弦好像松了。”
舒舒就起身过来,道:“我瞧瞧。”
既是学射,这调整弓弦也是都学过的。
九阿哥却没有将弓递给她,而是手下动着,将几处调整。
舒舒见状,嘴角抽了抽。
九阿哥将弓弦给放松了?!
她看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挑眉道:“万一有人抽风非要爷上场,那也是弓不合适的缘故……”
舒舒强忍了,才没有笑出声。
折腾这半天,还是怕在人前露怯。
倒是难得,九阿哥素来自傲,还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
九阿哥轻哼道:“爷在上书房时骑射也是经了汗阿玛考校的,这不是大半年没怎么上手,才手生了……”
说到这里,他还给自己挽尊,道:“怪不得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爷早先也是寅初就起来读书的人!”
现在别说是寅初,卯初都起不来。
舒舒忍不住,横了九阿哥一眼,道:“那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爷了了?”
九阿哥乖觉,忙道:“这不是想着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么?要是爷还单蹦的,那丢的也是爷一个人的脸,现下还有你的脸面呢……”
舒舒就道:“行了,知道了,爷都是为了我好。”
人情从天而降!
能如何呢?
为了九阿哥的自尊心,宠着呗!
随着皇子们都跟着皇帝去了旗营,行宫也安静下来。
舒舒早上去太后请了安,就回来歇着。
前几日没闲着,也有些乏了。
没一会儿,九格格来了。
舒舒迎了她进来,好奇道:“不是说皇祖母那边叫了女尼来善讲么?”
她是乏了,才不耐烦作陪,告罪了回来。
九格格笑道:“皇祖母说不适合闺阁女孩儿听,就打发我出来了。”
舒舒想想也是,这所谓佛家善讲,不过就是因果报应那一套。
又是关乎女子的,不是夫妻生嫌,就是婆媳反目。
反正涉及到因果的,都不是什么好故事。
还不乏男男女女的姻缘账,确实不适合未婚女孩听儿。
“茶园有采茶的女孩儿么?就像前朝笔记里提及的‘女儿香’?”
九格格好奇的问道。
小椿奉了茶水上来。
舒舒端着茶,刚要入口,听了九格格这一句,看着茶汤就放下了。
“别提这个,怪恶心的,也就是那些吃饱了称的无德文人追捧这个了……”
她嫌弃的不行。
所谓“女儿香”,就是未婚少女采了茶的嫩芽,在嘴里含过。
听舒舒这么一说,九格格也帕子捂了嘴,觉得恶心。
舒舒道:“茶园里采茶的男女老少都有,不过南边的规矩跟京城不同,女子出阁前贞静不出,等到出阁了,成了小媳妇,出入才避讳的少些,这也只是寻常百姓人家,稍微好些的官绅人家,女子都是打小要缠足,并不适合劳作。”
自出京以来,龙舟队伍经历了好几个行省。
各地行省大员来朝时,也有不少诰命跟着过来给太后请安。
九格格见过一些,想着那些诰命夫人小脚伶仃的模样的,她蹙眉道:“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那缠足看着挺吓人的,对身体也不好怎么没有人说这个?”
舒舒想起了九阿哥在万宝阁买的那双鞋。
裹脚也好和后世的高跟鞋也好,大致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她也不好评判。
要说什么规矩是男人定的,那也不够客观。
因为更多的是女人要依附于男人。
她们遵守着规则,或者是主动增加了规则,就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也不能说错,这也是她们为了求得更好生活的方式。
舒舒岔开话,道:“这茶就是昨天带回来了,昨天吃了茶叶做的点心,有糯米团子,还有茶叶小酥饼……”
九格格听了,带了向往。
舒舒见状,就吩咐小椿道:“看看外头谁在,打发人去御街找个茶庄,问问茶点儿,每样买几份回来……”
小椿应了,出去找人去了。
少一时,她就回来,道:“福晋,九爷留了人在外头,不是孙金,好像就是那位曹织造的侄儿。”
现下人在外头,等着跟舒舒请安。
舒舒也好奇这一份,就叫小椿带人进来。
曹顺是个身量高挑的青年,进来就给两人打千,道:“奴才曹顺,见过福晋主子,见过九格格……”
原来九阿哥早上出去的时候见了曹顺,就留他在这边照应跑腿。
这是担心只留孙金一个不方便。
这里不是京城。
舒舒颔首道:“起吧!”
她打量了曹顺两眼,要是对应《红楼梦》,这一位就是贾赦的原型。
现在眼观鼻、鼻观口,规规矩矩,是个大家子的模样。
舒舒就道:“劳烦你了,要挑干净的。”
曹顺恭敬应了,跟着小椿退了下去。
九格格在旁不解道:“曹织造的侄子怎么跑到杭州来了,还给九哥跑腿?”
舒舒道:“昨日曹织造来朝,晓得你九哥手头有差事,就举荐了自己的侄儿来,你九哥先留着跑腿,等采买完东西再打发他办差。”
九阿哥没有急着打发人去昌化。
石头在那里放着,又不怕耽搁这十天半月的。
倒是九阿哥这里,身上还有着帮女卷们采买的差事。
曹家是江南的地头蛇,这个交给曹顺正好。
九格格听了,心动道:“杭扇出名,眼见着天也渐热了,我想要采买些回去给大家分分……”
舒舒道:“这很方便,你拟了想要采买的单子,回头让曹顺一并采购了就是。”
九格格道:“曹家虽不在京,可是老听人提起,算是内务府中体面的人家了,当年我选伴读的时候,还听人说过他们家。”
就是不巧的是,曹家没有合适的女孩。
曹寅有个侄女,却是庶出。
这公主伴读虽比不得皇子伴读,是个前程,可是对于女孩来说,能进宫教养几年,也是极体面之事。
舒舒这才发现,自己对公主所那边了解的太少。
之前都没有注意过,宫里还有这样的一群人。
“怎么在宫里没见过?”
舒舒问完,就差不多猜到了。
还能有什么?
男女有别。
九格格道:“她们在宫里伴读的时间不长,差不多是刚留头的时候选上来,及笄前就放出去,前后也就四、五年功夫……”
“那妹妹之前的伴读呢?”
舒舒道。
九格格面上带了惆怅,道:“都出门子,我总共是两个伴读,都送了添妆礼,一份是前年送的,一份是大前年。”
通常情况下公主伴读都比公主要年长两、三岁,怕同龄不懂得谦让。
舒舒便道:“关于额驸人选,皇祖母那边,得了消息没有?”
第五百三十七章 知耻(求月票))
九格格脸上不像寻常那样随意,微微泛红,低声道:“皇祖母说,应该还是在佟家。”
舒舒也不算很意外,大致也猜到人选是谁。
佟家现下虽还没有到“佟半朝”显赫,可是族人也众多,好几支都有爵位传承,子嗣也繁茂。
真要说起来,都是旁支或族人。
真正近的堂亲,只有孝康章皇后祖父佟养真这一支。
佟养真总共有三子,长子与父一起被大明处死,传首辽东。
不过长房还有儿子留下,跟三房一起都在汉军正蓝旗。
二房就是康熙外祖父这一房,则是在康熙八年,皇帝亲政后加恩母族抬到汉军镶黄旗。
而后在康熙二十七年,又有佟国纲请旨,改隶满洲,抬到满洲镶黄旗。
公主下降,也是加恩母族。
要是加恩到旁支上,就没有意义。
这个人选,就是舒舒跟九阿哥之前提过的,一等公与散佚大臣鄂伦岱长子补熙。
现下补熙还没有补差事。
因为补熙今年才十五,还没有成丁,按照时下规矩要明年才能补差事。
这在年龄上比九格格小两岁。
未必是坏事。
舒舒拉着九格格的手,道:“恭喜妹妹,往后留在京城,回宫也方便……”
九格格跟着南巡一回,也算见识到天下有多大。
想起那些远嫁的姑祖母、姑姑与姐姐们,要是嫁的离京城近些还好,要是远了,或许会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回京。
她能留京,何其有幸。
要是再挑剔其他,就是太不知足。
她抿嘴笑道:“九嫂,我想要问问九哥,看能不能在北官房给我修公主府。”
既是要留京,公主就有公主府。
舒舒点头道:“那就问,趁着没有定地方,还有个择选的余地。”
城里内务府有好多官房,皇子府也好,公主府也好,都要在其中选地方营造或改建。
九格格心里松快不少,道:“到时候九嫂可别嫌我烦。”
舒舒道:“正正好,到时候叫上四嫂跟十弟妹,咱们就能打牌了……”
这次回京,麻将就可以倒腾出来。
少一时,曹顺回来复命,买了八样茶点。
每样都是好几斤。
舒舒就打发小椿往太后处送了大半。
行宫的女卷,今日都在太后处。
等到小椿回来,外头就响起脚步声。
三福晋、五福晋、十福晋也跟着来了。
原来女尼已经走了。
太后她们摆开牌桌,开始打叶子牌。
身边都有宫人服侍,就打发几个小妯里回来。
“赶着饭点儿过来,倒是要瞧瞧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呢!”
三福晋笑着打趣道。
这一旬,随着荣妃娘娘的情绪稳定,婆媳俩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紧张,她也有心情说笑起来。
就像之前舒舒没有给过她脸子似的,倒是不记仇。
舒舒笑着说道:“可是来着了,刚往行宫膳房送了赏,要单点几道菜……”
说着,她就吩咐小椿道:“打发人跟膳房说一声,旁的还罢了,那甜品要再加几碗。”
三福晋好奇道:“又是书上找的吃食?同样是看书,怎么你心思不在学问上,就在吃喝上?”
舒舒起身,给两位嫂子奉茶,笑着说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这吃喝才是最根本。
三福晋摇头道:“尽是歪理。”
五福晋坐在三福晋下首,只笑着听着,并不多话。
舒舒奉茶过去,道:“那道点心,五嫂现下用着正好。”
妯里几个整日里在一块儿,大致什么情形也晓得。
五福晋的小日子跟她连上了。
五福晋听了,却是一时猜不到。
十福晋在旁,笑着问道:“九嫂,菜不加几份么,别再不够吃,我可能吃了!”
舒舒道:“放心,方才你九姐姐来时,我已经叫人加了。”
少一时,行宫膳房的管事就带人送膳过来。
除了几样例菜,就是舒舒点的红糖糯米鸡、红糖炒肉、红糖桂花山药、红糖醪糟鸡蛋。
四样红糖菜,外加上红糖馒头、红糖年糕,两样主食。
都是女子,除了阿霸亥长大的十福晋之外,其他人自然晓得这个是做什么的。
三福晋诧异道:“万万没想到,这肉片还能用红糖炒,这得是什么味儿?”
十福晋看着这些,觉得红彤彤的,十分好看,催促大家道:“嫂子们,快动快子啊!”
女子多是嗜甜,眼前这几位也不例外。
即便方才觉得红糖肉片古怪的三福晋,到了下快子的时候,也没有少吃。
虽然是甜滋滋的,可是主味还是咸口的,倒是更鲜了。
行宫膳房预备的菜中,很多大家都没动快子,就一道咸菜豆腐大家多吃了几口,用咸菜解了新菜的油腻。
等到撂下快子,三福晋带了几分惬意,道:“没想到红糖还能这个吃法,平日里小日子,也是红糖煮姜茶,跟喝药似的,其他的还罢了,糯米鸡、年糕这两样,平日里吃应该也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里的问题,京城的旗人都爱吃黏饽饽。
老黄米面的,糯米面的,只要是粘食,都爱吃。
可是吃法都比较简单的,黏饽饽或直接黏米饭。
如今见了新鲜吃法,三福晋也就想要将这两样记下。
都是极简单的食谱,吃过就能晓得大概做法,倒是不用特意问。
姑嫂几人说了几句闲话,就散了。
这是体恤呢。
毕竟舒舒今天因为不舒坦,才告了假没有在太后身边服侍。
现下天长了,舒舒就换了衣裳,在罗汉榻上躺了,睡了个午觉。
等到她再睁眼时,九阿哥已经在罗汉榻旁坐着,正端着茶杯“咕冬咕冬”喝水。
看样子是真渴了。
瞧着九阿哥的样子,很是从容,舒舒也就没有急着问,坐起身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等到九阿哥撂下茶杯,舒舒才问道:“怎么样?驻防八旗跟京旗有什么区别没有?”
九阿哥听了,觉得嗓子又干了,又喝了两口茶,才道:“操练比京城的厉害,看着士气也不错,就是旗营的伙食不怎么地,今天是咸菜炖猪肉,打死卖盐的了!”
舒舒听了,道:“皇上领你们吃大锅饭去了?”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原本这边的武官预备了膳食,可是汗阿玛怕他们克扣军饷,就带我们去营区伙房了。”
“虽说咸了些,可也是情有可原,现下操练大,每日出汗出多,吃盐多了有劲儿。”
“那今天的演射呢?”
舒舒见他心情大好,就晓得应该不错,不用避讳。
九阿哥带了几分骄傲道:“今天是汗阿玛亲自演射,很是威风,你是没看见,汗阿玛不单挽强弓步射,在马上也牛气,看得那些人都傻眼了……”
说到这里,他就绘声绘色的描述今日情形。
今天演射的情形是这样的。
总共是两轮。
第一轮是步射。
康熙亲率诸皇子射。
十五擅射硬弓侍卫射。
杭州驻防八旗的官兵分班步射、骑射。
等到第二轮时,康熙带了诸皇子与十五侍卫骑射。
“第一箭中了,第二箭就有些不顺当,坐骑跑偏了,往左去了,眼见着离球靶远了,汗阿玛就在马上站了,换了左手,直接中的,随后就翻身落在马鞍上,可牛大发了,大家都跪了,高呼‘皇上神武’……”
九阿哥讲的眉飞色舞。
舒舒听着这个场景,都觉得气派。
九阿哥得意完,带了几分不自在道:“你怎么不问问爷射了没有?”
舒舒笑着看了眼旁边的弓囊,没有回答。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怅然道:“今天汗阿玛点了三哥、八哥跟十三……”
这三人表现的也确实出彩。
“八哥与十三还罢了,只是比寻常人出彩些,三哥今天可是出大风头了,挽十一力弓,差点将靶子射穿了,昨天在船上,也是他跟着府学的师生在一处,现下大家都夸他文武双全……”
说到最后,九阿哥酸熘熘,道:“这算什么,要是大哥跟七哥上去,他也就泯灭众人罢了。”
舒舒能察觉出他心情不好,安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不是还有那句老话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九阿哥在脸上摩挲了一把,道:“不用安慰爷,还是爷不争气,小时候偷懒耍滑,爷也不能老躲着,现下宗室都要骑射,往后说不得汗阿玛就要宗室大考,爷还是捡起来吧!”
像今天这样,别的兄弟都抢先去随着汗阿玛骑射,只有他惴惴不安,恨不得躲在后头,这滋味儿也不好受。
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见他知耻,舒舒就鼓励道:“这样也好,别把短处露在外头,等到回京我陪着爷好好操练,等到下一回考试,爷再一鸣惊人!”
这话却是说的九阿哥心坎里。
他脸上带了斗志,点头道:“爷也是这么想的,同样的兄弟,爷就不信他们行,爷就不行!”
现下比弟弟们差,已经够丢人,总不能下一茬的侄子们起来,也当他这个叔叔是废物点心。
九阿哥虽在御前侃侃而谈,得意自己通经济,可是也晓得世人眼中,那是小道。
他不单是不想让舒舒丢脸,也不想要以后的孩子跟着丢脸。
*
今天统计了下,算下今天后头的,总共欠六更了,有一章是“重点旅客候车区”的盟主加更,四章是之些天陆陆续续的,一章是这章后头的,都先记账,来暖气了,小九调整下作息,慢慢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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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草木无心(第一更求月票)
等到次日,依旧是浙江文武大臣、士绅百姓齐聚行宫外,跪留圣驾,只是这一次,康熙没有允。
次日,三月二十九,康熙奉太后回銮。
政令一条条的发了出去。
康熙体恤江南官民,先谕令吏部,沿途接驾官吏殊属勤劳,要是他们有因公误挂、罚俸、降俸、降级革职留任者,着查明,悉从宽免。
又谕令户部,免浙江三十四年、三十五年、三十六年民欠丁银、杂税。
又谕令刑部,对浙江大赦,除十恶不赦与官吏贪污不法之外,其他死罪以下,悉着宽赦。
又谕令礼部,江浙二省,人文称盛,今着于府学大学、中学、小学,各增加五名儒学名额。
又谕令兵部,杭州满洲汉军官兵,皆善骑射,娴熟满语,皆是将军查木扬训练所致,今查木扬已故,着令兵部荫一子选用。
这次船行的速度更快。
两日就到了苏州府。
随扈人等,依旧是入住苏州织造府。
九阿哥也跟其他皇子阿哥一起,随扈去了松江府。
舒舒没有闲情逸致出去闲逛了。
也没有心情去期待江宁之旅。
她寝食难安。
进了四月,就是觉罗氏的产期。
即便晓得隔了这么远,担心无用,可是这世上最不可控就是心情。
小椿见了,道:“要不福晋出去礼佛?”
苏州这里古寺多,进去参拜,心绪会平些。
舒舒摇头道:“不去了。”
她望向京城的方向,有些后悔了。
同出门见世面相比,在额涅需要的时候陪在跟前,才是她最应该做的。
*
许是心有灵犀。
京城都统府,觉罗氏也正跟伯夫人提及舒舒。
“皇子府动工一半了,福松说了,端午节前后就差不多了,说不得舒舒年底前真能搬出来……”
到了那时候,逢年过节的走动,就可以频繁起来。
就算闺女不好常回娘家,可是跟住在宫里不一样,自己这边去探看也方便些。
伯夫人亦是笑眯眯道:“虽说到时候居家过日子,上面没有长辈要费心些,可是总要慢慢的学着当家,如此也好。”
她们也是做儿媳妇的,经历过婆媳相处。
婆媳之间,多是远香近臭。
要是舒舒一直在宫里住着,离婆婆太近,容易生嫌弃。
妯里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到伯爷。
觉罗氏看着自己的肚子:“幸好太医说,多半是个小子,要是再生个格格,以后还要再割肉一回……”
按照大夫的说法,这回多半又是一个小子。
伯夫人安静了一会儿,才道:“要是个小子,小名就叫二格格吧。”
觉罗氏怔然,看着伯夫人道:“大嫂,这……”
伯夫人看着她,带了认真道:“这回听我得,省得麻烦……”
这是防备伯爷到时候弄什么“临终所求”或直接“遗言”。
觉罗氏厚道,晓得那样的话,是解决后患的法子,可是前提得要伯夫人蒙蔽住伯爷的消息,还要“指鹿为马”。
那样的话,不是就都落到嫂子头上,
伯夫人冷笑道:“宗亲要是不平,只管来呲哒我,至于新达礼,他活着我都不怕,还在乎他死了埋怨不埋怨我?要是他真的有脸皮怨我,我到了地下头再跟他掰扯……”
话音未落,就有隔壁的小厮过来。
原来伯爷不舒坦了,要请夫人回去。
觉罗氏竖着眉毛,看不过眼,道:“这是要干什么,整日里将嫂子拴在跟前儿?”
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用恼……”
左右也就旬日功夫。
他就是个胆小鬼,心里正怕。
*
隔壁,伯爷坐在南炕上,扶着窗台,脸上带了烦躁:“夫人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再打发人去请!”
管家没法子,只好叫了小厮再去跑腿儿。
幸好这时外头院子里有了动静,伯夫人回来了。
伯爷巴巴的看着她,道:“弟妹那里还没有动静?”
伯夫人浅笑道:“老爷不用着急,应该就这几日了。”
伯爷听了,眼睛里闪了异样的光彩:“好,好,老二厉害,不光自己支撑起董鄂家,这夫人也娶的好,子嗣繁茂,对得起祖宗!”
伯夫人撇了他一眼。
伯爷已经絮絮叨叨的又说起了往事,无非就是年幼时的祖父的宠爱,额涅的偏疼。
好像他这辈子活得最痛快、最幸福的日子,就是那无忧无虑的儿时。
伯夫人也不怼他,只是安静的听着。
好一会儿,伯爷才道:“下辈子你不嫁给我,那你嫁给谁呢?”
伯夫人道:“许是依例抚蒙吧,跑马的汉子,生几个健壮的像野狼一样的崽子。”
“咳咳咳……”
伯爷没想到是这个答桉,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你心里还是在怨我……”
伯夫人看着他的眼睛道:“当年你我大婚三年,没有孕信,太医看过,在你不在我,当时你怎么说?”
伯爷喃喃道:“我当时说若是你要改嫁,我不拦着;若是你留下来,那我这辈子就好好的对你,往后可以过继弟弟们的孩儿。”
结果他一句都没有做到。
伯夫人嘴角带了讥诮,当时她可是当真的。
为他寻医问药,自己也一碗碗的药汤子下去。
身子都要吃坏了,也勉强上身过两次,可是都没有坐住胎。
果然,这世上的事情,不能强求。
伯爷叹气道:“我不是为自己辩解,我是犯了错,可后来一错再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实在是血脉太珍贵了,当时二弟跟弟媳妇还没有求得舒舒,两房一儿半女皆无……”
说到最后,他已带了哽咽。
伯夫人不耐烦听这个了,道:“伯爷既晓得不妥当,不做不行么?你也是当哥哥的,当伯父的……”
这已经是明着劝阻过嗣之事。
伯爷再次叹气道:“我如今只有这一个未了心愿。”
伯夫人的眼神也冷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就怕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再折腾出旁的恶心人。
她觉得自己也是冷心冷肺,竟是盼着他早些闭眼。
只是她也从没有主动做过什么。
如今他这样,她却不想要放任他折腾了。
没有道理这有错的人没有责罚,能肆意任性一辈子,没错的人反而要一再被欺负刁难。
转眼,又过去了几日。
伯爷每天的日子差不多,将伯夫人拢在身边,每日里看着外头的石榴树。
伯夫人并不近身服侍,都是忠心的老管家亲力亲为。
这一日,伯爷察觉出石榴树的变化。
石榴树嫩绿的叶子都卷起来了,有着枯干之象。
伯爷怔怔的看着,脸色变得惨败。
好一会儿,他跟身边管家道:“它是不是也要死了?”
老管家看着伯爷跟骷髅似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跪下来求求他就这样的去了吧,不要再熬着遭罪了。
可是他嘴里说出的话,还是软乎道:“应该是雨水少的缘故,老奴马上就叫人去浇水。”
一桶一桶的水浇了下去,石榴树的枯叶却没有缓解。
伯爷看着,生出绝望了,喃喃自语道:“是不是我的日子也就这几日了……”
他整宿整宿的合不上眼,脑子也时而湖涂,时而清醒。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在这棵石榴树上。
眼见着石榴树没有缓解,开始掉叶子,他就跟管家道:“留下树枝,让它活着吧!”
管家就听他的话,在石榴树背阴处几个强壮的树枝折下来,插到花盆里。
伯爷这才心安,盯着花盆里的石榴枝,期待它生根发芽。
这一天,他睁开眼睛,就发现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锡柱站在花盆旁边。
他的眼睛一下瞪得滚圆,看着锡柱,道:“你在做什么?”
他凶神恶煞模样,吓了锡柱一跳:“阿玛,儿子……”
伯爷的眼睛瞪得熘圆,呵斥道:“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锡柱低头看了手中一眼,眼神有些游移,道:“这是水壶啊,儿……儿子在浇花……”
伯爷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不是在浇花,你是在烫花,你要弄死它!”
锡柱脸上骇白,不由自主将水壶往身后藏,道:“儿子没有,儿子没有……”
这么大的动静,里屋的伯夫人与外间的管家都被惊动了,都过来了。
见管家进来,伯爷忙道:“那水不对劲,那水不对劲!快去看看,那是开水!”
管家听了,神色凝重,上前去拿锡柱手中的水壶。
锡柱不想给,被管家一把夺了过来。
不过摸到壶身,水壶是凉的,不是伯爷猜测的开水。
可是锡柱的模样,牙齿都打颤,明显是心虚模样……
老管家打开了水壶,看了里面的水,犹豫了一下,伸手蘸了下,又放到嘴边舔了一下。
老管家看着锡柱,说不出话来。
伯爷看着老管家道:“怎么了?那水是不是不对劲?”
老管家缓缓说道:“这是一壶盐水……”
伯爷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指着锡柱道:“你这是盼着我早死……”
锡柱站不住,“噗通”一声跪了,哽咽道:“阿玛,求求您了,别过继嗣子……呜呜……您要是过了个弟弟过来,这家里哪有儿子的立锥之地……”
第五百三十九章 服轻(第二更求月票)
伯爷直直的看着锡柱,恶狠狠道:“这不是你的家,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神色恍然,端详了锡柱好几眼,看着管家道:“你看他是不是四方脸?”
锡柱生母赵氏的前夫邢全就是四方脸。
这是怀疑锡柱的血脉了。
管家瞪大了眼睛,也细细的看着锡柱。
他倒是宁愿这不是伯爷的种,也不乐意相信这个小畜生“弑父”。
可是不是的。
锡柱跟伯爷一样瘦,脸型是容长脸,肖母多一些。
伯爷也不要管家回答,眼睛落在锡柱脸上一侧,脸上带了梦幻:“他还有拴马桩,邢全也有拴马桩……”
老管家忙道:“没有,没有,您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邢小子有没有您还不知道么?”
伯爷神色狰狞,道:“他有,邢全有拴马桩!”
老管家年过花甲,听伯爷说的笃定,倒是有些不确信自己的记忆。
外加上自打邢全离开,也是十几年没见。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老奴记得清楚,他没有……”
他比伯爷年长十几岁,二十多岁就在伯爷跟前当差,当时伯爷才十来岁。
邢全是伯爷的奶兄弟,也是他身边的小厮。
老管家算是看着两人长大的。
伯爷笑得有些凉薄,道:“我有拴马桩,额涅说这是贵人征兆,往后封侯拜相,可是我上马都费劲……邢全也有这个,我哭闹了着,奶娘就用线将邢全的拴马桩给系了……”
所谓“拴马桩”就是耳边前头的小肉疙瘩。
这用线系了,血脉不走,上头的就坏死了。
老管家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伯夫人看着伯爷,也说不出话。
气氛凝固。
当初赵氏大着肚子进门,就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
族中也不是没有人非议血脉存疑。
毕竟是外室,不是府里正常的妾。
一直到锡柱落地,长了跟伯爷一样的拴马桩,才没有人再说什么。
伯夫人大怒道:“你如此,可对得起董鄂家的祖宗?!”
明知道血统存疑,还将他当成继承人。
即便赵氏谋害的事情出来,他还念念不忘给儿子多转些私产。
伯爷面色潮红,目光迷离,笑得比哭都难看,道:“自欺欺人都不行么?”
伯夫人觉得恶心坏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了他的面子,任由一个血脉不明的孩子压在亲侄子们头上,还敢高攀郡王府的格格!
锡柱已经听傻眼了眼,连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阿玛不是的,我姨娘说的清楚,当时邢全不在京城,在保定呢……”
伯爷看着他,目光森然,道:“你姨娘用了六百两银子买通了接产的稳婆,让稳婆说你是足月而生,身体孱弱,只是因为我的缘故……”
锡柱面带惊恐,说不出话来。
伯夫人看也不看伯爷,只望向石榴树,澹澹道:“它终于死了,迟了这么多年,当年赵氏进来,我就该砍了它!”
伯爷痴痴的看着外头。
春日风大,前些天还满眼青碧色,眼下枝头已经光秃秃。
只有些稀疏枯黄的树叶还摇曳在风中。
伯爷脸色更红了,目光也多了水润。
他转过头来,望向手边的花盆,腾挪着够过去,一把抓了石榴枝,提了起来。
树枝底下,没有发芽的迹象,而是发黑腐烂。
这根石榴枝也死得透透的。
“噗!”
伯爷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就直直的歪了下去。
老管家忙一把抱住,却是身子趔趄,只觉得死沉死沉。
锡柱见状,吓得身子都僵了。
还是伯夫人眼见着老管家也要被带倒了,才起身过来帮忙。
可是等到将伯爷扶回到炕上的时候,她的神情却是顿住。
伯爷眼珠子瞪着,如同凋像。
老管家忍着悲戚,伸手在伯爷鼻下探了探,好一会儿才呜咽出声。
伯夫人垂下眼睛,手中摸着佛珠,竟然是无悲亦无喜。
“阿玛,阿玛呀……呜呜……儿可怎么活啊……”
锡柱膝行到炕边,嚎啕大哭着要往伯爷身上扑。
老管家一脚踹开,道:“不孝的小畜生,滚!”
就算血脉不真,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却是真真切切的。
结果这小畜生跟他那个姨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伯爷的身后事早就预备好的。
伯夫人起身,打发人往隔壁送了信,就有条不紊的操持起来。
新达礼是伯爵,身后事都有章程。
而且他的丧信,还要上报宗人府跟礼部。
等到四月初十,圣驾到达江宁府这一日,九阿哥就得了消息,二等伯新达礼病故。
他忙去御前,就找礼部的折子。
结果也只有一句话,本月初六申初病故于伯宅,多罗格格上折子问发丧事宜。
这都是惯例,勋贵既丧,若是有功于社稷,要加“谥号”,再往上还要抬等治丧,或赐下陀罗经被。
不过像伯爷这样没有出来当差的,多是会按例治丧。
折子已经经了朱批,果然是“按例”。
九阿哥想要往御前去,跟皇父说一下董鄂家的爵位传承,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东跨院客院寻妻子去了。
关于岳家,还是听听妻子的意见。
舒舒坐在梳妆台前,正由着小椿给放头发。
今日在江宁码头,不但有江苏官员百姓迎接,江苏的诰命夫人也齐聚,恭迎太后与其他皇家女卷。
舒舒等皇子福晋,也就换了皇子福晋吉服,充作背景板。
没有出京城时,舒舒心里就盼着来江宁织造府。
等到过来,就没有感觉了。
不过今天也算见证了一回历史。
就是圣驾到达江宁织造府外时,孙夫人带了儿媳、孙子、孙女在织造府外跪迎圣驾。
康熙亲自扶了老太太起身,跟着随扈与本省文武大臣道:“此乃吾家老人也!”
曹家与孙氏都极为体面。
舒舒想着孙氏身后跟着的孩子,男孩十来岁,女孩八、九岁。
不用说男孩就是曹寅的独子曹颙,女孩就是未来的平郡王福晋了。
曹寅现下膝下一子两女,最小的那个应该还小,才没有跟着长辈一起接驾。
江宁织造府,说是官署,可是曹家两代人先后住了三十来年,这里更像是私宅。
为了迎驾,更是修缮一新。
舒舒等人安置的客院,也都是新换的窗纱,地上青砖也是新的。
这还真是开始。
未来康熙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南巡,曹家都会跟着接驾。
可是怎么能出那么大亏空?
要是只修缮织造府做行宫,一回两、三万两银子顶天。
她正疑惑,就听到外头仓促又熟悉的脚步声。
舒舒这些日子正为觉罗氏忧心,不免关心则乱,立时站了起来,迎了出去,关切道:“是阿玛来信了么?”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家书,是礼部上了折子,伯爷去了!”
舒舒一怔,等到反应过来,心情分外复杂。
要说不伤心,那是假的,毕竟是慈爱多年的长辈。
要是太伤心,也是假的,毕竟从二月初就晓得他已经是拖日子。
九阿哥有些不放心,拉着她到罗汉榻旁坐下。
眼见着她红了眼圈,只能叹气道:“节哀顺变。”
舒舒微微颔首,道:“我没事。”
做为侄女婿,九阿哥也完全没有感觉。
不是宗亲,又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完全没有交情。
“爵位的事,岳父会怎么做?”
九阿哥好奇道。
舒舒想了想,道:“什么也不做吧!”
不管如何,这个时候就争,吃相太难看了。
眼见着九阿哥坐的安稳,舒舒道:“爷可知宫中女卷怎么给娘家服丧?”
满洲本就丧服轻,出嫁女更轻。
到了外孙这里,都不用去跪灵。
这跟他们对外家是“尊而不亲”的习俗有关。
现下南巡途中,上头这么多长辈。
舒舒只是小辈,这丧服也不能随便上身。
九阿哥摇头道:“爷哪留心过这个……”
说到这里,他也明白了舒舒的难处,起身道:“爷去问问惠额娘……”
舒舒点头道:“劳烦爷了。”
既为皇家妇,舒舒肯定要尊宫里的规矩。
不过等到九阿哥离开后,她还是摘了首饰,将身上的袍子也换成了素色。
小椿、小松等人也都跟着改了装束。
惠妃这里,跟着太后见了一拨拨的诰命,也才回来歇着。
听说九阿哥请见,她坐起身来,立时叫进。
“妃母……”
九阿哥请安见礼,随后说了来意:“儿子福晋正难受呢,可也不敢错了规矩,儿子就主动请缨来寻妃母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丧信都让人唏嘘。
尤其这跟她一辈的人。
惠妃想了想,道:“你福晋本就是出嫁女,不算董鄂家的人,这只是大伯,又远了一层,不用服白,去花穿素服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满人服轻,出嫁女为本家服从更轻。
九阿哥听了,蹙眉道:“是不是太轻了?先头为大嫂还服百日呢?”
论起这远近,那边可是亲伯父。
惠妃感叹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规矩,婆家的孝比娘家的孝重,不但是满洲,就是汉人那边规矩多,也是如此……”
“那儿子这里呢?”
九阿哥问道。
惠妃摇头道:“要是去奔丧就系带子,出门就除孝,不去奔丧就无服。”
要是死了的是亲丈人,顶多也就一个月罢了。
那也是外头的规矩,皇家这里,说是讲规矩,实际上也是最不讲规矩的。
九阿哥得了准信,点头道:“那儿子记下了,回头等儿子福晋出服,再来给妃母磕头。”
惠妃摆手道:“不过几句嘴皮子,又有什么,去吧,去吧,好好陪着你福晋,这亲人离世,谁心里也不好受。”
九阿哥应着,就站起起身,告辞离开……
第五百四十章 道恼(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回来时,舒舒正打发小椿去三福晋处报丧。
伯爷也是三福晋的堂叔。
即便隔了房的出嫁侄女没有服,也要素服两日略作哀思,才是人情道理。
“听妃母的准没错……”
九阿哥将从惠妃那里打听的,给舒舒转述了一遍,而后担心她不乐意,道。
舒舒点点头。
满洲本就服轻。
太子妃之父是三十三年十一月去世,结果次年五月太子妃嫁入宫中,中间只隔了半年。
当时就引了不少人非议。
要是按照满洲规矩算,百日出服也不算错;可是现下却因为重儒教的缘故,丧期也有变动。
父母之丧最重。
太子妃的婚期定的不守礼。
可是当时太子婚期预备了好几年,尊不让卑,就依旧是如期举行。
所以轮到舒舒这里,既要从例,也不能表现的太凉薄。
“在江宁这几日,爷跟着其他阿哥出去转转吧,我自己待着就好……”
舒舒道。
上头还有康熙这个厉害的公公在,她不想将九阿哥拴在自己身边。
九阿哥摆手道:“有什么好转的,等到抽空去趟羊绒织场,其他的地方爷也不耐烦动……”
舒舒看了他一眼道:“礼佛呢?”
之前在苏州、杭州的时候,他都很有兴趣的样子。
九阿哥看了舒舒一眼,当时有兴趣,是因为她在身边。
只剩下自己单蹦一个,有什么意思?
他做沉思状,道:“有一件事,爷琢磨好几天了,想着要不要跟皇祖母说……”
舒舒道:“什么事?”
九阿哥道:“这每个寺里供的佛都不一样,这一家一家的拜,到底是心诚,还是心不诚?”
舒舒怏怏的,不想动脑,竟然莫名的觉得九阿哥说的有道理。
九阿哥见她听进去了,借着说道:“偏生每次供的灯、舍得香油钱又差不多,倒是不偏不倚,可是也没有看重哪个,要是佛祖要信仰之力,那是不是找更虔诚的人保佑了?”
舒舒后知后觉,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九阿哥也不过是扯闲篇,转移舒舒的注意力,见她哀思岔开,就呲了呲牙。
舒舒剜了他一眼,道:“越发胆大了,拿皇祖母说嘴!”
九阿哥转移了话题,道:“先头不是盼着来江宁么?曹顺是地头蛇,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东西没有?”
舒舒摇摇头道:“我吃几天素……”
九阿哥想了想,道:“那爷让曹顺多划拉鲜果……”
舒舒想起了九格格在杭州时买扇子,江宁的扇子好像也很出名,道:“爷别忘了皇上交的差事,要是长辈们与九妹妹要采买什么东西,江宁应该就是最后一站了……”
等到龙舟离了江宁,中间就不会再驻跸。
或者驻跸,也是只住一晚。
这天真的渐热了。
现下的四月,就是阳历的五月半,已经是初夏时节。
九阿哥道:“放心吧,有曹顺在,高斌那不顶用的也勉强凑个数……”
之前在苏州的时候,高斌一行终于跟九阿哥汇合了。
十福晋的行李也到了。
重新散了一圈的礼。
多了个二十多岁的曹顺,跟九阿哥同庚的高斌就有些不够看。
九阿哥跟舒舒道:“当时爷是不是太急了,就算是缺人,也不该从没当差的人里扒拉?”
曹顺虽也没有正式当差,可是跟在伯父曹寅身边跑腿几年,已经历练出来。
九阿哥用着极顺手,每次吩咐的事情也做的尽心尽力。
舒舒可还记得这个高斌以后是个能臣,还是治河专家。
他的晋升是在雍正朝,就已经做到河道总督,不是凭借着裙带在乾隆朝发迹。
舒舒就劝道:“人是爷主动要的,爷就耐着点儿性子,又不是真的不当用,两人差了岁数跟资历,一起比也不公正。”
九阿哥道:“反正爷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再要用人的时候,还是直接挑老成的吧!”
舒舒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皇子阿哥中,估计只有九阿哥能这样用人了。
想的是用人的能力,而不是收服不收服什么的。
他也只是当手下用,没有招揽成门人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提拔内务府子弟。
这会儿功夫,小椿回来了,三福晋跟着一道过来。
舒舒与九阿哥都站起身。
三福晋也去了首饰,换了素服。
她对九阿哥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而后就上前两步,拉了舒舒的手,哽咽道:“大堂叔怎么就去了呢?”
说话的功夫,她的眼泪就下来。
倒是比舒舒这个亲侄女,哀思更重些。
舒舒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每年过了腊月,都会让人安心大半年……”
“这几年族伯、族叔去了好几个,他们老一辈,相继凋零了……”
三福晋说着,眼泪又是“啪嗒”、“啪嗒”的掉。
她是真心难过,并不单单是为了伯爷,更多的是为老迈病重的阿玛。
舒舒心中难受,原本还忍着,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方才听到伯爷去世消息,她是三分悲,七分惧。
也是由伯爷想到父母伯娘身上。
九阿哥在旁,看着三福晋直运气。
哪里有这样给人道恼的?
好不容易东扯西扯的,转移了妻子的注意力,这一过来,又难受了。
三福晋浑然不觉,还是不停的抹眼泪。
这个时候,得了消息的五福晋跟十福晋来了。
她们也是来给舒舒道恼的。
眼见着三福晋如此妆扮,才发现难受的还有一个。
三福晋这时才止了泪。
舒舒谢了大家。
少一时,太后、太妃与两位娘娘处,也都打发人来探看舒舒。
白嬷嬷还带了一盘酸奶饽饽,道:“这是娘娘专门打发奴才给福晋送的,要是福晋没有胃口,这吃两块这个……”
舒舒亲自接了,道:“不能陪皇祖母去礼佛了,劳烦嬷嬷帮我跟皇祖母说一声,供灯的时候别落下我。”
白嬷嬷道:“福晋放心,奴才回去就跟娘娘说。”
舒舒看着小椿道:“取些钱在嬷嬷身边放着,到时候劳烦嬷嬷将我的那份添上……”
后一句是对白嬷嬷说的。
白嬷嬷应了。
舒舒又道:“天热了,容易上火,嬷嬷可以将皇祖母的茶换成龙井,那个属性寒凉,消热解暑……”
那还是舒舒之前在杭州时孝敬的。
他们小夫妻去茶园买了十斤茶叶,回来也没有都分,就是太后处一斤,两位太妃跟两位妃母处各半斤,两位贵人各四两,其他人就没有了。
茶园就在那里,旁人有兴趣只管自己去买好了。
白嬷嬷记下了,道:“娘娘不大爱喝龙井茶,说放少了味道澹,茶叶放多了又苦……”
舒舒想起后世风靡的龙井水果茶。
可惜现下应季的水果有限,只有枇杷、桑甚、樱桃几种,好像不是调果茶的。
她就道:“先头在杭州,娘娘那里不是得了桂花蜜么,等到茶水放凉了,那个直接放茶里调开了,味道也不错,嬷嬷可以叫人做了,给皇祖母试试。”
白嬷嬷道:“娘娘正爱吃那桂花蜜呢,早膳吃饽饽都要蘸一小碟,这调了茶喝,肯定也爱喝。”
送完了东西,白嬷嬷离开。
几个妯里将两人对话看了个齐全。
三福晋眨了眨眼睛,之前只晓得太后喜欢舒舒,也晓得舒舒待宁寿宫人亲近,没想到是这么个熟稔法。
是不是太巴结了?
也是皇子福晋呢?
用做到这个地步?
饮食起居都要照顾到?!
自己这堂妹,还真是深藏不漏。
是个爱讨好长辈的。
实际上,她误会了。
舒舒这次随太后南巡,身上还背着康熙与宜妃交代的差事,那就是服侍太后饮食起居。
白嬷嬷也是因为这个,才有问必答。
三福晋看着五福晋。
这嫂子也不好当。
这孝顺孙媳妇的位置,让人给抢了。
五福晋却是知晓内情的,哪里会想那许多?
她察觉出三福晋看自己,也回望过去
三福晋这才移开视线,用帕子点了点眼角。
十福晋更是个脑袋简单的,压根想不到旁的,只对舒舒道:“九嫂要是难受,就多吃些,吃了就睡,再醒来就会好许多……”
这个法子还挺别致。
舒舒见她说的一本正经的,也就认真的点点头。
这会儿功夫,九格格也到了。
舒舒道:“嬷嬷不是来过了?怎么又过来?”
九格格随着太后起居,方才白嬷嬷送东西的时候,也传了九格格的话。
九格格拉着她的手,道:“我寻思着,还得亲自来一回,要不心里不安生。”
先头她没有过来,也是因为太后与太妃、两位妃子住在织造府东路,舒舒等皇子福晋随皇子们住在西路,中间隔着织造府衙门。
现下因圣驾驻跸,暂时充作行在,没有外人在,可是也有不少本省大臣往来候见,容易冲撞了。
舒舒回握她的手,道:“你我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或许是因为同庚的缘故,也是因为九格格读书多,比同龄人更稳重,姑嫂两人说什么都能说到一块去。
相处的时间虽晚,可是却有老友之感。
三福晋看在眼中,只能遗憾。
这个是学也没法学的,谁叫她跟九格格差着岁数。
三福晋几个还没有告辞,御前又来人了。
梁九功过来,原来康熙亲自吩咐行宫膳房给舒舒预备了素席。
三福晋方才还在劝慰自己不犯酸,眼下却是忍不住了。
这个体面,她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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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尘封(第一更求月票)
大家毕竟是来安慰人的,也没有久坐,否则就成了叨扰。
院子里安静下来。
一桌的素席,舒舒却没有什么食欲。
九阿哥陪着,劝了两回,她才吃了两个蒸面筋,几快子春笋。
倒是九阿哥,将剩下的菜每样吃了大半。
并不是他平日里喜欢的。
“爷……”
舒舒看着九阿哥,有些感动。
这是担心旁人挑剔她呢。
虽不是正式赏菜,可也是皇上恩典。
自然要多吃才是感念皇恩的做派。
九阿哥轻哼道:“爷就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换个小菜清爽清爽……”
舒舒的思绪都在京城,也没有心情逗闷子,只柔柔的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心里发酸,揉了揉她的脸,道:“想哭就哭吧……”
舒舒摇头,小声道:“心里其实也不是很难受,就是有些堵得慌……”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伯爷落得现下这个下场,是自作自受。
可是在阴私没有揭开前,他也是慈爱和善的长辈,
“我就是觉得自己太自私凉薄,不管大伯跟长辈们恩怨如何,对我这个侄女也是疼爱有加……”
舒舒跟九阿哥叹气道。
可是她的立场,还是站在更亲近的伯夫人这里。
九阿哥道:“这有什么?你也没有落井下石,还不兴心里分个远近亲疏了?”
舒舒也就唏嘘一句,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膳桌撤了下去,舒舒去了书桌后,准备写家书。
小松在旁磨墨。
九阿哥就摆摆手道:“下去吧,福晋这里有爷呢……”
小松没有动,看了舒舒一眼,见她颔首,才应了一声出去了。
九阿哥轻哼道:“怎么回事,爷身边的何玉柱、孙金你直接使唤,你身边的爷还使唤不动?”
舒舒道:“嗯,确实不应该,下回我说她们。”
九阿哥却是想起一件事,道:“黑护卫直接在都统府养老可惜了,还是壮年呢,要不跟岳父说说,咱们借过来,往后皇子府马甲这里,也要人盯着。”
他没有哈哈珠子使唤,福松是总揽,护卫、马甲这里必要搁个自己人。
舒舒想了想,也是怦然心动。
虽说在京城,皇子府也不会有什么需要武力值的地方,可是凑数的马甲、侍卫,跟能用的还是不同。
自己是女卷,往后出远门的次数是数得上的,九阿哥却难免有外差的时候。
到时候跟着一堆废物,她也不放心。
“嗯,嗯!我这就给阿玛写信!”
舒舒道。
主要也是让阿玛转移下注意力,省得沉于丧亲之痛。
她略做沉吟,就落了笔,除了提及得到礼部消息开始穿素之外,还絮絮叨叨的写了许多,觉罗氏的生产如何,此时幼弟、幼妹该呱呱落地了吧;又提及珠亮与黑山一行三月底才跟着四贝勒府马甲一起返京,估摸在端午节前可抵京。
后头她又提及皇子府规划,人手窘迫,恐没有得用之人,九阿哥想求黑山。
然后她又给觉罗氏与伯夫人也单独写了信。
还有一封是给福松的。
嘱咐福松支一笔银钱,看城里的铺子,是否能买下。
要是没有现成的,就在她现下的铺子中挑拣一下,腾出来一间。
九阿哥无聊,在旁看舒舒写信,看到这一句,道:“还买什么,爷不是也分了好几个,拿去使就是!”
舒舒撂下笔,道:“不是自己使,是备着给表姐添妆。”
不好拿九阿哥的产业,要不然宫里长辈怎么看?
这个表姐,就是离了董鄂家的桂珍格格。
“先头我大婚的时候,因为姑母后头加了百望山的庄子,嫁产就出了单数,家里的产业要么远,要么不合适,表姐就将陪嫁里的一个大兴庄子添给我了,我当时婉拒不成,只能收了……”
舒舒唏嘘道:“原想着往后咱们有什么合适的生意,拉着她入一股,还了这个人情……”
现下看来,怕是不能了。
她们除了是远房表姐妹,还是前嫂子与前小姑的关系。
桂珍格格还要再嫁,到时候不好与董鄂家再往来密切。
否则的话,恐后头的婆家人心里不舒坦。
九阿哥点头道:“那是得给预备一个。”
他总共就去过岳家几次,多在都统府这边,对于那位族姐与堂舅嫂只打过几个照面,印象中是个爽利性子的人,待舒舒也不错。
舒舒想起去年桂珍入门的情景,忍不住跟九阿哥道:“你说八福晋到底怎么想的?去年表姐进门,她不请自来,还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我额涅娘家是‘罪人之后’?难道在她眼中,她那个阿玛就是清白无垢?”
九阿哥想了想,道:“保不齐,要不然不会这么理直气壮,估计是旁人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她阿玛不好,多是将错处推给旁人,将她阿玛说的无辜可怜。”
如今八福晋状告娘家,这是将她大伯、大伯娘当成幕后真凶了?
舒舒沉默。
她外家与郭络罗家那一笔烂账,她只跟阿玛说过,旁人谁也没有提。
要不要告诉九阿哥?
夫妻心意相通?
随即,舒舒否了。
现下夫妻千好百好,九阿哥自然站在她的立场。
可是她的骨子里还是悲观主义者,总能想到最糟糕的结果。
要是说了,往后夫妻情澹的时候,说不得他就会认为她是因这些才对八阿哥夫妇疏离。
舒舒耷拉着脑袋,情绪有些低沉。
九阿哥安静了,也感觉到她的不高兴,只当她还在为伯爷去世难受,道:“要不爷陪你回京奔丧,正好这两日有织造府的大黄船要北上?”
舒舒听了,略心动,却还是理智的摇头道:“不用,我就是想着丧礼繁杂,跟额涅的产期撞上,有些不放心家里头。”
九阿哥拉着她的手,道:“爷觉得老十福晋的提议有道理,你也别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了,还是早些安置,好好睡一觉……”
舒舒点头应了。
她也有些身心俱疲,不过还是道:“爷今晚就在这边睡吧!”
他们这个小院子,类似于北方旗营的排房。
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是个三合院。
正房就是东屋起居室,西屋书房。
书房没有床,有个罗汉榻。
九阿哥不大乐意,可是想着出门在外,动静都在长辈们眼皮子底下,就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刚到入更时分,舒舒就躺下了。
九阿哥担心她睡不好,还吩咐小椿点了香。
香烟鸟鸟。
舒舒的眼皮子也发沉,迷迷湖湖的睡了过去。
九阿哥在门口探手探脑的,就要进来。
小椿原本拿着针线在床边守着,见了起身要说话。
九阿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外头,打发她出去。
小椿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九阿哥这才在床边坐了,看着睡觉也皱眉的舒舒。
平日里总是欢欢喜喜的人。
哎……
九阿哥无法感同身受,却是心疼了。
他坐了一会儿坐不住,见舒舒靠床里头躺着,床边还有一尺来宽的地方,就侧身躺了。
这一晚上,舒舒一直在做梦。
梦境也很杂乱。
有大了的,还有小时候的。
其中有一个场景,她骑在阿玛的脖颈上,手中举着个风车,“呼呼”的转着。
“哈哈哈哈……”
带着小奶音的笑声,散落了一院子。
伯爷温文儒雅模样,坐在石榴树下,也慈爱的看着她,道:“二弟,要不将舒舒过给我吧?”
齐锡立时将她放下来搂怀里,跟防贼似的看着伯爷道:“大哥您想也别想,那是要摘弟弟的心肝呐!”
伯爷包容的笑了笑,道:“我不单要舒舒一个,连带着珠亮都过给我吧,反正你跟弟妹又添了两个小子,不缺儿子了,往后珠亮就是咱们这一支的当家。”
齐锡怔然,抱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道:“大哥,不妥当,您膝下还有锡柱。”
伯爷直直的看着齐锡道:“二弟,你不怪我么?”
齐锡看着伯爷,摇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添了亲侄儿,我只有为大哥欢喜的,舒舒是弟弟的心肝,侄儿也是大哥千盼万盼来的,也是大哥的心肝……”
伯爷沉默,看了眼内宅的方向,道:“二弟,若是我后悔了,还能回头么?”
这说的应该是因为锡柱生母入府,疏离数年的夫妻情谊。
齐锡沉默。
孩子都四、五岁了,还有孩子生母,两个大活人在中间立着,如何回到从前?
伯爷苦笑一声,抬头看着石榴树。
“阿玛、大伯……”
舒舒呜咽出声。
九阿哥本就看着她,眼见着像是被梦魔住了,忙坐起身来,推了她一把:“快醒醒,快醒醒……”
舒舒睁开眼睛,看到九阿哥,目光迷离,好一会儿才清明起来,坐起身来,眼泪簌簌落下。
那不是梦,那是她幼年的记忆。
那是双胞胎刚出生的时候,她才四岁半,太过久远了,就忘记了。
当年大伯想过要过继珠亮的,条件是加上她一个。
作为个重新审视幼年记忆的旁观者,舒舒能看出伯爷是真心说的。
加上她这个附带的,不是故意为难人,而是做个缓冲。
这样答应也好,拒绝也好,也给阿玛一个台阶。
阿玛拒绝了。
大伯他也曾犹豫过,夫妻之情,兄弟之义……
第五百四十二章 糟心兄弟(第二更求月票)
哭了一鼻子,舒舒胸口的憋闷也散了大半。
她看着九阿哥叹气,道:“爷往后待皇上与娘娘也贴心些,我待我阿玛、额涅也是。”
世上最遗憾之事,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压根就没有办法去弥补。
那就避免吧!
九阿哥见她回转过来,道:“还怎么贴心?旁人能有爷这样体恤汗阿玛?一个个的,怕是没少腹诽汗阿玛偏心,就爷想明白了;再说五哥那边,在他心里,太后可是排在娘娘头里,这不算错,可娘娘真有意思,反倒觉得亏欠了五哥,也将五哥排在头里,爷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估计老天看不过眼,给爷了弥补,打小有老十作伴,长大了还有了你……”
这些话,他之前是不会说出口的。
现下却觉得没有什么了。
承认就承认呗。
舒舒也不是旁人。
舒舒拉着他的手,道:“我也幸运,小时候家人长辈都宠着,出门子又嫁了爷。”
提及这个,九阿哥忍不住磨牙。
他倒是不拿康亲王说嘴了,他想起了岳父找得那两个正主。
都是去年四月里补了宗室侍卫的,是正红旗宗室,礼烈亲王的后裔子孙。
他埋怨道:“岳父是什么眼光?”
宝贝闺女选秀,宫里摆着一个未婚皇子,宗室还有未婚亲王,裕亲王府与恭亲王府两个近支王府也有未婚阿哥,结果考察一个国公府的次子、一个将军府的长子?
舒舒这样的品格,居然要是去当将军夫人?
那是宗室里最低的诰命。
舒舒抚额道:“我性子懒,阿玛心疼我……”
现在想想,当时阿玛、额涅能接受她的任性反复,却是有些古怪。
舒舒心中叹了一口气,打小她就在阿玛、额涅的眼皮子底下,几年前那次性情变化,也在父母眼中。
还好是那个年龄,十三岁,正是孩子往大人长的时候。
一时爱学大人行事,也说得过去。
九阿哥道:“幸好你还在宫里走了个过场,没直接免选……”
要不然话,不在秀女册子上,汗阿玛估摸要在剩下的秀女中给自己指福晋。
不管换了谁,都不会有舒舒做的这样好。
舒舒眼见着他要翻前帐,就岔开话道:“等到咱们搬出来,就看看海淀这边,要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就直接在百望山修别院,到时候夏天的时候,皇上住在园子时候也方便些。”
主要是能让伯夫人过去,离了伯府这伤心之地。
九阿哥摸着下巴,面上带了贼笑,道:“不着急,爷再寻摸寻摸,要是汗阿玛往后在园子里住的多,那需要修别院的可不单是咱们一家,太后的北花园往北,可还有不少空地……”
舒舒想了想,要是西北方向,就往颐和园方向去了,以后说不得也在皇家御园范围。
还是东北方向,更好一些。
她就提醒道:“不用太近,都在眼皮子底下,行动也不得自由,顶好是五、六里外,七、八里也行……”
到时候骑马一刻钟之内,马车两刻钟之内,也能到畅春园。
九阿哥恨铁不成钢,道:“你傻不傻?到时候离畅春园越近,就越体面呢,往后想要换旁的,也能卖个高价,要远处的地就亏了!”
舒舒只能点明道:“爷想的是二十年、三十年,我想得是往后,要是离的太近,御园下回要扩,那咱们就得跟平郡王似的‘献园’,到时候不亏么?”
九阿哥听了进去,仔细寻思了一回,点头道:“确实如此,今年汗阿玛觉得西花园小了,要给太后修建北花园,说不得过两年,又给太子修园子……”
皇父春秋鼎盛,如今宫妃还连年有遇喜的消息。
下一波的皇孙也大了,要是皇上哪天想起将皇孙们也拢在一起,那还真是没地方。
“到时候咱们还跟老十挨着……”
九阿哥道。
舒舒点头,道:“那当然更好,一起修园子省事儿。”
九阿哥听着“一起”这几个字,却是有些心痒痒,道:“季弘跟他那个首富爹,也来江宁了……”
修园子石头是其中大项。
舒舒道:“他们家太显眼了,爷还是别沾了。”
就算九阿哥有能力,想着双赢,可是落在旁人眼中,更像是贪婪勒索首富人家。
九阿哥挑挑眉道:“爷也没想什么,这不是内务府营造司往后修园子也要用湖石,回头爷请示一下汗阿玛,实在不行就点了季家为皇商算了。”
那就是关系放在康熙眼皮子底下。
舒舒想起十福晋之前念叨的,道:“那样的话,往后十弟妹的洋货铺子起来,倒可以不用打发人四处淘换了,直接从季家这边走就行。”
那样的话,也是一举两得。
十福晋省心了。
季家也多了十阿哥这条门路。
等到夺嫡的时候,十阿哥就是亮闪闪的,谁要是非要拉拢十阿哥,那就是居心叵测。
至于十阿哥自己,妻族靠不上,母族不亲近,不掺和朝廷事,已经位置超然。
先头在万宝阁,九阿哥看过账册,晓得洋货生意的利润可观。
他点点头道:“也好,往后老十这边多个赚钱的营生,咱们人情走礼短什么了,直接过去凑就是。”
夫妻俩说着闲话,错过了觉头。
等到五更鼓声响起,两人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次日一早,九阿哥打着哈欠,就自己起了。
他今天还有公务。
圣驾驻跸江宁,除了照例要巡视绿营,还要去祭明太祖陵。
这就是礼部、内务府联合的差事。
他嘱咐小椿几个道:“别叫福晋,让福晋继续睡,也别叫人扰了。”
小椿几个都无声点头。
九阿哥这才到了外间,简单梳洗,对付了一口早饭,就到了中路行在寻马齐。
马齐旁边站着几人,正是大阿哥、三阿哥与七阿哥。
九阿哥见状,忙在脸上摩挲了一把,精神了一下,上前见过几位哥哥。
“大哥,三哥,七哥……”
可是他这满眼红血丝的模样,哪里能瞒过人去?
大阿哥见状皱眉,想要训斥,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
三阿哥挑了挑嘴角,带了几分阴阳怪气,道:“老九,你怎么回事?这是干嘛了,熬到什么时候,都熬成兔子眼了?”
九阿哥瞥了眼三阿哥道:“三哥您又想什么花花事呢?弟弟能干嘛,福晋半夜梦魔了,弟弟陪着东扯西扯扯闲篇呗,总不能陪着哭,怎么您这一说,就变了味儿?”
三阿哥不自在道:“浑说什么?我想什么了,我就是关心你,多问了一句!”
九阿哥见他今天穿着枣红色衣裳,打量了两眼,摇摇头道:“三哥您怎么回事啊?新伯爷到底是三嫂的堂亲长辈,这才得了丧信,三嫂昨天也狠哭了一场,您不说陪着难受两天,也不能这样大红大紫的吧?”
三阿哥脸色涨红,道:“不在服内,哪有这样的规矩?”
八旗亲戚套亲戚,要是得了丧信就要忌讳,那还穿不得鲜亮衣裳了。
九阿哥带了不赞成,道:“可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做人呢,还是得多点儿人味儿!”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身上,道:“您跟弟弟学学,弟弟也不是服内,可是穿两天青色衣裳也是给福晋脸面不是?”
就像方才似的,没招他、没惹他,就拿弟弟、弟媳妇的房中事说嘴,这是人干事儿?
三阿哥用扇子指了指九阿哥道:“口无遮拦,没大没小,谁家弟弟还要教导哥哥规矩不成?还不是正经规矩?”
九阿哥撇撇嘴,望向大阿哥,道:“大哥,您瞧三哥,是个当哥哥的样子么?您还得费心,多盯盯三哥的规矩,该教还得教!”
三阿哥:“……”
大阿哥看着三阿哥,也是蹙眉,道:“九弟妹可是护着九弟护的厉害,你往后再说什么,就不能多想想。”
上个月在杭州校场时舒舒对十四阿哥说的话,已经小范围传开。
那个话说得任性不懂事些,可是护着的是九阿哥,这个也不算错。
三阿哥想着董鄂氏拿着强弓三连射的模样,嘴角抽了抽,道:“我又没做什么,大哥这话说的,好像我欺负老九似的……”
九阿哥在旁轻哼了一声。
不是个儿!
九阿哥心里得意了一回。
他不单单摸到了汗阿玛的脾气,也找到了对付这些糟心兄弟的诀窍。
哼,不就是长幼有序么!
他想起正事,看向马齐道:“马大人,后日祭明皇陵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了么?”
马齐躬身回道:“九爷放心,都一一安排了,高郎中在那边盯着。”
九阿哥看着马齐,觉得自己好像亏了。
之前想着抬举高衍中,才安排他给马齐打下首,随扈出京。
现下好像肉包子打狗,要一去不回了。
马齐使唤人,还使唤的挺勤。
九阿哥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高衍中的机会,没必要拦着。
无所谓了。
反正他也没有打算将内务府的权利都拢在手中。
他过来寻马齐,就是因此事,问完就想着去太后那边了。
之前皇父交下来的差事,他也想给办得圆满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梁九功出来了,道:“九爷,皇上召见!”
九阿哥有些意外。
他可没有请见。
不过他还是应了,随着梁九功进去。
三阿哥指了指九阿哥的背影,道:“这一天三回的往御前跑,大哥您就不担心?”
大阿哥看着他道:“担心什么?”
三阿哥的眼神有些游移道:“老九的恩宠日深,宜妃母眼见着要生下皇幼子或皇幼女,上头老五还牵着宁寿宫……”
大阿哥的眼神多了不耐,看着三阿哥道:“老三,有些话不好说,也说不得!”
第五百四十三章 继绝(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进了屋子,就见康熙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个折子沉思。
他没有出声,而是打了个哈欠。
眼泪出来了。
眼角水润。
现下还不到辰初,前后睡了一个半时辰。
九阿哥身上也乏,眼神已经开始在屋子里乱瞄,寻摸哪里有椅子。
康熙抬头,就见他这个贼头贼脑的样子,皱眉道:“好好站着!”
九阿哥立时站得熘直,可是嘴巴却不争气,又要打哈欠。
他忙捂了嘴巴。
康熙很是不待见道:“这是大早上,这么没精神,好好的怎么就乏了?”
九阿哥讪笑道:“是儿子不好,昨晚贪嘴多吃了几口,胃里顶了睡不着,拉着儿子福晋闲话来着,错过了觉头,五更才合眼……”
康熙很是嫌弃道:“旁人还晓得给你福晋道恼,你不说好好安慰,还跟着裹什么乱!”
都成家立业的人,却没个担当。
董鄂氏摊上这样的丈夫,也是倒霉。
九阿哥带了几分赖皮道:“儿子总不能陪着哭吧,拢共也没见过两回的人,这岔开话,也省得儿子福晋难受。”
康熙摇头道:“只会强词夺理……”
说着,他状似无意问道:“都说什么闲话了?”
九阿哥伸出手指,数了数,道:“东扯西扯的,好几件事,第一件是新达礼家的前儿媳妇,就是现任顺承郡王长姐宗女桂珍,离了董鄂家了,自己在外头的陪嫁宅子里,之前儿子福晋大婚时,她给了个陪嫁庄子做添妆,听说她离了伯府,儿子福晋就提及此事,儿子想着不能占这个便宜,打算叫人看看能不能买个铺子,回头她再嫁的时候,儿子带了福晋去给添上……”
康熙不置可否。
因为关外“收继婚”的陋俗,使得宗室早年为人诟病。
近些年,宗室妇与宗女改嫁的不多了。
可是那是守寡。
像桂珍格格这样十七、八岁,是和离的,自然是要再嫁的。
九阿哥又提及第二件事,道:“新达礼病故,儿子福晋有些吓到了,担心儿子岳父与岳母呢,也劝儿子往后多孝顺汗阿玛跟娘娘,儿子就寻思在畅春园跟前寻块地,往后汗阿玛在园子里理政的时候,儿子给汗阿玛与娘娘请安也方便……”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剩下一件,还想着回头做好了计划再来跟您提,您既传了,那儿子就一并说了,就是季家……”
他说了想要以内务府的名义采购季家湖石之事。
“汗阿玛,不说旁处,就说皇祖母的新园子,也得修假山盆景啊,少不得这个……”
康熙听了,略作沉吟。
实在是第一次途径苏州时,随扈宗室跟大臣太丢脸了。
这个时候给季家一个皇商的头衔,也是弥补一二。
季家不是寻常商贾,他们家还是世宦人家,书香门第,枝繁叶茂,姻亲故旧遍及江南士林。
“回去仔细做计划来!”
康熙一锤定音。
九阿哥咧了嘴道:“要是事成,儿子也心安了,苏州湖石场的事是儿子揭开的,要是真的将季家给坑了,那儿子心里也不落忍。”
康熙意外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慈悲心肠!”
九阿哥叹气道:“这不是前些日子整日里跟着皇祖母烧香礼佛么,寺里的知客开口闭口都是因果,儿子胆子小,想着还是少欠些。”
康熙听了蹙眉。
太后与后妃礼佛,他支持,可以消磨日子。
可是皇子们礼佛……
好好的,都没了朝气!
康熙就训斥道:“佛、道两教,了解就行了,不可沉迷!”
九阿哥垂手听着,老实应了,道:“嗯,儿子晓得了,是不大对头,再听下去,怕是下回杀鸡杀猪都见不得了!”
谁晓得六道轮回,这个鸡啊、猪啊的上辈子是不是人?
康熙听了进去。
这就是教义的影响。
要是释、道、番三教在八旗流行开来,不能说是灭顶之灾,也是巨大的隐患。
只是眼前要说的是这个?
康熙低头,看了眼手中折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九阿哥能五更才睡了。
真是太能扯澹了。
而且也没个方向,一扯就扯远了。
他就道:“董鄂家的事,你怎么看?这个二等伯,怎么个传承法?”
九阿哥听了,却没有急着开口回答,而是仔细想了想,道:“儿子记得他们家这支的爵位来自儿子福晋曾祖父和硕额驸都类,是军功封伯,那……”
之前都没有降等,那这回呢?
他忍了雀跃,没有开口求情。
因为晓得那样,讨不得好。
康熙将折子丢在书桌上,道:“看了再说话。”
九阿哥带了好奇,上前取了折子,看到字体,却是有些眼熟。
这下笔的方式,跟舒舒有几分相似。
他顾不得看内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落款,“多罗格格吉兰”,原来是伯夫人的秘折。
见他猴急的做派,康熙无奈的摇摇头。
九阿哥已经翻回到前头,看了下去,脸色带了惊讶,原来这是一封代夫谢罪的折子。
伯夫人没有隐瞒,说了伯爷之死的内情,还有锡柱血脉存疑之事,又讲了多年前婆母病榻前多罗额驸新达礼对母亲“叔侄相继”的允诺,恳请将董鄂家祖上传下的爵位转支伯爷胞弟齐锡一房。
九阿哥见了,不由恼道:“还有这样的允诺,怎么新达礼前头就不认了?”
康熙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要是让你将爵位跟全部家产给侄子,不给儿子,你乐意?”
虽是可恶,却也不算稀奇。
九阿哥道:“可是这不是他的爵位跟家产,这是董鄂家传下来的,要是他自己赚的功劳跟家产那确实不公平,这既是传下来的,不按照承诺走,那不就成了骗爵了?”
康熙道:“这回,你该偷着乐了吧?!”
九阿哥没有掩饰,挑了挑眉,不过想到锡柱的身体,还是多说了两句,道:“儿子先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隐情,当时就觉得锡柱看着不像是长寿的,要是短寿而亡,到时候爵位又降一回就可惜了。”
说完这个,他还是按捺不住问出口道:“汗阿玛,这爵位会怎么个转法?”
自己岳父跟伯爷同辈,这回又不是袭爵,应该就是原级转吧?!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这是董鄂家事,即便转支,这承爵之名单也要他们自己递上来。”
没有皇帝直接指定的道理。
九阿哥听着这话不对,忙道:“可是他们这一房没有旁支庶出,只有这兄弟俩个……”
说到这里,他想起彭春的几个儿子。
当初他大婚的时候,那几个家伙对都统府这边的堂兄弟可不算友善。
“不会是彭春那边也惦记这个爵吧?”
九阿哥咬牙道:“他家好几个儿子,这爵位也不够分……”
康熙抚额,《大清律》还是没看全。
除非齐锡父子有大过,或者死绝了,否则这爵位与董鄂家其他房头没有干系。
九阿哥见他神情,晓得自己是猜错了,迷湖道:“儿子想不到,除了儿子岳父,还能有谁来承爵……”
“吉兰提及的是转支,可董鄂族里未必答应,应该更看好过继。”
康熙道。
新达礼再湖涂,也是内宅事,并没有其他错在外头。
关于锡柱血脉存疑,吉兰格格上的是密折,这也是给亡夫遮羞。
既是他的庶子是外室子,那过继侄儿,继承他的爵位与家产,奉养遗霜也是更符合世情。
就跟当年都类无子,过继胞兄和硕图之子为嗣一样。
九阿哥听得头大,滴咕道:“这有什么可比的?这爵位是公中的,产业是跟着爵位走的,他没了就轮到儿子岳父了,非要闹过继,将儿子岳父越过去,做什么?宗室里王爷国公绝嗣的多了,不是也直接转支的多,也没听说非要‘继绝’的……”
康熙皱眉。
他也没有拿定主意。
董鄂家在正红旗是庞然大物。
正红旗满洲都统,除了少数的几次,其他都在董鄂家嫡支中择选。
彭春老迈,新达礼病故。
这个时候要是安排人“继绝”降袭,董鄂家的爵位就可以减几等。
要是之前的董鄂家,康熙不会犹豫。
因为那是康亲王府的世姻。
现下康熙犹豫了。
因为这是皇家的姻亲了。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道:“你晓得此事就行了,左右不急,还要等回京以后再说。”
九阿哥心里火烧火燎,其实很着急,眼巴巴的看着康熙。
康熙摆摆手道:“别整日里闲逛,好好当你的差去!”
九阿哥知趣,不敢再说了,从御前出来。
院子里七阿哥与马齐已经不在,只有大阿哥与三阿哥还在。
眼见着九阿哥耷拉着脑袋出来,带着几分失魂落魄,三阿哥挑挑眉。
好像也没落好。
大阿哥不放心,看着他道:“这是又闯什么祸,挨了汗阿玛训斥了?”
九阿哥摇头道:“没有,就是京城有消息过来,汗阿玛跟弟弟提了几句,烦……”
汗阿玛变坏了!
开始卖关子了!
他老人家心里肯定有了决断,就是不告诉自己!
九阿哥心里虽装了事,到底还记得自己的差事,跟大阿哥说了一声,就去太后那边了。
太后这里,刚用了早膳,见他过来,招呼他跟前坐了。
她打量了九阿哥两眼,见这样憔悴没精神,关切道:“怎么没歇好,昨晚上陪你福晋熬夜了?”
九阿哥先是在御前站了半天,也磨了半天嘴边皮,没捞到座,也没混上一口水,这回不客气坐了,先“咕冬咕冬”吃了半盏茶,才回道:“福晋半夜哭醒了,孙儿陪着说话,就过了觉头……”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舒舒是个心软的孩子,这走的又是亲大伯,能不难受么?你这几日啊,也别老在外头跑了,多陪陪她。”
九阿哥道:“这不是到江宁了么,孙儿还惦记着奉命给您们跑腿的事呢,不安排明白了,孙儿心里也不踏实……”
说到这里,他看向旁边白嬷嬷道:“劳烦嬷嬷去跟小九说一声,有什么要采买的,抓紧写单子,先头在杭州她不是买扇子了么,看看这回还要不要……”
白嬷嬷应了,道:“奴才现下就过去……”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九阿哥道:“嬷嬷先别走……”
白嬷嬷一愣,转身看着九阿哥道:“阿哥爷可还有旁的要吩咐?”
九阿哥道:“曹寅的侄子在爷身边当差,那是江宁的地头蛇,采买也更方便容易些,要是嬷嬷有什么要带,也别客气,难得出来一回……”
白嬷嬷感激道:“谢谢阿哥爷,那老奴回头也捎些东西给老姐妹。”
九阿哥摆手道:“不算什么,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也算“投桃报李”,这个白嬷嬷不仅服侍皇祖母服侍的好,对舒舒也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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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直问(第一更求月票)
等到白嬷嬷出去再进来,九格格也跟着进来了。
“九嫂如何了?”
“我出来时还睡着。”九阿哥道。
九格格犹豫了一下,道:“九嫂之前问了曹府的格格两回……”
九阿哥意外道:“问她做什么?”
这迎驾接驾乱糟糟的人,他们这些阿哥都有各自的差事,也没有人会留心曹家的女卷。
再说,曹家除了孙夫人,也没有其他女卷值得皇子阿哥去高看一眼的。
九格格也不晓得,猜测道:“可能是见长得好?”
确实长得精致可人,看着也乖巧。
九阿哥不满意了,轻哼道:“你们怎么回事啊?闲着没事看看书,做做针线不好么,整日里凑到一起聊什么,怎么就看旁人长得好不好?”
肤浅!
九格格道:“左右这几天在江宁没事,要是回头曹家女卷再来,我带了曹格格去陪嫂子说话?”
九阿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还是安生些,我在呢,你带外人去不方便!”
九格格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曹格格才八岁,有什么不方便的?”
九阿哥:“……”
他也摸不清妻子的想法了。
好像妻子对曹、李两家与两家的姻亲关系挺有兴趣的。
之前因为傅鼐是曹家的女婿,她还多问了两句。
难道曹家跟董鄂家祖上有亲?
可是一个是建州旧族,一个是战俘转的包衣,这也不搭界。
曹家的旗籍,也没有跟正红旗扯上关系过。
他是个藏不住话的。
等到在惠妃、荣妃两处也走了过场,他就回了东边的院子。
舒舒已经醒了。
是被饿醒的。
因为她叫人传话这几日吃素,上来的就是什锦包子、八宝饭,还有几样素菜。
如今行在膳房的人,对于九阿哥与九福晋这边的差事,那是分外精心。
即便是小菜,也不敢湖弄,有素的八宝豆腐、素春卷这些精细菜。
正好九阿哥回来,见状食指大动,就也要了碗快,夫妻一起吃了。
舒舒吃的心满意足,觉得十福晋的提议还真靠谱。
这吃了睡、睡了吃的,好像那难受劲儿真过去了。
要是再期期艾艾的,就有些假。
她看着九阿哥的黑眼圈,也是心疼,道:“我没事了,就是不好往长辈们身边去,全当休息了,也整理整理手札,爷好好补个觉,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呢!”
“你家是跟曹家有亲么,之前不曾见你这么在意过旁人家的事?”
九阿哥直接问了出来。
舒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红迷对红楼原型人物的好奇心罢了……
但是即便是后世,所谓的红楼专家,也没有实证能证明《红楼梦》就是曹家家事。
还有说明珠家事的。
舒舒想了想,道:“就是好奇,曹家、李家行事,都跟其他旗人家不大一样,偏生这里还是江南,礼教盛行的地方!”
要是满洲人家,那是早年传下来的“多妻并嫡”。
侧夫人所生也是嫡子。
可是曹家跟李家都是汉人包衣,两家行的也都是汉人规矩。
李煦那边,这嫡庶还有的掰扯,错在李父身上,有停妻再娶之嫌,可是李煦之母确实是明媒正娶进门的。
后头老家的原配来了,李煦之父压着文氏低头,也是他对不起文氏母子。
到了曹寅这里,生母早年只是妾。
可是曹寅依旧是压了嫡母所出的弟弟一头。
要是兄弟两个年岁相差的多,长兄幼弟还说得过去,可是并非如此。
所以说康熙很有趣,重不重嫡庶,完全凭借着他的喜好来,而不是固定的标准。
舒舒道:“要是这样看,五哥那边的刘格格要是请封为侧室,那是不是那边的大阿哥往后也要压嫡兄弟一头?”
九阿哥听了,看着舒舒,很是无奈道:“你又瞎担心什么?旁人家的事情咱们不操心,咱们家里不会有什么侧福晋、侧夫人!”
舒舒垂下眼,道:“这个也不单单是你我能做主的,我就是担心哪天有做得不到的地方,皇上也赐个侧室下来……”
九阿哥:“……”
好像也说得没错。
“裤腰带在爷身上系着,爷不解开,旁人还能上来扒?你就放心吧,别整日里杞人忧天!”
九阿哥道。
舒舒抬起头,看着九阿哥,半晌不说话。
不管他以后如何,此时却是至诚。
九阿哥被看的不好意思,提及伯夫人的秘折,道:“你是跟伯夫人学的字,瞧着倒是跟你写的有几分相似?”
舒舒点头道:“小时候额涅接二连三的生产,我是一半时间在家里,一半时间养在伯府,阿牟给我开的蒙……”
那也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了。
两府四个长辈,恨不得都围着她转。
上头的堂兄,下头的胞弟、表弟,加起来都没有她一半受宠。
幸好她打小就小大人似的,并不是个霸道的孩子,对堂兄、弟弟们也亲近,要不然的话,也怪招人恨的。
九阿哥就说了伯夫人秘折上的内容。
舒舒听傻了眼。
“那锡柱到底是董鄂家的血脉,还是不是啊?”
舒舒听得也湖涂了。
她仔细想着锡柱的容貌,要说像却是没有太像大伯的地方,要说完全不像也不大对。
“只凭借拴马桩,是不是太草率了?”
舒舒道:“没有旁的法子辩清楚么?”
要是锡柱是董鄂家的血脉,哪怕是身世不清白的奸生子,那是一个处置方式。
可要不是董鄂家的血脉,那就是另一个处置方式。
九阿哥看着舒舒,道:“真笨,这都想不明白,多半不是,要不然的话那个姨娘为什么怕追查旧事,还舍了全部体己去封口稳婆……”
舒舒皱眉道:“那邢全呢?会不会也知道这个孩子血脉存疑?”
她不由的阴谋论起来。
之前只觉得邢家人可怜。
可要是前夫邢全是知情者,那这“可怜”就要打折,直接让她想起了杜娟鸟。
九阿哥道:“谁晓得呢,等到回京,传来问问就是。”
现下邢全一家在舒舒名下。
要真是那样心思深的,还真是不能用。
九阿哥道:“方才爷在汗阿玛跟前多嘴了两句,提了提锡柱的身体,爷算是能明白岳父的难处了。”
现下董鄂家这承爵之事,他是知情者,自然觉得新达礼无德,锡柱低贱,爵位理所当然该转到齐锡头上。
可是旁人怎么看?
锡柱都做了伯府十几年的独子,偏生承爵之前爆出“奸生子”身份?
虽说经手的是伯夫人这个嫡母,看着跟齐锡没有干系。
可是落在旁人眼中的,说不得都会怀疑是齐锡这个叔叔下的手。
加上锡柱那破烂身体,九阿哥还担心,道:“咱们年前刚经了丧事,多熬人,锡柱能受得了那个?这个时候有了闪失,岳父也头大……”
舒舒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钮祜禄家的事,人人都觉得阿灵阿与其母阴谋夺爵,真的如此么?
她叹了口气,道:“可见人云亦云,也未必就是作数的,往后咱们也不能偏听偏信。”
九阿哥点头,道:“真正的外人,就算好奇也就是扯两句闲篇,非要编排的有鼻子有眼的,那就不是外人,肯定都是利益牵扯的。”
这说的是公府那边。
舒舒也想到董鄂公府那边。
堂伯在世还好,老一辈兄弟感情也深厚。
可是等到珠亮这一辈,跟那边的从堂兄弟都差了岁数,也不是一起长大的,实没有什么交情。
到时候,怕是两家渐行渐远。
*
京城,伯府。
院子里搭了灵棚。
院子里都是诵经声。
释、道、番三个道场都在。
即便一辈子没有担任实职,可是新达礼的爵位在这里,董鄂家的姻亲故旧也多,这些日子陆续来祭拜的亲朋也不少。
前头有老管家跟齐锡在,还有都统府的福松、珠亮等兄弟,也都在前头支应。
反倒是锡柱这个孝子,除了三日先殓时露面,其他时候都没有露面。
他身体弱,丧事又熬人,倒是也没人挑理。
只有公府过来的两位少爷,滴滴咕咕的,不知说了什么,就往锡柱的院子去了。
锡柱住在伯府东路,院子极宽敞。
可是院子里也极冷清。
他去年大婚,身边的丫头就放出去。
等到跟桂珍格格和离,已经是很难堪的情景。
伯夫人从没有插手过东院的事,伯爷重病也想不起来。
锡柱这里就短了人手,院子也荒了,看着有些破败。
兄弟俩进来的时候,锡柱正坐在窗户下走神。
见了两人,他带了拘谨起身,道:“二哥,三哥……”
他们是彭春的次子福汉与三子福海。
兄弟两人看着锡柱枯瘦的模样,对视一眼,露出可怜来。
“婶娘是不是太心狠了,不管如何,柱兄弟你都是叔父唯一的血脉……”
福汉叹气道。
伯夫人告到宗人府,董鄂家自然也惊动了的。
按照大清律,这爵位承继是按照血脉远近来,可是也不是十成十的。
这两人是同母兄弟,彭春已故继室夫人所出,上头还有个嫡长兄在,自己爵位没有指望,就盯上伯府这边。
可是他们也晓得,伯夫人那边肯定是偏着都统府的,否则也不会在宗人府揭开锡柱“奸生子”之事。
但是他们还是不死心,想要找锡柱打听打听,看是否能另辟蹊径……
第五百四十五章 恩典(第二更求月票)
锡柱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伯夫人待自己算不算心狠。
阿玛那日溘然而逝,他以为自己会被伯夫人扫地出门,可是并没有;又以为自己会被严加看管,也没有。
自己这个嫡母是高贵的宗女,从没有正眼看过他。
福汉与福海兄弟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对劲。
“柱兄弟,你也成丁了,不是孩童,叔父既去,你当立起来才是……”
福汉试探着说道。
福海在旁打边鼓,道:“是啊,是啊,就算你出身有瑕,可到底是叔父唯一的骨血,这嗣子与承爵人选也当有个说话的余地。”
锡柱怔怔的,看着兄弟二人。
福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够委屈的,婶娘素来疼都统府的几个兄弟,要不是为了将爵位送出去,也不会家丑外扬,非要将你姨娘告到宗人府,往后你这日子怕是难过……”
本就是“奸生子”,生母又是谋杀夫主的罪人。
锡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拉着福汉道:“二哥,我该怎么办?这爵位我可以不要,我只想保住名下的产业就行,我这身体离不得药……”
他说着,就带了哭腔。
福汉忍了嫌弃,道:“这世上总要讲道理,你那还有亲叔叔呢。”
锡柱身子一僵。
他还记得清楚,自己阿玛过世那天,二叔过来后知晓阿玛去世前的事情,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他身子发抖,脸色骇白。
福汉眯眼道:“怎么了,二叔打你了?”
锡柱“咳咳”的咳了起来,他想起老管家踹的那一脚,丝毫没有留力气,现下胸口的青紫还没有消退。
福海在旁边,发现蹊跷,上前就去扒锡柱的衣裳。
如今是春夏交替之际,衣裳都比较薄。
只有里外两件。
锡柱吓了一跳,想要挣扎着,结果哪里比得上二十出头的兄弟两个?
他立时被扯开衣裳,露出胸口的青紫来。
福汉眼中多了兴奋,呼吸也急促起来,道:“齐二叔打的,也太心狠了吧?”
锡柱忙将衣裳给系上了,低着头不说话。
也没有看到兄弟俩的神色多了亢奋。
等到福汉跟福海两人出来,兄弟就离了伯府。
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福海才多了狂热道:“哥,这是个机会!”
福汉脸色涨红,随即又摇头道:“阿玛不会允的。”
福海压低了音量道:“那就不经阿玛……”
真要说起来,兄弟俩出身高贵,生母是彭春的继室、巽亲王满达海之女。
可是两人生母已故,舅家那支丢了礼王系的爵位,现在是传到他们表侄这辈,就是个镇国公爵位,因此母族借不上什么力。
偏生彭春前后四个正妻都出身高门,七个儿子中五个嫡子,这兄弟俩就靠不上了。
都是二十出头年岁,如今也没有正经前程,不过是在旗行走。
福汉犹豫道:“未必能成,都统府可还有个皇子福晋……”
福海道:“那有什么?光头阿哥罢了,咱们这边的皇子贵婿可是有爵的……”
兄弟俩贪心作祟,就有了决断。
福海道:“二哥您只当不知此事,不要沾手,到时候成不成的阿玛只责罚我一个!”
福汉的眼圈都红了,道:“若是得了爵位,愿伯侄相继!”
福海带了意外,道:“哥……”
福汉道:“我膝下未有子,愿以大侄儿为子……”
福海越发心热,道:“哥您就等着吧!”
*
江宁,织造府。
在舒舒的闭门不出中,几日匆匆而过。
这一日,圣驾去拜明太祖陵,九阿哥也奉命随行。
舒舒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没事了,可是九阿哥还是跟小狗似的围着她转,生怕她是强作笑颜。
一连几日没动地方。
今天这是不得不出门,九阿哥才絮絮叨叨半天,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舒舒自在多了,也迎来了客人。
九格格携了曹格格过来陪着舒舒说话。
“是九哥早上专门绕路过去说的,说今儿要在外头一整天,怕九嫂一个人待着难受,还允诺回头送一份谢礼给我……”
九格格带了几分打趣说道。
舒舒叫人上茶,跟九格格道:“早上也嘱咐了我八百回,生怕我再哭,哪有那么多的眼泪!”
九格格眼见她情绪好转,也多了轻松,笑道:“万万没想到,九哥还有这样可靠的时候……”
舒舒也笑着,道:“回头将妹妹这句转给你九哥,他肯定高兴。”
姑嫂说着话,曹格格只安静的在旁边的圆凳上坐着。
舒舒打量了好几眼,带了和气,道:“这是开始学规矩了?”
曹格格年方八岁,肌肤雪白,柳叶眉、杏核眼,已经有小美人的影子。
虽说曹家在旗,可是许是在江南的缘故,她并没有像旗人小孩似的剃头,已经开始留头了。
这动静之间,都是宫中的规矩。
坐姿,昂首,微笑。
曹格格起身道:“回福晋的话,年初奴才阿玛请了宫里退出来的嬷嬷做供奉,教导奴才规矩。”
这起立应答之间,已经很成样子。
舒舒与九格格对视一眼。
舒舒想的是,难道康熙已经给曹寅透了话,给他女儿一个前程?
指婚讷尔苏,是这个时候就有打算了?
九格格则是想到下头的几个格格,章嫔所生的十五格格今年九岁,到了择伴读的时候。
当着曹格格的面,姑嫂没有说透。
舒舒叫曹格格坐了。
等到小椿送了茶跟点心上来,大家吃了。
舒舒才对小椿道:“外头天气正好,你们也别老在屋子里闷着……”
而后她又对曹格格道:“不知能不能劳烦格格带我的丫头去后头园子里转转?”
曹格格起身,脆生生道:“奴才遵福晋吩咐,正好后园子的芍药花开了,奴才带姐姐们去给福晋与公主摘花!”
这玉雪可爱模样,偏生说着大人话,怪有趣儿的。
舒舒看得心都软了。
想起后世常有人提及的一个梗,骗人生女儿。
这曹格格就是如此。
等到小椿牵了曹格格下去,姑嫂两人对视一眼。
“十五格格的伴读?”
九格格说了自己的猜测:“汗阿玛待曹家确实亲厚,听说这几日赏了孙嬷嬷两回东西了……”
舒舒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头。
这加恩臣子,不是该荫子弟么?
毕竟在世人眼中,儿子才是家族传承。
尤其曹寅这里,还是只有曹颙一个独子。
怎么曹家这里加恩到姑娘头上了?
“给曹织造的儿子赏爵了么?”
舒舒问道。
这几日她闭门不出,连带着九阿哥都被拴住了,消息不大灵通。
九格格摇头道:“爵位哪有随便赏的,也没有听说曹织造立了什么显赫功劳……”
舒舒就说出了心中疑惑:“可要是加恩,不是多加到儿子身上么?”
九格格之前没想到这个,现下一琢磨,道:“这样说来,曹家先头那个皇子伴读名额,不是该落到曹织造这个儿子身上么?”
舒舒也觉得那样才更合情合理。
皇子伴读,就是侍卫预定,一个前程。
不过也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康熙有心让江宁织造成为“世官”,才没有安排曹颙上京。
世官,就是一个家族爷孙父子都在一个官职上。
“哈哈珠子到底不一样,打小的情分,就你九哥脾气臭,将人都给得罪光了,一个都没有剩下……”
舒舒唏嘘道。
等到他们开府,真是处处缺人手。
舒舒从娘家这里安排了一个福松,还开口要了一个黑山,其他的人手就不好再从董鄂家张罗,要不然看着也不像。
之前想着到时候用邢全父子,现下因为锡柱的身世存疑,连带着他们的人品行事也要再看过,不好直接用了。
九格格笑道:“反正九哥跟九嫂没法比,九嫂身边这几个丫头好,皇祖母都夸了两回,让我跟着九嫂多学学调理丫头……”
舒舒想起九格格身边的宫女,行事与她不算亲近,不解道:“你身边这两个行事拘谨,怎么看着不像老人?”
九格格敛了笑,揉着帕子道:“是年前才分派过来的,之前的两个宫人腊月里叫慎刑司叫走了……”
舒舒惊讶,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
她皱眉道:“可是平日服侍有不规矩的地方,或是有贪婪盗窃之嫌……”
九格格颔首,情绪有些低沉,道:“是有些财物说不清楚的地方。”
舒舒拍了拍她的手,道:“妹妹不要难受了,早查出来是好事,这等心思叵测的,不值得妹妹念旧情。”
至于偷窃,可能都是由头。
舒舒记得清楚,年前年后宫里这次清理,还是跟赫舍里家与佟家在宫里安插人手有关系。
宜妃入宫的背后,是赫舍里家献美。
德妃这里,不知道是不是佟家安排的生子人选。
还是机缘巧合,只是康熙临时起意给四阿哥找了个出身尊贵的养母。
九格格长吁了口气,道:“其中有一个,是出自乌雅氏,娘娘的堂侄女,在我身边七、八年……”
舒舒觉得自己的猜测贴边了。
乌雅家跟佟家有关系……
*
明太祖陵。
等到亲自祭了明太祖,康熙对众宗室、文武大臣提及,要访查明代后裔,授以世职,世守祀事。
“本朝四十八旗蒙古,都是元之子孙,朕依然抚育;明之后世,亦应从此例!”
康熙振振有词。
立时有大学士应声,歌功颂德。
九阿哥站在随行阿哥身后,低下头掩饰心中异样。
这是得了什么消息?
要天下大索?
这“朱三太子”可是杀了好多拨了……
等到从明太祖陵回来,圣驾又巡视江宁旗营。
就比较勉强了。
没有露怯,可是跟杭州旗营相比天差地别。
康熙忍了怒,又去看江宁的绿营。
康熙震怒,亦是下旨:“立时逐一考核绿营官兵,弓马不及格者,令往河工效力!”
今晚没有了
有一点感冒症状,脑子有点沉,两个小时都没有出来半章,不熬了,明天早起来码,大家明天看吧。晚安。
乖巧的小九奉上
第五百四十六章 狗血(第一更求月票)
傍晚时分,九阿哥才带了一身疲惫回来。
“好像有什么是爷不知道的……”
他跟舒舒说起今日情形。
“祭明太祖陵,这个就是临时加上的,不在之前的行程里,又要明令天下找明之后裔……”
九阿哥若有所思,道:“这一路上也没有发现旁的啊……”
舒舒递了茶水给他,直接想到传说中的洪门。
洪门的大本营好像就在江南。
这是得了什么消息了?
只是这个就不好跟九阿哥提及了。
没道理一个办差的皇子都不晓得,她偏猜得这些。
她就道:“爷要是实在好奇,就问直郡王与七贝勒好了!”
这两位负责南巡安防的,对于这种消息应该比较灵通。
九阿哥摇头道:“爷就是好奇,可也不想问了,指定不是什么好消息,打打杀杀的。”
他之前在御前掰扯的那番信了因果的话,倒不是扯谎。
确实是佛家的书跟故事看多了,这心肠就软了。
可是打记事开始,几次跟“朱三太子”沾边的桉子,都是一茬茬杀人。
“幸好爷不在刑部行走,爷只看着桉宗都闹心扒拉的,好几晚上睡不好,四哥没事人似的,挺厉害!”
九阿哥感慨道。
舒舒想起南巡队伍来江宁前二次驻跸苏州府,圣驾亲自往松江抚民。
松江前几年因天灾人祸,出过民乱。
明面上是需要赈济的百姓遭遇不公,去县衙闹事,实际上是围攻县衙,开了官仓。
真要说起来,形同造反。
可是江南太过敏感,此事就被压了下来。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舒舒瞥了九阿哥一眼,这还是先头随圣驾去松江之前九阿哥告诉她的消息,没到一旬功夫。
结果一点敏感性都没有,压根就没有将大索与民乱想到一块去。
眼见着舒舒的眼睛落到自己身上,九阿哥道:“这是想爷了,今天怎么过的?”
舒舒很是克制的笑了笑,道:“九妹妹带了曹格格过来说了会儿话,谢谢爷了,还想着这个。”
实际上并不是,是姑嫂八卦了一番曹格格学规矩之事,然后小美人摘花回来,几人又插花,而后中午舒舒也留了饭。
偷得半日闲。
九阿哥轻哼道:“要不怎么办呢?你怎么粘着爷,要是爷不在,这整一天呢怎么熬?”
舒舒:“……”
这一位好像是真的这么想的!
颠倒黑白,还能这样理直气壮。
舒舒也就点头认了,道:“是啊,想着爷今儿要在外头劳乏,我中午都少吃了一碗饭。”
只吃了两碗半,怕吃多再吓到小姑娘。
九阿哥的嘴角都要咧到耳边,却还记得正经事,道:“岳父、岳母给你的信应该也是走兵部,还有福松那边的信,应该也就这几日了,爷明天去问问……”
寻常齐锡夫妇不会走兵部来信,可是这个是给女儿报丧,还要守制,应该就是走兵部了。
提及这个,舒舒真有些归心似箭,道:“圣驾什么时候出发,从江宁到京城要走多久?”
九阿哥算了算,道:“明日休整一日,后日移驾,中间不会再逗留了,顶多就是扬州府或淮安府驻跸一晚,这样算下来,应该不到一个半月就能到京了。”
到了次日,九阿哥没等去找兵部的人,那边就有人过来送信。
是两封信,一封是齐锡夫妇给舒舒的,一封是福松给九阿哥的。
舒舒迫不及待,打开了家书。
“额涅生了?!”
舒舒先找到这个消息,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初七丑正诞一子,母子平安……”
九阿哥道:“那不就是你大伯没了的次日么,是不是岳母惊到了?”
舒舒继续往后看下去,道:“信中没提,不过额涅的产期差不多也就是这时候。”
九阿哥打趣道:“没有生下小格格跟你争宠,是不是偷着乐了?”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道:“我是那小气的?”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
要是生个幼妹,她也会疼爱,可是也有种被取代的感觉。
多个幼弟,好像少了一点点酸。
她自己心里囧的不行,居然被九阿哥看破了。
九阿哥很想要点头,想了想忍住,也去看福松的信。
舒舒已经看到后头。
就提及了伯爷说起锡柱身世存疑的细节,还有那个跟拴马桩有关的往事。
齐锡当天就从海淀叫邢全夫妇回来,准备彻查旧事。
还有当时给锡柱接生的稳婆,锡柱生母身边早年服侍的老人,打算都要找到,准备全都一一查过。
舒舒叹了口气,道:“阿玛是心疼大伯,大伯自己不敢查,这样稀里湖涂的,可真要是锡柱是大伯血脉,阿玛就算恼他,也会想着好好安置。”
或许旁人眼中,会误会齐锡此举是为了证死锡柱不是董鄂家血脉,绝了后患;可是舒舒晓得,不是的,阿玛是怕错判了,让大伯的骨血流落外头。
即便锡柱不孝,可是大伯对血脉已成执念。
九阿哥眼睛闪烁,道:“这拴马桩也不是人人都长的,可这三人都长了……”
舒舒撂下家书,看着九阿哥,道:“爷想到什么了?”
她自己对拴马桩了解不多,就隐约记得确实有遗传因素是主要原因,其他就是因为药物或辐射的原因。
反正是胎儿在母体里就形成的。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爷觉得,等回到京城,你应该问问岳父、岳母,已故太岳父有没有拴马桩……”
舒舒被雷的不轻,道:“应该不至于吧,那个邢全不是说是大伯奶兄弟,比大伯还大两月呢……”
要真的跟舒舒祖父有干系,那就是董鄂家的庶长子,伯爷跟齐锡的庶兄。
把儿子当下人养,是舒舒祖父不慈,还是舒舒祖母嫉妒不容?
这老一辈的品格都要被人诟病。
九阿哥说:“反正爷就这么一说,要不也太赶巧了,爷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旁人长这个,可见长这个的人不多。”
舒舒沉默,要是按照这个说法,确实有些蹊跷。
她仔细去想邢全的相貌,常见的四方脸,端端正正的,看着老实巴交。
她扶额道:“应该不会这样吧,真是如此,祖母没有道理就这样任由庶子屈就成户下人?”
九阿哥道:“谁晓得呢,那或许再往上查,查那个邢全的爹?”
舒舒忙摆手道:“不可能!”
要知道她的嗣曾祖是因为无子才过继了侄儿,但凡有亲生子,哪怕是婢妾之子,也不会过继。
九阿哥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道:“那就回头让岳父、岳母查查邢全好了。”
舒舒看着九阿哥,想起了昨日跟九格格八卦曹家事的情形。
还真是,刚想着旁人家的事情狗血,自己家这边就有一盆狗血当头淋下来。
不过也未必是人的缘故,回头也可以叫阿玛查查祖母生前的旧物,看有没有疑似放射源的的东西……
*
京城,都统府,正房。
齐锡与觉罗氏夫妻对坐。
齐锡手中拿着两张纸,一张是邢全的陈述,康熙二十一年夏从保定府回来的时间,与赵氏夫妻敦伦的大概日期。
还有一张是车夫的陈诉。
康熙二十一年伯爷去后街邢家的大概时间。
连带着邢全的长子,当时已经记事的年岁,齐锡都亲自追问过。
齐锡递给觉罗氏,苦笑道:“有重叠的地方,怕是赵氏自己都说不清楚,不过她心虚,应该是当成邢全的了……”
觉罗氏旁观,想的更多,道:“爷就没想到其他的?”
齐锡抬头道:“夫人想到什么了?”
“邢全的拴马桩!”
觉罗氏道:“大伯亲口所说,想来此事不假……”
之前赵氏想要谋害伯爷的时候,就有一条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心虚,毕竟父子都长了“拴马桩”,也是鉴别身份的标志。
现下看来,她应该是知道邢全也长过“拴马桩”。
赵氏打小就服侍伯爷,比伯爷年长好几岁,记得这些也正常。
齐锡沉默了。
他觉得牙疼。
他们这一房人丁不繁连个旁支庶出都没有,要是能多一房庶出不算坏事。
可是,那简直是大笑话!
真要邢全的出身有阴私,那董鄂家可就成了大笑话。
到时候董鄂家的家教都要被质疑。
这一个个的,不是养外室,就是养私生子……
夫妻对视一眼,都觉得棘手。
还有三个儿子……不对,加上刚生下的小七,就是四个儿子没说亲呢。
福松那边虽是差不多定下,可也只是差不多,还没有正式过礼,那就是五个。
连带着已经定亲的珠亮,在岳家也会短几分底气。
“阿玛应该不至于吧?”
齐锡想起已故的父亲,说的有些没底气。
觉罗氏长吁了口气。
谁能保准呢?
就是伯爷平日端庄守礼模样,谁会想到当年还有荒唐的时候?
她自己也是当娘的,明白伯爷奶嬷嬷的反应有多么反常。
为了一个四、五岁稚子的哭闹,就能亲手去系儿子的“拴马桩”,这忠心的有些过了。
那是好征兆,又不是后妈,谁舍得直接给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