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豪气的九福晋(第一更求月票)
“奴才李灿见过各位小主子……”
来人立时趋步向前,翻下马蹄袖,对众人打了个千。
姓李……
在旗……
九阿哥还在迟疑,十四阿哥在旁提醒道:“九哥,是李煦的兄弟……”
前几日的时候,十四阿哥见过此人。
九阿哥摆摆手叫起,道:“你既是内务府出身,怎么没有补内务府的差事?”
李家虽不是内务府显赫人家,可是也出了一个巡抚,是最早的高官门第,子弟应该前程都不错才是。
这人比李煦年轻,可也年轻的不多,看着也三十好几。
要是成丁就补内务府的差事,资历熬起来,现下应该是是郎中、主事。
这人却没有报职位。
李灿带了几分羞惭道:“奴才原行举业,数次不第,去年才在吏部补了候补知县。”
九阿哥撇撇嘴,这是不稀罕内务府的差事。
所谓候补知县,就是正七品的顶戴。
九阿哥皱眉道:“你兄弟还有在内务府当差的么?”
李灿道:“奴才三哥现下在内务府会计司当差,奴才五弟在奉辰院……”
没提具体职位,那就不是品官。
九阿哥神色这才缓和些,道:“是李煦打发你来的?”
李灿摇头道:“奴才这几日在直郡王身边听差,是直郡王打发奴才给九爷跑腿。”
这是大阿哥知晓九阿哥夫妇带了弟弟、妹妹出来,不放心了,打发个地头蛇来带路。
九格格前几日才听舒舒提及过李家旧事,晓得这就是李巡抚发妻所出嫡子。
这样看来,委屈的好像又成了王夫人。
明明是原配发妻,也生了两个嫡子,可是丈夫死后,庶长子成了新家主,自己的两个嫡子科举不成,品级都不高。
瞧着这个年岁,才要出仕,资质也有限。
不等九阿哥开口,十四阿哥就兴致勃勃道:“别的地方还罢,城里最大的洋货铺子,你带我们转一圈。”
李灿立时应了,前头带路。
眼见着阿哥们要出门,博色与爱音图都迎上来。
九阿哥看了一眼,道:“就在跟前,不用这么多人,就跟着一什侍卫好了,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
博色道:“九爷,不差这一顿饭,市井人多,还是小心为上。”
爱因图也道:“是啊,九爷宁可多些,也省的麻烦。”
后头傅鼐与黑山也跟着出来。
两人虽没有说话,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九阿哥见了,也就点头:“那就跟着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庆月楼。
李灿看着马车跟众人的坐骑,道:“九爷,往那边走,多是台阶,马车过不去了,骑马也不方便。”
道路两侧都是铺子,一间连着一间。
十福晋的眼睛都不够看,问十阿哥道:“是不是全苏州的铺子都在这里了,这得有多少家?”
十阿哥想了想,道:“按照书上的说法是上万家,应该是多说了,上千家是有的……”
这一条街绵延十里,是江南最繁华的地方。
道路有不少台阶,时而有小桥起伏。
九格格挎着舒舒,小声道:“嫂子,咱们买什么?”
舒舒道:“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担心银子。”
现下京里流行洋货,不单单是男人喜欢,也有许多女子能用的。
如小镜子,金怀表等。
李灿引路的铺子,距离庆月楼不远,估摸就半里地,就到了地方。
上面一个金字匾额,写着“万宝阁”。
门口的伙计见了大家过来,连忙往里传话,随后就有个掌柜模样的人出来,对着李灿拱手道:“李四爷……”
李灿道:“京里的贵人来采买,好东西可别压箱底了!”
等到侍卫、马甲们在门口站了,里面不少顾客见了,也就安静的退了出来。
周遭的铺子门口,不少人往这边张望。
舒舒神色不变,却有种被当成大猩猩看的感觉。
那掌柜的乖觉,一边打发人去请东家,一边叫伙计摘了幌子。
这是不再接待散客的意思。
怪不得李灿方才跟九阿哥说,这边最全,看着铺面就大。
门脸足有十来间,上下三层,就像是大商场。
舒舒带了好奇,四下里看着。
入眼所见,全都是海外之物。
近的是高丽、琉球、日本的,远些的是暹罗、廓尔喀的,再远就是西洋各国的物件。
海外之物……
是海商?
舒舒望向九阿哥,正好九阿哥也看过来。
之前夫妻俩还惦记着将内造的精细物件,从广州海关外销。
九阿哥就问李灿道:“这是谁家的买卖?是海商人家?”
李灿道:“这是季家的铺子,是季家二房的产业。”
九阿哥来了兴趣,道:“就是‘南季北亢’的那个季家?”
李灿点头道:“正是他们家……”
大家望向九阿哥,九阿哥就道:“江南首富,家里从前朝开始就做官,也是江南最大的盐商,江南最大的藏书楼也是他们家的。”
现下的当家人,就是那位季二老爷季振宜,进士出身,早年也在朝,前些年上了年岁才致仕。
这会儿功夫,东家得了消息,也匆匆而来,是个二十七、八年的年轻人,正是季二老爷的幼子。
九阿哥就看向大家,道:“你们想要什么,直接问东家,没有特意想要的,就楼上楼下四处转转……”
除了十四阿哥念念不忘西洋刀,其他人都没有指定目标,就分散开来,由掌柜的带着,四下里看着。
舒舒看着,心下也记着。
高丽参……
“这个店里有多少斤?”
舒舒停下脚步,看向掌柜。
高丽参是熟制的人参,经过特殊的手法蒸制而成,使得参性更柔和,中和了人参的火气。
这个用作日常滋补,老少皆宜。
掌柜想了想,道:“这是月初高丽过来的新红参,总共是一百斤,卖了十二斤八两,还有八十七斤八两。”
舒舒又道:“多少银子一斤?”
掌柜的听了,就带了迟疑。
“市价……”
舒舒问道。
掌柜的就道:“一等参九十两,二等参七十两。”
舒舒点头道:“那剩下的高丽参都要了。”
大家都望向舒舒。
这是拿参当饭吃么?
舒舒却觉得难得。
高丽参的保持期十来年,可是现下人参的价格却是连年上扬。
这又是谁家都少不了的东西。
有备无患的好。
十阿哥反应过来,这是好东西。
只是他没有开口,这么多斤,等回头私下里跟嫂子提一句,挪几斤就是了。
到时候可以加在往阿霸亥部去的年礼中。
蒙古那边的大夫医术粗浅,好药材好人参,对他们来说更是难得。
十四阿哥也反应过来,笑着凑过来道:“九嫂,九嫂,匀给弟弟二斤……”
到时候孝敬给自己娘娘,还有四嫂那边素来对自己好,也可以送些。
舒舒笑着点头道:“好,到时候要一等的,还是二等的,十四弟说话,原价转给你。”
十四阿哥哑然,随后看着那掌柜道:“你这是市价,我九嫂都要了,是不是该给个进价?”
掌柜的无法做主,看着东家。
东家点头。
九阿哥看着十四阿哥皱眉道:“浑说什么,谁家做生意按照进价出货,运输、仓储、店铺、人工,都是抛费……”
圣驾南巡,再三下令不会扰了地方军民百姓,难道他们皇子阿哥出来买东西,还要占人家便宜?
丢不起那个人!
十四阿哥带了不服道:“可是高丽人参是园参,这都跟人参一个价了,哪个冤大头不买人参,用一样的价格买高丽参?”
舒舒:“……”
她好像就是那个冤大头。
现下人的认知,觉得野生人参是人参,养殖的园参是假人参,禁止流通贩卖。
九阿哥望向舒舒。
他觉得舒舒不是爱吃亏的。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现下人参是不贵,一两人参十来两银子,可是哪有那么大的量?市面上好的人参都各家收着,买的都是差一等的,一年半斤就算多的。”
真正好的人参,还是有市无价。
这个高丽参,胜在数量多,药性也平和,不管是对九阿哥,还是对生产后的宜妃与觉罗氏,都合用。
季东家忙道:“九爷,不用按照市价来,在进价上加三成,抛费就够了。”
九阿哥摆手道:“不要啰嗦,又不是只买这一样,就按照市价算。”
季东家不敢反驳。
十四阿哥撇撇嘴,不提人参了,道:“刀呢,西洋刀、廓尔喀刀有没有?”
掌柜的立时带了伙计,取了好几盒刀剑来,有廓尔喀刀、倭刀、高丽刀、马来剑等,没有西洋刀,只有一把西洋剑。
十四阿哥虽觉得不足,可还是握着那把剑不撒手。
西洋的刀剑,只有这一个,金鹰为手柄,通体也嵌金,看着华丽。
物以稀为贵。
他怕放下了,让旁人看上。
高丽刀是彷倭刀锻造。
马来剑则只有一尺二,看着略小气。
大家的目光还是被廓尔喀刀跟倭刀吸引。
十三阿哥就看着掌柜,道:“我要一柄廓尔喀刀,这个多少银子?”
掌柜的不敢再说市价,就按照东家方才说的,在进价上加三成,道:“三十九两银子。”
十三阿哥点头,示意跟着的太监结账。
珠亮看着十三阿哥手中的刀,移不开眼,就凑到舒舒跟前,小声道:“大姐,我也想要一把,可以买么……”
舒舒没有立时点头,而是问那掌柜道:“这个库存还有多少把?”
掌柜的道:“西南的货物每年过来的迟,这是去年的存货,小人需看下账册。”
舒舒点头,道:“那你去看吧……”
看着她的架势,还要包圆,十四阿哥带了好奇道:“九嫂,你到底带了多少银子出门?”
舒舒笑笑不说话。
其实并不多。
就算是换成金子带着,也是有重量的。
不过舒舒觉得,谁叫现下流行这个呢?
那预备着用这个走礼也正好。
少一时,掌柜拿着账册过来,道:“去年五月里进货八十柄,现下除了这位爷手中的,还有二十一柄。”
舒舒没有点头,而是伸手,要看账册。
掌柜的不敢拒绝,双手奉上。
舒舒看了这一项就明白了,这廓尔喀刀进价三十两银子,售价是六十两。
她就指了指那卖价道:“剩下的全要了,按那个的八成算吧!”
掌柜的不由愣住,那样的话就是四十八两银子一柄,比刚才他的开价还要高九两银子……
第五百零五章 财神(第二更求月票)
九阿哥近前,看了舒舒手中的账册,点头道:“就按照福晋说的算。”
不占这个便宜,否则落人口舌,汗阿玛那边又要骂。
掌柜的应了。
哪个女人能拒绝购物的快乐?
有舒舒打了样,十福晋很是有样学样。
她看上的就是自鸣钟。
这可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东西。
她就指了一个鎏金的自鸣钟,学着舒舒的样子,道:“这个多少银子,还有多少个,都要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大家面面相觑,神色很无奈。
十阿哥忙道:“你是想要送人么?”
十福晋点头道:“这个好,到时候挨个送!”
说着这里,她还摆着手指头道:“九嫂要送,四嫂要送,二嫂也要送,还有太妃跟……”
十阿哥不敢让她说了,忙道:“那不送这个,送怀表,也是一样的看时辰。”
掌柜的机灵,立时拿取了几挂怀表出来,纯金镶宝石、纯金、鎏金、纯银,总共是四种。
十福晋看了看自鸣钟,又看了看怀表,带了嫌弃道:“这个小,费眼睛,没有那个气派。”
十阿哥耐心道:“那个你要喜欢,咱们就买两个家里用,钟不兴送人,寓意不好,想要送礼,怀表是一样的。”
十福晋有些迷湖的,道:“蒙古那边不碍事,也不能送么?”
她早晓得宫里的规矩多,却没有想到送个东西还要有说头。
十阿哥就做主,道:“都不送,省得回头晓得忌讳了心里不舒坦,要是喜欢就买两个吧,搬家后前头书房也摆个,其他的要怀表……”
洋货中,怀表是一大类,这边库存也富裕。
九格格小声跟舒舒道:“九嫂,我也想要几个……”
舒舒道:“那就多买些,留着总有用着的时候。”
以后赏婆家人,或者给下头的格格添妆,都能拿得出手。
数量太大,按照卖价八成算的话,利润丰厚。
都是金枝玉叶,掌柜的额头汗津津的,不敢算账了,望向东家。
季东家也有了决断,点了点头,示意听贵人的。
只是这其中利润,他也不敢收,少不得回去跟老父亲商量一下怎么办好。
不知圣驾下回什么时候南巡……
要是这几年的话,季家可以捐银子修行宫。
舒舒之前买了高丽参与廓尔喀刀,怀表这里就没跟着买。
饶是如此,大家也买了不少。
十福晋买了二十只,是十阿哥帮着选的,没要鎏金的,镶宝石的五只,纯金的五只,剩下十只纯银的。
九格格买了十只,五只宝石的,五只纯金的。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跟九格格一样。
珠亮在舒舒点头下,买了五只,只有一个镶宝石的,剩下都是纯银的。
长辈们不缺这个,舒舒心里算了一下人数,这镶宝石的应该是给清如的,剩下是他跟福松、双胞胎的,下头两个还小,还用不上这个。
接下来就是妆镜,大的一尺见方,是放在梳妆台上的,小的是手心那么大,随身带的。
大家也买了不少。
而后就是西洋香水与南洋的鼻烟壶。
这两样又是大头。
等到最后结算,是个连皇子阿哥都惊讶的数字。
大家之前采买的爽快,现下就有些傻眼。
还是九阿哥反应快,道:“开单子吧,按照方才各自采买的数量,分别装箱,回头爷打发人过来结账。”
掌柜的应声,下去开单子。
十四阿哥算了下自己买的东西,将这次出门带的钱都花干净了。
到了杭州与江宁怎么办?
娘娘让自己看着买些好的宁缎回去赏人,自己好像将那几百两买缎子的银子也花干净了。
他望向十三阿哥,到时候跟十三阿哥私下里借些?
不过十三阿哥也买了好几样,每样都没落下,谁叫他还有两个妹子。
咦?
十三好像在偷看九嫂?
十四阿哥心下一动,凑到十三阿哥耳边道:“你是不是银子也花光了,想要跟九嫂借钱?”
十三阿哥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十四阿哥滴咕道:“九嫂现下丁是丁、卯是卯的,透着厉害劲儿,要不咱们还是跟九哥说说?”
他的性子就是,对上厉害的,就有些怕了。
十三阿哥摇头,小声道:“我不是借钱,是想着跟九嫂说说,将高丽参匀几斤。”
去年腊月里,他的生母章嫔病了一场,而后身子就有些虚。
十三阿哥记得此事,才想着高丽参。
十四阿哥想了想,道:“那我也要二斤,正好我们娘娘一斤,四嫂一斤。”
十三阿哥点头道:“那等回头记得跟九嫂说一声。”
一个万宝阁,三层走下来,看了数百种洋货,大家也算是开了眼界。
前后用了一个半时辰。
等到从这里出来,已经到了申正。
舒舒与十福晋还好,两人身子骨结实,旁人也不明显,只有九阿哥跟九格格难兄难妹,走路都有些吃力。
舒舒就扶了九格格,十阿哥扶了九阿哥,让他们省力气些。
还好就半里地,大家原路返回,到了庆月楼下,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回织造府去了。
到了织造府,九阿哥没有回西花园的客院,而是跟大家道:“我去找李煦,先将账结了,等到回京了,大家再算自己的那份,要是有反悔不打算要的也没什么,都算我的,回头分给其他人。”
大家应了。
九阿哥就跟着李灿寻李煦去了。
九格格也乏了,跟舒舒与十福晋打了招呼,就带了宫女回自己的院子。
十福晋拉着舒舒的手,脸上带了兴奋,道:“万宝阁太好了,我也想有个万宝阁,什么都想要,今天没买够,怎么办呢,九嫂?”
她这次采买的东西,大头是打算送回阿霸亥的。
舒舒看了十阿哥一眼,道:“想要就开一个,到时候打发人从福州海关与广州海关上货。”
正月里成年皇子分产业,十阿哥也有一份,其中有不少铺面。
他名下,还有孝昭皇后与温僖贵妃的嫁产。
真要说起来,京城最赚钱的买卖,就是当铺、钱庄。
这洋货铺子也是一个选择。
尤其是十福晋这里,背后还有阿霸亥,内馆与外馆每年来朝觐的蒙古王公,就是客源。
十福晋听了心动,眼巴巴的看着十阿哥,拉着他的胳膊,道:“十爷,十爷,咱们开个吧,我额赫给了我八千两金子压箱底,搁着也是搁着,就用那个开个万宝阁!”
八千两金子?!
折算白银八万两!
大家都望过去。
就算是没有嫁产,可是这压箱钱是不是也太多了?!
之前的皇子福晋,好像不超过一万两。
舒舒之前从五福晋的例,只有几千两银子。
十四阿哥想着自己这次出门,就带了八百两银子,其中三百还是娘娘给的,剩下五百是自己积蓄的大半。
他手头素来松,现下大了也发现银子的好处,看着十福晋羡慕的不行。
十阿哥也发现这个是好商机,如今京城流行洋货,压根就不缺买主。
他晓得九哥、九嫂铺子多,九嫂提了这个,就是没有张罗的意思,就点头,对十福晋带了几分纵容,道:“想开就开,正好家里有个铺子在地安门外。”
那就是皇城后头,内城数得上的几条买卖街。
十福晋带了欢喜,跟舒舒道:“九嫂九嫂,除了这些用的,洋货里有没有吃的?”
舒舒想了想现下的贸易,道:“应该还有些燕窝、鱼翅之类的海货,或者海带、虾干什么的。”
万宝阁主打不是吃食,所以只有比较昂贵稀缺的高丽参,并没有其他入口的东西。
十福晋听了,立时兴趣大减。
她惦记的还是肉。
舒舒想起去年北巡时惦记的蒙古餐馆之事。
按照漠南蒙古一年一朝见,漠北两年一朝见来说,每年年底到次年三月,京城的蒙古王公数量不菲。
之前想的是海淀那边修个蒙古包式的园林酒店,可要是在东四大街那边的铺子,开一家正宗的蒙餐馆,生意也不会差。
十四阿哥心里直痒痒,看着十福晋,如同看着金娃娃。
等到了他们院子门口,他就跟十三阿哥回去,忍不住跟十三阿哥滴咕道:“十哥这哪里是娶福晋,这是娶了财神,不单面子好看,这里子也实惠啊!要不咱们跟汗阿玛说说,也指个蒙古格格,科尔沁那边的,应该比阿霸亥部还富裕吧?”
十三阿哥没有理他。
之前谁念叨蒙古福晋不好来着?
说是相当于断了一门姻亲。
现下知晓陪嫁丰厚,又念叨好了?
不管以后福晋陪嫁丰厚不丰厚,那都是陪嫁,谁还指望那个过日子?
十四阿哥道:“九嫂这样的勋贵之女也行……”
就是别跟五哥似的,中等人家。
哥俩正说着话,八阿哥从东厢出来。
织造府这边院子有限,他们几个没有带家卷的皇子阿哥,就都挤在这一处了。
十四阿哥笑着上前道:“八哥您回来了?”
八阿哥顿了顿,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怎么样,出去玩的好么?”
十四阿哥点头道:“去了好几个地方,先去感恩寺供灯,再去阊门的庆月楼吃苏州菜,然后去了那个首富季家的‘万宝阁’买了好些东西……”
他“叭叭”的说个没完。
八阿哥听着,呼吸之间胸口有些痛。
没有兄弟约他。
他也没有去御前听差。
今日一下午,他就孤零零的在院子里。
等到打发人去看了大阿哥与七阿哥,才晓得九阿哥送了席面回来。
有大阿哥的,还有七阿哥的,没有他的。
看到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进了西厢,八阿哥也转身回房,脸上带了苦笑,还有隐隐的不安。
九弟,好像这回真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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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诸子均分(第一更求保底月票)
织造衙门中,九阿哥正在跟李煦说万宝阁结账的事。
“零零散散的,买了不少,总不好让阿哥们、福晋们当场凑银子,爷就想着从你这里先支一笔结账,回京再补上。”
所谓苏州织造,就是负责苏州一地督造与采办绸缎的皇商衙门。
要是舒舒在这里,会告诉九阿哥,这就是后世的“政府采购”。
所以织造衙门这边,每年要从户部与内务府转过来不少银子。
九阿哥只是挪用,又不是侵占,李煦自是应了。
九阿哥道:“当爷借用的,手续要齐全,回头爷在京中,直接还到户部衙门或是内务府帐上,这两、三千里,总不能打发人再给你送一次。”
李煦想了想,道:“那奴才看一下,还是记在内务府账上更方便些。”
九阿哥有些不放心,道:“爷晓得你是地头蛇,在地方上也有体面,可是这笔银子分毫不许少,都结给万宝阁,别给爷找麻烦!”
随扈南巡的大臣中,除了大学士、六部堂官之外,也有御史。
李煦忙道:“您放心,奴才万万不敢的。”
眼见他恭敬,九阿哥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道:“你那几个兄弟的前程,你什么个意思?以你家的资历,想要补内务府的缺很容易,这是京里那位太夫人看不上?”
关键是李煦名声不错,平日里做事也显得殷勤厚道,九阿哥就难得热心肠一下。
想着回个人情,不欠人情债。
要是李煦刻薄,跟阿灵阿似的,是借着家长身份,压着兄弟不让出头,那九阿哥才懒得理会旁人的家事。
李煦露出苦笑,道:“太夫人心高,一心想要奴才两个嫡兄弟效彷奴才先父,科举晋身,外放做掌印官……”
结果一来二去的,考到三十多岁,也没有出头。
九阿哥皱眉道:“不是还有几个庶出的,提不出来?”
李煦无奈道:“失了教养,就想着怎么占家里的银子,先父去后,就直接略过奴才,瓜分了通州的田产,单独开户了,现下除了太夫人所出四弟灿勉强还像个样子,其他人奴才不大敢招惹,也不敢放到苏州这繁华之地。”
而且除了分家之外,他跟那些兄弟还牵扯其他。
之前的时候,他没有儿子,几个兄弟都想要送侄子给他做嗣子。
可是天可怜见,他中年得子,有了血脉,对于兄弟也带了防备。
他平日里厚道待人,有些江湖气,人称“李佛”,可是对于人心,却从不敢小觑。
织造衙门品级不高,可是接触的银子多,对接的也多是苏州地方各家织场。
放那些人过来,不是臂膀,反而要拖着他下地狱。
九阿哥道:“好吧,你在京城的姻亲故旧,要是能使唤的,想要补个差事,就跟爷打个招呼。”
李煦谢过,九阿哥离了这里,没有直接回西花园,而是往后头御前来了。
马齐刚从御前下来,见了九阿哥过来,退到一边驻足,道:“奴才见过九阿哥,沾了九阿哥的光,晌午也见识了一回庆月楼的珍馐美味。”
从十阿哥成亲礼开始,两人打了几次交道,马齐说话也随意起来。
瞧着说话的意思,是中午送来的席面,他也跟着吃了。
九阿哥笑道:“别的还凑合,只那道樱桃肉,味道确实不赖……”
马齐也不过是寒暄一句,说罢就拱拱手先走了。
九阿哥看着马齐的背影,想起马齐家的女儿。
八贝勒府……
不说是火坑,也差不多了。
嫡福晋跋扈,奶娘一家也托大。
白瞎了。
到时候有马齐操心的。
九阿哥心思飞转,蠢蠢欲动。
之前雅齐布一家的闹剧,不是一个铺子就能平了的,自己也要回报一二才对。
少一时,康熙叫进,就看到九阿哥这一脸坏水的模样。
康熙想要呵斥,一时也没有头绪。
外加上吃人嘴软,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就多了。
“既是劳乏,还不知好好歇着……”
康熙轻哼着,也带了些许关切。
九阿哥不等吩咐,先拉了小凳子,厚着脸面坐着,无奈道:“儿子也想好好补个觉,可是九妹妹跟两个阿哥都等着,能有什么法子,谁叫儿子是哥哥呢!”
说罢,他没有等康熙追问,就将这半日行程说了一遍。
连带着跟织造府衙门挪银子结账之事,他也没有瞒着。
本也不是什么忌讳之事,遮遮掩掩的,反而容易生事。
康熙听了,脸色一沉,倒不是恼了,而是想起昨天赏赐随行大臣与侍卫银子,忘了随行皇子的份了。
难得到了江南,想要采买些东西,这也不算错。
可是这抠抠搜搜的,还得挪用内务府衙门的银子,听着也不体面。
他就斟酌着说道:“明日万寿节,停止庆贺延席,随行诸皇子、皇女减等赏银,直郡王、三贝勒、五贝勒、七贝勒、八贝勒半俸,你跟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九格格年例。”
九阿哥听了,立时坐直,已经开始心里算着。
郡王半俸两千五百两,贝勒半俸一千二百五十两,自己跟着下头没有封号的光头皇子皇女,就只有六百两年例!
“汗阿玛……”
九阿哥有些激动,带了委屈,道:“光头阿哥就不是汗阿玛的儿子了么?一样的皇子皇女,怎么能按照爵位高低来赏银?在京的时候,汗阿玛放赏,还想着叫儿子们‘从王例’,这回怎么忘了?”
康熙看他一眼,道:“那照你说的,要一体分派?”
这只是给零花钱,要是都“从王例”,得多少银子?
九阿哥忙不迭的点头,也晓得不能要多了,道:“是啊,是啊,也不用非‘从王例’,成丁的儿子肯定差不多,要是想减等,也减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小阿哥的……”
说到这里,他想着今日万宝阁时,几位女卷“买买买”的豪气,就道:“还有太后、太妃、妃母与贵人,是不是也赏些银子?随后采选江南土仪也方便些?”
至于女卷跟着太后供灯之事,九阿哥没有拿出来说。
实际上,一处处的寺庙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抛费。
康熙看了他,没好气道:“你倒是大方……”
九阿哥笑道:“这没有只赏外头人,不赏家里人的道理……就是您别忘了,还有几位皇子福晋,越不是亲阿玛,才越要大方些呢……”
提起这个,他想起昨晚的晚宴,就想要掰扯两句。
随即,他想起了四阿哥的告戒,又咽了下去。
康熙见他脸上变幻莫测,道:“你这是琢磨什么呢?”
九阿哥看了下门口,道:“那不是方才见了马齐马大人,想起他们家的格格……”
康熙也不说话,却是想起之前信中看过的。
瞧着昨晚席间做派,九阿哥这是记仇了,倒是难得。
九阿哥就道:“就是想着马齐大人不容易,一人兼了几个差事,做事也勤勉,去年婚期延期,有些伤马齐大人体面,等到富察格格过府的时候,汗阿玛您也抬抬手,赐柄如意什么的,说不得富察格格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康熙神色不明,道:“朕指的侧福晋,还有人敢轻慢不成?”
九阿哥撇撇嘴,道:“许是您那八儿子平日里脾气太好了吧,惯得下人不成样子,不过是奶娘、奶爹,倒是当起主子的家来!”
说起这个,他难掩愤愤,说了前门“千金坊”之事,道:“他们怎么敢?这要是旁的王公府邸做的买卖营生赚钱了,他们敢这样么?就是看着儿子脾气好罢了!”
康熙抬头,看了眼屋顶的如意彩绘。
明明是粘毛就跳的狗脾气,还说“脾气好”?
匾额也砸了,状子也递了,铺子也要到手,还想怎么样?
就这样当面上眼药?
九阿哥道:“反正那些奴才太嚣张了,就是卫嫔母,待皇子们也都客气恭敬,没有这样拿大的,八福晋脾气不好,可是这奶娘一家都没有落下风,可见有多嚣张,富察格格过去,说不得也得被他们辖制……”
康熙的眼神幽暗,想到了毓庆宫的乳母一家。
借着奶了小主子一场,连带着女主子都不放在眼中。
再往前,还有二所之前那个直接算计阿哥的刘嬷嬷,还有宁寿宫后头公主所揪出的那个。
因毓庆宫的前车之鉴,康熙想起了八福晋小产之事。
那奶娘既是贝勒府的内管事,想要插手厨房轻而易举,她家里还留着一个不成亲的姑娘。
康熙心里已经听进去,面上却不显,带了不耐烦道:“整日里闲操心,没有这样规矩,兄弟成家开府,就要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八阿哥那边如此,十阿哥那边也如此!”
九阿哥哑然,很想要说一声,现下在他心中八阿哥与十阿哥不是一个分量,是分了远近的。
康熙想了想,道:“回头你去太后、太妃与两位妃处,问问有什么采买的,正好你随行没有差事,就留心此事。”
九阿哥点头道:“嗯,嗯,都包在儿子身上,您就放心吧!”
实际上,也就苏州、杭州、江宁三处圣驾驻跸之处,有采买的时间。
左右自己福晋也要买买买,到时候都是顺带着的。
说完正事,九阿哥想起早上出去遇到的王家人,想要问两句,可是又觉得那才是操心过了。
那是汗阿玛的便宜老丈人家,总要赏个体面的,自己之前提了一次也就行了,再说汗阿玛要恼了。
他就改了口,提了心中不解:“汗阿玛,《大清律》关于分家,不是‘不论嫡庶、诸子均分’么?为什么李家在京城分家,还能撇开李织造,其他五兄弟就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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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人言可畏(第二更求保底)
康熙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沉思片刻。
看来年前刑部卷宗没有白看,凡事先想着《大清律》。
上月底前门的闹剧如此,现下听了李家的事情也是如此。
他的皇子们,不说是博学,也没有几个真正的草包。
就是身份局限,人情世故差了些。
康熙道:“齐锡早年本可以跟胞兄争爵位,为什么不争?”
即便当时太夫人在,有权利做主家中爵位继承人,可是齐锡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家长上头,还有族长。
董鄂家正红旗这一支的族长是彭春,又不是湖涂人,自然晓得哪个人选更妥当。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道:“这……人言可畏?”
人都有怜弱之心。
谁叫新达礼身体弱呢?
要是排序靠后,或者是庶出,直接依附齐锡做个富贵闲人也好。
却是胞兄,身份更尊贵,这样情景也让人可怜。
康熙点点头道:“李家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李煦十六以父荫国子监生,二十授内阁中书,二十三外放广东韶州知府,李士祯病故时,他已经在苏州织造任上数年……”
他的几个兄弟,两个嫡出的还在参加科举,三个庶出的,还是白身。
九阿哥撇撇嘴道:“那就没法子了,换了是儿子,才不在意这些虚名,还能少了一块肉?既是求名,那有什么不公就自己受着吧!”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他已经打算好了,一会儿万宝阁的东西到了,就每样拿了一份去太后、太妃、两位妃母处走一圈,要是她们有要的,明天直接去万宝阁定了,也省的错过苏州的铺子。
按照李灿的说法,万宝阁是江南一地最大的洋货铺子,错过了可惜了。
就算杭州与江宁有其他铺子,也比不上这个。
他还没有开口,康熙已经开口道:“兄弟之间,有什么不痛快的,心里记住就行,不用在外人面前露出来!”
省得旁人看了,生出猜测来,笑话皇家手足不相亲。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儿子也没做什么,就是不想搭理人也不成么?”
康熙呵斥道:“你几岁了,那是解决事情的法子么?”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可他也没来给儿子赔不是啊,就算赔不是,这原谅不原谅的,也得再说了。”
像去年七月那次,明明不是妻子的错,还要低头给八福晋赔不是,就不该如此。
当时就是被“人言可畏”四个字给困住了。
现下想想,人人背后都说人,人人背后被人说,谁乐意说谁说。
康熙听了,沉吟了一下,道:“既是如此,要不然你出宫的日子就往后拖拖,安定门内的宅邸先赏旁人?”
九阿哥听了,差点跳起来,看着康熙,脸上游移不定。
似想到什么惊骇的事,眼睛瞪得滴熘圆。
康熙见了,蹙眉道:“在腹诽什么?”
九阿哥捂了嘴巴,四下里看看,眼见着除了梁九功与魏珠也没有旁人,才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小声道:“汗阿玛,莫非儿子上头,还藏着个哥哥?”
康熙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哥哥?”
说完,他明白过来,呵斥道:“又在浑说什么?”
九阿哥讪讪道:“可是那是皇子府邸,地方不小,规制也按照郡王府、贝勒府来修的,旁边还毗邻两座皇子府,这儿子想要腾宅邸,有资格先着的也没谁啊……”
数得上的宗室就十来家,有资格直接恩封郡王、贝勒的一个都没有。
康熙冷哼道:“这不是‘远香近臭’么?怕你挨着八阿哥府邸,隔三差五又出什么官司!”
九阿哥忙道:“那哪儿能啊,儿子是那小心眼的人么,都是关门过日子,谁也碍不着谁!儿子晓得汗阿玛的意思,您就放心吧,儿子已经当差了,这面上应付人也不难,都是哥哥,人前恭敬着就是!”
康熙摆摆手,道:“有数就好,下去吧!”
这要是心眼大,就没有心眼小的了。
九阿哥也没有继续墨迹,就是笑吟吟的对梁九功道:“下晌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还有南洋来的鼻烟壶,有个画大象的,颜色鲜亮,回头给谙达送来。”
梁九功心里一噎,抬头看着九阿哥,眼见他笑吟吟的,显然也想不到旁处去,只能带了无奈躬身道:“那奴才等着九爷的赏!”
九阿哥点点头,又对魏珠道:“还有盒西洋羽毛笔,是给你留的,回头打发何玉柱送来。”
魏珠忙道:“奴才谢九爷的赏!”
“不算什么,见者有份……”
九阿哥豪气的说着,就退了出去。
康熙看着他的背影,很想要问一句,自己的那份呢?
之前还觉得他懂事些,结果转眼就在自己跟前拉拢近侍。
不是人人有份么?
不过想着九阿哥与九福晋的做派,是个周全的,不会拉下自己的孝敬,他心里就舒坦些。
*
九阿哥离了御前,就往西花园来。
将到前头客院,就见不远处有女卷的身影。
瞧着穿着打扮,有些眼熟,竟然是早上对面碰过的王贵人家人。
不是苏州当地的,怎么还留在织造府?
九阿哥见状,不由皱眉。
等到回到院子里,他眉头还没有舒展开来。
舒舒正歪着,小松不在。
难得父女团聚,舒舒给小松放了假,父女俩还没有回来。
小椿坐在榻边,手中拿的就是今日采买的账册。
一项一项的,回忆出来,记了账册。
小棠也坐在旁边,眼前摆着各种小罐子,装的都是蜜饯。
苏州最出名的,除了苏绣,就是各种蜜饯。
舒舒打算采买些,就让小棠选类别。
趁着下午大家在万宝阁的功夫,小棠去了周边的几个蜜饯铺子,选了二十来种京城没有的。
如今切了小块,装在小碟子里,拿着牙签服侍舒舒试吃。
舒舒尝了一圈,属奶油话梅跟冰糖杨梅最好,道:“这两个酸甜适宜,娘娘跟额涅、阿牟会喜欢……”
剩下的九制陈皮口感寻常,可是想着这个化痰止咳,她就道:“陈皮也多些,还有金丝金桔,其他的你就看着选吧。”
她之所以展开“买买买”模式,也是因为九阿哥说了,采买的这些东西,并不跟着南巡的船队走,而是直接走内务府。
苏州、杭州、江宁三地的织造衙门,除了冬天运河上冻的时候,其他月份都有贡船进京。
九阿哥走进来,就看到舒舒享受的模样。
没有黑丫头,也有人给她作伴。
那吃食,都送到嘴边了。
想着船舱大小问题,这几个丫头都在舱里,九阿哥觉得不对劲。
小椿与小棠已经起身,眼见他脸色耷拉着,就有些忐忑。
留下怕碍眼,走了不放心舒舒。
舒舒摆摆手道:“下去忙吧,也好好歇歇。”
如今有了厢房与倒坐房,跟着的丫头、太监们也能好好梳洗梳洗。
两人这才下去,舒舒道:“是李煦说什么了?不能挪这边的银子?”
她想到的就是这个,也隐隐的有些后悔。
出来带钱带少了,买的时候又买嗨了。
现下竟然凑不全……
要是织造府这边的银子不能挪用,少不得跟太后娘娘求援。
要在京城,出门可以带庄票,这出门带京城的庄票就不顶用了。
九阿哥摆摆手道:“不是为这个,结账的事情已经说好了,是回来的时候看到王家人,居然还没走,还在院子里逛,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他就唤了何玉柱道:“去问问李煦,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边虽不是圣驾驻跸,却是皇子与皇子福晋在,怎么还留了旁人在?”
要是李家的人还罢了,内务府出身,还是巡抚大员的门第,晓得规矩与避讳。
这外头的百姓,贸贸然的撞上来,才说不清道理。
何玉柱应声去了。
舒舒好奇道:“上午遇到的那个王姑娘?”
侄女肖姑,那位容貌身段还真有些王贵人的品格。
跟王贵人相比,少了几分风韵,多了几分水嫩。
江南出美女,最美数姑苏。
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九阿哥点头道:“不会李煦又动了心思吧?”
之前因为李煦有些可怜,生出的那点好感,立时灰飞烟灭,只剩下鄙视。
舒舒还没有见过李煦,也不知道内情,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如此。”
这次圣驾南巡,上奉太后,下边带了皇子、皇女。
连带着皇子福晋,都跟着好几个。
就算康熙急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纳美。
而且现下与当年不一样。
当年宫里没有民女,王贵人是独一份。
现下乾清宫的格格里,就有不少民女,不稀缺了。
西花园北面,住着李煦的家人。
他们原本住在织造府东路,因为要给太后与宫卷腾地方,整个东路都空出来,他们一家就住在西花园北边的两个小院子里。
“娘,王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做什么……”
李煦得了何玉柱的传话,就匆匆往这边过来。
文氏坐在佛像前,手中拿着佛珠,下巴往东厢房扬了扬,道:“不是我做的主,是二老太太做主留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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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陶淑人(第三更求保底月票)
文氏口中的“二老太太”,是李煦的堂叔、已故布政使司参政李月桂遗霜陶氏,身上有三品淑人诰命。
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岳母。
李家本就是包衣中寻常人家,亲族中只有一个旗鼓包衣左领世职,却先后出了两位大员,就是李煦之父李士祯跟李煦堂叔李月桂。
前者做到正二品巡抚,后者做到从三品参政。
李士祯跟李月桂虽名份上是堂兄弟,实际上是养在一家。
李月桂三岁丧父,由伯父李西泉抚养长大。
李西泉就是李煦的义祖父。
因为收养的儿子、抚养的侄子都成才了,李西泉还得过世祖皇帝的褒奖。
就是李月桂年寿不高,康熙二十一年卒于任上。
他有两子,资质都寻常,都是国子监荫生,却没有像李煦这样走向仕途。
如今阖家依附于李煦家中。
李煦有些怔然,叹了口气,道:“儿去见见婶娘……”
文氏叹气道:“去吧,好好说话,你婶娘不是湖涂人。”
李煦苦笑,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陶淑人也在礼佛,她看着与文氏年岁相彷,已经花甲之年。
她是李月桂的继室,不过因为原配去的早,所以她嫁进李家的时间跟文氏差不多,妯里俩素来亲厚。
这也是她寄居堂侄家,而没有去依附女婿家的缘故。
看着李煦过来,陶淑人放下念珠。
李煦恭敬道:“婶娘……”
两家渊源颇深。
当时八旗入关,天下逐渐平定,李士祯也经过八旗抡才的考试,外放为长芦运判,就打发人回山东老家打听亲人的下落。
结果家里原配发妻王氏还在,上孝敬婆母,下抚养小叔。
当时李煦还没有出生,李家在关外做主娶的儿媳妇文氏处境就尴尬起来。
后来还是李月桂夫妇出面,跟姜家人这边谈了,尊重王氏嫡妻身份,同时也按照关外习俗,文氏并嫡为二夫人。
两人所生子女,都是嫡出。
等到后来李士祯品级越来越高,也为王氏请了诰命,就想要重新正了嫡庶。
依旧是李月桂这边出面,支持文氏母子。
外放的李月桂给李父去了信,为李煦讨了荫生名额。
当时也是做个防备,省得被嫡母打压或捧杀,早日出来奔个前程。
这也是为什么隔了房头,两家还如同至亲骨肉的缘故。
陶氏看着李煦道:“你不在御前听差,怎么得空过来?”
李煦指了指旁边的客院,带了无奈,道:“婶娘,九阿哥打发人告戒侄儿,圣驾驻跸之处,当严禁闲杂人等出入。”
陶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是嫌我老婆子多事了?”
李煦道:“婶娘,今日不同往日……”
原来当年“献美”就是这位淑人给的提议。
陶氏娘家也是包衣出身,即便早年随夫外任,却是没有断了京城消息。
不管是上三旗中的勋旧,还是包衣三旗中的新贵,家族沉浮都是跟着皇上的后宫连着。
当时李士祯在广东巡抚任上,并没有要跟长子互为倚靠的意思,相反还有打压之意,使其在知府任上十年不得升转。
陶淑人当时两子年幼,丧夫后就带了儿子,投奔到文氏母子处,后来就给李煦出了“献美”的主意。
李煦也因此从外放知府重新回到内务府,回京任畅春园总管,而后又外放为苏州织造。
陶氏叹了口气,道:“旭东,明日是万寿节……”
旭东是李煦的字。
李煦玲珑心肠,立时明白过来。
现下已经是康熙三十八年,皇上比他还年长一岁,已经四十六岁。
“婶娘不看好太子?”
李煦迟疑了一下,问道。
陶氏道:“都说‘皇家重长子,百姓爱幺儿’,我倒是觉得,有时候正好相反……谁都晓得索额图是‘太子党’的支柱,皇上但凡还体谅东宫,就不会将索额图处死。”
老太太即便早年身份不高,可是也是经历三朝。
八旗内斗,真正掉脑袋的时候少。
尤其是自上而下的清洗。
李煦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现下操之过急,如今‘押宝’还太早些。”
陶氏带了从容,澹澹的说道:“那是顺带着,主要是王贵人有一个娘家就行了……”
要是王家人表现的本本分分的,上下满意,那骨肉之情在,到底比他们跟王贵人关系更亲近一些。
只有让王家人露了粗鄙,皇上不喜,王贵人也不愿亲近,才会继续依靠李家。
这些年,李家作为王贵人的“娘家人”,每年上千两的银子敬到宫中。
十几年下来,都能打个银人出来。
如今眼见着王氏生的皇子已经站住,也得了贵人封号,等到两位阿哥大了,资历上去了,就是一个嫔位。
“守好王贵人的两个皇子,占了‘舅舅’的名分,李家就可以保两代富贵!”
陶氏带了认真道。
李煦脸上带了羞愧,道:“是侄儿想的少了,让婶娘跟着费心。”
为了李家上下,确实是不能让王家人出头。
李煦之前没有将王家人放在眼中,觉得就是市井百姓,就算王贵人顾念亲恩,乐意亲近,也提不起来,无法替代自己的位置。
可是还有下一代。
他长子年幼,如今在十五阿哥身边做哈哈珠子。
两人虽是主仆,却有个“表哥”身份在,往后只要不出纰漏,一个侍卫前程跑不了。
要是王家人跟着圣驾进京,取而代之,往后就不好说了。
不过李煦也有些好奇,道:“婶娘,这回圣驾南巡,带了七位皇子,加上两位‘接驾’的,就是九位……”
李煦都见了,陶氏却是一个也没有见到。
不过除了十阿哥之外,其他阿哥都是内务府包衣妃嫔所出,私下里也被关注着。
陶氏沉吟片刻,就道:“皇上去年分封皇子,一拨是六个,往后下头的就算长成,跟前头的也差着资历,总不能尊出六个兄王!”
这话中之意,东宫要是不稳,后续人选是在六人之中。
李煦之所以听这位婶娘的意见,就是因为陶氏出身书香门第,祖上是书香人家,不像寻常妇人那样见识就在宅门里。
李月桂的祖父,是明末的中卫指挥使,跟着心腹幕僚一起被俘,入了包衣。
他那个幕僚就是陶氏的祖父,两家都是汉人,还有渊源,世代联姻,互为倚助。
早年陶氏丈夫在世上,她除了是贤内助,也充当丈夫的幕僚。
六个候选皇子,天生残疾的七阿哥除外,愚笨还面容有损的五阿哥除外,那剩下的就是四位皇子阿哥。
李煦很澹定。
现下还早,十年后再看。
他自己正值壮年,当然晓得自己的情况如何。
并不是说口称“老朽”,就真的老迈,三、五年之内,精力还充沛。
出了这边,李煦没有托大,而是亲自往前头几位皇子暂住的皇子院外,请侍卫传话,求见九阿哥。
九阿哥也没有闲着。
正好万宝阁的东西到了,他叫人每样收拾出一份,叫何玉柱、小椿抱着,跟舒舒两人出来。
既是往女卷那里去,即便都是长辈,差了好几十岁,不碍男女大防,还是舒舒解说更方便,尤其是采买的不少东西,都是女子用的。
刚出院子,就见李煦在,九阿哥打招呼道:“你怎么过来了?是来寻直郡王,还是寻七贝勒?”
大阿哥与七阿哥这几日负责驻跸苏州织造行宫的安防。
李煦忙道:“奴才是来寻九爷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旁边的舒舒一眼,带了迟疑。
九阿哥道:“这是问明白了,到底是谁留的人?这边地方本就不大,前头这么多皇子与皇子福晋,冲撞了怎么办?”
李煦苦笑道:“是王家人不舍得贵人,主动留了贵人侄女住下,当时奴才母亲不在,婶娘不好得罪人,就应了,方才奴才已经打发内子去客房,现下正收拾行李,一会儿会亲自送人家去。”
九阿哥皱眉道:“就算是贵人父母,也是白身百姓,怎么敢如此托大?”
李煦奉养守寡的堂婶之事,并不是秘密。
即便李家那一房后继无人,可是李堂婶本身还有三品淑人诰命。
李煦闭口不言。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说的比较直接道:“汗阿玛待儿子慈爱,对于皇子外家多有优容,你也得心里有数,别被过河拆桥了。”
李煦带了感激道:“谢九爷提点,奴才记下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爷跟福晋先往太后处去了,你先忙着,得空了咱们再说话。”
李煦躬身应了,目送着九阿哥夫妇一行离开。
舒舒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李煦的寡婶?
那不就是曹寅的丈母娘,曹颙的外祖母么?!
真要说起来,李煦与李家没有血缘关系,反而在山东昌邑老家,还有个亲叔叔留下的几个堂弟。
李煦与嫡母王夫人关系寻常,可是同几个堂弟好像关系都不错。
后世红迷还考证出来不少家书来,都是李煦与几位堂兄弟的。
反倒是李家这边,是真正没落了。
李月桂三品大员,两个儿子反而籍籍无名。
倒是四阿哥后院的李格格,也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是知府李文烨之女。
这个李文烨的范字,跟李月桂的两个儿子一样,有人就推测出是族亲,也不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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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蔷薇花味儿(第一更求月票)
太后房中,除了太后、太妃,九格格也在。
她难得带了活泼,绘声绘色跟几位长辈说着“万宝楼”的见闻。
十来间的门面,上下三层卖的都是洋货。
小的怀表、鼻烟壶,大的一丈见方的编毯。
还有法兰西的香水、意大利的宝石小镜子。
正说着,白嬷嬷进来道:“娘娘,九阿哥带九福晋来了,还带了好多的东西。”
九格格忙站起来。
太后笑着说:“快叫进来!”
“皇祖母,孙儿奉命当差来了!”
随着说话声,九阿哥带了舒舒进来。
后头的何玉柱跟小椿两个,每人怀里都抱着一堆盒子。
九格格带了惊喜,看着舒舒,道:“万宝楼的东西送过来了?”
舒舒点点头,在屋子里环视一周,小几都太小了,只有个圆桌是大的,就示意何玉柱与小椿将怀里的东西放过去。
太后笑呵呵的跟九阿哥道:“这是什么差事啊,往各处分派东西?这些都是小九买的?”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这个,方才孙儿从御前回来,汗阿玛说要是皇祖母、太妃跟妃母们有采购的东西,就让孙儿跑腿,这些都是实用的东西,许多只有苏州有,孙儿就想着别错过了,拿来给长辈们看看,要是有喜欢的,明天打发人买了。”
至于帮着随扈宫卷要了赏银之事,他就不打算说了。
等到银钱下来,私下里跟妻子显摆一下就行。
要是说出来,像是他跟长辈要人情似的。
上了年岁的女人,也是女人。
太后与太妃都起身了。
圆桌上,各种盒子已经打开,琳琅满目。
方才九格格提到的几样都在,宝石小镜子、香水、怀表、鼻烟壶,还有两尺来长的挂毯。
还有几样九格格没提的,发音盒、钻石胸针、红宝石胸针、万花筒等小物件、
还有个盒子里,居然装的是鞋。
“这个?”
太后带了好奇,指着道:“怎么看着像是木头底的?”
一双木底的鞋,上头是浅口鞋,下头鞋跟高一尺半。
九阿哥笑道:“这是‘万宝楼’的稀罕货,总共就这一件,库房里压了十来年,孙儿觉得好玩,就叫买了,听说叫‘小梆鞋’,是欧罗巴那边的人穿的。”
现下旗鞋鞋底高的,也不过是四寸半到头,这个得有三个四寸半。
太后摇头道:“这穿上也不舒坦啊,走路也没法走。”
舒舒在旁,听着祖孙对话,也多看了那鞋两眼。
不是“小梆鞋”,是“肖邦鞋”。
好像是流行于十五世纪到十七世纪的欧洲。
就是后世高跟鞋的始祖。
起源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是威尼斯的妓女弄出来的,跟中国裹小脚的目的差不多,都是为了走路摇曳生姿。
一种说是伦敦,因为城市化发展,没有厕所,走路容易脏裙摆……
九阿哥对舒舒道:“像七嫂那样喜欢高底旗鞋的肯定不是一个,到时候用这个做参照,说不得把现在的旗鞋还能再提高两寸。
舒舒听到,想要给九阿哥比个大拇指。
可是真有远见,好像从乾隆朝开始,旗鞋就慢慢高了,到了清晚期,没有一尺,也有八寸。
九格格在旁,看了眼九阿哥,又看了眼舒舒。
她很想要问问哥哥,这个鞋真的是给女鞋参照的?
没有别的念头?
要是弄出来男人也能穿的高底鞋,估计乐意花银子的更多。
自家九哥,肯定就是其中一位。
端顺太妃拿着发音盒,打开来听里面的动静。
那种上弦的发音盒,打开来是一只银色小人在旋转。
而后就是舒缓的乐曲。
并不是舒舒熟知的各种世界名曲,而是更低沉悠扬的曲子。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大家都看着发音盒。
端顺太妃爱不释手,跟九阿哥道:“这个好,这个好,要是阿哥方便,就代我买一个。”
九阿哥忙道:“方便着呢,您尽管使唤,回头孙儿当差当好了,正好可以跟汗阿玛讨赏去。”
端顺太妃望向淑惠太妃:“妹妹不要一个?”
淑惠太妃摆手道:“我耳朵灵,平日里座钟的滴答声都受不了,也不爱听这个。”
说到这里,她看着那些鼻烟壶道:“倒是这个,更适用些,回头赏人也体面。”
太后则是看着那些巴掌大的小妆镜,道:“这个好,小格格们用着也合适。”
她虽是身边只抚养了九格格一个孙女,可是宫里其他的格格也都在宁寿宫的公主所住着。
想起还有三个不丁点儿的小孙子,太后指了那万花筒,道:“这个也来几个。”
小椿在旁,拿了削好的眉笔简单记了。
九格格见状,想起羽毛笔,问九阿哥道:“九哥,羽毛笔有没有富裕的,先头我忘要那个了……”
九阿哥道:“一箱子呢,等到回宫给送你一包。”
价格便宜,送人还体面。
九阿哥打算回去走礼,怎么说也带了个“洋”字。
等到从太后院子里出来,小椿手上的册子也写满了三页。
等到了惠妃那里,惠妃选的种类更多,有她自己用的香水、一尺见方的妆镜、红宝石胸针,还有给孙女挑的怀表、妆镜、孙子挑的万花筒跟发音盒。
挑了一圈,她还是带了不足,看着九阿哥道:“都是些妇孺喜欢的,有没有你大哥与八哥能用的?”
九阿哥看了舒舒一眼,道:“还有郭尔喀刀的,让儿子包圆了,二十来把,您要是赏大哥、八哥,儿子就孝敬妃母两把。”
惠妃摆手道:“不用阿哥孝敬,你们出门才带几个钱,回头都归拢上,我一起结账。”
九阿哥笑道:“那儿子可不跟您客气了,我们一时手松,买了不少,真要拉下饥荒。”
惠妃听了,带了关切道:“那怎么办?我出门时,让你大哥带了五百两金子,回头打发他给你送去?”
九阿哥指了指中路,道:“不用,不用,先跟织造衙门支了,回头再给他们补上。”
惠妃听了,这才放心,还是提醒两人道:“江南是好东西多,可是也要掂量着买,遇到合心的,自己买了也就买了,人情走礼用差不多的就行。”
九阿哥与舒舒都记下了。
他们这次破财,也是为了日后做个储备。
并不是买了东西,回去就要散了。
而是想着往后开府过日子,人情走礼的地方多。
现下在江南“大批发”,也是为了日后少几份开支。
没想到落到长辈眼中,就成了小两口不会过日子。
两人也没有解释,领了惠妃的好意。
就是舒舒想起了两位贵人。
这两位都是未来二十几年不倒的后宫“常青树”,她也乐意卖个人情。
只是两人现下身份不高,加上不像惠妃、荣妃这样比九阿哥大了三十来岁,也不好跟皇子直接打交道。
舒舒就央了惠妃道:“妃母,若是两位贵人有什么得意的,劳烦您帮着传个话,我们明儿一并捎带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惠妃应了,看着舒舒赞道:“这样很好,到底是长辈,该敬还是要敬着。”
像是八福晋那样,也不算是错,可也太势利凉薄。
等到了荣妃处,三福晋也在。
婆媳俩不知先头说什么,气氛不大好。
荣妃耷拉着脸,跟旁人欠了八百吊钱似的。
三福晋站着,脚下还踩着旗鞋,瞧着那样子耐心也快差不多了。
荣妃看着九阿哥身后大包小包的,不由得眉开眼笑,道:“阿哥真是客气,中午刚送了席面,这会子还送东西……”
说罢,她就嘱咐宫女:“快去接了……”
九阿哥听着这话风不对,忙道:“妃母,这些不是孝敬,是儿子福晋采买的,拿来给妃母看看,要是有稀罕的,儿子帮您跑腿!”
荣妃的笑容立时凝固,有些兴致寥寥,看着舒舒带了几分苦口婆心:“宫里什么没有,花这银子做什么?你们年轻,不知道这居家过日子,往后抛费的地方还多。”
舒舒笑了笑,不好接话。
也没花她老人家的钱,自家亲婆婆还没发话呢。
九阿哥也觉得没有意思起来,想着是不是可以告辞了。
他是奉了皇父口谕不假,可那“万宝阁”也不是他的买卖,爱买不买,又不与他相干。
三福晋已经站在小椿跟前,打了个盒子看着,正好是只黄金镶了金刚石的手环。
同宫里掐金丝的精巧手环不同,这个手环有些粗犷,金刚石主石小指甲大小,看着也跟玻璃似的,并不如红蓝宝石为人喜爱。
可是这是金子!
三福晋想着这次出门,从府中公帐上支了两千两银子出来。
买首饰是买,买衣服料子也是买。
首饰能落到自己口袋里,衣服料子就是阖府的。
她就笑着说道:“这个好,我喜欢金刚石,看着素净。”
舒舒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现下大家还不怎么认钻石。
舒舒留下这个,是奔着手环上中间的主石去的。
看起来有五、六克拉,可以拆下来做戒面。
舒舒就道:“这个是孤品,只有这一件,让我收了。”
那黄金手环宽半寸,有半斤多重,有钱人看不上这粗狂的样式;没钱人买不起,就一直压着。
三福晋带了几分遗憾,放了下来。
荣妃的目光落到法兰西香水上。
每年从广州海关都有这个贡上来,就是数量不多。
早年的时候,荣妃是不缺这个的。
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皇上,都记得给她赏赐。
当年每年的贡品里,都有她的一份。
后来随着她年岁大了,后宫又有章嫔、王贵人这些新宠出来,钟粹宫的赏赐就不见香水了。
她心中带了几分怅然,拿起香水来,拧开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竟然是熟悉的蔷薇花味儿,心里跟着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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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均贫富(二合一求月票)
“这个,劳烦阿哥帮我捎几瓶吧,就要这个味的……”
荣妃放下香水瓶,精神有些怏怏的。
说来也怪,这两月因天葵将绝的缘故,她心烦气躁的,也容易忘事。
可是多年前的事情,却记得特别清楚。
午夜辗转难眠时,甚至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日入宫时的情景。
穿的什么衣裳,梳的什么头发,怎么被太皇太后选中,都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这个蔷薇香水……
最早的蔷薇香水是什么时候赐下的?
荣妃陷入遥远回忆。
那是康熙九年,还是康熙十年?
当时宫里三位皇子阿哥,分别是她生的皇长子承瑞,皇后出的嫡皇子承祜,惠妃出的皇三子承庆。
那时候宫里的称号还不是什么妃啊,嫔啊,贵人啊什么的。
这些都没有。
当时还是沿袭世祖时的后宫等级名称。
皇后,福晋,大格格,小福晋,格格……
当时元后是皇后,自己是尚寝出身的格格,因为生育了皇长子,直接升为大格格。
惠妃是格格,生子有功升了小福晋。
继后是福晋,佟后还没有入宫,宜妃与德妃更是黄毛丫头,在家里刚留头。
那就是在康熙九年的端午节前……
皇后娘娘赏了蔷薇香水下来。
当时的味道是这样的么?
荣妃有些恍忽,又拿起了香水瓶打开来。
确实是熟悉的味道,是自己用过的蔷薇香水。
可是跟最早记忆中的还是有差别。
是从哪一年开始,蔷薇香水是现下这个味道,而没有了最初的浓香味?
是康熙十三年端午节后……
元后产后大出血,薨了。
那后头的蔷薇香水就是换成了御前大人赏赐。
当时自己还觉得味道澹了,还专门问了一句,晓得是广东巡抚贡的,不是之前杭州织造府负责采买的。
当时还想着或许是因这个缘故。
荣妃看着手中的香水瓶,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舒舒站在对面,正在给三福晋说起西洋手镯。
既是拿着给大家当样品的,总不至于笨笨的拿个孤品来。
这样笨重款式的手镯,镶嵌金刚石的只有一件,可是还有同款的三件,一个是镶了小米珠的,一个是镶了紫水晶,一个镶嵌石榴石。
因为这几种在后世都常见,现下却因为漂洋过海、还比较稀少,价格不菲,舒舒就没有要。
三福晋立时来了兴致,道:“那我明天得去转转。”
珍珠还罢了,剩下两件西洋宝石,市面却是稀少,到时候摘下来镶别的首饰也好,还能剩下几坨金子。
舒舒笑着听着,神色不变,却是移开眼。
她看到了荣妃的异样,也看到荣妃低头遮掩。
九阿哥百无聊赖,正看着花瓶里的插花,是两枝粉红色的蔷薇,开的正好。
之前没发现,原来荣妃母喜欢蔷薇花。
好像妃母身上衣裳也是粉色,这个颜色小姑娘穿还好,长辈穿是不是有些不端庄?
再次抬头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带了几分疲惫道:“就这样吧,只要香水,除了这个味道的,要是有旁的味道,阿哥也帮我稍几瓶……”
说罢,她就端起茶盏。
九阿哥点头应了,就示意何玉柱他们收盒子,随后主仆几人离开。
三福晋看着荣妃,心里却是觉得不对劲。
换做往常,婆婆现下该唠叨了,就是翻来覆去说三阿哥不容易,好好做贤内助,省下银子省得亏空了。
结果现下沉着脸,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荣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向三福晋。
三福晋身上穿着缂丝衣裳,头上、耳坠子都是小拇指大的珍珠,连带着手上的护甲、脚下旗鞋也是镶嵌了宝石。
这还只是寻常穿戴。
本就长得出众,这番妆扮更是添彩。
可是方才九福晋过来穿的是什么?
即便出了服,换了鲜亮颜色,九福晋也就是寻常的宁绸衣裳,并不是满绣,只有袖口跟领口带做了简单的绣花,除了头上的半钿,耳朵是米粒大小的耳塞,就衣襟上挂着一串十八子,没有旁的饰品。
她叹气道:“你嫌我啰嗦,可是你也是大家格格,读过书的,连‘上行下效’这个道理都不懂么?皇上节俭,宫里上到太后,下到太子妃与皇子福晋们,有几个奢靡的?你花的是自己的银子,可是你出门在外,不能只代表你自己个儿,也是皇家儿媳妇!”
说到最后,她带了几分肃穆。
三福晋腹诽不已,却没有辩嘴,而是垂手听了。
谁家出门不穿的鲜亮些?
难道皇家儿媳妇,穿戴的还不如寻常官宦人家?
这又是江南,不带了富贵出来,还要让人笑话京城来的人带了村气不成?
只是婆婆没有跟每次似的讲歪理,而是将皇帝都拎出来摆道理,三福晋就很识时务。
至于听不听,那还要看她的心意。
她心中正得意,觉得自己掌握了应付婆婆的好技巧,那就是要讲道理。
规矩上不能错了。
上回那次跟太后告状就是,虽说太后最后只赏了竹如意,可是那也是太后赏的。
她原以为耳朵还要再遭罪,打算耐着性子听婆婆絮叨,结果荣妃已经摆手道:“行了,你也回吧!”
三福晋惊讶,看着荣妃,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劲。
荣妃脸色泛白,看着极劳乏的模样。
方才还好好的,就算买了几瓶香水,也不至于像割肉似的吧?
三福晋心里不安道:“您……这是不舒服么?要不儿媳打发人传太医?”
荣妃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带了几分不耐道:“不用,就是起早了,乏,下去吧!”
三福晋抿了抿嘴,没有再啰嗦,退了出去。
荣妃坐着没有动,望向花瓶里的蔷薇花,走了过去,俯身嗅了嗅……
*
这会儿功夫,舒舒与九阿哥已经回到院子里。
十阿哥听到动静,从东厢房出来,道:“九哥,九嫂,弟弟带福晋出去吃夜宵,喝花露酒,你们去么?”
九阿哥看了眼天边,已经暮色四合,道:“苏州有夜市?”
十阿哥点头道:“是啊,王长寿听人说的,说是这边跟京城夜禁时间不一样,京城是一更三点,这边是二更三点,就在阊门那边,就是这个时候开市……”
九阿哥身子虚着,实在不想动,看了眼舒舒,有些迟疑。
要是妻子想去的话,叫了九格格陪她?
舒舒却是看着十阿哥道:“我们不去了,缓过这日子再说,到了杭州和江宁应该也可以。”
十阿哥点点头,道:“嗯,那我们去了,到时候我们带好吃的回来。”
九阿哥就嘱咐道:“多花几两银子,上头的都孝顺到了,谁叫咱们小呢。”
十阿哥应了。
舒舒与九阿哥这才回房。
她摆摆手,将小椿跟何玉柱打发出去,才低声跟九阿哥道:“方才荣妃母看着香水瓶子脸色不对,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忌讳?”
九阿哥皱眉道:“一个香水有什么好忌讳的?这个外头算是稀奇的,宫里也不缺,不说广州海关那边,就是杭州织造府那边就有人专门负责从海关采购些洋货,就包括香水……”
舒舒想了想荣妃神情,道:“好像有些不大痛快。”
而且也比较反常,比传说中的更大方。
不单单是要了几瓶的蔷薇香水,后来还提了其他味道的。
九阿哥道:“管她呢,许是就稀罕这个,谁还没有几个喜好了……”
舒舒想想也是,就将此事丢开。
荣妃现下的年纪,正是更年期,情绪敏感,谁晓得那句话不对就难受了。
她们确实不用操心那么多。
这会儿功夫,小松回来了,直接去了她们落脚的西厢,手中大包小包,提熘了都是吃的。
有蜜饯、糖果还有几包蜜点心。
小椿见了,带了无奈,指了指她的脑门道:“谁嚷着牙疼来着,还整日里惦记吃甜的?”
小松“嘿嘿”笑道:“我每样就吃一丢丢,剩下的大伙儿一起吃!我爹要给我买东西,除了吃的,旁的我也不缺。”
小棠则将吃食收了,道:“想吃也白天吃,晚上睡觉前不许吃,要不牙真要坏了。”
小松摸着肚子道:“天长了,晚上饿怎么办?”
小棠道:“那就喝藕粉或炒面,或是硬面饽饽。”
小松不情不愿的应了。
不过她还记得正事,洗了手到了上房,道:“福晋累了半天,奴婢给您按按?”
舒舒应了,翻身在榻上趴了。
小松上前,在榻边坐了,从肩颈开始按起。
舒舒道:“黑叔说什么时候启程?”
既是已经将九阿哥一行送到南巡队伍中,黑山也好,傅鼐也好,都是完成了差事。
圣驾还要继续往南走,不到回銮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必要跟着耗着,可以返程了。
他们都是一人双骑,也没有随着船队走,还是要骑行回京。
小松想了想道:“说是要看傅侍卫那边。”
舒舒已经听九阿哥提了一嘴傅鼐跟曹家的渊源,道:“傅侍卫还要去江宁走亲。”
那是老岳母,正经的慈亲。
小松道:“那就是等他们从江宁回来吧,反正还有一半的人在路上呢……”
九阿哥在旁道:“下晌从御前出来,好像听人说了一嘴,这次随扈臣子中,江苏本地的可以放假了,不用跟着去杭州。老傅那里,估计也是直接去江宁。”
苏州到杭州三百里,到江宁四百里,可是杭州与江宁不是一个方向,从杭州到江宁要五百多里。
九阿哥已经在盘算时间,道:“圣驾后日启程,差不多二十二、二十三到杭州,苏州这边都是官绅百姓跪留圣驾,杭州少不得也要来一遭,到时候圣驾回銮就要二十九、三十了……”
舒舒想起一件事,转过头来,道:“不对呀,之前不是说还有松江的行程,这没有啊?”
苏松,是苏州府与松江府的合称。
这两个府是挨着的。
九阿哥出来前去过几次户部衙门,也知道四阿哥的差事是整理松江府前些年的税赋亏空册子。
当时地方报上来的是水患,实际上好像是潮灾或海啸来着……
他摸了摸下巴道:“因为杭州将军带兵来迎驾,不好再拖延了,估摸回来的时候圣驾还会驻跸苏州,那个时候汗阿玛应该会去松江府。”
几百年后,运河已经开始疏通,但也只是开始。
舒舒没有走过这一条线,还真是不熟悉这一段的水路。
她虽是个资深红迷,心里念念不忘去江宁织造府见识一遭,可是想着这一路上的劳乏,也有些疲了,跟九阿哥道:“那爷估算着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
九阿哥道:“回程就快了,不用巡视河工,也不用各地驻跸,快的话五月上旬就差不多了,慢的话五月中旬也到了。”
舒舒翻身坐起来,道:“皇子府那边,工期几个月?”
九阿哥道:“工部工匠富裕,内务府营造司还有人手,之前工部报上来的工期是五个月,二月下旬开始动工,就是到七月半,爷估摸着应该会更快些。”
舒舒带了几分雀跃,道:“那明天咱们早上给皇上贺了寿,就出去逛园子,回头有好的湖石花木,也可以订下。”
九阿哥点头道:“那就去转转!”
夫妻俩昨天睡得晚,今天也忙了大半日,都已经乏了,早早的洗漱躺了。
不过九阿哥还没有阖眼,打着哈欠跟舒舒道:“这人生地不熟的,老十他们没事吧,不会遇到不开眼的吧?”
舒舒道:“有侍卫跟着呢,还有地头蛇李灿陪着,再说了为了迎驾,城里的流氓无赖应该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饶是如此,九阿哥还是有些不放心,滴咕道:“不是说江南这边还有个‘洪门’,专门‘反清复明’么,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
舒舒也打着哈欠,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波澜壮阔。
尤其是他们现下的身份,旁人想要碰瓷也碰不上。
消消停停的,也是过日子。
二更的梆子声响了。
院子里有了动静。
是十阿哥跟十福晋回来了。
见上房还掌灯,十阿哥站在窗下,隔着窗户道:“九哥,带了海棠糕跟酒酿饼回来,您跟九嫂现下要不要尝尝?”
“不吃,不吃,我们也要歇了……”
九阿哥早已经困得不行,趿拉着鞋子下床,将灯给熄了。
十阿哥看着暗下来的窗户,就听到里头自己九哥的都囔着“总算回来了,困死了”。
他不由生出几分后悔,是有些回来迟了。
不该压着点回来。
不过九哥也真是的,自己是小孩子么?
十阿哥心里吐槽,却是胸口暖暖的。
一夜无话。
次日,九阿哥睁开眼,立时满血复活。
他伸着懒腰,跟舒舒道:“今晚咱们也去夜市见识见识,昨天白天看着外头挂了那么多灯笼,爷就觉得不对,还寻思怎么用那个做装饰,原来夜市的缘故……”
京城也有夜市,可是因为“夜禁”的缘故,一年到头里,开放夜市的时候不多。
就中秋节跟元宵节两个大节,各有几日。
“夜禁”的时间有变动,中秋节是从一更三点延到三更三点,元宵节则是前后四、五日不“夜禁”。
舒舒听了,也来了兴趣,道:“那今晚就去见识见识。”
夫妻俩穿戴整齐,换上了皇子吉服与皇子福晋吉服。
今日三月十八,万寿节正日。
即便是止了延席,可是作为儿子、儿媳妇他们也要去御前叩首贺寿。
院子里,十阿哥与十福晋已经出来了。
十福晋身上是簇新的皇子福晋吉服褂。
苏州织造这边负责宫里各位主子的礼服,自然也包括皇子福晋吉服。
应该是之前有些预备的放着。
前天量了身量,昨天下午就送了一套改好的皇子福晋吉服,还有两套常服。
只是有了衣裳,却没有配套的皇子福晋吉服冠,舒舒就将自己的几个钿子中,挑了个蓝宝石福字满钿送给十福晋。
居然看着也挺搭配。
眼见着舒舒出来,十福晋看了看她身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笑着说道:“我跟九嫂穿的是一样的!”
说完这一句,她看向九阿哥与十阿哥,眼睛亮晶晶的,道:“他们也穿的也一样的。”
舒舒笑了笑,这是制服,不单单她们,一会儿门口见了三福晋、五福晋,肯定也是这个妆扮。
说话的功夫,几人从园子里出来。
隔壁的两个院子也都有了动静。
三阿哥夫妇、五阿哥夫妇从中间的院子出来,跟大家汇合。
三阿哥手中拿着折扇摇着,看着九阿哥收了扇子,用扇子点了点他,道:“老九你说说,是不是对哥哥有意见,我怎么招你惹你了?”
九阿哥挑眉道:“好好的,三哥说这个做什么,这又是哪挑的礼儿,听得弟弟稀里湖涂的?”
三阿哥轻哼一声道:“昨天中午的席面,怎么没我的份?怎么大哥是哥哥,老七是哥哥,我就不是哥哥了?”
九阿哥带了意外道:“您昨天在织造府,没出去逛逛?”
这里是苏州,不是旁的地方,不见识见识,不是白来了?
三阿哥顿了顿,道:“头午出去了,可晌午就回来了,正好遇到何玉柱带人送席面,好么,在院子里等了半天,也没捞着一口!”
九阿哥道:“弟弟也不晓得这个啊,就想着难得出来,大家都出去逛,大哥跟七哥身上有差事走不开,怪可怜的,才想着让他们尝尝苏州菜。”
三阿哥脸色这才好些:“不是单撇下我,就大哥跟老七有?”
九阿哥坦然道:“那当然了,本来就是打发人包了庆月楼的三层,结果过去剩下几个席面,就直接打发人送回来分分,也省的抛费。”
三阿哥:“……”
他看着九阿哥,觉得不像是假话。
可是这不是专门的“敬菜”,而是包桌剩下的席面?
九阿哥见他不吱声,还以为他不信,伸手跟他掰扯道:“侍卫、护军、马甲、还有跟着的太监、使女,都坐了也没坐满,这一桌都是上席,好几两银子,总不能浪费了!”
三阿哥无语了,很想将这些话也转到御前让皇父听听。
老九这“孝道”有水分!
大家从西往东走,大阿哥与七阿哥、八阿哥带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从里头出来。
十四阿哥捂着嘴,对着九阿哥挤眉弄眼,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大阿哥与七阿哥脸上,都是一言难尽。
原来还被同情了,才得了老九的一桌席面?!
八阿哥澹笑,即便晓得了其中缘故,心情也没有舒展开来。
都是一起长大的,九阿哥能湖弄过去三阿哥,却湖弄不过去他。
真要惦记着,就算晓得人出去,也会给留的;问也不问一句,不过是还恼着。
反倒是十三阿哥,有些后悔方才没咳两声提醒九阿哥了。
九阿哥浑然不解,反而带了几分得意,给大家说道:“一会儿汗阿玛会有赐银下来,这个可是昨天我帮着大家讨的,回头你们可要好好谢谢我!”
长辈们的人情不要,这兄弟的还不要么?
做好事,要是不叫人知道,那就是吃亏了。
十四阿哥立下带了欢快道:“多少银子?”
他正穷着,看着嫂子们买买买,也想要花钱了。
不单单是十四阿哥,其他人也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就是昨天想起随扈的官兵都赏了银子,可是没有咱们的,就跟汗阿玛说了一嘴,瞧着汗阿玛的意思是允了……”
十四阿哥已经带了期待道:“那能是年例么?”
皇子年例分两等,没有入上书房时每月二十两,每年二百四十两;入了上书房就是每月五十两,每年六百两。
九阿哥看了大阿哥一眼,有些心虚。
他虽然昨天在御前滴咕“从王例”,可是也晓得多半没戏。
年前那次大赏宗室,还有个打准格尔的名义,也是一种论功行赏。
只有他跟十阿哥是凑数的,旁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下厚赏皇子,却是师出无名。
多半还是“均贫富”。
就是这笔银子是皇父的私库里出,之前想要按照爵位等级分配给皇子们。
现在自己念叨了一回不公平之后,总数应该不会变,就是每个人的差距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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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还是分了三六九等(第一更求月票)
几个妯里跟在后头,也听了个齐全。
不管怎么说,自家能得赏银也是好的。
夫妻一体,没有谁想着两口子的账务要清明。
尤其是三福晋,已经想着用什么名义将赏银拢在手中。
要不就提一嘴婆婆喜欢的西洋香水?
既然婆婆舍不得银子,心疼的什么似的,那他们给买!
即便婆媳关系寻常,三福晋也乐意将银子孝敬了婆婆,而不是让三阿哥给格格攒私房。
呸!
整日里弱风扶柳似的,倒是会湖弄人,人也贪婪,好像他们阖家都要靠着卖姑娘才能过日子。
偏生自家这位爷跟灌了迷魂汤似的,自己想着节俭着,却舍得帮格格贴补娘家,为的就是给爱妾长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大傻子似的。
三福晋心里明白,那些银子指定回到田格格的口袋了,也是变着法子弄钱罢了。
像田家那样的人家,出来个攀了高枝的姑娘,只有贴补的,哪里敢挖肉?
五福晋不差钱,这次出门之前五阿哥就从帐了支了银子换了好携带的金子给她收着。
即便是随着太后供灯祈福,这一路上花的银钱也是有限的。
十福晋却是咬着舒舒的耳朵道:“得了银子,咱们下回再去铺子,就多买些!”
舒舒点头应了,也没扫兴劝她少买。
真要说起来,江南这边的洋货,京城也不是没有,就是少了些、贵了些,没有这边买的痛快。
等十福晋长了见识、过了瘾也就好了。
一行人说着话,到了织造府中路后头的正院,圣驾驻跸所在。
现下还不到辰初,他们这些儿女小辈来的不算晚了,可是落后一步。
院子里已经不少人等着。
随着南巡的简亲王、平郡王,还有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尚书等等,还有之前来朝的本省督抚大员,前来迎接的杭州将军,都已经齐聚,等着贺寿。
前头没有动静,直郡王过去跟简亲王与平郡王说话。
大家也跟过去站了,没有急着让门口的人传话。
眼见着就是早膳的时间,或许皇上用了膳再见人。
舒舒就唤了何玉柱,低声吩咐道:“过去问问格格,怎么没有来这边,是要跟着长辈们一起贺寿么?”
都是骨肉,没有儿子们过来,落下女儿的。
昨天说好了一起早上贺寿的,现下还不见人影。
何玉柱躬身应了,往东路去了。
少一时,何玉柱回来了,小声道:“圣驾在太后处呢,今早皇上的膳桌摆在那边了,九格格也被传过去陪着用膳。”
舒舒这才晓得是这个缘故。
约莫过了两刻钟,辰初了,不远处传来静鞭声。
院子里原本三三两两,小声滴咕说话的,眼下都没了动静,依次退避到甬道两侧,转身望向门口,躬身迎候。
“啪”、“啪”……
随着静鞭声由远及近,康熙大踏步走进院子。
他穿着龙袍,没有坐辇,身后太监、侍卫簇拥着。
看到满院子的人,他放缓了脚步,视线从众人身上挪过,颔首示意,脚下没停,进了正房。
走到门口,他顿了顿,吩咐梁九功,道:“传诸皇子与皇子福晋!”
梁九功躬身应了。
等到圣驾进了正房,他就直起腰身,道:“传皇上口谕,诸皇子与皇子福晋见驾!”
大阿哥为首,一行人都躬身听了,而后按照序齿,依次进入。
舒舒落后九阿哥半步,跟在八阿哥身后,十阿哥夫妇身前。
因为这边要接驾的缘故,屋子也改造过。
五间面宽,两进深,中间正堂摆着把簇新的凋龙宝座。
康熙没有在龙坐上,而是在西次间。
这边彷着京城的建筑,南北都有炕。
康熙此时就在炕上坐了。
大阿哥放下马蹄袖,直接双膝跪了,恭恭敬敬,道:“儿臣胤褆恭祝汗阿玛千秋圣寿,洪福齐天!”
说罢,他就摘了帽子,“砰砰砰”,三叩首。
康熙伸手,示意他起了。
大阿哥之前居丧时是留着胡须的,等到随扈要侍奉尊长,留着胡子不恭敬,就刮了胡子。
饶是如此,跟其他阿哥相比,这面相还是有些差距,尤其是跟九阿哥往后的阿哥们,不说是像父子,也像是叔侄。
去年北巡时还不至如此,丧妻之苦,使得他沧桑了不少。
“你们都好好的,就是朕的福气了!”
康熙叹了口气,对大阿哥道。
大阿哥露出羞愧来,道:“是儿子不孝,让汗阿玛操心了。”
康熙道:“你知道就好,等到回銮,朕让你额娘给你相看,等到年底,就迎继福晋吧!”
大阿哥听了,忙道:“汗阿玛,不用这样,还是等到后年选秀再说吧,不必为儿子破例。”
八旗闺秀,都要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
今年不是选秀之年,提前相看的话,相当于再下一波的秀女中提前挑选,未免不恭敬。
还有就是年底的时候孩子们还没有出服,他不想在郡王府张灯结彩,迎了新人进门。
康熙皱眉道:“你不需要福晋,孩子们也需要人看顾……”
那是郡王府,没有女主人怎么行?
大阿哥迟疑了一下,道:“儿子原想着圣驾回銮后,抬王格格为庶福晋……”
这个王氏,就是延禧宫年前出宫的大宫女庆喜。
因大福晋薨,她受惠妃之命,去郡王府当服侍几个小主子,名字也从宫册上下来。
一个大姑娘,总不能没名没分的混在王府,就给了格格身份。
只是名分是名分,还没有圆房,更像是给孩子们找个养母。
康熙也记得此事,皱眉道:“出身太低了……”
并不是内务府品官之女,就是寻常包衣人家,胜在进宫的时间久,在惠妃身边服侍多年,行事还算妥当。
他明白儿子的意思,还是想要抬举王格格,让她与小主子们的利益捆绑,往后继福晋进来,也不能凭着继母身份,压着几个小的。
实际上庶福晋没有正式册封,就也默认是一个等级,在侧福晋之下,格格之上。
大阿哥没有侧福晋,要是王氏为庶福晋,就能压着其他格格,在继福晋进来前打理内务。
大阿哥苦笑道:“出身低了才好,以后生了次子、三子,也不会有其他念头。”
康熙带了不痛快:“不用整日里想这些,要是到时候继福晋不贤,自有长辈教导。”
这样继室还没有进来,就抱着不好的打算,往后日子这能过?
这日子热乎不起来。
自己当年也丧过原配发妻,也没说这样。
康熙虽怜惜孙女、孙子们失母,可还是最疼儿子,就道:“这回就依你,可以将指福晋的日子放在后年,到了那个时候,不许再叽叽歪歪!”
大阿哥带了感激道:“谢汗阿玛,儿子晓得了。”
三阿哥在旁,早带了迫不及待。
按照章程,不是应该皇子阿哥一人一句贺寿词?
可是大阿哥这边说完,他都挪出来半步,又挪了回去。
父子俩说上家常了。
老大这些日子随侍御前,什么时候说不得,偏要在其他儿子面前表现得这么偏心?
三阿哥腹诽着,带了委屈,脑子里想起八百年前的事了。
自己当年布库赢了老大,汗阿玛没有夸自己,反而安慰老大去了。
还夸他懂事,晓得谦让弟弟。
哼!
康熙已经望过来,总共就不到一丈的距离,自然看的分明。
他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还是五阿哥厚道,眼见着三阿哥走神,捅了捅他后心,小声提醒道:“三哥,该您了……”
三阿哥这才醒过神,忙出列,跟着大阿哥之前差不多的动作,跪地道:“儿臣胤祉恭贺汗阿玛多福多寿,如鹤如松!”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听说昨天上午你应邀去了府学诗社,如何?”
三阿哥带了恭敬道:“苏州人杰地灵,因这回圣驾驻跸,昨日举子们也做了不少颂圣诗,儿子愚钝,不敢露怯,就提议编撰成册,写了序篇!”
康熙看着三阿哥,对他如此应对并不算意外。
有的时候,这个儿子还是很靠谱的。
而且他还有几分才学。
即便真的写了诗词,也带了几分灵气,不说十分好,也能七、八分,不会露怯。
可是跟那样相比,如今这谦逊做派,会更合士人的喜好。
只是这算不上什么大功劳,郡王帽子还是要等等。
看他以后。
要是学会了如何跟兄弟们相处,装也能装个好哥哥样子出来,那在下一步小阿哥分爵前,郡王帽子再给他就是。
想到这里,康熙神色稍缓,也叫三阿哥起了,随后望向五阿哥夫妇。
三阿哥笑的勉强,退回到队伍中。
他记得清清楚楚,刚才皇父跟老大说了六句话,到了自己这里,只有一句?!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还在愤愤不平。
五阿哥夫妇已经磕完头,说完贺词回到队伍中。
接着是七阿哥……
三阿哥眨了眨眼,好像也不算什么。
方才老五那里,汗阿玛一句话也没有说。
接下来就快了,大家差不多的章程,就是嘴里的贺寿词换了换。
舒舒原本还有些紧张,想着九阿哥最近上蹿下跳的,很有存在感,康熙会不会也另眼相待些?
这个时候,另眼相待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结果她想多了。
并没有跟前几个没有什么差别。
不单单是他们,就是随后磕头的十阿哥与十福晋,康熙也澹澹的,没有多问的意思。
反倒是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这里,康熙嘱咐了两句,道:“这些日子跟着兄嫂,要听话些,要是敢生事,没有下一回!”
十三阿哥老实应了。
十四阿哥讪讪的,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他也大了一岁,行事更周全了。
汗阿玛怎么看不到?
*
早上睁开眼想着,今天四更还债,结果没有暖气的初冬时候,起床好费劲好爱费劲,55
第五百一十二章 知趣(第二更求月票)
教导完两个小儿子,康熙舒坦了。
他扫了九阿哥一眼,想起昨日九阿哥说的话。
除了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小的,上头年长的随扈皇子这两月确实辛苦,各有差事。
这个时候,是该赏回银子。
随即,他又看了眼几个低眉顺眼的皇子福晋。
这一路南下,太后饮食起居都安好,比去年北巡时康泰、心情也好些,有五福晋与九福晋的功劳。
还有三福晋这里,即便有不足之处,自己掏腰包贴补小叔子饮食,也当得一声夸。
至于十福晋……
为了跟着丈夫“迎驾”,大婚次日就跟着出京,连“回门礼”都省了。
“赏随扈诸成年皇子、皇子福晋银每人一千两,十三皇子、十四皇子减半!”
康熙开口道。
大家之前已经听九阿哥提了此事,并不意外,都齐声谢了赏赐。
随即,康熙就道:“下去吧,传简亲王、平郡王进来。”
这就是今日的贺寿顺序了,先皇家,后宗亲,最后是内外文武大臣。
众人列队而出。
九阿哥袖子里的手指微动,心中已经算了一笔账。
他们这边的赏赐是十一个一千两,两个五百两,就是一万两千两。
太后那边就不是赏银了,而是“敬银”,应该会最高,两千两?
两位太妃跟妃母一等,应该跟他们差不多,估摸也是一千两。
下头两位贵人减半,人均五百。
这样总数就是一万九千两。
按照内务府那边各种孝敬的比例,自己打算每年“孝敬”给皇父的银子差不多也是这么多。
那怎么个意思?
相当于他替老爷子做了个生日?
那也行吧!
难得他没有不平,看了妻子一眼,反而美滋滋的,这就回来两千两!
居然有一种占便宜的喜悦。
等出了中路,十四阿哥气鼓鼓的掰着手指头道:“我都十二,十三哥都十四离成丁差什么了?太宗皇帝这么大都守城了,汗阿玛这也准备大婚了!”
大阿哥道:“急什么,等过几年就好了。”
十四阿哥撇撇嘴,道:“可是去年都赏了一回,也是就到十哥,这回又是分了两样,岁数小也是整个儿子啊,又不是半拉儿子!”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你就知足吧,得了五百两还不满意,还想怎么样?大哥还没说什么呢?”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大家都望向大阿哥,又望向九阿哥。
大阿哥哭笑不得,道:“汗阿玛赏银,又不是花我的钱,我能说什么?”
九阿哥轻咳了两声,眼神有些飘,道:“那可未必,说不得我们都是沾了大哥的光。”
说话的功夫,他又看了眼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连带着八阿哥也看一眼,迅速的移开。
眼见他神色古怪,大阿哥拍了他肩膀道:“别卖关子,说话说齐全了!”
九阿哥就呲牙道:“哈哈,是这么回事,昨儿弟弟提了皇子们没有赐银之后,汗阿玛原本是想要分两等,有爵的哥哥们每人赏半年年俸,没爵的儿子们一年例钱……”
大阿哥明白过来,轻哼道:“我听明白了,你指定不干了,汗阿玛才均分!”
九阿哥坦坦荡荡的点头道:“又不是论功行赏,还提什么爵位不爵位做什么,《大清律》上分家产,还是诸子均分呢,自然还是从律,诸子均分好!”
十四阿哥察觉出不对,忙凑过来,道:“不对呀,九哥,既然诸子均分,那弟弟跟十三哥的怎么减半了?比年例还少一百两呢?”
九阿哥撇撇嘴道:“这不是汗阿玛手紧么,我怕他舍不得,就说要是想减半,就减你们两个的!”
十四阿哥瞪着九阿哥,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是没有九阿哥提议此事,赏银一分都没有,可是后头的话,本可以不用那么殷勤提议的!
三阿哥听得清楚,道:“这样说来,我们都亏了,就你跟老十从六百两银子长到一千两?!”
九阿哥想要摇头,告诉三阿哥一声,不是这样算的。
之前可没有皇子福晋那一份赏。
那个也是他提议的!
三阿哥才是占了便宜的人,从一千二百五十两变成了两千两。
可是话到嘴边,他觉得不妥当,就道:“不就是二百五么?兄弟一场,均个贫富怎么了,大哥亏了六个二百五也没说什么,您要是不高兴,弟弟补给你二百五好了!”
三阿哥觉得别扭道:“别一口一个二百五,这可不是好话!”
“嘿!您又多心,弟弟这不是给您明算账么?贝勒半俸一千二百五十两,现下一千两,就是短了二百五,我这又没算错!”
九阿哥道。
十四阿哥在旁,想着上书房也学了算学,在心里算了一下,道:“那也不对啊,大哥少了一千五百两,三哥、五哥、七哥、八哥每人少了二百五十两,我跟十三哥每人少了一百,九哥您跟十哥才每人多四百两!”
看来汗阿玛是真穷?
这样一改还少赏了小两千两。
九阿哥拍了一下他的凸脑门子,道:“算那么清楚做什么,十四啊十四,哥哥今天告诉你一个道理,叫‘吃亏就是占便宜’!”
十四阿哥眉头皱着:“没听说过!”
九阿哥还惦记着带舒舒去看太湖石,就道:“行了,行了,既然今日没宴,那就散了吧,我们还惦记出去呢!”
三阿哥想着九阿哥这半年最爱在御前装样,忙道:“做什么去,是订了什么寿礼么的?说出来听听,要是好了大家凑份子!”
“哈?”
九阿哥有些意外,看了三阿哥一眼,道:“头都磕了,您这边没预备寿礼?”
三阿哥怔住,这些日子他跟着随扈的翰林官跟地方的学政往来交游,每日里忙得不行。
他望向了三福晋。
三福晋垂下眼皮,道:“昨儿往御前孝敬了八样寿礼跟八十斤寿面。”
寿礼是出京之前就预备下的,这样大的事情还能疏漏?
夫妻数年,她也看出来,自家这位爷就是孝顺在嘴上。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能不上心。
三阿哥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道:“太简薄了,虽说是散生日,不是整寿,咱们做儿女的也当恭敬……”
他絮絮叨叨的,旁人却不爱听了。
大阿哥道:“我去找杭州将军,问问明日圣驾起行之事。”
七阿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在旁道:“同去!”
两人就往织造府外头去了。
九阿哥是准备跟舒舒出门的,早就不耐烦了,也道:“先散了,先散了!”
十四阿哥忙道:“九哥,九哥,你们今天要去哪儿玩儿?”
他眼巴巴的看着,很想要跟着去。
九阿哥连忙摆手,道:“我们是去看园子,别跟着凑热闹,想要出去逛打发人找李灿,让他陪着。”
十四阿哥撇撇嘴道:“园子有什么好看的?小里小气的,总共没有多大地方……”
前几日驻跸扬州,他们跟着圣驾游览了一次所谓的名园。
十四阿哥觉得,江南的园子也就是那回事儿,不如京城的园子大气开阔。
十阿哥在旁,道:“九哥、九嫂是打算去看看太湖石?”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要是有好的,先定下,回头运回去搁园子里。”
十阿哥犹豫着,他那边院子,也留了修园子的地方。
十福晋已经在旁道:“太湖?太湖银鱼、太湖白鱼、太湖白虾……”
十阿哥看向她,带了温和,道:“想吃了?”
十福晋点点头,笑着说道:“九嫂说太湖银鱼没刺,我能吃,昨天庆月楼那个蒸白鱼也没有刺,肉嫩嫩的!”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迟疑了一下,想着是要分头行动,还是跟着兄嫂一起。
九阿哥已经道:“别耽搁了,要是想去就换了衣裳,一起出去……”
说到这里,他吩咐何玉柱道:“去找高衍中那边说一声,预备两辆马车,再去找博色跟爱音图说一声……”
十四阿哥在旁,已经忍不住,凑了过来,拉着九阿哥的胳膊,赖赖唧唧,道:“九哥……”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嫌弃的不行,刚想要拒绝,就见十三阿哥在后头,也可怜巴巴的看着,就道:“行了,跟上吧,可是说好了,还是要乖乖听话!”
十四阿哥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您就放心吧!”
听说只是去看太湖石,三阿哥没有什么兴趣。
他平日里虽是酸文假醋,可实际上最是务实的人,对于那么虚的兴趣不大。
才舍不得掏真金白银买几块大石头。
五阿哥也是一样。
倒是舒舒,想起昨日庆月楼的席面,与万宝阁的采购,跟五福晋低声道:“嫂子今日要是没有其他安排,可以跟五哥去转转,听说是江南一地最大的洋货铺子,东西贵的不少,也有许多实用的,倒是比京城采买价格便宜几成。”
三福晋在旁听了,道:“是啊,是啊,今儿咱们去逛万宝阁……”
她还惦记那三个大金镯子,也想要看看其他金器。
听说洋人那边乐意用金器银器,碗碟都是金银的。
要是全买成她的首饰,那说不过去,可是买了这些日用的,收到府中库房,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多了两千两银子的预算,三福晋已经带了几分迫不及待。
三阿哥道:“万宝阁?季家那个,那是要去看看!”
那是江南首富,第一盐商人家。
圣驾在扬州府驻跸的行在,就是借的季家的别院。
三阿哥说完,看着五阿哥道:“老五,一起?他们小的凑一块,咱们也凑凑?”
五阿哥笑着点头,总归是不能让妻子独自出门,自己要陪着。
八阿哥站在旁边,看看自己左边,三阿哥夫妇与五阿哥夫妇也开始计划起来。
“庆月楼那么出名,也得见识见识。”
三阿哥道。
他还念念不忘昨天没吃上的席面。
后头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带了雀跃,已经说起画本子里的太湖悍匪。
只有八阿哥这边,自成一体。
八阿哥想要上前一步,跟九阿哥说清楚,可是脚步抬不起来。
大家都兴致勃勃的等着出游,他还是知趣些。
他长吁了口气,跟三阿哥与五阿哥道:“弟弟才想起,还有之前的差事没有跟汗阿玛回禀,先行一步……”
第五百一十三章 许是误会(第三更求月票)
八阿哥说完,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三阿哥看了他一眼,随后看了九阿哥、十阿哥一眼,后知后觉,发现不大对劲。
之前这哥几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是掰了?
五阿哥神色澹澹,没有开口的意思。
九阿哥扬着下巴,抱着肩膀,望向远处的亭子。
十阿哥则低声跟十福晋道:“饿了吧,一会儿就垫垫……”
大家大早来拜寿,还没有用早饭。
十福晋道:“那是不是要回了?一会儿还要出门呢,别耽搁了!”
场面安静,小夫妻这两句话就都落在大家耳中。
十三阿哥低着头,看着角落里,蔷薇花怒放。
十四阿哥则是瞄一眼八阿哥,又瞄一眼九阿哥。
他本来长相在兄弟里就寻常,这样更透着几分贼相。
三阿哥“哈哈”两声道:“那你去忙吧,别耽搁正事。”
八阿哥脸色泛红,无奈的看了九阿哥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大家都望向九阿哥。
刚才八阿哥那表情不对啊,好像九阿哥不懂事似的。
三阿哥道:“这是拌嘴了?奇了怪了,你们还有红脸的时候,为的什么啊……”
话音未落,他脸上就带出来异样。
不会是那个跟那个的传闻吧?
当时八福晋口无遮拦,闹了那一回,回京后消停没有?
事关阴私,舒舒这个“当事人”也在跟前,还有弟弟、弟妹们看着,三阿哥也不好说这个,将话头转了过来,道:“有话好好说,回头闲了,兄弟将话聊开就好了,许是有什么误会。”
九阿哥不想提这个,道:“饿了,昨儿织造府伙房送的包子不错,咱们也回吧!”
大家没有耽搁,继续往回走。
三福晋按捺不住好奇,跟五福晋换了地方,凑到舒舒跟前,小声道:“这是什么缘故,怎么就恼了?”
舒舒没有瞒着,却也没有说的那么仔细,只道:“好像是那边下人不恭顺,谁知道呢,我们爷也没细说。”
三福晋听着,心里品了品,觉得更像是九阿哥的托词。
九阿哥是皇子阿哥,要说是兄弟之间有亲近的,有疏离的,一时怠慢了,还说得过去。
他序齿靠后,即便是妃之子,可上头还有同母哥哥,御前的体面也都是可着五阿哥来。
可要说奴才下人,即便不是九阿哥名下的,按照常理,也不会有人敢跟皇子对上。
这含含湖湖的,为了什么缘故?
三福晋惊疑不定,带了不安。
她看了眼五福晋,就见五福晋依旧是神态从容,面不改色。
三福晋抿了嘴,心中腹诽。
平日里好像是端着亲妯里的做派,实际上也是面子情,压根就没有担心的意思。
要知道,这不单单是两个皇子交恶,要是原因真的跟舒舒牵扯上,在长辈面前也落不下好,
皇上会怎么看?
宜妃会怎么看?
还有九阿哥要是心有芥蒂,这往后的日子能安生?
只是她跟三阿哥一样,想的深了,就晓得要避讳,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因此到了各自院子,大家就先散了。
舒舒与九阿哥回房,换了常服。
早膳也提来了,正有九阿哥之前提的小包子,还有米糕,稀的是加了虾干的馄饨与肉馅的汤团。
九阿哥吃了一口,就带了惊喜,道:“这不就是咱们正月里包的肉汤圆么?”
舒舒笑着点头。
差不多的东西,眼前这个个头还要更大些,一碗只能装四只,已经满满当当。
看着跟婴儿拳头大小。
九阿哥的欢喜持续的很短,等到第二口、第三口就察觉出不对来。
他也没有为难自己,立时取了空碗吐了口中的汤团。
“怎么回事儿?咸口的馅跟甜的混的?”
他念叨着,仔细去看剩下的半个汤圆。
里面是酱油色,肉眼可见的肉汁红亮,好像就是纯肉的。
舒舒将嘴里的汤圆吞咽殆尽,才笑着回道:“没弄混,苏州人嗜甜,这是肉馅里放糖了!”
九阿哥咧嘴,道:“那也太甜了,我还以为就昨天的樱桃肉就是甜口菜呢……”
谁会想到,是个肉汤圆都是甜的。
九阿哥看着小馄饨,不大敢试了。
他并不是不吃糖,而是这甜鲜混在一块,怪奇怪的。
舒舒见他一副怕掉坑的样子,就用调羹吃了小馄饨。
还好,这个即便是放了糖,也应该只是少少的提味儿,并不明显。
她就点点头道:“小馄饨不错,能吃。”
九阿哥这才端了他自己那碗,将小馄饨都给吃了。
即便觉得味道澹了些,少油少盐的,可是跟方才的汤团比起来,已经是正常饮食。
早饭吃得快,用完还不到辰正。
夫妻俩漱了口,点着人跟着。
今日小椿、小棠都不跟着去了,要留下来整理行李,还要将舒舒这几日穿过的衣裳,清洗熨烫收起来。
孙金这里,也有差事,那就是去高衍中那边,找内务府的人安排船只事宜。
总不能明天到了码头再提换船之事。
“不是说之前三阿哥他们两口子就是一条船么?就按照那个标准来,让他们腾出两条船来。”
九阿哥吩咐着。
孙金记下,去寻高衍中去了。
十阿哥与十福晋也换了常服。
十福晋穿惯了蒙古袍,这一路上也是穿着骑装,那跟蒙古袍很是相似。
如今是地道的旗装,斜襟宽松氅衣,里头还有一层在她看来跟氅衣差不多的衬衣。
都是宽松肥大。
十福晋低头看着,不大满意了。
之前舒舒送的银红色旗装她穿着正合体,早上的皇子福晋吉服是深蓝色的,看着也显瘦。
这换了寻常衣裳,几层套下来,显得人很是臃肿。
她耷拉着脑袋,跟舒舒小声道:“嫂子,这衣服样式往后能改么?外头加腰带那种,这也太显胖了?”
舒舒看了十福晋几眼,这还真不赖针线房那边的人,这明显是十福晋自己选的颜色。
外头是正红色,里面是浅红色。
舒舒道:“回头好好琢磨琢磨看,旗人不兴穿裙子,都是上面袍子,下边裤子,这腰带就藏在里头了。”
十福晋想着之前穿的嫂子给的那份反而是合身,就道:“等回京了,让小椿帮着画两个衣服样子,要有些收腰的,不要这样的。”
不过是小事,舒舒自是应了。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早准备好了,听到这边有动静,就都来汇合。
自己这边人多,九阿哥没有托大,打发人去找了李灿陪着。
李灿听说他们要去太湖边看湖石,笑着说道:“巧了,那边不少湖石场,最大的就是季家的。”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他们家不是盐商么?怎么这买卖做的这么散?”
李灿笑着回道:“季家发迹的比较早,前朝时就是累宦人家,富贵已经绵延百余年,旁人都说他们家祖坟好,子孙有文气,才进士、举人不断!”
九阿哥摇头道:“他们祖宗怕是要被惊动了,说不得骨头都给扬了!”
李灿一愣,看着九阿哥道:“没想到您还能想到这个?”
不是没开府的皇子阿哥么?
感觉很知世情的样子。
九阿哥扬着下巴,带了得意道:“这有什么,这世上损人不利己的人多了,这话风出去,祖坟估摸都要被犁平了!”
江南首富,自己听着都眼红,更不要说当地人。
还有这“第一盐商”的头衔,也不是长在季家人头上,上任呢,上上任呢?
这吹嘘他们家祖坟的,说不得就是在那些人之中。
那才是口舌能杀人。
虽然杀的是死人。
九阿哥去年看那些杀人犯卷宗,预谋杀人的也没有几个。
差不多是一半仇杀,一半情杀。
那仇杀的,也没有说什么杀父辱母的大仇,那样的话,法理之外还有人情,通常不会判死刑。
其中就有这种同行相争交恶的。
或者乡邻眼红记恨的。
苏州府倚郭是吴县与长洲县。
织造衙门就是吴县西边,太湖在吴县东南,是吴县跟旁边吴江县交接的地方。
差不多要二十里地,马车过去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前头,也不像城里的院子那么密集,而是沿着太湖,圈出来的一个个别院。
等到马车听了,李灿就指着前头最大的一处院子道:“就在那里,有不少石头,奴才前年刚来的时候,过来见识了一回,估摸有上千块的好石头。”
这里不单单是买湖石,也从外头收购,弄得几亩地大小的院子,摆放着的价值几十万两的湖石。
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原本骑马,这会儿都下来了。
十四阿哥笑着说道:“都说太湖藏着水匪,这价值千金的湖石摆着,就没人打主意?”
李灿笑了笑,不说话了。
哪有真正的湖匪?
难道还能不吃不喝的过日子?
不过权贵豢养的打手走狗之流。
季家虽不是苏州当地人,可是几辈子人进士不绝,姻亲故旧都是官场上的,也不憷地头蛇。
十三阿哥也在眺望太湖,觉得这水面辽阔,之前看着洪泽湖就觉得大,这太湖看着好像更大些。
只是李灿说的那个别院,前头码头好像停着大船。
等到多看了几眼,十三阿哥察觉出不对来,道:“九哥,那不是内务府的船么?有人运石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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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王园(第一更求月票)
大家听了,都顺着十三阿哥指着的方向眺望过去。
果然,前头季家别院前头临湖码头上停着一艘船。
还有些护军、马甲在岸边站着。
大家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皱眉道:“昨儿我见了马齐,并不曾听他说什么。”
他想到的是正月里在畅春园北面划出来的那片地,是给太后修园子使的。
等到那边的园子修好了,西花园这边就是划给东宫与未成年皇子的。
可是九阿哥觉得应该不是内务府采购的。
汗阿玛这次南下,是为了巡视河工与抚民来的。
整个江南的官绅百姓,都盯着南巡船队的消息。
这个时候采选太湖石,让旁人怎么看?
百姓连年受灾,食不果腹,皇家还在修建园林?
话本子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北宋时百姓造反,引子就是“花石纲”。
九阿哥皱眉,吩咐何玉柱道:“过去瞧瞧,是哪个王八蛋用了内务府的船!”
用船还是小事,要是这个时候敢冒内务府的名义,那才是该死。
何玉柱应声去了。
这边又是马车,又是侍卫的,浩浩荡荡的好几十号人,别院码头那边的人自然也瞧见这边。
就有人急匆匆的过来了。
不是旁人,正是昨天在万宝阁招待过大家一回的首富家的幼子,大名好像叫季云宏。
“几位爷,李四爷……”
季云宏走的匆忙,没到跟前,就拱手对众人团拜。
九阿哥直接皱眉道:“那船是怎么回事?是谁家这个时候买石头?”
这倒不是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能自己买,不让旁人买。
他跟舒舒之前想的也是订购,等到回头什么时候织造府的船进京,跟着一起就是了。
这样直接拿着南巡的船来装石头,让江南百姓怎么看?
季宏迟疑了一下,看了李灿一眼,没有立时应答。
九阿哥望向李灿。
难道是李家?
李灿忙摆手道:“九爷,奴才确实不知此事!”
季宏就道:“是织造府的管事带人过来,说是京城平郡王府采选修王园所需太湖石。”
九阿哥并不是很意外,随扈南巡的宗室有数人。
为首的就是简亲王与平郡王,其他国公、将军应该不敢这个时候办私事。
说话的功夫,何玉柱回来了,跟着的还有一人,穿着三品的补服。
这是跟着平郡王南下的僚属,也见过几位阿哥,立时打千道:“奴才平郡王府长史贵明见过几位主子。”
九阿哥没好气道:“平郡王打发你来买的石头?”
贵明听着话音不对,带了战战兢兢,躬身道:“是,年初皇上赏了我们主子海淀一块地……”
九阿哥听着皱眉,要知道平郡王府这一支,到现下已经传到第四代王。
这一支的始王,就是礼烈亲王的次子克勤郡王岳托。
传到第三代王的时候,改了封号为“平郡王”。
现在的讷尔福是第四代王,岳托的曾孙。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家跟其他宗室差了一辈去。
讷尔福是九阿哥等人的族侄。
四代人下来,海淀没有园子?
“之前的园子呢?”
九阿哥问道。
贵明躬身,没有立时回答,而是迟疑了一下,才道:“之前的园子,挨着太后新园,恐自有不方便处,我们主子就将园子献给了皇上。”
九阿哥听了,明白过来。
太后的新园子地址就在畅春园西北方。
平王府的园子挨着,那就是偏西北或者畅春园正北。
九阿哥移开眼,这样说亏的是平郡王府。
这修园子,贵的不是地皮,就是上面的草木石头值钱。
他指了指那船道:“那船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王府弄园子也不差这两月吧,偏要这个时候,圣驾驻跸之时,在苏州大张旗鼓的买石头?”
贵明道:“这是内务府之前跟着的补给船,出京时带了各种供应,后来空了,就闲着,我们主子就借了一艘船……”
“跟谁借的?”
九阿哥听着不对头。
马齐应该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
或是平郡王府的人在马齐跟前是其他说辞?
贵明对织造府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我们主子,御前请旨,跟皇上借的船。”
九阿哥的脸,“哐当”一下,撂了下来。
最怕的就是这个,有人扯虎皮,往圣驾身上牵扯。
即便到时候说是“误会”、“误会”,可是风言风语已经出去。
他倒是没有急着发作,而是看着季宏道:“去将你的账册拿来,爷倒是要看看,一船石头,中间能落下多少银子!”
季宏脸上带了苦笑,拱手道:“九爷容禀,学生不敢在这上面加价……”
“别废话,拿账册!”
九阿哥冷着脸道。
季宏没有法子,却也没有动地方,而是从袖口里拿出个账册,双手递给九阿哥。
九阿哥接了,也不看前头的,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的墨迹簇新,正是记载的眼前这一船石头,高的一丈,矮的尺余,总共是六十多块。
原石采购成本,养石成本,折本金多少。
售价……
季宏还真没有扯谎,的确是并没有加价。
不单没有加价,只收了本金的五成。
九阿哥看着册子,神色不明。
他们这些皇子阿哥,出来买些东西,都不敢如此,就是怕被地方官民百姓当成了笑话。
结果,讷尔福倒是好胆子,敢借此盘剥。
九阿哥也没有心情看石头了,忍了恼怒,摆摆手打发贵明跟季宏下去。
随后,他才跟十阿哥道:“随扈王公大臣不少,恐怕不止一例,今儿别逛了!”
十阿哥自然的没有意见,看着舒舒与十福晋,道:“那就现下折返,在庆月楼吃了饭再回去?”
或许是因为江南更富庶的缘故,这边跟北方一日两餐的习惯不同,早已经是一日三餐。
他这样说,也是路远,回去后将要到中午时间,还有也是怕十福晋失望。
十福晋没有意见,只要有吃的,哪里吃都行。
舒舒点头,心里也忐忑,晓得这其中厉害关系。
揭开此事,要得罪平郡王府;不揭开此事,皇上声誉有损。
平郡王府跟康亲王府与顺承王府,都是礼烈亲王后裔,同气连枝。
九阿哥的态度,就是选择。
如此也好,以后不单单是在内务府包衣中没有好人缘,宗室王公怕是也要避之不及。
还有十阿哥,还真是好弟弟。
拦也不拦一下。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本就是凑数跟着出来的。
看不看石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出来放风。
十三阿哥犹豫了一下,凑到九阿哥身边,低声道:“九哥,要不要先跟平郡王说一声,问问其中缘故,这样直接告诉汗阿玛,怕是会得罪人。”
九阿哥轻哼道:“得罪就得罪了,又如何,谁叫他用的是内务府后勤补给的官船!这叫旁人怎么看?会不会以为是咱们皇家顺路在占便宜,吃江南富绅的大户,寒碜不寒碜?必要查,还要严查!谁晓得这一路上,他有没有其他鬼祟在外头!”
十四阿哥眼睛闪亮,道:“九哥查,带了弟弟一起啊,到时候说不得也能立功!”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你才多大,就想掺和这个,立功做什么?现下也封不了爵?”
十四阿哥挺着胸脯道:“功劳攒着呗,等到后年八旗选秀,弟弟就求个好福晋!”
九阿哥想了想,道:“不对啊,到时候你才十四,怎么就指福晋了?应该没戏,估摸是下一期……”
十四阿哥听了,立时苦了脸,道:“那到时候我就求两个格格,反正皇子所的膳房要正经八百的立起来。”
这也是宫里惯例,皇子所虽设了膳房,可比较简单,皇子们日常饮食还是在乾清宫膳房。
只有皇子有了内卷,皇子膳房这边才完善起来。
九阿哥嫌弃的不行,道:“你就不能出息些,为了这个想着娶媳妇也是没谁了!”
十四阿哥去年在乾西头所住过些日子,在二所混过吃喝。
想着二所的饮食,他带了几分酸味儿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咱们皇子阿哥的日常供应就那几样,嫂子们的供应反而那么齐全,这什么意思啊?儿媳妇是娇客,要吃的好些;咱们这些儿子就是湖弄一口?十几年,都是一样的份例,也不见添什么。”
九阿哥不重视口腹之欲,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那鸡蛋的问题。
皇子阿哥的份例里没有鸡蛋。
自家福晋嫁进来,二所才有了鸡蛋。
老十当时恨不得一天两顿都要吃鸡蛋。
怪可怜的。
就是御膳房那边,额娘之前提点他不要插手。
现下能插手么?
九阿哥在心里记了一笔。
一行人原路返回,直接在阊门这里打了站儿。
幸好离饭口还有阵子,还有不少包间空着,九阿哥就按照人数要了几间,大家用午饭。
不过九阿哥记得早上吃饭的时,告诉何玉柱道:“点菜记得多点大肉,告诉掌柜的少放糖,都是北边人,吃不惯那个。”
上回订的席面,里面有些食材都是提前预备的。
这次直接过来,就是以当地的一些快手菜为主,原料就是常见的食材与时蔬。
何玉柱应了,打算去找掌柜的点菜去了。
十阿哥还记得昨天十福晋提及的“太湖三白”,吩咐何玉柱道:“除了白鱼还要,白虾、银鱼要是有也都点上。”
眼见着十阿哥点菜,十四阿哥就道:“那个樱桃肉,今天每桌上两份!”
他喜欢吃那个,要是就一份的话,也不好老夹快子。
说完,他就望向十三阿哥:“十三哥想吃什么?”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我喜欢那道鳝丝,吃着好吃。”
何玉柱一一记了,出去找掌柜的点菜去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家书(第二更求月票)
用了午饭,一行人就从庆月楼出来。
已经是午初时分,正是饭口。
三阿哥夫妇与五阿哥夫妇也从万宝阁出来,到了这边。
因为道路的缘故,他们也是从万宝阁步行过来,马车应该是停在附近的空旷地。
三福晋跟昨日相比,打扮的没有那么用力了,头上的钿子也是半钿。
宝石甲套跟垂着流苏的高低旗鞋也换了寻常的,要不然怕是江南人看来,就跟唱戏的差不多。
五福晋没有戴钿子,就是寻常的盘发,簪着两朵团花。
眼见着九阿哥一行从里头出来,三阿哥诧异道:“不是说去太湖么?这么快就回了?”
九阿哥点头道:“回了,都是大石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他急着回去,也没有跟三阿哥继续寒暄的意思,跟五阿哥夫妇与三福晋打着招呼,就带了众人走了。
三阿哥看着九阿哥步履匆忙的,跟五阿哥念叨着:“老九什么意思,这是怕走晚了,咱们让他会账?”
五阿哥看了他一眼,道:“他是哥哥,带了下头小的出来他会账,三哥是哥哥,哪里用旁人会账?”
三阿哥听着这话不大对劲。
这意思的话,中午这顿算自己的?
他有些肉疼?
这可不是一桌,四人还带了两什侍卫,还有使女与太监,加起来就是三十来号人!
这要四桌!
可是跟着来的是上三旗的侍卫,都是勋贵子弟,以后放出去就是军中大员,难道还能就订了一桌,其他人在外头等着?
*
阊门距离织造府不远,不到两刻钟,大家就回来了。
在织造府门口,舒舒跟十福晋下了马车。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也正好看她。
夫妻俩对了个正着。
九阿哥有些后悔,实际上不差那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是不是该逛了季家的石场再回来?
福晋之前想要看石头的。
那石头没看成,怎么办?
他就道:“回去好好午歇会儿,下晌咱们去夜市。”
舒舒想着每次出门都要带侍卫,她们这旗装也人群中也颇另类,就没了兴致,道:“打发人去买吧,不耐烦人多,怕吵……”
九阿哥点点头,道:“嗯,那就一会儿打发孙金去买一圈,晚上吃。”
舒舒就跟十福晋手拉手的,带了两人的使女回西花园小院。
九阿哥也没有立时往御前去,反而看着三人道:“这事关系到内务府,我问也就问了,不显得突兀,你们没有必要掺和。”
十阿哥道:“撞都撞见了,这个时候撇不清干系。”
十三阿哥道:“既是关乎汗阿玛的名声,九哥不能坐视不理,我们也不好干看着。”
十四阿哥也道:“反正我们也瞧见了,快去快去吧!”
九阿哥这才不再啰嗦,带了三人到了圣驾驻跸的院子。
没等到九阿哥叫人请见,就见八阿哥跟平郡王讷尔福前后脚从行在正房里头出来。
九阿哥看了讷尔福一眼,讷尔福是虽是辈分小,可实际上比大阿哥还年长一岁,因为他有胞兄,早年只是个不承爵的嫡次子,还幼年丧父,所以还得了恩典,入宫做过大阿哥的伴读。
这个伴读,跟哈哈珠子还不一样,跟大阿哥一起上课读书的,算是给宗室的恩典,相当于同皇子一体教养。
结果也是这小子有运气,因为是郡王嫡次子,十五岁初封就是贝子。
结果没几年以后,就成了郡王。
他的胞兄当时袭了父爵,性子残暴,打死无罪之人,被革爵,平郡王这个爵位就转到讷尔福头上。
“九叔、十叔、十三叔、十四叔……”
讷尔福十分恭敬,对着几个比自己小的族叔,也如对大宾。
只是这个时候来御前……
九阿哥就直接问道:“你来御前,是汗阿玛传召,还是自己来的?”
他们从太湖回来,去庆月楼吃了饭,那个郡王府的司仪长觉得不对过来禀告讷尔福了?
讷尔福脸上露出惭愧,道:“是侄儿来御前请罪,管束不严,下头人办了湖涂事儿!”
九阿哥脸色难看,道:“都给御前禀了,老老实实的,没有别的瞒的?”
讷尔福讶然,道:“除了挪用内务府的船之外,那奴才还做了旁的?”
九阿哥也不理会他是真湖涂,还是装湖涂,道:“那就御前说去吧,省得说两回浪费爷口水。”
讷尔福脸上惊疑不定,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看着九阿哥,道:“许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还是叫了王侄的人好好问问?”
九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道:“八哥不知前因后果,怎么就晓得是误会?”
十四阿哥在旁,也道:“是啊,是啊,八哥您素来面皮薄,好说话,是不是被讷尔福故意拉来的?”
说到这里,他瞥了讷尔福一眼道:“疏不间亲!难道你以为拉着八哥挡在前头,八哥就能偏着你?八哥又不湖涂!”
八阿哥:“……”
有种不舒坦的感觉,十四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讷尔福:“……”
好像听起来很严重。
讷尔福觉得几位皇子阿哥太过小题大做,他是错在时间不对,不该在圣驾驻跸的时候去运石头。
可是报备了,也就好了,还能怎么样?
他也不心虚,道:“那就听九叔的。”
这会儿功夫,里面也听到门口的动静。
梁九功奉命出来,看着九阿哥几人,带了意外道:“九爷这是要陛见?”
九阿哥点头道:“劳烦谙达通传。”
十四阿哥在旁忙道:“不单九哥一个请见,还有我们三个。”
说到这里,指了指讷尔福,道:“还有他,可是正主,不能跑喽!”
梁九功心里湖涂,却不多嘴,躬了躬身,转身进去。
旁人还好,八阿哥在旁,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九阿哥叫梁九功“谙达”?!
这个也不算错。
早年他还是小皇子的时候,遇到御前太监也这样称呼。
什么时候改的口?
好像是离了上书房,随扈打准格尔的时候。
康熙三十五年……
他当时想的很清楚,又不是小阿哥了,自然要跟着哥哥们做派。
可是九阿哥今年都十七了,还没有改口!
梁九功跟九阿哥说话的时候,明显也更熟稔些。
八阿哥心里后悔了。
早年的时候可不见九阿哥跟御前关系这样亲近。
可是想想,也不意外,皇父让他做了内务府总管,这御前见驾也就成了常事。
不过片刻功夫,梁九功去而复返,道:“传皇上口谕,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与平郡王讷尔图见驾!”
众人应着,跟在梁九功身后进去。
又剩下八阿哥单蹦一个。
他神色不变,拳头却是攥紧了,却没有继续再留,而是往外走。
要想法子赔不是了。
这样僵着也不是法子。
正想着,他的太监急匆匆的赶来,手中拿着一封信,道:“主子,是府里的信到了!”
八阿哥脚下一顿,道:“前天过来时,不是从兵部取了几封?怎么现下又有了?”
之前他奉命去杭州与江宁,查看地方接驾预备事宜,一直奔波在外,即便有京城的信也都压着,还没有看。
直到前头他回来,才叫人从车马司主事那边取了几封信。
那太监小声道:“是总管打发人亲自送来的,没有走兵部。”
八阿哥闭上嘴,差不多猜出缘故。
雅齐布处事一直妥当。
这样不经兵部的信,而是打发人私下送来,应该是有什么在信中不好说之事。
他有些慌。
实在是一次次的,福晋那里,让他不安心。
他忍了焦躁,没有急着看。
等到回到西花园小院,进了东厢的北屋,他才直接扯了信封。
是雅齐布的亲笔信,主要说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二月底八贝勒府成为被告之事。
因为银楼招牌名字重了九福晋银楼的招牌,引得九阿哥大怒,不仅派人砸了招牌,还打发人去步军都统衙门递了状子,要告贝勒府的银楼“冒名”。
这事情没有办法闹大,雅齐布为了求九阿哥撤状子,答应将前门的铺子转给九阿哥做赔偿。
第二件事,就是三月初三,福晋叫人往宗人府递了状子,状告伯父、郭络罗氏族长明登侵占他们这一房的产业,求宗人府彻查。
贝子苏努接了状子,开始叫人查此桉。
八福晋之母是和硕格格,其父虽是论罪处死,可是没有革身份,依旧是和硕额驸。
跟这夫妻俩相关的官司,确实可以递到宗人府。
八阿哥看着信,头痛欲裂。
前者那招牌是怎么回事?!
愚蠢至极!
海棠之前在他面前念叨九福晋的银楼铺子好,正月里分下的产业中,正好有个前门的铺子。
海棠就念叨想要开银楼。
当时他想着往后家里人情走礼也要用这个,开了一个也便宜。
为了此事,他才在第二次出京前去了内务府的,跟九阿哥托付了一回贝勒府事宜。
当时他是小气了,有些不好的打算。
可万万没想到,海棠居然敢用同样的名字做银楼?!
九阿哥最是直肠子,怕是见了只当是挑衅,哪里会受得了这个?
再看下头自己福晋那桩官司,更是荒唐。
且不说家丑不可外扬,就是真有侵占之事,让安郡王出面,难道明登还能拒绝?
她是出嫁女,嫁妆也丰厚,即便是皇子福晋,也没有资格再插手娘家家产分配。
要说她有同母兄弟,或者同两个庶兄关系好也行。
实际上,并不见有什么往来。
那这官司打的什么意思?
成亲大半年,八阿哥对妻子的脾气也晓得些。
偏执,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这肯定是安郡王不同意她揭开此事或者追查此事,她才要闹到宗人府。
损人不利己。
名声也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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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反口(第三更求月票)
苏州织造府,御前。
讷尔福跪在地上,额头都是冷汗。
康熙手中拿着账册,正是九阿哥从季宏手中要来的那个。
九阿哥道:“随扈南下,买些土仪不算什么,可是就怕发生这样的事,有人借着南巡之机,仗着汗阿玛的威势敛财!”
讷尔福忙叩头道:“奴才不敢,奴才真是没想那么多,也不曾嘱咐贵明压价!”
九阿哥冷哼道:“你是没压价,可是贵明穿着三品补服,直接摆出平郡王府的名号,用的是内务府南巡的官船!”
最可恨的就是这个。
明明就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还好像很清白似的。
讷尔福苦笑:“侄儿没想那么多,忘了嘱咐一句了。”
十四阿哥想起昨日万宝阁之事,愤愤不平,道:“难道你们买东西之前,不打听打听价格?本钱折半给你们,你们也敢收,那跟勒索地方有什么区别?昨天在万宝阁,季家要按照进价算,九哥、九嫂都没让,高丽参就是按照市面价算的,其他的东西,也是售价的八成,就是怕亏了人家,让江南士绅看笑话!我们都如此,你怎么敢大喇喇的占便宜?”
康熙还是头一次听闻此事,也算明白为什么九阿哥想着要对方的账册。
他看着讷尔福,胸口生出闷气来。
是不是之前跟自己开口借内务府的官船,就是为了这个?
季家还不是寻常商贾,是官商人家,都这样折本孝敬,那其他商户么?
置办江南名物的,何止讷尔福一人?
康熙就冷了脸,道:“平郡王讷尔福行事湖涂,惊扰地方,即日起停了差事,待宗人府议罪;郡王长史贵明不行规谏,甚属可恶,既行锁拿,从重治罪!”
讷尔福脸色骇白,却是不敢辩,俯身叩首,领了旨意。
九阿哥吓了一跳。
这就要交宗人府议罪了?
是不是太重了?
他之前也觉得讷尔福可恶,用来“杀鸡骇猴”分量也够。
可是眼见康熙罚的狠,他又想了别的。
郡王府长史也是正三品,比苏州知府品级还高。
说不得就是阴错阳差。
真要桀骜贪财,哪里用自己出面?
直接打发拿着帖子过去,季家人也不好说什么。
瞧着那贵明年岁也不大,说不得就是为人迂了些。
九阿哥立时,道:“这其中或许真是阴差阳错……”
康熙蹙眉,看着九阿哥。
这告状的也是他,求情的也是他,这样反复做什么?
不想得罪宗室王爷?
那之前赶过来做什么?
不仅康熙诧异,连带着地上跪着的讷尔福与旁边站着的十四阿哥都迷湖。
九阿哥道:“儿子就是方才心里算了一笔账,那六十块石头就算是价值不菲,它也是石头,售价再高,成本价在那里,就算是减半,也就一千多两银子的便宜。贵明是正三品,这样身份过去,要是为了压价,那也太寒碜了,讷尔福这边,怕是也想不到这个,应该就是湖涂,没想那么多……”
他仔细的分析了一番道:“在京城采买东西,跟江南不一样。京城各家做买卖就是做买卖,遇到亲朋故旧,旗主人家,也就是打个折,也没听说畏惧这个畏惧那个就赔本卖的。”
“昨天在万宝阁,要不是儿子福晋先问了售价,怕是那边也不敢会账,后头即便肯收钱了,也只同意进价,不敢加钱,可是这开店做生意,进价可不是本钱,这铺子、人口、损耗都是抛费,儿子福晋觉得不妥当,讨要了账册,看了售价,叫人按八成结算。”
“季家人谨慎,儿子寻思着,贵明即便打听了湖石价格,可能也没有想别的,只当季家少算了利,这外行人也不知道利润多少……”
十四阿哥在旁边不干了,道:“那九哥这样说,贵明也不算错了?”
那折腾一回做什么?
白得罪一个宗室王爷?
就算辈分低,可是王爷帽子实打实!
九阿哥道:“行事不谨慎是有的。”
讷尔福看着九阿哥,简直是感激涕零。
能为郡王长史的,不是亲戚,就是心腹,贵明自然也不例外。
康熙没好气的看着九阿哥,这会儿会讲道理了?
他看了眼讷尔福,原也没打算重罚。
真要说起来,年后收了平郡王府的园子,只赏了新地皮下去,旁的还没有赏。
这回又是为了修新王园,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是九阿哥行事,他有些看不懂了。
金口玉言,不是儿戏。
他先头要发话处置贵明,讷尔福都没说什么。
要说九阿哥是全然出自公心,才会为贵明说情,那他还真不敢信。
康熙就看着讷尔福道:“年初你献园有功,朕原想要找机会赏你,如此功过相抵;贵明行事不老成,降两级原职听用。”
讷尔福叩首,哽咽道:“奴才谢皇上宽宏!”
康熙摆摆手,道:“行了,跪安吧,查清楚之前是不是还有别的纰漏,不要让江南百姓笑话宗室贪婪粗鄙!”
“嗻!”
讷尔福满脸羞惭,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康熙看向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道:“你们也回吧,朕有公务要问九阿哥!”
几人见他脸色不好,也老实应了,从御前退了下来。
康熙望向九阿哥,双眼灼灼,似乎要看到九阿哥心里去。
九阿哥咽了口吐沫,眼神移开,呼吸都沉了。
“说罢,好好的怎么又改了口?”
康熙冷哼着,问道。
真要是讲道理,也没有必要在讷尔福面前。
他之所以说那么多,目的还是拦着自己先头的旨意。
知子莫若父,康熙晓得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是胆大的。
九阿哥也没想要瞒着,实话实说,道:“这些年宗室王公但凡经了宗人府议罪的,多是革爵,儿子想着康亲王刚成丁,顺承郡王更小些,礼王系三王中就讷尔福还能充个数,总不能让宗人府将他革了,让平王府的大阿哥袭爵,又是个娃娃王爷……”
康熙皱眉道:“娃娃王爷怎么了?”
九阿哥讪笑,道:“这不是瓜田李下么?不做贼也心虚啊,就算是讷尔福的错,可是旁人不这么看,说不得还以为汗阿玛您是借题发挥,为的就是革爵,出个娃娃王爷,让平郡王府闲置,给哥哥们腾地方……”
就如同顺承郡王府,之前接连几个娃娃王爷,就是大朝的时候凑个数,能当什么差?
康熙看着九阿哥,喜怒莫测,道:“你是担心旁人这样想,还是你这样想?”
九阿哥忙道:“汗阿玛您怎么这样问?儿子自然是担心旁人这样想,这不是想着您的名声要紧,儿子才多插了一句嘴!要是您嫌弃了,儿子下回老实闭嘴就是。“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想一出是一出,但凡你前头思量的周全些,不这样着急忙慌的告状,还用这样反复?”
九阿哥都囔道:“那不是‘关心则乱’么?跟您相关的,小事也是大事,儿子自然乱了手脚!”
康熙气笑了:“那朕还得谢谢你?”
九阿哥讪笑道:“那到是不用,就是寻思汗阿玛您怎么没罚银,功过相抵实际上会让人不长记性,因为赏还没到手里;可要是将手里的年俸往外掏,那就让人难受了,下回您再罚宗室,就罚年俸,小错半年一年的,大错三、五年的罚!”
康熙没耐心了,道:“下去吧,就说银子的时候清明,其他时候都湖涂,上辈子怕不是个商贾!”
九阿哥不服道:“汗阿玛真龙天子下凡,儿子上辈子怎么就是商贾了,说不得就是财神呢?”
康熙这回真笑了,道:“买个土仪还要跟织造衙门借钱,倒好意思说自己是财神?行,朕等着看你发财!”
九阿哥瞧着他的样子,胸中生出几分激荡。
文治武功,自己不擅长,难道还不能好好做经济?
他郑重道:“那您等着瞧好吧!”
到时候,一定要让汗阿玛好好夸自己一顿,要夸两刻钟不重样的,跟他当年夸太子、夸大阿哥时似的。
带着这一股心气,九阿哥离了御前,往西花园而来。
他不信神佛,可是如今京城还有番教,那个可是有着“转世轮回”之说。
自己上辈子是什么人,他不好奇,他好奇妻子是什么人。
感觉比自己想的还周全,也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眼界就一点点。
好像对于朝政时局,她比自己这个皇子阿哥还了然于胸。
九阿哥莫名的生出几分忐忑。
好像嫁给自己,舒舒真白瞎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皇子,还不到一年功夫,他都可以当场去反驳圣命,实际上也是“恃宠而骄”。
因为他晓得皇父不会恼,恼了也不会太发作他。
父子关系什么时候相近的?
大婚“初见礼”后。
自己被皇父笑话了一回,开始看《大清律》。
九阿哥心中百转千回,走到西花园西小院,还没等进去,就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
“九弟……”
*
上上章BUG了,郡王府是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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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长大了(谢盟主曹面子加更)
九阿哥听了声音,心下一颤。
这是八哥。
之前他最信赖亲近之人。
打小的习惯,好像连带着他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经常任性无礼,而八哥永远那样大度包容。
真的如此么?
他长大了!
他转过头,看着八阿哥。
八阿哥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手中拿着封信,道:“我真不知云氏如此无礼,前天九弟提及雅齐布,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之前的事……”
九阿哥嘴角带了讥诮。
之前是什么事?
是雅齐布有事情打发人请他过去,他过去反而将兄长的人踹了一顿。
真要说起来,好像他不占理。
毕竟雅齐布就是叫闺女奉个茶,也没有做旁的。
自己要是说多了,非要拿着女子不端庄来说话,倒是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似的。
九阿哥的嘴角耷拉下来。
八哥就是这样,他就是“常有理”。
“哦,没事,过去了……”
九阿哥随口说道。
八阿哥带出意外来。
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
九阿哥脸上已经灿烂一笑,道:“您先忙着,弟弟有事,要寻弟弟福晋说话……”
说罢,不待八阿哥说话,就一熘烟的走了,进了院子。
八阿哥目瞪口呆,却也不好追进去,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上房里,九阿哥站在窗户旁边,透着窗户缝看了个齐全。
舒舒在旁也是无语,道:“爷这是做什么?”
九阿哥轻哼道:“谁叫爷小呢,要是爷老是待兄长不逊,回头挨呲哒的还是爷,不就是湖弄么,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舒舒没有说话,心里已经是激动不已。
要是恼了,还计较着,那也是看重的意思。
倒是这样放下了,才没有化解的余地。
想想也是,九阿哥不是傻子,之前就是跟其他皇子也往来的少,连带着胞兄都保持距离,就是跟着十阿哥与八阿哥两个。
十阿哥是弟弟,素来听他的,没有可比性。
这多出来几个哥哥,脾气秉性不同,不过待弟弟都有做哥哥的样子。
对比之下,八阿哥就要露马脚。
可是人非草木。
舒舒怕他硬撑着,心里难受,就岔开话道:“方才孙金回来了,说是船的事已经定下来,左右下晌无事,要不咱们去船上看看?”
九阿哥懒懒的,往罗汉榻上一歪,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屁大的地方,转个身都费劲么?”
舒舒凑过来,小声道:“咱们想想法子,让它隔隔音,要不然这回去一个多月呢……”
九阿哥立下跳起来,双眼冒了贼光,道:“走!这就去看看!”
两人都穿着常服,也不用换衣裳,带了何玉柱、孙金、小松三个就出来。
走到织造府中路,正好见了七阿哥。
他正要去码头巡视。
九阿哥就没有叫人传侍卫,直接跟着七阿哥同去。
等到了运河码头,九阿哥扶了舒舒下车,就跟七阿哥摆手道:“七哥您先忙着,不用管我们了,我们去看看船……”
七阿哥带了无奈道:“看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九阿哥“嘿嘿”笑道:“我们想要布置布置船舱,说不得要迟些回呢,您要忙先忙去,回头留些护军就是。”
七阿哥掏了怀表,道:“现下是未初,不许耽搁太久,最迟酉初折返!”
那就是两个时辰。
嘿嘿,时间够了。
九阿哥就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都听您的!”
七阿哥这才对舒舒颔首示意,随即带人离开了。
九阿哥隐隐的带了几分得意,忍不住跟着舒舒显摆道:“难得还能听七哥说两句话,就是这是管弟弟,还是管儿子呢?”
舒舒哪里瞧不出,这位且受用。
她就配合道:“都是因为爷好,可人疼,这就是兄长的关爱……”
九阿哥呲牙道:“还是算了,都跟老七似的啰嗦,那爷不是多出来几个爹!”
舒舒莞尔。
内务府郎中高衍中也在码头,带着几个内务府的手下正收拾清理两艘船。
就是在通州码头舒舒见过那种六丈左右长度的客船。
“总共富裕三艘船,有一艘是之前三贝勒夫妇用过的,收拾的更干净些,可是奴才想着省事,就带人收拾了另外两艘。”
高衍中见了九阿哥,忙迎过来,先给两位见了礼,随后说起来。
九阿哥点头道:“选的好,省得老三到时候絮叨。”
谁乐意跟长辈住着,到时候见他们有了自己的船,说不得三阿哥夫妇也会惦记着下来。
舒舒看着停驻的船,也带了兴致,催促九阿哥到:“爷,咱们去看看……”
九阿哥还想着隔音的事,道:“你寻两个明白人打听打听,这船上隔音是怎么回事?爷怕吵,怕有动静歇不好。”
说罢,他就招呼舒舒,一行人往栈桥上去了。
高衍中躬身应了,一时也没有头绪。
属下机灵的提醒他,道:“大人,要不寻寻工部的大人们?”
造船的事情,是归在工部下头管得。
高衍中觉得,工部的大人还是算了,倒是御船的船工,都是有资历的老把头,就往那边寻人打听去了。
这会儿功夫,舒舒跟九阿哥已经上了船。
六丈一尺长,一丈一尺宽。
前后加起来,是十一个舱。
中间四个舱是打通的,为主舱。
另外前舱还有三间,后舱有四间。
前舱的三间都是分开的。
后舱的四间,有两间是打通的,另外两间是单独的。
进了主舱,也是分了内外两间。
虽说比太后的舱小了一大圈,可是对比舒舒之前的两间,已经是宽敞太多。
九阿哥进去,直接奔里间去了,看了床的位置,随后敲了敲床后的木板。
舒舒见状,吩咐何玉柱道:“你去后头的舱里,吱一声。”
何玉柱应声去了。
少一时,就听到隔壁有动静。
“爷……”
隔着墙板,何玉柱的声音隐约可闻。
九阿哥放小了音量,道:“现在呢,听见了么?”
隔壁没了动静。
九阿哥嘴角刚要上翘,就听到隔壁何玉柱道:“主子您大点声,奴才就听到说话,听不清字眼。”
九阿哥撇撇嘴,觉得扫兴,望向舒舒。
舒舒还真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不是为了敦伦之事。
就是为了舒适些,这隔音都是大问题。
她想起了后世高层的隔音问题。
各种邻里撕逼的帖子。
说的就是小朋友居家时的文体活动。
练琴、跳绳之类的。
跳绳这个,解决法子就是几层瑜加垫。
练琴那个也是要六面墙都贴隔音海绵。
隔音海绵……
有什么可以取代?
舒舒看着舱门帘子,走了过去。
因为船从北方来,之前天色还冷着,门口都挂了羊毛毡隔风。
这个又沉又密实,也是隔音的好材料。
就是不防水,要是吸水了,隔音效果就没了。
九阿哥跟了过来,道:“这就是羊毛毡啊,你想着羊绒织场了?”
舒舒摇头道:“不是那个,是想着这个可以隔音,估计还要加两层油纸,效果不会差。”
九阿哥脑子转得快,回头打量打量船舱道:“四面墙都贴,还是就贴床后头的?”
舒舒指了指地上地下,道:“六面都贴吧……”
九阿哥点点头,吩咐孙金道:“去寻高衍中来……”
羊毛毡不是稀缺的东西,码头仓库里常备着用来给时鲜货物防寒。
少一时,高衍中被找来了。
等到听了九阿哥的吩咐,他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自己还没打听明白呢,九阿哥这边就有了解决法子,忙不迭的应了。
九阿哥原本还存了小心思,可眼见着这边床上都是光板,幔帐铺盖什么都没有,也就无奈的叹了口气。
舒舒哭笑不得,在他后腰上抓了一把。
九阿哥抓了她的手,小声道:“爷再忍忍,今晚好好的!”
至于怎么个好好的,自然是到时候再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过两人来这一遭,见了这空舱,也算提了醒。
等到回到织造府,九阿哥就隔着窗户喊人:“老十,出来一下。”
十阿哥应声而出。
他倒是听到午后兄嫂出去的声音,可是兄嫂没有叫人,他也就没出来。
要不然的话,他们老做小尾巴,也讨人嫌。
不能跟十四阿哥一样,不会看脸色。
九阿哥道:“我去码头了,叫人收拾了两艘船,咱们一人一艘,一会儿你打发人带行李先过去铺陈,省得明早乱糟糟的。”
十阿哥苦笑道:“九哥,我们除了换洗衣裳,行李还在路上呢……”
“嗨,瞧爷这记性!”
九阿哥听了,拍了下脑门,吩咐何玉柱道:“去唤李灿来……”
织造府,下头的织场织工俱全,想要做几幅铺盖还不是小菜一碟。
少一时,李灿来了。
九阿哥就说了十阿哥夫妇的新铺盖之事,又道:“坐卧起居需要的幔帐、垫子什么的也预备一份,还有阿哥跟福晋的换洗衣裳,全都置办一份,账就挂在爷名下……”
十阿哥在旁,忙道:“九哥,不用……”
九阿哥摆摆手道:“我已经借了钱了,就归拢在里头得了。”
倒不是说现下没银子,结算不了。
而是所需所有的原料都是织造府的官物。
织造府是内务府下属,九阿哥自然也晓得他们的大致情形。
每一批物品,都有好几份帐,入账出账是基本的。
三大织造的官员是从内务府选任,可是耗费的银子却是的由户部与工部来掏。
其中户部每年支给二十万零五十五两白银,占总数的四成半;工部每年支给二十四万七千二百四十四两白银,占总数的五成半。
这跟六部相关,核查的就也严密,要不然御史就在后头盯着。
所以即便是皇子挪用织造局的物品,账面上也要清白,不得含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