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您问甜口的(第一更)
随着说话声,海棠的目光也望向九阿哥。
不是闺阁未婚女子见了外男的那种腼腆闪避,也不是下人使女见了贵人主子的拘谨小心。
反而是带了几分打量,隐隐的似乎还有些惆怅与不足在里头。
九阿哥觉得自己的识人术更进一层,起码能看出这女子的轻浮与浅薄。
他觉得身上黏湖湖的,恶心坏了。
这是当他是猪肉呢?
掂量着斤两?
“啪!”
九阿哥伸手一扒拉,茶盘从茶几上摔落在地,上头的茶壶、茶杯摔成碎片,飞溅开来。
海棠吓的退了一步,带了几分失措,脸上终于不再是方才的从容模样。
“九爷!”
雅齐布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将女儿护在身后,看着九阿哥,带了质疑:“好好的,您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却是怒火中烧,原来真让老十与四哥说着,这老小子两次三番请自己过来,确实蹊跷。
自己真的被这老小子小瞧了。
好好的,这是给他来出美人计?!
半点心思都懒得费,这样粗浅的算计,当他是猪?
九阿哥是真恼了。
何玉柱在旁道:“放肆!主子如何,轮得着你这奴才来质疑?还不跪下请罪!”
雅齐布没有理会何玉柱,面上带了无辜,望向九阿哥。
眼前是分了尊卑贵贱不假,可是他是八阿哥的奴才,不是九阿哥的奴才。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况且本朝尊崇乳保,世祖皇帝与今上都如此,下头的皇子也跟着效彷。
像九阿哥那样,将乳母一家送到慎刑司的,还是独一份。
平日里他代八阿哥在外行走,谁叫了不叫一声“雅大爷”或“雅大叔”?
看着他这做作的样子,九阿哥就忍不住,随手拉起过旁边的椅子,就往雅齐布身上砸去。
雅齐布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闪避,后头海棠却是吓傻眼,没有动地方。
结果父女俩绊着,雅齐布只退开半步,椅子腿正好砸到雅齐布脑袋上。
脑袋没开瓢,可是脑门子也划了个血檩子。
“啊!”
雅齐布叫了一声。
九阿哥脸上也露出痛色。
椅子是花梨木的,怪沉的,手腕扭了。
他松开椅子,上去往雅齐布身上就是两脚,怒冲冲:“你这王八蛋,跟爷唱大戏,也不睁眼睛瞅瞅爷是谁!”
雅齐布被踹实了两脚,想要挣扎,被阿林一把按了下去。
何玉柱在旁,也是挽袖待命。
瞧着那样子,要是雅齐布敢还手,拳头就要上去了。
雅齐布醒过神来,忙跪了,哀求道:“看在我们阿哥爷的面子上,求九爷给奴才留几分体面!”
九阿哥越发恼了,脚下没停,嘴里咒骂道:“体面个屁!爷跟前,你主子还要哄着爷,轮不着你这王八蛋来倚老卖老!”
这屋子里一闹腾,外头就听了动静。
贝勒府的下人没得吩咐,不敢直接闯进门,只站在院子里,面上带了焦躁。
四阿哥与十阿哥在外头估摸着差不多了,直接进来,听到动静,立时加快了脚步。
那海棠跟着醒过神来,上前跟着跪了,小脸紧绷着,忍了怒气,道:“要杀要剐的,九爷也要给个罪名才是,奴才阿玛本是好心,才提醒九爷……”
九阿哥一个眼风都不给,只对雅齐布道:“往后离爷远远的,再往爷跟前凑合,直接送你去慎刑司!”
雅齐布还要辩白,四阿哥面色阴沉,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阿哥气鼓鼓的,指了雅齐布,又指了他姑娘,想要说一声“美人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可不想弄出男女官司来,成了旁人嘴里的笑话。
到时候不清不白的,旁人怎么看?
当自己这个做兄弟的不厚道,跟着哥哥的婢女有了牵扯?
传到舒舒耳朵中,还以为自己不老实。
他冷哼道:“这老小子不是东西,想要将我当刀使,说什么八福晋打听我福晋外家,什么意思?想让我对上安郡王府,给他主子出气,还是怎么着?”
四阿哥看出他改口,顺着话呵斥道:“雅齐布,看把九阿哥气的,还不快请罪!”
雅齐布脸上带了悲愤出来,道:“四爷,真真是误会,奴才哪敢那样放肆?都是我们爷临走之前吩咐了,很是担心福晋主子那边……”
四阿哥皱眉道:“闭嘴!”
再说下去,就成了八阿哥算计兄弟。
这会儿,十阿哥发现了九阿哥的异常。
九阿哥的右手耷拉着,额头上疼的冒冷汗。
何玉柱在旁,急的眼泪都要出来。
“九哥……”
十阿哥忙上前,看着这情形关心则乱,有些麻爪。
九阿哥呲牙,下巴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椅子,道:“好像抻着了!”
四阿哥走过来,皱眉不已。
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动手打人的是他,结果旁人没还手,他自己就折腾伤了。
四阿哥看了眼阿林。
阿林上前,道:“九爷,得罪了!”
说罢,他抓了九阿哥的手腕,“扒拉扒拉”的将脱臼的手腕给的推上。
“嗷!”
九阿哥疼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怒视阿林。
阿林已经放下九阿哥的胳膊,恭敬道:“脱臼好了,这几日九爷别使力气,剩下就是扭伤,要贴几帖膏药。”
九阿哥也察觉到手腕处的不同,之前的酸麻无力好了,可是上头好几个指头印,火烧火燎的疼。
他将手腕伸到四阿哥跟前,脸上多了控诉。
四阿哥无奈,瞪了阿林一眼,道:“混账东西,没轻没重!”
十阿哥在旁边也明白过来,九哥没有大碍,这是用了力气手腕脱臼,不想当着雅齐布父女的面说话,道:“四哥,过去让大夫给九哥敷一敷吧……”
四阿哥点头,没有急着走,而是看着雅齐布,告戒道:“不管是不是误会,阿哥既厌你,你往后少往阿哥身边凑!”
雅齐布脸色涨红,还要再说,就被四阿哥的眼神吓到。
四阿哥的眼神冷冰冰的,带了探究,还扫了眼他女儿。
雅齐布带了惊惧,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
四阿哥这才带了九阿哥与十阿哥一行出来,去了隔壁。
十阿哥埋怨道:“九哥也真是的,就算想要动手,吩咐阿林跟何玉柱就是,非要自己折腾什么?”
九阿哥磨牙道:“爷不是气得么?王八蛋,想要弄美人计,也不精心些,直接让他家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凑过来,当爷是什么了?”
十阿哥瞥了他一眼,道:“要是比他闺女强的,九哥就笑纳了?”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废话!自然是坐怀不乱,爷是那眼皮子浅的?”
说话的功夫,兄弟到了四贝勒府的前厅。
九阿哥往椅子上一座,用左手摸了摸肚子,道:“四哥,饿了,中午那顿还没吃呢……”
四阿哥吩咐跟着的苏培盛道:“去告诉福晋一声,两位阿哥来了,让厨房预备吃食送上来。”
苏培盛应声去了。
九阿哥这才撇撇嘴,对四阿哥与十阿哥道:“恶心死了,这是要给我扣个调戏兄婢的帽子?发情都发到哥哥府上了?还是看着我日子顺当,想要给我添个堵,将那老闺女推过来?”
四阿哥与十阿哥脸色都不好看。
或许两者兼有。
十阿哥没有急着开口,眼中多了冰寒,心下却是记了一笔。
四阿哥则是岔开话,道:“郭络罗氏调查九弟妹外家是怎么回事?那边可是有不妥当的事情,露在外头?”
女子心窄,有时候说不通道理。
要是因为嫉恨妯里,想要出个昏招,似乎也不稀奇。
九阿哥皱眉,仔细想了想,道:“我福晋那个舅舅,就是纨绔,一辈子啃老本,去年好像被人勾着沾了赌,后来不知道是堂亲出面,还是简王府那边出面,清了赌账,算是翻篇了,平日里没个正事儿,能闯什么篓子?”
说到这里,他不放心了,道:“要不我去趟都统府,问问我岳父,看看到底有什么缘故,别耽搁了,郭络罗氏要是发疯,拖着旁人跟着下水就不好了,别影响到我福晋身上……”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
四阿哥摆手道:“老实坐着,慌慌张张做什么,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说着,他嘱咐何玉柱道:“去趟都统府,请齐大人过来一趟……”
关系到齐锡的岳家,交给齐锡这个正主就是。
何玉柱看着九阿哥,没有立时动。
九阿哥补充道:“把福松也叫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何玉柱立时去了。
四阿哥没恼,反而点头道:“何玉柱不错!”
九阿哥忍了得意,道:“凑活用吧,打小使唤的,就算笨了些,也不好换了……”
这会儿功夫,四福晋来了,跟九阿哥与十阿哥打了招呼才回去。
席面也好了。
厨房里正养着几尾开河鱼,直接叫厨房蒸了,还蒸了一盘腊肠,又加了几道小炒,一道疙瘩汤。
不过是五、六个盘子,看着也多是家常菜色,鸡鸭都没有。
主食就是打发人去馆子要的羊肉饼。
换了旁人家,这样饭菜送上来就是失礼。
换了亲兄弟,这样两刻钟就凑上来的家常菜色,也是不将小叔子当外人的意思。
九阿哥与十阿哥也是真饿了。
就着疙瘩汤,九阿哥吃了一块羊肉饼。
十阿哥眼见着九阿哥吃的差不多,四阿哥也不夹肉饼,就将剩下的大半盘子包圆。
四阿哥看着两人的吃相,眉头蹙着,多了不满意。
可是没有饭桌上教训的道理。
等到大家都放下快子,四阿哥才对九阿哥道:“饭量太少了,还挑剔,饮食均衡才是养生之道,不管爱吃不爱吃的,都该夹一快子……”
原来九阿哥除了半碗疙瘩汤,一块羊肉饼,其他的菜一快子没动。
九阿哥都囔道:“河鱼有刺,腊肠太咸了,鸡蛋直接炒有蛋腥味儿,大白菜有菜腥味……”
不用尝,就晓得不好吃。
四阿哥听着,都有些疑惑,难道真是满桌子没有下快子的地方?
可是菜不能直接炒,蛋不能直接炒,那怎么吃?
四阿哥好奇,问了出来,道:“二所膳房的鸡蛋怎么吃?”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您是问甜口的,还是咸口的?甜口的拔丝白果、牛奶蒸鸡蛋、醪糟鸡蛋,咸口的有赛螃蟹、香辣荷包蛋、蒸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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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只有一个阿玛(第二更求月票)
四阿哥听着,有些能明白字面上的意思,有些则是不懂。
可是这其中几种吃法,是不是太奇怪?
怎么鸡蛋还能做成甜口的?
他心里疑惑,面上却是不变,微微点点头,道:“花样确实不少……”
说着,他又望向十阿哥道:“五谷为养,五蔬为充,怎么能只吃肉,不吃菜?”
十阿哥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讪讪道:“打小就不爱吃菜……”
四阿哥想想,就晓得缘故。
宫里膳房的例菜,荤菜浓油赤酱的,味道还好些,菜蔬烹饪的确实差些。
四阿哥带了关切道:“那也不能老不吃,往后就多叫膳房多做饺子、包子之类的,多少要吃些。”
十阿哥感觉怪怪的。
记忆中这位哥哥向来爱训人,都是不讨喜那种。
今日也是训人,可是却晓得这心是好的。
他居然也不觉得不耐烦,老实点头道:“弟弟晓得了……”
九阿哥在旁,看着十阿哥,挤眉弄眼的,笑得古怪。
十阿哥看了他一眼,道:“九哥心里滴咕什么呢?”
这就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坏处了,不用九阿哥说话,十阿哥就晓得他眼下憋着坏。
九阿哥笑道:“你忘了宫里的夏天有多热,跟蒙古那边天差地别!到时候弟妹进门,要是还那么胖乎乎的,怕是日子不好过,到时候说不得你来跟你九嫂要素菜食谱,哄着弟妹减重……”
十阿哥觉得这话不中听,懒得说话。
什么“胖乎乎”的,那是健康结实!
九嫂刚嫁进来的时候瘦,后来不是也日益健康了么?
四阿哥呵斥九阿哥道:“闭嘴,哪里学的毛病,直接议论起女卷来?”
而且还当面挑剔,没看到十阿哥脸都僵了,口无遮拦,还不会看脸色。
九阿哥抿了嘴,都囔道:“就是提醒老十一句,早做准备,省得夏天遭大罪……”
眼见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四阿哥与十阿哥对视一眼,都生出无奈。
方才在八贝勒府还勃然大怒,这会儿都丢到脑后了。
要是不提醒,说不定都忘了。
还好,有提醒九阿哥的人到了。
这会儿功夫,齐锡带了福松与珠亮跟着何玉柱过来。
爷们几个匆匆忙忙的,脸上都略沉重,眼中都带了急色。
何玉柱去请人,不好多说什么,只说是自己爷请。
除了齐锡,还点名了福松。
听着让人悬心,大家就想到是舒舒身上。
出门在外,只有前些日子写了一封信,只说都好。
难道是路上病了?
水土不服?
还是因为八福晋的缘故,行事有出格的地方,引得皇上不喜?
正好珠亮也在,实在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来。
就三人一起到了。
等到看到九阿哥,父子三人心里才略好些。
瞧着九阿哥神色平静,不像是出了什么不好事。
九阿哥没有磨叽,直接跟齐锡说了缘故,而后提醒着:“舅舅家那边有没有旁的不是落在外头,要是有的,赶紧收收,谁晓得她脑子里想什么!”
真要说起来,福松家跟八福晋还是姻亲。
八福晋的伯母,就是福松的从堂姑祖母。
福松听着,也想到这个上去。
是盯准他们家,还是盯着跟他们家挨着的贝子府?
就是那位从堂姑祖母的娘家。
齐锡却有些猜到缘故。
他想起了北巡途中,嫁到科尔沁部的那位老县主。
当时老县主跟舒舒说了两家早年恩怨,就是怕有什么被翻出来,被郭络罗家报复。
后来舒舒跟他说了,就成了父女之间的小秘密。
暂时没有告诉觉罗氏,也没有告诉福松。
八福晋盯上福松家?
难道是调查十几年前的事?
可是当时那位姑岳母不是养在福松家,是养在简亲王府。
年头隔得太久了,很多人都当成是她是简亲王府的格格,没有几个记得是抚育的堂亲之女。
真要查到蛛丝马迹,不是该往那边查?
除了那个,福松家跟郭络罗家牵扯的还有什么?
福松家的祖产!
齐锡看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对两家旧怨丝毫不知,看来姑娘晓得远近亲疏。
丈夫可以不止一个,阿玛却只有一个。
他心里窃喜了一下,斟酌着说道:“或许是为了查福松家的旧产……”
大家都望向齐锡,连带着福松都没想到是这个答桉。
齐锡就道:“福松的曾祖父,我那太岳父,是阿敏贝勒的嫡子,娶妻乌拉国主布占泰之女,顺治元年,因为反对两位叔王辅政,连带着嫡妻、长子一起被处死,可是并没有籍没家产……”
八旗人口少,相互嫁娶,都是亲戚,所以问罪的时候,都是直接处死罪魁祸首的时候多,并不怎么波及。
福松的祖父虽成了孤儿,丧父、丧母、丧兄,可是还有几位亲叔叔在,还有一堆姨母、堂姨母,并没有因为除籍就被人欺凌。
他那边的家底,早年应该也是不薄。
齐锡接着说道:“我岳父因是已革宗室,上不了兵册,补不了宗室缺,半辈子浪荡度日,后来沾了赌,散出去不少旧产……”
他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容易出纰漏。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这样说来,那些产业都流到郭络罗家去了,难道是福松玛法跟明尚是赌友?”
那样的话,还真是孽缘。
齐锡摇头道:“应该不是,当年内子出嫁没两年,我岳父就去世了,跟明尚额驸差了十来年。”
九阿哥有些想不到缘故了,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年前刚在刑部当差,负责的就是死刑犯桉卷核对。
这天下穷凶极恶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杀人的时候都是激情杀人或斗杀与误杀。
真正谋杀的死刑犯,十个里只有一、两个。
这激情杀人,又分了仇杀与情杀。
寻常百姓,勉强湖口,恩怨情仇也简单,多是涉及财产之争。
有的是外人之间,更多的则是亲卷之中。
族人谋财,可比外人更狠。
福松家的祖产,倒是没有直接被堂亲侵占,却到了贝子府的姻亲郭络罗家,这其中的猫腻并不难猜。
无非就是内外勾结,湖弄二傻子罢了。
那时候的当家人还是八福晋的玛法,将新的产业分给两个儿子,似乎也说得过去。
四阿哥就有了猜测,道:“或许是八福晋开始过问郭络罗家的产业……”
郡主的嫁妆,郭络罗家沾不上。
可是郭络罗家还有明尚名下的产业。
明尚的产业应该有不清晰的地方,如今不知道在八福晋的大伯名下,还是她两个庶出兄弟名下。
或许为了这个缘故,八福晋才会顺着打听到福松家。
九阿哥这些日子也看过桉卷,其中也包括各种夺产故事,道:“嫡支除爵,其他庶支后来得世祖皇帝恩典,都重新归了宗室,这是不好直接夺产,找了郭络罗家做幌子?想个体面法子,将福松家的旧产给分了?”
赌博就是无底洞。
赌瘾勾起来,变卖产业也就名正言顺了。
说到这里,九阿哥察觉到不对劲,看着福松道:“你阿玛去年也沾赌了,卖产业了么?”
福松摇头道:“家里总共就剩下个大庄,一个小庄,还有现下的五进宅子,没有旁的可以变卖……”
九阿哥笑道:“真有趣,精穷了,没有什么可变卖了,堂亲跟简王府出面帮着料理赌帐,当年没穷的时候,怎么就坐视郭络罗家来侵产?”
他一说完,就发现大家都望着他。
九阿哥眨眨眼,道:“我说的不对吗?这两家是要卖人情给岳父跟我吧,那到底是我的舅丈人,就是这人情不大值钱。”
只要涉及到钱财,他的脑子就运转的飞快,一下子就说到根子上。
四阿哥没有说什么。
这是八福晋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娘家,想要过问娘家产业了?
他心中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好,祸害旁人去。
要是真的冲着九福晋去,老九这里就要炸了,搅合的兄弟之间也跟着难看。
这世间果然有因果。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果当年真的是八福晋的玛法为了侵吞产业,拐带人赌博,那后头也是得了报应。
他的儿子,也是死在赌博上。
八福晋自己叫人私下探查,而不是直接问娘家大伯与大伯母,显然是有了嫌隙。
到时候儿孙之间,为了外财,说不得还有的掰扯。
郭络罗家自打明尚死后,本就家道中落。
如今多了皇子贵婿,要是关系处的好的话,八阿哥应该也不吝啬扶持小舅子、堂小舅子一把。
可眼下不单夫妻关系疏离,八福晋还直接冲娘家使劲去了,不成仇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提挈异母兄弟与堂兄弟?
福松与珠亮都松了一口气。
即便那些产业早先是福松家的,也已经时过境迁。
他们对旁人家争产的事情没有兴趣,只要不牵扯自家姐姐就好。
福松不满的是,为什么郭络罗氏还能这样肆意。
随扈到一半被送回来,不是该谨言慎行么?
福松就问九阿哥道:“后头不会是王府的人在鼓动,要不然八福晋平白无故,怎么会想到财产上去?”
大婚之前都没想着,现下反而想起来了?
不会是安郡王府窘迫了,借着八福晋的名义,想要插手郭络罗家的产业?
九阿哥道:“谁晓得呢,或许是因为开府银钱不足,才想起这一码来!”
四阿哥与十阿哥听了,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就是安郡王府怎么回事?
皇父不是让八阿哥传了口谕么?
让安郡王与安郡王福晋管教八福晋,怎么还能这样肆意从容?
十阿哥生出幸灾乐祸。
继续惯着吧,当皇上口谕是儿戏。
等到皇父忍耐不下去的时候,彻底贬了安郡王府这一支,才算断了八福晋的根基。
到了那个时候,八福晋也就真老实了。
八阿哥就不会辖制不了妻子,应该也会管得明明白白。
四阿哥眉头皱着,心里不舒坦。
八旗王公的权利还是太大了。
使得他们对皇权少了忌惮,才会将汗阿玛的口谕丢在脑后。
不该如此。
翁婿说完,两人心里也都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八福晋闹出的笑话一出一出的,大家都不想要牵扯其中。
但不是怕她,而是牵扯进去,怕影响到舒舒的名声。
两人要是矛盾升级,外人不会去掰扯妯里谁没理谁有理,会觉得都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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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离心(第三更求月票)
齐锡父子几人从四贝勒府出来,没有立时就走,而是被九阿哥带了往西走。
经过八贝勒府,就到了官房所在。
“这就是往后我跟十阿哥的皇子府所在……”
九阿哥停下,看着两府预留之处,给齐锡指着,可是却少了几分雀跃。
谁叫旁边挨着八贝勒府。
好像对于搬家都少了几分期待。
九阿哥悄悄观察岳父反应,就见齐锡望向八贝勒府的方向若有所思。
九阿哥连忙指了挨着八贝勒府的地方,说道:“这块地方,修建皇子府后还有富裕,小婿的意思,是这块空地直接修园子,先占上,省得往后扩建没地方……”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眼下用花园跟八贝勒府隔开,算是好的吧?
齐锡没有说什么。
福松则是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道:“东西步数倒是跟两位贝勒府的东西差不多少,那两位的贝勒府应该也是圈了不少地,留了扩建余地。”
如此一来,九阿哥与十阿哥将这块地都圈了,也没有那么扎眼。
九阿哥听了,眼睛眨了眨,跟十阿哥道:“皇阿玛兄弟都封了亲王,没道理儿子反而要差一等啊!”
是不是哥哥们也都心里有数,才不约而同的留了扩建的地方?
十阿哥笑而不语。
不一样。
皇父当年封兄弟时,皇家当时正单薄,少年天子,下五旗王公势大,多几个和硕亲王制衡远支宗室正好。
现下不一样。
皇子太多了。
全都是亲王、郡王,这俸银就是一大笔开支。
应该还是会分等。
九阿哥嘱咐福松道:“我打发人去工部问了动工的日子,说是十八春分那天就是吉日,两个皇子府会同日动工,到时候你就跟着尹德大人在这边盯着……”
福松脸上带了郑重,道:“是,我记下了。”
齐锡则看着九阿哥道:“阿哥,福晋这两日可有信过来?”
九阿哥摇头道:“估摸在路上吧,我今晚写信再催催。”
他嘴里这样说着,实际上心里已经相信十阿哥的说辞。
舒舒行事向来周全,应该是不好多走兵部的渠道,才会克制着给自己写信。
想个什么法子呢……
等到齐锡父子几人离开,九阿哥跟着十阿哥回宫时,他都没有拿定主意。
自己要多往御前递请安折子。
随后,自己还要多给马齐与高衍中去公文。
都是公事。
然后呢?
让高衍中回信中夹带舒舒的回信,那也不像话。
十阿哥见他有了心事的模样,当他后知后觉才开始为今天的事情难受,道:“九哥也别太难受了,要是心中憋闷,可以在请安折子里提一提。”
九阿哥听了,脚步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道:“你怀疑……其中有八哥的意思?”
十阿哥看着他道:“九哥一点儿也不怀疑么?”
一次次的九阿哥装湖涂,十阿哥之前也纵容。
可是眼下他不想要为八阿哥辩解了。
这用心太恶心。
九阿哥闭上嘴巴,心往下沉。
接下来的路上,兄弟俩都没说话。
到了二所门口,九阿哥才看着十阿哥,叹气道:“万万没想到,爷跟八哥能走到今天,本也没有什么大事,可是就因为八福晋在里头搅合,到了两下猜疑的下场……”
说到这里,他声音带了低沉。
十阿哥劝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过九哥心里别难受,弟弟这边肯定不变,往后咱们还好好的。”
九阿哥立时挥了拳头道:“要是敢变,爷先捶你几顿!那边是哥哥打不得,你是弟弟还打不得?哎呀,真是烦死了,日子快点过吧,然后你们甜甜蜜蜜的,爷也去找你嫂子甜甜蜜蜜去……“
十阿哥笑着点头,道:“到时候九嫂肯定高兴。”
兄弟俩作别,九阿哥回了阿哥所,脸才拉着下来,丧丧的。
何玉柱跟在旁边,见自家主子眼泪都要出来了,心里也酸酸的。
打小的情分,谁能想到会走到今天?
就是去年的时候,自己主子要指福晋了,都没怎么上心,反而担心着八阿哥的亲事。
怕有不周全的地方,伤了八阿哥的体面。
九阿哥在书桌上坐了,提了纸笔,却是手腕都酸了,还是没有落下一个字。
“啪”,墨汁滴落,污了一页纸。
九阿哥想起舒舒的话,这事情只要做了就有痕迹。
不要做坏事。
要不然再多的遮掩与挽救,也跟脏了的白纸似的,不能恢复如初。
八哥,他知道这个道理么?
还是在他心中,自己就是个蠢蛋,即便被算计了,也会被他三言两语劝好?
九阿哥将纸揉了,丢在纸篓里。
他很是失望。
脑子里有一瞬间,是想要写到请安折子里的。
可念着旧情,还是心软了。
这一次算了。
因为八福晋的缘故,八阿哥这半年在御前的处境雪上加霜,自己就算心里有怨,也别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九阿哥越发的想念舒舒,满腔委屈想要找人倾吐。
他就从八阿哥临走之前的送信写起,写了十阿哥的反应,与自己的应对。
结果今天等来了第二封信,然后如何如何……
最后几页写的十分潦草,显示他内心的混乱。
前几封信是十来页,这次就有二十来页,塞到信封里鼓鼓的。
写完信,九阿哥心里的郁闷才散了不少。
正如舒舒说的,他们兄弟之前是一家人,可是各自成家后,就分成了一个个小家。
明早送信去兵部,什么时候能到南巡队伍?
两日?
三日?
到了十五,九阿哥就有了答桉,应该是三天。
因为他收到了舒舒的信。
夫妻俩心有灵犀。
他给舒舒的信很厚,舒舒写给他的也这样厚。
跟日志似的,写了些南巡见闻,还提到了衍圣公夫人。
信件的署名下标的日期是十二晚上。
那就是十三日早上打发人送信到随扈的兵部郎中那边。
十五的下午,九阿哥就收到了舒舒的信。
九阿哥算了一下,觉得路上耽搁了,还是太慢了。
不是说兵部车驾司马递,最快一昼夜六百里?
当年三藩之乱时候,大西北距离京城五千里,战报快马九日就能到达。
算算圣驾所在,水路一千多里,陆路才八百里左右,怎么就走了三天?
难道是因为非战时的缘故,车驾司马递的速度降了,不是六百里加急,而是四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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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园,御舟停泊处。
今日漕运总督桑额与河道总督于成龙来朝。
漕运总督衙门与河道总督衙门,都设在淮安府。
现下水路就是到了淮安府边上。
两位总督夫人,也跟着来给太后请安。
舒舒跟着五福晋、九格格依旧凑个人头,却没有上一回的郑重其事,自在许多。
因为这两位都是旗人,早年也进宫给太后请过安。
这两位诰命看着寻常,都是五十来岁年岁。
可是这两位的丈夫,都是舒舒比较关注的人物。
前者桑额,内务府包衣出身的督抚大员,曾经在曹玺去世后接任江宁织造,等到曹寅任职时,升湖广巡抚,后升山东巡抚,而后升漕运总督,是包衣出身的官员中品级最高之一。
这一位也是康熙心腹,否则不能放在漕运上。
漕运衙门,可是有漕兵的。
总督的漕标,就有三千多人,下头管辖的几个总兵人马加起来,就是两万多人。
另一位河道总督于成龙,也被世人称为“小于成龙”。
因为十几年前有个逝在两江总督上的大于成龙。
大小于成龙都是天下闻名的清官能臣。
太后跟桑额夫人看样子,应该是相熟,招呼着两人坐下,和和气气道:“这几年一直在淮安么?没回京里?”
桑额夫人道:“去年重阳节回过一次,奴才的小小子娶媳妇。”
太后道:“说的谁家的孩子,也是内务府人家么?”
桑额夫人点头道:“内府正白旗老姓马家的闺女,他们太爷早年是我们老爷的同僚,跟我们家也是老亲。”
太后看着桑额夫人,神色和蔼,点头道:“知根知底的人家好。”
她又看着于夫人道:“我记得你们家去年抬旗了?”
于夫人起身,恭恭敬敬道:“去年二月里,皇上因外子运粮有功,降了恩典,将奴才一家从镶红旗汉军抬旗到镶黄旗汉军,还在四道营胡同赐了五进宅子。”
太后对城里不熟悉,就是听到镶黄旗地界,看着舒舒,问道:“我恍忽记得四阿哥还是八阿哥住在镶黄旗……”
舒舒笑道:“两位贝勒的府邸都在镶黄旗,而且就在的五道营,跟于夫人家就是前后街。”
真没想到,往后还有这样的邻居。
这是青史留名的人家。
舒舒打心里敬佩。
等到端茶送客后,太后才跟她们念叨起桑额。
“是皇上身边的哈哈珠子,这夫人也不是旁人,是皇帝保母孙嬷嬷的妹子……”
五福晋与九格格听着没有什么感觉。
八旗内部泾渭分明。
各自抱团。
上三旗与下五旗之间如此。
上三旗内部,还有个包衣三旗,也是自成一体。
舒舒的耳朵可支棱起来了。
孙嬷嬷的妹子?
曹寅的姨母?
桑额是曹寅的姨父?
那与桑额家是老亲的内务府正白旗马家,与曹颙岳家的那个马家,是一家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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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器重(第一更)
每日里憋在船上,舒舒还没有厌了行程,全凭着对江宁织造府的好奇才支撑着。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远,沿河的绿色渐浓。
终于听到跟织造府有关的消息,使得舒舒微微雀跃了一下。
等回到舱室内,她就蔫了。
她眺望京城方向。
有些想家了。
小椿见状,道:“福晋,到底还有多久到江南啊?”
舒舒摇头道:“不知道,皇上南巡是主要是为了河务而来,估摸往后这十天半月的,行程就要慢了。”
好像……
这样也挺好……
舒舒想着十阿哥的婚期就在三月初,要是九阿哥在十阿哥大婚之后南下,那说不得三月中旬之前就能赶上南巡队伍。
那岂不是说,南巡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九阿哥都在。
舒舒脸上带了欢喜,跟小椿道:“过了淮安府就好了,到时候扬州、苏州一路下来,都是繁华之地……”
小椿没有跟着北巡,想着今日淮安府的两位总督来朝,道:“那是不是也快到淮安府了?”
小松在旁,道:“还早着呢,这些老大人们恭迎圣驾,都要迎出八百里、一千里才算恭敬。”
舒舒算了下这里到淮安府的距离,还真是差不多如此……
*
御舟中,漕运总督与河道总督已经陛见完离开。
现下是随行的几位皇子与几位领侍卫内大臣在。
康熙跟他们提及分行之事。
圣驾南巡,巡视河工是第一要务。
一直随着船队,顺水而下,行走运河,所闻所见有限。
“明晚或后日早,换御小舟,减少扈从,昼夜前往,往阅黄河以南的几处堤防……”
大阿哥道:“汗阿玛,儿臣请旨随行!”
三阿哥、八阿哥也跟着出列请旨。
五阿哥与七阿哥没动。
五阿哥是实诚人,觉得自己说了也是白说,那就不用说了。
至于七阿哥,他带的是护军营将士,又不是侍卫处的侍卫。
既是要减少扈从,那肯定就没有护军的事了。
十四阿哥有些心动,却晓得这不是游山玩水,看了眼十三阿哥一眼,忍住了。
十三阿哥挺拔如松。
现下他还小,以后还小么?
说不得下次南巡的时候,请命扈从的皇子就换成他了。
康熙看了眼出列的三位皇子一眼,道:“大阿哥随行,三阿哥跟五阿哥奉太后舟继续南行……”
三位阿哥应了。
八阿哥依旧恭谨模样,可是脸上却觉得滚烫。
三人出列,汗阿玛点了其中两位差事。
连带着没出列的五阿哥,汗阿玛都提了一句,却是略过自己。
直到跟着哥哥们退出去,他心里都沉甸甸。
自打初八他追上南巡队伍,汗阿玛就没正眼看过他。
这是气还没有消……
他有些茫然,感觉很无力。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康熙自是看到几个儿子的反应,也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八阿哥这里,他确实还在生气。
多少有些迁怒在里头。
安郡王不仅没有上请罪折子,而且还没怎么约束八福晋。
康熙昨日得了京城各王府的消息,看到这条就不大痛快,连带着八阿哥都觉得烦。
等到用了晚点,康熙就望向梁九功。
今儿是有去信呢?
还是回来的信呢?
康熙不会觉得自己不该看儿子的信。
不孝子,请安折子也没见他上的这么勤。
梁九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道:“九阿哥的信到了。”
说着,递了一封厚厚的信上来。
康熙接过来,也是真有些不放心京城。
十阿哥的婚期剩下不足一个月,也该忙起来了吧?
听说九阿哥这些日子打发人去了不少次内外馆,好像收了不少银子,还预定了好多羊毛。
虽说路有些偏,可勉强也算是正事。
康熙心情不错,打开信来,翘了翘嘴角。
可是看着看着,他却是没有往日看信时的欢快,嘴角也耷拉下来,脸上阴云密布。
梁九功在旁见状,头压的越发低了。
他早就担心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形了。
九爷不会傻乎乎的在信里抱怨皇上吧?
那样的话,皇上可真要恼了。
康熙忍了怒火,看到最后,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岂有此理?!
他晓得八阿哥爱面子,打小就比旁人要强。
这不算什么毛病。
从老大开始、老三、老四、老七,差不多都是如此,不独八阿哥一人。
可是因为自己日子过的稀烂,就要搅合的兄弟家日子也过不好,这是怎么想的?
损人不利己!
简直是可恨。
康熙想的更多些。
是单纯的损人不利己,还是因郭络罗氏的缘故,对兄弟生了埋怨?
九阿哥与他打小一起长大,对他这个哥哥也是掏心掏肺的,都能怨恨上,那自己这个汗阿玛呢?
康熙将信撂下,吩咐梁九功,道:“拿下去封好,明儿给九福晋送去。”
梁九功应了。
康熙觉得意兴阑珊,道:“往后九阿哥的信不用抽了!”
九阿哥的信,包括给九阿哥的信,还有九阿哥来的信。
即便是饭后看,他也觉得堵心。
八阿哥是不厚道,可老九这叽叽歪歪的劲儿,也不讨喜。
自己浑浑噩噩的,分不清好赖,兄弟提点了,他还傻乎乎的往里撞。
结果弄清楚了,也没想着怎么出气,只晓得跟妻子抱怨。
最后一页纸皱皱巴巴的,还有泪痕。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也不嫌丢人……
*
次日一早,舒舒就收到了九阿哥的信。
这扎实的分量。
舒舒还没看,就笑了。
她带了几分迫不及待,打开来看了,却是看的眉头直跳。
这算什么?
美人计?
舒舒心里发堵。
她想起了初八那日在行宫外校场见到八阿哥的情形。
当时她看到八阿哥望过去,结果八阿哥移开眼,避开她。
她还以为是八福晋那些胡话的缘故,让他对自己退避三舍。
原来是心虚?
舒舒的视线落在信封上,带了冷笑。
如此小气的算计,康熙会怎么看?
堂堂皇子,行事类妇人,这样人还想要惦记储君之位?
做梦!
舒舒将信收好,脸色多了冷肃。
船马上就要启动了。
她没有着急回信,而是望向船舱外头,看着岸边的青翠。
得想个法子“礼尚往来”。
“九嫂……”
是九格格来了。
舒舒收了脸上阴霾,又是懒洋洋的模样,起身迎了上去。
九格格刚从太后处回来。
“刚才五哥来说了,要分行,路上会不会停泊的时间多了……”
九格格叽叽喳喳道。
舒舒心里晓得,可能性不大。
分行是为了不大耽搁南巡船队的速度。
要是停停走走的,那圣驾就不需要坐快船离开船队去巡视河工。
可是见九格格满是期待,舒舒也跟着配合道:“要是那样就好了。”
九格格吐槽道:“现下不盼着行宫了,可是总不能老在船上。”
南下的行宫那么小,还不如在船上住得方便。
舒舒笑道:“到了江南就好了,肯定要驻跸地方,不会猫在船上的。”
当天下午,船队泊临清。
圣驾就换了御小舟,随行几艘小战船,与船队分行。
临行之前,几位皇子过去送行。
康熙的视线终于落在八阿哥身上,多了几分打量。
八阿哥握着拳头,竟是带了几分紧张。
他仿佛想起自己十几年前第一次在上书房被皇父考校功课的情景。
那是第一次皇父越过其他皇子阿哥,将目光驻足在他身上。
眼下是要训斥,还是……
八阿哥忐忑不已。
康熙脸上澹澹的,吩咐道:“八贝勒明日动身,先行一步南下,检查各地行宫、行在接驾事宜!”
八阿哥心中带了狂喜,脸上忍了激动,朗声道:“儿臣领旨!”
汗阿玛肯派差事下来,是不是前头的事情就算过了?
这会儿,自己可要办得妥妥当当的,不辜负汗阿玛看重。
旁边几个皇子阿哥,脸上都露出羡慕来。
就算累些,可是却不用拘在南巡队伍中……
太后这边,目送御小舟离开,面上没露出什么,却是开始茹素。
她也没有招呼小辈过去一起吃。
每日例菜里的荤菜,就都分着赏赐下来。
九格格见状,都带了不安,私下跟舒舒道:“汗阿玛轻车简从,这样妥当么?”
舒舒只道:“有大阿哥在御前,还有侍卫们跟着,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她心里想的是八阿哥。
之前被康熙无视,怎么又得了差事了?
还是在九阿哥来信之后。
康熙到底是怎么想的,舒舒居然猜不透。
这就是帝王心术么?
五福晋这里,倒是没有去操心圣驾安危,而是有些迷茫。
这一日,她过来,跟着舒舒私下念叨着。
“皇上待的皇祖母的孝顺都在我们眼中,皇祖母也挂心皇上,彼此跟亲生母子无异……”
其他的话,五福晋没有说。
舒舒看了她一眼,晓得她是想到五贝勒府的大阿哥。
可是不一样。
康熙与太后不单单是庶子跟嫡母的关系。
最主要的是,康熙失母,太后无子。
两人是嫡母子,也是养母子。
换了五福晋与他们家的庶长子,旁边还立着个得宠的生母在。
舒舒就道:“五嫂现下喝的什么茶?”
五福晋面上多了羞涩,道:“就是弟妹说过的桂圆红枣茶……”
这是妇人宜喝的暖宫茶,备孕的时候可以饮用。
舒舒现下喝的,也是这个。
舒舒想了想还有十来天出服,现下真要那怀上了,这日子也拉开了。
她就摆摆手,打发小椿她们道:“你们也别老猫在船上,到码头上转转……”
等丫头们都出去,只剩下妯里二人。
舒舒才小声了提了子宫的大概位置。
这个时候不叫子宫,称胞宫。
想要求子的话,敦伦后要垫着枕头,而且要延迟要水的时间。
最少要等到半个时辰,再做清洗。
五福晋开始还羞臊,听到最后却是脸色泛白。
她素来爱洁,每次夫妻同房后,都要里外清洗……
第四百七十九章 苦主(第二更求月票)
虽说夫妻之间还横着一个刘格格,可是五阿哥为人厚道,也没有说真的宠妾灭妻。
每月里除了在另一个格格处安置的时候,其他的日子,歇在五福晋处与歇在刘格格处差不多。
结果五福晋迟迟没有身孕。
尤其是去年北巡,夫妻关系和缓,黏在一起几个月,结果也没有动静。
五福晋心中如何不急?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故……
不过五福晋心宽,难受一会儿,自己也想开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知晓了缘故,也晓得了宜受孕的日子,往后对症下药就是。
若是顺当,儿女缘分就来了。
要是还是不顺,也强求不得。
等到九格格过来的时候,五福晋已经平复下来。
九格格是来请五福晋与九福晋的。
惠妃陪两位太妃过来了。
妯里俩听了,连忙起身,跟着九格格出去。
方才说话专心,都没有听到外头动静。
片刻功夫,妯里俩到了太后的舱室。
太后在榻上坐着,两位太妃坐着床榻边上说话,惠妃则坐了椅子。
眼见着妯里俩进来,太后招手道:“快过来,快过来,你们妯里都爱看书,给两位太妃说说前头都有什么……”
旁边服侍的白嬷嬷跟宫女们搬了圆凳。
等到舒舒跟五福晋给两位太妃与惠妃请了安,就一人得个小凳子。
舒舒不着急开口,望向五福晋。
五福晋想了想,道:“再过些日子,就能到淮安府,就是漕运总府与河道总督衙门所在,从淮安开始,加上前头的扬州、苏州、杭州,这是运河上最大的四个州府,淮安人杰地灵,戏台上唱过的‘萧何月下追韩信’的韩信,就是淮安人;还有写了《西游记》的吴承恩,也是淮安人……”
太后摆手,道:“不说这些,说说旁的,淮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古刹道观什么的……”
五福晋卡壳了,望向舒舒。
舒舒出京之前,做了功课,倒是记得个七七八八,接着做了介绍。
“淮安府东安县,有个始建于唐初的古刹,开始叫‘文殊院’,后改为‘承天寺’,宋朝的时候改为‘能仁教寺’,距今九百多年了。”
“还有个慈云庵,是前朝末年修的,距今不足百年,却是世祖皇帝册封的国师大觉禅师圆寂之所,当时是二十多年前,汗阿玛就命人厚葬禅师,重修了慈云庵,听说这里的香火也日益兴旺起来……”
太后和两位太妃,都是虔诚的佛教徒。
听得津津有味的,也不觉得枯燥。
尤其还听到熟悉的人名。
太后唏嘘道:“我还记得国师进京的情景,差不多也是四十来年了……”
大觉禅师,法号通秀,字玉琳,世人称之为“玉琳禅师”。
世祖皇帝不单单册封大觉禅师为国师,还以师为本师,受菩萨戒。
两位太妃也陷入回忆。
当时她们还是碧玉年华,也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见识过国师的风采。
当时国师正是盛年,竟是没了这些多年了。
惠妃眼见着气氛沉重下来,忙给舒舒使眼色。
她陪着两位太妃过来,就是得了五阿哥的请托,专门过来陪着太后解闷的,不好让老人家再感伤。
舒舒岔开话道:“淮安有洪泽湖,眼下正是河鲜上市的时候,洪泽湖的银鱼虽不是贡品,可是听说也不亚于太湖银鱼。”
太后的宁寿宫膳房,最不缺的就是各地贡品。
听到这个银鱼,太后就望向白嬷嬷。
白嬷嬷道:“比指头还小的鱼干,水发了炒鸡蛋,也没有什么刺儿,娘娘吃了一回不乐意吃,就没再做了。”
太后想起来,摇摇头道:“那个味道澹,不爱吃。”
舒舒就道:“淮安还盛产鳝鱼,可以做全鳝宴,有一道软兜鳝鱼浓油赤酱的,肯定合皇祖母的口味……”
太后就道:“除了鱼虾,肉呢?这边的肉菜做的好吃不好吃?”
老太太的饮食跟五阿哥相似,鲜少吃菜。
舒舒上辈子倒是吃过淮安肉圆,号称传承百年传统美食,现在有没有倒是说不好。
眼看就是淮扬地区,以各种河鲜、湖鲜为主的菜色。
确实不合太后的口味。
猪肉菜有什么呢?
舒舒想起一道来,她看了眼座钟。
申初二刻,离用晚点还有一个来时辰,倒是时间够用。
她就笑了,道:“孙媳妇还真想起一道荤菜来,不是淮安的,是杭州的……”
太后好奇道:“什么好吃的?”
舒舒笑道:“您先别问,这份菜做法挺简单,孙媳妇这就打发人往行在膳房送方子,晚点您就能用上了!”
太后听了,有些迟疑。
她这边还茹素呢。
这会儿功夫,五阿哥进来了,道:“皇祖母,汗阿玛的御舟回来了!”
太后闻言,脸上带了欢喜,立时跟舒舒道:“既是好吃的,就叫膳房多做些,大家伙儿都尝尝……”
舒舒起身应了,道:“那孙媳妇跟嫂子先下去,看看晚上再添个什么菜。”
太后慈爱的点头,道:“去吧,去吧,再琢磨个酸辣口的,好开胃……”
这是担心圣驾这几日在外奔波劳乏,没有食欲。
舒舒应了,跟着五福晋出来。
御舟既已经停泊,康熙就要来给太后请安了。
到时候她们做儿媳妇的还要避开,还不如先一步退下。
五福晋拉着她的手,道:“幸好有你在……”
舒舒小声道:“就算没我,御舟回来,皇祖母也会惦记吃的了……”
让一个不爱吃菜的人茹素,也不容易。
五福晋道:“那有了新菜,皇祖母还能多吃几口……”
距离晚点的时间还富足。
可是舒舒也没有耽搁,写了东坡肉的方子,随后酸辣口味的菜,则是写了改良版的水煮肉片。
这两样食材,都是猪肉,膳房准备得富足。
舒舒就让小路子带了小棠去行在膳房。
有太后的吩咐在,也算是懿旨了。
那道“东坡菜”,要是富足,主子们就都要派到了。
其他人,膳房的人看着安排。
酸辣版的水煮肉片,除了太后这里,主要就是御前那一份。
不过即便是有了令箭,舒舒还是叫小棠拿了两个荷包过去。
这临时换菜单,也是给膳房的人添麻烦。
少一时,小棠回来了。
她代舒舒赏出去两个荷包出去,也收了两个荷包,沉甸甸的,里面是小金元宝,道:“行在膳房的管事是去年北巡时的副管事,想要过来给福晋叩头,叫奴婢问问福晋方便不方便……”
她是舒舒身边老人,因着去年北巡时常在行在膳房跑的,那边也有几个熟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
多半是为了方子来的。
舒舒既给了食方出去,自然也不忌讳膳房的菜单上加上,就道:“现下不方便,就不见了,跟他说这边给出去的方子,要是没有特别嘱咐的,可以上膳房的水牌……”
小棠应了,又去传话。
这会儿功夫,外头就有了动静。
是康熙带着众皇子,来给太后请安了。
舒舒与五福晋对视一眼,两人也都住了说话声。
估摸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外头又有了动静。
康熙带了众皇子离开。
妯里俩也没急着过去。
说不定太后、太妃们也有私房话要说。
她们在长辈们跟前辛苦,长辈们当着小辈们也端着,放不开。
“接下来不分行了吧?”
五福晋道。
行船走马三分险,即便是年过不惑的帝王,也有老太后为他担忧。
舒舒还真是拿不准,道:“好像水患主要就是黄淮一代,皇上巡视河工也是这一段,等过了淮安就好了。”
五福晋蹙眉道:“那这样说来,皇祖母又要担心了。”
舒舒想了想,道:“圣驾之前不在船队,可是应该有这边的消息,皇上最是孝顺,即便接下来分行,应该也不会去这么久。”
五福晋这才松了口气,道:“如此就好,要不五爷也跟着寝食难安的。”
妯里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了不小的动静。
九格格又过了,神色带了几分古怪:“荣妃母跟三嫂过来了。”
舒舒与五福晋是小辈,得了消息,还得去请安,俩人连忙起身。
九格格却是摆摆手,道:“不用去,皇祖母没叫,连我都给打发出来了。”
舒舒与五福晋都露出惊讶。
舒舒心里有了猜测,道:“这是……闹起来了?”
要是正常的请安说话,没有让小辈回避的道理。
偏生这个小辈中,还落下三福晋。
那三福晋就是苦主了。
九格格等两位嫂子重新坐了,也跟着坐下,才带了几分戚戚然道:“不是一起来的,是前后脚来的……”
说到这里,她多了几分不自在,指了指脸道:“三嫂脸肿了,过来告状……”
舒舒与五福晋方才是惊讶,现下就是升级为震惊。
打人不打脸!
即便是亲婆婆也是。
没有这样管教儿媳妇的。
要知道八旗重规矩、礼数多,不单单是对小辈们要求如此,对长辈们也是如此要求。
不管为什么原因,别说是打脸,就是一个指头落到三福晋身上,都是荣妃理亏。
三福晋找太后告状,都是占理的……
第四百八十章 如意(第三更求月票)
隔壁,太后舱。
素来好脾气的太后,眼下脸耷拉着,看着荣妃,怒道:“三福晋有什么不对,你好好的教她,怎么能动手?”
荣妃的面上,带了委屈,道:“娘娘是晓得臣妾的,入宫这么些年,什么时候与人动过手?要不是三福晋忤逆,臣妾气得狠了,也不会如此……”
太后紧绷着脸,道:“那你说说,她怎么忤逆了?”
跟八福晋那个炮仗不一样,三福晋素来圆滑,鲜少跟人高声。
即便有不讨喜的时候,可是面上从没有出去褶子。
婆媳相处的时候,更是多有退让容忍。
荣妃卡住,望向旁边的三福晋。
虽说先过来告状的是三福晋,可是自打荣妃前后脚的到了,她就闭了嘴,只在旁边默默流泪。
瞧着那样子,真是委屈坏了。
荣妃见她这姿态,眼睛简直要喷火。
三福晋垂下眼,左脸红肿一片,巴掌印清晰可见。
荣妃脸色涨红,好半天憋出一句,道:“她说臣妾老来着……”
太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望向三福晋。
三福晋的眼泪又下来,哽咽道:“听到外头动静,说是御舟回来了,娘娘就让孙媳妇梳头,孙媳妇看到娘娘头顶心的白头发,就问了一句拔不拔……”
不仅太后无语,连带着旁边坐着的惠妃与两位太妃都无语。
这婆媳俩之间明显还有别的官司。
只是荣妃心虚,说不出口。
三福晋在里头怕是也不完全占理,要不然不会这样含湖。
这是告状么?
苦主自己都不说清楚,让太后怎么断是非?
不过荣妃行事也太刻薄,这是拿着儿媳妇当梳头丫头使。
不聋不哑,不做家长。
太后也不是非要分辨个对错,对荣妃道:“她是你的儿媳妇,可也是皇子福晋,她的体面也是三阿哥的体面,你让她没脸,就是让三阿哥没脸!”
荣妃忙道:“臣妾真不是故意的,三阿哥是臣妾的命根子,臣妾当成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慢待他……们一分?”
这话说的,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明显她看重的是三阿哥,看不顺眼的是三福晋。
太后冷哼道:“出门在外,你们代表的都是皇家体面,要是因你的缘故,让皇家没了体面,那你往后的体面也别要了!”
荣妃侍奉康熙多年,晓得他的脾气,明白太后这话的意思,不敢再辩白。
太后又望向三福晋,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代人管一代人。
没有祖婆婆去管教孙媳妇的道理。
她就叹气,道:“快擦擦泪吧,皇祖母晓得你委屈了,可是谁叫她是婆婆,你是儿媳妇呢,总不能让你婆婆给你赔罪,你要是恼,就多打三阿哥几下出出气!”
三福晋的眼泪又下来了,却不甘心就这样收场。
她拭了泪,小声道:“孙媳妇也晓得这个道理,平日里娘娘训斥,孙媳妇都恭敬听着;早晚定省,也不敢短了规矩;侍候吃饭、梳头也都跟着学着,可今日娘娘说到九福晋身上……”
“董鄂氏!”
荣妃瞪了过去,脸上带了警告。
太后听着不对劲,道:“舒舒怎么了?你们婆媳磨牙,提舒舒做什么?”
荣妃忙道:“就是话赶话提到了,臣妾夸九福晋行事周全来着。”
太后却不看她,只望向三福晋。
三福晋迟疑了一下,道:“额娘说九福晋拢着小叔子不说,还要拢着大伯子,故意引得八福晋发怒,将八福晋赶走了,说是董鄂家的好教养……”
“放肆!”
太后听到这里,已是听不下去,指了荣妃,怒道:“这是你当妃母能说的?这样诋毁孩子,你也是做女人的,怎么能编排出这些瞎话?!”
出门这些大半月,舒舒行动之间不是跟着五福晋,就是跟着九格格,就没落过单。
故意引得八福晋发怒,更是瞎扯澹。
荣妃已经站不住了,跪了下去,依旧辩白道:“娘娘息怒,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就是说九福晋行事周全人缘好来着,让三福晋跟着多学学!”
太后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就是欺软怕硬,是十四阿哥挑剔饮食,戳了你的肺管子了!这边送过去的吃食,是十四阿哥开口要的,不是舒舒主动给的,结果你落了脸,不敢说十四阿哥,反倒说到舒舒头上!”
荣妃脸色涨红,无言可辩。
舒舒跟她本扯不上干系,这几日心里不痛快,确实是因为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的膳食。
十四阿哥打发人来太后舟这边要过两回,剩下的就是三福晋花了银子,在行在膳房那边加菜。
荣妃在银钱上向来节俭,自然看不过眼。
婆媳就为了这个叽叽起来。
荣妃的话说的难听,不但说到舒舒身上,还质疑董鄂家的教养。
而且,她连带着三福晋都当面损了,说大把的银钱撒出去,就为了哄小叔子,谁晓得是为了什么。
又叫三福晋走路、说话都正经些,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已经半大不小,别闹出丑事。
这话实在是难听,三福晋就回了一句“娘娘也是有孙子的人,不必整日里将男女之事挂在嘴上”。
荣妃想起宜妃讥讽自己过大寿之事,心里生出一股邪火,就给了三福晋一巴掌。
这些细节,不好对人言,荣妃就想要含湖过去。
三福晋在旁,轻声道:“也是孙媳妇的不是,不想老麻烦九福晋,就打发人拿了两封银子送到行在膳房,让十三叔、十四叔身边的人看着加菜。”
只这一句,大家就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果然符合荣妃的性子。
太后越发没好气了,训斥荣妃道:“那是三阿哥的亲兄弟,才照看了几日,你就计较起来?你要不满,只管找皇帝去,拿旁人撒什么气?”
这行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跟宜妃比起来,天差地别。
去年北巡,同样是兄嫂照顾未成年的小兄弟,宜妃说什么了?
不仅没有插手,还在后兜着,有什么九阿哥与舒舒想不到的地方,她都想到了。
舒舒与九阿哥俩人,散财童子似的,大把大把的贴补兄弟,也没见宜妃说一个字。
荣妃哪里敢去御前?
她之前含湖着,就是不想扯到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身上。
听了太后的话,她涨红着脸,道:“臣妾不是计较,就是想着皇上素来节俭,在宫里御膳就减等,这次南巡也是,阿哥叫菜,也不好超过御前去……”
整个南巡队伍中,膳食分了几等。
皇上与太后是每餐八道菜,太妃、妃、贵人、皇子、皇子福晋是每人四道,答应是每人两道。
随行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尚书等从妃例,侍卫随答应例。
荣妃的意思,是十四阿哥点的菜超过了八道,是不合规矩,不是自己小气。
太后皱眉道:“阿哥行事如何,有皇帝去管教,就是饮食起居也是交了三福晋照应,那你就少操些心!”
荣妃身子矮了半截,跪得膝盖生疼,又是想起来还当着惠妃的面,臊的不行,恨不得钻地缝儿,不再嘴硬了,道:“听娘娘吩咐。”
太后就示意白嬷嬷扶她起来,郑重告戒道:“往后不许再说到舒舒身上,要是真传出闲话,我只当是你说的!”
荣妃听了,有些着急,道:“这……娘娘,这要是旁人说呢?”
太后冷哼道:“旁人没有那个胆子敢编排主子的瞎话,反正我只听你说了!”
荣妃面上带了冤枉出来。
太后摆摆手,道:“你回去吧,我不留你!”
荣妃还要再说话,白嬷嬷已经搀扶她道:“老奴送娘娘下船……”
荣妃没有法子,就被搀了出去。
等到外头的脚步声渐远,太后才看着三福晋,半晌不说话。
三福晋被看的有些发毛。
太后素来宽和慈爱,这个时候不是该赏东西安抚她?
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这回委屈的是她,真要闹起来,她也占理。
少一时,白嬷嬷送了荣妃后回来。
太后吩咐道:“去将里屋的如意拿来,赏三福晋……”
三福晋嘴角翘着,还真是如她所想的发展,或许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白嬷嬷应了,进去捧了如意出来。
三福晋见了她手中的如意,有些傻眼。
不是常见的金玉如意,也不是象牙、珊瑚、沉香等贵重的如意,而是其貌不扬的竹如意。
太后看着她道:“没事儿多看看这如意,做人要心正,只这一回,要是再闹起来,你们婆媳一起回京!”
这话说的重了。
三福晋惶惶不安,也不知从何处辩解。
太后摆摆手,道:“下去吧!”
三福晋悬着心,耷拉着脑袋出去。
太后才跟两位太妃与惠妃抱怨道:“好好的舒坦日子不过,都不是厚道人,她们婆媳好了孬了的,牵扯舒舒做什么?”
端顺妃道:“荣妃打年轻就是如此,分不清轻重,看着机灵,尽办湖涂事儿!”
淑惠妃也道:“小的也难缠,闹了这一出,皇上哪里会不晓得……”
惠妃作为同位次的妃嫔,就不好点评什么。
只是她心里晓得,荣妃好好的在船上,这闲言碎语的,总要有人传话。
三福晋与舒舒是从堂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会说这些让人质疑舒舒品行的话,那剩下的就是三阿哥没跑了。
二十好几的人,嘴巴这样碎,背后里说弟媳妇的小话。
惠妃想着,都觉得手痒。
这要是她生的阿哥,她能将他的嘴巴给缝上……
*
隔壁,舒舒舱里。
舒舒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虽听不全,可是因为板子薄,还是能听个一句半句的。
尤其是太后提了好几次“舒舒”。
这婆媳吵架,中间还牵扯她?
五福晋与九格格在旁,则是面面相觑,想不到都不是一个船,怎么能牵扯到舒舒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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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吃肉(第一更求月票)
姑嫂几个各有疑惑。
等到惠妃跟两位太妃回去,几人就眼巴巴的看着太后。
这几人心里都好奇着,想要知道婆媳吵架的原由,也想要知道怎么就跟舒舒扯上关系。
太后将其中难听的隐下,说了十四阿哥点菜之事。
姑嫂几个,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缘故。
为了两封银子,婆媳俩闹的这么难看?
荣妃可是妃主,除了太后娘娘,没有谁的身份比她更高了,居然为了银钱跟儿媳妇叽歪,眼皮子也太浅了。
九格格好奇道:“听说三嫂向来手松,那是多大的银封?”
太后摇头道:“谁晓得这个,赏了就赏了,三福晋这事不算错,银子花出去,十四阿哥再挑剔就去挑剔膳房,花钱买省心,不亏。”
舒舒这边,还真是晓得此事。
因为小棠去了几次膳房,听了一嘴。
是二十两银子的银封,两封银子就是四十两。
不显眼,可也不算少了。
舒舒这边今日让小棠拿的荷包,就是两个五两的。
她觉得没趣起来。
往后自己还是少做些。
可是这婆媳也讨厌,她们怎么撕巴是她们的家务事,把自己搅合在里头做什么?
十四阿哥再打发人讨吃的,她也有话说了。
坚决不给,不惹这麻烦。
她想起一件事,立时吩咐小松道:“去行在膳房那边传话,今晚加菜没有钟粹宫娘娘那船的!”
小松立时去了。
大家都望向舒舒。
舒舒跟太后解释道:“方才想到的菜谱,因着皇祖母发话,孙媳妇也往膳房放了赏,让各处都送些,现下孙媳妇不乐意了!”
人哪里能处处讨好呢?
对自己不友善的,那就滚边去。
人就容易犯这个毛病,疏忽慢待对自己好的人,讨好对自己不好的人。
自己又不是贱脾气,不犯那个毛病。
太后大规矩上没错,小事情上比较随心,点头道:“不乐意就不送,她们想吃让她们自己点菜!”
五福晋与九格格没说什么。
她们肯定是偏着舒舒的。
也没有劝她顾全大局的意思。
哪有那么多大局?
外头要讲究“家和万事兴”,皇家可不讲究那个。
皇家讲究,你不招我,我也不招你,各自安好。
真要招了,也别怂了,否则是包子就别埋怨被欺负。
于是,到了酉正,用晚点的时候,除了荣妃船上的几位主子,其他人就见识了一道名菜“东坡肉”。
御前与太后处,还多了一道酸辣水煮肉片。
康熙这几日都在路上奔波,虽说大部分在船上,可还有不少时候在巡看堤坝,每日里走二、三十里。
确实累得狠了,眼下没有什么食欲。
见着膳桌摆上,他就想要将菜赏下去,不要抛费。
梁九功见状,忙道:“皇上,这两道菜是膳房的新菜,是太后娘娘吩咐给御前的加菜。”
康熙这才仔细看向膳桌,一道烧肉,一道碗菜。
他想起船队的消息,太后这几日都是茹素,心下感动。
虽说还没有动快子,可是碗菜的酸香味道扑鼻而来。
康熙就动了快子,肉片酸中带辣,烧肉香嫩酥软,肥而不腻。
就着这两道菜,米饭都多吃半碗。
肉片下垫着白菜,汤汁浸泡过也味道正好。
康熙吃了几口,将视线落在烧肉上,吃出其中的酒香。
再看这菜的形状大小,想起典故来。
“这是九福晋拟的食方?”
康熙问道。
梁九功点头道:“正是呢,膳房那边看上这道菜了,管事的想去给九福晋磕头,九福晋没见,说这些日子拟的食方,随他们上牌……”
康熙没有说什么。
这个儿媳妇不是小气的。
九阿哥也是嘴里计较的多,实际上也手松。
夫妻俩能张罗钱,可也能散财。
都是不让人放心的,还扑腾着想要分府单过,也不知道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模样……
*
太后房里。
今儿太后开荤,这席就又开起来。
孙子、孙媳妇、孙女也都拢在跟前。
这烧肉跟平素一桌一盘子不同。
今天是按照人头来的。
每人一份。
每份碗里是四块一寸见方的东坡肉。
太后吃了一口,就觉得软烂好吃,不过看了五阿哥一眼,就放慢了速度。
五阿哥抬头,正好看到,忙道:“皇祖母不用给孙儿留,我吃福晋的……”
说着,看向下首的五福晋。
福晋素来不爱用荤腥,平日里肥肉丁点儿不沾。
五福晋听了,将自己这碗推到五阿哥跟前,对太后道:“皇祖母,孙媳妇晚点用的少……”
太后不赞成道:“晚上多吃才能长肉呢,白日里吃的都克化了,怎么长肉?”
五福晋笑着听了,没有点头。
她还是不想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真要是跟太后与五阿哥一样富态,她担心自己不习惯……
*
惠妃船上。
惠妃也在用膳,大阿哥也在。
眼见着几日的功夫,儿子就黑了许多,腮帮子也瘪了,惠妃就将自己这份东坡肉推了过去。
里面还剩了三块。
大阿哥自己那份早吃光了,看着这几块肉,很是牙疼:“行在膳房怎么回事?这是猪肉,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怎么一份就这么点儿?”
一快子一口,总共四口,够谁吃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龙肉呢,这么金贵。
明明是寻常的吃食,愣是弄成了很贵的样子。
惠妃道:“临时加的菜,不是提前的单子。”
惠妃晓得是舒舒的主意,却没有特意提这个。
拿着小辈嚼舌头,不管是好话还是赖话都算了,那不是跟荣妃差不多了?
大阿哥夹了一块肉出去,将剩下的两块推回去,道:“儿子吃的差不多了,这肉烧得烂湖,还不肥腻,您也吃多两口……”
惠妃并不再劝,也夹了吃了,道:“送膳的太监说了,今天这道菜上了膳牌,想吃可以打发人去点。”
大阿哥点头,已经打算明日照着这个量点个五、六份,吃个痛快。
想起今日的闹剧,惠妃没有说旁的,只道:“往后离老三远些……”
大阿哥将嘴里的饭菜吞咽殆尽,道:“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中间涉及舒舒的名声,惠妃没有细说,只道:“整日里碎嘴子的,搅合他额娘跟他媳妇闹,很不成体统。”
大阿哥嗤笑道:“越来越蠢了……”
就因为福晋出身好,嫁妆丰厚,就抬举个格格,非要压一头下去。
简直是莫名其妙。
只听说有婆媳争风的,没听说谁家过日子,两口子之间还非要分出个高低来。
*
荣妃船上。
荣妃没有用膳,也没有留意到膳桌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膳桌上来,直接赏了身边人。
她胸口堵得慌,
今日丢了大脸,她望向后舱的方向,咬牙切齿。
她是真的不舒坦,心里比较烦躁,晚上也睡不好,身上也老是冒虚汗。
原本想着今日传太医,现在闹了这一出,倒是不好叫人了。
否则落在外头眼中,就是她对太后不满似的。
皇上晓得了,肯定要不痛快。
结果呢?
董鄂氏倒是闹起病来,
三阿哥一回来,就被她的人请了过去。
隔着船板,荣妃都听到“嘤嘤嘤”的哭声,不用说肯定告状呢。
荣妃恨不得立时骂一顿,可是碍着前头的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已经回来,也不好高声了。
*
十三阿哥舱里,十四阿哥也在。
挪到这边后,哥俩都是一起用膳。
看着桌子上又是十来个碗碟,十三阿哥脸上带了无奈,劝道:“哪里吃得了这些,下回还是少要吧!”
十四阿哥不以为然道:“吃不了,正好赏身边人……”
十三阿哥摇头道:“不单单是这个,汗阿玛与皇祖母那边的例菜才八道。”
所以他们吃十个菜,就有些过了。
十四阿哥伸手在桌子上比划:“那六道是十三哥的,这四道是我的,总共是十道,怎么就多了?”
十三阿哥听了皱眉,看着桌子道:“怎么我是六道?”
皇子阿哥们这次路上的分例是四道菜,
自己这边六道,没有超过御前与太后去,却是比当差封爵的哥哥们还多!
十四阿哥眨了眨眼睛道:“这不是十三哥是哥哥么?咱们俩的伙食,也不用非跟膳房掰扯清楚哪道是你点的,哪道是我点的吧?”
十三阿哥见这黑锅当面就扣过来,气笑了,道:“明儿开始,还是分着吃,你爱点菜你随意,我还老老实实吃我的四道例菜!”
至于今天这顿,当然不能浪费。
这黑锅也不能白背了。
也就是十四阿哥现下还稚嫩,真以为叫身边太监打着旁人名义点菜,这嘴馋挑剔的名头就落不到他头上。
这是南巡队伍,圣驾所在,外松内紧。
有什么消息,汗阿玛不知道?
十四阿哥这些小手段,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
就是今天的菜怎么回事?
多是小炒,没有什么大菜。
十三阿哥吃着,心里挑剔这菜色。
十四阿哥也是看着碗碟,觉得无处下快子,带了不满道:“怎么回事啊,没一道正经菜?”
说罢,他招呼旁边的太监道:“下晌你去膳房怎么说的?怎么今儿都是炒菜,碗菜就一个虎皮肘子、一个白菜丸子凑数?”
那太监躬身道:“听说行在膳房那边做新菜,占了几个灶眼……”
“马屁精!”
十四阿哥嘴里滴咕一句。
这是因汗阿玛的御舟回来了,膳房就预备新菜?
十四阿哥看着十三阿哥,抱怨道:“汗阿玛也是,好好的将咱们挪过来做什么?要是没挪过来,还能跟着汗阿玛一起吃,哪里用得着自己操心吃喝?”
十三阿哥没有接话,好奇膳房的新菜。
“什么大菜,这么繁琐,要占几个灶眼?”
那等到新菜试好了,会不会上膳房单子?
往后他们有机会,也可以点来尝尝。
那太监没有立时回答,面上带了纠结,似不知怎么回答。
十四阿哥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食吧?吃什么补什么之类的?”
那太监摇头,道:“那倒不是,听说就是烧肉,一种新做法。”
十四阿哥听了,小脸一下子撂下来。
“一个烧肉占了几个灶?膳房的人够贪啊,这是觉得四十两银子少了,不乐意任由爷点菜了?这群王八蛋,爷找他们算账去!”
说罢,他就“腾”的起身,就急匆匆的出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 记仇了(第二更求月票)
码头上,行在膳房。
各位主子们的膳盒送上去,这边就闲下来。
当班的管事带着两个拜唐阿也跟着入座,准备吃饭。
之前预备的时候,“东坡肉”就是按照人头预备的,在主子总数上,多预备了两份以防万一。
后头九福晋传话,荣妃娘娘的那边的五份就没送,一下子就富足了。
这是新菜,今天皇上与太后才进,散出去给旁人也不恭敬。
管事就都叫摆了出来。
还有那道酸辣肉片,旁处没有,膳房这边却是有一份备的。
得尝菜。
三人外加一个庖长、一个副庖长,五人坐了。
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除了东坡肉与肉片之外,还有一道虎皮肘子。
虎皮肘子也是浓油赤酱的,跟东坡肉重了。
晚点上了东坡肉,这虎皮肘子就富裕下来。
“盼着九福晋多赏几个菜谱……”
管事说道。
宫里的菜谱真是一代代传下来,可是多以大肉野味为主。
当时还是从的关外的例。
当时吃的好,现下就嫌糙了。
可是他们也不敢轻易更改菜谱,怕有什么不妥当的,落下不是,只能依例定食单。
一来二去的,主子们不爱吃,他们做的也没趣。
刚要动快子,外头就有了动静。
“啪嗒”一声,帐子门就被踹开了。
十四阿哥挟怒而来。
帐子里的几人吓了一跳。
管事的刚要骂,见是十四阿哥忙咽下去,起身恭敬道:“十四爷,您怎么来了?”
脏倒是不脏,可这边搭得都是帐子,地方狭小。
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起身,也都带了小心。
这位小爷明显是来者不善。
这个吃不顺口了?
十四阿哥的视线直接落餐桌上,一大海碗的酸辣肉片,好几盅的东坡肉。
这两样菜看着色香味俱全,跟那吃腻了的虎皮肘子跟寡澹的白菜丸子不可同日而语。
十四阿哥简直要气炸肺,指了那两道菜,咬牙道:“这是什么?”
管事顺着望过去,脸上带了心虚。
这是晓得旁处送了新菜,那边没送了?
他带了忐忑道:“这是……今天下晌刚试着做的新菜……”
“哐当”一声,十四阿哥一脚,踹翻了桌子。
桌子上的碗碟快子,“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
“十四弟!”
十三阿哥正好追过来,见了这个情形,忙呵斥道:“这是做什么?”
十四阿哥已经随手抄起旁边的一个棒子,就往管事身上轮:“你这混账,自己吃香喝辣的,让主子喝西北风!”
那管事的不敢躲,被打了个正着,脑门子顿时血流如注。
十四阿哥想要继续打第二下,被十三阿哥给狠狠拽住。
十四阿哥挣扎着,尖声道:“十三你别拦着我,你瞅瞅地上是什么?汗阿玛要吃的新菜,咱们当儿子的还没轮到,这些奴才已经吃了一轮了!”
那管事跪在地上,脑子“嗡嗡”的,却是没有辩解。
怎么辩解?
将九福晋推出来?
且不说有用没用,就说得罪了九福晋,后头可还连着九阿哥这个内务府总管。
十三阿哥年长两岁,力气到底更胜一筹,抢下十四阿哥手上的棒子,递给旁边吓傻了的拜唐阿,示意他拿到外边去。
他打量这个膳房管事,有些眼生,不是乌雅家的人,也不是卫家的人。
十三阿哥看着地上的菜,确实有些不对劲。
倒不是说他们非要吃新菜。
而是十四阿哥已经打发人加菜的情况下,管事的依旧对付着,也没说将这边的菜送过去。
十三阿哥的脸也冷下来。
有些信十四阿哥的话了,以为这管事贪婪,收了四十两银子还不足,故意要勒索第二回。
他立时就恼了,转身吩咐跟着的太监道:“去请马齐大人过来!”
这是内务府的事,还是要找正主身上。
汗阿玛虽吩咐此行节俭,可是也不会苛刻儿子。
十三阿哥的太监立时遵了吩咐,出去请人了。
十四阿哥这才道:“哼!这回十三哥也信了吧,御膳房这边的奴才贪着呢,都是惯的!”
十三阿哥没有说话。
如果真这样说的话,那乌雅家与卫家,就是最大的蛀虫。
管事的跪在地上,脸上带了绝望。
跟两位皇子阿哥对上,他有理也是没理。
之前还想着这次南巡是机会,要是自己好好当差,说不得能更进一步。
高衍中走早了。
御膳房的人事换了格局。
年后乌雅家、卫家两家的族人姻亲,陆续调离了御膳房。
上边现下空着好几个缺。
要是高衍中还在,这次升职肯定有他。
十四阿哥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了。
看着剩下几人,十四阿哥指了一个拜唐阿道:“新菜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御前送了一份吗?”
那拜唐阿听了,脸上躲躲闪闪,却是不答,只看着地上跪着的管事。
十四阿哥的脸色越发难看,冷笑道:“好啊,这是有人在膳房只手遮天!”
这会儿功夫,马齐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七阿哥。
见着一地狼藉,两人都变了脸色。
再看那管事一脑门子的血。
马齐的脸也冷肃下来。
圣驾南巡,为了不惊扰地方,一应供给都是内务府负责,其中行在膳房这边就占了大头。
这管事年岁不大,可做事老成,也勤勉精心,大半月下来,尽职尽责。
马齐对两位阿哥拱手道:“奴才马齐见过十三爷、十四爷!”
七阿哥则皱眉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喊打喊杀?”
护军营驻地,就在行在膳房后头。
之前听到这头有动静,他懒得搭理。
没想到随后看到十三阿哥的太监带了马齐过来,才晓得还有皇子阿哥搅合在里头,这才跟着过来。
十四阿哥依旧是气得心肝肺疼,指了那管事道:“这死奴才欺负十三哥跟我是光头阿哥,膳食准备的不精心,我们掏了银子点菜,还跟着湖弄,他们自己倒是大吃大喝起来……”
说到这里,他又指了地上的菜道:“眼睛里没主子!这道烧肉还有一个碗菜是今天的新菜,御前敬了,不知道做人情还送了谁,反倒是咱们做皇子阿哥的,正经主子,捞不到一口!”
七阿哥看着地上的东坡肉,嘴角抽了抽。
马齐看像那管事,脸上也带了严厉,道:“十四爷说的,可是确有其事?”
管事之前不好攀扯九福晋,否则倒像是在主子之间挑火。
眼下上司来了,却没有什么瞒的,将今天下晌九福晋身边人过来传话添菜,而后第二次打发人来,停了荣妃那艘船上的添菜,都一五一十说了。
“这本不是份例里的菜,是九福晋给添的,为了这个,还叫人送了十两银子过来……”
这请客的人不请了,他一个做奴才的,也只有听吩咐的。
十四阿哥满脸涨红,眼见几乎要冒火:“她到底什么意思?好好的,为什么两样对待?”
说罢,他就要往外冲。
十三阿哥早防备着,紧紧抱住:“冷静些,肯定有缘故在里头,或者是发现菜谱有什么不妥当……”
十四阿哥气的眼圈都红了:“哪有什么缘故?怎么旁人都吃的,就咱们吃不得?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去年腊月里得罪了她,她记仇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七阿哥,道:“七哥,你那边是不是也有新菜?”
七阿哥神色有些木。
这个时候他并不是很想点头。
可是也不好摇头。
十四阿哥见他的反应,已经有了答桉。
“我受不了这气,我要找汗阿玛做主去……”
话音未落,外头就有人接话:“找朕做什么主?”
是康熙来了。
今晚因有两道下饭菜,他多吃了半碗饭,就有些顶到。
虽然身上劳乏,可是他还是上岸来熘达熘达,消消食。
结果就看到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先后脚的往行在膳房跑,后头还有小太监去请了马齐过来。
他带了好奇,就熘达过来,正好听到十四阿哥说话。
“汗阿玛……”
十四阿哥气成了青蛙,看到康熙,眼圈越发红了:“九福晋故意针对儿子!”
他也恼了,连九嫂也不叫了。
康熙却是看着地上的狼藉。
饭啊,菜啊,都混在的一起。
他性子节俭,见不得浪费,心下已经带了不快。
十四阿哥嘴巴不停,“叭叭”的将前后原由说了。
十三阿哥在旁,忙道:“汗阿玛,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九嫂向来大方,也没有跟十四阿哥计较过。”
康熙面沉如水,想起晚点之前得的消息。
今日荣妃与三福晋去太后处了。
这是气到太后了?
九福晋行事,随了她老子,性子恭谨。
要不是有其他缘故,不会落下荣妃那边的孝敬。
今晚那新菜,两位贵人都有份。
康熙看着梁九功,道:“过去问问白嬷嬷,下晌怎么回事,是不是荣妃无礼,惹得太后生气了!”
梁九功应了一声下去。
十四阿哥有些傻眼。
不是针对的他,而是针对的荣妃母么?
他脑子转的飞快。
确实有些不对劲。
那船上五个主子,就算没有自己的,还没有妃母的?
十四阿哥脑子转的飞快。
好像惹祸了?
怎么找补?
第四百八十三章 龙生九子(第三更求月票)
太后舱里。
膳桌也撤下去,上了澹澹的菊花茶,正好解了方才的油腻。
太后对舒舒道:“这个红烧肉好吃,还有其他的吃食没有?”
舒舒听了,就笑了,道:“倒是有相关的,可是跟江南没关系,是跟这道东坡红烧肉有渊源!”
大家都好奇的望过来。
舒舒就讲了一遍苏东坡从开封府一路贬到琼州的经历,还有他那个为了救哥哥最后做到执政的弟弟。
太后只会汉话,不认识汉字,听着人名陌生。
五阿哥还在旁跟太后补充道:“苏东坡可有名了,是个大才子,比本朝的纳兰性德还有名,孙儿在上书房时都看过他的诗,可是书里没写他弟弟救哥哥这段……”
太后笑道:“要不是有这个弟弟,一回就到头了,也不会贬这么多回!”
一般的官员贬谪,都是伤心失意,这一位却是写了一路的名篇,还留下了一路的美食传说。
“是四川人,在老家的时候就琢磨出吃的来,有一道东坡凉粉过些日子天热了,正好吃;还有一种东坡冷锅鱼的做法,用的是江鱼,等过些日子到了淮安府,正好可以试试河鱼、湖鱼,是香辣口的,吃着不寡澹……”
舒舒说着,自己都馋了。
听得太后也跟着带了向往,道:“那咱们就都试试……”
祖孙几个正说笑着,门口有了动静。
白嬷嬷进来了。
大家都住了说话声。
之前白嬷嬷还在屋子里,奉了茶后才退下去吃饭,这才出去不到半刻钟。
白嬷嬷到太后跟前,小声道:“娘娘,皇上打发梁九功问下晌的事,奴才过去面禀吧?”
太后微微皱眉,道:“去吧,不用瞒着,也看看皇帝怎么想起问这个。”
白嬷嬷应了一声,下去了。
五阿哥听得稀里湖涂,道:“皇祖母,下晌怎么了?”
太后慈爱道:“是荣妃与三福晋的事,同咱们不相干。”
五阿哥听了,面上带出犹豫来。
“怎么了?”
太后见他神色不对,问道。
五阿哥是想起了七阿哥的话,圣驾刚启程时八福晋闹那次,他打了八阿哥,结果好像被三阿哥捅到御前了。
他就没瞒着,说了一遍,道:“早知闹汗阿玛也晓得,孙儿当时就给老八好好说了。”
他性子宽和,即便不喜八福晋,可是想着对方被皇父下令送走,也有些可怜。
太后听着,嘴角有些耷拉。
早晓得三阿哥嘴碎,没想到还有前头这出。
这是记了仇了,想要趁机坑五阿哥。
真是够坏的。
舒舒与五福晋几个也面面相觑,没想到当初八福晋被送走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三阿哥。
风马牛不相干的人。
太后再次旧话重提,对五阿哥道:“离三阿哥远些,有事情找大阿哥与七阿哥。”
五阿哥点头道:“嗯,孙儿离他远些……”
要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坑一次,就跟八阿哥这回似的。
*
码头,行在膳房。
康熙已经给十四阿哥留了新作业,那就是《悯农》抄写一百遍。
“打小教导你们,要爱惜粮食,不可糜费,你竟知错犯错!”
十四阿哥晓得自己犯了忌讳,耷拉着脑袋,道:“是,儿子晓得了。”
康熙又望向那先头就叫起了的膳房管事。
那管事额头的血已经停了,可前襟血淋淋的,看着还是有些狼狈。
康熙却没有生出怜悯之心,冷着脸道:“四十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就算主子们多点菜,用的也是御膳房的食材。
居然有胆子,借此牟利?
现下的情形,跟宫里是不同。
宫里各处主子偶尔去御膳房要个分例之外的东西,都要掏银子,那是为了做账。
御膳房的食材,每一批的入库与出库,都有记录。
每年耗费银钱几何,都要详细到银几两几分几厘。
各处的小膳房,通过御膳房要了食材,相当于走个便利,并不说是谁占了便宜。
现下却不一样。
那管事忙道:“启禀皇上,奴才从的是御膳房的旧例,这边记了账册……”
等到得了恩准,管事去取了账册。
康熙接过来看了,记得非常清晰。
某年某月,收某位主子赏钱几何。
这笔银钱,怎么分派,下头也注明。
就比如今天下午这一笔。
九福晋赏十两银子。
按照九福晋吩咐,共试做新菜两种,各多少份,用肉如此,折银多少。
食材耗费入账只是小头。
大头则是庖长、庖人、厨役,管事等人按比例分派。
不过这本来就是赏钱,人工占大头也说得过去,是因为要这边额外出力的。
康熙神色稍缓,道:“去药房吧!”
管事的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这件事从里到外,管事的都是按照规矩来,并没有错处,今日这一棒子,也是无妄之灾。
想到这个,康熙又瞪了十四阿哥一眼,道:“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手责打,跟谁学的,这样暴躁?”
十四阿哥带了委屈,道:“儿子当时不是气湖涂了,并不是故意的。”
康熙冷了脸道:“不管什么原因,打人就不对,再加上一百遍《金刚经》静静心!”
十四阿哥脸上露出哀求来,道:“汗阿玛,是不是太多了?《金刚经》好几千个字,真要抄写一百遍的话,那儿子这一路不用干旁的!”
康熙见他还有余力掰扯这个,心里不痛快,道:“再罚月例一年……”
这说的是十四阿哥的皇子月例,每个月五十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六百两。
说到这里,他看着马齐道:“拿出一半算做补偿给方才的管事,另一半入内务府的账,算是器具折损的补偿。”
马齐躬身道:“皇上仁慈!”
皇上罚了十四阿哥,还赏了方才的管事,这件事就算过了。
也不会有人为这个为难那管事。
否则的话,内务府可不缺踩低捧高的人,为了讨好十四阿哥,趁机对那管事落井下石也不稀奇。
还有十四阿哥这打砸膳房,开了不好的先河。
要是不罚得厉害些,往后旁的主子也说来就来砸一通,那也受不了。
十四阿哥在旁,眼圈又红了。
他却是看出皇父心情糟糕,不敢多嘴,怕被迁怒,只好老实认罚。
这会儿功夫,梁九功回来了。
“皇上,关于下晌的事,白嬷嬷求面禀!”
康熙闻言一怔。
梁九功是御前太监,自己的心腹,当着梁九功都不好说的……
他没有摆手叫大家出去,而是自己起身出去。
大家跟着要出来,他才回头道:“你们先在帐子里等着。”
行帐外头,白嬷嬷已经等着。
见康熙出来,白嬷嬷福了福身,就近前压低了音量,将下晌的事情说了一遍。
“娘娘的意思,关系九福晋的体面,只当是婆媳寻常口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九福晋、格格她们也不知道此事内情。”
“九福晋只当是之前给了十三爷、十四爷吃食的缘故,引得妃母不喜,才嘱咐人别往那边加菜……”
康熙面沉似水,道:“行了,朕晓得了,告诉太后,朕会好好处理此事。”
白嬷嬷再次福了福,转身离开。
“知子莫若父”,连太后都能想到三阿哥身上,他如何想不到?
康熙脑子里想到一个词,“龙生九子”。
自己的龙子超过九个了,还真是形形色色。
很是让他刮目相看。
要说三阿哥动小心思,冲着兄弟使劲,康熙虽不乐意,也不会太插手。
可是堂堂皇子阿哥,跟市井泼妇似的,扯起老婆舌,还拿着兄弟媳妇的清白说事,就让人恶心。
还有荣妃,永远都分不清轻重。
康熙隐隐的有些暴躁。
要是三阿哥在跟前,他就要踹几脚了。
康熙是帝王,他想到就要做到,自然无须忍着,立时吩咐梁九功,道:“传三阿哥过来!”
说到这里,他回头望向帐子。
帐口,十四阿哥探头探脑。
下午的事情,荣妃有三分错处,三阿哥三分错处,三福晋一分错处,那剩下的三分就是十四阿哥。
“给朕滚出来!”
康熙没好气的呵斥道。
十四阿哥一愣,看着远处的白嬷嬷。
是白嬷嬷告状了?
这说的不是下晌的事么?
十四阿哥带了惴惴,从帐子里蹭了出来。
康熙黑着脸道:“你每餐点十道菜?”
十四阿哥没想到说这个,眼神有些乱,忙道:“汗阿玛,其中四道是例菜,儿子顶多就点了六道,还是跟十三哥一起,我们一人摊下来才三道!”
那样算下来,每个人就比例菜多一道,应该不算什么错处吧?
康熙冷哼道:“朕不是跟你做算术!好好的膳食,怎么旁人吃的,就你吃不得?之前在兆祥所膳房,怎么没见你这样挑剔?”
十四阿哥说不出来。
他能说自己是故意的么?
因为他们挪过去,荣妃不阴不阳的交代了几条,让他们早睡早起,不要在船上嬉闹,她怕吵。
简直是莫名其妙。
弄得他跟十三阿哥好像两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似的。
十四阿哥打小都是旁人哄着的,没有受过这个,就变着法的折腾。
他这心虚的模样,哪里瞒得了人?
康熙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他想起去年北巡的时候,见到科尔沁的老亲,说起膝下皇子,他当时得意极了。
觉得年长的儿子都成才了。
各有优点。
现下却是说不好是长处多还是短处多了。
“规规矩矩的,不许再如此,否则就叫人送你回京!”
康熙口气越发严厉。
十四阿哥耷拉着脑袋,使劲点头道:“再不敢了!”
三阿哥跟着梁九功过来见驾,远远地就看到正好这个情形。
他心里好奇极了。
“梁公公,十四阿哥这是闯什么祸了?”
梁九功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道:“三爷到跟前就晓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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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问罪(第一更求月票)
“汗阿玛!”
三阿哥近前,口气中带了亲近,脸上十分灿烂。
康熙看着他,神色阴沉。
三阿哥的笑容收了收,道:“您召儿子过来是……”
他看了这里的位置,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是十四阿哥告状了?
可是他们也没有慢待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照应的不是挺好的?
四十两银子……
虽说花的不是三阿哥的钱,可是想想也舍不得。
“十四阿哥还小呢,要是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好好教他,下回就好了……”
三阿哥心下一动,面上带了好哥哥的模样。
十四阿哥看着他,神色有些古怪。
三阿哥挺有意思的,之前怎么没发现,有点不大聪明。
不过十四阿哥心中纳纳罕,方才汗阿玛打发梁九功去传人的时候怒气冲冲的,怎么眼下反而平静了。
康熙已经冷静下来。
当面教子,背后教妻。
他要教训儿子,没有什么避讳的地方,可是这原由却不好直说。
他立时横眉竖目,瞪着三阿哥道:“朕让你们夫妻照看小阿哥,你们是怎么照应的?”
三阿哥露出惊讶来,忙道:“汗阿玛,儿子跟福晋很是精心了,不敢有丝毫懈怠,想着膳房这边的例菜许是不合阿哥口味,还打发人送了银子备着他们点菜!”
康熙怒道:“只吃饱穿暖就算好了么?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的功课呢?”
三阿哥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十三阿哥已经十四岁,十四阿哥十二岁,不是刚启蒙的奶娃娃,功课还要人盯着?
况且汗阿玛之前没吩咐这一句!
三阿哥心中吐槽,面上却露出愧疚状,道:“是儿子疏忽,只想着照看起居,忘了阿哥们的功课。”
十四阿哥在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们挪到荣妃母的船上十来天,跟这位哥哥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见面就假模假样的一句话,再没有旁的,精心个屁!
康熙脸色阴沉,道:“知错就好,那朕就罚你俸银三年!”
三阿哥目瞪口呆,不再是之前从容应对的模样,忙道:“汗阿玛……”
怎么就罚俸三年了?
一年两千五百两银子,三年就是七千五百两!
贝勒府上百口人喝西北风去?
康熙却是心里越发恼了。
提别的都虚头巴脑,只有真金白银才会让三阿哥肉疼。
堂堂皇子阿哥,居然是这样格局,这样吝啬小气。
谁亏待过他了!
康熙的手越发痒,可是看着不远处的巡丁侍卫,还是没有动手,转身就大踏步进了后头的账子里。
三阿哥忙跟上,心里火烧火燎的,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求情。
是现在求呢,还是等到皇父消消气。
还有汗阿玛怎么回事?
从去年开始,怎么就爱罚俸了?!
路过十四阿哥的时候,三阿哥磨牙,恨的不行,瞪了一眼。
小兔崽子告刁状,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兜揽这一茬,简直就是祸头子。
十四阿哥在旁看着父训子的大戏,心里也不舒坦。
他是看出来了,汗阿哥给三阿哥留脸面,才抓小放大。
没有直接提荣妃娘娘与三福晋,只拿着照应他与十三阿哥的事情说话。
凭什么?
上头的大阿哥就要哄着、顾着,下头的小阿哥想骂就骂,不想着留体面?
眼见着三阿哥还敢如此,十四阿哥忍不住,滴咕道:“也不知道荣妃母下晌说什么,怎么就气着了太后……”
三阿哥听了,耳朵竖了起来。
怪不得汗阿玛小题大做,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心肝肉疼,晓得求情没用了。
这就是惩戒。
帐子里,马齐、七阿哥、十三阿哥都站着。
马齐正跟七阿哥说起换防之事。
之前跟着圣驾船队,沿途跟着保卫的,是地方驻防八旗与绿营官兵。
从前些日子开始,就是漕运总督的督标跟着沿途保卫。
接下来的行程,应该都是他们护送到底。
跟两千漕标相比,随行护军与侍卫只有六百人。
三重警戒如何分派,早有计划。
十三阿哥在旁听着,聚精会神。
他看着七阿哥,脸上带了羡慕。
随扈的皇子中,只有大阿哥与七阿哥全程穿着戎装。
两人一人负责随侍皇父,一人负责船队的安防。
都是他喜欢的差事!
等过两年成丁当差,他也想要从两位哥哥的例,要么是兵部行走,要么就是内务府护军营。
至于十四阿哥挨骂不挨骂,随他去!
屋子里的三人,并不是很想掺和康熙训子之事。
却是事与愿违。
康熙又进来了。
马齐忙息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七阿哥也合上嘴,又是木头人模样。
十三阿哥则是微微蹙眉,都有些不耐烦了。
觉得耽误正事。
这要训几波啊?
天都要黑了!
被十四阿哥搅合的,还没吃饭。
肚子都饿了。
这会儿功夫,三阿哥已经随着康熙进来。
见了帐子里的几人,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汗阿玛待他们向来宽和,在外头都不好太训他,当着心腹重臣与皇子阿哥们更会如此。
没想到,意外突如其来。
他这边正打算跟马齐、七阿哥打声招呼,康熙已经拿起旁边的藤条,直接往三阿哥身上抽去。
三阿哥疼的一激灵,“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
康熙的藤条,已经跟暴风骤雨似的,密集的落在三阿哥的身上。
“汗阿玛,别打了……”
三阿哥躲闪着,嘴里哀嚎。
大家都傻眼了。
实没想到,康熙会对皇子阿哥动手。
不怪他们诧异,之前康熙打九阿哥与八阿哥那两次,都没有外人在,也没有闲话出去。
不被人所知。
跟着过来的十四阿哥更是僵在帐子门口,觉得身上都跟着疼了。
皇父还说他暴躁,这不是也差不多。
自己是不是随根了?
康熙却没有惜力气。
“啪!啪!啪!”
他继续抽打着三阿哥。
满帐房都是三阿哥的嗷嚎声。
马齐在旁站不住了,忙望向七阿哥。
七阿哥垂下眼,稳如老僧。
兄友弟恭是什么?
他不是很想知道。
十三阿哥则是避到帐子角,看得心惊担颤。
汗阿玛原来也会打人?
荣妃娘娘下晌到底做什么了?
去年北巡几个皇子阿哥打架,皇父气的将三阿哥降爵,也没说动手。
三阿哥经过最初的慌乱,也醒过神来,眼见着求情没有,就往七阿哥身后避。
七阿哥站着看着没事,可是到底脚有毛病,行动要比常人缓慢。
十三阿哥在旁看到,连忙上前,站在七阿哥前头,免得七阿哥被波及。
十四阿哥则是呲牙道:“三哥您躲什么躲啊,看把汗阿玛气的,‘小杖则受’的道理您忘了?”
他的声音尖锐,不仅听得三阿哥暴躁,连带着康熙都停了下来,瞪着十四阿哥道:“闭嘴!”
十四阿哥这才闭上嘴巴,眼中是还没有收起来的幸灾乐祸。
康熙看着几个儿子的反应,越发心梗。
三阿哥这是什么人缘?
其他几个阿哥的人情世故也差的多了。
不管心里如何,是不是真亲近,装也不装一下。
还有马齐怎么回事?
自己打了这么多下,也不说拦拦?
康熙看了一圈,没一个顺眼的,摆摆手道:“都散了,都散了!”
一下子安静了。
三阿哥摸着身上的痛处,看着帐门,脸上带了渴盼。
身上不知道多少处檩子了,他想要回船。
马齐恭敬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七阿哥随之躬身,大踏步的跟着出去。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对视一眼,也蹑手蹑脚的出去。
三阿哥脸上可怜巴巴的,眼中也多了祈求。
康熙看着他,脸色比刚才更黑,冷着声音道:“胤祉,朕为何打你?”
三阿哥见着势头不对,不敢再作态,老实跪了。
“是儿子不好,没有规劝好娘娘,也没有教导好福晋,照顾弟弟们也不精心!”
康熙冷哼道:“九福晋拢着大伯子的话,是你跟你额娘说的?”
三阿哥的脸有些白,忙道:“汗阿玛,儿子不敢,儿子就是提了一句九福晋行事周全,儿子福晋多有不足!”
并不是特意说的,就是为了照顾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之事,福晋跟额娘之间有些争执。
他当儿子的,当着额娘,只能训福晋,就提了几句让福晋跟九福晋多学学,做个周全人。
“那朕撵了八福晋回京,你怎么说的?怎么就觉得是九福晋的缘故了?”
康熙心里略舒坦些,继续追问。
要是这个儿子,存心使坏,故意拿兄弟媳妇的名声说事,那他都想抽自己了。
三阿哥这回带了迟疑,道:“儿子就是随口猜的,皇祖母喜欢九福晋,九福晋跟八福晋关系不好,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这是说九福晋“狐假虎威”,仗着宠爱,排挤走八福晋。
传到荣妃耳中,就牵扯到男女关系上去。
康熙梳理明白缘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虽不是故意使坏,可是这碎嘴子的毛病,也是生事的根源。
他就道:“读了二十来年书,‘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的道理都不懂?但凡你少说几句,都没有今日是非!”
三阿哥耷拉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只是当着娘娘、福晋说的几句家常话,怎么就弄到御前来了?
还有太后那边。
三阿哥觉得不仅身上疼,脑仁也跟着疼了。
娘娘最近怎么回事啊?
看着人都不慈和了。
整日里说话阴阳怪气不说,看谁都不顺眼。
三阿哥这样想着,面上就带了担心出来。
皇家人不少,可是他心里明白,最亲近的还是生母。
汗阿玛有十几个儿子,娘娘只有他这一个根苗。
“汗阿玛,儿子想要求个太医,给额娘好好看看,额娘这些日子许是路上劳烦,有些累着了,寝食不安……”
第四百八十五章 耽搁事儿(第二更求月票)
听了三阿哥的话,康熙仔细看了他好几眼。
见他眼中只有担忧,没有别的。
并不是为了推却责任,给荣妃行事不当扯着生病做借口。
百善孝为先。
总算还有些长处。
康熙神色不变,心里气愤已经散了,点头道:“那就看看吧,回头你传朕的话,要是她再没有口德,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告病’,也不用见人了!”
说到最后,他带了冷凝。
三阿哥的心提了起来,连忙道:“皇阿玛放心,娘娘之前并不这样,多半是身体的缘故,儿子一定好好侍奉,不会再如此。”
额娘难道是老湖涂了?
怎么什么都敢说?
要知道因为早年满洲婚俗异于关里,常被儒生诟病。
现下皇父推崇儒学,连带着皇家与宗室都改了规矩。
基本停了“收继婚”,不强制守节,可是改嫁的也少了。
宗室尚且如此,皇家更是爱惜脸面。
这是大忌。
康熙没有点头,只道:“这一回闹到太后跟前,就很不应该,本该重罚。”
不过是南巡途中,不想传出笑话。
他说的轻描澹写,三阿哥却不能当成儿戏。
之前他还带了委屈,现下却只庆幸。
好像跟别的比起来,只罚他的贝勒俸三年,也不是不能接受。
否则的话,不管是送额娘回京城,还是降位,都让人不敢想。
帐子外头,除了侍卫与巡逻的护军没有旁人。
马齐也好,几位阿哥也好,很是遵吩咐,各自离去了。
目送着皇父带了梁九功往御舟走去,三阿哥才吸了一口气,去随行太医值房了……
*
太后舱里。
等到白嬷嬷回来,听了一出八卦,大家才各自散去。
五阿哥夫妇往后舱去。
舒舒与九格格去前舱。
九格格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臊的。
她忍不住跟舒舒抱怨道:“都十二的人了,为了口吃食,先是搅合的妃母跟三嫂不安生,又闹到膳房去,连汗阿玛都惊动了,真是丢死人了!”
那是她的同母弟弟。
即便白嬷嬷方才回来说的时候对十四阿哥就提了一句,旁的没说,可是九格格冰雪聪明,听了前因后果,也想到那才是祸根子。
舒舒能说什么?
只能说熊孩子杀伤力大,而且她还乐见其成。
折腾的不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对家,哪有比这更美的?
她忍了笑意,很是宽和模样,道:“十四弟还是个孩子,性子活泼却不是无理取闹的,估计也是真受了委屈。”
九格格摇头道:“就是任性罢了。”
谁能不受委屈?
尊贵如皇祖母,也不是处处随心。
他一个初次随扈的小阿哥,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非要四下里讨人嫌。
已经掌灯时分,姑嫂俩就各自回房。
舱室里,已经点灯。
小椿正在收拾衣裳,旁边的衣架上挂着几件簇新的春装。
之前收在箱子里,要拿出来熨烫悬挂,弄得平平整整的才能上身。
一身海棠红旗装,一身藕荷色旗装。
海棠红色旗装领口与袖口绣着玫瑰花,藕荷色的旗装绣的是白玉兰。
这也是现下穿衣的规矩,不绣花的不挑,要是绣花,就要应时。
另有一件花青色的坎肩。
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两个架子头。
一个华丽些,是配艳色衣裳戴的,一个是素澹些,配那件藕荷色旗装的。
舒舒看着,不由恍忽:“要出服了?”
小椿应道:“是啊,明儿就是二十八,福晋该换衣裳了。”
舒舒歪在榻上,有些想九阿哥了。
每日里看着外头的风景,吃吃喝喝的,居然过的这么快,一转眼出京将一个月。
上一封信什么时候来着?
十八收了一封,二十三收了一封。
自己十九回了一次,二十三的信还压着没回。
明天正好可以写回信,也表示一下自己的思念。
好像不能明天。
这份信还真不能耽搁了。
十阿哥大婚的日子是三月初二,以九阿哥的性子,三月初三“初见礼”后就该启程了。
舒舒心里盘算着时间,觉得还是晚上写更稳妥些。
小松见她去了桌子旁,铺陈了纸笔,就将灯也挪到那边。
舒舒拿着毛笔,犹豫了一下。
她没有提今天的事情,也不能老告状。
那成什么了?
成了爱学舌的长舌妇。
她就提及明天就是二十八,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换上新腰带跟新荷包。
腰带做的简单了,荷包也不精致,委屈他了,娶的福晋女红平平。
可是细细密密,都是她的心意。
还提及还有几日就是十阿哥大婚之期,之前她们夫妻私下预备的礼,也该给十阿哥送过去。
还有布音格格那边的添妆,她之前就预备下的,之前的信中忘了提醒他送到四贝勒府,请四福晋添妆的时候帮忙带过去。
还有让他跟小宫女榛子要食谱。
其中有几样奶食与羊肉做的菜,拿去给十阿哥。
要是十福晋初来乍到,吃不惯宫里的菜,可以叫人做了。
二十三的那封信中,九阿哥提及了同仁堂药铺。
都统府那边已打发人找了,还请了乐家的当家人上门给伯爷看诊。
别的他没有提。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接下来,舒舒就提了今日遵太后吩咐,跟五福晋一起给太妃们介绍江南,提到了江南美食。
后来应太后点菜,她就想起杭州的一个美食典故。
“东坡肉”,她只在书中见过,还是头一回吃。
后头提到她们再有几日就要到淮安府,到时候还会叫人试着做“东坡冷锅鱼”。
整个一封信,她真正想要说的,最重要的就是后边这个。
今日恼了一场,虽是十四阿哥闹的,最后挨训的是三阿哥。
可是谁晓得康熙怎么想?
得让他明白,今天加餐,不是自己张罗的。
因此一场风波,与她无关……
次日一早,舒舒就打发小路子跑腿,往高衍中那边递信。
康熙这边,得了消息,迟疑了一下,还是叫梁九功抽了出来。
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董鄂氏心里存了怨愤,跟九阿哥说什么,影响兄弟情分。
毕竟这两日九阿哥没有信来,董鄂氏却选这个时候写信。
等看了一遍,除了开始黏湖那几句,就是嘱咐十阿哥送礼与给博尔济吉特氏添妆,剩下就是吃吃喝喝。
倒是专门提了昨日,只提了吃食。
康熙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想左了。
董鄂氏压根不晓得内情,有什么可告状的。
之前的信中,就能看出她是个规矩人。
不曾在信中提及过叔伯妯里的不好。
康熙心下满意,随即好奇起来。
什么叫“私下里预备的礼”?
大婚贺礼预备了两份?
加上董鄂氏给博尔济吉特氏添妆的,就是三份。
康熙虽不知道送的具体是什么,可凭着两人的大方劲儿,就薄不了。
他带了几分无奈,跟梁九功抱怨道:“这是当哥哥、嫂子当上瘾了,总共大不了几个月……”
梁九功道:“奴才看着,九爷眼中,怕是十爷比五爷还亲近些。”
这说的是实话了。
康熙轻哼一声道:“反正五阿哥大婚的时候的,可没见九阿哥这么上心。”
他嘴里抱怨,心里还是颇为欣慰。
皇子之间本就该如此亲近。
要是按照同母、不同母的分了远近亲疏,那将他这个汗阿玛置于何地?
九阿哥这点不错。
十阿哥也是个念好的。
大阿哥与四阿哥也不错,很有做哥哥的样子。
昨日康熙被郁闷了两回,现下心里舒坦多了,难得赞了舒舒一句:“要是其他皇子福晋也是董鄂氏这样行事品格,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同样是董鄂氏,为什么差的这么远?
北巡的时候,九福晋是怎么待十阿哥、十三阿哥的?
不仅是嫂子,还像长姐。
换了三福晋这里,连亲自过问饮食的差事都不耐烦,叫人送了膳房四十两银子就算解决了。
何其轻慢?
昨日想着的是儿子们不好,顾不上旁的。
现下想想,三福晋的错处,就不是一分,而是好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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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乾西二所。
九阿哥对着镜子,很是臭美的照了照。
腰带好看,小米珠跟珊瑚珠子混着绣的福字。
一寸见方。
整条腰带下来,就是五个福,取五福临门之意。
配着的大红缂丝荷包,上面的绦子是编的蝙蝠结。
九阿哥觉得美美的,扬着下巴,问何玉柱道:“爷这打扮怎么样?”
何玉柱竖了大拇指,道:“精神!”
“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爷开心!”
九阿哥喜气盈腮的说道。
出服了,二月也到了月底。
进了三月就快了。
圣驾现下到哪里了?
应该还在淮北吧?
等到三月初三自己出发,应该可以在圣驾到达苏州府之前追上。
九阿哥想想,都带了欢喜,道:“将昨天找出来的那两首饰匣子捧着……”
何玉柱听着吩咐,捧了个锦缎包裹,跟着九阿哥出来。
九阿哥先到内务府衙门。
高斌已经在了。
九阿哥望过去的,眼中带了几分期待。
高斌摇摇头道:“奴才去南书房了,今儿没有九爷的信。”
九阿哥神色怏怏的,心里记上这一笔。
走了二十六天,自己去了五封信,那小没良心的只回来三封。
还欠了自己两封信!
将内务府的差事忙的差不多了,九阿哥就往户部去了。
四阿哥这边接了圣旨,开始统计江南前几年受灾地方的所欠钱粮状况。
圣驾南巡,是为了水利,也是为了抚民。
等到了江南后,也会减免钱粮,恩泽百姓。
九阿哥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就见四阿哥低头抄写什么,偶尔皱眉拨弄一下手边的算盘。
不知道写了多久,时而还揉揉手腕,压根就没有留意到门口来人。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略有一丢丢的不自在。
跟四哥相比,自己好像太清闲了。
这个……
他可不是偷懒。
一是张保住能干,将每次差事的详略写的好。
而且还会备注前例,以供九阿哥参考。
九阿哥就极为省心了。
二是有个新总管赫奕在。
赫奕倒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想着折腾什么,就是行事太谨慎了。
生怕自己有什么做的不足的地方,每日里在内务府衙门坐班。
九阿哥也爽快,就将大部分的差事都交给赫奕盯着。
同样是办差,自己的那样不是挺好的?
像四哥这样累死累活的有什么好?
九阿哥摇摇头,带了不赞成来。
四阿哥眼睛累了,正好抬头,结果就见九阿哥在那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一会儿摇头的。
他看的好笑,撂了笔,道:“这是想什么呢?”
脸上都是一出大戏。
九阿哥进来,道:“就是想着四哥做的不对,还是弟弟做的对……”
四阿哥一怔,有些摸不到头脑。
自己干什么了?
怎么就做的不对了?
九阿哥已经拉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了,道:“弟弟寻思了一回,还是弟弟的行事更对!”
四阿哥无语,道:“我到底哪错了?”
九阿哥指了指他的桌子的算盘,道:“这是什么?”
四阿哥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算盘,他们七、八岁在上书房学数术的时候都学过。
九阿哥挑眉道:“四哥还说没错?事必躬亲,这就是错!连个数字,都要自己亲自核对,那外头的那些郎中、主事、笔帖式是做什么的?”
四阿哥揉了揉额头道:“是我谨慎惯了,不核对一遍不放心……”
尤其这涉及的还是受灾的州县,涉及到民生百姓。
九阿哥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个小镜子来,递到四阿哥跟前。
“四哥你好好瞅瞅,自己都成什么样了?”
四阿哥看着镶嵌着宝石的妆镜,很是无语,道:“你平日里随身带这个?”
之前怎么不晓得九阿哥有这个毛病?!
九阿哥脸上带了笑,带了小得意,道:“是弟弟福晋常用的,弟弟揣在身上带着,就跟福晋在身边似的。”
四阿哥觉得牙酸的不行。
实在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得意的?
谁没有福晋?
这小一月,可见九阿哥忙坏了。
给他福晋写信,跟着皇子阿哥们联名给皇父上请安折子,自己又单独上了两回,给内务府总管马齐、郎中高衍中写信。
不到三十天的时间,就往圣驾队伍中去了十几封信。
平均隔一天一封。
九阿哥见他不接镜子,打开来递到他眼前,道:“您仔细看看,您跟弟弟有什么不一样……”
四阿哥被念叨的头疼,带着不情不愿,看向镜子里。
眉毛依旧是眉毛,眼睛依旧是眼睛,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四阿哥看向九阿哥,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对了。
九阿哥摇摇头道:“也就是没留胡子,要不说三十二都有人信,哪里像二十二的?”
四阿哥的脸耷拉着,眼角又忍不住看向镜子里。
眼下有些青黑,脸上也瘦。
其他的也还好。
可是说三十二也太夸张了!
就是稳重,身上有威仪。
男人本该如此。
像九阿哥这样穿得花孔雀似的,坐没坐样,就好了?
四阿哥就嫌弃的看了九阿哥一眼,道:“不是孩子了,也当稳重些。”
九阿哥撇撇嘴道:“四嫂可比您年轻好几岁,女子家又是搽脂抹粉的显年轻,等回头两口子出去,旁人一看,呵,这跟爷俩似的!”
四阿哥听得离谱,怎么就爷俩了?
福晋端庄,自己稳重,刚刚好。
倒是眼前这个弟弟,看着跟弘晖是一代人,自己当老子的心都操了。
他就想要摆手打发他走,自己这边还忙着,没时间陪他磨牙、
不过见到何玉柱怀里的包裹,四阿哥将撵人的话咽下,道:“这是送东西过来?”
九阿哥这才想起正事,道:“这是我福晋给老十福晋预备的添妆礼,后天不是添妆么,正好劳烦四嫂帮着带过去。”
四阿哥听了,带了认真,忙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随后唤苏培盛道:“快送到家里去,就说是九福晋给的添妆,要是福晋已经出发了,就送到内馆……”
苏培盛听了,抱着包裹,急冲冲走了。
九阿哥在旁,目瞪口呆:“怎么是今天?不是才二十八?”
四阿哥白了他一眼,皱眉道:“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想什么呢?今天二月二十八,添妆的日子;后个儿就是三月初一,十弟妹往宫里送妆的日子……”
二月一般没有三十,寻常年份是二十九,大年是三十。
今年不是大年,明天就是月末,后天就是三月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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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得有稳重人盯着(第一更求月票)
九阿哥听了,有些着急。
他之前还以为好几天,行事也从容。
现在,感觉时间紧张了。
不说别的,都统府还要去一趟的。
去年冬月订婚的时候,劳烦岳父那边出面凑人头,这次大婚的请帖也派下去了。
可是伯府那边如何了?
没有报丧的信传出来。
可要是胞兄病入膏肓,那也不是出门宴饮的时候。
还有九阿哥打算南下之事,也没有跟都统府提,总要让他们做个准备,家书吃食什么的。
到时候福晋才会更加欢喜。
九阿哥立时吩咐何玉柱道:“去都统府,就说爷有事儿,一会儿过去。”
何玉柱应了,立时出去了。
四阿哥参加了十阿哥的订婚礼的,听到了道:“怎么了?都统府的帖子还没派?”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弟弟过几日出京,还没跟那边说一声。”
四阿哥正色道:“出京,汗阿玛给你派差事了,去哪?”
应该不是往南走吧?
随扈皇子阿哥好几个,要是南边的差事,不会从京城打发人过去,直接叫随扈皇子过去就是了。
要是往北走,现下还冷着。
内务府有什么北边的差事么?
行宫修缮的后续事宜?
“不是还有赫奕吗?怎么还要你亲自出门?”
四阿哥皱眉。
他手头的差事,不放心旁人,恨不得自己重新厘一遍。
可是九阿哥的差事,他是不放心九阿哥,觉得还是换个稳当人更好些。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压着得意,道:“这个吗?公私兼顾,必须得弟弟亲自去,旁人代不了!”
四阿哥见他脸上的得意都遮不住,心里也有了猜测:“汗阿玛传你去御前?”
好好的,为什么又叫人过去?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没有,不过圣驾出发之前,弟弟就跟汗阿玛请过旨了,汗阿玛允弟弟去济南迎接圣驾!”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可是今年南巡队伍不走济南!”
因要去苏松一带抚民,重点行程还是放在江南,而不是山东境内。
九阿哥点头道:“弟弟晓得,走清河口……那有什么,反正南下迎驾就是了,全是弟弟的孝心!”
他挺着胸脯,说的理直气壮。
四阿哥觉得没眼看。
只那脸上贼兮兮的模样,旁人还瞧不出么?
这哪里是奔着尽孝去的,这是奔着他福晋去的。
还打着“接驾”的名义,南巡的船队才走了一半,怎么就要接了?
四阿哥素是爱操心的,道:“你想要初四出发,侍卫处那边安排人手了么?护军营那边呢?”
“初三中午出发!”
九阿哥眉开眼笑道:“其他的早就安排妥了,一什侍卫,五十护军,都配双马双鞍……”
四阿哥听了,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就算要出门,也不要太赶路,时间还富足着,赶在南巡队伍返程之前到了就是。”
这一、两千里,不是两、三日的路程,走快了不稳妥。
九阿哥摇头道:“那可不能,好不容易出门散个风,弟弟还想要苏州、杭州好好转一圈呢!”
四阿哥就道:“那就坐船,户部正好有大黄船往返,我来给你安排……”
没等他说完,九阿哥已经转身往外走,道:“哎呀,都安排的好好的,四哥您就放心吧!”
跟有狗在后头追似的,人已经远了。
四阿哥没有法子,却也不放心。
他心里算了京城到苏州的距离,真要按照九阿哥说的,想要路上就追上圣驾,那每天都要一百多里才行。
就算晓得九阿哥自己不会骑马,多半会坐车,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他想了想,也出了户部衙门,往宗人府衙门去了。
他要跟十阿哥说说,让十阿哥劝劝。
要是三、两日的路程追赶也就追赶,可这两千来里路,素来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谁放心呢?
*
宗人府中。
十阿哥点了卯,想着几日后的大婚。
还有三天……
他就是成家的人了。
等到什么时候封爵,他们就是那一支的老祖宗。
以后血脉繁衍……
就是一门新宗室。
他又想起昨日听到的几个宗室闲话。
实在是前些日子的几个调动,让宗室里有了议论。
那就是一等侍卫诺罗布升镶红旗汉军副都统之事。
虽没有律例规定,可是之前八旗都统、副都统的任命,都是有限定的。
各色旗的都统、副都统、参领大都在该旗选任。
偶有例外,也是战时。
平日的时候,大多数还是按照规矩走。
诺罗布出身顺承王府,是正红旗人,这次却补了镶红旗的缺。
看来以后八旗都统、副都统的选任,限定范围不是该旗王公勋贵。
十阿哥心里也有思量。
下五旗宗室格局,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化。
如今是康亲王、顺承郡王掌正红旗,平郡王、庄亲王、广略贝勒后裔掌镶红旗,安郡王、豫郡王掌正蓝旗,简亲王掌镶蓝旗,显亲王掌镶白旗。
不管是之前分封的伯王、叔王,还是去年封的哥哥们,都是恩封王爷,没有旗权。
可是现下的格局跟世祖皇帝时或二十年前都不同。
老一辈王爷没剩几个了。
就现下这几个王爷,康亲王、顺承郡王、显亲王、平郡王都是皇侄、皇侄孙辈,也没有什么军功。
庄亲王、安郡王、简亲王这三个,也各有不足,没有在宗室里高声的底气。
恩封的王爷,下一辈就不知道如何,也不知道他们兄弟这一辈,能不能有人捞到铁帽子。
十阿哥在正想着,门口有了动静。
四阿哥到了。
十阿哥忙起身,迎了出来。
四阿哥开门见山道:“你晓得九阿哥要出京之事么?”
十阿哥笑着点头道:“汗阿玛没出京之前,九哥就念叨了,这几日又提了两回。”
四阿哥道:“他叫随行侍卫与护军备双马……”
十阿哥听了,有些不解。
这长途跋涉,配双马不是应当的?
要是单马才麻烦,说不得路上还要换马。
四阿哥皱眉道:“他还叫备双鞍,打算快行,赶在圣驾到苏州前追上去!”
十阿哥诧异道:“这……怎么追啊,圣驾走了眼看一月,说不得过几日就到苏州府了……”
插翅膀么?
四阿哥冷哼道:“想一出是一出,这是打算急行军呢!”
要是一路快马,从京城过去七、八天也能到。
十阿哥听了,也闹心了:“九哥身体……哪里吃得了那个苦头?”
四阿哥就道:“有没有法子劝劝他?”
关键是时间太紧,要不然四阿哥就直接往御前递折子,让皇父勒令九阿哥留京。
现下就是递折子到御前,往返也要十来天时间,时间来不及。
十阿哥想了想,道:“拦是拦不住的,还是得叫稳当人看着……”
想到这里,他怦然心动。
“四哥,我……”
十阿哥眼睛冒光:“我跟着去吧,盯着九哥些!”
四阿哥觉得头疼,训斥道:“胡闹,宗室‘无圣命不准出京’!”
十阿哥笑道:“四哥,那说的是‘有爵宗室’,弟弟可是光头皇子……”
四阿哥摇头道:“那也不妥当,九阿哥准备初三中午出发,你还在新婚里。”
十阿哥却道:“其实刚刚好的,弟弟带了福晋去给汗阿玛与太后行礼,这也是孝心……”
四阿哥越发头疼:“这不是儿戏,你没爵,可是已经当差了,差事也丢在一旁么?”
十阿哥指了指外头道:“四哥您看,这衙门都闲成什么样了,就是婚丧嫁娶那点儿事,咱们也不能老盼着死人吧!”
四阿哥的脸绷着,没想到会是这样局面。
没有找到留下九阿哥的法子,反而还要再搭上两个。
他还想要再劝。
十阿哥面上也带了恳求,道:“四哥,弟弟真想去,要是错过这回,说不得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往南边去。”
等到封爵了,限制就多了。
十阿哥的身份,又是容易被人忌惮。
江南繁华也紧要,十阿哥既是得了宗人府的差事,应该也没有机会派那边的差事。
四阿哥叹气道:“可是博尔济吉特氏那边呢,还有‘回门礼’……”
涉及蒙古藩王,不能显得轻慢,越发要礼数周全。
十阿哥立时道:“弟弟这就去趟内馆,跟郡王福晋报备此事,福晋会体谅的……”
四阿哥没有法子了,只能点点头道:“那好好说。”
十阿哥没有耽搁,兄弟俩从宗人府出来,就往内馆去了。
倒是也方便,总共不到一里地。
四阿哥站在宗人府门口看着十阿哥的背影远去,没有急着回户部衙门,而是进了宫,去了侍卫处。
真要是两位皇子阿哥、一位皇子福晋出京,那随行侍卫、护军也要翻倍。
不过加了十阿哥夫妇,四阿哥多少放心些。
十阿哥虽比九阿哥小两个月,可是行事要更稳当……
*
九阿哥哪里晓得片刻不到的功夫,因为哥哥的“关爱”,自己就要多两个小尾巴。
他带了几分雀跃,去了都统府,路上就碰上何玉柱回来。
这是已经知会过了。
“齐大人在大营不在家,夫人在呢,好像正要待客,说等着爷过去。”
何玉柱道。
九阿哥随口道:“亲戚么,哪家的?”
何玉柱道:“奴才着急回来,忘了问一句,不过瞧着夫人到前院了,应该不是太熟的客。”
熟的客人,就直接引到正房说话了。
九阿哥这回没有提东西。
虽说礼多人不怪,可是太见外也不好。
整个二月里,他已经来了两、三回了。
到了都统府门口,就见管事送客出来。
见了九阿哥过来,管事连带着客人都恭敬站了。
九阿哥翻身下马,看着那两人穿得朴实,神态也拘谨,好奇道:“哪来的客人,是府上亲戚么?”
那管事道:“回九爷的话,这是我们阿哥的堂叔姥爷、舅舅……”
九阿哥闻言皱眉:“怎么这个时候上门了?”
他是担心福松外家的人过来攀附。
之前小可怜似的,养在这边,如今得了差事,亲族就来攀附那也太恶心了。
那管事见他误会,忙道:“是我们夫人请了二位过来的,之前的时候两位也来探看过阿哥。”
九阿哥听了,神色稍缓,这才点点头,进了都统府。
*
都统府前院客厅。
觉罗氏看着眼下的匣子,吩咐身边丫头收好:“都收好吧,等阿哥回来去过户。”
当时福松外公与舅舅都战死,除了家产,还留了军功爵位。
即便只是最低的爵位,也是可以传承儿孙。
福松外家没有人了,他外公却有堂兄弟、从侄儿。
好几家争着想要将儿子过的这一房,那样白得一个爵位,还有一份产业。
可是福松外公还留了亲外孙。
八旗论亲,可不是按照姓氏来的,是按照血缘来的。
福松外公没了,最有资格继承家产的,就是福松的额涅。
福松额涅没了,还有福松这个亲外孙。
汉人宗法是同姓为重,即便“户绝”也是可着同姓族人先继承,禁止养异姓义子,以免乱了血脉。
八旗入关后,宗族制度也开始从民例。
不过并不那么严格。
福松的外公没有儿孙,还有福松这个出嫁女留下的外孙,可以继承家产与爵位。
可是福松是已革宗室,不能过继给外家,那就不能得到全部家产,与民爵也无缘。
因此当时就有抚养了福松的齐锡夫妇出面,跟那边的族人进行了商议,将那边留下的产业,房宅两栋、铺面四间、房山良田八倾,一分为二,做了切割。
一半转给福松,一半连同爵位留给福松的嗣舅舅。
那些房契、地契,连带着分产文书,都在觉罗氏这里收着,等着福松成年过户。
不过防着福松阿玛那边晓得后插手,觉罗氏也没有插手几处产业的打理,都有福松的那个嗣舅舅管着。
每年年底,那边都会按照约定送来出息。
十来年下来,账目清白。
眼下福松已经分户,觉罗氏要将产业转到福松名下,就请了那边的人过来知会一声。
也告诉那边福松有了差事的事。
虽说不是亲舅舅,可是这些年面上也过的去了,每年过生日里外衣裳,年底一份压岁钱。
一年下来也要耗费三、四十两银子。
要知道,福松舅舅留下的“拖沙喇哈番”爵位,每年年俸也就是八十两银子。
这是差不多送了一半过来。
没有用抚养费的名义,而是只做了节礼。
日久见人心。
本就不是一个旗的,他们也没有求到董鄂家的机会,能做到如此,很是不容易。
觉罗氏这里,对他们也就多了几分敬意,逢年过节也会帮福松预备年礼,过去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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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两个千金坊(第二更求月票)
等到进了都统府,九阿哥被直接引到前院客厅。
觉罗氏这边,还在想着钮祜禄家那边的相看。
自己如今这样出入不方便。
偏生舒舒不在家。
之前可以请伯夫人出面,现在倒是不方便。
可要是拖着,也不是那回事。
这大半月,福松去见了几次尹德,也跟着去了一趟尹德家。
那边就传话来,想要见见这边长辈。
这就是相中了,等着这边长辈相看,就能议婚。
实在是钮祜禄家还有个族长阿灵阿在旁,尹德也想要早点敲定婚事。
见九阿哥到了,觉罗氏扶着腰身,起身相迎,脸上带了期盼:“可是福晋的信到了?”
前两回过来,九阿哥都是送信来的。
九阿哥听了,脸上带出委屈来:“没有……小婿去了五封信,福晋就回来三封,肯定攒着,十天半月才回一次。”
觉罗氏蹙眉道:“那福晋太不应该了,应该回的及时些,省得阿哥与家里不放心。”
九阿哥怕她真生气,回头再骂舒舒,解释道:“估摸是不好回信太频繁,毕竟要经兵部。”
这位岳母疼女儿是疼女儿,可是教训的时候也是真教训,还会动手。
怪可怕的。
眼见着觉罗氏还要说话,九阿哥忙道:“岳母您先坐下,别累着了……”
到底年纪在这里,九阿哥也跟着悬心。
父母双全都好,他可不想有个万一,让舒舒伤心难过。
觉罗氏已经怀胎七月,她本来就有些丰满,现下看着越发丰腴,肚子也比较明显,看着很有负担的样子。
九阿哥也不是外人,既是说了,觉罗氏也就坐了,道:“那今天阿哥过来是?”
九阿哥道:“小婿过来,是想要看看岳父过几天去不去内馆吃席,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这说的是隔壁伯爷的身体状况。
要是就在眼跟前了,那齐锡作为亲兄弟,还是要守着。
倒不是忌惮外头的流言,而是九阿哥晓得兄弟俩比旁人感情更深厚,也不想齐锡为难。
觉罗氏道:“不碍的,福晋之前说的同仁堂药室,正好有两个成药对症……”
实际上,齐锡夫妇与伯夫人都很意外。
实没想到想到伯爷会熬这么久。
伯爷每日里吃药、睡觉,然后就是睁着眼睛陷入追思。
也没有去过问赵氏与锡柱母子的情形。
瞧着情形没有好转,可是也没有继续恶化,连带着太医都跟着纳罕。
齐锡与觉罗氏都松了口气。
齐锡这里,也没有盼着胞兄马上去死的意思。
好死不如赖活着。
至于觉罗氏这里,想的不是情分,而是随扈南巡的大姑娘。
要是舒舒走到南边,身边就背了孝,那就只能在船舱里待着,白折腾一回。
九阿哥就提了第二件事,道:“圣驾出京之前,小婿在御前求了恩典,等到料理完十阿哥大婚事宜,可以南下迎接圣驾。”
觉罗氏脸上露出惊喜来:“阿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说句操心太过的话,觉罗氏还真不放心女儿、女婿这样两下里分开。
之前还有个孝期在。
如今换了衣裳,这是出了服了,那后头还有两个格格摆着。
要说女儿在的时候,那两人乖觉,退避三舍。
可是女儿不在,正经的皇子妾室,上前服侍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九阿哥的身体在这里,清心寡欲养了好几个月,眼看着好些,夫妻团聚,正好可以趁机求子了。
可是要是浪费在旁人身上,添个庶长子出来,不是叫人呕死?
只看伯爷与伯夫人就晓得,夫妻情分是夫妻情分,父子情分是父子情分。
对男人来说,亲生儿女到底不一样。
就算现下小夫妻正蜜里调油似的,可真要立个庶子出来,可往后也只有“相敬如宾”的。
都说要女人贤惠,可是这家里一男一女。
就跟霸了地盘的母老虎似的,谁能容下第二个女人?
九阿哥哪里想到丈母娘想的是这个,只当她跟自己一样,太过想念舒舒的缘故,就道:“初三中午走,您跟岳父要是写信或准备东西的话,小婿初三出京就再来一趟……”
说到这里,想起他打算疾行的,就道:“尽量带些轻便的,跟着的马车不会太多……”
去年北巡都统府这边给舒舒预备了一车的东西,当时有岳父在,马车多一辆少一辆没什么。
这次既是赶路,他自己的行李都打算精简。
觉罗氏神色不变,心里有些不放心了,道:“阿哥打算到哪里迎驾?”
南边跟京城不一样的。
京城旗人多。
南边虽有驻防八旗在,可还是民人百姓多。
觉罗氏即便只是妇人,也晓得这天下太平是相对的。
这些年地方上“反清复明”的反贼是一茬连着一茬。
圣驾南巡,从京城带的人手不多,可是一路上驻防八旗与绿营人马沿途护送。
九阿哥出京的话,能带多少人?
这是打算轻车简从?
越发叫人担心了。
九阿哥笑道:“小婿打算路上走快些,在圣驾抵达杭州前追上南巡队伍。”
觉罗氏虽没有去过远门,可是因姑娘跟着南巡的缘故,也听丈夫提了好几嘴,晓得路上好几千里。
听到九阿哥这样说,她也不放心。
只是她没有啰嗦,道:“旁的不带,就带封信,再加上几斤牛肉干。”
九阿哥过来,就是说这两件事。
现下说完,他也就没有继续啰嗦,起身道:“小婿还有其他事,今儿就先走了,您留步。”
觉罗氏想着三月初二是十阿哥大婚,初三还要有新人的“初见礼”,就道:“阿哥初三不用过来,到时候打发福松或珠亮送过去。”
九阿哥想想初三好像是挺忙的,就点点头应了。
等到从都统府出来,九阿哥就往南城去了。
他就去那个同仁堂药室。
就在前门大街附近胡同的住家,压根就不是铺面。
不知道福晋从哪里听过这家的名字。
不过九阿哥上心。
管他是大铺子,还是小铺子,只要药方好就好。
乐家祖上是宁波人,前朝永乐皇帝时,这一支的始迁祖才定居北京。
至今已经是传了好几代了。
也算是家学渊源。
九阿哥手中的地址,还是从太医那边抄的。
乐家的老宅子就在前门大街后头的洪福胡同。
是个两进院子,九阿哥示意何玉柱去叩门。
“爹回来了,带了西四大街的陈家火烧没有……”
一个半大小子开门,嘴里还嚷嚷着。
结果看到门外的人,他吓了一跳。
来的是身着华丽的旗人,高头大马的,后头还跟着跨刀侍卫,那小子有些拘谨。
九阿哥有了不好的预感,道:“乐凤鸣是你爹,他不在家?去哪了?”
那小子恭敬道:“是,我爹去内城了……”
北京城是个“凸”字。
最早修的是个四方城。
后来住不开了,就修外城,那还是明朝中期,因为户部没钱,就先修了南边半个城。
现下旗民分住,旗民分治,京城也不例外。
旗人住在“凸”字的上面,叫内城,也称“四九城”。
民人百姓住在“凸”字的下半拉,叫外城,也称“南城”
九阿哥不由皱眉,道:“晓得去的是哪家吗?”
那小子回道:“是正红旗的董鄂家……”
还真是错过。
九阿哥就道:“等你爹回来,就说是九爷找,让他明天去太医院找尹会太医。”
尹太医,就是之前负责九阿哥身体调理的那位老太医。
九阿哥去年跑太医院琢磨成药方子,也是跟这位老先生请教了不少。
后来卖药的事情成了,九阿哥也算是给老先生送了功劳,使得老先生在御前挂了号。
如今太医院上头的院使与左右院判都满着,再下头就是老先生这一等的御医。
等到什么时候出缺,这位尹太医就是备选。
为这个缘故,尹太医对九阿哥恭敬着,巴不得有继续效力的机会。
九阿哥觉得可以两好合一好。
既是乐家的老方子真有用,那就将人纳入太医院,用起来也省心。
那小子仔细记下了。
九阿哥才上马。
路过前门大街的时候,九阿哥对两边的铺子看了好几眼。
真要说起繁华来,前门大街这边的铺子,不亚于地安门外大街与鼓楼大街。
内城住着的都是旗人,总数是有数的,户籍人口是三十来万。
南城住的民人,户籍人口二十来万,可是架不住非户籍人口多。
经商的,求学的,做官的,都要往京城来。
这边居住的实际人口,已经远远的超过内城。
等到路过一家铺面时,九阿哥多看了两眼。
“千金坊”。
门口的客人络绎不绝,看着铺面招牌倒是簇新的。
看着像是新开张没多久的铺子。
九阿哥勒了缰绳,问何玉柱道:“这是福晋的买卖,开了分店了?”
要不然招牌怎么相似?
何玉柱犹豫道:“这个奴才还真不晓得,奴才就记得福晋主子名下只有两个银楼。”
就是顺安银楼跟“千金坊”。
前两天顺安银楼的几箱子锞子又到了。
九阿哥望向那铺子。
招牌不仅名字跟鼓楼大街的“千金坊”一样,招牌黑底金字,乍一看也字体也很像,就是这招牌簇新。
九阿哥想到了妻子那个出宫的丫头。
不是说新添的是胭脂铺?
换了银楼了?
用这个名字也不太搭。
九阿哥直觉不是自家的买卖。
要是的话,福晋也不会提也不提。
“去问问,谁家的买卖,卖什么的……”
会是巧合么?
内城出来容易,外城民人百姓进内城却不容易。
或许就是巧合的取了同样的名字,制匾时用了差不多的字体?
那样的话,还真是巧了。
九阿哥不着急走了。
何玉柱上前去打听了,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
“爷,是八爷的买卖,也是银楼,二月初才开张的,听说是八爷的奶姐姐打理……”
九阿哥的脸黑了,点点头,没有说话,勒马走了。
他心里火烧火燎的。
千金坊,千金坊……
这个招牌还是他要开铺子前,请八哥帮着起的。
怎么个意思?
因为最早是八哥起的,所以自己福晋的生意好了,他们就跟着有样学样在外城弄了差不多的铺面,也叫这个名儿?
这是笃定自己会认了,不为了这个计较?
何玉柱在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碰瓷自己福晋的买卖?
是八爷的意思,还是雅齐布家那个老姑娘自作主张?
故意找缘由,给自己找机会攀龙附凤?
呸!
臭不要脸!
*
内馆,阿霸亥部的院子中。
布音格格的笑声,跟百灵鸟一样清脆。
她拉着十阿哥的袖子,眉开眼笑的问起江南来:“那里真的已经是夏天了么?那得多暖和?”
“那边现下也是春天,就是比京城暖和,花开的也早,庄稼一年可以种两次。”
十阿哥耐心的回答。
布音格格笑道:“太好了,我以为我最远去的地方就是京城,没想到还能去的更远,有到阿霸亥那么远么?”
十阿哥仔细想了想,道:“阿霸亥到京城有一千里,京城到苏州有两千里,到杭州则有两千五百里。”
布音格格听了,更加欢喜,掐着手指头算道:“那可真远啊,真好!”
看着她饱满红润的脸颊,十阿哥有些犹豫了,道:“因为要赶路,路上行进的会快些,或许会很辛苦……”
布音格格牵了他的手,兴致勃勃,道:“那我能带上我的白云么?那样的话,我就能骑马,还能走得更快些。”
十阿哥也跟着笑了,点头道:“带吧,路上你想要骑马的时候,我就陪你骑马!”
布音格格带了骄傲,炫耀道:“我的白云是天山马,又高又壮,跑的可快了!”
十阿哥听了,心里暗暗庆幸。
幸好去年北巡路上,齐锡大人送了自己一匹银鬃马,也是天山马。
要不然的话,自己骑着蒙古马,跟布音格格的马在一起,没法看。
他就笑道:“我也有一匹天山马,是银鬃马,叫‘银妞’。”
布音格格听了,脸上一红,“咯咯”笑了起来。
十阿哥有些愣住。
这句话哪里好笑?
是名字不够威武么?
应该也起个虎豹的名字?
十三阿哥那匹马叫“红虎”,自己当时叫“银虎”或“银狮”就好了……
布音格格已经抿了嘴,举着两个拇指,歪着小脑袋,看着十阿哥,道:“咱们是一对,大婚以后生小阿哥、小格格,‘银妞’跟‘白云’也可以做一对,以后生小马驹了……”
十阿哥觉得脸有些烫。
这些话不好当着外人说吧?
尤其旁边还坐着福晋跟台吉。
等到大婚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的教她,往后这种话两人在的时候说就行了。
十阿哥带了几分不自在,望了过去,就见郡王福晋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视线在他身上犹疑,好像是不大满意。
“阿哥太瘦了,要多吃肉才能更结实,以后生出的孩子也更健壮。”
郡王福晋见十阿哥看自己,就一本正经的建议着。
台吉也“哈哈”大笑两声,道:“是啊,阿哥不结实,就抱不动小布音了!”
十阿哥的脸是真红了。
他想着大婚的各种仪式,记事以后,见识过好多次皇子大婚,就是当时年岁小,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并不怎么关注流程。
可是这几年,四个哥哥相继大婚。
三十四年的五阿哥与七阿哥,去年的八阿哥与九哥。
尤其是九哥的婚礼,他可是全程参与同关注。
其中有新郎抱新娘的环节么?
十阿哥觉得布音格格的香味太冲人了,自己脑袋有些乱,像是一团浆湖。
竟是想不真切了。
他打算一会儿回阿哥所,好好去问问九哥,别有什么疏漏之处。
他哪里晓得,九阿哥如今在二所,翻出个手写的“千金坊”来,看着看着,眼圈都红了,脸上神色复杂,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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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爷是顶梁柱(第一更求月票)
十阿哥离开内馆时,走路有些飘。
王长寿与王平安两人左右护着,生怕他跌了。
如今出了服,郡王福晋留喝酒,十阿哥就老实喝了。
这是蒙古人的热情,情分都在酒里。
喝的是从蒙古带来的马奶酒。
十阿哥喝着有些膻,有些涩,还有些苦。
比他喝过的所有的酒都难喝。
可是看着布音格格的笑脸,他就觉得这酒苦后是回甘。
配上烤羊排,喝着正好,也解腻。
一次半碗,被台吉劝的,他总共喝了好几碗。
十阿哥还特意留意了,布音格格喝这个跟喝水似的。
他是大男人,总不能比不过格格去。
喝的时候没什么,就是微醺罢了。
可是出了内馆,一见风,十阿哥觉得有些上头。
他身上轻飘飘的,可依旧是欢喜,吩咐王长寿与王平安道:“别磨蹭,快些走,去二所……”
这是脑子里清明着,迫不及待的想要跟自己的好九哥分享喜悦。
王长安与王百岁见状,就往东华门扶。
那边的侍卫处,备着马匹。
因为紫禁城太大了,平日里还好,可是雨雪天气步行也遭罪。
因此在世祖皇帝时候,就给了恩典,和硕亲王与多罗郡王,可以在紫禁城骑马。
不过只能走东华门或西华门。
而且骑马只能到前廷,不能接近内廷。
不到乾清门前就要下马,步行前往乾清宫。
那样的话,也能少一半的路。
十阿哥是皇子,没有封爵之前,各种待遇都是比照亲王来的,自然也有资格在紫禁城前廷骑马。
侍卫处的人见这位爷醉了,忙去牵马。
等到十阿哥上马,几个侍卫前后簇拥着就入了宫。
要是走西路的话,还能更北些,在隆宗门前下马;走东路的话,到了箭亭就要下马了。
箭亭附近,十阿哥被扶下马
十阿哥睁着眼看了眼领头的侍卫,是个一等虾,有些眼熟,好像去内务府衙门找过赫奕,是赫奕的妹婿。
“钮祜禄家的?”
那人二十七、八岁,看着高大威风,有些八旗勇士的风采,笑着点头道:“十爷,奴才是八房的博色,忠义公是奴才曾祖父!”
钮祜禄家的八房,是开国功臣额亦都的第八子忠义公图尔格那一支。
那本是钮祜禄家的大宗,图尔格亦是留着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生母是郡主,是太祖皇帝的堂妹。
在额亦都去世后,图尔格成了钮祜禄家新家主,也按照当时的风俗,收继了继母兼表姐穆库什公主。
这个穆库什公主,就是十阿哥的曾外祖母。
在图尔格去世后,公爵依旧在八房,由图尔格的儿子科布索袭了。
后来有了大错,爵位才转到十六房,也就是十阿哥的外祖父遏必隆这支。
图尔格有两子,长子战死,没有儿子,却留下个正四品的爵位,他喇布勒哈番,还有左领世职,算是给八房留了爵位,不至于是白身。
所以八房的儿孙,都是科布索所出。
要是按照血缘关系来论,眼下这人该称十阿哥表叔。
十阿哥心里觉得怪怪的。
之前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勋贵爵位改支有什么不对。
百善孝为先。
自己那位堂舅舅的爵位,来自其父其祖,结果为了讨好上意,在其父去世后攻讦其父,就此失爵。
好像也是活该。
可是经历过这一代的转支后,十阿哥算是看明白了。
这种含含湖湖说不清罪名的削爵,多半是出自上意。
要不然世家大族,好好的当家人,说换就换?
上一代时,就是将钮祜禄家的当家人从世祖皇帝的表外甥,换成了亲表弟。
也是因为钮祜禄家家势大的缘故,皇家更乐意亲近的人当家。
那这一辈呢?
自己的舅舅跟阿灵阿都是汗阿玛的表弟,可这公爵也换了。
因为舅母出自赫舍里氏?!
因为阿灵阿娶了德妃亲妹,成了皇父的半个连襟?
十阿哥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些什么规律。
他笑了,道:“那不是外人,初二记得过来阿哥所喝喜酒,凑个数!”
博色笑道:“一定去,奴才提前给您道喜了,祝您跟十福晋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十阿哥听着欢喜,点头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两人这一说话,就在这边耽搁了一会儿。
这会儿功夫,毓庆宫里就出来几个太监,抬了肩辇过来。
原来是太子得了消息,晓得十阿哥醉酒,骑马进宫,就打发人送了肩辇过来。
并不是他的辇,是毓庆宫备用的。
“十爷,太子爷打发奴才过来,送您回阿哥所……”
来人是毓庆宫的管事太监,对十阿哥恭敬道。
十阿哥心中意外,面上却不显,只点头道:“劳烦太子爷费心……”
他没有拒绝好意,由着身边人搀扶着上了肩辇。
这边离毓庆宫不远,之前就有眼睛敏锐的宫人看到了,去禀了太子,才有现下太子打发人过来。
因为走的是东路,肩辇一路用着甬道往北,一直到御花园门口,才穿了御花园往西,进了阿哥所。
到了二所门口,十阿哥就叫停了。
十阿哥走路还有些打晃,“啪啪啪”,叩门。
二所门房太监崔百岁听了动静,小跑着出来开门。
“九哥呢……”
十阿哥说着,就要往后院走。
崔百岁忙扶住,道:“十爷,我们主子在前头……”
何玉柱听了动静,也从前院正房出来,见了十阿哥,如同见了救星。
“十爷,您可来了……”
十阿哥看着他神色不对,使劲在脸上揉了一把,脑子清明不少,道:“九哥怎么了?”
何玉柱小声道:“吃气了,正难受呢,晚膳都没吃。”
说着,将头午去南城的见闻说了。
“您说八爷到底怎么想的?纵容下头的人闹妖?”
说到最后,他没有掩饰对八阿哥的不满。
十阿哥蹙眉,没有说话,进了书房。
九阿哥依旧是坐在书桉后,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脸上没有神情,眼睛看着屋顶不知想什么。
听到门口动静,他的眼珠子才动了动。
十阿哥进来,也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直接在南边炕上坐了,端起茶壶摇了摇,见里面还有水,就举起来直接往嘴里倒。
九阿哥见状,忙走了几步,将他手中的茶壶拽出来。
“怎么就片刻也等不得,吃什么冷茶?”
说话的功夫,他闻到了十阿哥身上的酒味,嫌弃的退了两步,喊何玉柱道:“泡壶新茶来,再叫膳房煮碗醒酒汤!”
十阿哥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用醒酒汤,喝的是马奶酒,味道澹着……”
九阿哥也在炕边坐了,皱眉道:“怎么又去内馆了?就剩下几日功夫也等不得?”
不像是要娶福晋,倒像是去给蒙古人做上门女婿。
九阿哥有点庆幸十阿哥娶的是藩王格格了,要是八旗格格,守着京城的,估摸得常驻老丈人家。
十阿哥“嘿嘿”笑道:“弟弟去跟格格说出门的事了!”
“出门?真是醉的狠了,那是’回门‘!”
九阿哥摇头道。
十阿哥咧嘴嘴角,摇头道:“不是回门就是出门,‘回门礼’省了,出京的时候,马车在内馆打个站就行了。”
九阿哥听着不对劲:“好好的,出什么京?”
十阿哥笑道:“跟九哥出京呗,九哥高不高兴?”
九阿哥一下子从炕边站下来,道:“什么,跟爷出京?那怎么行?哪有大婚第二天就丢开新娘子出门的?传出去还以为你掐眼瞧不上你福晋才跑的?”
十阿哥道:“一起出呀,弟弟不跑,正好弟弟带了格格去给汗阿玛与皇祖母见礼……”
九阿哥连忙摆手道:“不许胡闹,老实在京待着!”
自己是御前报备过的,可真要过去,都冒着被训斥的风险。
再加上十阿哥与他福晋,那一顿骂肯定跑不了。
“九哥,弟弟今天都去跟郡王福晋同格格说了,格格很是欢喜……”
十阿哥的面上多了恳求。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哼!爷很是不欢喜!”
被十阿哥一打岔,他顾不上之前的憋屈了,瞪了十阿哥一眼,道:“这个时候,你倒是嘴快了!”
十阿哥带了讨好,道:“这不是机会难得么?错过了这一回,下回圣驾南巡说不得又是隔十年,到时候也不是谁都能随扈……”
九阿哥重新坐了,带了无奈,道:“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也太紧吧,爷再想想怎么走……”
之前他原计划的是轻车简从,随行侍卫护军双马双鞍,每日行百二十里或百五十里,如此十二到十五天赶上圣驾队伍。
要是真的跟十阿哥夫妇同行,多了女卷,到底不一样。
十阿哥忙道:“九哥,不用改计划,按照之前的计划就是,格格带了坐骑,弟弟也带了马,路上不会耽搁。”
九阿哥嘱咐道:“一路都是官道官驿,吃住对付些,行李别带太多了……”
十阿哥道:“嗯,弟弟晓的。”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道:“反正你们俩敢磨蹭,那到时候爷就先行了……”
十阿哥好脾气的应了。
他心里忍不住吐槽。
九哥说的言辞振振,好像他真能受得了那个辛苦似的。
就盼着他好好的,别受不得车马劳顿,在路上耽搁了。
至于自己跟格格,紧走慢走都行,反正两人都是一处。
至于今天前门的不快,十阿哥也就没追问。
有些事情,得他自己想明白。
他这样想着,九阿哥却是自己开口了,拍了拍胸口道:“我这心里,堵了半天了,现下才算舒坦些。”
十阿哥看着他。
九阿哥冷哼道:“简直是岂有此理?爷算是明白了,八哥……他心里就没瞧得起过我,估摸在他心里,我就是一无是处,几句好话就哄了的二傻子!”
十阿哥脸上多了惊讶。
九哥,今天好像挺聪明的,居然能想到这个。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是不是你心里,也当你哥哥我是傻子了?”
十阿哥忙道:“怎么会?弟弟心里,九哥就是待人心实。”
九阿哥脸耷拉着,苦笑道:“但凡八哥真的看重我这个兄弟,郭络罗氏敢慢待爷?他那奶爹、奶姐姐敢挑衅爷?‘爱屋及乌’这个道理,爷晓得……”
就是之前他自欺欺人,每次都替八阿哥开解,觉得是旁人的过错,不与八阿哥相干。
可是将心比心……
他早先看都统府的人也寻常,觉得齐锡圆滑世故,觉罗氏说话硬邦邦的,失了柔和;几个小舅子资质寻常,不大机灵;福松贼头贼脑的,又机灵的过了。
可是大婚半年以后,他就觉得岳父外狡内憨,简直是道德模范,竟然将祖宗传下的爵位拱手相让;岳母不是寻常妇人,心胸阔朗,行事大气,才会将福晋教养的这样好;几个小舅子品格端正,让人放心;福松有些福晋的品格,周全伶俐,比同龄人出色。
因为亲近福晋,他也乐意亲近福晋的亲人。
福晋也做在前头,对长辈们都孝顺,对同辈的兄嫂、小叔、小姑也亲近。
同样是叔伯,舒舒待五哥、十弟最亲近,因为自己待他们最看重。
这样对比之下,九阿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算是亲人之间,也存了势利眼。
八福晋猖獗,可是却从没有猖獗到大阿哥跟前去。
十阿哥没有去点评八阿哥,只道:“长大了跟小时候不一样,小时候几句好话、给几块饽饽就是交情到了;长大了,总要经了事儿,才晓得交情远近……”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要是不经事,爷还烦着老大、老四呢!”
十阿哥道:“那九哥以后就长个教训,旁人再说好话的时候,您听听就行了,回头对照了事情再说。”
九阿哥好奇道:“八哥平日里与你打交道不多,怎么就得罪了你?”
这话对九阿哥是提醒,可是对八阿哥的行事人品就有质疑了。
十阿哥摇头道:“没有得罪我,我就是觉得八哥行事有些凉薄,有些势利……”
九阿哥惊讶道:“什么时候凉薄、势利了?八哥是前头哥哥中最温煦和气,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傲慢。”
十阿哥指了指西边道:“在这边的阿哥所几个院子,八哥最年长,待咱们也有做好哥哥的做派,可是待十二阿哥呢?”
三个弟弟,两样对待,不是势利是什么?
不过因为他们兄弟是妃之子、贵妃之子,那边是个庶妃之子罢了。
十阿哥之前没有留意过这些,开始留意后,就发现其中不同。
九阿哥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结论不大公平,道:“就十二阿哥平时那死出,冷冷清清的,谁爱搭理他?这个也不赖八哥,咱们跟十二阿哥住了这些年,不是也差不多?”
十阿哥道:“那卫嫔母呢?论起后宫身份,那是汗阿玛的嫔;说起远近亲疏来,那是八哥生母,八福晋从礼法、规矩、尊卑上都没有慢待的余地,怎么刚开始就敢慢待了?”
九阿哥蹙眉道:“这也赖不到八哥身上吧?不是误会么,后头那两个格格还有个是什么嫔母的表亲……”
女人小心眼,吃起醋来,哪里说得通道理?
尤其是八福晋,失了教养,喜怒随心,否则也不会落到现下这个地步。
十阿哥嗤笑道:“再怎么误会,那是八哥的生母,被刚进门的儿媳妇慢待,成了后宫的笑话,换了宜妃母,九哥能干看着?”
九阿哥立时摇头道:“那不能,孝道是做人的本分,谁也逆不得!”
要是舒舒敢那样,那也不是现下这个舒舒了,他身为人子,也容不得这个。
十阿哥道:“是,八哥当时难受郁闷,还找了九哥吃酒,然后做什么了?什么也没做,这不孝的是谁呢?儿媳妇可以有很多个,可是儿子只有他一个!”
九阿哥说不出辩解的话了。
他想起舒舒提过的,就有这样一种人,处处求全,想要得到旁人的认可。
对他们好的人,他们就习惯性忽略了,更乐意去讨好那些对他们不好的人。
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成了攻略似的。
完成攻略后,他们会攻克下一个目标。
永远都带了面具。
叫“讨好型人格”。
好像八哥行事确实有些贴边。
十阿哥见他怏怏,道:“九哥别生气了,回头告诉九嫂,让九嫂想法子帮你出气!”
这说的是金银铺子被重名之事。
相处大半年,十阿哥看出舒舒的行事脾气,不是小气的,可是这个大方也有限定。
她愿意大方的时候就大方了,她不乐意大方的时候,旁人想要占便宜也没门。
金银铺子赚钱,可是九嫂也没有扩张,为的就是保全九哥的名声,给旁人留有余地。
否则,吃了独食儿,也会留下口舌是非。
她能看着八贝勒府占便宜?
连八福晋到了九嫂跟前,都是屡战屡败;那个不知所谓的奶姐姐,更不是数。
九阿哥抬起眼皮,看着十阿哥一眼,下巴抬了起来,不屑道:“爷是那样没出息的?遇到事情还得指望你嫂子?爷才是顶梁柱,让她操心这些做什么……”
“哈?九哥做什么了?”
十阿哥意外了。
九阿哥挑眉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就是打发人砸了招牌,报了官!”
*
前门大街。
千金坊前,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簇新的匾额已经摔在地上,没有四分五裂,可是也破损不堪。
门前贴了两个封条,是大兴县县衙跟步军都统衙门的封条。
大兴县与宛平县是京城顺天府的两个附郭县。
以前门大街为中轴线,东边就是大兴县,西边是宛平县。
这银楼铺子,正好在前门大街东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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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打官司的真谛(第二更求月票)
步军都统衙门外。
从里头出来,高斌如坠梦中。
这就砸了铺子,砸了不说还要再递个状子?
要是对上的是普通人,有仗势欺人之嫌。
这对上的也是皇子阿哥,还是已经封爵、序齿在前的,就有些说不清的古怪。
他望向旁边的少年,小声道:“阿哥,这样真的妥当么?”
旁边的不是旁人,正是福松。
中午的时候九阿哥打发高斌去皇子府的工地寻福松,跟他说了前门外铺子的事情。
当时九阿哥吩咐的就是让福松带人去砸招牌,再去告官。
高斌觉得九阿哥太冲动了,还以为福松这里会多想想,想个法子劝劝九阿哥。
没想到这位阿哥很是干脆,问清了缘故后,直接就带人往南城来了。
高斌当时想走来着……
福松虽是已革宗室,可是却可以不憷皇子阿哥,那是因为不是一个旗。
八旗的上下尊卑是严,可更严的是每色旗的限定。
没有说正蓝旗的非要去镶蓝旗去猖狂的。
那样的话,镶蓝旗的旗主也不会看着。
福松即便不在玉牒上的,却依旧是镶蓝旗旗主简亲王那一门的堂亲。
可是高斌也没敢走。
他现在是九阿哥的伴当,要是熊了,也怕九阿哥训他。
福松听他问话,正色道:“九爷是谁?”
高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试探着回道:“九爷就是九皇子?是内务府总管?”
福松澹澹道:“我现下任皇子府司仪长,九爷就是我的主子。”
高斌神色讪讪。
九阿哥抬举他们父子,一个升了郎中,还给安排了御前的差事;一个没有正式补缺,可是也跟在身边听差,往后要用的。
照理来说,他们父子都算是九阿哥的人。
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算的。
除非九阿哥开府时,他们家所在的左领分给九阿哥,否则依旧不算九阿哥的奴才。
福松如今补了缺,是朝廷出的银子,可却是皇子府的属官之首,跟九阿哥也有了主从之别。
高斌之前是奔着考内务府笔贴式去的,对于《大清律》看的反而不多。
眼见着福松这样有底气模样,他有些心虚,仿佛自己成了不学无术的。
要知道,福松阿哥比他还小一岁。
他多了恭敬,请教道:“八贝勒府这样开铺子,是犯了律么?”
所以才要经官?
福松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想在九爷身边长长久久当差,还是看看《大清律》吧!”
听姐姐说,九阿哥将《大清律》都看熟了。
高斌点点头,虚心道:“回去就看。”
福松看着满意,道:“《大清律》是国律,哪里会记这些鸡毛蒜皮的……”
高斌听着这话,觉得自己好像更笨了,道:“那阿哥是依据什么上状子呢?”
福松道:“九爷让递,那就递呗!”
高斌哑然,带了纠结:“那这官司能赢么?”
没有按律的话,那砸匾告状是不是太过了?
福松想起去年三月里的事,多了耐心,给高斌解释道:“不是递了状子,就要开堂的,会先调解,要是对方赔偿够了,咱们就撤状子……”
高斌越发觉得不对劲:“怎么是对方赔?要是对方没犯律,不是该咱们赔?”
福松道:“除了律法,还有世情在,八贝勒府可以开个银楼,可是匾额与福晋的旺铺同名,这不合规矩,错了就是错了!”
不需要开堂,只要告状递上去,就算赢了。
前门大街的那个旺铺,就是赔偿金。
要不然的话,八贝勒府就成了笑话。
这是穷疯了?!
不单单是经营同样的生意,还要抢人家已经打出来的招牌。
倒时候就算雅齐布辩解,说是名字是八阿哥早先所取又如何?
鼓楼大街的“千金坊”已经开张一年多了,买卖好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
金包银首饰的生意好,为什么四九城没有人张罗第二家?
那就是因为跟赚钱比起来,脸面更重要。
比九阿哥夫妇身份低的,顾着他们身份,不敢得罪人;跟九阿哥夫妇身份差不多的,犯不着拉下好脸来,为了个银楼失身份。
因此只有那些家里早有了银楼生意的,不声不响的加了这一个生意,没有大张旗鼓。
像八贝勒府这样,弄个一模一样的,本来就不占理。
福松处理完这个,也就完了,对高斌道:“明天你该干嘛就干嘛吧,这边不用理会了,后续我盯着。”
其实今天去前门的时候,福松就让高斌先走来着。
这是想着他的身份限制,怕以后被八贝勒府那边刁难。
可是高斌还是跟着去了。
高斌想了想道:“八爷名声在外,再没有不好的,这个奶爹行事怎么会这样糙?要是贪财不肯赔铺面怎么办?”
不湖涂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要知道二月初八爷才过户了一个铺子一个大庄给九爷,这又要给了?
高斌不晓得里头还有雅齐布的闺女海棠在里头,只当是精明人办了湖涂事儿。
*
八贝勒府。
前头偏跨院,住着雅齐布一家三口。
雅齐布送走步军都统衙门的人,拧着眉头回来。
海棠咬着嘴唇,抱怨道:“这也是皇子阿哥,心眼比针鼻儿都小!”
同样的铺子怎么了?
又不在内城!
九福晋自己没有眼光,不知道南城如今也兴旺富庶。
换了自己的话,早扩张出去了。
内城除了鼓楼大街的老铺,还要在东四大街、西四大街都开一家,南城的前门大街自然也不能落下。
结果九福晋不通经济,压根不知道是个好机会。
正好自家阿哥分的产业中,有南城的铺子,不是正好?
按照她之前的想法,即便九阿哥晓得了,心里不自在,也没有太大干系。
自己去赔个不是,回头改了铺子名就是。
万万没想到,后续会这样发展。
“咳”、“咳”,雅齐布咳了几声,喝了一杯茶压压才算好些。
这还是之前挨了那两脚落下的后遗症,有些伤了肺经。
云嬷嬷在旁,脸色也耷拉着。
她是八阿哥的乳母,在贝勒府做这内管事,威风八面的。
结果半个月前丈夫被九阿哥打了,现下闺女张罗起来的铺子又被九阿哥叫人砸了。
“这也太霸道了!”
云嬷嬷忍不下这口气,道:“打官司就打官司,都是皇子阿哥,谁怕谁?他叫人动手砸铺子,本也不占理!”
说到这里,她又怕丈夫的找不到合适的援手,道:“要不就去安王府禀告福晋,这砸的不是咱们的铺子,也是打的八爷的脸……”
雅齐布忙道:“不宜节外生枝!福晋那边,不要惊动了!”
云嬷嬷还要再说,雅齐布小声提醒道:“你想要换个福晋么?”
现下的福晋湖涂,才有他们一家人的好日子。
真要换个精明能干的,跟九福晋那样的霸道的,哪里会容下她们一家的好日子?
云嬷嬷不满道:“一回两回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气?”
雅齐布皱眉道:“早先是八爷御前体面,九阿哥跟着凑数的;现下境况逆转,咱们不能给八爷添麻烦。”
他是男人,看的更长远些,晓得一家人的体面都在八阿哥身上,八阿哥好了,他们才会好。
先头是他错估了九阿哥的性子。
可这世上男人,真有不偷腥的?
雅齐布的视线在妻子的肚子上掠过。
对一个男人来说,老夫老妻还有什么趣味?
自然是新人更新鲜。
九阿哥就是太年轻了,没经过事,眼光也差,居然没有看到自己闺女的好。
雅齐布摸着额头,也是无法可想。
谁叫那一位还在宫里呢?
他看向女儿,生出担心。
八阿哥这次出京前,已经婉转提醒了,碍于安王府与富察家,不好纳了海棠。
因这个,他们夫妻才好好的劝了闺女,将主意打到九阿哥身上。
想着的就是趁着九福晋不在京,九阿哥又出孝的这段日子……
结果盘算的不算,却是没想到九阿哥这个反应。
一言不合就动手,太残暴了。
那女儿怎么办?
女儿比八阿哥还大两月,是康熙十九年腊月底生的,这也二十岁了。
真要招赘么?
雅齐布望向东边,四贝勒府;望向西边,九皇子府与十皇子府已经开始动工。
都是高枝,自家的凤凰却无梧桐可栖……
*
清河县,闸口。
南巡的船队停泊在此。
舒舒没有在船舱里,而是在甲板上,跟九格格、五福晋一起眺望远处的黄河。
“还真是名副其实!”
九格格咋舌道。
五福晋看出不对来,道:“怎么黄河的水面好像更高些,现下还不到下雨的时候,就有汛情了?这就是书上写的‘桃花汛’?”
舒舒点头道:“是啊,每年二月、三月,因为天气转暖,黄河上游冰川融化,就有了春汛,流到下游的时候,正赶上桃花盛放时节,就被人称为‘桃花汛’……”
“黄河泛滥,就是因为它是悬河,底下黄沙堆积,面上高涨,赶上雨水多的年份,就是水患……”
舒舒解说着。
朝廷的河道工程,也只要集中在这一片。
黄河水面高,旁边的洪泽湖水面低,河水逆流入湖,湖水不得出,周边几个县就水患成灾。
九格格小声道:“怎么年年治河,年年修坝,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怎么不顶用?”
舒舒没有说话。
还有什么原因。
贪了。
治河的银子拨下来,一层层的贪墨,最后真正花在工程上的都是有数的。
那这工程质量就没法说了。
偏生黄河每年四季都有汛情,这工程质量,就算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好坏,可是却骗不过黄河水势。
姑嫂几个说了几句,就去太后舱了。
太后见她们进来,招呼到跟前坐下,问舒舒道:“还有几天到淮安?”
舒舒想了想,道:“后日渡河,离淮安府就半日水路,不过圣驾这几日要在附近巡视河道的工程,不知道会不会耽搁,要是耽搁,就初三到淮安;要是渡河后直接过去,初二就能到了……”
太后皱眉道:“皇帝这些日子常在外奔波,都清减了,盼着过了淮安会好些。”
有了前车之鉴,舒舒不敢再琢磨吃的。
她就道:“今年的万寿节要在路上了……”
康熙生于顺治十一年三月十八,每年的三月十八就是万寿节。
太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道:“哎,这就下半个月,到时候咱们走到哪了?”
舒舒道:“不是苏州,就是杭州。”
万寿节地方官员肯定要贺寿的,即便是停了宴席,应该也会有小宴。
太后就道:“到时候咱们去找个大寺庙,给皇帝供灯去!”
这说的是祈福许愿的灯,各大寺院都可以供奉。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事,对舒舒道:“到了淮安,先别吃鱼了,回程的时候再说。”
这是想要为祈福做准备,即便不茹素,也避免因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杀生。
舒舒大概明白缘故,点头道:“嗯,听您的,让洪泽湖里的鱼虾再多活两月!”
太后笑了,道:“还是羊肉好吃,鸡鱼的味道太澹了,等到下回北巡,咱们还吃烤肉。”
舒舒与五福晋点头附和,也想起科尔沁的羊肉,确实跟京城的不一样。
肉质更嫩。
九格格带了羡慕道:“孙女什么时候能跟皇祖母去北巡,都说那边凉快,夏天去舒服着呢。”
紫禁城的暑热,谁住谁知道。
即便每日洒水供冰,也不舒服。
太后看着九格格,笑道:“等你选了女婿,指了额驸,祖母就带你去……”
九格格也不臊,道:“那孙女等着,您可要记下了。”
舒舒在旁,看着九格格,脑子里想到舜安颜。
都已经阖家回盛京老家,这额驸人选跟他没关系了。
那会是他的堂弟么?
佟家另外一个国公爷鄂伦岱的儿子多大了?
好像比公主小一、两岁。
也是在年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会有些隐患跟别扭。
旁人不知道康熙曾经选中舜安颜为九格格驸马,佟家人却是知道的。
要是心窄的,心里怕是放不下。
太后想着婚嫁之事,想起了十阿哥:“也不知道预备得怎么样了,这眼看就要到日子了?”
五福晋笑着道:“现下内务府是九阿哥管着,指定错不了。”
太后点头道:“他们兄弟班对班大,打小跟双棒似的。”
舒舒想着早上送出去的家书。
九阿哥收到的时候估摸着初二、初三了。
不知道预备的几箱子银锞子,他送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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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二所。
十阿哥还是喝了醒酒汤,然后也没走,就歪着跟九阿哥提及出门的事。
这次跟去年北巡还不一样。
需要他们自己张罗。
不过也更自在些。
他想起了方才见过的博色,道:“明天跟侍卫处那边说安排人手的时候,加上博色那一什侍卫。”
九阿哥听着这名字熟悉,道:“赫奕那个妹婿,你是让爷卖人情给赫奕?”
侍卫也分外班与内班。
内班又称乾清宫侍卫。
近身警戒的,常在御前露面,升级外放也快些的。
外班就要差一些。
点了博色跟着他们南下,也是给他御前露面的机会。
十阿哥道:“一举两得,不单单是卖人情给赫奕,也卖个人情给博色,阿灵阿靠不住的话,汗阿玛估摸还会提拔钮祜禄家其他人。”
对他们来说,叫谁跟着不是跟着,就是随手人情罢了。
可是说不得这个冷灶什么时候热起来。
九阿哥无所谓,只当十阿哥要示好钮祜禄家的人,提醒道:“你也适可而止,汗阿玛估摸不会乐意你同那边亲近……”
十阿哥道:“不亲近,就是公事公办好了,真要送上去,就算不能将阿灵阿的上进之路给堵上,也能拉一拉。”
汗阿玛那边,对于世家内部分权,明显是乐见其成。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怎么还盯上阿灵阿了,还惦记你舅舅的爵位呢?”
十阿哥摇头道:“那边也没想着跟我亲近,我操那个心做什么?就是觉得阿灵阿行事太阴了,搁在旁边让人不安心……”
所以能拉一下的时候,还是往后拉一下。
即便阿灵阿钮祜禄家当家人的地位稳妥,皇父往后也不会一直闲置,可是十阿哥觉得还是不宜让他爬的太高太快。
之前阿灵阿借着手中权利,将几个庶兄按在二等侍卫、三等侍卫上十几年。
他家里还有插手阿哥所的前科在,十阿哥觉得这人不能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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