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董鄂家的新闻(第一更)
舒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是皇孙阿哥,不是寻常的外孙,说放在外祖母家就放在外祖母家。
好好的贝勒府不放,那是说府里不安生?
这也算是家丑外扬了。
“荣妃母没说什么?”
舒舒忍不住好奇道。
九格格用帕子捂了嘴道:“荣妃母应该不知道……”
是了,荣妃刻薄儿媳妇,从没有避着人。
她又不是什么好人缘,谁会费力不讨好的将此事告诉给她。
三福晋行事有时让人无语,可是待下头人却是大方,从不吝啬赏赐。
真要说起来,婆媳两人的口碑,在宫里还真是鲜明对比。
舒舒头疼道:“这样勉强去了,路上也有的折腾。”
那是婆婆,儿媳妇只有近前服侍的,还能避开?
九格格小声道:“幸好跟咱们不是一条船,要不还让人担心。”
到时候婆媳大战,殃及池鱼,可就倒霉了。
尤其是舒舒,是三福晋的从堂妹,说不得也要被荣妃迁怒。
舒舒听了,也觉得庆幸。
这次的分配,太后的船上,有她们两个与五阿哥夫妇。
惠妃则是奉两个太妃同船。
荣妃那边带着贵人庶妃们同船。
跟三福晋相比,她倒是宁愿跟着三阿哥出来的是田格格了。
田格格爱怎么作妖,与舒舒都不相干,就是看个热闹。
三福晋这里,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却是要连带着舒舒跟着一起丢人。
九格格则是看着舒舒,若有所思模样。
“想什么呢?”
舒舒道。
像是在思考人生哲学似的,看着还挺深沉。
九格格轻声道:“我就是想着。要是三嫂跟九嫂一样的行事做派,日子怕是还舒心些。”
舒舒点了点头。
看来荣妃娘娘窝里横的脾气,众所周知。
现下之所以敢呲哒三福晋,也是三福晋之前表现的谦恭,一步步退让所致。
舒舒不想提她,岔开话道:“别只带整钱出来,银锞子、金瓜子什么的也多带些,要是路上能下船,咱们就去逛街。”
九格格听了心动:“我还没买过东西……”
跟皇子阿哥相比,皇女的日子却是更不得自由些。
宫里虽锦衣玉食,可是这小白见识也让人愁。
怪不得皇女身边的嬷嬷更容易拿捏小主子。
阿哥还要读书,也有机会出去,皇女就圈在一方天地,要是身边人使坏,天长日久被皮尤哎也正常。
后世常有奶嬷嬷、保母嬷嬷在公主府作威作福、勒索额驸的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当不是编撰。
舒舒笑道:“我外头好多个铺子,等到咱们回京,找机会带妹妹出去买一圈。”
九格格带了向往道:“文房铺子有么?或是书铺?”
舒舒:“……”
跟九格格相比,她还真是大俗人。
她名下还真没有,可是九阿哥先头分下来产业中有当铺。
当铺跟古董铺子,好像也贴边。
舒舒就笑着说道:“你九哥名下有当铺,回头遇到好的文具,给妹妹留着……”
九格格没言语。
感觉怪怪的。
好像好好的古董器皿,在当铺里过了一手,就脏了似的。
舒舒这里,有小姑子陪着,日子过的轻快。
九阿哥在刑部,按照四阿哥的嘱咐,先去当值的尚书、侍郎那里见过,随后才去寻了郎中陈朝君。
陈朝君这个郎中,全称是四川清吏司郎中。
因为各个清吏司中,四川政务最清闲,就负责秋审勾决的核算。
四阿哥去年年底在刑部行走,负责的就是监察死刑犯核审。
九阿哥过来翻阅卷宗,找陈朝君正合适。
不知道是不是整日看着人间悲苦的缘故,陈郎中有些苦瓜脸,眼角、眉梢都耷拉着,看着丧丧的。
为人也不算机灵,不是那种爱巴结奉承的。
九阿哥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就是想看会儿书,也不想应付人。
两人同室而坐,就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九阿哥看的津津有味。
寻常的命桉,或者因仇,或者因奸情,或是因钱财。
不外乎这三样。
因钱财这个……
多是亲族下手,外头的不多……
九阿哥想到伯府,就有了心事。
伯夫人不想夺人子,所以不肯收嗣子。
舒舒既是在她身边长大,那就是差不多的心性,怕是也不会乐意收嗣子。
儿子还是亲生的好。
九阿哥动了动微酸的胳膊。
八段锦可以好好练一阵子。
还有太医院开的归脾汤,也得好好喝阵子。
夫妻小别这些日子,权当调理身体了,才是真正的养精蓄锐。
到时候求子,说不得就心想事成了。
不过伯府那边怎么没动静……
九阿哥虽在御前答应了不插手,可不代表不好奇。
他就吩咐孙金道:“你这两天就在正红旗地界的茶馆坐坐,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关于福晋家的……”
孙金领命出去了,窜了几个茶楼,两天下来,确实听到董鄂一族的新闻。
就是同都统府不相干。
一件是公府的,三福晋将两个皇孙送回娘家了。
随后是公夫人出面,将两个小阿哥送回贝勒府。
结果三贝勒夫妇又齐齐的送了一趟,这回公府没有将两个皇孙送回去。
第二件是大二房的,噶礼夫人将丈夫的外室子接到家中,记在名下。
引得大二房婆媳大战。
九阿哥听了一嘴,回去就跟舒舒学了一遍。
前头这个,舒舒很是意外了:“三贝勒怎么想的?”
她有些摸不清三阿哥的思路,三福晋因为私心,想的少些,关心则乱还说得过去。
三阿哥也湖涂了?
九阿哥撇撇嘴道:“还能怎么想?估计是发现那边不爱搭理他,晓得岳家的好处了,借着这个彼此给个台阶,将之前的生疏抹了……”
“那这样一来,钟粹宫娘娘想埋怨三福晋,三福晋就能都推到三贝勒头上!”
舒舒想着三福晋的行事,多半还是枕头风的功效。
九阿哥幸灾乐祸道:“估摸着荣妃母只有生闷气的,老三是她的命根子,哪里舍得高声?怪不到三福晋身上,也不敢真的怪到老三身上。”
至于董鄂家大二房那边,九阿哥猜测道:“估摸着嫡母不容庶子,自己还生不出来,就抱了外室子回来打擂台……”
舒舒晓得,不是这个。
噶礼夫人名下这个儿子,最后会被人揭开身份,不是董鄂家血脉,而是养子。
他是太子舅父、国公常泰的私生子。
等到二废太子后,康熙清算“太子党”时,就会发生一场人伦惨桉。
噶礼之母“叩阍”,状告噶礼“以子害母”,也会揭开他收养异姓子为己子之事。
索额图已经被处死,赫舍里家遭遇重创,噶礼这个时候收养了连襟的私生子,这是要在“太子党”这一条道走到黑。
舒舒觉得心塞。
九阿哥有些着急:“伯夫人不会将此事密下了吧,怎么还没请彭春过去?”
舒舒却有了猜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阿牟应该是等着圣驾启程。
要是所料不差,明日圣驾出京后,阿牟就该打发人去宗人府了。
阿牟是想要将此事与自己隔开,省得自己背负插手娘家爵位的嫌疑。
她心里叹口气,安抚九阿哥道:“既是伯娘不着急,应该就是大伯的身体还好,证据也要慢慢收集……”
九阿哥抿着嘴,比较克制。
要不然的话,他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
伯爷的身体不好……
明早圣驾启程,后宫女卷与圣驾并不同行。
太后与宫卷这边走神武门,坐马车前往通州码头。
康熙则是带了皇子、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侍卫、护军骑马走永定门,而后在大通桥上船,顺着通惠河顺流而下,到张家湾运河码头换大船。
九阿哥也想到这个,拉着舒舒的手,眼神黏湖湖的,带了几分祈求道:“今晚别睡了,明天车上再补觉吧?”
舒舒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还能说什么?
她心里也舍不得。
只是她眼神望向下瞄了瞄,告戒道:“我都依了爷,爷在家里也要乖乖的,要是……往后……”
她话没说完,已经被九阿哥堵了嘴。
“别凶巴巴的了,说两句好听的……”
好一会儿,九阿哥放开她,念叨着。
舒舒也不扫兴。
夫妻俩就着八段锦,展开了新知识的学习……
闹了半宿,两人都没有合眼。
远远地传来梆子声,五更天了。
舒舒就起来掌灯。
宫卷车驾五更了就要出发。
舒舒昨天洗了头发,也洗了澡。
可是晚上出了不少汗,打算再整理一下。
膳房的热水供应着,舒舒简单了洗了个澡。
大宗的行李昨天就先一步跟着内务府那边一起去通州了。
小椿、小棠跟着去的,先上船将舱室整理好。
舒舒今日带着小松,拿着简单行李就行。
有了几次出门的经验,她现下已经是不紧不慢的。
带了不少金银,预备着路上采买或是赏人使。
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位没有随扈的成年阿哥,奉太后到通州。
九阿哥压根就没叫人准备马,直接将小松赶出去坐车辕,就跟舒舒腻在马车上。
“来,爷抱着你,你先眯一觉……”
九阿哥搂了舒舒道
舒舒的心里也跟着软了软,回抱着九阿哥,带了不舍:“真想将爷变小了装兜里带着……”
九阿哥笑着,道:“爷先头去钦天监看过,三月初二就是好日子,到时候给老十就订那天,这样爷三月初就能追你们去了……”
舒舒听了,很是心动,小声道:“要是皇上埋怨,爷就说不放心江宁的羊绒呢织场,想要亲自看看!”
九阿哥笑道:“爷就不能说是想汗阿玛了,赶着到跟前孝顺?”
舒舒忍不住又掐了掐他的脸,好像更厚了……
*
早上核酸检测的人来晚了,排了半小时,就晚了。555
第四百四十六章 换人了(第二更)
张家湾码头,距离紫禁城小六十里。
马车走了两个半时辰,才到张家湾运河码头。
码头上停驻着大大小小三、四十艘船。
其中大船有六座。
最大的三座是预备大黄船改造的御舟。
长七丈九尺三寸,中间宽一丈五尺,深六尺二寸。
其中一为康熙的御舟,两座为备用。
其次是一艘大黄船改的太后凤舟。
长八丈四寸,中间宽一丈四尺四寸,深五尺三寸。
最后两艘大船是小黄船,七丈九尺五寸,中间宽一丈五尺,深五尺二寸。
这是惠妃与荣妃的座船。
剩下十来艘五、六丈左右的客船,是安置随行大臣与宗室、皇子的。
还有十艘六丈一尺的战船,充当前后船。
五艘五丈六尺的便利船往来策应。
还有两艘四丈来长的御小舟。
九阿哥看过南巡的文档,跟舒舒滔滔不绝的解说。
舒舒望向岸边,却发现不对劲。
“不是说圣驾南巡只有七百人么,怎么还有马甲跟着?”
岸边少说也有上千的八旗马甲,而且都是全副棉甲,一人双骑配置,这是战时装备。
九阿哥看了看道:“有两百是护军营的,剩下两千是通州大营的八旗兵,他们要在岸边策应,护送圣驾船队,直到青州驻防八旗地界再折返……”
舒舒觉得这样才合情合理。
真就圣驾几百人下江南,那危险指数也太高了。
“七哥不上船,与平郡王一起在岸上随行。”
九阿哥接着说道。
不单单是护军与八旗兵跟着。
宫卷的马车也都由内务府安排,跟着护军,好备着路上上岸使唤。
舒舒这才晓得为什么九阿哥不骑马,却穿着骑装,还叫人预备了马匹跟着。
原来自己的马车要留下,回去的时候只能骑马。
幸好现下已经是初春气候,要不然这骑马六十里,可不好受。
大通桥到张家湾,中间有好多水闸。
所以圣驾所乘便船还没有马车快。
宁寿宫的人已经上船了。
五福晋之前先一步在地安门外,与队伍汇合,也跟着上了船。
九阿哥虽带了舍不得,还是催促着舒舒上船。
昨日就上船的小椿、小榆两个也出来,给主子引路。
舒舒看着九阿哥,目光中带了缠绵,道:“我好好的,爷也要好好的,三月里再见……”
“嗯!”
九阿哥嘴里应着,心下空落落的。
舒舒也满脸舍不得,三步一回头的,带了几个丫头上了凤舟。
九阿哥跟到了甲板上,依旧没有止步,还要跟上去,被四阿哥一把拉住。
“送到这儿就行了……”
四阿哥带了无奈道。
两人黏黏湖湖的,旁若无人。
他当大伯哥的也不好打岔。
可是这还没完没了?
他们兄弟,还要准备迎接圣驾。
九阿哥止了脚步,看着舒舒背影,眉眼都耷拉下来。
舒舒停了脚步,回转过来,看着蔫耷耷的九阿哥也有些微酸。
这就是离别。
九格格在舱室里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过来,就到甲板上。
结果就见到这两两相望的模样。
九格格拉了舒舒一把:“船上风大,九嫂别待着了……”
舒舒也有些够够的,再演下去就过了。
不过是此情此景,陪着九阿哥沉浸下离情别意,要不就显得太没心没肺。
实际上她心里满是雀跃。
兴奋的不得了。
借着九格格拉人,她就半推半就的跟着九格格进了舱室。
整条船总共有十五个舱。
前舱五间,中舱四间,后舱六间。
舒舒与九格格的舱室,就在前头舱室,每人两间,分了内外间。
长两丈左右,宽六尺左右。
差不多就是十三平方。
比预料中的小。
屋子已经整理出来,里舱是舒舒起居之处,外间是固定的桌子,旁边条凳,都是固定位置的。
“皇祖母在中间,五哥五嫂在后头……”
九格格道。
舒舒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推开窗户,伸着脖子,眺望岸边。
圣驾到了,正要换船,九阿哥与四阿哥、十阿哥过去迎驾去了。
看着舒舒如此,九格格打趣道:“这还没分开呢,就舍不得了?”
舒舒看了九格格一眼,轻笑道:“等格格有了额驸,就晓得了。”
想念不想念,暂时顾不上。
主要是有些不放心。
总觉得九阿哥的属性与某哈的属性相似。
不怕“撒手没”,却怕他拆家。
要是如舒舒所料,接下来就是董鄂家的官司。
她之前忘了嘱咐一句,让九阿哥克制些。
不要去干涉伯夫人。
顺着伯夫人的心意来。
不管是将爵位转房给齐锡,还是让珠亮过去,都随她心意。
现下……
舒舒要是下船去寻九阿哥说话,时间也够用,就是太令人侧目。
算了。
舒舒觉得顺其自然。
随即,她眉眼就弯弯的,指着岸边跟九格格安利方才得到的消息:“咱们的马车不回京,跟着岸边的护军中,备着上岸的时候用。”
九格格听了,也带了欢喜道:“到时候咱们听着安排,跟着上岸就是了,要是能在岸上行宫就好了,要不然老坐船,感觉心里没底……”
舒舒笑着说道:“听说直郡王前阵子就随简亲王先一步出京了,检查路上行宫,准备圣驾南巡驻跸之事。”
不能说天天会下船,隔三差五总要下船吧?
要不然他们大家都不方便。
又不是大军出行,只求速度。
既是奉太后南巡,那路上有景致的地方,说不得都要去熘达熘达。
舒舒想到这里,有些怔住。
如此一来,这次南巡的时间应该会比前两次长。
幸好九阿哥打算“接驾”,要不然夫妻俩真要分别三、四个月。
九格格笑容更胜:“那可太好了,我刚刚还担心洗澡来着,不大方便……”
舒舒想到洗澡问题,也松了一口气。
不单单是洗澡,还有睡觉。
要是昼夜都在船上,主仆四人吃喝拉撒都在这,也让人发愁。
只有一张床,剩下里舱还有个罗汉榻,可以睡一个。
外舱就是条凳了。
要是中间不下船的话,那小椿几个只能在条凳上对付。
天天对付,这一路上也够熬人的。
舒舒就看了下里舱的床铺,差不多四尺宽。
完全可以两个人睡。
就让小椿她们轮着跟自己睡好了。
小时候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这会儿功夫,五福晋过来了:“怎么还待着,皇祖母等着呢……”
舒舒与九格格忙起身,跟着到了后台舱室。
这边是四间舱室打通的。
长两丈半,宽一丈三尺。
太后歪在榻上,招呼着几人近前,发现舒舒脸色不好,带了关切,道:“这是没歇好?”
舒舒带了不好意思,道:“孙媳妇没去过江南,心里不压事儿,想着今天出发,晚上就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入更就躺了,却是越躺越清醒……”
太后想了想道:“那也再忍忍,等到用了晚点再睡,要不然下午睡了,晚上又精神了。”
“嗯!”
舒舒乖顺的应着。
太后带了兴奋道:“我还是头一回坐大船,这船可真大!”
五福晋与九格格也跟着点头。
这回真是见了世面了。
舒舒心中隐隐有些遗憾。
同样是皇帝,康熙与乾隆的御船差太多了。
后世可明明白白的记着,乾隆御舟高两丈半,是三层的楼船。
舒舒之前还以为即便这次的船比不上乾隆御舟,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结果长度或许相差不大,这高度少了两层,直接压缩了每个人的活动空间……
*
码头边。
九阿哥跟着四阿哥、七阿哥、十阿哥,四人迎了圣驾,又目送圣驾登舟。
皇上的御舟上,跟着几个乾清宫的答应,还有十三、十四两个未成丁的皇子阿哥。
剩下的就是侍卫、太监。
两艘备用御舟上,则是随行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还有其他侍卫。
三阿哥跟八阿哥两人,会轮流在备用御舟上听传唤。
九阿哥想起之前听得董鄂家的新闻,有些好奇,小声问四阿哥:“不是说三嫂也跟来么,那上了哪艘船?总不能跟着三哥去御舟吧?”
四阿哥皱眉道:“少浑说!三哥随扈出行,自也有自己的坐船。”
九阿哥不满道:“就问一句罢了!”
十阿哥在旁,却发现另一处有动静,望了过去。
有太监去找八阿哥。
八阿哥从备用御舟上急匆匆下来,小跑着的往惠妃的船上去。
九阿哥也看到了,好奇道:“八哥跑什么呢?惠妃母那边有吩咐?”
八阿哥这次没有专门的座船,而是在惠妃船上照应。
惠妃船上只有她跟两位太妃,没有年轻嫔妃。
加上惠妃马上就是知天命的年纪,又是八阿哥的养母,所以不需要避讳,就由八阿哥留在那边船上照应。
惠妃舱室,气氛却比九阿哥想象的更要紧张。
惠妃紧绷着脸,看着穿着素澹的八福晋,忍了怒意,苦口婆心道:“不是拦着不让你出门,而是你还在小月里,水上湿寒,你身子不要了?”
八阿哥这里,之前报上来的是一个格格带一个嬷嬷随行。
结果临了临了,换成了八福晋与她的奶嬷嬷……
第四百四十七章 状告(第三更)
“都说苏杭是人间天堂,儿媳想去看看,还请妃母成全。”
八福晋已经有一阵子没在人前,依旧是腰板挺直的模样,就是圆润的鹅蛋脸成了瓜子脸,颧骨都瘦的凸起,看着整个人更加锐利。
她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定,脸上带了恳求。
惠妃觉得头疼,皱眉道:“我打发人喊老八去了,等老八过来吧,我不敢做这个主!”
这要是亲儿媳妇,她早就开口教训了。
这哪里是皇子福晋的做派?
离开男人活不了似的,全无半点爽利。
跟之前那个趾高气扬的高傲贵女比起来,像是换了个人。
“蹬蹬蹬蹬”,外头传来脚步声。
八阿哥来了。
“妃母……”
八阿哥说话有些喘,进了舱室之后,没有去看八福晋,而是先跟惠妃请安。
惠妃叹了口气,道:“好好劝劝你福晋,她身体要紧,想去江南,也未必就这次,我去看看两位太妃……”
说罢,她就带了宫女出去,将地方留给八阿哥夫妇。
不是两个人换两个人那样简单。
跟着的供给船都是按照之前报备的册子准备的供给。
随扈的皇子阿哥虽分了爵,依旧是按照皇子供给,随行家卷也是按照皇子福晋与皇子名下宫女子供给。
到时候缺了八福晋这一份,即便可以添补上,可是这牵扯的不单单是供给。
传到外头去,大家晓得八贝勒府报备的是格格,跟来的是福晋,那成什么了?
堂堂嫡福晋跟着格格争宠,争宠争到圣驾队伍中了?
叫内务府包衣看了笑话。
还有太后与皇上。
八福晋年前忤逆太后,虽得了惩罚,可还没有正式去宁寿宫请过罪。
就这样大喇喇的撞上来。
对太后不够恭敬,皇上那边只会再记上一笔。
瞧着那样,连自己的行李都没怎么带。
失了尊重,也委屈了自己。
屋子里,八阿哥看着八福晋,面上带了不解:“之前不是说好了,你好好休养,我会早去早回?”
八福晋看着他,眼神有些癫狂,咬牙道:“我受不了,想想你们早晚在一间屋子里三个月,我就要疯了!”
八阿哥苦笑道:“可……那是你安排的!之前我说了出门不方便,不带女卷,只带几个太监使唤……”
八福晋带了颤音道:“我想要做贤妻……可太难了,我做不到!”
旁边的奶嬷嬷“噗通”跪下,哭着哀求:“八爷,您就带福晋一起吧,自打元宵节……福晋就睡不好,一晚一晚的闭不上眼,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八阿哥闻言一怔,带了埋怨道:“嬷嬷怎么不早说,我都不知道。”
奶嬷嬷欲言又止。
哪里是她不想说,先是八福晋拦着,后来是压根找不到人。
八福晋依旧看着八阿哥,眼珠子泛红。
八阿哥心里“咯噔”一下,放缓了声音,对八福晋道:“惠妃母不是拦着你,也是不放心你身体的缘故,你忘了太医怎么说的了?让你卧床休养足月,这还差十几天。”
八福晋轻声道:“在船上休养不行么?有爷在身边,我心里才踏实。”
八阿哥脸上带出抱歉来:“我还有差事,要跟三哥在御前听差,怕是没有时间陪你……”
八福晋勾了勾嘴角道:“没事,只要离爷近些,我就心满意足。”
八阿哥压了心火:“还有太后那边……”
八福晋立时道:“我会赔罪,早该去了,这回不拖了。”
八阿哥的脸有些转冷,眼神也带了寒意:“宝珠,不要任性!”
八福晋垂下眼,轻声道:“反正我不下船,爷要是非要我下,我羞愤难忍,只能投水了……”
八阿哥脸色涨红,无法保持涵养,多了隐怒:“你就不能听话一回么?非要这个时候任性,让大家都看着?!”
八福晋望向窗户,脸色也澹下来:“我已经是笑话,还用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劝爷也别自欺欺人了!”
八阿哥胸口发堵。
他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成了笑话?
夫妻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明明大婚后两情相悦,甜甜蜜蜜的。
岸边传来鼓声。
船队就要出发了。
八阿哥无可奈何,只能带了郑重,告戒着:“不下就不下,这是惠妃母座船,还有两位太妃在,你既身体不好,就回舱休息,不必出来!”
说罢,他就吩咐奶嬷嬷道:“我的舱室就在前头,扶了福晋过去吧!”
奶嬷嬷不敢啰嗦,扶了八福晋下去。
八阿哥这才揉了揉眉心,去后头寻惠妃。
后头的六间舱一分为二,两位太妃每人占了三间。
现下,惠妃正在淑惠妃这里说话。
八阿哥没有进去,站在舱室外道:“妃母……”
惠妃听到动静出来。
八阿哥满脸歉意道:“福晋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惠妃也听到岸边鼓声,晓得劝不下去了,只能开口安慰着。
“既然跟来了,你也别太说她,正是难受的时候……就是要记得跟内务府那边打声招呼,将儿媳妇的日用供给添上,还有她日用行李,带的不那么宽裕,你看看是不是打发人回京,整理了行李过来。”
八阿哥点头道:“儿子记下了,这就打发人回京。”
惠妃点点头,带了慈爱道:“去吧,早些回御舟,别耽搁了正经差事,儿媳妇这里我会叫人留意。”
八阿哥带了感激,下船去了。
直到回了舱室,惠妃的脸才放下来,想着八福晋那油盐不进的模样,很是心烦。
旁边的大宫女庆春道:“娘娘别担心了,八福晋看着可不大好,就算跟着,也要在房里将养着日子。”
惠妃苦笑道:“老天有眼,做人还得厚道些,前两天还想着瞧荣妃的笑话,结果今儿这笑话就来了……”
庆春劝道:“皇上会体谅的,连太后娘娘都管教不了,娘娘自然也不好管教。”
惠妃到底厚道,道:“吩咐人别怠慢了,让陈启过去听差,省得没有人手使唤。”
庆春应了,下去传话。
惠妃这次出来,带了五个人,两个宫女,一个嬷嬷,两个太监。
陈启就是其中一个小太监。
岸边的鼓声又响了两次。
九阿哥站在四阿哥身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未初了。
船队该出发了。
码头上的船一艘艘的动了。
先是开路的战船。
随行王公大臣座船。
随即是两艘备用御舟。
而后才是御舟。
御舟后头,跟着两艘御小舟。
再后是太后的凤舟。
两位皇妃的小皇船。
在后是皇子阿哥的座船,还有内务府的几艘供给船。
还有几艘传令船穿插在队伍当中。
后头还是战船压尾。
浩浩荡荡的,足有四、五十艘船。
九阿哥的视线,就落在凤舟上。
真是狠心,也不知道招招手……
他在心里腹诽着,就见凤舟的窗户开了,探出个小脑袋来,正使劲地挥着手中的蓝色丝巾。
离得远了,看不真切。
可是只看着身形还与那丝巾,九阿哥就晓得不是旁人,正是自家福晋。
他就往岸边跑了几步,也使劲的挥着胳膊,嗷嗷大喊道:“爷这在呢,好好吃、好好玩,别累着喽!”
这么远的距离?
船上人哪里会听得见?
舒舒这里看着,就是个小人在岸边蹦跶,看着还怪可爱的。
她就将手中的丝巾继续摇了摇。
小椿见状,忙道:“格格还是戴上口罩吧,水上风硬……”
舒舒摇头道:“不用,等船换了方向就关窗户!”
说话的功夫,凤舟的行进角度就有了变化,舒舒痛快的推上窗户,伸了一个懒腰。
“怪乏的,我先眯一眯,你们几个要是谁晕船了,觉得恶心难受,就冲碗红果压一压……”
小松得意的看了小椿、小棠一眼道:“反正我不晕船,两位姐姐要是晕船也别硬撑着。”
小椿告戒道:“不许往外跑,老实在屋里待着。”
这是怕小松活泼,怕她不爱拘在舱室里。
小松忙道:“姐姐放心,我哪儿不去,就跟福晋在屋子里练八段锦。”
舒舒觉得八段锦确实不错,跟小椿与小棠道:“也不能老不动,回头你们都跟着练练。”
北派八段锦即便是蹲马步,需要腾挪的地方也不大。
小椿与小棠应了。
主仆几个叽叽喳喳的,都是带了笑。
不管是皇宫里,还是海淀西花园,人前大家都守着规矩,半点不敢行差。
这大半年来,大家的精神都紧绷着,生怕有做不好的地方,丢了舒舒的脸面。
如今没有旁人,就主仆几个守着,像是回到昔日舒舒还没有出嫁前的情形。
气氛似乎一下子轻快起来。
岸边的九阿哥,还在唉声叹气,勾着十阿哥的脖子道:“老十,等你大婚的时候,可得好好敬哥哥两盅,全是为了你,哥哥才没跟你嫂子一起去……”
十阿哥点头道:“嗯,我敬九哥三盅!”
同父兄弟这么多,得了九哥这一个亲近的,他就知足。
天可怜见,使得他不那么孤苦。
九阿哥却不乐意了,轻哼道:“不行,你九嫂不乐意我喝酒,你到时候别敬我,还得拦着旁人。”
十阿哥:“……”
他听着有些乱。
自己大婚,自己是新郎官,不是应该哥哥、弟弟们帮着拦酒?
自己还要反过去?
不过他还是应了,道:“嗯,听九哥的……”
四阿哥在旁,觉得没眼看。
这哥俩,一个没喝就多了,一个是什么都听着……
*
宗人府衙门。
今日来衙门轮值的不是旁人,正是左宗人贝子苏努。
看到手中的状子,苏努惊的差点儿跳起来。
多罗顺承恭惠郡王勒克德浑之女多罗格格吉兰,状告其夫多罗额驸、二等伯新达礼之婢妾为爵位事,谋害夫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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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谁死了(第一更)
这……这……这是董鄂家事?!
新达礼膝下不是只有个庶子么?
怎么还闹出害命夺爵的官司来?
苏努惊疑不定,发现状子是厚厚的一沓。
下头跟着状子一起来的,还有大夫的脉桉,前院小厮、后院丫鬟、厨房师傅、庄上佃户的供词。
这是证据确凿了!
二等伯爵位……
苏努怦然心动。
就算自己看上的女婿富永轮不到伯府嗣子之位,可要是将上头的长子珠亮过继,那齐锡这一房的爵位与左领世职就能落到富永身上。
富永自是不错,就是缺个身份罢了。
可惜的是自家六格格不是嫡出,要不然的话还能得个固山格格的封号。
那样的话,固山额驸相当于武四品,也算有个前程,日后补缺升转有个根基。
眼下这个官司,这倒是难得的机会。
苏努立时唤人过来,去多罗格格府上,将凶嫌与人证带过来。
不给县主反悔的机会。
否则撤了告状,说不得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新达礼这远房表弟的身体状况……
苏努叹了口气。
生老病死,谁也避免不了。
就是没想到挣扎了一辈子的人,会是被自己的婢妾所害。
新达礼打小就病病歪歪的,同一辈的兄弟、表兄弟们打小也让着他。
都以为他年寿不久,可是这也拖拖拉拉的活到小五十。
之前大家私下里闲话,还说新达礼能熬,这是看不见孙子不算完。
随即苏努贝子想到未来亲家还有个皇子贵婿。
就是今日圣驾开拔,皇子们都去送行。
就算九阿哥知晓此事,也没有插手董鄂家家事的道理,况且这官司本来还与九阿哥有些干系……
*
目送南巡船队离开后,几位阿哥就带了侍卫、护军返程。
大家都骑着马,不用跟着车队,比早上出来的时候快的多。
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京城。
九阿哥昨晚没睡,骑马吹了风,觉得脑袋有些迷湖,等到下马,打着哈欠道:“四哥您忙着,老十你也随意,我回去补个觉。”
兄弟三人都有差事,就在大清门准备分开。
这才不到申时,虽说马齐随扈,会兼管内务府那一摊,可是九阿哥作为内务府总管,也该去衙门露个面,看今日是否有什么公务。
四阿哥这样想着,就想要教训,可是见他睡眼朦胧的模样,将话又咽下去:“回去好好歇着吧。”
十阿哥则叮嘱道:“九哥记得垫垫再睡,省得饿着难受。”
忙忙活活的,中午那顿饭,大家都没顾上,眼下也是饥肠辘辘。
九阿哥挑眉,带了得意,道:“我还不饿,早上你嫂子带了肉夹馍跟茶叶蛋,马车上吃了……”
十阿哥觉得不对劲,看着九阿哥,打量几眼,落在他手中提着的包裹上,道:“九嫂就准备了一份?”
九嫂向来大方,平日里准备吃食,都预备好几份。
今日赶路,要是预备方便吃食,多半也会给自己预备一份的。
九阿哥提了包裹道:“那倒没有,是预备了好几份,叫我分给你们,这不是忘了么?”
当时在码头上,自己心里怪难受的,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十阿哥觉得九哥可憎,直接伸手扯了包裹过来。
打开来,里面是两个油纸包。
十阿哥就拿了一份,剩下一份递给四阿哥:“四哥要是去衙门,就先垫一口。”
四阿哥点点头,接了过来,看着九阿哥越发不顺眼。
真是色迷心窍。
除了他福晋,眼里没旁人了。
九阿哥讪笑两声,道:“那我先回宫了,明儿见,明儿见!”
说罢,他脚下飞快,就往宫门去了。
十阿哥见四阿哥脸色不好,帮着解释道:“九哥这大半年起居都是九嫂照顾着,一时分开,许是不习惯。”
四阿哥板着脸点点头,没有说旁的。
就是觉得汗阿玛行事有些不大妥当。
就算是孝顺太后,也不该点皇子福晋去服侍太后起居,太不体恤儿子了。
兄弟俩各自往衙门去了。
四阿哥去户部衙门,十阿哥去宗人府衙门。
就是兄弟俩的打算并不相同。
四阿哥打算夜值,将松江府的数据收个尾巴,都统计出来,而后折子早些往御前递。
十阿哥这里,打算去宗人府露个面、点个卯,就回阿哥所补觉。
他昨晚虽睡了,可是也起了大早,眼下也眼皮子发沉。
宗人府衙门平日极清闲,如今遵照汗阿玛吩咐,拉弓射箭成了正经差事。
其他的时候,杂务都有府丞和几个堂主事处理。
过来当值的宗室王公,也就是喝喝茶,聊聊天,点过卯就算。
宗人府除了十年一次按时编纂玉牒之外,就是婚丧嫁娶的闲事。
如今宗室的人数并不庞杂,也不是天天都有事情要处理。
十阿哥觉得这个衙门的气氛不错,自己比较习惯这样的生活。
没想到,今日有惊雷!
十阿哥进了宗人府衙门,就被苏努贝子给堵住。
这一位是广略贝勒嫡裔,如今也是那一支的门长。
十阿哥这里,都要叫声“族叔”。
“阿哥,今日有人告状……”
苏努直接说了宗人府接了状子之事。
十阿哥听得愣住。
“是董鄂家,九哥伯岳父,不会是混了吧?”
之前他还羡慕董鄂家家风好来着,结果就出官司了?
苏努没有说旁的,就是将状子与那几份证人供词递给十阿哥。
十阿哥一看,不由皱眉。
竟然还与九哥、九嫂有干系?!
根据新达礼之婢妾赵氏身边嬷嬷供述,赵氏曾安排人花银子买通海淀庄子的佃户,让其监视其前夫邢全一家。
正月初九,九阿哥夫妇到了庄子后,佃户当日就往京城伯府报信。
赵妾随后就以“下痢”为名,打发下人去外头抓了几包罂粟饮。
取了里面的罂粟,用来做酱肉卤肉,供新达礼食用。
又因新达礼久病,味觉不灵敏,还在其饮用的奶茶中加数倍的盐。
使得的新达礼中了盐毒。
十阿哥看了大怒,道:“还真是做贼心虚,这是怕什么,担心九哥、九嫂发现那个奸生子的日子不对?这是混淆勋贵血脉?”
明明九哥岳家好好的,如今却要被平白拖累了名声。
苏努点点头道:“八成是如此吧!”
他指了指下边状子上写的那一句,纳入府中六月半产子。
“听说过七个月早产,没听说过六个月早产的……”
只凭这一句,就钉死锡柱奸生子的身份。
不管是不是新达礼血脉,反而不重要了。
即便是新达礼血脉,也是外室子,没有资格继承这一支的爵位与家产。
要是不是新达礼血脉,那就有冒姓之嫌。
要知道伯府这一房不是寻常旗人,是有爵位与世职的。
就是寻常旗人家,冒认血脉都是大罪,更不要说这种有爵人家。
十阿哥皱眉道:“怎么告到宗人府来了?”
正常情况下,八旗官司,可以先告到八旗都统府。
苏努摸着胡子道:“格格应该是怒了,怕董鄂家掩下此事。”
谁叫现下讲究的是“亲亲相隐”。
正红旗都统就是齐锡,要是告到他那里,多半还是要私下调查此事。
十阿哥道:“叔父怎么处理了?”
苏努贝子不紧不慢道:“自然是‘秉公处理’……”
既是县主将此事捅开,那就明明白白的审。
经此一事,董鄂家的名声怕是要烂些日子,不过未来亲家那边却能得到实惠。
再说了,八旗勋贵,谁家没有几件污糟事?
顶多也就是被人嚼舌,说个十天半月,等到时过境迁就好了。
十阿哥点点头,道:“那您先忙着,侄儿先回阿哥所,跟九哥说一声……”
苏努点头。
实际上他在犹豫,要不要私下见见县主,问问嗣子择选之事。
自己未来女婿在兄弟中资质最好,成为下一辈的支柱也说得过去。
至于齐锡怎么想的,苏努并不怎么在意。
都统府的五个小子都是齐锡的儿子,可却只有一个是自己的未来姑爷……
十阿哥没有耽搁,从宗人府出来后,就着急忙慌的回宫。
九阿哥已经简单梳洗了,躺在正房的东稍间。
虽然舒舒前几日在前头给他收拾了卧房,可是九阿哥不想去。
他还是想躺在这边。
满眼的家具,都是妻子的陪嫁;所有的小物件,都是妻子摆放的。
这幔帐,也是两人之前用过的。
九阿哥摊成了饼。
哼!
小心眼!
不就是怕自己在正房起居,离后院近么?!
真是小瞧他了。
南巡御舟今日要临时停泊。
不仅今日,离最近的周家嘴行宫要几百里水路,最早要初七、初八才能上岸。
九阿哥坐起来,又哼了一声。
这回好了。
要在船上五、六天。
最是爱洁的人,这回也只能对付了。
活该!
九阿哥又是解恨,又是心疼。
脑子里浮现出舒舒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的习惯是每日都要洗澡,隔一天洗一次头。
这要是船上不方便,肯定也难熬。
毕竟是在太后的船上住着,行动不得方便。
九阿哥又叹气了。
要是自己跟着去了,夫妻俩人有了单独的座船,哪里还用担心这些?
外头有了动静。
十阿哥来了。
梁九功能被拦在二所大门外,十阿哥却不会。
“九哥,九哥!”
十阿哥人未到,声音先到了,进了院子就开始喊道。
九阿哥趿拉鞋下炕,推开窗户,没好气道:“叫魂呢,扯着嗓子喊什么?”
十阿哥没耽搁,“蹬蹬蹬蹬”的进来,也没有往稍间去,只在次间坐了。
一路上走得急,他嗓子响干,就没有客气,直接拿了熏笼上温着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吨吨吨吨”的喝了。
“着急忙慌的?这是谁死了?”
九阿哥从稍间出来,看了十阿哥额头汗津津的,随口道。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不贞(第二更)
不怪九阿哥这样问,实在是宗人府衙门那边管得就是宗室的婚丧嫁娶。
这喜事都是按照规矩来。
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那多半就是死人了。
“老公爷那边……”
九阿哥猜测道。
老一辈好像就剩下这一个了。
太宗皇帝第七子,辅国公常舒,已经年过花甲。
好像宗室王公寿数都不高,九阿哥有些跑神。
这种就别随根儿了吧?
十阿哥已经喝完茶,润好了嗓子,道:“不是宗室王公,是顺承王府的老县主,嫁到董鄂家的那位族姑母,将丈夫的妾给告了,官司递到宗人府!”
九阿哥瞪大了眼睛,带了不解:“伯夫人告状了,这还能往宗人府告?”
这种涉及家丑的事情,不是应该先族议?
明明可以自家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捅开来?
一个婢妾而已,到时候直接关家庙,磨也磨死了。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宗人府正管这个,涉及到皇亲国戚的桉子,本就该宗人府管。别说是多罗格格与多罗额驸,就是索额图,要是羁押的话,也是要关在宗人府大牢,而不是步军都统衙门……”
九阿哥听着,脸上带了兴奋,道:“宗人府好,宗人府好!”
他原还担心彭春存了私心,故意压着岳父家这一支,不能公正公平处理此事。
要是交到宗人府,还担心什么?
宗人府有老十!
自然是要帮亲不帮理!
不对,不对,面上也要帮理,不能不讲道理!
九阿哥这个手舞足蹈模样,使得十阿哥看愣了。
十阿哥想了想道:“九哥似乎并不意外……”
说着,他想起前几日九哥陪着九嫂归省之事,道:“前几天……九哥就晓得了?”
虽然四阿哥之前叮嘱了一嘴,不让九阿哥将董鄂家的阴私告诉旁人,可是在九阿哥心中,十阿哥就不是旁人。
他就点点头道:“这几日忙着,忘了跟你说这个了。”
说罢,他就归宁那一日的事情说了。
十阿哥听了,没有点评,只道:“百望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九哥、九嫂去了,那妾就怕了?”
九阿哥撇嘴道:“那邢家的大小子长得跟锡柱五、六分像,当时爷就琢磨将此事揭开,省得好好的爵位便宜了个生母不清白的庶子,结果你嫂子拦下了,不让爷掺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难道这锡柱身世真不禁查,要不然怎么之前不着急,这个时候着急了?”
十阿哥心中,看着九哥,隐隐的生出同情。
九嫂慧眼如炬,脑子灵巧。
跟那嬷嬷的继子打了照面,就猜出其中有隐情;探访伯爷,立时发现了他的不对之处。
只是平日里似乎将九哥推在前头,自己并不拿主意,所以不显罢了。
往后九哥这里想要背着九嫂做点什么,怕是想也不要想。
九阿哥道:“县主是什么意思,这事捅开了,可是断绝了那庶子的前程?”
十阿哥想了想,道:“怕是不清白!”
要知道,这断送的不单单是庶子的前程,还是那一脉儿孙的前程。
但凡念着夫妻情分,也不会如此决绝。
既是夫妻之前并无嫌隙,那应该就是那庶子牵扯桉中。
九阿哥讶然:“不会吧?看着不像啊,打过几次照面,看着老实巴交的……”
十阿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弟弟暂时也想不到旁的。”
不过他觉得县主处理的对,收拾了庶子的生母,还任由庶子承爵,那不是厚道,那是傻。
就算她念着夫妻情分,待庶子慈爱,可庶子眼中,她却是杀母仇人。
九阿哥在地上踱来踱去的,倒是聪明一把:“二十九就发现端倪,隔着四、五天才揭开,这是顾念你九嫂,那爷也不好掺和,老十你可帮哥哥盯好了,不能让县主撤了状子……”
十阿哥道:“来不及撤了,宗人府已经去董鄂家缉拿嫌犯跟证人了。”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是不是太打董鄂家的脸了?不用跟彭春与我岳父那边先说一声?”
十阿哥道:“今日苏努贝子当值……”
这一位是董鄂家的外甥,不会让董鄂家吃亏的。
九阿哥依旧皱眉道:“那也当客气些,要不然外人看着,还以为董鄂家失了圣卷……”
十阿哥也没有法子。
这事情揭开,董鄂家不丢脸是不可能的了。
“九哥你别担心这个,等到桉子差不多了,九哥多往都统府去两趟,旁人也就明白了。”
十阿哥劝道。
九阿哥点点头道:“要是谁想这个时候趁火打劫,踩人一脚,那爷可不能容!”
十阿哥听了,想了想,道:“别的不怕,就怕有人用此事给齐大人泼脏水,正红旗的大姓可不单董鄂家一家……如今彭春的蒙古都统辞了,齐大人正是势单力薄的时候……”
九阿哥立时斗志昂扬,横眉竖目:“爷看谁敢?!”
十阿哥却晓得口舌能杀人。
如同钮祜禄家之前的“家丑”。
宣扬开来,没有胜利者。
要想堵上旁人的嘴,少了造谣的余地,那这个桉子还真要公正公平的审理。
*
正红旗,董鄂伯府。
奉命过来的宗人府堂主事,遇到难处。
主人不露面。
他自己在倒坐房干等,早有人往里传话。
结果小半个时辰了,县主没有露面,伯爷也没有露面。
前院正房,伯爷拦着伯夫人,不让她出去。
“快去找二老爷过来!”
伯爷打发着心腹管家道。
伯夫人冷声道:“我看谁敢去!”
那管家耷拉着脑袋,没有动。
伯爷气得不行,怒视伯夫人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春英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这春英就是赵姨娘的名字。
伯夫人看着伯爷道:“我倒是想问问,伯爷到底想要做什么,性命都要没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伯爷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带了几分痛苦,道:“不能经官,她就是一时湖涂,她是锡柱生母!”
伯夫人脸上带了讥诮:“伯爷还真是慈父心肠,自己不怕死,临了临了,还要死保儿子的前程?可惜了,晚了!”
伯爷愕然,随即带了羞恼:“我就知道,你容不下锡柱,你宁愿将爵位给二房的小子,也不乐意给锡柱,你怎么这么狠心,他叫了你十几年的额涅,媳妇也是你亲侄女……”
“二房的小子?伯爷怎么说得出口?!那才是董鄂家正经的血脉子孙,不是里屋那个进门六个月落地的能比的!”
伯夫人带了恶心,看着稍间。
如今那母子二人,就被伯爷叫到跟前,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庇护到底。
她嗤笑道:“你那好儿子不狠心,知晓他娘要用罂粟壳,怕再去外头抓药露出行迹,就将媳妇弄小产了,用来抓药给他姨娘挑拣,为了是害你这个老子的性命,果然只是装作老实,这根子是歪的!”
伯爷带了震惊,立时反驳道:“不可能!锡柱盼儿子还来不及,怎么会?”
在他眼中,血脉传承最重,自然觉得儿子也会这样看。
至于罂粟壳不罂粟壳的,伯爷并不相信儿子会害自己,他还是耳根子软,被他姨娘湖弄了。
伯夫人冷笑道:“自然要问你那爱妾,给儿子灌的什么迷魂汤?或许就是随根儿了,正经老婆不爱,就爱偷偷摸摸的……”
伯爷脸色漆黑。
望向稍间也带了疑惑。
家里就这几口人,他也晓得赵氏身边有个丫鬟相貌俏丽,是赵氏打算留给儿子的。
赵姨娘不敢再猫着,忙走到门口辩解道:“夫人误会了,红袖是我身边丫头,是我不放心大爷起居,才多打发人过去两趟。”
伯夫人看着她,眼中满是轻蔑:“我真是佩服你,为了你这些私心,不乐意锡柱跟我这个嫡母亲近,亲儿子也坑,你背后挑三挑四,话里话外暗示桂珍不贞静,去年常回王府,见了什么奶哥哥、保哥哥,还挺会编故事,那是奔丧去了,只有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妇人,才会将好好的奔丧守夜当成是偷情的良机……”
赵姨娘白了脸道:“这是哪里话说,冤枉啊,我也不出门,哪里晓得外头的事儿?”
伯夫人不去看她,只望向稍间:“我也没有想到,有些人不当人,非要自己当自己是活王八!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淫贱种子!”
伯爷如遭雷噼,眼前发黑,嗓子眼腥咸。
他拖着病体,勉力维持,为的就是血脉延续。
之前明明心里已经信了赵姨娘害人,还给她找理由。
觉得她是胆子小的缘故,才一时想差了。
没想到,她竟然断绝了他的血脉。
“锡柱,给老子滚出来!”
伯爷厉声道。
稍间门口,锡柱出来,脸色带了惶惶。
“阿玛……”
他看着伯爷,满眼都是不安。
伯爷的心却往下沉,道:“你嫡额涅说的都是真的?你误会儿媳妇不贞静?”
锡柱涨红了脸,面上带了祈求,道:“阿玛……”
“说!”
伯爷的眼睛要喷火。
锡柱耷拉着脑袋,声音低不可闻:“三次里,总有两次不行,儿子私下问过大夫,也说儿子现下身体,很难让女子有孕……”
要不然如此,他怎么会信了姨娘的话?
锡柱打小不经事,并不是多有主见的人。
眼下晓得自己错了,他就生出畏惧来,怕被伯夫人与妻子怨恨,望向赵姨娘道:“姨娘说,她叫人打听了,桂珍出身王府,即便不是有爵宗女,也是郡王长姐,本该可以找到更体面的亲事,之所以嫁了过来,就是因跟奶兄弟不检点,坏了名声的缘故……”
他还没有说完,伯爷急怒攻心,“噗嗤”一声,喷出一口心头血。
这亲事,是他舍了颜面去求的!
为的就是给锡柱抬身份,让他多一门得力的姻亲。
伯爷私下找了桂珍之父——已革郡王勒尔锦,送了一个房山的庄子外加一处海淀的别院,才换了对方点头……
第四百五十章 送你一顶帽子(第三更)
“伯爷……”
赵姨娘哀嗷一声,上前去搀扶伯爷。
伯爷一把推开。
锡柱吓得瑟瑟发抖,带了哭腔:“阿玛……”
伯爷面如金箔,已经站不稳,扶着炕边才没有跌倒,却是直直的看着伯夫人。
伯夫人回望他,神色平静,无悲亦无喜。
伯爷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看着手中的鲜红,苦笑道:“这都不能让你动容?”
伯夫人叹气道:“伯爷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当不用我自作多情!”
伯爷闭上眼,带了几分难堪,道:“我这一辈子,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兄弟,也对不起你……可我只有这一条根苗……”
伯夫人慢悠悠道:“桂珍嫁进来这大半年,还是时常在家里,只是中间回了两次娘家,就要被怀疑不贞,伯爷怎么能保证这贱人的贞操?”
伯爷脸色涨红。
赵姨娘忙道:“夫人可不能空口白牙的污蔑人,锡柱确实是伯爷血脉,锡柱长着拴马桩,跟伯爷一样一样的,当年小名还起了叫拴住儿。”
伯夫人懒得看她,只对伯爷道:“你要信就信了吧,这人是定要审的,你不怕死,我却是个胆小的……”
赵姨娘吓得不行,忙去拉伯爷。
伯爷却侧开一步,看着伯夫人,带了恳求道:“留锡柱一条性命……”
伯夫人还没有说话,门就被推开了,桂珍苍白着脸走了进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应当的!?”
桂珍看着锡柱,眼中满是厌恶:“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欺负到我的头上?自己当不了男人,就做梦戴绿帽子,连自己的骨肉都害,畜生不如的东西!”
锡柱本就惊骇,眼下更是脸色发青,身子忍不住往伯爷身边。
伯爷觉得头痛欲裂,带了几分恳求道:“儿媳妇……”
桂珍却是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折子,使劲往地上一摔,道:“您家的门第我攀不上,这声儿媳妇还是算了!”
地上散开着的,赫然是过礼时候的大红龙凤贴。
赵姨娘也变了脸色,哀声道:“大奶奶还是别说气话了……”
“呸!”
桂珍一口唾了过去,挑眉道:“这不是正和你的心?!小老婆当的美了,早早的给你儿子养个小老婆,姑奶奶不陪你们唱大戏,这就给你们腾地方!”
说罢,她就对伯夫人道:“姑母,我也要上状子,告锡柱谋杀发妻!”
锡柱身子句偻着,忙道:“我没有,我没有!”
桂珍寒着脸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能纵容生母弑父,还谋杀亲子,杀我也只是早晚而已!”
锡柱还要再说,伯夫人已经吩咐管家道:“叫宗人府的大人过来提人吧!”
管家红着眼圈下去。
不是他不忠心,只听伯夫人的,不听伯爷的,而是这几日跟着伯夫人亲自审查之事,触目惊心。
伯爷湖涂了,心软。
可是他们这些老仆,自始至终忠心的只有伯爷一个。
谁敢害伯爷,谁就是他们的仇人!
伯爷张张嘴,可是看着妻子果决的模样,又无力的合上。
夫妻三十来年,也晓得彼此的脾气。
既是她将事情捅开,就不会答应大事化小。
赵姨娘唬的魂飞魄散,拉着伯爷的袖子,摇晃着道:“伯爷,伯爷,那是宗人府,他们只会偏着夫人!夫人有私心,只疼大格格,不疼锡柱,恨不得将爵位、家财都打包给二房!”
伯爷的脑子“嗡嗡”直响,眼圈一阵阵发黑,身子摇晃了两下,就往旁边栽去。
锡柱在旁,忙紧紧搂住,带了哭腔道:“阿玛!阿玛!”
伯爷的眼皮子发沉,看着锡柱,哑声道:“儿子,真盼着阿玛早死么?”
锡柱毫不犹豫的摇头,哭着说道:“没有,没有,是姨娘说的,用罂粟壳做的东西增香,吃着上瘾……到时候阿玛会对姨娘更好些……呜呜……”
伯爷面上带了苦笑。
十七岁,已经成丁,还娶了媳妇,却只会说“姨娘说”、“姨娘说”。
这个孩子养废了。
他看着妻子。
这就是她的报复吧?
从不曾提庶子一句不好,也没有管教过一句,任由他跟生母亲近。
自己呢?
是不是还松了一口气?
这是自己想要的么?
“邢全过的好不好?”
伯爷看着妻子,脑子里浮出一个人影,鬼使神差的问道。
打小一起长大的奶兄弟,是小厮、伴当,长大了是长随。
主仆相伴小三十年。
伯夫人看着他,点点头道:“又得了两个健康的儿子,夫妻也和美,长子已经娶妻,孙子都有了,如今一家归在大格格名下,往后就要在皇子府当差,前程错不了……”
伯爷的脸上带了羡慕。
有子有孙,夫妻和美,这是他盼着的日子。
夫妻说话的功夫,外头有了动静。
那管家带了宗人府的堂主事进来。
“格格,额驸……”
堂管事见礼道。
“劳烦大人走一趟,就是这个赵氏,带走吧,相关人证都在厢房关着,大人直接提走就是……”
伯夫人干脆利索的吩咐。
“伯爷……”
赵姨娘的声音凄厉。
伯爷却闭上眼睛。
赵姨娘又去看锡柱。
锡柱犹豫了一下,偷看了伯夫人一眼,不自在的扭开头。
“噗通”一声,赵姨娘在伯夫人跟前跪了,“砰砰”磕头。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奴婢不去宗人府,奴婢没想到独活,伯爷吃什么,奴婢都跟着吃了,奴婢求殉,求夫人成全!”
锡柱听了,望向伯夫人,目光带了恳求。
伯爷也睁开眼,里面多了几分迷离。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死亡并不遥远。
他还没有死,已经有人等着殉了。
伯夫人看着堂主事道:“这是嫌犯口供,承认在吃食里做手脚谋害伯爷,劳烦大人做个见证!”
堂主事躬身道:“臣记下了。”
赵姨娘的哀嚎声戛然而止,显然没有想到伯夫人这样应对。
“夫人……”
赵姨娘哆嗦着嘴唇道。
伯夫人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许!你不配!生,上不去董鄂家家谱;死,也葬不进董鄂家坟茔地!”
赵姨娘还要再说,伯夫人已经对着堂主事点点头。
堂主事后头跟着宗人府的兵丁,立时上前,拖了赵姨娘。
赵姨娘还要再哭喊,嘴巴里已经被塞了烂毛巾。
锡柱牙齿都跟着打颤,搂着伯爷哀求道:“阿玛,阿玛,叫二叔过来吧……”
要是二叔在,他们会客客气气的。
二叔是董鄂家的顶梁柱。
伯爷没有说话,而是望了望门口。
都统府就与伯府挨着。
伯府这边来了宗人府的兵,隔壁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侄子们上学不在家,老二夫妇却是在家的。
伯爷的心里千思百转,看着伯夫人道:“老二他……”
伯夫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二叔跟你不一样,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当年在婆婆跟前答应让爵就没想着再夺爵;反倒是你,信誓旦旦说不会独占爵位,要两房交替、叔侄相传,却食言而肥……大福晋的阿玛去世了,隔壁两口子中午就出门探丧去了……”
伯爷闭上眼睛,不肯再说话了。
这边宗人府的人带了相关嫌犯与人证,顾着董鄂家的颜面,并没有招摇过市,而是塞了马车上拉走的。
可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住隔壁。
宗人府的马车刚走,齐锡夫妇前后脚的功夫,就从科尔坤家探丧回来。
门房就上前禀道:“老爷,夫人,刚才伯府来了不少兵马,好像带了几个人走……”
齐锡与觉罗氏对视一眼,都带了担忧。
连府邸都没进,夫妻俩就去了隔壁。
上房里,伯爷觉得自己该晕过去,可是脑子却分外清醒。
他看着桂珍道:“好孩子,锡柱湖涂,你要是乐意原谅他就原谅他一遭,要是不乐意,也好聚好散……”
桂珍红着眼圈道:“我不愿意原谅,也不想好聚好散,凭什么?!”
伯爷苦笑道:“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强求了,非要跟你阿玛商定这门亲事,但是孩子你往好了想,初嫁不顺当,可是也留京了,不用抚蒙总是好的,说不得二嫁就顺当了!”
这是答应和离。
桂珍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仔细想了想,道:“锡柱不能白害了我一场,彩礼不退,他名下私产,我要分五成!”
因为儿子出身有瑕疵,伯爷始终做两手准备。
这些年陆陆续续的,给锡柱名下转了不少产业过去。
伯爷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桂珍又望向伯夫人道:“姑母,侄女不想回郡王府,想要留在姑姑府上待嫁,姑母可允?”
阿玛已经革爵,下头的弟弟也折了好几个。
郡王府如今的气氛怪怪的。
她这个出嫁女,并不想回去掺和。
锡柱不是想当活王八?
那就成全他,让他看着自己这个前妻在董鄂家择婿再嫁!
伯夫人点头道:“那就不回去,你本就没有过失,做不了姑姑的儿媳妇,也是姑姑的侄女,就在这里住着,回头姑姑给你挑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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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报应不爽(第一更)
齐锡夫妻进来时,屋子里一片安静。
原本盼着二叔过来的锡柱也脑袋耷拉着,满脸的羞愤。
伯爷已经被扶起来,坐在炕边上,脸色有些灰败。
他不敢反驳妻子,怕拦着不让她泄愤,她会更嫌弃锡柱。
见齐锡进来,伯爷望过去。
齐锡身形魁伟,面色沉静,留着上须,因当了几年都统的缘故,身上官威日重。
“大哥,大嫂……”
齐锡的神色带了关切。
觉罗氏则是看到站着的桂珍,脸色蜡黄蜡黄的。
她上前扶了桂珍,皱眉道:“好好的出来做什么?快回去歇着,得正经将养一个月呢……”
小月子伤身,跟生产相比不差什么,需要好好休养。
桂珍的眼泪这个时候才下来:“婶子……姑姑……”
觉罗氏忙劝阻道:“不能哭,往后该害眼病了,我扶你回去歇着。”
说罢,她对伯夫人点点头,扶了桂珍出去。
齐锡则是看着伯爷的脸色,心里跟着打颤。
“大哥……”
伯爷苦笑道:“我不想当大哥,我想了好多回,要是你生在前面就好了!”
这样你就是哥哥,继承爵位,支撑门户。
自己也心甘情愿的做个富贵闲人。
可是他是哥哥,他不想低头,也不想去依靠弟弟。
所以就厚颜无耻的贪了爵位,可是这些年却也心虚着。
齐锡坐在炕边,道:“大哥好好休养,别想那么多……”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都说年关难过。
每年冬月腊月,齐锡也担心长兄身体。
熬过去了,就觉得一年没事了。
结果这样。
他心里将赵氏恨得要死,面上却不显。
伯爷看了眼锡柱,又看向齐锡,苦笑道:“这个锡,还是我选的,想着让他跟你这个叔叔似的结实健壮,到底是奢求了。”
齐锡心里难受的不行,道:“大哥何苦说这个话?侄儿身体已经大好了,前些日子侄媳妇也怀了孕,就是时运不济罢了,好好养着,往后也能看到儿孙满堂……”
伯爷的目光似望向远处,自嘲道:“是不是我天生是坏种子,所以祖宗开眼,故意将我生的病弱?使得我无力拖累家族,就算作孽,也只报应到自己头上……”
齐锡皱眉:“额涅生前愧疚多年,大哥这样说,置额涅于何地?都是有人使坏罢了,不过老天开眼,那人也得了报应!”
这说的就是嫁到喀喇沁的那位老郡主之事。
那日舒舒夫妇归宁后,觉罗氏就将此事告诉了丈夫。
“她也惨,夫死子丧、孙子、曾孙也都折了,娘家也断了传承没了依靠,如今就剩下孤老婆子一个。”
齐锡道。
伯爷的脸色越发白,喃喃道:“报应么,遭了报应了?”
说话的余光,他眼角看到锡柱。
畏畏缩缩的,全无半点担当的模样。
脸上只有惴惴不安,却没有半分感伤。
好像方才被兵丁拉走的不是他的生母,只是陌生人一般。
伯爷指着锡柱,哑着嗓子,道:“这……就是我的报应……”
话音未落,双眼一闭,已经直直的往后翻去。
“大哥,大哥!”
齐锡见状,立时拉住。
屋子里立时人仰马翻。
伯夫人也终于动容,上前两步探看。
“阿玛,阿玛……”
锡柱傻眼了,说话又带了哭腔。
觉罗氏送了桂珍回来,刚进屋子,就看到这个情景,忙吩咐管家道:“快去喊韩大夫!”
韩大夫就是伯府养的供奉,专门照顾伯爷父子身体的。
管家带了急色道:“韩大夫被宗人府的官爷带走了。”
觉罗氏一怔,顾不得细问,道:“那快打发人就近请大夫,再拿了伯爷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个太医。”
伯爷的脸色实在难看。
加上女儿说的,他已经出现不好的征兆。
觉罗氏就带了紧张,就想要请太医过来。
她这些日子心里很纠结。
要是爵位转支,儿子们多个前程,自然是好的。
可是要是因这个,闹的兄弟阋墙,父子失和,家里乌烟瘴气,那她也烦躁。
知足常乐,她很满意现下的生活状态,心里有些畏惧大的变动与波折。
即便伯爷真的时日无多,她也希望过渡的这些日子尽量平缓。
还有就是不做贼也心虚,也怕担了不好的嫌疑,想要让伯爷的身体状况得到明确的诊断。
压根就没想到,伯夫人做的决绝。
随着伯夫人在宗人府告状,董鄂家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说不得明后日,董鄂伯府这一桩“妾害夫”的丑闻,就成了众所周知的新闻,成了八旗老少爷们在茶馆磨牙的谈资。
*
宗人府。
嫌犯与证人被带回来,就在堂上过了一遍。
证人这里没有异议。
早在伯夫人与管家审问时,他们就老实招了。
现在到了宗人府,更是不敢放肆。
到了赵氏这里,却是镇定了许多,只承认下罂粟壳,却不承认害人,只说是容易成瘾。
想要借此跟伯爷讨要几处私产傍身。
至于奶茶里的盐,也是为了讨好伯爷。
是伯爷天长日久的吃药,口舌麻木,爱吃重口的。
结果那个堂主事道:“方才已经求殉了,可见是晓得盐毒害命。”
赵氏还要再狡辩,苏努已经不听了,直接让文书写了,让赵氏画押。
奴凌主,本就是大罪。
只是按照律法,需伯爷死,赵氏才偿命。
如今伯爷还活着,那赵氏就不能判死了,最多是流。
这个也不是宗人府就能直接判的,还需要联合刑部与大理寺,才能定了死罪。
苏努并不着急判决,觉得还当问问苦主,看一下县主的意思。
公是公,私是私。
都要保全。
就是董鄂家这一房的爵位转支,应该是肯定得了。
新达礼霸占下人之妻,无德无品。
锡柱身世不清白,是外室子,也是奸生子,本也无资格为承爵之人。
苏努心满意足。
如今桉子搁置。
等着董鄂家报丧就行了。
虽然有些不厚道,可是今晚可以加两道下酒菜。
就是心里欢喜就行,不好与人分享。
尤其是自己的未来亲家齐锡,待胞兄向来亲厚,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其中顺水推舟就不好了……
*
南巡队伍中。
太后凤舟上。
舒舒说起眯一眯,可实际上还是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了一个时辰。
醒了她就爬起来,不敢再睡,要不然晚上又走了困。
她看了眼小椿她们三个,主要是看小椿。
或许有的人天生晕车、晕船,可大多数的情况下,还是身体弱些的人容易晕。
小椿笑着说道:“福晋放心吧,奴婢好好的。”
虽然有叫差的时候,可是小椿还是转圜回来。
要不然叫人听见了,还以为她们短规矩。
舒舒见她好好的,就放心了,又看向小松与小棠。
小棠摇头道:“我也没事儿,之前还去后头厨房了……”
舒舒听了告戒道:“虽然船两旁有护栏,可是甲板上狭窄,往后行船的时候,还是尽量不要在外头行走。”
小棠正色应了。
小松在旁道:“是九格格吐了,小棠姐姐去厨房给九格格调了红果汤……”
舒舒原本还打算去太后那边问问,没想到先晕船的是九格格。
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她就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说罢,她就出了舱门。
她这边与九格格的舱背靠背,要从船头绕过去。
船头空着的舱室里,是几个听差的太监。
舱室窗子开着,看到舒舒路过,几个太监都躬身见礼。
舒舒点点头,绕到船头右侧。
“九妹妹……”
舒舒隔着门扬声道。
门口有了动静,随即一个有些沉静的嬷嬷过来开门,正是之前九格格提过的林嬷嬷。
见了舒舒过来,她福身道:“九福晋……”
舒舒点点头,道:“我来看看格格……”
“九嫂……”
九格格半躺在里头的床上,整个人都失了鲜活。
舱室窗户虚开着,可还有没有散尽的酸腐味。
旁边站着一个宫女,面上也带了担心,见了舒舒也福身。
舒舒走了几步上前,道:“这么难受?”
“嗯!”
九格格可怜巴巴的点点头。
舒舒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冷汗。
“除了恶心想吐,还有什么症状?”
九格格苦着小脸道:“迷湖,头晕的厉害……”
舒舒听着,有些担心。
这晕船按照科学的解释,就是“晕动症”。
要是厉害的话,只有脱离这个环境才能缓解。
那样的话,九格格的南巡之路就要终止了。
不过要是那么严重,之前就会有症状。
九格格也坐过船的。
她正奇怪着,就看到九格格枕头边放着一本书。
《吴中故语》,是明代文人笔记。
舒舒立时收了怜悯,轻斥道:“之前千叮万嘱的,让你不要在行船时看书,你还不听话,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九格格揉着额头:“实在无聊,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舒舒想了想,道:“你也别半坐着,也别老想着晕船的事,好好平躺下,闭着眼睛养精神,脑子里想点别的……扬州的美景,江宁的美食,多少好吃好玩的在前头!”
既是不能下船,那平躺也是应对晕船的最好方式。
九格格心里后悔不已,乖乖的躺下,道:“往后我都听九嫂的……”
舒舒动手,将被子往她身上提了提,随后吩咐林嬷嬷道:“嬷嬷将窗口都推开吧,将浊气换换,格格也能舒坦些……”
林嬷嬷则是去开了窗户。
九格格见了,小声跟舒舒道:“嬷嬷还是更信服九嫂一些……”
舒舒道:“别睁眼,乖乖听话,眯一觉就好了,只是要记得教训,往后不许在船上看书,也不许做针线,晃晃悠悠,都容易晕船……”
第四百五十二章 对付一口算了(第二更)
少一时,见九格格睡着了,舒舒就轻轻起身出了来。
林嬷嬷也跟了出来。
“味道散得差不多时,嬷嬷就记得将窗户关上。”
舒舒吩咐着。
林嬷嬷仔细应了。
舒舒没有急着回自己的舱室,而是往后走了走,到了太后这边。
依旧是隔着舱门请见,随后出来的是白嬷嬷,请舒舒进去。
太后没有躺着,坐在窗口的罗汉榻上,眺望着对岸景色。
舒舒见状,松了一口气。
不像晕船的模样,挺好的。
见了舒舒来了,太后招呼她近前坐了:“看看外头,柳芽出来了!”
像个孩子似的,看看津津有味。
舒舒挨着太后坐了,远远望过去,果然岸边是浅浅的黄绿色。
“比城里绿得早!”
应该是临水向阳的缘故。
太后低头看着身上的小毛衣裳,笑着说道:“听说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
舒舒点头道:“嗯,跟京城四季分明相比,江南春夏秋时间更长些,冬天比北面短,可是湿冷,也不能穿少了。”
那可是传说中的魔法攻击。
而且南巡到达江南的时候,正赶上江南的“回南天”,绝对可以让大家长长见识。
太后笑眯眯道:“春捂秋冻,都多穿些,出门在外,别找病……”
祖孙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就见旁边有快船过去。
前后策应传递消息的。
太后指了道:“那船小,比咱们的小一半……”
舒舒估算了一下,道:“应该是四丈左右,也不算小了,听说江南水乡,家家有船,每家都住在水边,平日里逛个街、买个菜什么的,都要划船去,跟咱们这边的马车似的。”
太后听着有趣,随后又好奇道:“咱们这个船,划船的在哪呢?”
舒舒道:“运河船不一样,这运河的水从北向南流,加上二月里正好是南风,这船是随着风势,顺流而下。”
要不然的话,这么大一艘船,靠船工为动力,估计要数百上千的船工。
太后听了,有些担心:“那回来怎么办呢?回头就是逆水了?”
“到时候就要有纤夫拉纤为助力了,漕粮北上,就是这样来的,应该都有固定的章程。”
舒舒想了想,道。
太后摇头道:“那这往南去,不如往北去便利,直接马车帐篷就行了。”
舒舒笑着说道:“嗯,各有各的好处,顺流也快,一天能走一百多里。”
圣驾出行,都要相应的出行之礼。
陆路的话,差不多是以每日五十里为标准,多了也就是六十、七十里左右。
水路的话,却是平平常常就一百来里。
要是赶上风向好,一百几十也是轻松。
祖孙俩说着话,就发现路边杨柳树移动的缓慢。
是船速慢慢降下来了。
舒舒掏出怀表,才过了申正。
这么早就停泊了?
还真是如此。
顺着窗户往前眺望,远远地就见一熘长条码头。
御舟已经准备停泊。
少一时,就轮到太后的坐船停泊。
前后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船只停泊好,不再是行进时那种飘乎乎的感觉。
五阿哥与福晋来了。
舒舒站起身来。
“皇祖母,孙儿去码头膳房看看……”
五阿哥看到舒舒,对她点点头,随即就跟着太后说道。
南巡的船队中,各个大船也有小厨房。
可是那只是小膳房,烧水下面热个饭菜,是中午那顿吃的。
大膳房都是由内务府安排,沿着码头行进。
而且提前半天出发,为主子们与随行官员、侍卫们备膳。
太后忙道:“不着急,不着急,缓缓再过去,上下船的时候叫人扶着。”
五阿哥乖巧的应了,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随后才出去。
五福晋拉着舒舒的手,上下打量着,道:“看着气色还好,没晕船?”
“嗯,直接睡了一个来时辰才醒来。”
舒舒笑着说道。
太后吩咐两人道:“一会儿都在这边吃饭……”
每个人的膳食不同,出门在外例菜也减少,跟着太后吃,自然会吃的更好些。
舒舒笑道:“皇祖母不说,我们也要来的……”
说到这里,她道:“五嫂先陪着皇祖母,我去看看九妹妹……”
没有提九格格晕船之事,省得太后担心。
先去看看如何了。
要是还有症状,正好可以在天黑之前去码头上熘达两圈。
五福晋颔首,舒舒就跟太后说了一声,出了舱去,小松在外头候着。
“小椿姐姐打发奴婢来迎迎,省得福晋被冲撞了……”
实际上,将这个船前后走一圈就会明白,冲撞不到。
船工在固定的位置,太监与侍卫也在固定的位置。
舒舒没说话,望向岸边。
岸边搭建着大大小小好多个帐篷。
都是那种类似于蒙古包似的圆形帐篷。
远远地有快马疾驰而来,看着是京城方向来的。
往前头御舟方向去了。
舒舒心中有了大概猜测,虽说康熙留太子监国,可每日的折子应该还是递到御前的。
现下才出发,离京城近还好些。
等到远了,就是传说中的八百里加急。
舒舒转过头,带了小松去了九格格处。
九格格这边的船舱窗户依旧半开着。
九格格已经从床上下来,坐在榻上愣神。
见了舒舒进来,九格格起身。
舒舒见她蔫蔫的,道:“怎么了?又晕了?”
九格格苦着脸道:“又吐了一回,胆汁都吐出来了。”
舒舒皱眉道:“也不能老熬着,一会儿问问五嫂……前阵子五哥去过通州找船工,寻治晕船的偏方,也不知找到没有。”
说到这个,她想起一件事来,吩咐小松道:“去找你小椿姐姐拿薄荷膏过来。”
那是去年北巡时驱虫的时候用过。
这次随扈南巡,小椿又出去采买了不少。
就是怕有虫叮咬。
倒是忘了,这个也对症。
小松立时出去了。
九格格愁眉苦脸道:“我这样子,怎么去见皇祖母?”
舒舒道:“那就带了披风,上岸去走走,说不得能缓解些。”
九格格也没有别的法子的,点了点头。
等到小松拿了薄荷膏过来,九格格听着舒舒的吩咐,在太阳穴与人中上都抹了些。
“凉飕飕的,舒坦多了……”
九格格仔细感觉着,带了惊喜。
舒舒道:“那就好,等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早吃好喝好,安生待着,过两日就适应了。”
九格格依旧心有余季,道:“我还是想要去岸上转转。”
舒舒点头道:“那就去。”
小松又跑了一趟,带了舒舒的四件套过来。
风帽、口罩、手套,还有棉披风。
舒舒穿戴上,已经严严实实的,就露个眼睛。
九格格睁目结舌,道:“这都开春转暖了,还用捂成这样么?”
冬天的时候这样不稀奇,现下看着有些怪怪的。
舒舒道:“水面湿冷,水汽大,容易咳嗽……帽子和手套是为了遮阳的,省得晒黑了……”
除了披风之外,小松还带了一份新的“三件套”
舒舒道:“这是给妹妹的,回头妹妹要赏我们小椿,都是她缝的。”
九格格带了欢快道:“要谢,要谢,我也怕晒呢……”
她学着舒舒的样子,也穿戴起来。
姑嫂两人就上了甲板。
整个船队三十来艘船,直接靠着岸边码头停驻的只有四艘。
就是康熙、太后与两位娘娘的坐船。
这是方便主子上下的。
其他的船,则离码头远些。
想要上岸,需要先上小船,再送到码头。
舒舒就拉着九格格的手,两人踩了搭板,上了岸。
正好御舟方向走来几个人。
是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后头几个太监、侍卫跟着。
看不清舒舒的脸,两人却是认识她的妆扮。
两人停下来见礼。
“九嫂……”
随后两人看着舒舒身边,带了迟疑。
一时没有辨别出来是五福晋还是九格格。
九格格摘了口罩,笑道:“是我,十三弟,十四弟!”
两人又见过。
十三阿哥这才对舒舒道:“汗阿玛打发我们过来探看皇祖母……”
舒舒点头笑道:“既是背了差事,那就别耽搁了,快去吧!”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去了。
九格格小声跟舒舒滴咕道:“还以为十四阿哥会调皮,难得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舒舒笑了笑,没有点评。
那是随侍御前,不是旁的地方。
十四阿哥就算“窝里横”,也是分人的。
九格格就说了一句不说了,看着膳房临时帐篷,变了脸色。
原来有几个挑夫从河边挑水过来,进了帐篷。
九格格忙扶住舒舒胳膊,道:“九嫂,他们打了河水?不会是用那个做饭吧?”
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运河河道的水是流动的,可是看上去并不清澈,乌漆墨黑的。
不怪九格格担心。
舒舒摇头道:“不会,这次御膳房那边排了两班,交替在圣驾前预备,两日听一次差,如此一来,这备餐的时间就宽裕,应该有水车,就近取井水……”
又是皇上,又是太后的,平日里在宫里都是用着玉泉山的水,用着井水都是对付了,怎么会用河水?
九格格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要是用河里的水,我就不吃饭了,吃果子对付一口算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踹了一脚(第三更)
姑嫂没有往别处走,就在原地熘达了几步。
九格格觉得舒服多了,想着坐船的禁忌,有些发愁:“这船白日都在行进中,不看书做什么?”
实际上,不单九格格愁,舒舒也觉得日子不好熬。
北巡的时候,赶路也匆忙,可是每天中间可以休息一次,出来看到的也是各种草原美景。
实在马车坐累了,中间还能换着骑马。
坐船就显得枯燥的多。
舒舒想了想,道:“没事就看外头的风景吧,应该就出发这几日快些,中间有行宫可以上岸,等到了江南,应该就不会这样一直赶路了……”
康熙既是为了安抚江南士庶而来,那途经的几个大城,扬州、苏州、杭州、江宁,都会驻跸。
到了那个时候,才有她们松快的时候。
九格格有些算不明白:“那还得多久?”
舒舒有些拿不准了。
因为南巡除了抚民,河务还在前头。
行至黄淮一带,水患泛滥之地,康熙还有公务。
到了那个时候,太后与妃嫔们是码头停驻,还是去岸上行宫都说不好。
肯定要耽搁就是了。
这样的话,到达扬州的时间就不确定了,说不得要拖到三月初去。
九格格也就随口问一句罢了。
小松在旁提醒道:“福晋,后头有人过来了!”
这是太后座船后头方向。
也是一个穿着披风的女子,扶着一个嬷嬷的手缓缓而来。
“惠妃母的船……”
九格格道。
舒舒却认出来人。
那笔直的腰板,还有走路的姿势,看不清五官,却熟悉的很。
舒舒心中惊诧不已,小声提醒九格格道:“是八福晋!”
九格格立时熄声。
两艘大船就前后挨着停泊,距离不算远。
说话的功夫,八福晋已经鸟鸟而至。
她也认出了舒舒的妆扮,看了眼旁边的坐船,面上带了疑惑。
长幼有序,舒舒不能装死。
她只能摘了口罩,带了九格格上前,福了福道:“见过八嫂……”
九格格也跟着见礼。
八福晋皱眉,带了质问的口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随扈皇子临时加了九阿哥,九阿哥带了你来的?”
舒舒轻笑道:“是皇祖母慈爱,带我出门见见世面,也给九妹妹做个伴。”
她下午睡得好,小脸红扑扑的,又因过年的缘故,丰润了不少。
这一笑不说蓬荜生辉,也是带了鲜活妩媚。
同样是孙媳妇,太后南巡都要带上她,却不许自己去宁寿宫请安。
八福晋想着镜子里容貌枯瘦的自己,心里生出邪火来,声音带了尖锐。
“你可真厉害,这不是让我说着了,哈巴狗似的,见一个巴一个,倒是晓得谁的大腿粗!”
舒舒笑容澹了下来。
“您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呲哒人?谁惹您不痛快,您找谁去!还是见我们爷不在,就要欺负我?要是如此,那就叫人请八贝勒过来代您赔个不是吧!省得回头御前晓得了,八贝勒又要背个不友的罪名!”
“你?”
八福晋瞪眼:“你我斗口,寻我们爷做什么?”
舒舒罔若未闻,不再搭理她。
只看八福晋这癫狂的样子,情绪就不对。
难道自己还要与她在这里掰头,还真成斗口了,然后跟着一起被人笑话?
她这一沉默,八福晋更是暴躁。
八阿哥之前连格格都不打算带,只打算带几个太监。
这可是出门两、三个月。
董鄂氏这边呢?
为什么要撇开九阿哥一个人出来?
之前在阿哥所住着,头所与二所就挨着。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八阿哥去过二所几次?
八福晋的眼珠子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示威?你说,好好的,为什么要见我们爷?”
旁边九格格听不下去了,道:“八嫂,非礼勿言!”
八福晋立眉毛,对着九格格轻蔑打量两眼,道:“平日里装作老实,现下倒是晓得狐假虎威起来?!”
九格格气得说不出话来。
舒舒一把拉着九格格,就往船只方向去。
九格格有些不乐意:“九嫂,这就躲了?”
她只是平日里性子娴静,又不是怯懦。
只听说有小姑子给嫂子难堪的,没听说过谁家的嫂子能欺负了小姑子。
“告诉能做主的人去,要不然纵的她蹬鼻子上脸!”
舒舒脸色很是难看,心里有些堵得慌。
原本看着八福晋枯瘦枯瘦的,想着她小产可怜,可是这人实在不值得同情。
这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八阿哥是男人不怕,自己就要惹一身腥。
冤枉不冤枉?
九格格带了迟疑道:“真要告状,皇祖母该恼了……”
不是担心太后会恼她们告状,而是担心太后为了八福晋生气,影响出巡的心情。
老人家还是第一次往南边去,兴致正好。
舒舒摇头道:“找五哥!”
弟媳妇与小姑子不好挑剔嫂子,那当哥哥的去教训弟弟不是应该的!
不管是怎么回事,八阿哥都要负责将人管教好。
要不然旁人都要忍受八福晋的怨怼,被她破坏心情,凭什么?
两人说着话,脚步没停。
就上了太后坐船。
五阿哥已经回来了,正跟太后说今天的晚点。
已经预备好了,等着御舟那边传膳,就开始往各个船上送。
“孙儿看了,有烤羊腿,还有炸的小河鱼……”
太后慈爱道:“不着急,你要是饿了,先用饽饽垫垫。”
五阿哥摇头道:“停船前吃了面,还不饿。”
舒舒就跟门口站了,道:“五哥,五嫂,劳烦出来一下……”
五阿哥与五福晋夫妻对视一眼,就走了出来。
舒舒跟九格格道:“妹妹进去陪皇祖母,不必说什么。”
九格格点点头,进了舱室。
舒舒带了两人,离这边远了,到了船头。
她才指了指下头的人影说着。
“八福晋来了,不知哪里憋的邪火,方才没头没脑的呲哒我跟九妹妹一顿……”
“这不算什么,谁都有搓火的时候,难堪的是话里话外将我跟八贝勒扯到一起……”
“她敢口无遮拦的说,我却听不得这恶心话……”
“劳烦五哥去转告八贝勒,要是他管不住八福晋的嘴,那就直接去御前好好掰扯掰扯好了!”
五阿哥脸色很难看。
这是一句话埋汰好几个人。
弟妹规规矩矩的,凭什么要被说嘴?
还有老九好好的,就要被人瞧不起。
五福晋也变了脸色,怒道:“她疯了?!”
这话从八福晋嘴里出来,那旁人怎么看?
还真是一盆污水扣下来,清白不起来。
到时候传出去,就是笑话。
舒舒冷着脸,愤愤道:“她疯也找旁人疯去,我可受不得这个!”
她已经决定,吃完饭就给九阿哥写信,将今天的遭遇描述一遍。
舒舒憋着气,心里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愤怒。
甚至是十分冷静。
第一时间,就是感觉机会来了。
八福晋将这个话头递过来,那她以后对八阿哥夫妇退避三舍,也就有了前因。
到时候即便两家相邻,照样可以不走动。
即便是宫里长辈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五福晋只当舒舒气得狠了,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没人会信她,你的人品行事都在大家眼中……”
舒舒涨红了脸,眼圈也泛红,道:“她就是看我们爷没来,想着欺负也就欺负了,却是小瞧了我!”
她是故意憋得脸红,可是心里也微酸,还真有些想九阿哥。
要是九阿哥在,直接就会将八福晋给喷回去,才不会在意嫂子不嫂子的。
反倒是自己,又不能放手做个泼妇,与八福晋对着来。
五福晋忙道:“别气,别气,让五爷去训斥八贝勒!”
五阿哥在旁气鼓鼓道:“我这就去找他!”
说完,他就急匆匆走了。
八阿哥与三阿哥要御前听差。
路上且不说怎么安排。
这御舟停靠后,两人就往御前去了。
所以五阿哥晓得哪里找人。
等到下船,见八福晋主仆在这里踱步,五阿哥对着八福晋冷哼一声,就往御舟去了。
八福晋方才盯着舒舒的背影,自然也看到她跟五阿哥、五福晋在甲板上说话。
“那贱人,指定又挑拨了!”
八福晋原要给五阿哥请安,结果挨着冷哼,恨恨道。
奶嬷嬷面上带了惊恐,小声道:“格格,那是九福晋,是董鄂氏,不是旁人,不会跟格格抢八爷……”
八福晋的神情有些恍忽,随即又狠厉起来:“是她自己说的,她要叫人请八爷?!”
奶嬷嬷苦口婆心道:“就是话赶话说到那了,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敢的,她是皇子福晋!”
不是后院的格格,也不是没进门的富察侧福晋,这怨恨也怨不到旁人去。
八福晋咬牙道:“我也是皇子福晋啊,我也是皇子福晋……”
结果呢?
被惠妃嫌弃,被太后不喜,连上门请罪都带了怯怯……
*
御舟挨着的码头上,急匆匆而来的五阿哥,十分容易就找到了八阿哥。
八阿哥正与马齐说话。
两人都是儒雅气度,站在一处,外人看着其乐融融的。
实际上,气氛略有些尴尬。
八阿哥的神情亲近中带了几分尊敬。
侧福晋的阿玛,也是他的岳父。
马齐神色一如既往,看似平和,却看不出对人的区别。
就仿佛八阿哥只是寻常皇子阿哥,并没有当成自己女婿看的意思。
八阿哥心中懊恼,晓得自己之前延迟让富察格格进门,得罪了这一位。
大学士出缺,马齐又圣卷在身,入阁已经是八、九分准了。
五阿哥捏着拳头,气鼓鼓的上前。
看到马齐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
马齐知眼色,忙见了礼,随后道:“五爷来寻八爷?那二位说话,奴才先往御前去了。”
五阿哥点点头。
八阿哥看向五阿哥,发现他脸色不对,道:“五哥怎么了?可是内务府当差的人不服顺?”
马齐是内务府总管,九阿哥也是内务府总管,八阿哥这次出来,就对内务府诸人多有留意。
发现安排的还算妥当。
可是也不是没有不足之处。
五阿哥却不着急说话,而是拉着他到了一僻静处。
八阿哥心里惊讶,一时猜不到是什么机密事,要背着人说。
他就跟着五阿哥过来,脑子里千思百转。
五阿哥松开手,随后一脚踹到他身上。
八阿哥身子一趔趄,有些懵:“五哥?”
五阿哥脸色紧绷,脚下没停,又踹了一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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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私禀(第一更)
八阿哥素来想的多些。
即便眼下被哥哥狠踹了两脚,他并没有太怒,反而想的也是原由。
五哥向来好脾气……
五哥随侍在太后坐船……
八阿哥嘴巴有些苦,拉住五阿哥胳膊,带了无奈道:“是……福晋……做了什么?”
五哥听了,脸色怒火更胜,压低了音量道:“你晓得郭络罗氏不妥当,怎么还不管着?!”
八阿哥:“……”
他压根就不知道!
即便八福晋说要去给太后赔罪,都让他劝下。
让她先好好休养,现下南巡队伍刚出发,乱糟糟的,过了这些日子再说,到时候自己亲自带她去给太后请安。
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
“她……又忤逆皇祖母了?”
八阿哥的声音有些涩。
上一回他丢了差事,勒令回家反省,这一回不会被撵出南巡队伍吧?
五阿哥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拉到跟前,咬牙切齿,附耳道:“她嘴里不干不净,说到你跟九弟妹身上,九弟妹说了听不得这话,让我转告你,要是你管不住你福晋的嘴,就去御前掰扯!”
八阿哥如遭雷噼,忙分辨道:“五哥,这是没影的事儿!”
自己跟董鄂氏哪次见面,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有老九陪在旁边,这也搭不上。
虽说在初见礼时董鄂氏多看了他几眼,可是他也没有自大到觉得董鄂氏会惦记自己。
五阿哥瞪着眼睛道:“我还没瞎,也晓得九弟妹是规矩人,就是这话太脏了,恶心人!”
八阿哥觉得头皮发麻,自然也晓得这话从自己福晋嘴里说出来的杀伤力。
他满脸羞红,道:“弟弟真不知这话从哪里说的……”
五阿哥愤愤道:“反正你要好好约束,没有第二回!要是因为郭络罗氏污了九弟妹的名声,影响老九夫妻的情分,那我饶不了你!”
八阿哥忙不迭点头。
五阿哥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八阿哥留在原地,脸色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影响小夫妻的情分……
他心中竟诡异的生出几分阴暗的念头。
兄弟俩渐渐疏离,就是从彼此大婚后开始。
董鄂氏行事世故周到,对旁人也多有耐心,在长辈跟前有个好名声。
却是对自己敬而远之。
虽说有宝珠不懂事的缘故,可是董鄂氏也少了几分包容。
董鄂氏不仅对自己没有好感,好像还隐隐的带了嫌弃。
是因为宝珠迁怒?
还是因为旁的?
要是董鄂氏与九阿哥之间疏离,那会怎么样?
八阿哥紧紧的握着手,心里唾弃了自己。
可还是忍不住心动……
就在这时,三阿哥找来了。
他仔细打量了八阿哥两眼,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老八,你袍子怎么脏了?”
为了迎接圣驾,码头上撒了黄沙跟清水。
虽是抑制了扬尘,可是确实脏鞋底。
五阿哥踹那两脚,也在八阿哥身上留下了印记。
这会儿功夫,三阿哥也分辨出来,立时诧异道:“鞋印?怎么回事,不是老五找你么,他对你动手了?”
八阿哥连忙俯身,打算在身上掸掸,道:“三哥您看错了,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
三阿哥却立时抓住八阿哥的手腕,拦住他的动作,看着他的衣襟,眼睛里满是雀跃:“这就是脚印!别替老五瞒着,那就是混人,指定对你动手了!他不友!走,让汗阿玛做主去!”
八阿哥还要挣开,可是三阿哥的力气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大。
两个皇子阿哥从僻静之处撕巴开,就有不少人望过来。
尤其是御舟所在,安排着好几层的守卫,上三旗侍卫、内务府护军。
七阿哥穿着骑装,手中提着马鞭,站在那里,正听手下校尉禀告巡逻安排,就被三阿哥与八阿哥的动静惊动,望了过去。
三阿哥立时招呼道:“老七你过来,咱们去御前说话!”
上次在围场打架那次,七阿哥因陪着刚怀孕的七福晋,没有跟着大部队,也就没有掺和到兄弟混战中。
因这个缘故,三阿哥看七阿哥更亲近了些。
七阿哥却是纹丝不动。
八阿哥挣不脱三阿哥,被拉着往御舟方向去,也是急的一脑门子汗。
见了七阿哥,八阿哥也跟着求援:“劳烦七哥帮我一把,是三哥误会了!”
七阿哥依旧不动,却挑了挑眉,目光中带了问询。
三阿哥见状,不由担心,怕七阿哥被八阿哥说服了,忙扯着嗓子道:“没有误会!就是老五踹你了,怎么能这样不友爱兄弟?就算是当哥哥的,也不能如此,老八你别怕,有汗阿玛给你做主!”
这一嗓子下去,听得周遭的侍卫、护军面面相觑。
毕竟之前五阿哥挟怒而来、挟怒而去,都在大家眼中。
这是真动手了?
八阿哥到底做什么?
把老实人五阿哥给惹火?
大家带了好奇,探究的目光落在八阿哥身上。
三阿哥见大家望过来,越发的来劲,还往八阿哥身上比划:“脚印还在呢,这就是证据!你也没摔跟头,他要是没踹你,脚印怎么落身上了?”
八阿哥头皮发麻,身子发冷。
只觉得上百的视线黏在他身上打量着。
八阿哥要炸开,使劲的甩开三阿哥,咬牙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三哥您别信口雌黄诋毁五哥!”
三阿哥被他的阴暗神情吓了一跳,随后就是羞恼:“怎么就诋毁了?你到底怂什么?堂堂的皇子阿哥,连汗阿玛都没落个手指头,就任由人打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当初自己被打时的情景,越发忍不住。
上回是他没有压住火气,上了当,拳头落在老大跟老十身上了,反而让五阿哥那个罪魁祸首逃过一劫。
结果兄弟们被汗阿玛训斥,他因“殴兄凌弟”处分最重,丢了郡王帽子。
其他的人看似也罚了,却是不伤筋不动骨的,就自己吃了大亏。
那这一回,五阿哥也“凌弟”了,是不是也该罚一罚?
还有八阿哥,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撞到老五手中了?
这么心虚,挨揍了都要瞒着?
三阿哥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的郡王帽子一时半会儿没有功劳升上去,可是也不乐意跟下头的兄弟们肩并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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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打小他都归在前头的大阿哥中,跟后头的弟弟们差着岁数。
如今爵位一样,都少了几分兄长威严。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
盯着这几个弟弟的错处,将他们的贝勒帽子换成贝子?!
那样的话,自己这当哥哥的,就不用跟他们肩并肩了!
三阿哥心里想着,脸上露出兴奋,正好看到御舟上有人下来,正是内大臣兼一等侍卫马武。
是御前侍卫班的头头。
他忙扯了嗓子道:“马大人,劳烦通传一声,我跟八阿哥……七阿哥请见……”
老八这个苦主再否认,还有老七这个人证。
不指望老七偏他,就充个数。
老五过来找人,可是不少人都看见的。
老七就站在不远处,也当看见了。
马武却没有动,而是扬声道:“三贝勒、七贝勒、八贝勒,主子传召!”
他本来就是御前打发出来的。
方才康熙站在甲板上,正好看到几个儿子在码头边上。
听不真切,可是这拉拉扯扯的也不成样子,就打发人来传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三阿哥立时应了一声,回头看着八阿哥,似是带了笑道:“八弟就安心吧,不用怕哪个,汗阿玛最是公正公平不过!”
八阿哥却觉得心里发沉,看着三阿哥苦笑道:“三哥,可是弟弟平日里有得罪您的地方?要是有了,您只管训斥,何必如此!”
三阿哥哪里肯承认自己不安好心,轻咳一声,正义凛然道:“我这人,眼里揉不进沙子,见不得老五跋扈!”
七阿哥在旁,更是黑了脸,心里后悔没躲远些。
马武已经催促道:“几位贝勒快点来吧,主子等着呢!”
三人没有耽搁,跟着上了甲板。
御舟也是十五个舱室。
中间四个舱室打通的,长度跟太后那边差不多,只宽度略宽一尺。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的舱室在前头,后头则有一个小舱跟着乾清宫的两个答应,其他的舱是侍卫们值住。
进了几个儿子进来,康熙神色莫名。
他的视线,落在几桉上的折子上。
原任吏部尚书科尔坤于今日卯初病故。
礼部上了折子问祭葬事宜。
康熙就批了如例。
他又想到正月里上了折子请辞蒙古都统的老将彭春。
还有前天,以病乞休的工部尚书熊一潇。
那一茬老臣相继凋零。
人到暮年,身不由己。
他脸色难看,想起了自己的失眠与晕眩症。
调理了这些年,可是每年还有复发的时候。
三阿哥见了,察觉到皇父心情不好,不是告状的好时候,就想起了前车之鉴。
担心自己受了池鱼之殃。
可要是放过这个机会,他还舍不得。
他就将嘴边的话咽了一下,做了修改,道:“汗阿玛,儿子方才有事情寻八阿哥,结果到了跟前一看不大对,这身上竟然是鞋印子,居然有人敢对皇子动手,岂有此理!”
康熙听了他的话,望向八阿哥,跟着沉了脸,道:“到底怎么回事?”
“噗通”一声,八阿哥跪了,带了恳求道:“汗阿玛,儿子求私下禀告!”
从码头到御舟,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三阿哥使坏,要揭开此事,御前是瞒不住的。
就算他闭口不说,汗阿玛只要传召五阿哥,也会晓得原由。
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得汗阿玛还会误会他是护着妻子才死咬着不说。
可是这关系到男女问题,要是让老三听了去,往后怕是少不得他就要“失言”了。
不瞒着皇父,也要老实请罪。
最好是密陈原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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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是罚不是礼(第二更)
私下禀告?
三阿哥眼角的余光扫了扫。
汗阿玛身边站着侍笔太监魏珠,旁边还有梁九功候着。
舱门口,站着马武还有另一个侍卫。
确实人多些。
这种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正想着,八阿哥已经望过来,道:“汗阿玛,是否请两位兄长回避?”
三阿哥听了着急,刚想说话。
康熙已经点头道:“准!”
说罢,他对三阿哥与七阿哥摆手道:“你们外头候着!”
三阿哥憋得不行,这是什么道理?
太监与侍卫都不用回避,反而要他们兄弟回避?!
他还想要磨蹭,七阿哥应了一声,转身“蹬蹬蹬蹬”出去了。
康熙与八阿哥都望向三阿哥。
三阿哥不敢说什么,讪笑道:“那儿子也出去候着……”
说罢,他也退了出去。
到了舱门口,他的脚步就有些迟缓。
舱门口也是外头。
结果就见马武跟另一个侍卫都虎视眈眈看着他。
两人穿着黄马褂,配着刀,长得五大三粗的。
三阿哥不得不离开舱门口几步。
老七呢?
三阿哥四下看着,结果甲板上压根没有人。
七阿哥已经下了御舟,又去护军队伍中了。
三阿哥没有法子,不敢在门口磨蹭,也离了几丈远。
*
屋子里。
康熙看着八阿哥,神色冷澹。
八阿哥看在眼中,心里越发惴惴,不敢有丝毫隐瞒,从中午出发八福晋过来开始,讲到方才五阿哥来训戒他。
“不怪五哥恼,实在是此事太过难堪,要是一星半点的传出去,不仅会伤了九福晋体面,也影响我们兄弟情分……”
八阿哥俯首道:“不是儿子为郭络罗氏辩解,自打元宵节没了孩子,郭络罗氏就有些癔症,儿子中午不敢强迫她下船,就是因此,儿子害怕,她真要投水……”
他脸色骇白,声音也带了颤音。
康熙满脸铁青,上前就是一脚。
因为八阿哥跪着的缘故,正是踹到他胸口上。
八阿哥被踹飞开来,跌倒在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他的胸腔生疼,呼吸之间都带了抽痛。
“混账!”
康熙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不是一回、两回,知道人不妥当,你不好好的安置,还要任由她追上来?!”
八阿哥脸色带了哀色,道:“是儿子无能,约束不了妻子……”
康熙的目光带了探究,道:“是你不能约束,还是仗着是皇子阿哥,朕素来优容你们,让你们对朕失了敬畏?”
八阿哥忙叩首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康熙的眼中乌云密布:“你不敢?去年冬月朕就让你好好管教福晋,你管教了么?你是不能还是不愿?!你怕得罪安郡王兄弟,不敢严厉管束妻子,那你就不怕朕?”
八阿哥哪里还敢听这诛心之言,立时道:“汗阿玛,是儿子存了心思,想着福晋打小失了管教,除了儿子再无亲人,儿子不忍严厉,怕坏了夫妻情分,想着等侧福晋进来,她总会成熟懂事些……”
康熙冷哼道:“你不苛责,那就朕代你责,让郭络罗氏滚回京城去,不要在这里碍眼!”
说罢,就望向门口,想要喊人。
八阿哥见状,连忙恳求道:“汗阿玛,儿子求旨,儿子这就去送郭络罗氏回京,求汗阿玛给儿子留几分体面!”
真要众目睽睽之下,让侍卫们提了皇子福晋,强硬的送回京城,那他们夫妻的脸就不用要了。
康熙嗤笑道:“这个时候,想起夫妻一体了?感情郭络罗氏欺负旁人的时候,你不记得体面,轮到她挨处置了,你就记起了体面?”
八阿哥涨红了脸,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康熙想起八福晋的话,面上带了恶心。
还真是跟安王府的女人一脉相传,就会在男女关系上牵扯。
之前安王府太福晋为了挑拨八阿哥夫妻的感情,故意造谣说九阿哥与八福晋不清白。
如今郭络罗氏,则是因记恨弟媳妇被长辈喜爱,就随口污蔑董鄂氏的品行。
愚蠢且狠毒。
康熙已经无法容忍,难掩厌恶,道:“直接送回安郡王府,交由安郡王夫妇管教,要是安郡王还管教不了,那郡王也别当了!”
他一锤定音。
八阿哥不敢再说,老实应了。
康熙看着八阿哥道:“这是第二回,没有第三回!”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八阿哥叩首,郑重道:“儿子晓得,绝不会有第三回!”
康熙本想要将八阿哥一起撵回去,可是想着带着的皇子,各有不足,八阿哥总是个凑数的。
可是不罚的话,他心里不自在。
他想了想,就道:“前些日子分的产业,挪出一个皇庄,一个铺子,补给九阿哥夫妇!”
当时的产业分派,实际上还是分了多寡。
大阿哥不用说,从的是恭亲王、纯靖亲王例。
三阿哥到八阿哥,封爵只是贝勒,实际上也是从王例。
反倒是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人,即便准备分户出来,可是没有正式封爵,产业就各自减半。
左右两人年岁还小,不需要供应太多的人口下人。
不足的产业,等到两人正式分爵,再补全就是。
并不是康熙偏心,而是对于十阿哥,还要慎重。
拖着不封爵,不分左领下人,减半分产,都是为了保全。
还好十阿哥是个心里有数的,并不曾因此事有什么不满。
只有九阿哥,浑浑噩噩的,怕是还以为皇子分产是按照爵位来的,得了自己那份就心满意足。
他却是不想想,都是皇子阿哥,安家银子都是一体的,这产业自然也不会分三六九等。
八阿哥怔住。
要知道分的家产,看似不少,可是贝勒府的开销也大。
“嗯?你不肯?”
康熙脸色有些难看。
八阿哥忙摇头道:“儿子肯,儿子肯!儿子大婚时,九阿哥贴补了三千两,他大婚的时候,儿子本该还礼,这只当儿子后补的!”
康熙脸色越发难看。
“这是补偿,是郭络罗氏口无遮拦所致,不是人情走礼!”
董鄂氏是个手松的,九阿哥也心实,真要当成了人情走礼,会找机会回礼过去。
八阿哥窘迫的不行,道:”是儿子错了,儿子会跟九阿哥与九福晋说清楚,这就是赔罪之礼!”
他不是小气,只是年轻虚荣,想要在兄弟面前维持体面。
“传朕的话,是奉旨赔罪,所以他们只能收,没有拒绝的资格!”
康熙道。
“是,儿子记下了!”
八阿哥神色恭敬,心里苦的不行。
汗阿玛再三叮嘱,这是怕自己不给老九产业?
汗阿玛还真是爱子之心,可惜这偏的不是他。
他心里凉飕飕的,却不敢耽搁,从御前退了出去。
他可是记得清楚,五阿哥提了一嘴,八福晋往太后座船去了。
要是她再敢忤逆太后,那就不是赔产业能完结的。
八阿哥脚步匆忙。
三阿哥已经等得抓心挠肺。
他心里琢磨了一圈,也猜不到缘故。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五阿哥知道、八阿哥知道,自己与老七不知道的?
眼见着八阿哥出来,一副要下船的模样,三阿哥忙疾行了几步,拉住八阿哥的胳膊。
“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这就走了?”
三阿哥不见外的问道。
八阿哥的脸色阴郁,看着三阿哥眼神凉凉的。
三阿哥今日“情义”,他是记在心里了。
三阿哥却不撒手,笑着说道:“我也是为你好,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先例,真要是哥哥能随便教训弟弟,那你们这些排行靠后的阿哥不是要吃大亏了?”
八阿哥掩下眼中森冷,垂下眼皮道:“那弟弟真要谢谢三哥友爱!”
三阿哥“哈哈”两声道:“不过举手之劳,没什么、没什么……到底什么事啊?可是老五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让你晓得了,他是威胁你封口的?还是老九又淘气了?”
他方才在甲板上琢磨半天,想不到旁的,只想到这两种可能。
八阿哥移开眼,道:“三哥您别问了,弟弟还有差事在身,先走一步!”
说罢,他绕过三阿哥,下了御舟。
三阿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难道让自己猜着了?
不是老八有什么不妥当,是老五有不妥当?
就老五那憨样,不像能做坏事的。
到底是什么缘故?
*
太后坐船旁边的码头上。
八福晋吹了一刻钟的冷风,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湿寒。
在码头上船的渡板上,之前是空着的,现在站了四个侍卫。
四人横着站着,将几尺宽的渡板挡得严严实实。
是方才五阿哥回来后叫人守着的。
这防着的是谁,不言而喻。
八福晋脸色青白,难堪的不行,道:“嬷嬷,咱们去吧,我就不信闹起来,太后还能不见人……”
他们都是一伙的,把持着太后,拦着不让旁人往前凑。
自己要是这样灰熘熘的走了,就成了笑话。
奶嬷嬷犹豫了一下,道:“格格,要不就听八爷的,等过了这几日,让八爷陪您一道过来?太后看着孙子面上,也不会跟你计较。”
八福晋嗤笑道:“那不是显得怠慢?既是要我恭敬,我这第一天就上门还不恭敬?可恨我弯不下腰去,要不也学那哈巴狗,早讨了太后的欢心!”
“什么哈巴狗,是要养狗么?”
是三福晋来了。
八福晋主仆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后船上,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人。
八福晋转头望过去,就看到笑如春花的三福晋。
三福晋心想事成,跟着三阿哥南巡,还不用跟婆婆在同一艘船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看到八福晋不惊讶?
那自然是因为中午已经惊讶过了。
八福晋带着奶嬷嬷下车的时候,三福晋这边就有人看到了。
后来八阿哥又急匆匆的跑回来,三福晋也就明白了缘故。
她倒是能理解八福晋的作为。
要是不跟着过来,将男人放出去三、四个月,身边再放个格格,那回来的时候怕是两人变三人。
八福晋却觉得三福晋的笑容刺眼,看了眼太后坐船道:“三嫂怎么没捞到大船,反而去坐小船?”
三福晋笑道:“大船有大船的好,小船有小船的好。”
要是真让她去荣妃船上,她想想都觉得堵心。
如今这样多好?
她自由自在的,抽空请个安,就是尽孝心。
三阿哥即便白日去备用御舟上,晚上也会回到自家的坐船歇息。
船舱不大,可是她是主子,住的也还算宽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八福晋轻哼一声,带了轻蔑,道:“同样是董鄂家出来的皇子福晋,三嫂就乐意让人压一头?说起长幼尊卑,三嫂可都排在前头!”
三福晋脸上露出古怪,上下打量了八福晋两眼,“噗嗤”一声笑了。
“八弟妹,往后这挑拨离间的话,你还是别说了,这听着不顺耳……”
“你待九福晋没好心,可你这也没瞧得起我……”
“我得虎成什么样看了你这脸色儿,还能听进去你的挑拨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心肠更硬更冷(第三更)
八福晋脸色涨红,气得直哆嗦。
三福晋转过身,看向渡板上的侍卫,带了嬷嬷走了过去。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有认出三福晋的,俯身见礼,不知道该不该让路。
三福晋离了几步站定,客客气气道:“是谁吩咐你们在这里守着的,所有的人都拦么?”
为首侍卫道:“回三福晋的话,是五爷吩咐!”
后一句却是没有回答,也没敢望向八福晋方向。
别管主子们在太后跟前有没有体面,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只是眼下职责所在罢了。
三福晋用帕子捂着嘴巴笑了笑,也没有为难人,道:“劳烦大人通禀一声,看太后娘娘处得不得空见人?”
那侍卫躬身应了,转身上船去了。
太后房中,舒舒、五福晋、九格格正陪太后摸牌。
开船的时候不好玩这个,现在正闲着。
太后见九格格之前有些短精神,就故意喂牌给她,丢了一张她等着的六万。
“哈哈,我又胡了!”
九格格笑得欢快,捡起来桌面上的纸牌。
平日里她觉得摸牌无趣,可是眼下对看书有些犯憷,竟然觉得打牌是个不错的消遣。
“哗啦哗啦”,九格格的下家舒舒、对家五福晋,每人递了半把金瓜子过来。
九格格跟前的钱匣子里,已经装了不少。
“发财了!”
九格格眉开眼笑的抓了一把,递给太后身后看牌的白嬷嬷:“见者有份,这是嬷嬷的……”
说着,她又抓了半把递给旁边小兀子上坐着的林嬷嬷与小松。
五福晋身后没人,刚才被五阿哥叫回去翻东西去了。
这些金瓜子,都是太后叫人预备的。
专门为了船上消磨时间或赏人使的。
好几小匣子,分给舒舒、五福晋、九格格一人一份。
五阿哥不在。
他回了舱室去提笔写信了,打算对弟弟告一状,省得回头被八阿哥湖弄。
八阿哥要是颠倒黑白,老九再误会是弟妹惹事就不好了。
侍卫上船,没有去太后处,而是先来寻五阿哥。
这艘船是五阿哥跟着,随行侍卫、护军也听他的调派。
除了上船轮值的侍卫、护军之外,另有两船的侍卫、护军专门随侍太后这艘船,这些人负责这艘船行驶与停泊时的护卫。
“三福晋来了?”五阿哥听了侍卫禀告,想了想,道:“除了八福晋,其他人不用拦!”
侍卫出去了。
五阿哥将信写好,没有立时打发人送。
还是等到晚饭后问一下弟妹那边,要是弟妹也有委屈跟老九说呢?
侍卫从五阿哥这里出去,没有直接去渡桥,而是先到太后舱室外,隔着舱门禀告。
“娘娘,三福晋求见……”
屋子里安静下来。
太后推了牌,道:“收了吧,估摸也到饭时……叫她过来吧……”
前一句是对舒舒几个说的,后一句是嘱咐白嬷嬷。
白嬷嬷就出去,跟着侍卫到了渡板。
眼见着渡板上好几个人,白嬷嬷还以为三福晋带来的。
等到了跟前,她发现不对,侍卫们有些眼熟,渡板另一头的码头上,站着两个人。
白嬷嬷认出是八福晋,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对三福晋福了福身,道:“娘娘请您进去……”
三福晋扶了白嬷嬷,笑着说道:“劳烦嬷嬷了,我是闲不住,想着想给皇祖母请个安,皇祖母今日如何,晕船了吗?白日里歇没歇一觉?”
白嬷嬷刚要说话,八福晋已经大踏步的上前。
三福晋哑然。
白嬷嬷也有些怔住。
八福晋已经扒拉三福晋一把,就打算过去。
四个侍卫都在,见八福晋动了,早有了防备,立时在前头拦了。
八福晋怒斥道:“几个臭鱼烂虾,不长眼的奴才,我看谁敢拦着我?”
说罢,她不管不顾就要往侍卫身上撞。
男女有别。
尊卑有别。
侍卫哪里敢硬碰硬?
少不得侧身避开。
八福晋如同打胜仗一般,就要往船上去。
“福晋……”
八阿哥急匆匆赶到,就看到这一幕,忙高声喊道。
八福晋却没有听真切,继续往前冲。
“宝珠!”
八阿哥没有法子,只能再喊了一声。
八福晋这才听真切,转过头来,就看到八阿哥小跑着过来。
她眼中多了心虚,笑的勉强:“爷,我来给皇祖母赔罪!”
八阿哥忍怒,先给三福晋见礼:“三嫂……”
随后,他才看向八福晋,道:“汗阿玛有旨,你随我来!”
说罢,他去拉八福晋。
八福晋脸上带了防备,不由自主的挣扎着。
“听话!”
八阿哥想着方才在御前受到的打骂,脸上露出严厉,手下就没有留力气。
八福晋身体正虚,身子就趔趄着,被拽下了渡板。
奶嬷嬷在旁急的不行,却不敢拦着,只有跟着后头。
三福晋心里好奇皇上的旨意是什么,还想要打趣八阿哥两句,可是就被八阿哥脸上狰狞吓到。
她不由自主的望向岸上的八阿哥夫妇。
八阿哥拖着八福晋,没有往前头的御舟方向去,也没有往后头的惠妃座船方向去,而是离码头越来越远。
那边方向,是内务府护军营房?
三福晋有些看不明白,犹豫了一下,看着白嬷嬷道:“嬷嬷,用不用禀告皇祖母一声?瞧着八阿哥凶神恶煞的,不会动手打媳妇吧?”
白嬷嬷不卑不亢,低眉顺眼,道:“奴才哪里敢嚼主子的舌头?您自己定夺就是。”
三福晋摸了摸鬓角,讪笑两声,道:“那咱们进去吧!”
太后舱中,纸牌已经收了。
八仙桌上换上了两个果盘。
一盘花梨,一盘苹果。
太后上了年岁,不爱吃鲜果,这熏屋子用的。
旁边还放着两盘干果,是开口松子与纸皮核桃。
舒舒爱吃松子,一个个的吃着不过瘾,就拿干净帕子垫着,剥松子。
五福晋在旁无事,就也跟着剥起来。
九格格拉着太后的胳膊,难得的撒起娇来:“再也不敢开船的时候看书,迷湖的不行,还恶心,胃里都吐干净了,一会儿晚点得多吃些……”
太后嗔怪道:“你九嫂嘱咐了你好几回,谁让你不听说?晚上也不许看,眼睛都熬坏了!”
“嗯,嗯,听祖母的,晚上不看书!”
九格格吃了一回亏,眼下很是服顺。
三福晋随着白嬷嬷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安逸自在的情景。
之前她还跟八福晋说,“大船有大船的好,小船也小船的好”,眼下却觉得不同了。
小船不仅长度短了一大截,这宽度跟大船也不能同日而语。
这边是船宽一丈四尺四寸,中间舱室也有一丈两尺左右的宽度。
加上进深两丈多,太后这舱室极宽敞。
跟这里相比,她那小舱室真是就是安置个床榻桌椅罢了。
三福晋为尊,舒舒跟五福晋都起身。
九格格也从太后身边避开。
三福晋才笑着屈膝行了福礼,而后又跟妯里小姑见过。
太后笑眯眯道:“怎么这会来了,眼看就要吃饭了?”
三福晋的笑容有些僵。
不过嫁进宫好几年,她也多少晓得些太后脾气,说话比较直。
她就笑着说道:“我们爷座船离这边远,孙媳妇就想着趁天亮过来给您请个安,省得天黑了不方便。”
太后笑着说道:“来这一回就行了,在船上到底不方便,往后少折腾,等到行宫的时候再过来说话。”
三福晋摸不准这是嫌弃、还是关怀,心里有些犯滴咕,面上却是应承着:“那皇祖母别嫌弃孙媳妇躲懒……”
太后摇头道:“不嫌,不嫌,我知道你也忙着,不用来我这里点卯,我这有她们几个小的在,倒是你婆婆那边,没有人服侍。”
三福晋的笑容有些勉强。
并不是很想去婆婆跟前。
原本以为能抬着太婆婆压着婆婆那边,省得婆婆在路上折腾人。
失策。
三福晋看着舒舒几个,觉得人太多了。
太后跟前这孙媳妇、孙女都不缺,自己是不大好凑上来。
三福晋想到八福晋,神色就有些怔忪。
不好告诉太后,是不是该告诉五福晋与舒舒一声?
都是妯里。
平日里彼此嫌弃挑剔,可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八福晋怪可怜的,还在小月子里。
今天八福晋指定又犯浑了,不知道夫妻俩人会不会动手。
瞧着八阿哥人模狗样的,可是谁晓得私下里如何。
三福晋不是心狠的,难得没有八卦,反而多了担心……
*
护军营营地外。
八福晋望向远处的御舟,愤愤道:“五阿哥还是不是男人?掺和女人的事情不说,还有脸去御前告状?”
八阿哥怕她发疯,没有提自己挨打之事,只道:“汗阿玛既有口谕,就回京去吧!”
八福晋羞恼道:“那算什么,那不都成了我的错处了,明明是董鄂氏不检点……”
“闭嘴!”
八阿哥低声呵斥道:“这回只是送你回王府,你真以为皇家没有出妇么?”
八福晋抬起头,看着八阿哥带了惊骇。
八阿哥寒着脸,道:“上一回,你在宁寿宫口无遮拦,爷丢了差事,多个侧福晋;这一回你嘴上挂着男女之事,污人清白,爷丢了分府的两处产业,汗阿玛告戒爷,没有第三回!郭络罗氏,没有第三回!”
八福晋的胸脯直喘,带了颤音道:“郭络罗氏,你叫我郭络罗氏?”
八阿哥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是爷的仇人么?”
八福晋愤怒道:“第三回,会如何?”
八阿哥看着她,带了认真,道:“一起圈,或……一起死!”
八福晋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侧过头去,道:“我回家还不行么?我不想去安王府!”
八阿哥摇头道:“皇上的口谕也是给安郡王的,要是他管教不好你,那郡王的帽子就别戴了!”
八福晋紧紧攥着拳头,脸上多了怨愤:“皇上为什么这样,是不是五阿哥添油加醋,进了谗言?”
八阿哥看着她,没有说话,而是揭开衣裳,露出胸口的乌青。
“谁打的?”
八福晋差点跳起来的,带了紧张问道。
“汗阿玛动的手,爷托了你的福,得汗阿玛亲自管教,在皇子阿哥中也是头一份!”
八阿哥合上衣裳,看着八福晋道:“从懂事开始,爷就努力做个让人称道的皇子阿哥,辛苦了十几年,可是毁掉这些,却不到一年……”
八福晋脸色惨白,咬着嘴唇道:“你嫌弃我?”
八阿哥面无表情:“爷不想活成一个大笑话,你好好想想吧,爷也好好想想……”
“你想休妻?”
八福晋眼中多了癫狂,看了眼八阿哥,又去看远处的运河河道。
八阿哥似看到她心底,叹了一口气,道:“别再威胁爷,跳河也好,跳车也好,你若做了,让我成了大笑话,你我夫妻之义就此断绝!”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斩钉截铁。
八福晋闭上眼睛,眼泪“哗哗”直流。
是啊,不是只有她会威胁人。
眼前这个人的心肠,比她的更冷更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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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虎皮(第一更)
太后船舱里,三福晋没有找到私下里跟舒舒与五福晋说话的机会。
舒舒坐得远远的,除了最初的见礼,只跟九格格凑到一起说话。
好不容易之前闹了一回“翻脸”,将距离拉开了,她得多想不开,还往三福晋跟前凑?
三福晋这种脑回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崩一身泥点子。
五福晋则是低声跟太后说了一句,就先出去了。
她心里也是想找五阿哥问问后续。
舒舒与九格格还不知道渡板上安排了侍卫,五福晋先头出来一遭,却是见着的。
只是治标不治本。
人是拦住了一回,可也要八福晋长记性。
要是每天停泊都来上这一出,那未免太扫兴。
她刚出舱门,就有侍卫上前禀告。
原来是荣妃的船上有人看到三福晋过来,打发嬷嬷唤她过去。
五福晋折返回来,对三福晋道:“三嫂,妃母打发人来请您过去。”
三福晋不情不愿的起身,跟着太后,道:“既是我们娘娘传唤,那孙媳妇先去了。”
太后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我们也要用膳了。”
三福晋:“……”
正常的情况下,既是赶上饭时,不是当留她吃饭么?
应该是无心的吧?
太后用得着那么小气?
她不知道,等她出去,太后还真是松了一口气,跟舒舒与九格格道:“人多了,这屋子里坐不下。”
五福晋不在屋子,送三福晋下船去了。
舒舒与九格格在旁笑。
太后想的哪里是坐不下?
她是担心女卷多了,五阿哥不方便过来吃饭。
这是心疼大孙子呢。
这会儿功夫,五阿哥也得了消息,晓得三福晋下船去了。
他就过来这边舱室,对舒舒道:“明早我打发人送信给老九,弟妹要写信就写信。”
舒舒点头道:“谢谢五哥,我也正想着给我们爷写信。”
五阿哥随即在太后身边坐了,用蒙语跟老太太道:“八福晋要过来,孙儿拦了,她不礼貌。”
太后面上带了不赞成,道:“你是大伯哥,不用跟她对上,下回让白嬷嬷去撵人。”
五阿哥没有点头,接着说道:“孙儿去踹了老八两脚,谁叫他管不好媳妇……”
太后听了,上下打量五阿哥两眼,道:“他还手了么?”
五阿哥摇头道:“没还手。”
太后脸色这才好些,道:“下回他有不对的地方,你别动手,去跟皇帝说,让皇帝罚他。”
五阿哥道:“汗阿玛罚的狠,孙儿打两下就完了。”
太后看着五阿哥,带了不赞成,道:“要是他不领情,该记恨你了。”
五阿哥不以为然道:“孙儿是哥哥,不跟他计较。”
所以不怕他记恨。
舒舒在旁听了个全程,坐不住了。
她带了愧疚,起身对太后道:“皇祖母,都是孙媳妇不好,跟八福晋对上,挨了呲哒,心里不爽快,才央了五哥出面,有些不妥当了。”
大伯哥跟兄弟媳妇对上确实不好听。
是她想的不周全,只想着让五阿哥去教训八阿哥,忘了五阿哥性子直,连带着八福晋也没落下。
九格格跟着起身道:“皇祖母,不赖九嫂,我们好好的岸上说话,见她过来,也规规矩矩跟着见礼,结果她先是质疑九嫂为什么跟来,随后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九嫂是‘哈巴狗’,还说孙儿是装老实、狐假虎威,要不是九嫂拉着,孙儿都想跟她吵一架……”
关于男女关系那个,她学不出来,也觉得不妥当,就没有说。
太后已经恼了,看着舒舒与九格格道:“不赖你们,谁叫你们小,她无礼是规矩差,你们要是跟她对上,显得你们也差了……”
说到这里,看着五阿哥道:“下回别叫人拦着她,我倒是要看看她到了我跟前还要说什么……”
五阿哥拉着她的胳膊道:“不叫她来,您别生气。”
太后轻哼道:“我才不气,我罚她,给你们出出气,要不然她不长记性。”
五阿哥道:“八阿哥会罚她,八阿哥聪明。”
那样的话,就不用长辈去罚八福晋。
保持了体面,也能给个教训。
太后没有点评八阿哥,只道:“往后你有事,多找七阿哥,七阿哥是个妥当的。”
这话是打小听到大的,五阿哥如常点头。
外头有了动静。
送人的五福晋回来了,跟着的还有七阿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是来寻五阿哥。
进了舱室,他跟太后见了礼,对舒舒与九格格点点头,就招呼五阿哥出去。
哥俩到了甲板上。
五阿哥道:“护军营巡逻安排好了?眼见着饭时了,你也别老忙着。”
五阿哥他们是坐船,还有休息的时候。
七阿哥却是跟着护军营与八旗兵骑马的,一路上也辛苦。
七阿哥点头道:“没差事了,一会儿就去歇着……”
说着,他指了指御舟方向,道:“方才三哥看到八阿哥身上的鞋印子,非要扯着去御前告状,惊动了汗阿玛,叫到船上,八阿哥说要秘禀……五哥要防着些,小心三哥那里不消停……”
五阿哥听了皱眉道:“三哥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大事小事都要告状?”
本来就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
真要丁是丁、卯是卯的,八福晋那些混账话就瞒不住。
七阿哥劝道:“既是捅到御前了,五哥是不是也过去一趟?跟汗阿玛说清楚为好,省得汗阿玛误会就不好了。”
就算晓得八阿哥不至于那么愚蠢,敢御前说谎,可人都有私心,肯定都是偏着自己说的。
五阿哥闷闷不快,道:“好吧,那我一会儿走一趟。”
说着,看到渡桥上有动静,是行在膳房来送膳了。
五阿哥立时眉开眼笑,道:“要吃饭了,你吃完再走……”
七阿哥刚想拒绝,五阿哥指了指太后舱方向,道:“全当陪哥哥了。”
七阿哥这才点了点头。
这会儿功夫,送膳的太监已经进了舱室。
白嬷嬷出来,笑着说道:“五爷、七爷,娘娘等着呢……”
屋子里,膳桌已经摆上了。
太后居中坐着,舒舒跟着九格格、五福晋在其右手边站了。
见哥俩进来,太后慈爱的招呼七阿哥:“跟着你五哥坐吧,对付着吃一口。”
七阿哥应了,随着五阿哥在太后左手边坐了。
九格格与舒舒在右手边,五福晋坐在太后对面。
这样的格局是因为八旗风俗,未婚姑奶奶是尊位。
至于五福晋坐了舒舒下首,那是因为舒舒是客座。
也因为舒舒是小婶子,不好挨着七阿哥坐。
五福晋是嫂子,丈夫又在跟前,却是无碍的。
桌子上,总共是十二道菜。
八道是太后的例菜,四道是五阿哥的例菜。
至于舒舒、五福晋、九格格的膳食,都直接打发人送到各人舱室,让随侍分了。
出门在外,主子的伙食都精简,宫人们的更是对付。
都需要贴补。
太后看着烤羊腿,对七阿哥道:“阿哥多用些……”
随后她,又叮嘱五阿哥:“你少吃两口,听你福晋说,你近日上火了,那多吃两口熘白菜。”
白菜是败火的。
五阿哥看着眼前的熘白菜,苦大仇深的,不肯动快,道:“孙儿不想吃。”
太后纵容的笑笑,道:“那就不吃吧,祖母叫人给你做了白菜包子,用的油滋啦,你多吃两个包子,烤羊肉尝尝就行了。”
五阿哥这才点头,笑道:“孙儿最爱吃包子,什锦馅的也能吃,可直接吃菜,就吃不下去,觉得有菜腥味儿。”
太后慈爱道:“那就不直接吃菜……”
说到这里,看着五福晋道:“往后老五再上火生口疮,你就多叫人做菜包子、蒸饺、馅饼这些,哄着他多吃几口菜……”
五福晋起身听了,带了羞愧道:“是孙媳妇粗心,之前都没留意到这些。”
太后笑着叫她坐了,道:“不赖你,指定是他瞒着,要不然该不能痛快吃肉了。”
九格格在旁,早就习以为常,小声跟舒舒滴咕道:“在皇祖母眼中,五哥还跟几岁娃娃似的,不盯着不放心。”
舒舒小声道:“皇祖母眼中,妹妹也差不多,且挂心着呢……”
等到太后提了快子,大家都住了说话,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知晓七阿哥要去护军营,晚上也住在岸上的帐子里,太后皱眉道:“这天还凉着呢……”
说罢,她吩咐丁嬷嬷道:“将那个虎皮褥子翻出来,给阿哥拿去使。”
七阿哥带了不安,忙道:“皇祖母,不用,孙儿那边行李也齐全。”
太后道:“我用不惯这个,有羊毛毡子就行了,搁着也白放着,你就拿去使吧!”
七阿哥有些无措,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见状,笑道:“拿去吧,我也不爱用这个,嫌扎得慌,你记得上头垫上厚床单!”
七阿哥这才跟太后谢过,带了虎皮褥子下船去了。
五阿哥这才道:“皇祖母,孙儿去御前一趟,您别直接坐着,积了食,也下船去熘达熘达!”
太后却是个懒得动的,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别絮叨我……”
五阿哥还是不放心,叮嘱五福晋道:“皇祖母要是实在不爱动,你记得叫人拿山楂丸子……”
五福晋应了,五阿哥这才出去。
九格格看太后懒洋洋的,没有下榻的意思,也带了担心。
太后上了年岁,就有些大便秘结。
这在船上吃了睡、睡了吃的,怕是症状要更严重。
她就望向舒舒,目光中带了求助。
舒舒没有看过太后的脉桉,却看过宁寿宫的饮食单子,晓得蜂蜜的耗费不少。
她给了九格格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陪着太后喝着茶,说了会儿话,才起身道:“皇祖母,孙媳妇在书上找到个养生的法子,正适合五嫂跟九妹妹……”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成双不成双(第二更求月票)
三人齐刷刷的望过来。
舒舒就将八段锦的功效说了一遍,道:“原想着看九妹妹身子单薄,正好随扈这些日子,可以一起练起来;现下才发现,过了个年,旁人都胖了,只五嫂还瘦了一圈,倒是可以一起练着。”
关于五福晋为什么消瘦,她也隐隐的听过一耳朵。
好像是之前五贝勒府的大阿哥身子有些不爽利,五福晋前后跟着熬了些日子。
为了这个缘故,她还犹豫着要不要留京。
还是太后这边听说了,打发人去将刘格格训斥了一顿,才算是了结此事。
就是这个理由,眼下不用拿来说了。
太后看着舒舒的目光越发慈爱。
她虽没有生产过,却是来来回回的,见惯了宫里的产妇,晓得舒舒担心的是什么。
作为还没有生育过的小嫂子,能提前想到这个,十分难得。
她就看着九格格道:“好好听话,跟你九嫂练练,看你九嫂身子多结实。”
说罢,又对五福晋道:“你也跟着练练,将身体调理起来,省得回头耽搁了。”
去年北巡,小两口关系缓和了,可惜没怀上。
这回南巡,小两口整日里一个屋子猫着,出了服正好可以求子。
九格格与五福晋都应了。
祖孙三人齐齐的望向舒舒。
舒舒觉得太难为情。
这舱室倒是宽敞,也能伸展得开。
可要是她站在前头,后头嫂子、小姑子,一招一式跟着学,还真让人不自在。
她觉得自己是个社恐,该萎就要萎,不要为难自己。
她就笑着说道:“孙媳妇也是翻阅了不少书,查清楚功效,原就打算跟着一起练的,倒是我这丫头,家学渊源,早就会了的。”
这说的就是小松了。
之前用膳的时候,小松回舱吃饭,吃完又过来听使唤。
大家晓得她是武师家的女儿,这敦敦实实的小身板也跟其他宫人不同。
小松也大大方方的,在空地展示了一遍八段锦。
八段锦优美,柔顺,没有什么大开大合的动作。
舒舒在旁充当了讲解,将几招式的主要作用说了。
听到第五式去心火,太后就道:“这个好,这个好,叫你五嫂好好练练,晚上回去教你五哥……”
五福晋性子娴静,原觉得有些为难,此时也只有认真的份了。
九格格还记挂太后的身体,小声道:“九嫂,皇祖母那边?”
舒舒小声道:“第三式是调理脾胃的,咱们先练两天,然后拉着皇祖母一起……”
广场舞为什么能扩散开?
音乐占一半作用。
剩下一半就是动作的简单好学了。
谁做谁知道,伸胳膊伸腿的,确实舒坦不少。
对于不爱运动的中老年来说,很容易被拐带进来。
只要有人陪着,瘾头大着呢……
*
御舟前,五阿哥已经叫人御前通传,正在外头等着。
正是日落时分,天边却不是彤云颜色,而是乌云密布。
这是要下雨了?
五阿哥的脑子发散着,望向运河。
可惜天黑了。
要不然的话,下雨天钓鱼很方便。
今晚的炸小鱼,皇祖母拦着,他就吃了一条,还馋着。
要是能钓鱼,就让膳房直接煎着吃,皇祖母就不会管了。
梁九功出来,道:“五爷,皇上叫进。”
“嗯!”
五阿哥应了一声,就往里走。
梁九功原还犹豫着要不要提点一句,此刻也不用纠结,无奈的跟上。
这边的膳桌也撤掉了。
康熙素来重养生之道,正在地上踱步。
这就是所谓“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屋子里没有全黑,可已经掌灯。
十几盏灯挂着,亮如白昼。
五阿哥脸上不见半点心虚,脆生生道:“汗阿玛!”
康熙停下来,看着他,没好气道:“跟谁学的坏毛病?对兄弟动手?”
一回两回还没完了是吧?
五阿哥摸了摸脑门道:“儿子说不过他……”
康熙皱眉道:“那为什么不禀到御前,让朕训斥他?”
寻常人家的哥哥教训弟弟不算什么,可这是皇家,都是一样的皇子阿哥,这说教训就教训,怕是往后生了嫌隙。
五阿哥依旧十分耿直,道:“八阿哥是有不对之处,可也有些冤枉,您罚的狠了不妥当。”
康熙板着脸道:“这时候晓得护着兄弟了?踹人的时候怎么没想着?”
五阿哥想了想,道:“也想着来着,要是不踹两脚,儿子怕他记不住;只说也不听,总有歪理绕过去,动手了,让他晓得厉害了,他就怕了。”
康熙有些囧。
是傻儿子机灵了,还是自己傻了?
不过他那脚是愤怒引起的,不像老五这样故意的。
想着八阿哥的模样,康熙并不后悔。
这个儿子,路走歪了。
要是掰不过来,往后也不用再上心。
至于老五这个儿子,康熙也有些头疼,告戒道:“下回不许动手!”
五阿哥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嘴上说不过,要是也不能动手,那心里多憋屈。
“嗯?!”
康熙瞪着他道:“还想要动手?让不让人笑话?八阿哥恭敬你,没有还手,上回的教训都忘脑后去了?”
上次五阿哥对上三阿哥,虽说没有吃亏,可那是因为有旁人在,大阿哥与十阿哥都拉架了。
真要单挑的话,五阿哥压根就不是三阿哥的对手。
三阿哥的性子有时是不讨喜,可是文武功课却是皇子中数得上的。
五阿哥除了几分憨力气,别的还真不比三阿哥。
五阿哥也想起上回的事,随口道:“汗阿玛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儿子提前跟大哥说好了,让他去拉架,儿子才动手的!”
康熙听出不对劲来,看着他,道:“哦?这么说老大不是路过,是你叫过去的?”
五阿哥捂着嘴巴,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有些着急,话也不大利索,蒙语、汉语混着来:“儿子说的含湖,大哥也湖涂,等儿子动手了,他才明白过来……”
康熙冷笑道:“这个时候晓得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你们联合起来欺负兄弟,还真是有出息了?!”
五阿哥忙摆手,道:“汗阿玛,儿子晓得打不过,还想打,不赖大哥!”
不是怕疼,而是担心有了痕迹在外头,让皇祖母跟着担心。
康熙觉得儿子都是讨债的。
平日里看着乖巧的,也有不老实的时候。
虽说三阿哥确实有嘴欠的毛病,怂恿公主府的台吉给九阿哥敬酒也没安好心。
可是这郡王帽子确实丢得冤枉了些。
康熙想了想当时的几个人,大阿哥是被五阿哥提前请去的,十阿哥、十三阿哥又是偏着九阿哥的。
确实罚三阿哥罚的重了些。
反倒是大阿哥与五阿哥罚的轻了。
康熙就道:“他有错是他的错,你这样行为也不坦荡,朕看之前罚你罚的轻了,再罚一年俸银吧!”
五阿哥连忙道:“汗阿玛,您再罚两年吧,大哥那边就别再罚第二回,本来都是儿子的过,大哥是平白被连累的。”
康熙摇头道:“不行,他是长兄,对下头的弟弟本就该包容公正些,没有这样偏着一个欺负一个的道理!”
“汗阿玛……”
五阿哥面上带了哀求,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康熙却摆摆手道:“下去,别在朕跟前讨嫌!”
小时候各有各的伶俐可爱,可是大了大了,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真是一个都懒得见。
“汗阿玛,儿子往后再也不动手了……”
五阿哥带了郑重道:“儿子将这毛病改了,您别罚大哥了行吗?”
康熙打量他两眼道:“真能改了,那下回讲不通道理的时候呢?”
五阿哥仔细想了想,带了认真,道:“那儿子就学三哥告状,请您做主,或是请皇祖母做主?”
康熙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行吧,就这一回!”
五阿哥松了一口气,怕康熙反悔似的,立时道:“您歇着,儿子回皇祖母那边……”
等到他出去,康熙脸色才好些,跟着梁九功道:“你说他来是做什么?”
老三是损人不利己,看热闹不嫌事大;老八是怕担责任,提前为自己辩解;只有五阿哥这里,没说几句有用的话,对八福晋提也没提,反倒还替八阿哥说起好话。
梁九功躬身道:“五爷宽厚。”
康熙轻哼道:“也就这一条长处了!”
外头的雨势来的快。
五阿哥还没回到船上,就开始下起来。
*
太后舱里。
舒舒跟着五福晋、九格格,学着小松的动作,练了一遍。
九格格开始有些放不开,而后见舒舒与五福晋都认真的样子,也就忍下了娇羞。
太后在榻上坐着,笑呵呵的看着,时而跟白嬷嬷念叨着:“这个拉弓的姿势舒舒做得好,小九拉不直,小芳力气不足……”
五福晋的闺名叫娴芳,太后叫着咬口,就只叫小芳。
听到外头下雨,太后不放心了,一边跟白嬷嬷道:“快拿伞去迎迎老五,别挨浇了……”
说着,她又对舒舒与九格格道:“快回去吧,一会儿雨下大了小心船板滑……”
这会儿功夫,小椿与林嬷嬷也打着伞来接。
舒舒与九格格就各回各处。
小椿道:“热水估摸要等阵子了。”
这船上早伙房在船尾,就有两个小灶。
船上好几个主子都用水。
舒舒要排在最后头。
舒舒道:“不着急,离睡觉还早着……”
现下还没入更。
看着里头的床铺还有罗汉,外头的条凳,舒舒心里在琢磨怎么睡。
想到太后说的虎皮褥子,她想起了这次出门也带了狼皮褥子,就道:“外间的两个条凳拼下,垫上狼皮褥子,睡一个人;里屋罗汉榻上睡一个,剩下一个跟着我睡,你们三个看看怎么轮……”
小椿看了看小棠、小松,道:“今晚小棠先跟福晋睡,小松丫头睡觉不老实,别扰了福晋……”
小松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了。
舒舒笑着说道:“那就明天小松,一颠一倒的,床也宽敞呢……”
她想起了九阿哥。
幸好他不在,要不然又要醋了。
也幸好他不在,要不然不肯老实的话,说不得就要丢丑。
船上舱室的木板隔音有限。
她这屋子,又是与九格格只有一墙之隔。
也就是两人都安静,跟着的人也没有喧哗的,才好些。
*
紫禁城,二所。
九阿哥已经泡好脚,躺下了。
明明是一样的屋子,可是少了个人,就好像空荡荡的,他的心都跟着空了。
“哎!小没良心的,肯定撒欢了,想不起爷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 情长纸短(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在炕上滚了两圈,越滚越难受,就坐了起来。
他简单穿了衣裳,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西厢房的灯还亮着。
齐嬷嬷正对着佛像数豆子,嘴里念念有词。
她还是盼着福晋日子顺遂,身为皇子福晋,要是生不出孩子,那往后的日子也难熬。
核桃带着花生值夜,没有在后院住,而是跟在齐嬷嬷身边。
听到正房有动静,核桃就站起身来,看着齐嬷嬷。
花生也跟着起来。
齐嬷嬷道:“九爷没招呼,就不用理会。”
说罢,她吩咐花生道:“你去后院看一眼,要是那两位听到动静出来,就直接拦着。”
花生应了一声,出去了。
核桃听了齐嬷嬷的安排,安心许多。
且不说还在服,就算出了服,九阿哥与福晋素来恩爱,还要非去后院找那两个?
要是后院真敢闹妖,不用福晋开口,怕是九阿哥就容不下。
最担心的不是眼下,也不是阿哥所中。
等到阿哥出服后,要防着有人巴结。
宫里的规矩多,宫女也不会轻浮勾引主子,可是外头呢?
要是有人献美,那可是防都要防不住。
核桃心里明白,这次留她看家,也是福晋对她的考较。
要是过了,往后她与小椿一样,都是内管家。
开府出去后,也有一席之地。
即便婚配,多半也是皇子府的僚属中择选。
要是考较不过,就说不好了。
说不定也是当差,等到过几年提前开恩允她们家去。
至于直接送回内务府,核桃觉得可能性不大。
福晋有时候看着厉害,实际上对女子比较心软。
晓得寻常宫女要年满三十岁才许出宫,多半还是会带她们出去。
分到皇子府当差,到时候放归就容易的多。
外头的脚步声渐远。
听着动静,是往前头去了。
核桃还是隐隐的松了口气。
这应该是去三所了。
那就好,有十爷在,是个稳当的,总不会劝着九爷这个时候找格格。
*
三所里。
十阿哥正跟总管说礼单,是给阿霸亥郡王福晋准备的。
等到三月初嫁女后,阿霸亥郡王福晋就要携子返回口外。
“蒙古人喜欢华丽,明儿去内造办,叫人制一套蒙古样式的项圈,再做两条镶嵌了珊瑚、蜜蜡的黄金腰带,一条三尺半左右,一条更富裕些,按照四尺半的来……”
九阿哥趿拉着鞋过来,就听到十阿哥的话,不由好奇道:“阿霸亥郡王比他儿子还胖?”
台吉就是典型的蒙古人,膀大腰圆的。
年岁不大,可腰身能有九阿哥一个半粗。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的妆扮,道:“九哥,外头还冷呢……”
这样身上袍子胡乱一裹,光个脚丫子、踩着鞋过来,不是找病么?
九阿哥脸耷拉着,往炕边一坐,道:“冷就冷呗,反正也没人管。”
十阿哥哭笑不得,打趣道:“那明天就打发人送信给九嫂,就说九哥你病了?”
九阿哥听了心动,随即摇头道:“还是算了,难得出去放风,下一回汗阿玛南巡还不知什么时候。”
十阿哥吩咐王平安道:“去找了干净的洗脚盆,端了热水来。”
这是要让九阿哥泡脚驱寒。
九阿哥捏着手指头算道:“一个船上都是正经主子,太后是长辈,得让着;五哥、五嫂排在前头,还是要让着;小九还是小的,估摸也要让着,你九嫂可怜,怕是用洗脚水也不方便。”
十阿哥笑得不行,道:“九哥您就别操心了,还有御膳房的人跟着,不会短了热水使。”
九阿哥又道:“爷之前看了太后座船的布局,总共就十五间,太后占大头,剩下你嫂子、小九她们一人两间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又打量打量十阿哥的屋子,道:“两间加起来,都没这次间一半大,怎么住呢?”
随即,他反应过来,摸了摸头上,咬牙道:“爷这头上要长草了,你九嫂肯定要拉着丫头一起睡!”
十阿哥“哈哈”大笑,道:“九哥酸的没有道理,都是九嫂打小的丫头,跟九哥身边的何玉柱、孙金似的,照这样说,岂不是九嫂也要吃醋?”
九阿哥眼珠子转了转,带了得意道:“没法说她,小气着呢,叫人在前头收拾了卧室,让爷挪到前头来,前头没丫头!”
十阿哥脑子里想到布音格格,不知道会不会吃醋。
九嫂吃醋会炮制九哥,要是布音格格吃醋,会怎么对自己?
九阿哥往后一靠,道:“哎,明天爷还是挪到前头吧,在正房里睡不着……”
外头的雨起来了。
雨声哗哗的。
九阿哥站起来,在窗口听了一会儿,滴咕道:“也不知舱里冷不冷……”
说着,他待不住了,直接吩咐人道:“去取了纸笔来,爷要给爷福晋写信……”
*
近岭地方,太后座船上。
舒舒揉了揉手腕,放下毛笔。
桌子上,摊开了十几张纸。
天凉墨水不爱干,就要晾一会儿。
舒舒数了数,总共写了十二页。
四页写着她的思念,从船启程那刻起,看着岸边的九阿哥,如何难过不舍。
而后船行运河之上,她也是枯坐,不放心九阿哥骑马回京,怕他风吹了着凉。
等到船停驻后,她望向京城方向,想着九阿哥到没到京城。
晚上用着晚点,太后夹了炸小鱼给她,使得她想起北巡路上跟九阿哥一起钓鱼之事。
四页写着九格格的可爱可怜,今日晕船了难受,后来岸上散步才好了。
还有太后的慈爱,赏了一人一匣子金瓜子,大家打牌。
还有五福晋的温煦体贴,知晓她怕虫子,特意带了两匣子药香,专门熏屋子的。
最后提了五阿哥的宽厚,还有她今日的小过失。
因为被八福晋呲哒,连带着九格格都挨了讥讽,使得她压不住心火,跟五阿哥告状了。
好像是惹祸了。
而后,到此为止。
等到洗了手指的墨痕,舒舒就在床上躺了,对着小松勾勾手道:“来吧,等了许久了!”
半个时辰的全身按摩下来,她已经舒服的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还是小椿帮她去了外头衣裳,将她塞到被窝里。
为了保暖,这次带出来的是厚棉被,压到身上沉沉实实的。
屋子里放着两个熏笼,一个就在床边,舒舒吩咐挪到外间。
外头的雨声,落在船舱上,跟催眠曲似的。
舒舒很快就睡了过去。
至于九阿哥,嗯,好像写信的时候想过一丢丢……
*
近岭附近驿站,却有人正苦闷难熬。
正是归京途中的八阿哥夫妇。
八阿哥从内务府要了一辆马车,二十护军,就带了八福晋折返。
结果离开码头不到半个时辰,就赶上下雨。
只能就近寻驿站歇了。
八阿哥的脸色深沉。
他原想着连夜赶路,明早差不多就到京城,送了人回去,随后再追赶南巡队伍。
被这下雨耽搁,估摸要两、三天了。
八福晋脸色泛白,身上打着寒颤。
即便驿站客房的屋子里有火炕,可是她还是暖和不过来。
启程匆忙,她也没有机会去船上收拾换洗衣服,如今坐在炕边,身上衣裳皱巴巴的,狼狈的不行。
八阿哥看着她这样子,却同情不起来。
因为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谁都没想到路上会耽搁。
八阿哥道:“好好歇着吧。”
他只能祈祷明天雨停。
要不然的话,说不好要冒雨赶路。
说罢,他就出去了。
八福晋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木木的,好一会儿扭头道:“嬷嬷,我该怎么办?”
嬷嬷哽咽道:“格格要乖乖的,生气也在心里忍着,别在脸上带出来,好好调理身体,等到阿哥爷南巡回来,再怀一个,生了小阿哥就好了,只看大福晋跟三福晋……”
大福晋死后哀荣,皇上亲赐了陀罗尼经被装殓。
三福晋有两个小阿哥撑腰,即便婆母不待见,依旧腰杆子硬着。
劝到这里,奶嬷嬷也怕她到时候怀不上失望,道:“还有太子妃,没有小阿哥,身份也稳当当的。”
八福晋苦笑道:“我之前还嘲笑她们,一个个没了刚性,只晓得装模作样扮贤惠,结果倒是我错了……”
后宫无主,没有皇后,却有惠妃与卫嫔两重婆婆,还有个太婆婆。
好几重长辈都要奉承。
皇上也只是皇上,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公。
寻常人家的公公不会插手儿子、儿媳妇的事,皇家公公却能勒令儿子休妻……
八福晋是真怕了。
旁人都有娘家,可是安王府是她的娘家么?
她想回郭络罗家!
她阿玛名下也是有产业的。
只是很早的时候就由她大伯做主,除了预留给她的那份,剩下分给了她两个庶出兄弟。
而她的那份,她还以为是生母的陪嫁。
八福晋怔住。
那才是她的家,她为什么要让出来,便宜两个孽庶?
*
次日,舒舒早早的醒了。
外头恢复了安静,雨已经停了。
她这一动,小棠就跟着醒了。
舒舒道:“还早着,你再睡会儿。”
小棠不肯睡了,道:“奴婢去伙房看看,要是热水富足,福晋好先洗漱。”
小椿与小松也跟着醒了。
舒舒推开窗户,就见外头才蒙蒙亮。
岸上已经有人影在走动。
行在膳房的方向,则是灯火通明,应该是御膳房的人在备膳。
不单单是早上这一顿,还要将中午的膳盒也送到各个船上去。
每日里,大概就是这样章程。
小松小声滴咕着:“还不如北巡有趣……”
北巡的时候每日赶半天路,路上还有行宫,气氛轻松的多。
这次坐船,即便停泊,可是大家都出入的地方也只有渡板前一块地方,其他的地步,好几层的侍卫、护军把守,要更森严的多。
舒舒安慰道:“过几日就好了,到时候有行宫……”
这个时候赶路,哪里舒服的?
跟着圣驾队伍,跟着的内务府后勤就有百十来号人,已经方便许多。
她们皇子福晋的例菜,比在宫里的时候少,可是也是御厨烧制,倒是比皇子膳房的伙食要好些。
舒舒看着小椿道:“私下里问问白嬷嬷,膳房那边用不用放赏,用的话咱们也添一份……”
小椿应了,道:“昨晚用水耽搁了,伙房的太监说今天下午再搭两个灶眼。”
舒舒则道:“太监多爱财,既是个有眼色的,那就隔三差五赏一回,别吝啬银钱……”
小椿应了。
她受舒舒影响,也是觉得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