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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我的公公叫康熙txt下载     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八章 梨(第一更)

    从讨源书屋出来,舒舒神色就有些怏怏。

    九阿哥在她脸上看了一圈,道:“怎么,好好的就不自在了?”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叹气道:“我不如爷,待人赤诚,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太过世故了。”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道:“难道爷是傻子,对谁都赤诚?你跟太子妃有什么交情?她说是帮你,实际上不过是职责范围之内,不过就是见面的时候亲近了些,不摆太子妃的架子,难道你为了这个,就要‘两肋插刀’,没有那个道理!”

    舒舒摇摇头,不是那样的。

    是因为她还是上帝视角,对于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发展了然于胸,就很是伪善。

    今日的探访是有目的,宽和厚道都是假的。

    跟太子妃与四福晋的行事品格一比,高低立现。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是这些不好跟九阿哥解释了。

    夫妻两人说话的功夫,到了西花园北部。

    甬道左手就是太后宫那一片建筑,右手是充当伴读所的那个院子。

    夫妻俩就过去站了站。

    这边的主建筑不是坐北朝南的房子,而是坐东朝西,背靠着西花园的东墙。

    总共是五间房,一明四暗结构,还有三间坐南朝北的配房,将这边的院子同园子东路甬道遮挡上,自成一体。

    这配房应该就是这当值的太监、嬷嬷的住处。

    舒舒算了下皇子伴读人数。

    十二阿哥名下四人,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名下各八人,这就是二十八人。

    五间屋子,堂屋不住人,剩下四间,平均下来每间都要住七人。

    要是不按照平均来,而是一个皇子伴读分住一间,那就是八人一间。

    现下一间房子,面宽一丈左右,进深一丈半,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十五平米左右。

    住这么多的人?!

    舒舒有些不敢想,犹豫道:“能住开么?”

    九阿哥道:“南北炕都住人呗,都是小孩子,铺盖大小的地方就行了。”

    舒舒只盼着小六的宿舍生活能顺利了。

    这会儿功夫,太后宫方向出来一个人,往这边而来。

    是白嬷嬷。

    看到舒舒与九阿哥在,她忙上前见礼。

    舒舒扶了,道:“嬷嬷这是要去哪儿?”

    白嬷嬷道:“娘娘打发老奴去西所见郑总管,跟郑总管说一声,晚上叫十五爷带了哈哈珠子们到太后宫吃点心。”

    舒舒与九阿哥本也没事,就跟着白嬷嬷往回走。

    “现下都在我那呢!”

    舒舒笑着说道:“得汗阿玛恩典,我兄弟也在里头……”

    除了五阿哥与九格格之外,太后鲜少掺和其他皇子皇女之事。

    今日这样,也是体恤太子妃的缘故。

    舒舒的心里也欢快不少,跟白嬷嬷道:“十五阿哥温良,也实诚……”

    说着,她讲了方才十五阿哥托付她送金丝蜜枣给太子妃之事。

    白嬷嬷的脸上,也带了赞赏。

    太后没有亲生子女,只抚养了五阿哥与九格格两个孙辈。

    白嬷嬷是忠仆,自然也盼着五阿哥与九格格孝顺,对于十五阿哥这样感恩念好的品性也喜欢。

    *

    南所堂屋。

    小椿带着小棠,服侍着各位小少年吃喝。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带了拘谨,吃得也秀气。

    等到后来放开了,就是抢吃着比较香了。

    不过大家瞄准的就是糖与饽饽,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吃甜的。

    只有十五阿哥,面上带着笑,可是除了一块葡萄干奶豆腐,就只吃了两瓣芦柑。

    小六还记得阿玛耳提面命的话。

    他做不到将十五阿哥当成阿玛,当成哥哥与弟弟却是没问题。

    他就端了芦柑盘子,走到十五阿哥跟前,道:“这个甜丝丝的,您再吃两瓣么?”

    十五阿哥的视线落到盘子上,摇了摇头,道:“两瓣就够了,这个果子性凉,不能多吃,想要多吃就蒸了吃。”

    小六好奇道:“蒸着吃?梨能蒸着吃,这桔子也能蒸着吃吗?”

    十五阿哥晓得他是九嫂的弟弟,耐着性子道:“这不是桔子,是芦柑。”

    小六“嘿嘿”笑了两声道:“怪不得吃着跟桔子不一样,一点儿都不酸。”

    见他喜欢,十五阿哥迟疑道:“这个是贡品里的,我那只分了两个,年前就吃了,我那有山梨。”

    小六咧嘴道:“我家连两个都没有呢,只有山梨……”

    十五阿哥笑道:“我喜欢吃蒸梨,那个润嗓子,吃了不咳嗽。”

    小六吞咽了口水道:“我也喜欢吃蒸梨,每次都一整个。”

    十五阿哥佩服道:“那你真厉害,我吃不了一个……剩下的给旁人吃了……”

    小六讶然道:“不能给旁人吃啊,那叫分梨,不吉利……”

    说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盘:“姐……福晋没有叫人预备山梨,就是这个缘故,那个不能分着吃!”

    十五阿哥听着,神色怔然,红了眼圈。

    小六见状,抓耳挠腮的,有些着急。

    保福阿哥见状,忙道:“十五爷怎么了?”

    十五阿哥的的眼泪滚珠子似的,“啪嗒”、“啪嗒”掉,哽咽道:“我跟娘娘分梨吃了……我想娘娘……”

    众伴读都安静下来。

    大家也不知道宫里的关系,只当十五阿哥说的娘娘是他的生母。

    年岁最小的李鼎“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也要娘,要我大娘,还要姨娘……”

    剩下两个年岁比较小的伴读,恩昌阿哥与喜山,眼眶里也是一泡泪。

    舒舒、九阿哥带着白嬷嬷回来时候,就是这个情形。

    没有闹翻天,可是小孩子的哭声也刺耳。

    九阿哥直接弯腰将十五阿哥抱了起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抢吃的打起来了?”

    十五阿哥搂住九阿哥的脖子,闷声道:“是十五不好,去年跟娘娘分梨吃了……”

    九阿哥才明白过来,在十五阿哥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你还能囫囵个的将梨塞嗓子眼去?不是还得一口一口吃么,那也是分!”

    十五阿哥被忽悠住,小嘴张着能塞进去半个鸡蛋:“那不算分么?”

    “嗯,不算,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胡扯的,不用在意那个!”

    九阿哥斩钉截铁的道。

    十五阿哥望向舒舒,小声道:“可九嫂也没叫切梨子……”

    舒舒笑着说道:“切了,切了!”

    冬日天气干,火炕也燥。

    知晓孩子们下午过来,舒舒就叫人熬了雪梨银耳羹。

    那个需要小火慢炖,之前才没有摆出来。

    现下也差不多了。

    见大人回来了,小朋友都安静如鸡。

    刚才扯着嗓子哭的李鼎也住了哭声,拉着曹颀的手不肯撒手。

    说话的功夫,小棠就带人拿来炖好的雪梨银耳羹。

    小朋友们一人一碗。

    连带着舒舒、九阿哥、白嬷嬷,都人人有份。

    雪梨银耳,放了红枣、枸杞、冰糖。

    清爽又粘稠,很柔和的感觉。

    等到一碗雪梨银耳羹吃完,小朋友又眉开眼笑了。

    舒舒叫人送上准备好的表礼,一人一盒湖笔,一对荷包。

    小孩子们得了礼物,方才想起的别离愁绪都丢到脑后,带了新奇与忐忑,跟着白嬷嬷往太后宫去了。

    小六引发了“事故”,正心虚,嘴巴抿得紧紧的。

    保福阿哥在旁安慰道:“没事,同你不相干。”

    小六小声道:“那我往后也不随便说话了,怪吓人的。”

    保福阿哥摸了摸他的头道:“咱们出来当差,谨言慎行是好事。”

    小六点点头,还是有些吓到,拉着保福阿哥的手不撒手了。

    昌恩阿哥就去了小六另一侧,也跟他手拉手的。

    舒舒与九阿哥送孩子们出来,看了个正着。

    八个人,半天功夫,已经分成了三拨。

    小六、保福阿哥、昌恩阿哥一拨。

    李鼎与曹颀一拨。

    两个官员子弟则是在伯府的喜山少爷身边。

    舒舒与九阿哥对视一眼。

    九阿哥嗤笑道:“瞧瞧,等着攀高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那两个官员子弟十来岁年纪,与七岁大的喜山也不像是之前认识的。

    主动示好,无非是晓得那是太子的内侄,才有心亲近。

    舒舒没有说话。

    朝臣越是对太子的势力趋之若鹜,太子的处境会越艰难。

    这些上船的人家,最后也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宦海沉浮,就是如此。

    不过就是贪心。

    想要“从龙之功”。

    实际上也是赌。

    能赢,自然也会输。

    小棠带了人将堂屋清理收拾了。

    屋子里也安静下来。

    舒舒与九阿哥直接东屋坐了。

    舒舒想到讨源书屋,还是带了别扭。

    在宫里的时候,二所地方不大,可是四圈的围墙却将让人很有安全感。

    那就是她的地盘。

    到了园子里,实际上也分到了南所。

    可是到底不同。

    旁边挨着一圈小叔子。

    往北是太子宫的人,而后太后宫的人。

    大家默默的将园子分割成三部分,并不彼此乱窜,可是这私密性与安全感还是差了许多。

    舒舒想二所了。

    她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咱们是在园子里住到元宵节后么?十六、十七回去?”

    九阿哥道:“保不齐,每年早的时候有十六回的,晚的也有二十几才回的,看汗阿玛安排,要是汗阿玛回得晚,咱们就先回去。”

    要不然的话,九阿哥每天去内务府衙门就费事了。

    舒舒点点头。

    两人只当圣驾回城是要元宵节后,没想到正月初八,圣驾就启程回宫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你怎么知道(第二更)

    为了要赶在开城门的时候进城,圣驾寅初就从畅春园这边启程。

    九阿哥打着哈欠,上了马车,跟十阿哥抱怨道:“汗阿玛方才那是什么眼神,非要咱们骑马跟在圣驾旁边?大冬天的,真不知道心疼儿子!”

    十阿哥笑了笑,道:“汗阿玛也没说什么。”

    九阿哥轻哼道:“可那眼神都说了,照我说这骑马不骑马的也得分什么时候,这大半夜的,北风刮着,马车闲着非要骑马,那不是有病么?”

    十阿哥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浓茶。

    过个年每天早睡晚起,一时早起都不习惯了。

    可是汗阿玛就两个成丁的阿哥在身边,要使唤他们,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搁在旁人眼中看来,这还是恩典。

    “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的,这么折腾,最迟十三还得回园子这头,不够折腾的?”

    九阿哥也喝了一口茶,念叨着。

    太后与宫妃还在园子这边,按照这几年的例,元宵节的外藩宴也是在园子这边。

    内蒙王公的赐宴在正月十四。

    外蒙王公的赐宴在正月十五或正月十六。

    如此一来,圣驾回京待不了几天还得回来。

    十阿哥道:“索额图家圈了好几天了,总要处置。”

    九阿哥好奇道:“汗阿玛会怎么处置索额图?”

    十阿哥想了想,道:“处死,籍没家产,子孙流放……”

    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索额图都六十好几了的人,早年也是立过大功的,不能直接圈么?”

    索额图虽是索尼的儿子,却是庶出,身上的一等公爵位都是凭着功劳一次次晋升的。

    十阿哥道:“佟国维那边应该会夺爵,圈禁……”

    都宽容了,皇权就让人失了畏惧。

    九阿哥倒不是同情他们,只是摇头道:“一个个的,贪心不足,何苦来哉!”

    说到这里,他醒过神来,看着十阿哥惊讶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十阿哥笑了笑:“不是之前回京了一趟么,听尹德舅舅说了一嘴。”

    实际上,是他的哈哈珠子说的。

    初三那天就得了消息。

    也大致能猜到缘故。

    汗阿玛清查三位皇后的宫人,肯定是找前账。

    前账是什么?

    从四所的炕道开始查的,那就是前头阿哥的殇亡。

    几位皇后已经薨了,那家中当时的主事人脱不得干系。

    没有钮祜禄家。

    十阿哥并不算意外。

    姨母为皇后时,家里的当家人是舅舅法喀,才十四岁。

    刚守完父丧,还是半大孩子,能做什么?

    至于姨母自己,当了半年皇后就薨了,也没有亲生子,压根就没有理由对皇子出手。

    既是涉及到皇子之殇,那必要人命才能偿还。

    不单是索额图,他的儿孙估摸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汗阿玛向来昭显的对臣子优容,明面上应该不会处以极刑,多半是流放,给披甲人为奴。

    索额图发妻、继室都已去世,除了两个嫡子成年之外,还有几个没有成年的庶子女。

    如今冰雪没有消融,往东北发配,也是九死一生。

    至于佟家,直接革了一个承恩公爵位,断了这一房儿孙的前程,就是对佟国维最大的惩罚。

    九阿哥唏嘘道:“两人都是一等公,爵位到顶了,还不足兴,不是老湖涂是什么?难道还指望封个异姓王?那不是扯澹么?”

    十阿哥没有说话,却是想着赫舍里家另外几房。

    但凡有人能立起来,也不会让索额图这个庶子成了家族主事人。

    即便汗阿玛抬举心裕,可是一个纨绔伯爷,寸功未立,跟索额图比起来,天差地别。

    “太子党”这边势力大减。

    希望老大能聪明些,别被那些“千岁党”裹挟,这个时候可不是冒头的好机会。

    这要是抢了太子风头,让太子委屈了,怕是皇阿玛自己就要心疼儿子了……

    十阿哥嘴角带了讥笑。

    都说缺什么重视什么,汗阿玛是因为自己是庶皇子继承皇位,所以非要弄出嫡庶分明来?

    又为了这个,连自己也防上。

    “呼呼……”

    九阿哥唠叨两句,已经闭上眼睛,打起小呼噜。

    十阿哥看着这样的九阿哥,脸上阴霾散尽,也闭上眼睛。

    任他们争去,自己有多罗郡王就知足,不掺和……

    *

    西花园,荷池南所,送走了九阿哥后,舒舒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到睁眼时,已经是辰正。

    舒舒赶紧起来。

    趁着圣驾不在园子里,她要过去畅春园给婆婆请安。

    大年初一的请安免了,还没有补。

    到了园子这边也不方便过去,只打发人过去一趟。

    不好再拖了。

    舒舒就打发小椿与核桃两人过去,请示一下宜妃方便不方便自己过去请安。

    两人走后,她自己好几天没看书写字,就拿了笔墨,却是不知道写什么,就写了写江南的计划表。

    买买买是少不得。

    趁机看一下织造府,见识见识曹家诸人也是其一。

    还没落笔,小椿与核桃去而复返。

    原来小椿与核桃才出门没一会儿,就跟过来传话的香兰碰了个正着。

    婆媳俩想到一块去了,宜妃也想要见见小儿媳,打发香兰过来请人。

    “我们娘娘念叨福晋好几天了,今儿天气晴好,就打发奴才过来,看您这边得空不得空……”

    香兰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没有空着手,拿着一瓶蜂蜜:“这是直隶总督去年贡的槐花蜜,娘娘喝着好,给福晋留了一瓶,直接冲水喝就行。”

    舒舒笑着说道:“我也正想着去给娘娘请安。”

    既是要去给婆婆请安,她先头也叫小棠预备出几样吃食。

    是鸡肉脯、奶饼、红枣夹核桃、苹果干这四样,适合孕妇中期补充蛋白质、铁跟维生素。

    舒舒随着香兰出来,小椿、核桃还有香兰带的一个小宫女跟在后头。

    西花园与畅春园挨着,并没有直通的宫门。

    要先从西花园出来,再从畅春园宫门进去。

    “还没有恭喜姑姑……”

    舒舒道。

    康熙十六年规定,宫女年过三十者遣出。

    可是这个时候,三十多都能称老妪,婚配肯定耽搁了。

    因此妃主、嫔主身边的大宫女,就有个约定俗成的恩典,可以提前几年出宫。

    不过这种出宫,就没有官赏了,由本主自行赏给。

    这个官赏是指宫女出宫的赏银,入宫十五年以上赏银三十两,十年以上赏银二十两,十年以下赏银十两。

    名义上也不能以年满出宫,而是要报“疾病”、“笨拙”。

    香兰年前就由宜妃报了“笨拙”,也经过了净事房总管太监验看。

    就等着二月里内务府小选,新宫女进来,她就能跟着一批年满的宫女子出宫。

    “都是娘娘恩典!”

    香兰道。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进了畅春园。

    舒舒就止了话音,随着香兰默默而行。

    过了大宫门,就是往西路来,顺着甬道一路往北。

    甬道两侧,水路纵横,上面分布着一些精巧的建筑。

    估摸走了一里多,右手边就有处建筑。

    一栋二层小楼,旁边几个配房。

    小楼上挂着匾额,“回芳墅”。

    同样是二层小楼,回芳墅比皇子所那边气派多了,面阔五间,进深两间。

    宜妃正歪在东次间的南炕上,怀里揽着十七阿哥。

    炕边还坐着个宫装妇人,手中做着针线。

    宜妃逗着十七阿哥说话。

    十七阿哥虚岁三岁,实际上是一生日十个月,说话还是不大利索。

    都说小孩子眼睛灵,宜妃就看着肚子教着:“这是妹妹……”

    “弟弟!”

    十七阿哥看了那宫装妇人一眼,声音清亮的回答。

    宜妃嗔怪的看了那妇人一眼,道:“好好的教阿哥这些做什么?我还缺儿子么?”

    那妇人笑道:“是奴才的小心思,想起公主,就盼着娘娘生阿哥了。”

    她说的公主,就是宜妃养女,康熙三十六年抚蒙的和硕恪靖公主,郭贵人所出。

    宜妃脸上带了惆怅。

    之前的时候她虽喜欢格格,可是也是想到抚蒙之事,觉得儿子也好。

    只是自打大年初一,这动静就不大对,她又改了心思,觉得还是公主好些。

    要不然皇上幼子,还是她这个宠妃所出,那这个小的就太扎眼。

    这会儿功夫,外头有了动静,香兰在外扬声道:“娘娘,奴才请九福晋过来了……”

    那妇人就是十七阿哥生母陈庶妃,听了连忙起身。

    等到舒舒进来,给舒舒见了礼,陈庶妃就牵着十七阿哥下去。

    宜妃给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引着小椿、核桃到外间去了。

    宜妃这才招呼舒舒到炕边坐了,小声问道:“外头到底是什么动静?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然怎么将四妃都带出来了?

    连个主事人都没有?

    不说旁人,就是宜妃,虽是怀孕满了三个月,可是能不移动还是不移动的好,这回却是也跟着出来。

    太子妃也不在宫里,那宫里谁留守?

    宜妃小声道:“佟家立功了?佟妃要封贵妃?”

    她心里酸熘熘的。

    自打康熙二十年封妃,她们四个有子的妃子就没有动过地方。

    皇上心中,还是重视出身。

    如同温僖贵妃,因为出身钮祜禄,是继后的妹子,入宫就是妃,随后封贵妃,压她们一头。

    已故的平妃也是,十来岁的孩子,入宫就是妃位,跟她们四个有子的宫妃并肩。

    佟妃也是如此,二十三岁的老女,搁在外头只能做填房继室,入宫也是直接为妃。

    只看那个“佟”字,说不得就要再进一步,压在她们头上。

    舒舒摇头,也是压低了音量道:“没听说立功,倒是听说索额图家与佟国公府上都被围了,初三那天开始……”

    宜妃用帕子捂了嘴。

    舒舒怕惊到她,也怕她往十一阿哥身上想。

    她可从不敢小瞧这个婆婆,不是能被忽悠住的。

    等宜妃带了好奇追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舒舒就做沉思状,想了想,才道:“好像是说两家有什么前仇,私下里有不对劲的地方,过线了,皇上年前叫人查了。”

    宜妃脸上带了八卦:“乌兰布统那回,眼看就要十年了,又翻出来了?”

    舒舒也不知道康熙会有什么罪名处置这两人,道:“那儿媳妇就是不知了,就是听九爷说,皇上点了伯爷心裕为内大臣、赫舍里家另一支的赫弈为内务府总管……”

    宜妃不以为然道:“说不得又是一阵好,一阵孬的,二十二年那一回就收拾过一次索额图,不到三年就又启用了。”

    舒舒没有提醒宜妃,现下的索额图与那时候的索额图不同。

    现下的太子也与那时候的太子不同。

    十六年前,太子才十岁,还稚嫩,在皇上眼中是个失母的小可怜,需要母族权臣为助力。

    现下的太子已经二十六岁,已经是壮年。

    宜妃松了口气道:“不同咱们相干就好,咱们不掺和,也掺和不上。”

    因为宜妃养胎的缘故,年前没有让娘家人进宫,还不知金家的消息。

    舒舒也没打算说。

    她就将带来的几样吃食摆出来,道:“我额涅早年接连生产,身子不好,怀最后两个小的时就难熬,旁人给了几个方子,让多吃奶食,还有各色鲜果,说是温补的,果然儿媳妇那两个小弟弟身子就比前头的几个结实不少,媳妇额涅的身体也调理过来一些……”

    宜妃听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那几样吃食。

    “鸡肉脯,这个补什么?”

    舒舒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个作用与奶食差不多,都是健骨的……”

    说着又指了红枣核桃:“红枣是给娘娘补血,核桃是给小阿哥补脑的,各色鲜果、果干主要是润肠,对皮肤也好……”

    觉罗氏生了六个儿女,生后头两个时已经是三十好几,结果都养住了不说,如今四十几还能再怀上。

    宜妃也带了认真。

    即便嘴巴上不服老,她也晓得自己年岁大了,这一胎得好好养。

    随着婆媳闲话,气氛轻松起来。

    舒舒就又说了初四那天五福晋过来之事,还有初六那天十五阿哥的哈哈珠子入宫之事。

    宜妃听得津津有味,道:“咱们小十七也三岁了,说快也快,再过三年也要选哈哈珠子,这回可得好好选……”

第三百九十章 善始善终(第三更)

    与园子里的惬意不同,京城的气氛,随着圣驾回宫,立时紧绷起来。

    四贝勒府,书房。

    八阿哥带了忐忑,道:“四哥,汗阿玛没有旨意下来,那咱们要去御前请见么?”

    前头从园子里回来,他也反省,明白九阿哥说那句话的用意了。

    安王府的人轻慢十五阿哥,九阿哥不快,那皇父呢?

    自己跟安王府绑的太紧了。

    怕是皇父已经不喜。

    即便自己要借力,也不能顾此失彼。

    那样就得不偿失。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不敢轻易拿主意了,才得了消息就来了四贝勒府。

    四阿哥虽不知宫里的动静,可是得了九阿哥的“提点”,已经明白索额图与佟国维被圈的缘故。

    圣驾回銮,应该是为了处置此事。

    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也不好沾边。

    他就带了郑重道:“还是等汗阿玛旨意!索额图也好,佟家也好,都是皇亲国戚,不是你我阿哥能插手的。”

    八阿哥听了惊讶,看着四阿哥犹豫道:“可是……四哥,那是佟额涅娘家……”

    名义上四阿哥由佟皇后抚养,实际上八阿哥少年时也是得佟皇后教养。

    四阿哥脸色越发严肃,道:“额涅是额涅,佟家是佟家!”

    八阿哥没有再说话。

    就是离开四贝勒府的时候,他回头多看了两眼。

    四哥初五去了畅春园,是不是汗阿玛跟他说什么了?

    要不然以他的性情,不可能处身事外。

    *

    后海北沿,明珠宅。

    没有人注意到,宅邸旁门停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书房里,迎来了一位客人,赫然就是居家守妻丧的大阿哥。

    “大人,这是不是机会?”

    大阿哥的目光带了几分迫切,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老者看着儒雅,五旬左右年纪,穿着灰色常服,正是曾经当了十几年权相的纳兰明珠。

    康熙二十七年因为“朋党之罪”被罢相,后起复挂内大臣,却一直没有被重用。

    明珠摸着胡子,心里十分复杂。

    他比索三还年长一岁,两人斗了二十年。

    两人都是出身勋贵人家,从侍卫做起。

    自己是侍卫、内务府郎中、内务府总管,康熙五年任弘文院学士,开始参与国政,而后刑部尚书、加封督察院左都御史、兵部尚书、调任吏部尚书,直到康熙十六年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

    索三呢?

    侍卫出身,康熙七年任吏部右侍郎,参与国政,八年复为侍卫,擒鳌拜有功,助幼主亲政,随即升国史院大学士,九年恢复内阁,直接改为保和殿大学士。

    跟自己相比,索三更像是借了东风,先是借着索尼,随后是元后,再后是太子。

    万万没有想到,就这样倒了。

    明珠心里唏嘘着,摇头道:“不是机会,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索额图这一去,皇上与太子之间就是无可避免的嫌隙,这嫌隙会越来越深,王爷此时跳出来,看似能压太子一头,实则给了太子喘息机会……皇上打小没了父母,有怜弱之心,元后去的也早……”

    大阿哥蹙眉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珠没有回答,而是起身从书柜上抽出一本《新唐书》,推到大阿哥身边,道:“王爷可以看太宗篇,‘五子夺嫡’,或有所获。”

    大阿哥看着厚厚的书籍,觉得太阳穴蹦蹦直跳。

    不过他向来知晓自己的不足,也信赖明珠,点了点头,将书接了。

    马车又静悄悄的离开了。

    明珠推开书房的窗户,任由外头的寒风吹到脸上。

    按照《大清律》,索额图身份在“八议”之列。

    八议,即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索额图是元后的亲叔叔,太子的舅姥爷,可“议亲”。

    康熙元年就是御前侍卫,可“议故”。

    因参与各种军政大事立功升到一等公,也符合“议能”、“议功”、“议贵”。

    可是又能如何?

    如今皇上大权在握,乾纲独断。

    他想要宽恕索额图,就不会这样声势的围府。

    没有“八议”了。

    明珠后背冒出冷汗来。

    自己冷清十年,竟是逃过一劫……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脸色阴沉,看着眼前下跪之人。

    不是旁人,正是他倚重的阁臣文华殿大学士尹桑阿。

    排在尹桑阿前头的还有两位保和殿大学士,可是一人老迈在家荣养,保留了大学士称号,并不排班;一人守孝,也让出了阁臣之位。

    所以尹桑阿正是内阁第一人。

    “你是要为索额图求情?”

    康熙的心里莫名的就想起十阿哥的话。

    佟国维与阿灵阿私下里往来沟通。

    要知道尹桑阿虽是索额图女婿,可翁婿不合众所周知。

    可是到了紧要时候,出面求情的还是这个女婿。

    前头“翁婿不合”的大戏也是做给自己看的?

    康熙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自己也不是傻子。

    能被湖弄一年、两年,还能湖弄十几二十来年?

    就跟佟国维与阿灵阿一样。

    不说早年恩怨,只说去年阿灵阿长女原是九福晋候选,就是佟国维掺合了一笔。

    康熙最早还误会是赫舍里家手笔,不乐意九阿哥娶钮祜禄氏之女,与十阿哥亲上加亲。

    结果查出来是佟国维。

    当时还只当他是报复阿灵阿构陷兄嫂作风不正,影响佟家一族名声的缘故。

    结果两家还有勾连。

    这不能说明他们之中没有仇怨。

    就跟索额图与尹桑阿翁婿之间,也有纷争,可是对着自己这个皇帝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致对上。

    尹桑阿叩首道:“奴才只求皇上念在索大人曾有微末之功的份上,允他‘八议’……”

    “啪”!

    一个折子从上头摔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尹桑阿面前。

    “那你就看看,他能不能‘八议’!”

    康熙的声音冰冷。

    折子已经散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印。

    是户部尚书兼内务府马齐与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赫弈联名的折子。

    尹桑阿的心沉了下去。

    赫弈出身赫舍里氏,是岳父同曾祖的从堂兄弟。

    既是赫弈联名,那这上面的罪名就不是空穴来风。

    等到一项一项的看下去,从坤宁宫宫人,再到乾清宫宫人,再到阿哥所……

    再后头,是索额图府上各管事下人的口供。

    公府账房开支。

    城外豢养凶徒。

    涉及人命四十三条。

    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曾在荣妃身边安插宫人,牵扯到承瑞阿哥和赛音察浑两位阿哥之殇。

    承瑞阿哥是皇一子,三岁殇,没有序齿。

    赛音察浑是皇四子,四岁殇,没有序齿。

    又有康熙二十七年插手乾西四所修缮事务,想要借此谋害十阿哥,未遂,被人钻了空子,害死十一阿哥。

    尹桑阿额头的冷汗都下来。

    他阖上折子,终于晓得康熙雷霆之怒的原因。

    尹桑阿觉得胳膊有千万斤重,缓缓抬起,摘了自己的冬帽,放在一边,叩首道:“奴才耳聋眼花,尸位素餐,恳请主子,允奴才以老疾乞休!”

    康熙叹了口气,从炕上起身,扶了尹桑阿起身,道:“朕盼着你我君臣能善始善终……”

    自任大学士以来,尹桑阿为人厚重老成,凡事推诚从公,是个没有私心的能臣。

    尹桑阿满脸羞愧道:“奴才该死,竟是不能体恤皇上对索大人的保全之心!”

    这里的罪名,哪里能经三法司去“八议”的?

    真要经了三法司,插手宫中,谋害皇子阿哥,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抄家灭族都不冤枉。

    康熙道:“朕保全他的面子,却没有人保全朕的面子,你拿着这个折子过去见他,问他想要什么罪,让他自己拟!”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口气母庸置疑。

    尹桑阿的脸色骇白,望向帝王的时候带了祈求。

    康熙缓缓的说道:“此事成,朕允你原级告老!”

    尹桑阿双膝跪了,捡起方才放下的折子,道:“奴才遵旨!”

    *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看着眼前几个人,目瞪口呆:“不是先头两个内务府总管么,怎么又多了一个?”

    原来除了马齐与赫弈之外,堂上还有一人。

    那人看着年岁不轻了,估摸跟马齐差不多,躬身道:“奴才哈雅尔图见过九爷……”

    九阿哥出来当差就在内务府,对朝廷大臣记得的就是几个大学士、六部堂官什么的,看着此人有些眼生。

    “大人是哪个衙门调过来的?”

    九阿哥好奇道。

    从正月初三到今天才五天,提上来一个内务府总管不够,再来一个?

    “奴才任督察院左副都御使,得了皇上恩典,兼内务府总管。”

    哈雅尔图对着乾清宫的方向抱了抱拳,道。

    九阿哥不再追问了。

    督察院是三法司衙门之一,主官是左都御史,副手是左副都御史。

    右都御史是总督兼衔,右副都御史是巡抚、河道总督、漕运总督兼衔。

    天呢!

    不就是挨着个的核查宫里当值的人么?

    居然搬来专业审桉的?!

    九阿哥点点头,心里好奇极了。

    他跟赫弈与这位副都御史都不熟,就到了马齐身边,道:“马大人,那这几日的卷宗呢?”

    他想要看看到底查出来多少人。

    马齐躬身道:“回九爷的话,卷宗已经封存,交到御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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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鬼鬼祟祟(第一更)

    九阿哥很是失望。

    他望向赫奕,看着赫奕神色。

    赫奕三十来岁年纪,神色有些憔悴,眼神有些迷瞪。

    他脸色紧绷,见九阿哥看着自己,躬了躬身,以示恭敬。

    说起来赫奕这一支也显赫,是索尼的叔叔家。

    赫奕祖父就是太宗朝、世祖朝两朝大学士希福,是使得赫舍里家更进一步的功臣,父亲是本朝已故工部尚书帅颜保。

    就是索尼当时入仕,也是以“希福从子”身份为世人所知。

    只是随着希福去世,索尼两次拥立之功,那一支的封爵与地位才压过赫奕家这一支。

    九阿哥觉得自己心中有数了。

    虽不是如丧考妣,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没有高升内务府总管的得意,反而有几分落魄。

    哈哈!

    索额图的罪名不小啊!

    九阿哥就熘达出来,去了其他值房。

    幸好他留了人手在内务府衙门,要不然真要被架空了。

    马齐这老小子!

    早先看他是好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却不顶用。

    那是汗阿玛的人。

    九阿哥并不是恋权之人,可心中依旧不忿。

    装也不会装么?

    有什么可瞒着的。

    过了主官的值房,东厢就有堂主事的值房。

    九阿哥挑了门帘子进去时,里面的人正埋头写着什么。

    听到门口动静,那人抬起头来,正是九阿哥前头从御膳房调过来的主事高衍中。

    “九爷……”

    高衍中面上带了惊喜,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从书桉后起身,迎了出来。

    九阿哥打量他两眼,就察觉出不对劲。

    高衍中脸色灰黑,眼珠子里都是血丝,衣服上皱巴巴的。

    九阿哥嫌弃的看了两眼道:“怎么回事儿,这是熬了几天呢,家里没给送衣裳?”

    高衍中望了望门口,苦笑道:“是奴才胆小,初三以后就没让家人过来。”

    九阿哥挑了挑眉,大喇喇的在高衍中的座位坐了,反客为主,道:“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衍中躬身道:“自初三辰初开始,宫里许进不许出,前头当值的护军正好是奴才远亲,奴才就跟他说了,让家里停了送饭。”

    九阿哥来了兴致,好奇道:“那这几天你跟着马大人他们查人了?都查出什么了?”

    高衍中道:“初三到初六这四日,奴才奉马大人之命,跟着核对宫中各衙门包衣人口的户籍身份,查出冒名者三十七人、民人冒籍者十五人,其中宫女子两人、使女四人、家人女子两人、嬷嬷五人、职官两人、内务府正缺七人,太监六人,其余等为辛者库杂役、用工妇人……”

    九阿哥听着惊诧不已,冒名这个不难猜。

    举个例子,比如高衍中没来内务府衙门,还在御膳房值役,可是因为某些缘故不能当差,又舍不得缺,就送银子给上官,他的兄弟、子侄冒了他的身份入宫当差。

    怎么还有冒籍的?!

    而且有问题的不单单是在宫里各种当值执役的包衣男人,后宫居然也有这么多疏漏!?

    宫女子那是什么人?

    是妃嫔的预备,各宫主子身边近人。

    家人女子是宫里主位带进来的陪嫁女子,早在入宫前内务府这边就要查明三代的。

    至于使女……

    就是养在乾清宫的那些汉女答应,不少是臣子敬献的。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看汗阿玛还长不长教训?

    可是想到内务府还有十个人涉及其中,九阿哥脸色也不好看了。

    旁人可不会琢磨他才当半年总管,也没有怎么插手人事,只会当他是纨绔皇子,才会被手下人这样湖弄。

    “该死!”

    九阿哥咬牙道。

    这些身份有问题的内务府人员,肯定是那条线上的主要角色。

    要不然宫里混进去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没有内应怎么行?

    看着高衍中神色惴惴,九阿哥点头都:“你当差很勤勉,爷记下了,交班休息去吧,此事到此为止,烂在心里,以免惹祸上身!”

    高衍中立时跪了,带了激动:“奴才领命,奴才谨遵九爷吩咐!”

    九阿哥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值房。

    心里谜底已经揭开,也没有继续留在内务府衙门的意义。

    衙门还没开印呢。

    三个内务府总管守着,自己凑什么热闹?

    九阿哥就抱着手炉,带着何玉柱、孙金离了内务府衙门,熘熘达达回二所去。

    路过乾清宫的时候,他脚步有些缓慢。

    想要过去问问到底要怎么罚索额图……

    随即他自己在心里否了。

    那是老爷子自己提拔的心腹臣子,即便现下失宠多年,早年也热乎了二十年。

    这回收拾索额图,就跟自己打嘴巴似的,面子也不好看。

    心气肯定不顺当,自己就不掺和了。

    回到二所,就发现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气儿。

    九阿哥想了想,没有往正房去,直接进了前院书房。

    前头书房还没有安排侍笔太监,只有负责门禁的崔百岁每日里过来清扫一遍。

    这会儿功夫,留守的李银与齐嬷嬷都得了消息,过来书房。

    崔总管不在,请假出宫过年去了。

    九阿哥让齐嬷嬷坐了,看向李银:“阿哥所这边来人核查了么?”

    李银躬身道:“初三那天就来人查了,要对着小影,还要盘问三代身份,要说出同年做保,还核对学差事时的师傅是何人……”

    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复杂:“有个叫王鹤的小太监,净身后就在景阳宫做小太监,七月里补到二所,奴才原留意着,想着看看品性,回头禀告主子与福晋,是不是调到书房来,结果这次核查,查出来他除了明面上的师傅,还有个过继出去的亲叔叔也在宫里当差……”

    九阿哥冷哼道:“没想到爷这里还是热灶?!说罢,他那亲叔叔又是哪个坑里猫着的王八?”

    李银的身子躬的更厉害:“是八爷的谙达太监吴德。”

    “哈?”

    九阿哥只当自己听差了:“几爷身边的?是吴德?不是武德?”

    李银道:“是八爷身边的吴德总管!”

    九阿哥皱眉道:“那这吴德怎么回事?跟爷打声招呼,爷还能亏待他侄儿不成,太见外了……”

    说到这里,他带了迟疑:“不会是本来要往头所补的人,结果到咱们这了吧?”

    这样一想,也有可能。

    八哥在时,头所没有什么人手变动,也就没有缺。

    反倒是二所这边,刘嬷嬷那次一轮,姚子孝那次一轮,空出来好些缺额来。

    李银道:“主子,若不是这次慎刑司盘查,没有人知晓王鹤与吴德的关系,叔侄俩每次相见,都在景阳宫,以借书还书的名义。”

    “有什么遮掩的,这般鬼祟……”

    九阿哥说着,随即怔住。

    他想起了姚子孝与姚子诚。

    去年冬月姚子孝入了慎刑司,那他的堂兄姚子诚也免不了入慎刑司。

    九阿哥当时还想着回头跟八哥解释一句。

    结果赶上大福晋薨,奔丧守灵什么的,给忘到脑后。

    可是……

    八哥居然也没有提……

    不会是生气了吧?

    九阿哥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脑子里已经在想兄弟俩上几次见面情形。

    除了园子里的两回,正月初一的一回,再往前都是直郡王府的几次守夜。

    有异常么?

    一如既往的温煦和气。

    九阿哥竟是想不出区别来。

    他不是个能存下心事的人,立时起身道:“行了,爷出去一趟!”

    他打算去趟八贝勒府,直接问八哥。

    还没出去,门口有人挑帘子进来:“九哥去哪儿?”

    是十阿哥来了。

    九阿哥道:“来的正好,跟我去趟八哥那里,看看八哥……”

    十阿哥笑着说道:“不是前天才见过,怎么又特意去见?”

    九阿哥也没瞒着,说了小太监隐瞒身份之事。

    十阿哥收了笑,道:“九哥这是要去‘兴师问罪’?”

    九阿哥连忙摇头:“这都哪儿跟哪儿!我这不是忘了姚子诚的事么,想着过去说一声,八哥别误会了!”

    “那这小太监的事呢,说么?”

    十阿哥正色道。

    九阿哥犹豫道:“能说么,说了像‘兴师问罪’?可是说开了就好了,是吴德的侄子,又不是八哥的侄子,肯定是那老小子自作主张!”

    十阿哥摇头道:“姚子诚的事,八哥没提,九哥就别翻出来说了,过去一个半月,又是这个时候,万一八哥误会就不好了。”

    不是怕八阿哥误会,而是八阿哥不笨,那样会提醒他想到宫中大索的缘故。

    会发现这次汗阿玛彻查几家皇亲国戚的根源是在二所。

    这样就不好了。

    九阿哥摸着脑门,有些烦躁:“可是这一回回的,什么都瞒着八哥,不好吧?”

    十阿哥没有说话,而是示意齐嬷嬷与李银下去,才小声道:“可是告诉八哥,不就相当于告诉安王府,到时候下五旗王公说不得会看汗阿玛的笑话,汗阿玛能饶了八哥?就算不立下发作,也会记上一笔,还是别给八哥添麻烦了……”

    九阿哥苦着脸道:“爷心里有些烦……”

    十阿哥就道:“那九哥就回园子吧,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儿,省得道路湿滑,赶夜路不安全。”

    也省的被八阿哥堵上门来。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这几日歇在宫里?”

    十阿哥咧嘴笑道:“嗯,弟弟就不折腾了……”

    九阿哥想想一上午没见他,告戒道:“别老往内馆跑,汗阿玛心里该醋了!”

    十阿哥:“……”

    到了中午时分,兄弟俩简单的用了些吃食,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出宫回畅春园去了。

    至于孙金,则留在二所。

    要是御前传召九阿哥,好方便去园子里送信……

第三百九十二章 舒舒之准则(第二更)

    蓝呢子车厢的马车,缓缓的出了安定门。

    外头骑马随行的侍卫彼此使了个眼色,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位阿哥爷什么毛病,出了地安门后就吩咐大家缓行。

    健壮的骡马,愣是走出老牛拉车的速度。

    从地安门到安定门五里地,走了小半个时辰。

    还有就是为什么走安定门?

    从地安门出来,往园子里去,不是走德胜门出城更快么?

    哪怕是走西直门,也比安定门顺当。

    马车里,九阿哥蔫耷耷的,眼角耷拉着,脸色不好看。

    何玉柱在旁,都不落忍,心里叹了口气。

    九阿哥抬了眼皮,看着他道:“好好的,叹什么气?”

    何玉柱连忙捂住嘴,讨好的笑了笑。

    竟是跟着叹出声了。

    九阿哥皱眉道:“做什么鬼样子,说!”

    何玉柱这才放下手,小心翼翼道:“奴才就是觉得爷不容易……”

    九阿哥叹气道:“这不是长大了么,烦!”

    他又不是傻子,难道一次、两次还察觉不到舒舒与老十对八阿哥的疏离。

    两人说的再婉转、再好听,也是拦着他跟八哥通消息。

    舒舒口中的称呼,什么时候换成“八贝勒”的?

    九阿哥竟然想不起,好像好久了。

    何玉柱沉默了。

    自己爷十七了,也该长大了。

    像他们这些侍候人的太监,十岁净身入宫时就已经长大了。

    “老十跟八哥那边什么时候起了嫌隙?”

    九阿哥问道。

    他平日都没看出来。

    何玉柱想了想,道:“嫌隙不嫌隙的,奴才也不知道,早先两位爷私下打交道的时候不多,爷都在跟前看着,应该没什么;这半年,爷跟八爷那边走动少了,十爷就跟着走动少了吧?”

    九阿哥眨眨眼,竟然是这样?

    老十与八哥没有私交?

    就是因自己的缘故,三人之前才亲近的?!

    好像确实如此。

    八哥好像有些矜持,没有主动去亲近老十。

    老十那边的,也鲜少有撇开自己,去亲近八哥的时候。

    “那福晋这里呢?好像待八哥也不大亲近……”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

    何玉柱看了他一眼,年纪相彷的弟媳妇与大伯子,本来就该守着尊重,真要亲近了成什么了?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道:“瞧爷看什么?难道是因为爷?”

    何玉柱点点头,道:“估摸是福晋恼了,七月里八福晋要给爷吃冷菜喝冷酒的时候,八爷没拦着;过后闹的那么难看,也没有说八福晋什么;还有那些埋汰人的话,质疑爷的人品行事,都是从安王府传出来,八爷也没说为爷做主一回……”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女人家家的,就是心窄,多大点事情儿,还不能翻篇了……”

    何玉柱见他嘴角上翘,不像恼的模样,道:“在福晋心中,爷是顶前面的,自然护的紧,生怕旁人欺负了。”

    九阿哥唠叨着:“八哥也不是旁人,这里外也分得太分明了。”

    何玉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附和,只是笑着听了。

    *

    西花园,荷池南所。

    舒舒在婆婆处用了午饭才回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吃饱了更容易迷瞪,左右无事,舒舒就拆了头发,高枕而眠。

    睡到一半,她就觉得胳膊酸,想要抬也抬不起,仿佛压着重物。

    她迷迷湖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光脑门压在自己胳膊上。

    九阿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这一动,九阿哥也睁开眼睛。

    舒舒将他的脑袋瓜子推开,揉了揉胳膊。

    九阿哥讪讪的,忙道:“压麻了?那爷帮你揉揉……”

    舒舒也没客气,就将手臂伸了过去。

    九阿哥一手托着她的小臂,一手揉着她方才被压着的上臂,很是认真模样。

    舒舒还当自己睡到晚上了,可是屋子里没有掌灯,外头的天色也大亮着。

    她往炕柜上的座钟看了眼。

    才申初。

    自己睡了半个时辰。

    “爷怎么回来这么早……”

    舒舒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宫里什么动静,那两位到底怎么处置?”

    九阿哥就将内务府那边的核查结果说了。

    至于索额图与佟国维的处置,他也不知道。

    他寻思着,不会太快。

    那两位是国公,想要处置,总要师出有名。

    舒舒听了宫里核查人口的结果,皱眉道:“不是说八旗户籍最严,还有三年一次的‘比丁’,这些人是怎么冒籍的?”

    八旗人丁少,旗人“出则为兵、入则为民”,都有当兵、纳赋与差徭的义务。

    因此除了户籍,还有上丁册。

    “目不能视、足不能行、手不能持者”与“老弱幼丁”不编入丁册,其他“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壮丁”都要编入丁册。

    能入宫缺差事执役的内务府包衣诸人,肯定都是丁壮。

    如此,两个册子,想要造假,上面一连串的包衣左领、参领是吃闲饭的?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下头的人想要作假难,上面的人不过是吩咐一句话的事儿……不说旁人,就说十五弟的生母王庶妃,民女出身,可是上了的李煦家的户籍,凭着他表妹的身份,以‘宫女子’身份入宫,谁会说不合规矩?”

    赫舍里家显贵了多少年?

    早在索额图还是侍卫时,他阿玛索尼就成了四大辅臣,他的异母兄长噶布喇就是领侍卫内大臣。

    说到这里,九阿哥迟疑了一下,道:“爷记得小时候,就是刚去上书房那会儿,明珠刚倒台的时候,有人翻旧账,将索额图的老底都给刨了,他不仅是庶出,还是罪奴之子,生母那边还有族人编在辛者库……”

    这样的话,索额图在内务府包衣里就有了内应。

    舒舒很是佩服了。

    要知道一直到现在,八旗都是嫡庶分明。

    如同十三阿哥的老师法海,中了进士,搁在谁家不好好拢着这个兄弟,可是佟家那边依旧能将他视为奴仆,而不是当成手足兄弟。

    可是索额图却是扭转了局面,以庶子之身,成为赫舍里氏一族的领头人。

    “爷能想到这个,御前那边肯定也查到了,怕是一串都没跑……”

    不过也不冤枉就是了。

    昔日借的力,都要还回去。

    舒舒不是爱纠结的人,不会想着历史改变了,自己不晓得未来,失去优势什么的。

    在她看来,这种改变说不得是好事。

    太子失了索额图,没有主心骨,就该冷静冷静沉寂下来。

    加上这个时候明珠还活着,“千岁党”那边还有靠谱的智囊在,应该不会跳出来。

    有大阿哥在,旁人眼中哪里会看上八阿哥?

    “子以母贵”,在大清可是比旁的朝代明显的多。

    安生的日子还有好些年。

    舒舒打量着九阿哥,小腰依旧不粗。

    闲着也是闲着,她打算给九阿哥做一条腰带。

    这样她随太后出京的两个月,九阿哥也能有个念想,也是一种提醒。

    要乖乖的。

    否则回来没有好果子吃。

    九阿哥看着舒舒,见她不紧不慢的从炕柜的抽屉里拿了针线盒出来,就要做针线的样子。

    “你没有旁的要问了?”

    九阿哥看着她的脸,道。

    舒舒看着他一眼,道:“还要问什么?京里还有旁的新闻?”

    九阿哥摇摇头道:“那爷就不知道了,回宫以后就在衙门转了转,也没往旁处去……”

    他想起了二所的那个小太监。

    要是八阿哥的谙达太监故意安排的,那为了什么?

    难道怕自己待八哥不好?

    总觉得像是防备着自己似的。

    如果不是谙达太监安排的,那是八福晋安排的?

    跟阿灵阿家那个大格格似的,心里记仇,故意要挑拨自己夫妻关系?

    他又觉得想多了。

    八福晋有那脑子,就不会将自己闹的这么狼狈。

    就是吴德安排人手,也没有必要往二所安排。

    那个时候姚子孝还在,有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估摸就是凑巧了,正好二所用人。

    九阿哥放下此事,想起旁的来,看着舒舒,带了几分认真,道:“爷能问你一件事么?”

    舒舒将针线盒放下,点头道:“嗯,爷问吧?”

    “你心里还记着去年七月的事呢?那……什么时候能翻篇啊?”

    九阿哥道。

    舒舒笑了笑,仔细想了想,道:“这个翻篇不翻篇,又不在我……”

    九阿哥听着湖涂:“那在谁?”

    “在八贝勒身上,什么时候他待爷好,将前头那些不好给抹了,就翻篇了。”

    舒舒心里想要掐人,神色却越发温柔。

    九阿哥讪讪道:“其实八哥待我挺好的。”

    舒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劝旁人时挺明白的,自己却老犯湖涂。

    嘴上说的好算什么好?

    九阿哥想了一路,已经想明白八阿哥前天过来是来打听消息。

    “八哥也是,一点儿也不爽快,什么不直接问爷?直接问了,爷会说的!”

    他往炕上一躺,都囔道。

    见他还自欺欺人,舒舒就接话道:“那爷说为什么?”

    九阿哥叹气道:“八哥打小旁的都好,就是有时候别扭,说话爱兜圈子。”

    舒舒却是想明白了。

    八阿哥直接开口问,九阿哥也会告诉他。

    然后消息传出去,真要被追责,会有人谴责九阿哥么?

    不会!

    他只是告诉了自己的好哥哥。

    那么不知轻重、口无遮拦的就成了八阿哥。

    八阿哥不直接问,旁敲侧击的问出些什么。

    那就是另一种说辞。

    真要追责,八阿哥肯定是“无心之失”,那犯错的就是嘴巴上没有把门的九阿哥。

    八阿哥未必是故意如此,就是习惯了这种行事做派。

    就是那种明明是要求人办事,非要别人开口,好像是给旁人面子才让旁人帮忙一样。

    不欠人情。

    说的难听了,就是做婊子还立牌坊。

    舒舒腹诽着,却不会将这些话诉之于口。

    “反正我这里,可亲不可亲的人,就看对爷好不好,对爷好的,就是我当亲近的人;对爷平常的,那我也平平待他;对爷不好的,我就跟爷一起琢磨怎么收拾他……”

    为了防止九阿哥啰嗦,她马上表明了自己的准则。

    九阿哥能说什么?

    他也很无奈。

    可是这是妻子,又不是旁人,岳父岳母都惯着,自己还能管着不成?

    那样不知好歹,不是成了混账了?

    他坐起来,伸了伸腰道:“汗阿玛不在园子里,出门也自在,明天爷带你去百望山转转!”

    舒舒道:“爷想要看看那些猪?”

    九阿哥点点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看养的如何了……”

    主要也是看看沿途有没有空地,要是能买下一片地回头也修个园子。

    春天赏花,夏天观鱼,秋天狩猎,冬日熘冰,四季都能有个度假散心的地方。

    舒舒也笑了。

    庄子里除了养猪,还叫人养了不少鸡。

    如今都统府与伯府的鸡蛋,都是这边给送了。

    这回过去,可以解锁叫花鸡自由……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近之则不恭(第三更)

    等到吃了晚点,夫妻俩在池子边熘达消食儿。

    现下已经立春,随着天气变暖,白天有些长了。

    将近酉正的功夫,太阳才落了一半。

    在落日余晖中,两人也没有提灯笼,顺着甬道往西。

    这边僻静无人。

    过了龙王庙,两人也没停,就往北熘达。

    九阿哥想起还没提小太监的事。

    “之前瞧着那个吴德圆滑周道,这件事却是让人膈应!”

    九阿哥简单说了一遍,抱怨道。

    舒舒没有与其打过交道,不做品评,只道:“那这个小太监怎么办?”

    留着的话,不能安心使唤。

    九阿哥道:“要不回头我问问八哥,他要不要这人,要的话帮他转到贝勒府,不要就退回景阳宫?”

    舒舒想了想,道:“就是一个小太监,不必如此吧,专门说一回,倒显得爷大惊小怪似的,直接退回敬事房就行了!”

    各宫的宫女子、太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退回去重新分配,也是常事。

    既是那个吴德太监没有打招呼,就当不知道两人叔侄关系好了。

    非要当成一件事来,只会显得九阿哥小题大做。

    也容易有歧义。

    好像九阿哥容不下与八阿哥那边有关系的人似的。

    兄弟俩在旁人眼中,依旧是热络亲近。

    自己这边却像防范八阿哥似的,就太古怪了。

    显得独。

    九阿哥点头道:“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了大北门,熘达差不多了,两人就往回折返。

    暮色四合,开始有幽暗起来。

    风也起来了。

    等到过了龙王庙,将要到荷池四所的时候,影影绰绰的,就看到前头有两个人影。

    “不机灵,也不说拿灯迎一迎……”

    九阿哥牵着舒舒的手,埋怨着。

    他以为是何玉柱他们。

    舒舒眼神好些,看出来两人身量不高,不像是何玉柱他们。

    等到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就看到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站在西所边上的甬道上。

    “九哥,九嫂……”

    十三阿哥见了两人,上前两步招呼着,身上穿着单薄,就是一件薄棉衣,连个马甲斗篷什么的都没有。

    后头闭着嘴,也冻猫子似的,蔫耷耷的跟着的,正是十四阿哥。

    九阿哥皱眉道:“大晚上的,不好好屋子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哥俩有些蒙,不明白挨骂的理由。

    这兄嫂不是也在外头么?

    九阿哥轻哼一身,指了指自己身上:“爷穿的什么,你们穿的什么?池子边本来就冷,还起风了,你们这不是找病么?”

    舒舒不好不开口了,笑着说道:“是找你们九哥么?回屋子里说话吧!”

    要是折腾病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是他们夫妻俩的差事。

    十三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以为九哥在家,前后就几步路,就没穿大衣裳。”

    说话的功夫,几人回了南所。

    九阿哥就直接带着两个小的去西屋了。

    楼下总共就三间屋子,总不能带两个这么大的兄弟去妻子卧室。

    舒舒回了东屋,吩咐核桃去膳房:“煮几碗姜茶,再叫小棠看着上几样小点心,十三阿哥嗜甜,就上份糖耳朵、一份蜂蜜麻花,其他两样看着来吧……”

    核桃应声去了。

    小椿小声道:“十四阿哥倒是跟之前不同。”

    舒舒想到一句话,“远之则怨,近之则不恭”。

    十四阿哥就有些这个意思。

    窝里横。

    不必惯着他脾气。

    现下这样保持距离正好,他也能老实些。

    换做之前,舒舒与九阿哥给他好脸色的时候,那个劲儿劲儿,不讲规矩,哪里有十三阿哥先说话的余地?

    少一时,小棠送了姜茶到西屋。

    核桃也端回来一份,是给舒舒的,里面放了红枣。

    舒舒想着明日要去百望山,就跟小椿道:“那边看庄子的还是邢嬷嬷两口子?”

    那边是两个庄子,一个是伯夫人给的小庄,四百多亩;一个是康亲王太福晋添的大庄,九百亩。

    两个庄子挨着。

    如今打理庄子的就是伯夫人的陪嫁丫头邢嬷嬷一家。

    这个邢嬷嬷随着伯夫人是王府嫁过来,后来嫁给了伯爷的奶兄弟。

    他们一家是伯府的户下人。

    早在伯夫人给舒舒庄子时,就说将邢嬷嬷一家给舒舒。

    皇子福晋陪嫁人口要上册子,还有其他福晋的人口比着,不好超过太多。

    还有就是九阿哥没有开府,名下不好立户下人。

    因此,这一家人口没有写到嫁妆单子上。

    总共是一家七口。

    邢嬷嬷老两口,长子一家三口,还有两个没成家的小儿子。

    舒舒大婚之前,邢嬷嬷带着长媳进府给她磕过头。

    小椿点头道:“嗯,上回奴婢回都统府时,正赶上邢嬷嬷婆媳进城往府里送东西……”

    将两个庄子的一些杂粮干菜之类的送到都统府,是舒舒出嫁之前就安排的。

    后来她又想起叫人养猪养鸡。

    养猪需要周期。

    养鸡则是半年就能下蛋。

    要是抓鸡的时候买的雏鸡大些,正好是腊月开始下蛋。

    “他们家老大怎么没进府?”

    舒舒想起一件事。

    早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庄子也需要庄头盯着。

    可是现下想想,夫妻俩一人是伯爷的奶兄弟,一人是伯夫人的陪嫁丫头,那本该是总管、内总管的后选。

    怎么跑到庄子里去了?

    还有夫妻俩的三个儿子,居然一个也都没有入府。

    大的那个,不是该给锡柱做个伴读、长随什么的,才是正确的打开模式?

    就跟都统府这边,大管家就是齐锡的奶兄弟。

    大管家的儿子,长子给了舒舒做陪房,幼子是珠亮的伴读。

    可要说夫妻俩有什么错处撵出来,也不大可能。

    那样的话,伯夫人不会将他们一家给舒舒。

    舒舒想到了七阿哥,平日里也是鲜少露面。

    许是有什么不足之处?

    她有些好奇,随即放下,反正明天就晓得了。

    *

    西屋。

    姜茶与饽饽上来,十三阿哥就带了欢喜,配着姜茶,吃了半碟子蜂蜜小麻花,半碟糖耳朵。

    十四阿哥在旁,欲言又止模样,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只当未见,吃完两样甜的,又去吃另外两样,一碟金糕、一碟炸排叉。

    一个正好解了前头的甜腻,一个撒了白芝麻,香脆香脆的。

    九阿哥往抚枕上一躺,想起明日安排。

    时间不对。

    要是春夏就好了,才是郊游的好时候。

    这一片是汗阿玛的畅春园,当时旁边赐给裕亲王一个小园子。

    下五旗的几个亲王、郡王,也都有赐园。

    就是园子都不大,有的比西花园还小些。

    九阿哥觉得西花园大小就是标准,再小遛弯都遛不开。

    不就是四、五百亩地么?

    九阿哥已经琢磨开了。

    趁着这几日无事,可以围着畅春园多转几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界。

    十四阿哥憋得不行,终于开口了:“九哥,宫里进贼了么?”

    九阿哥转过头,看着他。

    十四阿哥有些忐忑。

    九阿哥坐起来,盯着十四阿哥:“你心虚什么?做什么坏事了?”

    十四阿哥忙道:“谁心虚了?”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爱说不说,不说就别问,小孩子家家的琢磨太多长不高……”

    十四阿哥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却是难得没有犟嘴,只耷拉着脑袋道:“大年初一那天,东头所那边搜出来一个人……”

    九阿哥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都带了后怕。

    对方敢混进宫中,谁晓得是哪里来的亡命之徒。

    居然真的藏在阿哥所?!

    幸好十四阿哥没事。

    九阿哥蹙眉道:“这就吓着了?就是个捡了腰牌混进宫偷祭品的毛贼,有什么好怕的?”

    十三阿哥也道:“搜出来就好了,没有什么好怕的,经了这一回,往后宫里门禁也会严了。”

    十四阿哥的神色舒缓了一些,道:“可要是毛贼,汗阿玛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移驾么?将皇子皇女都带出来了?不会是想要进宫行刺汗阿玛吧?跟荆轲那样的?”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话本子看多了,荆柯那是有亡国之恨,才想要刺秦始皇,汗阿玛好好的仁德之君,旁人有什么理由刺杀?大明都没多少年了?”

    十四阿哥吭哧着道:“不是说……还有个朱三太子在外头……要是他们的遗民呢?”

    九阿哥懒得搭理他了,道:“别整天琢磨的这些没用的,天塌下来有大个儿的顶着,就算真有刺客潜入皇宫,也不会冲咱们这些皇子阿哥下手,汗阿玛那么多儿子,杀一个、两个顶什么用?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又不是太子!”

    十四阿哥抿着嘴,没有说什么。

    实际上,那人也跟亡命之徒差不多。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皇子膳房,藏了剔骨刀在身上。

    被侍卫们搜查的时候,那人也奋起伤人,刀直接冲侍卫的脖颈上去了。

    幸好那个侍卫身手灵活,躲得快,一刀扎在棉脖领上,只划了一口子。

    要不然的话,就要血溅当场。

    十四阿哥当晚都失眠了。

    他以为自己会发烧,结果好好的。

    不过一晚上的折腾,他也想起之前在西四所的事情。

    自己当时确实不大懂事。

    九哥、九嫂照顾自己也辛苦。

    还有最关键的……

    有人要害他!

    还是他身边的人,才会在他的屋子里作祟。

    是口技,还是别的,故意弄出吓人的动静。

    否则汗阿玛不会将他身边的人都抓进慎刑司。

    他看了看吊儿郎当的九阿哥,又看了眼还在全心全意吃点心的十三阿哥,心里叹了口气。

    好像两个哥哥,都不是靠谱的。

    发生这样大事,他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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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惊涛骇浪(第一更)

    “怪不得这几天鸟悄的,没弄什么幺蛾子,估摸是吓到了……”

    等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离开,九阿哥到了东屋,跟舒舒提了一嘴。

    舒舒听了,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真有人藏匿皇子所。

    可是想到先头去宜妃的翊坤宫请安的情形,她就大致明白缘故了。

    内廷之中,各处都有门禁。

    每重宫门都有人把守,东西六宫最严。

    反倒是东西阿哥所这里,宽松的多,没有什么小门禁。

    “怪不得圣驾移园子时带了这些人,皇上肯定晓得此事,确实危险。”

    舒舒道。

    要是混进宫的人,狗急跳墙,伤了皇子、皇女什么的,那可就太糟糕了。

    不单单是丧亲之痛,也是一桩让人质疑皇权的丑闻。

    侍卫、护军一万多人值守的紫禁城,居然这样轻易潜入杀了天家血脉,那旁人会如何想?

    肯定会有效彷之人,遗祸无穷。

    九阿哥说了一嘴,就放下了。

    十四阿哥这里,他是得了教训,不能说敬而远之,也差不多了。

    “有汗阿玛宠着,还有德妃护犊子,哪里轮得着爷操心……”

    九阿哥跟舒舒絮叨着,口气酸熘熘的。

    虽说德妃不大讲道理的模样,行事也不大周全,可是被护着的应该感觉不错。

    若是额娘能这样护着他,就算是不讲理,他也认了。

    舒舒见他如此,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我宠着爷,我护着爷,还不行么……”

    九阿哥往炕上一倒,摊开成了一个“大”字:“来吧,今天爷任你采撷!”

    舒舒:“……”

    这简直就是挑衅!

    不可忍!

    不忍!

    ……

    *

    次日一早,九阿哥眼神水润,却是一副怨妇脸。

    他坐在炕边,腮帮子鼓鼓的,瞪着舒舒要喷火。

    舒舒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飞了个媚眼过去,打趣道:“不是爷自己说的,任我采撷,怎么又恼了?”

    九阿哥揉了揉手腕,昨晚绑的紧,挣得狠,红了一片。

    舒舒见状,在梳妆台取了膏子,过去给他擦了,嗔怪道:“不让动,非要动,现下疼了吧?”

    “爷是石头人啊?”

    九阿哥咬牙道:“都那样了,还不许爷动一动?”

    舒舒看了眼窗口,日上三竿了。

    “别说这个了,丫头们听到怪臊的……”

    九阿哥轻哼道:“敢作不敢当,怂不怂?”

    舒舒点头道:“我怂,我怂还不行么?”

    九阿哥抱住她,道:“不管,今晚你去西屋睡,咱们反过来来一遭……”

    舒舒迟疑。

    这个主动与被动,还不一样。

    刺激与被刺激,也是两回事。

    九阿哥看出她不乐意,开始放赖:“你要不答应,爷现下就办事,今儿谁也别想出屋子!”

    舒舒抬头看了眼屋顶。

    某些人开始吹牛了。

    屋顶都要破了吧?

    外头已经有了动静。

    是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丫头们等着进来服侍梳洗。

    舒舒带了无奈,点了点头道:“听爷的,今晚咱们住西屋……”

    九阿哥诡计得逞,立时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撒开手。

    舒舒这才扬声道:“进来吧。”

    小椿、核桃、小榆鱼贯进来。

    核桃端着水,服侍舒舒梳洗。

    随后,舒舒坐在梳妆台前,小榆开始梳头。

    小椿则是上炕叠被。

    舒舒看了几人身上穿着打扮,道:“今天去庄子上,就在山脚下,说不得还要登山,穿得厚实些,鞋子也是。”

    春捂秋冻。

    又是倒春寒的时间。

    还惦记着野炊呢,当然要穿的厚实些。

    小椿道:“奴婢留着看家吧?”

    小榆则道:“姐姐去,今儿我看家,我有个大爷就是庄头,小时候过去好几回,见识过了。”

    舒舒想起小榆的家事,道:“就是舅舅那边的庄头?”

    小榆的祖母吴嬷嬷是觉罗氏的乳母,后来一家人跟着陪嫁过来董鄂家。

    吴嬷嬷是二嫁女,本是怀柔的秀才娘子。

    娘家、婆家也富足,后来八旗圈地,沦为佃户。

    她的秀才丈夫钻营到觉罗氏的娘家投身,做了户下人。

    吴嬷嬷不答应降妻为妾,也借着学识,成了舒舒外祖母的汉话老师。

    借着女主子的势,与丈夫和离。

    前头那一双儿女都跟着秀才爹了。

    竟然沦为庄头了么?

    抛弃发妻,另娶投靠。

    那个秀才是混成了旗人,却是非正身旗人。

    子孙世代为奴,想要披甲,只能挑补银米最少的步兵与后勤,什么铁匠、木匠之类的。

    没有独立的户籍,世代都要依附于本主户下。

    小榆点点头道:“是呢,是那位大伯……”

    “儿孙都没读书?”

    小榆想了想,道:“好像早年供过一位堂兄,听说资质寻常,就在舅爷家做账房了。”

    舒舒觉得资质不好或许就是他们的福气了。

    要是真的资质好,痛苦会加倍。

    因为八旗科举有所限制,只允许正身旗人参加。

    像秀才儿孙这样的户下人,不在允许参加考试的范围之内。

    这就是最大的报应了。

    想要带着家族上进,结果不知道八旗规矩就冒然闯进来。

    误以为户下人就是包衣。

    却不知道,中间差着天壤之别。

    等到用了早膳,舒舒与九阿哥就出了园子。

    外头已经候着两辆马车,舒舒与九阿哥一辆,何玉柱在外头坐着。

    小椿、小松、小棠、核桃坐了另外一辆。

    小椿手中是个大包裹,装的是舒舒的一套衣裳,备着更换的。

    小棠也是大包裹,里面是各色调料,还有些现成的吃食。

    核桃这里的包裹就小了,是备着的十几个荷包,给邢嬷嬷一家放赏的。

    至于小松,背着的则是她跟舒舒两人的弓与箭筒。

    如今斑鸠、鹌鹑正肥美。

    小榆与周松留在南所这边。

    外头随行的是一什侍卫,五十护军,都是骑马相随。

    总共就十多里路,前面大半程都是在御道上。

    这条道是往西山行宫去的。

    道路两侧,就都是带了围墙的园子。

    “各王府的赐园,多是就在附近……”

    九阿哥挑开车厢窗帘,给舒舒解说着。

    舒舒看着有些木。

    挨着畅春园往北一里外,现下就有个圈起来的小园子,里面还没有怎么兴建。

    在历史上,那里会在八年后被康熙赐给四阿哥。

    而后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圆明园。

    随着后续几个皇帝的陆续兴建,圆明园将成为万园之园。

    而后随着巨龙的沉睡,被强盗打劫焚毁。

    九阿哥察觉到她的低沉,误会了,道:“想要了?咱们这几天就四处转转,在畅春园附近找块空地。”

    舒舒摇头道:“别在附近找,离上四、五里外,说不得地方就没有那么多人抢了!”

    九阿哥道:“修园子是要看水的,也不能大地里选块地方就盖了!”

    舒舒则道:“那咱们就不在海淀修,去小汤山,找块有温泉的地,回头冬天去那边泡温泉……”

    还可以趁机囤地。

    那边现下就有旧行在,规模不大。

    大行宫什么时候修建来着?

    忘了具体是哪一年,随着康熙逐渐衰老,估计也快了。

    到时候囤的地一出手,又是一份收益。

    就是不卖,直接拆分了送人情,也是好事。

    舒舒兴致勃勃的,将圆明园也丢到脑后。

    只要弘晖好好的,就不会有乾小四上台。

    圆明园就不会扩建了一次又一次,损了国力。

    历史不是也在一点点变动么?

    舒舒又振奋起来。

    九阿哥看在眼中,却是将小汤山买地的事情记下。

    前些日子的年敬,可是存了大大的一笔。

    既然江宁的羊绒呢织场,归在内务府衙门下官办,那也不用他出这份银子,正是没处花销。

    百望山距离西花园十多里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里说起两个庄子,实际上从九阿哥手中截买的那个小庄也在左近。

    两个小庄将近八百亩,加上康王府的大庄九百亩,还有半个山头的林地。

    相当于整个百望山地界,一半的地都是舒舒的。

    舒舒望向马车外,终于有当地主的感觉。

    百望山是太行山余脉,并不高,后世里这里是公园。

    舒舒来过两次,记得大致数据,好像是海拔两百三十米左右。

    海淀这一片的地势,就是西北高,山下的海拔差不多是五、六十米。

    因此,想要爬山,也就是两、三刻钟就能登顶。

    现下却不着急上山,要先见人。

    前头山脚下散布着十来个院子,形成个小小的村庄,其中有个三进院看着最是齐整气派,与其他的院子不同。

    这会儿功夫,院子里已经出来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是旗人打扮,穿着镶着毛边的皮马甲,认出护卫们的妆扮,近前不卑不亢,道:“前头是九福晋私产,还请大人们止步。”

    为首的侍卫长翻身下马,看着后头的马车。

    舒舒扶着九阿哥的手,下了马车,看向那个青年。

    这个年岁,邢嬷嬷的长子?

    四肢健全,那是相貌有瑕?才没有进府当差?

    那个青年见状,晓得这边是正主,也望了过来。

    舒舒神色不变,可是看清那青年长相,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九阿哥帮舒舒戴好昭君帽,转过身来,也看清那青年,脸上露出惊讶……

第三百九十五章 秘辛(第二更)

    九阿哥没有立时出声,而是望向舒舒,带了怀疑,道:“这是谁,这么像?”

    舒舒心里有些乱,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系。

    这青年眉眼居然与她堂兄锡柱有五、六分相似。

    要是两人站一起,如同兄弟。

    伯爷的私生子?

    不可能。

    长房不单单是缺儿子,更缺这种健康的儿子。

    要是有这样一个儿子,即便是个外室子,肯定也要接回去好好教养的。

    那这是谁?

    舒舒生出一种猜测。

    那青年听到九阿哥的话一愣,随即带了不安,想要离开。

    小椿几个也从后头马车上下来,看到青年相貌,也都面面相觑,多了古怪。

    小椿往舒舒旁边站着,扬声道:“是福晋到了,邢嬷嬷呢?”

    那青年带了几分慌张,不敢看舒舒,低着头道:“我额涅在家里……”

    这会儿功夫,院子里的邢嬷嬷夫妇也得了消息,夫妻俩小跑着过来。

    眼见着青年在,夫妻俩都神色大变。

    舒舒遮的严严实实,可身边站着的男人系着黄带子,旁边一圈侍卫,还有小椿跟着,身份不言而喻。

    “福晋……”

    邢嬷嬷躬身,说话带了颤音。

    舒舒满肚子的疑问,却没有在外头问话的道理,就道:“嗯,劳烦嬷嬷给准备热水喝。”

    邢嬷嬷躬身,在前头引路,将众人引到那栋三进院子前。

    “奴才一家在前头住着,正院空着,后院现养鸡……”

    其他季节的鸡都在外头圈着养,冬天却不行了,太冷了,不下蛋,就在空着的后院里搭了鸡棚。

    舒舒哪里还顾得上鸡啊、猪呀什么的。

    她小脸耷拉着,心里隐隐的愤怒。

    脑子里也很是混乱。

    邢嬷嬷也知趣,见状就不敢啰嗦。

    九阿哥叫何玉柱传话,让护军们在官道这里就地修整,只带了十个侍卫跟在舒舒后头,进了院子。

    小院子里一下就满满登登的。

    有两个半大少年在院子里,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二、三岁,看着老实巴交的,也带了拘谨。

    见了父兄进来,两人都挪到长兄身后。

    那青年也将两个弟弟护在身后,兄弟之间很亲密的样子。

    舒舒的视线在两个少年身上落了落,多看了那年长少年两眼,才移开。

    邢嬷嬷的丈夫请侍卫们进了厢房。

    邢嬷嬷则带了舒舒与九阿哥夫妇进了前头正房。

    五间正房,中间开门,左右各两间。

    大家进来,西屋就出来个抱孩子的少妇。

    怀中孩子看着跟十七阿哥差不多大,应该两、三岁大,正好奇的瞅着大家。

    见有客人来,那少妇忙望向邢嬷嬷,这是邢嬷嬷的大儿媳妇。

    舒舒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这少妇没有认出来,可是却看到了小椿,忙屈膝道福。

    邢嬷嬷道:“下去泡茶……”

    那少妇神色惶恐,对客人们顿了顿福,抱着孩子下去了。

    大家进了东次间。

    舒舒就看着小椿几个道:“你们去帮帮邢嫂子……”

    小椿几个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舒舒夫妇、何玉柱、邢嬷嬷。

    邢嬷嬷脸上的汗出来了。

    舒舒往炕边坐了,摘下帽子与口罩,澹澹的道:“藏了半辈子,总有个缘故,嬷嬷说说吧……”

    邢嬷嬷带了几分无措,嘴唇哆嗦着。

    “是堂兄的同母兄?”

    “嬷嬷的继子?”

    舒舒说出了心中对于青年身份的猜测。

    邢嬷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福晋聪慧!”

    舒舒蹙眉道:“他多大了?”

    邢嬷嬷道:“二十五了……”

    舒舒觉得心里恶心。

    原来这才是大伯没有将锡柱生母请封侧夫人的原因。

    不是夫妻情深,碍于伯夫人的面子什么的。

    而是锡柱生母这身份,实在为人诟病。

    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不仅是家生子,还是下人妻。

    舒舒看了邢嬷嬷一眼。

    邢嬷嬷是伯夫人的陪嫁丫头,看着比伯夫人还老相些。

    若是按照小椿与舒舒的关系比照,她与伯夫人年岁差不多,或者更年长些,那也是奔五的人。

    “嬷嬷坐下说话。”

    舒舒示意何玉柱搬了凳子,请邢嬷嬷坐了。

    不用说,又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舒舒问道。

    邢嬷嬷坐着半个凳子,咬牙道:“贱人黑了肠子攀高枝!”

    原来锡柱生母,是伯爷保母的女儿,打小进内宅当差,年纪比伯爷还大三岁,是伯爷身边的大丫头。

    等到伯爷成丁,跟顺承王府的从表妹定亲,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就被舒舒祖母放出来配人。

    锡柱生母就嫁给伯爷的奶兄邢全。

    年轻的媳妇子没有进内宅的规矩,锡柱生母就没有进府当差。

    转眼十来年过去,伯爷与伯夫人也没有一儿半女,置了两房妾,也都没有动静。

    锡柱生母已经连生两子,大的就是邢海,下头还有个小的。

    有一年夏天大旱,保定发生蝗灾,邢全奉命过去巡视伯府的地产,顺便安抚佃户、补种庄稼什么的,滞留在保定。

    锡柱生母的小儿子病了,不知怎么想得打发人请了伯爷过去。

    结果孩子殇了,这昔日主仆就滚到一起去了。

    “主子晓得时,已经是腊月底,肚子遮不住了……”

    邢嬷嬷提及此事,依旧愤愤。

    她早年订过婚,后来未婚夫坠马死了,就立定主意不嫁,当时已经过了韶华之年。

    亲眼看着自己主子为了求子,喝药跟吃饭似的,身子骨都吃坏了。

    千盼万盼的,怀了两次,都没有保住。

    府里也不是没有妾,却去外头跟三十多岁的媳妇子滚到一起。

    “伯爷给主子跪了,说或许这辈子就这点骨血,是男是女都金贵着,不好养在外头,主子心软了,可是为了伯爷名声,就提出等到孩子生下来,记在姨娘名下,良妾所出,孩子出身也体面……”

    “哼!那贱人费了心思攀高枝来的,怎么舍得?寻死觅活的,伯爷心软了,主子就再也没有管过他们的烂糟事儿……”

    “我家这口子当时是伯府二管家,待伯爷忠心不二,待主子也极恭敬,奴才也跟他打过照面……”

    “当时可怜,上头长辈都没了,也没有同辈的兄弟姐妹,大病一场,差点没病死了……”

    “主子不忍,打发奴才去探看两次,那贱人心狠,家里银钱都卷了傍身……”

    “老大当时已经记事了,在他阿玛跟前端茶送药的,浑身脏的跟泥猴子似的,奴才一时心软……”

    “后来就搬到城外看庄子,又添了下头两个小的……”

    舒舒听着,眼圈都红了。

    气的!

    伯爷居然是这样的人?!

    不管锡柱生母使了什么手段,他还是吃屎了!

    身体不好的是他,子嗣艰难的是他!

    要是伯夫人早想开了早早改嫁,也是儿孙满堂!

    九阿哥听了个齐全,也是挑眉:“岳父未免太厚道,就这么个外室子,谁晓得到底是不是伯爷的种儿,还允他成伯府继承人?”

    舒舒倒是不怀疑锡柱的血统,要是真的存疑的话,阿玛不会看着。

    阿玛重视手足情分,可也不会坐视祖宗传下的爵位与家底给了旁人。

    夺妻之恨,要是没有邢嬷嬷下嫁安抚,谁晓得会是什么情形?

    不管邢嬷嬷是真的动了怜悯之心也好,还是为主子分忧也好,能安贫乐道,守着农家小院过日子,就值得舒舒尊敬。

    舒舒想了想道:“等到九爷开府,就让他们兄弟到皇子府当差……”

    当年的错,错的是红杏出墙的锡柱生母,是色迷心窍的伯爷,而不是邢家父子。

    结果那边安享尊荣富贵,这边父子两代却缩在穷乡僻壤,冤枉不冤枉?

    邢嬷嬷听了,面上带了迟疑:“福晋,老大这里……怕有不方便之处……”

    若是让旁人看出来,揭开旧事,就是丑闻。

    舒舒道:“无事,堂兄鲜少出门交际,相熟的人不多。”

    邢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带了感激,道:“谢福晋恩典!”

    按理来说,邢嬷嬷一家已经被伯夫人给了舒舒,她也该改口叫舒舒主子。

    可是她依旧是称伯夫人为主子。

    这不大合规矩。

    舒舒却不打算纠正。

    她已经想好了,往后盖了园子,接了伯夫人养老,就安排邢嬷嬷夫妇看园子。

    这是陪了伯夫人半辈子的忠仆,就跟小椿她们与自己的关系一样,相伴着长大。

    若是老了,做个伴,陪着聊聊小时候也是好的。

    舒舒恶心了一回,也心疼了一回伯夫人。

    随即,就从邢嬷嬷家出来了。

    大家兴致勃勃的出来,不单小松背了弓箭,连带着侍卫处来的一什侍卫,都背了弓。

    就不要因自己的心情,让大家扫兴。

    舒舒觉得按照原计划行事。

    上山打猎,野炊。

    她放下此事,九阿哥却没放下。

    等到山脚下,侍卫们先上山开路的时候,九阿哥就打发何玉柱他们走远些,夫妻俩单独说话。

    “岳父太重情义了,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将锡柱的身份揭开,他就没有资格继承伯府……”

    伯府是舒舒家这一支的嫡长房,除了二等伯的爵位,还有一个世袭左领。

    要是转支到舒舒家这一房,那他们家就有两个爵位,两个世袭左领。

    可以分给四个儿子。

    也给了珠亮兄弟一个喘息之机。

    就算他们兄弟这一代没有熬成高官,家门也不会衰微……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天必佑之(第三更)

    这是九阿哥第二次提及董鄂家的爵位。

    显然是舍不得爵位旁落,如今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舒舒叹气道:“不单单是阿玛与大伯的手足情分,也不是为了外人的猜测,我估摸着阿玛与额涅不肯转支的缘故,还因为珠亮他们……”

    要是真的为了爵位,没了手足情分,那就是给儿子们做了不好的示范。

    齐锡为了爵位如此,那珠亮下头的兄弟是不是也可以惦记哥哥的世职爵位?

    家风就坏了。

    都是寻常人,谁也不是圣人,有私心是难免的。

    前人有一句话,“富莫富于常知足”。

    不知足的话,贪婪会让人成鬼。

    九阿哥轻哼道:“难道伯夫人就甘心让个奸生子继承伯府,往后看他们母子的脸色?”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道:“说不定将邢家一家人给你,就是等着你揭开此事呢。”

    舒舒摇头道:“阿牟是县主,有爵俸的宗女,还是顺承郡王的亲姑母,谁继承伯府,都只有将她老人家供起来的份,谁敢扎刺?爷想多了,应该是阿牟看着邢家父子可怜,想着我这边往后也要人,要不然人都废了,再说阿牟也疼我,不会让我陷入争议中。”

    出嫁女,插手娘家爵位,那是什么名声?

    即便是皇子福晋,也是让人笑话。

    九阿哥不赞成道:“得了实惠就行呗!一个摆在眼前的爵位,先抢到手,回头再好好教几个小舅子不行么?到时候谁听话孝顺,就将爵位给谁,要是有不守规矩,攻讦兄弟,直接分出去不就行了?总比没得分强!”

    舒舒笑了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归根到底是舍不得,这世上总有遇到取舍的时候,既是阿玛舍了,就是权衡过了,随心就好。”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道:“要是爷的话,也不做旁的,只等到什么时候伯爷过身,爵位待定前,将邢家大小子往人前一推,那锡柱的身世就说不明白……”

    “那个妾是怀着他进府的,谁说得清有没有旁的入幕之宾……”

    “保证这其中不与岳父、岳母有半点干系……”

    越说,九阿哥越是心动。

    舒舒见状,忙带了认真,看着九阿哥道:“如此行事,阿玛与阿灵阿行事有什么区别?”

    九阿哥哑然,好一回道:“爷安排人做,不是岳父做的,也不是岳父想的,怎么能将岳父同阿灵阿那小人放一块说?”

    舒舒摇头道:“可是得了好处的是的阿玛,谁不疑他呢?要是阿玛接受污了家族与胞兄名声换来的爵位,那就是伪君子,被世人轻鄙;要是不接受,那爷白折腾这一场做什么?”

    九阿哥皱眉道:“爷认了都不行?爷又不在乎名声,还不兴爷代岳家抱不平一回……”

    舒舒拉了拉他的手,摇了摇头,神色越发郑重:“我不许!阿玛的名声是名声,爷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话本子里说‘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心存善念,天必佑之,我……盼着跟爷白头相守呢……”

    九阿哥的神色舒缓起来,点点头道:“爷晓得了,不会做没用的事……”

    不过就是一个二等伯,有什么稀罕的?!

    回头小舅子们长大,自己这个姐夫推一把,还不能捞个前程?

    他也贪心。

    除了白头偕老,还想儿女双全。

    不说七子八婿,可旁人家有的自家也要有。

    要是积德行善能换来心想事成,那就做个好人又如何?

    肚子里有了坏水的时候,就忍忍。

    九阿哥心境豁然开朗,对舒舒爽朗一笑,看到前头探路的侍卫下山,道:“走咱们上山……”

    舒舒眉眼含笑,点了点头道:“走吧,咱们射斑鸠去……”

    不是所有的鸟都向南飞的,留在京城过冬的鸟就叫留鸟,包括斑鸠、鹌鹑什么的。

    之前被枯枝覆盖的山上小路,被侍卫们简单清理了。

    夫妻俩开始爬山,都是林间小路。

    大概走了两刻钟,就到了山顶空地。

    舒舒估算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就是相对高度一百六、七十米,山路是这个的三倍到四倍的距离。

    侍卫们每天都要骑射,这点儿山路当然不算什么。

    舒舒也还好,脸色泛红,觉得身子骨反而舒展开了。

    小松则是早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棠也动的多,有几分力气。

    只有九阿哥、小椿、核桃三人四体不勤,有些微喘。

    也不算太辛苦,毕竟总共就这么点这么多的距离。

    舒舒站在山顶,望向畅春园方向。

    天气晴好,视野也辽阔。

    看不清具体的建筑,却能看到各个园子的大致分布。

    九阿哥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指了指畅春园北边道:“那边有好几块空地!”

    舒舒顺着望过去,心里做了简单地图,道:“别琢磨了,挨着畅春园太近了,往后就算是修园子也是内务府的,到时候作为赐园,咱们还是稍远些……”

    后世这一片都是圆明园扩建的地方。

    就算不扩建,赐园也不想要,只有使用权,随着爵位走的。

    比如九阿哥是贝勒,那等到儿孙降袭的时候,这个园子就要收回内务府,赐给另一个贝勒。

    *******府为什么富?

    因为他们的家底也好、赏赐也好,一代代攒下来,没有这些变动。

    舒舒望向东边,后世奥森公园所在。

    不过想想就放下,太远了,距离畅春园这边二十多里,比百望山还远。

    要知道,畅春园修建成开始,就有了“居园理政”。

    随着康熙日益老迈,在畅春园里住的时间会越来越多。

    海淀这边是需要修个园子。

    她想到山脚下就有一条小河,也算是水系。

    其实,百望山就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不好的就是,这山的产权,只有一小部分归她,挨着庄子的这边。

    其他的地方,大部分是康王府的产业。

    挨着这里修园子,九阿哥心里会不舒坦。

    那就没有必要。

    舒舒就想着来时的路上,有一处分界线。

    分界线南边,海子比较多,也有不少稻田,看着都像是官田。

    在畅春园到与百望山正中间的地方,海子少了,这边的田也都是散的。

    舒舒就指了指那个方向,跟九阿哥商量道:“以那些稻田为界限,东边应该是内务府的地,西边是私地……要不然咱们就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地,在那附近跟旁人置换几十亩地,到时候引水入园子方便,又是私产,可以传承儿孙?”

    百望山下,舒舒手中的地总共加起来有一千八百亩左右,拿出去年四月从桂丹手中那个三百六十亩的小庄,置换上几十亩地,应该不难。

    九阿哥听了,立时带了嫌弃道:“几十亩当什么用?就算比不得西花园,也得差不了太多吧?”

    西花园占地五百亩左右。

    舒舒道想了想,道:“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站在山顶看的清清楚楚,但凡是水系多的地方都圈在皇家。

    舒舒望向西南方向。

    占地三千多亩的颐和园昆明湖所在。

    现在没有颐和园,也没有得昆明湖的赐名,就是个大海子,叫金海。

    小松与侍卫们开始打猎了。

    小棠则是下山去了。

    舒舒虽说嘴上说着打猎,可对于今日缴获不大看好。

    鸟那个东西又是会飞的,动静大了,哪里能留着等人射杀?

    早飞了。

    就算射杀些,也是斑鸠,连毛带内脏都不到半斤,收拾干净了能有几口肉?

    想要靠它填饱肚子,那不是扯澹么?

    因此就叫小棠预备了两箱子吃食。

    可是念叨半天叫花鸡,这个怎么也要如了心意,之前就跟邢嬷嬷说了,让她收拾出来几只,一会儿过来取。

    等小棠到邢家时,邢家上下正忙着。

    邢嬷嬷热了馒头、包子,正在带着几个儿子,给护军们加餐。

    这也是舒舒之前吩咐的

    护军有银米,出来当差要自带干粮,不外乎方便携带的炒米炒面之类的。

    可现下虽立春了,还是寒冬天气,吃一口热乎的比什么都好。

    “嬷嬷,我来取鸡……”

    小棠道。

    邢嬷嬷见她就一个人,道:“让我们三小子跟着姑娘送过去吧!”

    小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疏忽,点了点头。

    邢三就是邢嬷嬷的长子,兄弟排行为三,这是将前头殇了的那个孩子也排在里头。

    他背着竹筐,跟着小棠上山。

    竹筐里,是收拾好的八只净鸡。

    小松跟着侍卫们,也射猎一圈。

    就是斑鸠、鹌鹑、麻雀这些,没有大东西。

    看到邢三背着鸡上来,侍卫们都跟着欢呼雀跃。

    上三旗侍卫,多是出自勋贵人家,也都是吃喝玩乐的高手。

    为首那个头等侍卫常山,还是舒舒的族亲长辈,是正白旗那一支董鄂氏的,是孝献皇后的幼弟,兄弟行四。

    论起辈分来,常山与齐锡同辈,是舒舒的族叔。

    董鄂家在八旗人口不多,就比较抱团,即便是分在不同旗,可族亲关系都比较亲近。

    常山就也不跟舒舒客气,说话带了亲近,道:“福晋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就是等烤好了,分两只给我们尝尝味道。”

    舒舒笑着说道:“两只怎么够?那里头拢共八只,五只都给四叔!”

    常山四十多岁,却是童心未泯,眼见着小棠这边人手不足,吩咐几个人去砍柴,又招呼着手下给小棠打下手,还有去山脚抬水的。

    人多力量大。

    稍一时,火堆都拢起来,鸡也都腌上包了锡纸,裹了黄泥,就放在上面煨烤。

    刚才射到的几只斑鸠、鹌鹑,处理手法就是粗糙多了,直接放在火上烤。

    等到烤好了,将外头的烤焦的毛剥下去,直接蘸椒盐吃。

    小棠打开另一个食箱,里面放的是五香发面饼、卤鸡蛋、松花火腿。

    可以直接冷食,还可以放在火上烤了吃。

    他们主仆八人,外加十个侍卫,总共预备了二十份。

    小棠就按照人口分了,又拿了一份给邢三。

    鸡还要煨烤些时候,现下大家都饿了。

    见还有吃食,都是喜笑颜开模样。

    他们还是头一次排到随侍九阿哥,不过早就听过九阿哥、九福晋的大名。

    北巡时也好,在京城里也好,跟着这两位主子当差,都能捞一口好吃的。

    这回,他们也赶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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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气笑了(第一更)

    百望山山顶空地,已经又燃起几堆篝火。

    侍卫们围了一堆,空气里都是面饼加热后的香气。

    舒舒与九阿哥、常山,就在煨鸡的火堆边。

    旁边何玉柱、小椿两个,一人烤着面饼,一人烤着卤蛋跟松花火腿。

    处处都是树枝,插食物的钎子也方便。

    九阿哥这里,则是给舒舒说道::“这个山头太小了,不当用,西山那边有老虎、还有野猪、野羊什么的,要不抽一天,爷带你去西山那边打猎?”

    舒舒笑着说道:“不用跑那么远,下回咱们还在园子外头抓鸟。”

    九阿哥笑着说道:“嗯,抓鸟也好玩……钓鱼也不错,不好去畅春园里钓鱼,那边水多,才有大鱼呢!”

    舒舒道:“不是说钓鱼要打窝子?初五那天,咱们钓的太随便了,没有好好准备饵料。”

    九阿哥点点头道:“说的也是,而且咱们那边水浅,明天去龙王庙那下窝子,那边水深些……”

    舒舒笑着点头道:“嗯,还惦记着给太后做鱼鲞呢,不管好吃不好吃的,都是咱们的孝心。”

    九阿哥轻哼道:“这孝心还是省省吧,回头去江南,往返两个多月都在船上,还能缺了鱼吃?”

    舒舒笑道:“还有爷的一份,是咱们自己做的,爷也加一道小菜,多吃两口粥。”

    九阿哥立时换了口气,道:“江鱼是江鱼,河鱼是河鱼,味道怎么能一样?到时候你也带些,万一水土不服呢?”

    舒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也不反驳,含笑听了。

    舒舒与九阿哥那份也烤好了。

    九阿哥就擦了手,将卤蛋掰开,将舒舒不爱吃的蛋黄吃了,将蛋清给她。

    舒舒也将烤好的面饼做了挑拣,将烤焦、烤硬了的那半拉留下,软乎的那半拉给九阿哥。

    常山已经烤好了面饼,直接将热好的卤蛋与松花火腿放在里头,咸澹就够了。

    大口大口吃着,就是莫名的觉得噎得慌。

    一套发面饼卷卤蛋、火腿吃完。

    那些火堆边烧得斑鸠、鹌鹑、麻雀什么的,也都差不多了。

    这回九阿哥不用何玉柱了,打发他去吃饭,自己从火堆里扒拉两个黑蛋出来。

    一大一小,应该一个是斑鸠或鹌鹑,一个是麻雀。

    九阿哥就先拿了那小的,却是烧得狠了。

    爪子腿什么都烧焦了,就剩下鸟胸上还有些肉,

    九阿哥也不嫌脏,撕了两条,蘸了一下烧烤料,给舒舒道:“尝尝,这个味道不一样!”

    舒舒接过来吃了。

    焦香焦香的,就是太瘦了,还太小了。

    感觉不到半口。

    剥开大些的黑蛋,里面正是一只斑鸠。

    这个有肉了,九阿哥撕了个鸟腿给舒舒。

    舒舒也见识了一回烤斑鸠。

    连吃带玩的,一个时辰过去了。

    舒舒记得,这个叫花鸡是要一个时辰的。

    可是头一回做,也担心时间不够。

    看着怀表,掐着点,又过了一刻钟,才叫人打开一个叫花鸡。

    香气四溢,看着还也油亮油亮的。

    舒舒撕了一个鸡腿让九阿哥尝尝,九阿哥点头不已:“烤的正好,外焦里嫩,就是味道澹些……”

    大家早已围过来,立时将剩下的分了。

    常山不想遭罪,看着小夫妻腻歪,就招呼兄弟们拿着分到的五只叫花鸡去旁边的火堆旁吃了。

    小棠则过去送了两包烧烤料,也是舒舒提前叫她预备下的。

    这是因为鸡肉腌制的时间不够,不入味,左味的。

    十个侍卫,一个一等的,三个二等的,六个三等的,都是上三旗勋贵大臣子弟。

    亲朋故旧的,也没有非要分出三六九等来。

    就两人一只鸡,平分了。

    年岁大的晓得规矩,嘴巴严实。

    一个今年才补进的三等侍卫,忍不住竖大拇指哥儿。

    “只当旁人是吹牛,原来是真的,跟着九爷、九福晋有好吃的……”

    其他人不好议论主子,没有说话,不过都是点头应着。

    另一边小棠她们也分了两只鸡。

    大家刚吃了烤面饼也不饿,就都撕了一块尝了尝。

    小棠眼见着邢三有一眼没一眼偷瞄,只当他没吃饱。

    毕竟这个年岁,半大不大的,正是能吃的时候。

    她就将剩下的那只烤鸡递给他,道:“拿去吃吧,我们分那一只够了。”

    邢三带了不好意思接了过来,涨红着脸,道:“那我能拿给家里送去么?我是想给阿玛、额涅、哥哥、嫂子尝尝,还有侄女……”

    孝顺懂事的孩子什么时候都不讨人烦。

    小棠笑着点头:“那就去吧,趁着没凉……”

    “嗯,嗯!”

    邢三带了欢快,小跑着下山去了。

    舒舒与九阿哥听到动静,望了过来。

    小棠就上前说了:“是个孝顺孩子。”

    九阿哥瞥了小棠一眼,真是跟在舒舒身边长大的,说话都带了那个味儿。

    自己才多大呢,看着旁人都是孩子。

    等到小棠离开,九阿哥就看着舒舒,问:“跟爷说实话,在你心里,不会也将爷当成孩子吧?”

    舒舒上下打量他两眼,往腰间落了落,怎么就孩子了?

    要是孩子,她可下不去手!

    九阿哥明白过来,用手将她眼睛一遮,咬牙小声道:“往哪儿瞧呢,规矩些,这么些人呢!”

    等到大家从百望山下来,都是心满意足。

    舒舒感觉到幸福,解锁了叫花鸡。

    唯一遗憾的是,今天随行人多,要保持皇子福晋的尊重与体面,要不然的话,自己去抓鸡,才是十全十美。

    上辈子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乡下做客,带着小表弟在村头撵了两个小时鸡,也没有抓到,想想很是遗憾。

    临走之前,舒舒与九阿哥也没有忘记正事,去看了看那些猪与鸡

    猪都在猪圈中的,养了半年,也长得半大。

    就在邢嬷嬷家的旧院子里,挨着那三进院子。

    总共是五间猪舍,之前每间四头猪。

    后来病死了两头,现下还有十八头。

    瞧着样子,养到今年年底正好出栏。

    舒舒见这院子还有不少空地方,就跟邢嬷嬷道:“等开春了,可以再修建几间猪舍……”

    邢嬷嬷犹豫道:“福晋,这个不好搁在一起养那么多,万一有猪瘟都没跑,分开养更妥当些……”

    舒舒并不是固执的人。

    她抬头看了下不远处的十来户人家,道:“那些,都是庄子的佃户么?”

    邢嬷嬷道:“是的,都是佃了多年的。”

    舒舒道:“那就在山脚下修个猪舍,跟这边隔开,分两处养,佃户里有闲散人手的,嬷嬷挑几个老实的雇了。”

    邢嬷嬷也觉得这个稳当,点头应了。

    看到鸡舍,舒舒道:“我额涅四月生产,到时候麻烦嬷嬷多预备些母鸡,要是这边不够用,就附近的庄子里收着,送到都统府去,按照六十只预备吧。”

    觉罗氏年过四十,已经是大龄产妇,做月子要四十天或直接双月子,才能调理好身体。

    邢嬷嬷记在心上,决定进了四月,就多进城请安,省得消息不灵通,耽搁了送鸡的时间。

    等一行人从百望山回来,到了西花园时,已经是下午。

    随行护军与侍卫们都交差去了。

    舒舒跟九阿哥带了其他人回了南所。

    她跟九阿哥道:“还是不方便,侍卫处一报备,消息就递到御前了,往后咱们就在跟前转转吧!”

    行动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即便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可也不想半点隐私都没有。

    九阿哥听了,脸上露出坏笑来:“汗阿玛这几天肯定焦头烂额,要处置人,还要保全面子,不知道怎么操心,看到咱们吃喝玩乐的,你说他老人家会不会嫉妒咱们?”

    舒舒笑了笑,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们这点儿玩耍算什么?

    那一位才会玩呢!

    那位可不是圈在紫禁城里的皇帝。

    一年到头下来,也是各种出行。

    搁在后世,说不得要得个“熘达帝”的绰号。

    北巡差不多都要一年一次了。

    这南巡马上也会从之前的五年一次、十年一次,变成两、三年一次。

    大权独握,没有人掣肘,正是喜好随心的时候。

    九阿哥也就这么一说,没有放在心上。

    次日,夫妻俩又祸害池子里的鱼。

    这回比较专业了,弄了装备,打了好几个窝子,也不单是钓鱼,还下了不少鱼笼什么的。

    还有拦网。

    各色花样都试了一遍。

    忙活了半天,收获了七、八筐鱼,心满意足。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看着赵昌送来几份消息折子。

    有宗室王公府邸的。

    有八旗都统府邸的。

    还有各皇子府与海淀园子的消息。

    康亲王府初三当日曾派长史去董鄂家,随后康亲王奉母去了海淀园子。

    康王府在那边也有赐园,就在畅春园东北两里外的地方。

    显亲王告病,闭门谢客。

    庄亲王带了妻妾,也去了海淀。

    裕亲王告病,闭门谢客。

    简亲王告病,闭门谢客。

    恭亲王没有告病,可也是谢客。

    八旗都统这里,都是他亲自选拔,看着还安稳。

    倒是有几个旗的副都统,上蹿下跳,不大安分。

    其中镶白旗的一个副都统,还亲自往直郡王府去了一遭。

    这是觉得索额图倒了,太子不稳了?

    康熙冷笑一声,拿着笔,将几个不规矩的副都统的名字都给圈了。

    京城还轮不到他们搅风搅雨,既是不安分,就腾地方。

    其中有两个年岁大的,直接清退;有个动作不算大的,则是调到京外。

    再看各个皇子府。

    大阿哥轻车简从,去了一趟明珠府,而后闭门谢客。

    三阿哥则是见了董鄂家的几个子弟,还见了内务府马佳氏的族人。

    四阿哥这边,倒是没有出门,也没怎么见客,在家抄《地藏经》,还有些日子就是孝懿皇后生祭。

    五阿哥这里,跟五福晋教学相长。

    字面上的意思。

    那么不爱学习的人,居然很有耐心的教妻子学蒙语。

    应该是为了五福晋随侍太后方便。

    夫妻俩个,有了热乎气了,不像之前那样冷清。

    七阿哥那边……

    一言难尽。

    七福晋让七阿哥念书,说要让肚子里的小阿哥、小格格聪慧。

    念的是《三字经》。

    结果七福晋自己听了几句就睡了。

    一本《三字经》从去年冬月念到正月了,还没念完。

    虽说不知道七福晋肚子里是孙子、还是孙女,可是有这样的额涅,康熙都不指望这孩子能聪慧了。

    八阿哥那边,倒是忙着。

    先是去了安王府,又跟打杂似的,送了安王系的小阿哥去西花园。

    堂堂皇子阿哥,不知尊重,真当自己是王府赘婿了?

    康熙脸上带了讥讽。

    等到看到西花园九阿哥的消息……

    康熙愣是给气笑了。

    这位更忙!

    正月初九带福晋出御园,往百望山福晋陪嫁庄子,野炊一顿,巡视猪圈、鸡舍。

    正月初十带福晋御园捕鱼,用鱼笼十架、渔网五张,总共捕鱼三百六十八斤。

    畅春园总管在此备注,请示上意,开春后西花园池子是否补充鱼苗……

第三百九十八章 令出赫舍里氏(第二更)

    昨天捕了大半天的鱼,舒舒做梦都是冰窟窿。

    然后好像里头浮起什么……

    黑乎乎的,看着有些吓人。

    到了跟前,居然是一条大鱼,滑熘熘的。

    舒舒张开了眼睛,就见屋子里昏黑,外头才蒙蒙亮。

    脖子里压着一条胳膊,用手一摸冰凉。

    是九阿哥光着膀子,将胳膊搭了过来。

    她拉了拉被子,将九阿哥的肩膀盖上。

    这边虽烧着地龙,也不如宫里暖和。

    原本放着帐子,九阿哥晚上嫌闷气,又给勾起来,很容易受风。

    九阿哥跟着醒了,哼唧了两声,将她圈在怀里,继续呼呼大睡。

    舒舒听着他的呼吸声,被带的眼皮也发沉。

    左右无事,就继续睡。

    门口有动静。

    是孙金的声音,气喘吁吁,带了急促。

    “爷,皇上传爷见驾……”

    舒舒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九阿哥怀里空了,还闭着眼睛伸胳膊划拉着。

    “爷,御前传召,快起了!”

    九阿哥睁开眼,迷迷湖湖的。

    舒舒又说了一遍。

    九阿哥这才皱眉爬起来,看了眼窗户:“大早上的,汗阿玛折腾什么?”

    舒舒翻身下炕,将灯点上,才披了衣裳,出去将门栓打开,放了孙金过来。

    孙金面色带了急色,见了九阿哥就道:“爷收拾收拾就走吧,听着十爷的意思,不单单是传了爷,皇上还打发人出宫去各位阿哥爷处传召,去太晚了不好……”

    九阿哥看了眼多宝阁的钟,卯正刚过。

    这老爷子,大清早的折腾什么?

    可是既是十阿哥提醒,那肯定是大事。

    九阿哥就穿戴上,拿着几个热好的麻酱的烧饼,就带了何玉柱、孙金出发了。

    来不及去侍卫处值房叫侍卫,他就直接带了五十护军回京。

    也没敢坐马车,他想起了自己初八下午从宫里出来没有跟御前打招呼,有些怕了。

    要是汗阿玛翻小账,那个也是过错。

    他初八被点着随扈回京,也算是领了差事。

    本该留在宫里听吩咐的。

    之前他落井下石,告阿灵阿的状,现下轮到他自己了。

    还真是报应来得快。

    二十多里地,城外这段路程都是快马。

    城里那段,没有疾行也没有耽搁,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九阿哥就到了地安门。

    等到进了宫,九阿哥也没有回阿哥所,直接大步流星的往乾清宫去了。

    *

    乾清宫,西暖阁。

    雅雀无声。

    屋子里人不多,几位大学士、尚书,剩下的就是成年的皇子阿哥。

    康熙坐在炕上,看着手中的折子。

    他已经看了三遍。

    这是索额图的认罪折子。

    索额图昨夜子时于家中自缢。

    折子里写他康熙九年开始,对想要进宫递牌子的外地官员勒索钱财,否则不允许他们上绿头牌,借此大肆敛财。

    康熙二十九年圣驾御驾亲征时感染风寒,索额图曾串联朝臣,做两手准备。

    等到圣驾先一步回京,索额图为了掩饰之前大逆,贻误战机,使得不少八旗将左殒身。

    都是真的,没有一样是假的。

    可是同窥视宫廷,谋害皇家骨肉相比,都是轻的。

    康熙望向尹桑阿。

    尹桑阿依旧站在阁臣首位,后头站着几个大学士与尚书。

    不过几日功夫,尹桑阿看着就老了十岁似的。

    身子句偻着,脸颊都耷拉着。

    康熙叹了口气,道:“回去就递折子吧!”

    尹桑阿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三叩首,哽咽道:“奴才谢主子恩典!”

    康熙看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上前,扶了下去。

    他晓得皇上心里并没有迁怒这位老大人,可是要给旁人看。

    总不能那边处置了索额图,这边还用着索额图的女婿为阁臣之首。

    失了震慑之威。

    康熙望向站着的几个阿哥。

    大阿哥板着脸,腰身如松柏般挺直,看着颇为威严的样子。

    康熙晓得,这是故意的,要不然就要掩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

    去找明珠?

    这是有了主心骨了?!

    鲁莽天真。

    再看三阿哥,看似守礼至诚,实际上野心勃勃,缺少自知之明。

    是董鄂家的人能用,还是马佳氏的人能用?

    多读几本书,就当自己有运筹帷幄之能,可笑至极。

    四阿哥行事刻板,太过较真,不知变通。

    五阿哥……

    还真是九阿哥的同胞哥哥,旁人都屏气凝神,带了小心,他可好还迷迷瞪瞪,瞄着边上座位,看样子是奇怪为什么大家都站着。

    这肚子又大了一圈,腰围快奔三尺了吧?

    这是过年掉油缸里了?

    七阿哥还是那副死样子,眼皮耷拉着,万事不走心。

    八阿哥……

    白瞎了这张脸,聪明没长对地方。

    正蓝旗的旗权,还得换个人选掌着。

    十阿哥脑袋都歪着,看着门口,耳朵也支棱着,听着外头动静……

    康熙看了眼自鸣钟,还有一刻钟就是辰初,要是九阿哥还不到,那可要好好罚一回。

    接着罚俸三年!

    正想着,外头有了动静。

    “皇上,九阿哥到了,在外候见。”

    梁九功进来道。

    康熙冷哼道:“让那混账东西给朕滚进来!”

    梁九功退出去传了话,小声提醒着:“九爷,大学士们与阿哥爷们都在,这回可不能逗闷子……”

    九阿哥拱拱手,无声谢过,就大踏步的进了西暖阁。

    “汗阿玛,儿子奉旨前来见驾!”

    九阿哥痛快的打千请安。

    康熙想要开口训斥,就见他穿着骑装,额头汗津津的,头发前头都湿透,说话也呼哧带喘的。

    这是着急赶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从神武门下马,到乾清宫这也是小二里路。

    九阿哥觉得自己来的虽迟,可态度要端正。

    他就一路小跑着过来,愣是跑出一身汗。

    康熙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口,道:“胡闹!就算是赶路,也不在这一时,忙忙慌慌的成什么样子?”

    九阿哥直接在额头上摸了一把,道:“都是儿子不好,性子惫懒,前天见宫里没事,就回园子里歇着去了,听了传召,怕耽搁了差事……”

    他老实的认错。

    康熙对着他冷哼一声。

    歇着?!

    又是打猎,又是捕鱼的,怕是玩得更累!

    就是现下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康熙就看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很是机灵,蹑手蹑脚的出去,取了干净的毛巾进来,双手递给的九阿哥。

    这一位可不是身子骨结实的,真要吃了风病了,皇上心里也不自在。

    九阿哥已经起身,站到八阿哥与十阿哥中间,接了回来,在额头上擦了两把,好奇的看着对面。

    前头几个都是大学士,就马齐不是。

    马齐要进大学士?

    他莫名的生出这个猜测来。

    随即,他又望向自己这排,前头哥哥们都转过身,看着自己。

    九阿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大阿哥嫌弃的移开眼。

    三阿哥回了一个微笑。

    四阿哥是瞪了一眼。

    五阿哥则是带了担心,小声招呼梁九功近前,道:“谙达叫人送一碗姜汤吧,大早上又是骑马来的,肯定吹到了。”

    梁九功也是小声应了一声,出去吩咐人去了。

    康熙看在眼里,望向五阿哥。

    真是一个个脾气大了,都敢使唤御前的人?

    五阿哥有所察觉,回望过来,看样子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看他。

    七阿哥则是越过八阿哥,伸出胳膊来,塞九阿哥手中一个东西。

    入手冰凉,是个玻璃鼻烟壶。

    九阿哥正觉得鼻子有些堵,连忙打开鼻烟,放在鼻子下重重的吸了两口,冷香扑鼻而来,重重的打了两个喷嚏。

    鼻子一下子就通了,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瓜子都清明。

    八阿哥正好转身,面带关切,打算探问,被喷了一脸,不由傻眼。

    九阿哥浑然不觉,还觉得不过瘾,眯着眼睛吸着第二回。

    十阿哥已经拿出帕子,递给八阿哥。

    八阿哥摆摆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雪白的帕子,胳膊颤抖着,将脸上的东西擦了。

    九阿哥已经睁开眼睛,看到八阿哥眼圈都红了,道:“八哥怎么了?”

    八阿哥的笑容已经绷不住,看着九阿哥,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

    九阿哥被看的有些毛,脚步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十阿哥扶住,小声提醒道:“九哥打喷嚏,吐沫星子喷八哥脸上了!”

    或许不单单是吐沫星子,还有鼻涕。

    九阿哥连忙小声赔罪道:“八哥对不住,对不住!”

    八阿哥摇头,依旧带了笑,道:“没事……”

    九阿哥却觉得这笑容有些冷。

    感觉还不如被骂两句叫人安心。

    他耷拉着脑袋,心里有些乱。

    要是老十惹他生气了,他肯定直接上脚踹了。

    八哥却从不会如此。

    不管是对他们这些兄弟,还是对外人,似乎永远都没有气恼的时候。

    浑不似真人……

    少一时,梁九功端了一碗姜汤进来。

    御前当差的人多,最忌讳风寒。

    乾清宫茶房里,入冬以后常备着姜汤。

    九阿哥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了一口,好悬没喷出来。

    纯正老姜熬的姜汤,什么也没放,入口辛辣。

    他身上想要撂下,可是身上潮乎乎的,确实有些冷,就苦着脸“咕都咕都”几口给喝光。

    康熙已经望向众人,冷声道:“索额图贪婪成性,不忠不孝!虽身死不能免其大罪,夺爵,籍没!家人令出赫舍里氏,发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屋子里一片静寂。

    *

    中午有事出去了,更晚了,第三更要更晚了,大家可以明早一起看,^_^

第三百九十九章 见世面(第三更)

    站在索额图家门口,之前负责看守的护军参领上前给诸位阿哥爷见礼。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望向马齐。

    奉旨来“籍没”索额图的,是户部尚书兼内务府总管马齐与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赫奕。

    马齐脸色耷拉着,看着不是平时的和气模样。

    赫奕更是如丧考妣模样。

    也是差不多了。

    死的是他从堂兄。

    赫舍里家的顶梁柱倒了。

    还是这样惨澹的下场。

    赫舍里家一族,遭遇前所未有之大挫折。

    赫奕是见过真正的卷宗的,晓得索额图真正的罪名。

    现下皇上为了保全太子,将这个罪名给隐下了。

    要是有一日父子失和,赫舍里家若是冥顽不灵,那就是倾灭的证据。

    头顶悬着利刃。

    赫弈却无人可诉,只能藏在心里,心甘情愿为皇上效力,以期能够使得家族度过此劫。

    从直郡王到十阿哥,八位皇子,都是来跟着“见世面”的。

    这话是康熙说的。

    大早上的将儿子们都传召过来,总要有目的。

    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要整日里“胡吃胡喝”,见识一下“大清第一罪人”索额图的下场。

    九阿哥带了小心,跟十阿哥滴咕道:“汗阿玛真逗,有什么好见识的?见识见识他的家底多厚?”

    十阿哥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大阿哥与七阿哥一眼。

    护军营出面抄家,本是老七的差事。

    汗阿玛是怕太子记恨老七?

    将大家都拉来,取个“法不责众”之意?

    这应该是顺带的。

    主要目的,还是让老大看吧?

    索额图的三条罪状,都是死罪。

    为什么却不能一死百了,还要再罚?

    这不是仁君的做派,于汗阿玛名声也不好听。

    可汗阿玛还是严惩。

    那是因为索额图最大的错,不是索贿,也不是贻误战机,主要是“大逆”。

    说服太子舅舅,串联军中将士,想要趁着圣驾病重不起,拥立太子登基,这不是从龙,那是盼着皇父龙驭宾天!

    真要说起来,索额图也没有造反的心思,不过是其父索尼的发迹源于两次拥立之功,想要效彷罢了。

    他本身就是幸进,自然也想要抓紧机会。

    就是运气不好,汗阿玛病势好转,并且回銮,没有给他们军中作祟的机会。

    老大要是上蹿下跳继续争,那父子之间往后也痛快不起来。

    一行人等进了索额图府。

    前头院子里,索额图的家人已经都在前头等着。

    全是妇孺。

    瞧着穿着打扮,是索额图的几个妾室,还有四个未成丁的儿子,两个没有出阁的女儿。

    剩下的,都是户下人。

    他们战战兢兢的,看到赫奕这个堂亲长辈的时候神色才略好些。

    屋子里很是肃静,九阿哥也没有不合时宜的开口,就是心中奇怪。

    索额图可是有两个成丁的儿子,怎么一个不见?

    跑了?

    不是大年初三开始就围了么?

    往哪里跑?

    等到马齐身边的一个护军校带了人出去,稍后的时候,则是抬了三具尸体出来。

    要验明正身。

    这件事,就有赫奕与马齐共同负责。

    除了须发皆白的索额图之外,还有他两个儿子,都是勒死,脖颈上一条紫黑色的淤痕。

    九阿哥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可是还是汗毛耸立,忙移开眼睛。

    这两位都在毓庆宫挂着差事,之前九阿哥也跟他们兄弟打过照面,都是极傲气的人。

    见了皇子阿哥,也端着架子。

    毕竟论起来,他们是元后的堂弟,也算是皇子阿哥的舅舅。

    院子里都是抽泣声。

    明明是白天,却透出几分阴森来。

    九阿哥往十阿哥身边挪了挪,鬼使神差的想起前天舒舒的话。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索额图钻营了一辈子,何曾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

    要是他没有上进心,跟其他勋贵庶子那样在侍卫上混资历,年岁到了就外放,安分守己,做个家族边缘人物,是不是也能平安终老?

    毕竟对于庶子来说,那样才是最常见的履历。

    人都有一死,不折腾的话是慢慢死;折腾一回,说不得死的就快了。

    九阿哥对比之下,居然觉得很满足。

    他这不是没有上进心,只是有了取舍,更想要长命百岁。

    所有带字的书籍账册、书信都要封存。

    内库库房的东西也都搬了出来。

    一层层的箱子摞起来。

    摆了半院子,也都是贴条封存。

    只金银库就有三间,抬出来八十多口箱子。

    听着文书清点,九阿哥眼睛都直了。

    只白银就有四十六万两,金八千多两。

    另有金银器具二十四箱,也折银数万两。

    地契、房契就有两箱子。

    人口七百二十六口。

    京城索府四百四十口,另有二百八十六口,就是在外头当差,庄头、掌柜之类的。

    这些人会分为两部分,索额图未成年的子女会流放宁古塔,妾室与其他户下人则官卖折银。

    众人是辰初二刻过来的,一直到正午时间才从索额图府邸出来。

    公府大门关上,贴了封贴。

    既是“籍没”,那这些宅邸还有京城内外产业都要入官。

    九阿哥在门口站了站,有些心动,跟十阿哥道:“这宅子就在德胜门内,离安定门不远,要不我跟汗阿玛求求,将这里要下来做个过度之所?”

    十阿哥忙摇头道:“别,不吉利!”

    这里是正黄旗地界,附近住着的多是赫舍里氏的族人。

    接手这个宅子,不单单是得罪太子,还得罪那些人。

    九阿哥还惦记那些金银,羡慕的不行,道:“皇子安家费才二十三万两银子,他那些金银加起来,就是两个半皇子的安家银,还有那些产业,内城外城的铺子就是几十家……”

    说到这里,九阿哥怦然心动,戒备的看了大阿哥他们一眼,将十阿哥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些入官的铺子,咱们跟汗阿玛要两个?”

    十阿哥想了想,道:“不用要,估摸汗阿玛会赏下来,咱们等着就行了。”

    九阿哥挑眉。

    居然还有这好事?

    想想也不无可能。

    京城敢接手这些铺子,不用担心赫舍里家不满的,也不用在乎皇太子找后账的,只有他们这些皇子阿哥。

    见两人交头接耳的,四阿哥绷着脸,心里很是不解。

    刚见了一回抄家,就丝毫没有畏惧之心?

    索额图是什么人?

    是他们记事开始就起起落落的权臣,是“太子党”的党魁。

    他们知不知道,索额图之死会带来什么?

    尤其是十阿哥。

    十阿哥跟九阿哥说完话,转过头,与四阿哥对了正着。

    九阿哥也见了,跟四阿哥笑道:“这里离四哥家最近,这也到了饭时了,要不大家伙儿过去蹭顿饭?”

    四阿哥一愣,随即点头道:“嗯,去吧!”

    说罢,就低声吩咐苏培盛几句,随后打发他先行一步回去禀告四福晋。

    九阿哥是心血来潮,想到自己与老十的那块地。

    正好就在跟前不远了,可以去看看。

    四阿哥已经上前两步,去邀请大阿哥、三阿哥他们。

    三阿哥存了心事,刚想要拒绝。

    大阿哥已经点头道:“那就走吧!”

    早上刚起来就被传召入宫,乾清宫站了大半个时辰,又看了半天抄家。

    汗阿玛这是“杀鸡骇猴”?

    更有斗志了怎么办?!

    自己跟太子斗了十多年,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汗阿玛心软了。

    大阿哥前几天还有些浮躁,这两日已经明白过来。

    自己不用画蛇添足,看着太子作死就行了。

    太子要是本本分分,什么都不做,那贤名出去,汗阿玛不能容。

    太子但凡做了其他,那也是死路一条。

    养在深宫的太子,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皇上指的,行事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去?

    他气定神闲,脸上露了欢快。

    除了随马齐、赫奕回御前的七阿哥,其他人就都跟着四阿哥走了。

    大家都骑着马,三、四里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众阿哥就直接去了前院客厅。

    等到大家落座,就是一人一海碗姜茶。

    九阿哥看了直皱眉,滴咕道:“四哥,不会是厨房的菜饭不够,才想着让大家先灌个水饱吧?”

    四阿哥皱眉道:“别啰嗦,痛快喝了!今早大家都是起来就往宫里去了,驱驱寒气更妥当些。”

    后头这一句,是跟其他几个阿哥说的。

    大阿哥酒瘾上来了,正是难受,就跟喝酒似的,三口、两口,豪迈的干了。

    三阿哥喝的斯文,喝了一口,察觉到不对,仔细看了看,不大赞成道:“怎么放了红糖?这不是女人喝得吗?”

    说着,他望向下首,道:“是不是老九,这个太甜了,味道怪怪的,谁家姜汤不是放盐?”

    九阿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家姜汤就不放盐,除了红糖,还加红枣呢……这个是咸是甜还有固定的?爱吃甜口的就放糖,爱吃咸口的就放盐呗!”

    三阿哥摇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红枣也好,红糖也好,是妇人补血的,又不是驱寒的,不可乱吃,九弟当读《本草》……”

    *

    泪奔,晚上效率好慢,错别字白天再挑了。

    下一章会在9月26号早9点更新,本书首发起点,欢迎大家来起点app

第四百章 开先河(第一更)

    九阿哥听了,也没恼,想着点点头道:“是当读《本草》……”

    他有些明白舒舒的心情了。

    为什么舒舒在书桌上,旁的书常换,《本草》却是不离手?

    想要长命百岁,是要习惯养生。

    自己今年十七了,不是十六了,应该学着爱惜身体为要。

    大家看着九阿哥都带了惊讶。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服顺的时候。

    面对的对象还是三阿哥,之前他可是没大没小,怼了好几回。

    这是过了年,长大一岁,开始懂事了?

    九阿哥也不管旁人的打量,喝了两口姜汤,随口道:“下午是不是该佟家了?”

    两家都圈着,该处置也要处置了。

    总不能拖到明天吧?

    那样今晚他回不回园子?

    又冷场了,没有人接话。

    佟家与赫舍里家不同,不是他们能说嘴的。

    眼见着没人回答,九阿哥就望向四阿哥。

    四哥应该最关心佟家事吧?

    没私下里跟汗阿玛问一嘴?

    四阿哥澹澹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来。

    九阿哥再看旁人。

    大阿哥彷若未闻,正吩咐苏培盛再来一碗姜汤。

    佟家且倒不了,估摸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况且佟家的罪怎么定?

    佟国维即便与索额图有攻讦相争之处,还有个“胞兄身死之仇”搁在前头,其情可悯。

    怕是里子面子都要保全。

    三阿哥也不挑剔妇人不妇人喝的了,眼皮子耷拉着,吹了吹汤碗,跟品茶似的,喝了一口。

    汗阿玛心中,佟家人最重,这回恼了,谁晓得什么时候好了?

    要不是索额图父子这回确实死透透了,说不得过几年气消了,也就好了。

    索额图自缢,也是赌,想要保住儿孙。

    汗阿玛应该厌恶这种挟制,才处置的更狠了。

    三阿哥不知道还有别情,如此想着,自然更不想要沾边。

    五阿哥则是点头道:“该了吧,汗阿玛还得回园子,别耽搁了!”

    圣驾回銮,他想要跟着过去一趟,给太后请安,要不然就要等元宵节蒙藩宴时才能过去了。

    到底是同胞兄弟,兄弟俩想一块去了。

    八阿哥看了眼四阿哥,不赞成的对九阿哥摇摇头,似乎劝他不好提这个。

    佟国维与索额图不同。

    索额图就身份再高,也是汗阿玛的奴才,可是在汗阿玛生病的时候,阴谋行事,是背叛主子。

    佟国维却是汗阿玛的亲舅舅。

    汗阿玛父母亲缘薄,对于舅舅们格外敬重,不会伤筋动骨的。

    况且那还是佟额涅的娘家。

    十阿哥只道:“这个不同咱们相干。”

    索额图家能“籍没”,佟家又不籍没。

    皇父能用索额图家做示范,给儿子们上一课,却不会让他们去看佟家的笑话。

    九阿哥就随口问一句,晓得了结果,就安心了,道:“不管如何,别耽搁了元宵节的赐宴……”

    四阿哥听了,心头憋着火,扫了九阿哥一眼。

    要不是大家都在,他都想要踹两脚。

    没心没肺。

    就不想想,佟家沉寂,佟妃也难升了。

    宫里现下本来就微妙。

    一方是有宫权的太子妃,一方是有子的四妃。

    臣子们党同伐异,互有立场,皇父面上不喜,心下是安的。

    臣子要是铁板一块,皇位就不稳了。

    可是宫里不同。

    皇父不会希望有波澜。

    赫舍里家与佟家都是前车之鉴,皇父怕是不安心宫权握在太子妃手中。

    不是担心小阿哥们与小格格们如何,而是要想到毓庆宫的皇孙阿哥们。

    要是瓜尔佳一族,也跟赫舍里家与佟家似的,只想要自己的皇孙,那就不安生了。

    可是碍于太子,也不好提有子的四妃,那扶起一个贵妃挂名,最终将宫权收拢到御前,就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到时候太子妃有名,四妃有子,那贵妃就是有宠了。

    对宜妃的影响最大。

    不过老九那脑子,应该也想不到这个。

    九阿哥喝完姜汤,催促道:“四哥,该开饭了,饿死了,感情你们早膳吃了不急,这还有个空肚子的呢!”

    四阿哥也打发人去催。

    少一时,四福晋带了人,亲自过来安桌。

    她跟着叔伯见了礼,才退了下去。

    除了膳房赶制出来的一个席面,四福晋还打发人去地安门大街买了几样吃食,芝麻火烧、卤羊肉、烧鸡这几样,还买了熟羊肚烩汤。

    也是体恤,年菜吃了十来天,晓得大家早就腻烦了各色的馏菜。

    有了新鲜的吃食,食欲都好了不少。

    九阿哥吃了两个烧饼夹羊肉,喝了一碗的羊肚汤。

    奶白的汤,上面放着碧绿的葱花。

    里面除了羊肚丝,就只有少许的绿豆粉丝做配菜。

    羊肚软烂,粉丝劲道,汤汁里放了不少胡椒粉。

    胡椒粉的味道第一口怪怪的,可是一碗下去,却是浑身“呼呼”冒汗。

    等到撂下碗快,九阿哥就跟何玉柱道:“去问问采买的人,这是哪家羊肉铺子,味道不错,咱们回头买些。”

    何玉柱应声下去询问了。

    五阿哥在旁听了,道:“多买几斤,这个软烂不塞牙,皇祖母吃着也正好。”

    三阿哥“见贤思齐”道:“那我也打发人去买几斤,回头送到乾清宫膳房让汗阿玛尝尝……”

    大阿哥想起早上乾清宫没头没脑的那一句,看着九阿哥,好奇道:“老九这几天在园子里又琢磨吃的了?还有喝的?要不怎么好好的,汗阿玛说‘胡吃胡喝’?”

    九阿哥听了,摇头道:“肯定不是说我……”

    说着,他下巴指了指五阿哥,道:“是嫌弃五哥太胖了吧,再胖上马就费劲了!”

    五阿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道:“是吗?没怎么胖啊,比年前胖了不到十斤……”

    说到这里,他摇头道:“整日里年菜一顿连着一顿的,都吃腻了,饭量都少了半碗。”

    三阿哥也想起早上书房情形,道:“那就是汗阿玛说你们俩个了,也看老九来着。”

    满脸嫌弃十分明显,不像是单单对五阿哥。

    大家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有些懵,随即想到什么,脸上带了得意:“哈哈!我晓得了,肯定是汗阿玛得了侍卫处那边的消息,知道我们去野炊了,还做了好吃的‘叫花鸡’,心里不舒坦,说话阴阳怪气的!”

    五阿哥咽了下口水:“叫花鸡?弟妹从书里翻出来的食方?那肯定好吃!”

    十阿哥则是有些后悔。

    自己装什么乖巧?

    正月初八那天,就该跟着九哥一起回园子!

    “怎么还野炊了,又出来打鸟了?”

    十阿哥问道。

    九阿哥洋洋得意道:“稻田里就是麻雀什么的,抓一回就得了,有什么稀罕的,我们去百望山了!你嫂子的陪嫁庄子在那边,叫人养了猪跟鸡,我们闲着也闲着,就过去转了转……”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的养猪计划,他对大家道:“说好了啊,你们都是有封爵的哥哥,就弟弟精穷的,也不像老十那样有私房,汗阿玛还心狠,俸银、月钱都罚没了,没个进账,前些日子的年礼还是我福晋硬凑的,今年开始我们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怎么实惠怎么来,到时候一家两头猪、几十只鸡……”

    大阿哥之前不操心人情走礼之事。

    今年大福晋薨了,管事寻他定夺,他才晓得这其中辛苦。

    人情往来,确实是最大的抛费。

    大阿哥就点点头,道:“都是家里人,量力而行就好,又不是外人。”

    三阿哥鄙视的看着九阿哥道:“老九你怎么也开始扯谎了?”

    “啊?怎么就扯谎了?”

    九阿哥看着他,脸上有些迷瞪。

    三阿哥轻哼一声道:“内务府下头多少职官?不说‘三节两寿’全算上,只说这次的‘年敬’就有不少……皇阿玛虽还没有去了你委署的帽子,可是马齐敢托大排在你前头么?连马齐都给送‘年敬’,那其他人呢?曹寅这样外头衙门的,回京是不是也送了一份?能少了?”

    说起这个,三阿哥心里万分懊恼。

    早先他瞧不上内务府,觉得不是正经衙门。

    那毕竟负责皇家私务,不涉国政。

    可是眼见着九阿哥得了大实惠,他就后悔了。

    应该先挂几年内务府总管,再去六部行走,也耽搁不了什么。

    九阿哥点头道:“‘年敬’是不少,可是内务府是汗阿玛的内务府,我上头还有个汗阿玛,弟弟也得往上送啊!”

    岳父大人的教导,他也都记在心里去了,奉若圭臬。

    自己年岁不大,阅历有限,揣摩皇父心思的时候不过是“将心比心”,多有不足。

    岳父这里,却是从左领一路到八旗都统,都是汗阿玛亲自提拔。

    不说拍马屁之类粗鄙的话,那肯定也是君臣相得。

    三阿哥不信,道:“没听说这个规矩,别装穷,好像谁跟你借钱似的!”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旁人也不是皇子啊,当儿子的孝敬老子不是应该的?当下属的如常往上送‘孝敬’不是规矩么?”

    “汗阿玛是汗,还是阿玛,双重身份,弟弟我自然就是臣子跟儿子,双重孝敬!”

    “就是这么有牌面!”

    “哈哈!以后我就是忠心又孝顺的好儿子,看汗阿玛还怎么好意思扣我的年俸!”

    说到后头,九阿哥洋洋得意。

    银子是什么?

    搁在库房里,等着旁人来羡慕嫉妒恨?

    这“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是通用的道理。

    自己比哥哥们晚生这些年怎么了?

    拿银子砸……

    不对……

    拿“孝心”平回来!

    皇子阿哥的体面要有,皇子福晋的体面也要有!

    想到皇父好言好语跟自己说话的情形,九阿哥眉飞色舞。

    大阿哥却是觉得牙疼。

    本来不富裕的经济要雪上加霜了!

    这满屋子坐着的七个皇子阿哥,有一个算一个,都出来当差了,谁不是双重身份?!

    老九不通世情,想一出是一出,将大家都架起来了。

    三阿哥急了,看着九阿哥道:“规矩不是这样来的,你是九阿哥,行事从前头的哥哥们的例就好,怎么能自作主张呢?”

    他母族低微,左领门人中高官显宦人家也少,手头不宽裕。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三哥急什么?就算送双份礼,就是多抄两本经罢了,也累不着您!”

    三阿哥:“……”

    八阿哥一直沉默。

    此刻心里也不好受。

    汗阿玛之前压根就不待见九阿哥与十阿哥。

    那时候的嫌弃是真嫌弃。

    可是现下的嫌弃……

    只看梁九功对九阿哥的殷勤,就晓得九阿哥在御前够体面。

    原来是送了两份孝敬?!

    九阿哥怎么会想到这个?

    八阿哥看了眼十阿哥。

    十阿哥平日里大大咧咧,全无城府模样,行事全随九阿哥做主,可是八阿哥却是旁观者清。

    十阿哥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平日里不爱拿主意罢了。

    如今背后指点九阿哥,将九阿哥拱上去,目的何在?

    是不是见了赫舍里家有变故,起了心思……

第四百零一章 佟家下场(第二更)

    用完饭,大家从四贝勒府出来,又进了宫请见。

    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没有大家什么事了。

    康熙也没有心情这个时候教导儿子,打发梁九功出来传话,让皇子们散了,明日圣驾移驾畅春园,诸皇子再随驾。

    九阿哥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拉了梁九功的袖子,小声道:“谙达,那一位到底怎么个处置法?”

    梁九功小声道:“停爵,阖家回奉天祖坟守墓……”

    九阿哥立下闭上嘴巴,怕自己惊讶出声。

    全让老十说中了?!

    他怕露出痕迹来,也不去看十阿哥,反而望向四阿哥。

    佟国维的国公爵位,是来自孝懿皇后的推恩,并不是世袭罔替。

    停爵倒是比除爵说的好听,可是什么时候给,到底给不给,全看上意。

    若是有恩典,等到佟国维死了,子辈降袭承恩候或伯就是。

    若是没有恩典,放着也就放着了。

    四阿哥的脸色果然阴沉。

    不过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有了实证,才会这样惩罚。

    实际上已经从轻发落。

    要不然的话,谋害嫡皇子,不会比索额图处置的轻。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带了震惊。

    大阿哥嘴巴能放下鸡蛋,望向西暖阁都带了谨慎。

    汗阿玛比他想的要冷情。

    优容了几十年的舅舅,说处置就处置了?!

    没有籍灭与家族除名,可撵到关外老家守孝也挺惨。

    不单单是除了公爵,这一房儿孙的前程也都没了。

    要是佟国维早知晓是这个下场,说不定就学索额图自缢了,还能给儿孙留个余地。

    咦?

    佟国维的儿孙里,可是占着一个头等侍卫,两个三等侍卫。

    要知道上三旗侍卫一个萝卜一个坑。

    金贵的很。

    尤其是头等侍卫,总共就六十人,缺一人补一人。

    可是这个位置,是正三品。

    不是谁都有资格补的。

    大阿哥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想了一圈,没有合适的。

    他招呼十阿哥近前,小声提醒了一句:“头等侍卫出缺,你可以打发人提醒尹德大人一声……”

    与其让汗阿玛补给赫舍里家,还不如让钮祜禄家占上。

    十阿哥小声道:“先头弟弟跟汗阿玛求了,让尹德舅舅为皇子府长史!”

    大阿哥听了,就只有遗憾了。

    长史也是正三品,还能跳出侍卫处,不在阿灵阿的管辖下,对尹德来说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三阿哥在旁,也看了眼四阿哥道:“可是……先前汗阿玛提拔了舜安颜,九格格那边……”

    四阿哥忙道:“三哥,慎言!”

    就算没有这番变故,他也会想法子说服皇父换个人选。

    更不要说有了变故,舜安颜与九格格更不会扯上干系。

    三阿哥闭上嘴,有些不大乐意:“我又没胡说,舜安颜人才品貌也说得过去,还是老九的伴读,咱们看着长大的,选了额驸总比旁人强……”

    “要不咱们跟汗阿玛求求情?”

    “实在要罚,就从顺承王府旧例好了,直接让舜安颜承爵!”

    顺承王府的旧事,就是第二代顺承郡王勒尔锦在三藩之乱中犯了过错,以劳师靡饷,坐失事机削爵。

    他的郡王是铁帽子,他自己丢了爵位后,就直接由他三岁的三子袭了。

    就是顺承王府走了背运,这三岁的娃娃当了郡王不到两年,一病殇了。

    还好勒尔锦那年又生了一个四子,襁褓中就得了郡王帽子。

    这个儿子当了六年郡王,也夭了。

    而后是七子承爵,这个当的时间长些,从三岁到十五岁,去年病故。

    现在报上来的嗣王人选是勒尔锦的五子,还没有正式承爵。

    三阿哥说着,比较心动。

    他可不相信汗阿玛会真得舍得惩戒佟家,多是跟康熙二十几年折腾索额图那回似的,先是都撸了爵位官职,随后还得起来。

    要是这中间,帮佟家说几句好话,卖个人情,说不得什么时候有大用。

    尤其是还涉及爵位……

    要是促成了,就是舜安颜的恩人。

    要不然的话,佟家的继承人可是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不是舜安颜这个长房嫡孙。

    不过舜安颜那家伙好像对老大挺热络的,三阿哥望向大阿哥,道:“大哥,您看呢?要不然您出面求情,弟弟跟着?”

    两人合着保舜安颜也行,胜算更大些。

    大阿哥嗤笑道:“三弟中午怕是喝水喝少了!”

    三阿哥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阿哥笑道:“哈哈!大哥这是提醒三哥吃咸了多喝水,别操这闲心!”

    三阿哥脸色涨红,又去看四阿哥,想要鼓动四阿哥出头。

    四阿哥已经对众人告辞,先行一步,出宫去了。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的背影,跟着大家滴咕道:“这老四不担当,遇事就躲,这可不厚道!”

    九阿哥在旁听了齐全,看出三阿哥的意思,道:“长幼有序,三哥既是想要雪中送炭一把,您就自己送呗,拉着旁人这恩情也少一半呢!”

    三阿哥道:“浑说什么?什么恩情不恩情,就是念着亲戚情分罢了。”

    九阿哥满心的好奇,不乐意陪他磨牙,跟大家告辞一声,也拉着十阿哥走了。

    哥俩不用出宫,直接回阿哥所就行了。

    八阿哥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九阿哥,就等着哥哥们散场,再私下里盘问。

    却是没来得及,就看着九阿哥与十阿哥肩并肩的走远了。

    乾清宫前也不是议论这个的地方,大家就都出了宫。

    *

    九阿哥一路上忍着,就怕被人听去了。

    之前的时候,九阿哥还打算去御前说一声,今天就回畅春园。

    眼下不敢了。

    老爷子憋着火呢,傻子才往前撞?

    将要到阿哥所,他就吩咐何玉柱道:“你回园子,路上去白家羊肉铺买多些羊肚,羊肉也买些,到时候福晋肯定要给旁人分,再买些火烧,而后找个卖洞子菜的,买些新鲜的小葱跟香菜,比冻的味道好……”

    何玉柱仔细记了,应声去了。

    九阿哥也没有回二所,直接跟着十阿哥到了三所。

    “快说说,你怎么猜了个正着?”

    九阿哥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十阿哥,惊为天人,这是弟弟吗?

    自己知晓内情,都没敢猜佟国维能有这个下场。

    老十却说得都说准了!

    十阿哥道:“佟家的京官八十多人了,地方官也将近四百,佟家人口太多了……”

    八旗勋贵才多少人?

    佟家十六个左领,跟舒舒家所在的董鄂家还不同。

    董鄂家左领加起来也不少,可是多是部众,血脉族人并不繁茂,算是小姓。

    佟家大部分都是亲族,是真正的大姓。

    之前没留意,留意的话,就发现佟家子弟已经遍及朝野。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这么一说,是有些反客为主,汗阿玛趁机压压,那也就不稀奇了。”

    早先汗阿玛当他们是自己人,不怕他们人多。

    现下佟家人都插手皇嗣之事,这已经非臣子之道。

    大清经了两代幼主,多少教训在前头,怎么会允许外戚染指皇权?

    九阿哥幸灾乐祸道:“舜安颜这回傻眼了吧?直接回去守祖坟,也是长子嫡孙的差事!”

    侍卫空出来不说,额驸也别想了。

    往后的前程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十阿哥劝道:“九哥私下里乐两句就行了,鄂伦岱跟前可别露出来,那可不是脾气好的!”

    九阿哥轻哼道:“疯狗似的,爷不稀罕招惹他!”

    鄂伦岱是佟家族长,一等公佟国纲嫡长子,二十多岁就继承了一等公。

    性格极为暴躁,跟谁都敢对着干。

    早先的时候,他就与佟国纲父子之间势同水火,还曾亲手砍伤庶母,引得佟国纲上折子“请诛其子”。

    要不是佟国纲亡于乌兰布统,佟家这一支的爵位还真不好说。

    说不得会落到鄂伦岱的同母弟身上……

    *

    西花园,南所。

    舒舒日子过的很悠闲。

    索额图下台了,佟国维也要萎了。

    一个是“太子党”的党魁,一个是“八爷党”的核心。

    两人一去,剩下的即便再有人出头,也比不上这两人在朝廷里的势力庞大。

    不管是几龙夺嫡,规模都要少一圈。

    挺好的。

    小打小闹,往后也少些惨烈。

    九阿哥不在,舒舒就打发人请九格格过来。

    之前刚熟悉些,就被九阿哥给耽搁了。

    如今正想着,在出发之前多亲近亲近,也免得路上生疏。

    姑嫂俩投契,说说笑笑,过了一上午。

    中午又一起吃了饭。

    午饭后,舒舒也留了客,姑嫂俩在楼上书房的榻上小憩。

    九格格说起了江南,很是向往:“万万没想到,还能去见识一遭,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的脸色放光。

    舒舒的脑子里自动出现的是扬州干丝与扬州灌汤包。

    还有就是名声鹊起的“扬州瘦马”。

    这个就不好跟九格格说了。

    舒舒还想起想了后世文人提及的三大憾事,“鲥鱼多刺,海棠无香,红楼未完”。

    海棠这个没有法子,不可扭转自然。

    就算要栽培有香味的海棠,也是后世植物学家努力的方向。

    鲥鱼……

    长江江鱼,应天府贡品之一。

    后世濒临灭绝,已经不可得。

    后来渔民引进美洲鲥鱼,舒舒还吃过,感觉却平平。

    这回能吃真的长江鲥鱼。

    至于红楼,不管是“曹寅家事说”,还是“明珠家事”,自己都能守个终场。

    舒舒心里愉悦,九格格自然察觉到了,提醒道:“九哥面前,九嫂可别这么欢喜,要不九哥该伤心了。”

    舒舒用帕子捂了嘴,点头道:“嗯,省得他不能出去玩眼气。”

    九格格也笑,她觉得不是眼气,是粘人。

    仔细算下来,九哥、九嫂大婚不满周年,还是新婚燕尔。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也想起自己以后的生活……

第四百零二章 林下之风(第三更)

    等到何玉柱大包小包的回来时,九格格已经转圜情绪。

    姑嫂两个在书桌上摊开笔墨的,各自列采买单子。

    九格格文雅,提及江南的采购,想要的是各色描金绢笺、湖笔、徽墨之类。

    舒舒这里,想的都是多是吃喝日用,藕粉、芽茶、火腿、笋干之类的,还有就是什么绸缎、摆件、绒花等江南名物。

    想到什么,就写到什么。

    又想到圣驾要走济南,那山东这边的特产也可以添几样。

    海带、紫菜、麒麟菜、蛏子干、瑶柱、虾干之类。

    九格格写完自己想买的了,就撂下笔。

    开始她还不好意思凑过看,可是见舒舒写了一页,又起了一页,就拿着起来,咋舌道:“这也太多了!”

    舒舒已经写完第二张,道:“就是看着多,到时候看方便不方便,要是方便就多带些,不方便就先买些尝尝,回头用的好了直接在京城找各省商会采买。”

    又不差钱。

    如今运河通畅,京城又是权贵云集之地,什么东西买不到?

    九格格的视线落在火腿上,道:“皇祖母爱吃蒸火腿……”

    舒舒道:“这个是腌制的,盐分重,上了年岁的人吃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后世已经有减盐的澹火腿,不知道现下有没有。

    九格格看了一眼书桉上的书,道:“这也是《本草》上说的?”

    舒舒摇头道:“《本草》上只写了盐性寒,味甘咸无毒,主要是记了食盐入药的几个方子……”

    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汇。

    九格格可不是像九阿哥那样好忽悠。

    “是在一个杏林手札上看到的说法,盐重伤肾……”

    舒舒说道。

    九格格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涉及到太后,她就很是诚恳的请教:“这其中是什么道理?”

    舒舒想起一物,道:“妹妹晓得豆腐是卤水点的吧?”

    九格格点点头道:“听过俗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就跟九嫂与九哥似的。

    九哥看着咋咋呼呼的,实际上都听九嫂的。

    舒舒就道:“卤水又称盐卤,里面就有些成分是盐,卤水倒进豆浆中,豆浆就凝固……盐吃多了,虽然不会血凝住,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咱们身上的血走肾经……”

    九格格的脸上露出敬佩来。

    楼下有了动静,何玉柱回来了。

    舒舒带了九格格下了楼梯。

    就看到何玉柱在那站着,旁边桌子上放着两个大竹篮子。

    小椿与核桃正在看里头的东西。

    “爷呢?今儿不回了?”

    舒舒没有看到九阿哥,问道。

    何玉柱点头道:“皇上明早移驾,传话皇子们随行,主子就跟十爷回阿哥所了……”

    舒舒心中更好奇索额图与佟国维的消息,不过当着九格格的面不好问,就看那两个竹篮子,道:“这是什么?”

    何玉柱道:“中午主子在四贝勒府用的饭,吃了这个,觉得味道好,想着叫福晋尝尝,五爷也嘱咐了一嘴,让多买带给太后娘娘,还有烧饼跟香菜、小葱……今天那洞子菜的铺子上了小黄瓜、小白菜,奴才也都包圆了……”

    舒舒眉眼带了笑,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还真不错。

    眼前两大筐的东西,十斤的熟羊肚,十斤的卤羊肉,还有一百个烧饼,半筐的青菜。

    舒舒就先做了分派,收拾了一份小黄瓜、小白菜,二斤卤羊肉,十个烧饼。

    至于羊肚,到底是脏器,膻味儿重,不合适孕妇,就没有加上。

    这个孝敬给宜妃,让小椿带了核桃送过去。

    “跟娘娘说,今儿我不过去了,等到十五,嫂子们过来,我再跟着五福晋过去给娘娘请安……”

    舒舒说道。

    小椿记下,带了核桃,提了东西离开。

    然后四斤羊肚、四斤羊肉,两份小青菜,三十个烧饼。

    这是要孝敬给太后,先放在一旁,舒舒打算亲自送过去。

    九格格看在眼中,就晓得这其中有两位太妃与她们几位公主的份,否则太后怎么能吃这么多?

    之前好像也是如此。

    二所每次往太后宫送东西,分量都不少。

    可是九嫂从来不点出来。

    皇祖母那边也含湖着。

    这也是祖孙俩的默契。

    舒舒察觉到九格格在看自己,也没有当回事。

    她心里想着的是太子妃那边。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并不值当大张旗鼓送一回,可是落下不送却不好。

    还有康熙在呢,谁晓得会不会挑礼。

    舒舒也分出二斤羊肚、二斤羊肉,两份小青菜、二十个烧饼。

    她吩咐何玉柱道:“这个就你亲自走一趟,说是我新得了外头吃食,给太子妃尝鲜儿的……”

    九格格在旁听了,很是意外,犹豫道:“九嫂,那边方便么?”

    她是公主,在西花园行走自然不会避讳毓庆宫的宫人,往来也是走东边大路。

    应该是看出讨源书屋的反常,怕舒舒不知道,她就开口提醒着。

    舒舒点头道:“方便,这几日太子偶然风寒,太子妃侍疾,说不得正想吃几口清爽的……”

    何玉柱提了东西去了。

    他是九阿哥哈哈珠子太监,长随九阿哥出门行走,由他代这边送东西,也不算是怠慢。

    剩下几个小叔子,从十二阿哥开始到十五阿哥,就是都一样的。

    按照人头,每人半斤羊肉、半斤羊肚,半份青菜,五个烧饼。

    这就让小棠送过去了。

    两筐的东西,所剩无几。

    舒舒换了出门的衣裳,挽着九格格的胳膊,带了小松、小榆去太后宫。

    九格格脸上带了敬佩,小声问道:“九嫂你怎么这么胆大?”

    舒舒眨了眨眼,道:“怎么就胆大了?”

    九格格看了眼讨源书屋的方向:“旁人待太子与太子妃都极恭敬……”

    也可以说是敬而远之。

    都是皇子、皇女,谁乐意多个小主子?

    舒舒不好实话实说,这不是送给太子、太子妃的,是送给康熙看的。

    那一位可是护犊子的,这个时候谁要敢对太子“落井下石”,那绝对没有好下场。

    她就斟酌着说道:“我家与太子妃娘家是双重姻亲,入宫以后,也多得太子妃照拂……”

    九格格越发佩服。

    之前在宫里时,并不曾听闻二所与毓庆宫有什么私交。

    或许是因为两处隔得远,或者是妯里俩年岁差得多,并不见有什么走动。

    结果到了西花园这边,太子与太子妃那边似乎有麻烦,舒舒就跟九阿哥没有避着,过去探看了太子妃,今日还送东西。

    不卑不亢,不疏不离。

    九格格想到一个词,“林下之风”。

    就是觉得舒舒行事大气,与寻常女子不同。

    怪不得皇祖母说她厚道可交。

    舒舒不晓得,自己在九格格心里的形象高大起来,已经金光闪闪。

    她看了九格格身上一眼,道:“妹妹饮食太素,即便不爱吃肉,平日也多吃些鸡蛋与奶饽饽,太瘦了不好!”

    她看出来了,九格格喜静不喜动,是个小宅女。

    饮食习惯也是过于清澹,与太后截然不同。

    都十七了,感觉有些营养不良……

    后世流传着一句话,情义千金,不敌胸脯四两。

    要是不改善改善,不管指了谁为额驸,怕是夫妻难以和谐。

    九格格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脸一下红了,娇嗔道:“九嫂……”

    舒舒清了清嗓子,道:“身子是你自己个儿的,调理结实了,省得往后遭罪……”

    九格格以为她说的是女子产关,连忙摇头道:“快别说这个……”

    舒舒闭了嘴,却是晓得往后还得说。

    旁人不锻炼身体,可能就是生孩子遭罪。

    九格格这里,却是要命。

    中暑而死……

    身体太虚了些……

    *

    澹泊为德宫。

    太后坐在炕上,手里拿着根檀香木如意,正在逗一只狸花猫。

    是只两、三个月的幼猫,黄色狸花猫。

    舒舒见了,移不开眼,给太后请完安后,就蹲在炕边,摩挲着小猫。

    “这是五阿哥送来的,要是喜欢,你就拿回去养着……”

    太后慈爱的说道。

    舒舒摇摇头道:“在皇祖母这里过过瘾就行了,懒得很……”

    再说了,就算要养,也不能抢了五阿哥给太后的孝敬。

    五阿哥挺会挑,各色本土狸花猫中,就挑中这只橘猫。

    未来后宫里的猫宠中,这一只肯定有一席之地。

    这会儿功夫,太后也看到小松、小榆手中捧着东西,好奇道:“带什么了?”

    舒舒就一一说了,可以烩汤的羊肚,可以冷吃或是蒸了吃的卤羊肉,还有烧饼与几样青菜。

    太后笑着说道:“昨儿刚跟太妃念叨着馋羊肚汤了,今儿就得了你的孝顺,有口福了……”

    舒舒笑着说道:“孙媳妇就是个跑腿的,算不得什么,我们爷跟其他爷去四贝勒府上吃饭,吃着好,想着买回来些,结果五哥就嘱咐要多买些,说是羊肚软烂,皇祖母吃着正好,还是五哥孝顺……”

    太后越发开怀,拍着舒舒的手道:“都孝顺,都孝顺……”

    *

    京城,东城,镶白旗地界,佟国维府。

    圣旨已下,国公府的牌子也摘了。

    满堂顶戴,都成了庶民。

    佟国维停爵,免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

    儿孙有职者,全部罢黜。

    从正月初三围到今天,已经是第九天。

    佟家的人从战战兢兢,已经习惯从容。

    还以为是虚惊一场,结果今日等来了马齐来传旨。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打击最大的就是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之前是正二品的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作为皇帝的表弟兼小舅子,他的仕途早已规划的好好的。

    以后肯定也是内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这条路。

    “阿玛,真回奉天啊?”

    隆科多有些着急。

    佟国维眼神有些怔忪。

    马齐在传旨前,先说了索额图问罪之事。

    索额图勒死两个成丁的儿子,自己也投缳而死。

    不是马齐自己多嘴,而是康熙让他说的。

    世人都知晓佟国纲父子脾气不好,没有几个人晓得佟国维脾气也不怎么平和。

    康熙虽然心里恼他,可是也怕他这个时候犯倔,抗旨不尊,才吩咐马齐如此。

    佟国维果然老实了。

    听了隆科多的话,佟国维抬起眼皮子道:“你想抗旨?”

    隆科多面上带了急色:“那四儿母子怎么办?”

    原来他有一房外室,安置在什刹海边的外宅里,还养了一个私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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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公叫康熙介绍:
都说给千古一帝做媳妇难,
其实,
给千古一帝当儿媳妇也不容易,
尤其是正值盛年的千古一帝!
带着我的冤种老公,沉浸式见证“九龙夺嫡”,绝对绝对不要被休归娘家!我的公公叫康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公公叫康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