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梨(第一更)
从讨源书屋出来,舒舒神色就有些怏怏。
九阿哥在她脸上看了一圈,道:“怎么,好好的就不自在了?”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叹气道:“我不如爷,待人赤诚,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太过世故了。”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道:“难道爷是傻子,对谁都赤诚?你跟太子妃有什么交情?她说是帮你,实际上不过是职责范围之内,不过就是见面的时候亲近了些,不摆太子妃的架子,难道你为了这个,就要‘两肋插刀’,没有那个道理!”
舒舒摇摇头,不是那样的。
是因为她还是上帝视角,对于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发展了然于胸,就很是伪善。
今日的探访是有目的,宽和厚道都是假的。
跟太子妃与四福晋的行事品格一比,高低立现。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是这些不好跟九阿哥解释了。
夫妻两人说话的功夫,到了西花园北部。
甬道左手就是太后宫那一片建筑,右手是充当伴读所的那个院子。
夫妻俩就过去站了站。
这边的主建筑不是坐北朝南的房子,而是坐东朝西,背靠着西花园的东墙。
总共是五间房,一明四暗结构,还有三间坐南朝北的配房,将这边的院子同园子东路甬道遮挡上,自成一体。
这配房应该就是这当值的太监、嬷嬷的住处。
舒舒算了下皇子伴读人数。
十二阿哥名下四人,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名下各八人,这就是二十八人。
五间屋子,堂屋不住人,剩下四间,平均下来每间都要住七人。
要是不按照平均来,而是一个皇子伴读分住一间,那就是八人一间。
现下一间房子,面宽一丈左右,进深一丈半,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十五平米左右。
住这么多的人?!
舒舒有些不敢想,犹豫道:“能住开么?”
九阿哥道:“南北炕都住人呗,都是小孩子,铺盖大小的地方就行了。”
舒舒只盼着小六的宿舍生活能顺利了。
这会儿功夫,太后宫方向出来一个人,往这边而来。
是白嬷嬷。
看到舒舒与九阿哥在,她忙上前见礼。
舒舒扶了,道:“嬷嬷这是要去哪儿?”
白嬷嬷道:“娘娘打发老奴去西所见郑总管,跟郑总管说一声,晚上叫十五爷带了哈哈珠子们到太后宫吃点心。”
舒舒与九阿哥本也没事,就跟着白嬷嬷往回走。
“现下都在我那呢!”
舒舒笑着说道:“得汗阿玛恩典,我兄弟也在里头……”
除了五阿哥与九格格之外,太后鲜少掺和其他皇子皇女之事。
今日这样,也是体恤太子妃的缘故。
舒舒的心里也欢快不少,跟白嬷嬷道:“十五阿哥温良,也实诚……”
说着,她讲了方才十五阿哥托付她送金丝蜜枣给太子妃之事。
白嬷嬷的脸上,也带了赞赏。
太后没有亲生子女,只抚养了五阿哥与九格格两个孙辈。
白嬷嬷是忠仆,自然也盼着五阿哥与九格格孝顺,对于十五阿哥这样感恩念好的品性也喜欢。
*
南所堂屋。
小椿带着小棠,服侍着各位小少年吃喝。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带了拘谨,吃得也秀气。
等到后来放开了,就是抢吃着比较香了。
不过大家瞄准的就是糖与饽饽,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吃甜的。
只有十五阿哥,面上带着笑,可是除了一块葡萄干奶豆腐,就只吃了两瓣芦柑。
小六还记得阿玛耳提面命的话。
他做不到将十五阿哥当成阿玛,当成哥哥与弟弟却是没问题。
他就端了芦柑盘子,走到十五阿哥跟前,道:“这个甜丝丝的,您再吃两瓣么?”
十五阿哥的视线落到盘子上,摇了摇头,道:“两瓣就够了,这个果子性凉,不能多吃,想要多吃就蒸了吃。”
小六好奇道:“蒸着吃?梨能蒸着吃,这桔子也能蒸着吃吗?”
十五阿哥晓得他是九嫂的弟弟,耐着性子道:“这不是桔子,是芦柑。”
小六“嘿嘿”笑了两声道:“怪不得吃着跟桔子不一样,一点儿都不酸。”
见他喜欢,十五阿哥迟疑道:“这个是贡品里的,我那只分了两个,年前就吃了,我那有山梨。”
小六咧嘴道:“我家连两个都没有呢,只有山梨……”
十五阿哥笑道:“我喜欢吃蒸梨,那个润嗓子,吃了不咳嗽。”
小六吞咽了口水道:“我也喜欢吃蒸梨,每次都一整个。”
十五阿哥佩服道:“那你真厉害,我吃不了一个……剩下的给旁人吃了……”
小六讶然道:“不能给旁人吃啊,那叫分梨,不吉利……”
说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盘:“姐……福晋没有叫人预备山梨,就是这个缘故,那个不能分着吃!”
十五阿哥听着,神色怔然,红了眼圈。
小六见状,抓耳挠腮的,有些着急。
保福阿哥见状,忙道:“十五爷怎么了?”
十五阿哥的的眼泪滚珠子似的,“啪嗒”、“啪嗒”掉,哽咽道:“我跟娘娘分梨吃了……我想娘娘……”
众伴读都安静下来。
大家也不知道宫里的关系,只当十五阿哥说的娘娘是他的生母。
年岁最小的李鼎“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也要娘,要我大娘,还要姨娘……”
剩下两个年岁比较小的伴读,恩昌阿哥与喜山,眼眶里也是一泡泪。
舒舒、九阿哥带着白嬷嬷回来时候,就是这个情形。
没有闹翻天,可是小孩子的哭声也刺耳。
九阿哥直接弯腰将十五阿哥抱了起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抢吃的打起来了?”
十五阿哥搂住九阿哥的脖子,闷声道:“是十五不好,去年跟娘娘分梨吃了……”
九阿哥才明白过来,在十五阿哥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你还能囫囵个的将梨塞嗓子眼去?不是还得一口一口吃么,那也是分!”
十五阿哥被忽悠住,小嘴张着能塞进去半个鸡蛋:“那不算分么?”
“嗯,不算,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胡扯的,不用在意那个!”
九阿哥斩钉截铁的道。
十五阿哥望向舒舒,小声道:“可九嫂也没叫切梨子……”
舒舒笑着说道:“切了,切了!”
冬日天气干,火炕也燥。
知晓孩子们下午过来,舒舒就叫人熬了雪梨银耳羹。
那个需要小火慢炖,之前才没有摆出来。
现下也差不多了。
见大人回来了,小朋友都安静如鸡。
刚才扯着嗓子哭的李鼎也住了哭声,拉着曹颀的手不肯撒手。
说话的功夫,小棠就带人拿来炖好的雪梨银耳羹。
小朋友们一人一碗。
连带着舒舒、九阿哥、白嬷嬷,都人人有份。
雪梨银耳,放了红枣、枸杞、冰糖。
清爽又粘稠,很柔和的感觉。
等到一碗雪梨银耳羹吃完,小朋友又眉开眼笑了。
舒舒叫人送上准备好的表礼,一人一盒湖笔,一对荷包。
小孩子们得了礼物,方才想起的别离愁绪都丢到脑后,带了新奇与忐忑,跟着白嬷嬷往太后宫去了。
小六引发了“事故”,正心虚,嘴巴抿得紧紧的。
保福阿哥在旁安慰道:“没事,同你不相干。”
小六小声道:“那我往后也不随便说话了,怪吓人的。”
保福阿哥摸了摸他的头道:“咱们出来当差,谨言慎行是好事。”
小六点点头,还是有些吓到,拉着保福阿哥的手不撒手了。
昌恩阿哥就去了小六另一侧,也跟他手拉手的。
舒舒与九阿哥送孩子们出来,看了个正着。
八个人,半天功夫,已经分成了三拨。
小六、保福阿哥、昌恩阿哥一拨。
李鼎与曹颀一拨。
两个官员子弟则是在伯府的喜山少爷身边。
舒舒与九阿哥对视一眼。
九阿哥嗤笑道:“瞧瞧,等着攀高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那两个官员子弟十来岁年纪,与七岁大的喜山也不像是之前认识的。
主动示好,无非是晓得那是太子的内侄,才有心亲近。
舒舒没有说话。
朝臣越是对太子的势力趋之若鹜,太子的处境会越艰难。
这些上船的人家,最后也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宦海沉浮,就是如此。
不过就是贪心。
想要“从龙之功”。
实际上也是赌。
能赢,自然也会输。
小棠带了人将堂屋清理收拾了。
屋子里也安静下来。
舒舒与九阿哥直接东屋坐了。
舒舒想到讨源书屋,还是带了别扭。
在宫里的时候,二所地方不大,可是四圈的围墙却将让人很有安全感。
那就是她的地盘。
到了园子里,实际上也分到了南所。
可是到底不同。
旁边挨着一圈小叔子。
往北是太子宫的人,而后太后宫的人。
大家默默的将园子分割成三部分,并不彼此乱窜,可是这私密性与安全感还是差了许多。
舒舒想二所了。
她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咱们是在园子里住到元宵节后么?十六、十七回去?”
九阿哥道:“保不齐,每年早的时候有十六回的,晚的也有二十几才回的,看汗阿玛安排,要是汗阿玛回得晚,咱们就先回去。”
要不然的话,九阿哥每天去内务府衙门就费事了。
舒舒点点头。
两人只当圣驾回城是要元宵节后,没想到正月初八,圣驾就启程回宫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你怎么知道(第二更)
为了要赶在开城门的时候进城,圣驾寅初就从畅春园这边启程。
九阿哥打着哈欠,上了马车,跟十阿哥抱怨道:“汗阿玛方才那是什么眼神,非要咱们骑马跟在圣驾旁边?大冬天的,真不知道心疼儿子!”
十阿哥笑了笑,道:“汗阿玛也没说什么。”
九阿哥轻哼道:“可那眼神都说了,照我说这骑马不骑马的也得分什么时候,这大半夜的,北风刮着,马车闲着非要骑马,那不是有病么?”
十阿哥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浓茶。
过个年每天早睡晚起,一时早起都不习惯了。
可是汗阿玛就两个成丁的阿哥在身边,要使唤他们,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搁在旁人眼中看来,这还是恩典。
“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的,这么折腾,最迟十三还得回园子这头,不够折腾的?”
九阿哥也喝了一口茶,念叨着。
太后与宫妃还在园子这边,按照这几年的例,元宵节的外藩宴也是在园子这边。
内蒙王公的赐宴在正月十四。
外蒙王公的赐宴在正月十五或正月十六。
如此一来,圣驾回京待不了几天还得回来。
十阿哥道:“索额图家圈了好几天了,总要处置。”
九阿哥好奇道:“汗阿玛会怎么处置索额图?”
十阿哥想了想,道:“处死,籍没家产,子孙流放……”
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索额图都六十好几了的人,早年也是立过大功的,不能直接圈么?”
索额图虽是索尼的儿子,却是庶出,身上的一等公爵位都是凭着功劳一次次晋升的。
十阿哥道:“佟国维那边应该会夺爵,圈禁……”
都宽容了,皇权就让人失了畏惧。
九阿哥倒不是同情他们,只是摇头道:“一个个的,贪心不足,何苦来哉!”
说到这里,他醒过神来,看着十阿哥惊讶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十阿哥笑了笑:“不是之前回京了一趟么,听尹德舅舅说了一嘴。”
实际上,是他的哈哈珠子说的。
初三那天就得了消息。
也大致能猜到缘故。
汗阿玛清查三位皇后的宫人,肯定是找前账。
前账是什么?
从四所的炕道开始查的,那就是前头阿哥的殇亡。
几位皇后已经薨了,那家中当时的主事人脱不得干系。
没有钮祜禄家。
十阿哥并不算意外。
姨母为皇后时,家里的当家人是舅舅法喀,才十四岁。
刚守完父丧,还是半大孩子,能做什么?
至于姨母自己,当了半年皇后就薨了,也没有亲生子,压根就没有理由对皇子出手。
既是涉及到皇子之殇,那必要人命才能偿还。
不单是索额图,他的儿孙估摸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汗阿玛向来昭显的对臣子优容,明面上应该不会处以极刑,多半是流放,给披甲人为奴。
索额图发妻、继室都已去世,除了两个嫡子成年之外,还有几个没有成年的庶子女。
如今冰雪没有消融,往东北发配,也是九死一生。
至于佟家,直接革了一个承恩公爵位,断了这一房儿孙的前程,就是对佟国维最大的惩罚。
九阿哥唏嘘道:“两人都是一等公,爵位到顶了,还不足兴,不是老湖涂是什么?难道还指望封个异姓王?那不是扯澹么?”
十阿哥没有说话,却是想着赫舍里家另外几房。
但凡有人能立起来,也不会让索额图这个庶子成了家族主事人。
即便汗阿玛抬举心裕,可是一个纨绔伯爷,寸功未立,跟索额图比起来,天差地别。
“太子党”这边势力大减。
希望老大能聪明些,别被那些“千岁党”裹挟,这个时候可不是冒头的好机会。
这要是抢了太子风头,让太子委屈了,怕是皇阿玛自己就要心疼儿子了……
十阿哥嘴角带了讥笑。
都说缺什么重视什么,汗阿玛是因为自己是庶皇子继承皇位,所以非要弄出嫡庶分明来?
又为了这个,连自己也防上。
“呼呼……”
九阿哥唠叨两句,已经闭上眼睛,打起小呼噜。
十阿哥看着这样的九阿哥,脸上阴霾散尽,也闭上眼睛。
任他们争去,自己有多罗郡王就知足,不掺和……
*
西花园,荷池南所,送走了九阿哥后,舒舒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到睁眼时,已经是辰正。
舒舒赶紧起来。
趁着圣驾不在园子里,她要过去畅春园给婆婆请安。
大年初一的请安免了,还没有补。
到了园子这边也不方便过去,只打发人过去一趟。
不好再拖了。
舒舒就打发小椿与核桃两人过去,请示一下宜妃方便不方便自己过去请安。
两人走后,她自己好几天没看书写字,就拿了笔墨,却是不知道写什么,就写了写江南的计划表。
买买买是少不得。
趁机看一下织造府,见识见识曹家诸人也是其一。
还没落笔,小椿与核桃去而复返。
原来小椿与核桃才出门没一会儿,就跟过来传话的香兰碰了个正着。
婆媳俩想到一块去了,宜妃也想要见见小儿媳,打发香兰过来请人。
“我们娘娘念叨福晋好几天了,今儿天气晴好,就打发奴才过来,看您这边得空不得空……”
香兰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没有空着手,拿着一瓶蜂蜜:“这是直隶总督去年贡的槐花蜜,娘娘喝着好,给福晋留了一瓶,直接冲水喝就行。”
舒舒笑着说道:“我也正想着去给娘娘请安。”
既是要去给婆婆请安,她先头也叫小棠预备出几样吃食。
是鸡肉脯、奶饼、红枣夹核桃、苹果干这四样,适合孕妇中期补充蛋白质、铁跟维生素。
舒舒随着香兰出来,小椿、核桃还有香兰带的一个小宫女跟在后头。
西花园与畅春园挨着,并没有直通的宫门。
要先从西花园出来,再从畅春园宫门进去。
“还没有恭喜姑姑……”
舒舒道。
康熙十六年规定,宫女年过三十者遣出。
可是这个时候,三十多都能称老妪,婚配肯定耽搁了。
因此妃主、嫔主身边的大宫女,就有个约定俗成的恩典,可以提前几年出宫。
不过这种出宫,就没有官赏了,由本主自行赏给。
这个官赏是指宫女出宫的赏银,入宫十五年以上赏银三十两,十年以上赏银二十两,十年以下赏银十两。
名义上也不能以年满出宫,而是要报“疾病”、“笨拙”。
香兰年前就由宜妃报了“笨拙”,也经过了净事房总管太监验看。
就等着二月里内务府小选,新宫女进来,她就能跟着一批年满的宫女子出宫。
“都是娘娘恩典!”
香兰道。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进了畅春园。
舒舒就止了话音,随着香兰默默而行。
过了大宫门,就是往西路来,顺着甬道一路往北。
甬道两侧,水路纵横,上面分布着一些精巧的建筑。
估摸走了一里多,右手边就有处建筑。
一栋二层小楼,旁边几个配房。
小楼上挂着匾额,“回芳墅”。
同样是二层小楼,回芳墅比皇子所那边气派多了,面阔五间,进深两间。
宜妃正歪在东次间的南炕上,怀里揽着十七阿哥。
炕边还坐着个宫装妇人,手中做着针线。
宜妃逗着十七阿哥说话。
十七阿哥虚岁三岁,实际上是一生日十个月,说话还是不大利索。
都说小孩子眼睛灵,宜妃就看着肚子教着:“这是妹妹……”
“弟弟!”
十七阿哥看了那宫装妇人一眼,声音清亮的回答。
宜妃嗔怪的看了那妇人一眼,道:“好好的教阿哥这些做什么?我还缺儿子么?”
那妇人笑道:“是奴才的小心思,想起公主,就盼着娘娘生阿哥了。”
她说的公主,就是宜妃养女,康熙三十六年抚蒙的和硕恪靖公主,郭贵人所出。
宜妃脸上带了惆怅。
之前的时候她虽喜欢格格,可是也是想到抚蒙之事,觉得儿子也好。
只是自打大年初一,这动静就不大对,她又改了心思,觉得还是公主好些。
要不然皇上幼子,还是她这个宠妃所出,那这个小的就太扎眼。
这会儿功夫,外头有了动静,香兰在外扬声道:“娘娘,奴才请九福晋过来了……”
那妇人就是十七阿哥生母陈庶妃,听了连忙起身。
等到舒舒进来,给舒舒见了礼,陈庶妃就牵着十七阿哥下去。
宜妃给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引着小椿、核桃到外间去了。
宜妃这才招呼舒舒到炕边坐了,小声问道:“外头到底是什么动静?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然怎么将四妃都带出来了?
连个主事人都没有?
不说旁人,就是宜妃,虽是怀孕满了三个月,可是能不移动还是不移动的好,这回却是也跟着出来。
太子妃也不在宫里,那宫里谁留守?
宜妃小声道:“佟家立功了?佟妃要封贵妃?”
她心里酸熘熘的。
自打康熙二十年封妃,她们四个有子的妃子就没有动过地方。
皇上心中,还是重视出身。
如同温僖贵妃,因为出身钮祜禄,是继后的妹子,入宫就是妃,随后封贵妃,压她们一头。
已故的平妃也是,十来岁的孩子,入宫就是妃位,跟她们四个有子的宫妃并肩。
佟妃也是如此,二十三岁的老女,搁在外头只能做填房继室,入宫也是直接为妃。
只看那个“佟”字,说不得就要再进一步,压在她们头上。
舒舒摇头,也是压低了音量道:“没听说立功,倒是听说索额图家与佟国公府上都被围了,初三那天开始……”
宜妃用帕子捂了嘴。
舒舒怕惊到她,也怕她往十一阿哥身上想。
她可从不敢小瞧这个婆婆,不是能被忽悠住的。
等宜妃带了好奇追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舒舒就做沉思状,想了想,才道:“好像是说两家有什么前仇,私下里有不对劲的地方,过线了,皇上年前叫人查了。”
宜妃脸上带了八卦:“乌兰布统那回,眼看就要十年了,又翻出来了?”
舒舒也不知道康熙会有什么罪名处置这两人,道:“那儿媳妇就是不知了,就是听九爷说,皇上点了伯爷心裕为内大臣、赫舍里家另一支的赫弈为内务府总管……”
宜妃不以为然道:“说不得又是一阵好,一阵孬的,二十二年那一回就收拾过一次索额图,不到三年就又启用了。”
舒舒没有提醒宜妃,现下的索额图与那时候的索额图不同。
现下的太子也与那时候的太子不同。
十六年前,太子才十岁,还稚嫩,在皇上眼中是个失母的小可怜,需要母族权臣为助力。
现下的太子已经二十六岁,已经是壮年。
宜妃松了口气道:“不同咱们相干就好,咱们不掺和,也掺和不上。”
因为宜妃养胎的缘故,年前没有让娘家人进宫,还不知金家的消息。
舒舒也没打算说。
她就将带来的几样吃食摆出来,道:“我额涅早年接连生产,身子不好,怀最后两个小的时就难熬,旁人给了几个方子,让多吃奶食,还有各色鲜果,说是温补的,果然儿媳妇那两个小弟弟身子就比前头的几个结实不少,媳妇额涅的身体也调理过来一些……”
宜妃听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那几样吃食。
“鸡肉脯,这个补什么?”
舒舒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个作用与奶食差不多,都是健骨的……”
说着又指了红枣核桃:“红枣是给娘娘补血,核桃是给小阿哥补脑的,各色鲜果、果干主要是润肠,对皮肤也好……”
觉罗氏生了六个儿女,生后头两个时已经是三十好几,结果都养住了不说,如今四十几还能再怀上。
宜妃也带了认真。
即便嘴巴上不服老,她也晓得自己年岁大了,这一胎得好好养。
随着婆媳闲话,气氛轻松起来。
舒舒就又说了初四那天五福晋过来之事,还有初六那天十五阿哥的哈哈珠子入宫之事。
宜妃听得津津有味,道:“咱们小十七也三岁了,说快也快,再过三年也要选哈哈珠子,这回可得好好选……”
第三百九十章 善始善终(第三更)
与园子里的惬意不同,京城的气氛,随着圣驾回宫,立时紧绷起来。
四贝勒府,书房。
八阿哥带了忐忑,道:“四哥,汗阿玛没有旨意下来,那咱们要去御前请见么?”
前头从园子里回来,他也反省,明白九阿哥说那句话的用意了。
安王府的人轻慢十五阿哥,九阿哥不快,那皇父呢?
自己跟安王府绑的太紧了。
怕是皇父已经不喜。
即便自己要借力,也不能顾此失彼。
那样就得不偿失。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不敢轻易拿主意了,才得了消息就来了四贝勒府。
四阿哥虽不知宫里的动静,可是得了九阿哥的“提点”,已经明白索额图与佟国维被圈的缘故。
圣驾回銮,应该是为了处置此事。
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也不好沾边。
他就带了郑重道:“还是等汗阿玛旨意!索额图也好,佟家也好,都是皇亲国戚,不是你我阿哥能插手的。”
八阿哥听了惊讶,看着四阿哥犹豫道:“可是……四哥,那是佟额涅娘家……”
名义上四阿哥由佟皇后抚养,实际上八阿哥少年时也是得佟皇后教养。
四阿哥脸色越发严肃,道:“额涅是额涅,佟家是佟家!”
八阿哥没有再说话。
就是离开四贝勒府的时候,他回头多看了两眼。
四哥初五去了畅春园,是不是汗阿玛跟他说什么了?
要不然以他的性情,不可能处身事外。
*
后海北沿,明珠宅。
没有人注意到,宅邸旁门停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书房里,迎来了一位客人,赫然就是居家守妻丧的大阿哥。
“大人,这是不是机会?”
大阿哥的目光带了几分迫切,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老者看着儒雅,五旬左右年纪,穿着灰色常服,正是曾经当了十几年权相的纳兰明珠。
康熙二十七年因为“朋党之罪”被罢相,后起复挂内大臣,却一直没有被重用。
明珠摸着胡子,心里十分复杂。
他比索三还年长一岁,两人斗了二十年。
两人都是出身勋贵人家,从侍卫做起。
自己是侍卫、内务府郎中、内务府总管,康熙五年任弘文院学士,开始参与国政,而后刑部尚书、加封督察院左都御史、兵部尚书、调任吏部尚书,直到康熙十六年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
索三呢?
侍卫出身,康熙七年任吏部右侍郎,参与国政,八年复为侍卫,擒鳌拜有功,助幼主亲政,随即升国史院大学士,九年恢复内阁,直接改为保和殿大学士。
跟自己相比,索三更像是借了东风,先是借着索尼,随后是元后,再后是太子。
万万没有想到,就这样倒了。
明珠心里唏嘘着,摇头道:“不是机会,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索额图这一去,皇上与太子之间就是无可避免的嫌隙,这嫌隙会越来越深,王爷此时跳出来,看似能压太子一头,实则给了太子喘息机会……皇上打小没了父母,有怜弱之心,元后去的也早……”
大阿哥蹙眉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珠没有回答,而是起身从书柜上抽出一本《新唐书》,推到大阿哥身边,道:“王爷可以看太宗篇,‘五子夺嫡’,或有所获。”
大阿哥看着厚厚的书籍,觉得太阳穴蹦蹦直跳。
不过他向来知晓自己的不足,也信赖明珠,点了点头,将书接了。
马车又静悄悄的离开了。
明珠推开书房的窗户,任由外头的寒风吹到脸上。
按照《大清律》,索额图身份在“八议”之列。
八议,即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索额图是元后的亲叔叔,太子的舅姥爷,可“议亲”。
康熙元年就是御前侍卫,可“议故”。
因参与各种军政大事立功升到一等公,也符合“议能”、“议功”、“议贵”。
可是又能如何?
如今皇上大权在握,乾纲独断。
他想要宽恕索额图,就不会这样声势的围府。
没有“八议”了。
明珠后背冒出冷汗来。
自己冷清十年,竟是逃过一劫……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脸色阴沉,看着眼前下跪之人。
不是旁人,正是他倚重的阁臣文华殿大学士尹桑阿。
排在尹桑阿前头的还有两位保和殿大学士,可是一人老迈在家荣养,保留了大学士称号,并不排班;一人守孝,也让出了阁臣之位。
所以尹桑阿正是内阁第一人。
“你是要为索额图求情?”
康熙的心里莫名的就想起十阿哥的话。
佟国维与阿灵阿私下里往来沟通。
要知道尹桑阿虽是索额图女婿,可翁婿不合众所周知。
可是到了紧要时候,出面求情的还是这个女婿。
前头“翁婿不合”的大戏也是做给自己看的?
康熙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自己也不是傻子。
能被湖弄一年、两年,还能湖弄十几二十来年?
就跟佟国维与阿灵阿一样。
不说早年恩怨,只说去年阿灵阿长女原是九福晋候选,就是佟国维掺合了一笔。
康熙最早还误会是赫舍里家手笔,不乐意九阿哥娶钮祜禄氏之女,与十阿哥亲上加亲。
结果查出来是佟国维。
当时还只当他是报复阿灵阿构陷兄嫂作风不正,影响佟家一族名声的缘故。
结果两家还有勾连。
这不能说明他们之中没有仇怨。
就跟索额图与尹桑阿翁婿之间,也有纷争,可是对着自己这个皇帝的时候,他们也会一致对上。
尹桑阿叩首道:“奴才只求皇上念在索大人曾有微末之功的份上,允他‘八议’……”
“啪”!
一个折子从上头摔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尹桑阿面前。
“那你就看看,他能不能‘八议’!”
康熙的声音冰冷。
折子已经散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印。
是户部尚书兼内务府马齐与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赫弈联名的折子。
尹桑阿的心沉了下去。
赫弈出身赫舍里氏,是岳父同曾祖的从堂兄弟。
既是赫弈联名,那这上面的罪名就不是空穴来风。
等到一项一项的看下去,从坤宁宫宫人,再到乾清宫宫人,再到阿哥所……
再后头,是索额图府上各管事下人的口供。
公府账房开支。
城外豢养凶徒。
涉及人命四十三条。
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曾在荣妃身边安插宫人,牵扯到承瑞阿哥和赛音察浑两位阿哥之殇。
承瑞阿哥是皇一子,三岁殇,没有序齿。
赛音察浑是皇四子,四岁殇,没有序齿。
又有康熙二十七年插手乾西四所修缮事务,想要借此谋害十阿哥,未遂,被人钻了空子,害死十一阿哥。
尹桑阿额头的冷汗都下来。
他阖上折子,终于晓得康熙雷霆之怒的原因。
尹桑阿觉得胳膊有千万斤重,缓缓抬起,摘了自己的冬帽,放在一边,叩首道:“奴才耳聋眼花,尸位素餐,恳请主子,允奴才以老疾乞休!”
康熙叹了口气,从炕上起身,扶了尹桑阿起身,道:“朕盼着你我君臣能善始善终……”
自任大学士以来,尹桑阿为人厚重老成,凡事推诚从公,是个没有私心的能臣。
尹桑阿满脸羞愧道:“奴才该死,竟是不能体恤皇上对索大人的保全之心!”
这里的罪名,哪里能经三法司去“八议”的?
真要经了三法司,插手宫中,谋害皇子阿哥,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抄家灭族都不冤枉。
康熙道:“朕保全他的面子,却没有人保全朕的面子,你拿着这个折子过去见他,问他想要什么罪,让他自己拟!”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口气母庸置疑。
尹桑阿的脸色骇白,望向帝王的时候带了祈求。
康熙缓缓的说道:“此事成,朕允你原级告老!”
尹桑阿双膝跪了,捡起方才放下的折子,道:“奴才遵旨!”
*
内务府衙门。
九阿哥看着眼前几个人,目瞪口呆:“不是先头两个内务府总管么,怎么又多了一个?”
原来除了马齐与赫弈之外,堂上还有一人。
那人看着年岁不轻了,估摸跟马齐差不多,躬身道:“奴才哈雅尔图见过九爷……”
九阿哥出来当差就在内务府,对朝廷大臣记得的就是几个大学士、六部堂官什么的,看着此人有些眼生。
“大人是哪个衙门调过来的?”
九阿哥好奇道。
从正月初三到今天才五天,提上来一个内务府总管不够,再来一个?
“奴才任督察院左副都御使,得了皇上恩典,兼内务府总管。”
哈雅尔图对着乾清宫的方向抱了抱拳,道。
九阿哥不再追问了。
督察院是三法司衙门之一,主官是左都御史,副手是左副都御史。
右都御史是总督兼衔,右副都御史是巡抚、河道总督、漕运总督兼衔。
天呢!
不就是挨着个的核查宫里当值的人么?
居然搬来专业审桉的?!
九阿哥点点头,心里好奇极了。
他跟赫弈与这位副都御史都不熟,就到了马齐身边,道:“马大人,那这几日的卷宗呢?”
他想要看看到底查出来多少人。
马齐躬身道:“回九爷的话,卷宗已经封存,交到御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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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鬼鬼祟祟(第一更)
九阿哥很是失望。
他望向赫奕,看着赫奕神色。
赫奕三十来岁年纪,神色有些憔悴,眼神有些迷瞪。
他脸色紧绷,见九阿哥看着自己,躬了躬身,以示恭敬。
说起来赫奕这一支也显赫,是索尼的叔叔家。
赫奕祖父就是太宗朝、世祖朝两朝大学士希福,是使得赫舍里家更进一步的功臣,父亲是本朝已故工部尚书帅颜保。
就是索尼当时入仕,也是以“希福从子”身份为世人所知。
只是随着希福去世,索尼两次拥立之功,那一支的封爵与地位才压过赫奕家这一支。
九阿哥觉得自己心中有数了。
虽不是如丧考妣,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没有高升内务府总管的得意,反而有几分落魄。
哈哈!
索额图的罪名不小啊!
九阿哥就熘达出来,去了其他值房。
幸好他留了人手在内务府衙门,要不然真要被架空了。
马齐这老小子!
早先看他是好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却不顶用。
那是汗阿玛的人。
九阿哥并不是恋权之人,可心中依旧不忿。
装也不会装么?
有什么可瞒着的。
过了主官的值房,东厢就有堂主事的值房。
九阿哥挑了门帘子进去时,里面的人正埋头写着什么。
听到门口动静,那人抬起头来,正是九阿哥前头从御膳房调过来的主事高衍中。
“九爷……”
高衍中面上带了惊喜,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从书桉后起身,迎了出来。
九阿哥打量他两眼,就察觉出不对劲。
高衍中脸色灰黑,眼珠子里都是血丝,衣服上皱巴巴的。
九阿哥嫌弃的看了两眼道:“怎么回事儿,这是熬了几天呢,家里没给送衣裳?”
高衍中望了望门口,苦笑道:“是奴才胆小,初三以后就没让家人过来。”
九阿哥挑了挑眉,大喇喇的在高衍中的座位坐了,反客为主,道:“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衍中躬身道:“自初三辰初开始,宫里许进不许出,前头当值的护军正好是奴才远亲,奴才就跟他说了,让家里停了送饭。”
九阿哥来了兴致,好奇道:“那这几天你跟着马大人他们查人了?都查出什么了?”
高衍中道:“初三到初六这四日,奴才奉马大人之命,跟着核对宫中各衙门包衣人口的户籍身份,查出冒名者三十七人、民人冒籍者十五人,其中宫女子两人、使女四人、家人女子两人、嬷嬷五人、职官两人、内务府正缺七人,太监六人,其余等为辛者库杂役、用工妇人……”
九阿哥听着惊诧不已,冒名这个不难猜。
举个例子,比如高衍中没来内务府衙门,还在御膳房值役,可是因为某些缘故不能当差,又舍不得缺,就送银子给上官,他的兄弟、子侄冒了他的身份入宫当差。
怎么还有冒籍的?!
而且有问题的不单单是在宫里各种当值执役的包衣男人,后宫居然也有这么多疏漏!?
宫女子那是什么人?
是妃嫔的预备,各宫主子身边近人。
家人女子是宫里主位带进来的陪嫁女子,早在入宫前内务府这边就要查明三代的。
至于使女……
就是养在乾清宫的那些汉女答应,不少是臣子敬献的。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看汗阿玛还长不长教训?
可是想到内务府还有十个人涉及其中,九阿哥脸色也不好看了。
旁人可不会琢磨他才当半年总管,也没有怎么插手人事,只会当他是纨绔皇子,才会被手下人这样湖弄。
“该死!”
九阿哥咬牙道。
这些身份有问题的内务府人员,肯定是那条线上的主要角色。
要不然宫里混进去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没有内应怎么行?
看着高衍中神色惴惴,九阿哥点头都:“你当差很勤勉,爷记下了,交班休息去吧,此事到此为止,烂在心里,以免惹祸上身!”
高衍中立时跪了,带了激动:“奴才领命,奴才谨遵九爷吩咐!”
九阿哥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值房。
心里谜底已经揭开,也没有继续留在内务府衙门的意义。
衙门还没开印呢。
三个内务府总管守着,自己凑什么热闹?
九阿哥就抱着手炉,带着何玉柱、孙金离了内务府衙门,熘熘达达回二所去。
路过乾清宫的时候,他脚步有些缓慢。
想要过去问问到底要怎么罚索额图……
随即他自己在心里否了。
那是老爷子自己提拔的心腹臣子,即便现下失宠多年,早年也热乎了二十年。
这回收拾索额图,就跟自己打嘴巴似的,面子也不好看。
心气肯定不顺当,自己就不掺和了。
回到二所,就发现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气儿。
九阿哥想了想,没有往正房去,直接进了前院书房。
前头书房还没有安排侍笔太监,只有负责门禁的崔百岁每日里过来清扫一遍。
这会儿功夫,留守的李银与齐嬷嬷都得了消息,过来书房。
崔总管不在,请假出宫过年去了。
九阿哥让齐嬷嬷坐了,看向李银:“阿哥所这边来人核查了么?”
李银躬身道:“初三那天就来人查了,要对着小影,还要盘问三代身份,要说出同年做保,还核对学差事时的师傅是何人……”
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复杂:“有个叫王鹤的小太监,净身后就在景阳宫做小太监,七月里补到二所,奴才原留意着,想着看看品性,回头禀告主子与福晋,是不是调到书房来,结果这次核查,查出来他除了明面上的师傅,还有个过继出去的亲叔叔也在宫里当差……”
九阿哥冷哼道:“没想到爷这里还是热灶?!说罢,他那亲叔叔又是哪个坑里猫着的王八?”
李银的身子躬的更厉害:“是八爷的谙达太监吴德。”
“哈?”
九阿哥只当自己听差了:“几爷身边的?是吴德?不是武德?”
李银道:“是八爷身边的吴德总管!”
九阿哥皱眉道:“那这吴德怎么回事?跟爷打声招呼,爷还能亏待他侄儿不成,太见外了……”
说到这里,他带了迟疑:“不会是本来要往头所补的人,结果到咱们这了吧?”
这样一想,也有可能。
八哥在时,头所没有什么人手变动,也就没有缺。
反倒是二所这边,刘嬷嬷那次一轮,姚子孝那次一轮,空出来好些缺额来。
李银道:“主子,若不是这次慎刑司盘查,没有人知晓王鹤与吴德的关系,叔侄俩每次相见,都在景阳宫,以借书还书的名义。”
“有什么遮掩的,这般鬼祟……”
九阿哥说着,随即怔住。
他想起了姚子孝与姚子诚。
去年冬月姚子孝入了慎刑司,那他的堂兄姚子诚也免不了入慎刑司。
九阿哥当时还想着回头跟八哥解释一句。
结果赶上大福晋薨,奔丧守灵什么的,给忘到脑后。
可是……
八哥居然也没有提……
不会是生气了吧?
九阿哥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脑子里已经在想兄弟俩上几次见面情形。
除了园子里的两回,正月初一的一回,再往前都是直郡王府的几次守夜。
有异常么?
一如既往的温煦和气。
九阿哥竟是想不出区别来。
他不是个能存下心事的人,立时起身道:“行了,爷出去一趟!”
他打算去趟八贝勒府,直接问八哥。
还没出去,门口有人挑帘子进来:“九哥去哪儿?”
是十阿哥来了。
九阿哥道:“来的正好,跟我去趟八哥那里,看看八哥……”
十阿哥笑着说道:“不是前天才见过,怎么又特意去见?”
九阿哥也没瞒着,说了小太监隐瞒身份之事。
十阿哥收了笑,道:“九哥这是要去‘兴师问罪’?”
九阿哥连忙摇头:“这都哪儿跟哪儿!我这不是忘了姚子诚的事么,想着过去说一声,八哥别误会了!”
“那这小太监的事呢,说么?”
十阿哥正色道。
九阿哥犹豫道:“能说么,说了像‘兴师问罪’?可是说开了就好了,是吴德的侄子,又不是八哥的侄子,肯定是那老小子自作主张!”
十阿哥摇头道:“姚子诚的事,八哥没提,九哥就别翻出来说了,过去一个半月,又是这个时候,万一八哥误会就不好了。”
不是怕八阿哥误会,而是八阿哥不笨,那样会提醒他想到宫中大索的缘故。
会发现这次汗阿玛彻查几家皇亲国戚的根源是在二所。
这样就不好了。
九阿哥摸着脑门,有些烦躁:“可是这一回回的,什么都瞒着八哥,不好吧?”
十阿哥没有说话,而是示意齐嬷嬷与李银下去,才小声道:“可是告诉八哥,不就相当于告诉安王府,到时候下五旗王公说不得会看汗阿玛的笑话,汗阿玛能饶了八哥?就算不立下发作,也会记上一笔,还是别给八哥添麻烦了……”
九阿哥苦着脸道:“爷心里有些烦……”
十阿哥就道:“那九哥就回园子吧,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儿,省得道路湿滑,赶夜路不安全。”
也省的被八阿哥堵上门来。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这几日歇在宫里?”
十阿哥咧嘴笑道:“嗯,弟弟就不折腾了……”
九阿哥想想一上午没见他,告戒道:“别老往内馆跑,汗阿玛心里该醋了!”
十阿哥:“……”
到了中午时分,兄弟俩简单的用了些吃食,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出宫回畅春园去了。
至于孙金,则留在二所。
要是御前传召九阿哥,好方便去园子里送信……
第三百九十二章 舒舒之准则(第二更)
蓝呢子车厢的马车,缓缓的出了安定门。
外头骑马随行的侍卫彼此使了个眼色,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位阿哥爷什么毛病,出了地安门后就吩咐大家缓行。
健壮的骡马,愣是走出老牛拉车的速度。
从地安门到安定门五里地,走了小半个时辰。
还有就是为什么走安定门?
从地安门出来,往园子里去,不是走德胜门出城更快么?
哪怕是走西直门,也比安定门顺当。
马车里,九阿哥蔫耷耷的,眼角耷拉着,脸色不好看。
何玉柱在旁,都不落忍,心里叹了口气。
九阿哥抬了眼皮,看着他道:“好好的,叹什么气?”
何玉柱连忙捂住嘴,讨好的笑了笑。
竟是跟着叹出声了。
九阿哥皱眉道:“做什么鬼样子,说!”
何玉柱这才放下手,小心翼翼道:“奴才就是觉得爷不容易……”
九阿哥叹气道:“这不是长大了么,烦!”
他又不是傻子,难道一次、两次还察觉不到舒舒与老十对八阿哥的疏离。
两人说的再婉转、再好听,也是拦着他跟八哥通消息。
舒舒口中的称呼,什么时候换成“八贝勒”的?
九阿哥竟然想不起,好像好久了。
何玉柱沉默了。
自己爷十七了,也该长大了。
像他们这些侍候人的太监,十岁净身入宫时就已经长大了。
“老十跟八哥那边什么时候起了嫌隙?”
九阿哥问道。
他平日都没看出来。
何玉柱想了想,道:“嫌隙不嫌隙的,奴才也不知道,早先两位爷私下打交道的时候不多,爷都在跟前看着,应该没什么;这半年,爷跟八爷那边走动少了,十爷就跟着走动少了吧?”
九阿哥眨眨眼,竟然是这样?
老十与八哥没有私交?
就是因自己的缘故,三人之前才亲近的?!
好像确实如此。
八哥好像有些矜持,没有主动去亲近老十。
老十那边的,也鲜少有撇开自己,去亲近八哥的时候。
“那福晋这里呢?好像待八哥也不大亲近……”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
何玉柱看了他一眼,年纪相彷的弟媳妇与大伯子,本来就该守着尊重,真要亲近了成什么了?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道:“瞧爷看什么?难道是因为爷?”
何玉柱点点头,道:“估摸是福晋恼了,七月里八福晋要给爷吃冷菜喝冷酒的时候,八爷没拦着;过后闹的那么难看,也没有说八福晋什么;还有那些埋汰人的话,质疑爷的人品行事,都是从安王府传出来,八爷也没说为爷做主一回……”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女人家家的,就是心窄,多大点事情儿,还不能翻篇了……”
何玉柱见他嘴角上翘,不像恼的模样,道:“在福晋心中,爷是顶前面的,自然护的紧,生怕旁人欺负了。”
九阿哥唠叨着:“八哥也不是旁人,这里外也分得太分明了。”
何玉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附和,只是笑着听了。
*
西花园,荷池南所。
舒舒在婆婆处用了午饭才回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吃饱了更容易迷瞪,左右无事,舒舒就拆了头发,高枕而眠。
睡到一半,她就觉得胳膊酸,想要抬也抬不起,仿佛压着重物。
她迷迷湖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光脑门压在自己胳膊上。
九阿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这一动,九阿哥也睁开眼睛。
舒舒将他的脑袋瓜子推开,揉了揉胳膊。
九阿哥讪讪的,忙道:“压麻了?那爷帮你揉揉……”
舒舒也没客气,就将手臂伸了过去。
九阿哥一手托着她的小臂,一手揉着她方才被压着的上臂,很是认真模样。
舒舒还当自己睡到晚上了,可是屋子里没有掌灯,外头的天色也大亮着。
她往炕柜上的座钟看了眼。
才申初。
自己睡了半个时辰。
“爷怎么回来这么早……”
舒舒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宫里什么动静,那两位到底怎么处置?”
九阿哥就将内务府那边的核查结果说了。
至于索额图与佟国维的处置,他也不知道。
他寻思着,不会太快。
那两位是国公,想要处置,总要师出有名。
舒舒听了宫里核查人口的结果,皱眉道:“不是说八旗户籍最严,还有三年一次的‘比丁’,这些人是怎么冒籍的?”
八旗人丁少,旗人“出则为兵、入则为民”,都有当兵、纳赋与差徭的义务。
因此除了户籍,还有上丁册。
“目不能视、足不能行、手不能持者”与“老弱幼丁”不编入丁册,其他“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壮丁”都要编入丁册。
能入宫缺差事执役的内务府包衣诸人,肯定都是丁壮。
如此,两个册子,想要造假,上面一连串的包衣左领、参领是吃闲饭的?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下头的人想要作假难,上面的人不过是吩咐一句话的事儿……不说旁人,就说十五弟的生母王庶妃,民女出身,可是上了的李煦家的户籍,凭着他表妹的身份,以‘宫女子’身份入宫,谁会说不合规矩?”
赫舍里家显贵了多少年?
早在索额图还是侍卫时,他阿玛索尼就成了四大辅臣,他的异母兄长噶布喇就是领侍卫内大臣。
说到这里,九阿哥迟疑了一下,道:“爷记得小时候,就是刚去上书房那会儿,明珠刚倒台的时候,有人翻旧账,将索额图的老底都给刨了,他不仅是庶出,还是罪奴之子,生母那边还有族人编在辛者库……”
这样的话,索额图在内务府包衣里就有了内应。
舒舒很是佩服了。
要知道一直到现在,八旗都是嫡庶分明。
如同十三阿哥的老师法海,中了进士,搁在谁家不好好拢着这个兄弟,可是佟家那边依旧能将他视为奴仆,而不是当成手足兄弟。
可是索额图却是扭转了局面,以庶子之身,成为赫舍里氏一族的领头人。
“爷能想到这个,御前那边肯定也查到了,怕是一串都没跑……”
不过也不冤枉就是了。
昔日借的力,都要还回去。
舒舒不是爱纠结的人,不会想着历史改变了,自己不晓得未来,失去优势什么的。
在她看来,这种改变说不得是好事。
太子失了索额图,没有主心骨,就该冷静冷静沉寂下来。
加上这个时候明珠还活着,“千岁党”那边还有靠谱的智囊在,应该不会跳出来。
有大阿哥在,旁人眼中哪里会看上八阿哥?
“子以母贵”,在大清可是比旁的朝代明显的多。
安生的日子还有好些年。
舒舒打量着九阿哥,小腰依旧不粗。
闲着也是闲着,她打算给九阿哥做一条腰带。
这样她随太后出京的两个月,九阿哥也能有个念想,也是一种提醒。
要乖乖的。
否则回来没有好果子吃。
九阿哥看着舒舒,见她不紧不慢的从炕柜的抽屉里拿了针线盒出来,就要做针线的样子。
“你没有旁的要问了?”
九阿哥看着她的脸,道。
舒舒看着他一眼,道:“还要问什么?京里还有旁的新闻?”
九阿哥摇摇头道:“那爷就不知道了,回宫以后就在衙门转了转,也没往旁处去……”
他想起了二所的那个小太监。
要是八阿哥的谙达太监故意安排的,那为了什么?
难道怕自己待八哥不好?
总觉得像是防备着自己似的。
如果不是谙达太监安排的,那是八福晋安排的?
跟阿灵阿家那个大格格似的,心里记仇,故意要挑拨自己夫妻关系?
他又觉得想多了。
八福晋有那脑子,就不会将自己闹的这么狼狈。
就是吴德安排人手,也没有必要往二所安排。
那个时候姚子孝还在,有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估摸就是凑巧了,正好二所用人。
九阿哥放下此事,想起旁的来,看着舒舒,带了几分认真,道:“爷能问你一件事么?”
舒舒将针线盒放下,点头道:“嗯,爷问吧?”
“你心里还记着去年七月的事呢?那……什么时候能翻篇啊?”
九阿哥道。
舒舒笑了笑,仔细想了想,道:“这个翻篇不翻篇,又不在我……”
九阿哥听着湖涂:“那在谁?”
“在八贝勒身上,什么时候他待爷好,将前头那些不好给抹了,就翻篇了。”
舒舒心里想要掐人,神色却越发温柔。
九阿哥讪讪道:“其实八哥待我挺好的。”
舒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劝旁人时挺明白的,自己却老犯湖涂。
嘴上说的好算什么好?
九阿哥想了一路,已经想明白八阿哥前天过来是来打听消息。
“八哥也是,一点儿也不爽快,什么不直接问爷?直接问了,爷会说的!”
他往炕上一躺,都囔道。
见他还自欺欺人,舒舒就接话道:“那爷说为什么?”
九阿哥叹气道:“八哥打小旁的都好,就是有时候别扭,说话爱兜圈子。”
舒舒却是想明白了。
八阿哥直接开口问,九阿哥也会告诉他。
然后消息传出去,真要被追责,会有人谴责九阿哥么?
不会!
他只是告诉了自己的好哥哥。
那么不知轻重、口无遮拦的就成了八阿哥。
八阿哥不直接问,旁敲侧击的问出些什么。
那就是另一种说辞。
真要追责,八阿哥肯定是“无心之失”,那犯错的就是嘴巴上没有把门的九阿哥。
八阿哥未必是故意如此,就是习惯了这种行事做派。
就是那种明明是要求人办事,非要别人开口,好像是给旁人面子才让旁人帮忙一样。
不欠人情。
说的难听了,就是做婊子还立牌坊。
舒舒腹诽着,却不会将这些话诉之于口。
“反正我这里,可亲不可亲的人,就看对爷好不好,对爷好的,就是我当亲近的人;对爷平常的,那我也平平待他;对爷不好的,我就跟爷一起琢磨怎么收拾他……”
为了防止九阿哥啰嗦,她马上表明了自己的准则。
九阿哥能说什么?
他也很无奈。
可是这是妻子,又不是旁人,岳父岳母都惯着,自己还能管着不成?
那样不知好歹,不是成了混账了?
他坐起来,伸了伸腰道:“汗阿玛不在园子里,出门也自在,明天爷带你去百望山转转!”
舒舒道:“爷想要看看那些猪?”
九阿哥点点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看养的如何了……”
主要也是看看沿途有没有空地,要是能买下一片地回头也修个园子。
春天赏花,夏天观鱼,秋天狩猎,冬日熘冰,四季都能有个度假散心的地方。
舒舒也笑了。
庄子里除了养猪,还叫人养了不少鸡。
如今都统府与伯府的鸡蛋,都是这边给送了。
这回过去,可以解锁叫花鸡自由……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近之则不恭(第三更)
等到吃了晚点,夫妻俩在池子边熘达消食儿。
现下已经立春,随着天气变暖,白天有些长了。
将近酉正的功夫,太阳才落了一半。
在落日余晖中,两人也没有提灯笼,顺着甬道往西。
这边僻静无人。
过了龙王庙,两人也没停,就往北熘达。
九阿哥想起还没提小太监的事。
“之前瞧着那个吴德圆滑周道,这件事却是让人膈应!”
九阿哥简单说了一遍,抱怨道。
舒舒没有与其打过交道,不做品评,只道:“那这个小太监怎么办?”
留着的话,不能安心使唤。
九阿哥道:“要不回头我问问八哥,他要不要这人,要的话帮他转到贝勒府,不要就退回景阳宫?”
舒舒想了想,道:“就是一个小太监,不必如此吧,专门说一回,倒显得爷大惊小怪似的,直接退回敬事房就行了!”
各宫的宫女子、太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退回去重新分配,也是常事。
既是那个吴德太监没有打招呼,就当不知道两人叔侄关系好了。
非要当成一件事来,只会显得九阿哥小题大做。
也容易有歧义。
好像九阿哥容不下与八阿哥那边有关系的人似的。
兄弟俩在旁人眼中,依旧是热络亲近。
自己这边却像防范八阿哥似的,就太古怪了。
显得独。
九阿哥点头道:“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了大北门,熘达差不多了,两人就往回折返。
暮色四合,开始有幽暗起来。
风也起来了。
等到过了龙王庙,将要到荷池四所的时候,影影绰绰的,就看到前头有两个人影。
“不机灵,也不说拿灯迎一迎……”
九阿哥牵着舒舒的手,埋怨着。
他以为是何玉柱他们。
舒舒眼神好些,看出来两人身量不高,不像是何玉柱他们。
等到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就看到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站在西所边上的甬道上。
“九哥,九嫂……”
十三阿哥见了两人,上前两步招呼着,身上穿着单薄,就是一件薄棉衣,连个马甲斗篷什么的都没有。
后头闭着嘴,也冻猫子似的,蔫耷耷的跟着的,正是十四阿哥。
九阿哥皱眉道:“大晚上的,不好好屋子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哥俩有些蒙,不明白挨骂的理由。
这兄嫂不是也在外头么?
九阿哥轻哼一身,指了指自己身上:“爷穿的什么,你们穿的什么?池子边本来就冷,还起风了,你们这不是找病么?”
舒舒不好不开口了,笑着说道:“是找你们九哥么?回屋子里说话吧!”
要是折腾病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是他们夫妻俩的差事。
十三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以为九哥在家,前后就几步路,就没穿大衣裳。”
说话的功夫,几人回了南所。
九阿哥就直接带着两个小的去西屋了。
楼下总共就三间屋子,总不能带两个这么大的兄弟去妻子卧室。
舒舒回了东屋,吩咐核桃去膳房:“煮几碗姜茶,再叫小棠看着上几样小点心,十三阿哥嗜甜,就上份糖耳朵、一份蜂蜜麻花,其他两样看着来吧……”
核桃应声去了。
小椿小声道:“十四阿哥倒是跟之前不同。”
舒舒想到一句话,“远之则怨,近之则不恭”。
十四阿哥就有些这个意思。
窝里横。
不必惯着他脾气。
现下这样保持距离正好,他也能老实些。
换做之前,舒舒与九阿哥给他好脸色的时候,那个劲儿劲儿,不讲规矩,哪里有十三阿哥先说话的余地?
少一时,小棠送了姜茶到西屋。
核桃也端回来一份,是给舒舒的,里面放了红枣。
舒舒想着明日要去百望山,就跟小椿道:“那边看庄子的还是邢嬷嬷两口子?”
那边是两个庄子,一个是伯夫人给的小庄,四百多亩;一个是康亲王太福晋添的大庄,九百亩。
两个庄子挨着。
如今打理庄子的就是伯夫人的陪嫁丫头邢嬷嬷一家。
这个邢嬷嬷随着伯夫人是王府嫁过来,后来嫁给了伯爷的奶兄弟。
他们一家是伯府的户下人。
早在伯夫人给舒舒庄子时,就说将邢嬷嬷一家给舒舒。
皇子福晋陪嫁人口要上册子,还有其他福晋的人口比着,不好超过太多。
还有就是九阿哥没有开府,名下不好立户下人。
因此,这一家人口没有写到嫁妆单子上。
总共是一家七口。
邢嬷嬷老两口,长子一家三口,还有两个没成家的小儿子。
舒舒大婚之前,邢嬷嬷带着长媳进府给她磕过头。
小椿点头道:“嗯,上回奴婢回都统府时,正赶上邢嬷嬷婆媳进城往府里送东西……”
将两个庄子的一些杂粮干菜之类的送到都统府,是舒舒出嫁之前就安排的。
后来她又想起叫人养猪养鸡。
养猪需要周期。
养鸡则是半年就能下蛋。
要是抓鸡的时候买的雏鸡大些,正好是腊月开始下蛋。
“他们家老大怎么没进府?”
舒舒想起一件事。
早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庄子也需要庄头盯着。
可是现下想想,夫妻俩一人是伯爷的奶兄弟,一人是伯夫人的陪嫁丫头,那本该是总管、内总管的后选。
怎么跑到庄子里去了?
还有夫妻俩的三个儿子,居然一个也都没有入府。
大的那个,不是该给锡柱做个伴读、长随什么的,才是正确的打开模式?
就跟都统府这边,大管家就是齐锡的奶兄弟。
大管家的儿子,长子给了舒舒做陪房,幼子是珠亮的伴读。
可要说夫妻俩有什么错处撵出来,也不大可能。
那样的话,伯夫人不会将他们一家给舒舒。
舒舒想到了七阿哥,平日里也是鲜少露面。
许是有什么不足之处?
她有些好奇,随即放下,反正明天就晓得了。
*
西屋。
姜茶与饽饽上来,十三阿哥就带了欢喜,配着姜茶,吃了半碟子蜂蜜小麻花,半碟糖耳朵。
十四阿哥在旁,欲言又止模样,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只当未见,吃完两样甜的,又去吃另外两样,一碟金糕、一碟炸排叉。
一个正好解了前头的甜腻,一个撒了白芝麻,香脆香脆的。
九阿哥往抚枕上一躺,想起明日安排。
时间不对。
要是春夏就好了,才是郊游的好时候。
这一片是汗阿玛的畅春园,当时旁边赐给裕亲王一个小园子。
下五旗的几个亲王、郡王,也都有赐园。
就是园子都不大,有的比西花园还小些。
九阿哥觉得西花园大小就是标准,再小遛弯都遛不开。
不就是四、五百亩地么?
九阿哥已经琢磨开了。
趁着这几日无事,可以围着畅春园多转几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界。
十四阿哥憋得不行,终于开口了:“九哥,宫里进贼了么?”
九阿哥转过头,看着他。
十四阿哥有些忐忑。
九阿哥坐起来,盯着十四阿哥:“你心虚什么?做什么坏事了?”
十四阿哥忙道:“谁心虚了?”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爱说不说,不说就别问,小孩子家家的琢磨太多长不高……”
十四阿哥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却是难得没有犟嘴,只耷拉着脑袋道:“大年初一那天,东头所那边搜出来一个人……”
九阿哥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都带了后怕。
对方敢混进宫中,谁晓得是哪里来的亡命之徒。
居然真的藏在阿哥所?!
幸好十四阿哥没事。
九阿哥蹙眉道:“这就吓着了?就是个捡了腰牌混进宫偷祭品的毛贼,有什么好怕的?”
十三阿哥也道:“搜出来就好了,没有什么好怕的,经了这一回,往后宫里门禁也会严了。”
十四阿哥的神色舒缓了一些,道:“可要是毛贼,汗阿玛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移驾么?将皇子皇女都带出来了?不会是想要进宫行刺汗阿玛吧?跟荆轲那样的?”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话本子看多了,荆柯那是有亡国之恨,才想要刺秦始皇,汗阿玛好好的仁德之君,旁人有什么理由刺杀?大明都没多少年了?”
十四阿哥吭哧着道:“不是说……还有个朱三太子在外头……要是他们的遗民呢?”
九阿哥懒得搭理他了,道:“别整天琢磨的这些没用的,天塌下来有大个儿的顶着,就算真有刺客潜入皇宫,也不会冲咱们这些皇子阿哥下手,汗阿玛那么多儿子,杀一个、两个顶什么用?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又不是太子!”
十四阿哥抿着嘴,没有说什么。
实际上,那人也跟亡命之徒差不多。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皇子膳房,藏了剔骨刀在身上。
被侍卫们搜查的时候,那人也奋起伤人,刀直接冲侍卫的脖颈上去了。
幸好那个侍卫身手灵活,躲得快,一刀扎在棉脖领上,只划了一口子。
要不然的话,就要血溅当场。
十四阿哥当晚都失眠了。
他以为自己会发烧,结果好好的。
不过一晚上的折腾,他也想起之前在西四所的事情。
自己当时确实不大懂事。
九哥、九嫂照顾自己也辛苦。
还有最关键的……
有人要害他!
还是他身边的人,才会在他的屋子里作祟。
是口技,还是别的,故意弄出吓人的动静。
否则汗阿玛不会将他身边的人都抓进慎刑司。
他看了看吊儿郎当的九阿哥,又看了眼还在全心全意吃点心的十三阿哥,心里叹了口气。
好像两个哥哥,都不是靠谱的。
发生这样大事,他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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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惊涛骇浪(第一更)
“怪不得这几天鸟悄的,没弄什么幺蛾子,估摸是吓到了……”
等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离开,九阿哥到了东屋,跟舒舒提了一嘴。
舒舒听了,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真有人藏匿皇子所。
可是想到先头去宜妃的翊坤宫请安的情形,她就大致明白缘故了。
内廷之中,各处都有门禁。
每重宫门都有人把守,东西六宫最严。
反倒是东西阿哥所这里,宽松的多,没有什么小门禁。
“怪不得圣驾移园子时带了这些人,皇上肯定晓得此事,确实危险。”
舒舒道。
要是混进宫的人,狗急跳墙,伤了皇子、皇女什么的,那可就太糟糕了。
不单单是丧亲之痛,也是一桩让人质疑皇权的丑闻。
侍卫、护军一万多人值守的紫禁城,居然这样轻易潜入杀了天家血脉,那旁人会如何想?
肯定会有效彷之人,遗祸无穷。
九阿哥说了一嘴,就放下了。
十四阿哥这里,他是得了教训,不能说敬而远之,也差不多了。
“有汗阿玛宠着,还有德妃护犊子,哪里轮得着爷操心……”
九阿哥跟舒舒絮叨着,口气酸熘熘的。
虽说德妃不大讲道理的模样,行事也不大周全,可是被护着的应该感觉不错。
若是额娘能这样护着他,就算是不讲理,他也认了。
舒舒见他如此,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我宠着爷,我护着爷,还不行么……”
九阿哥往炕上一倒,摊开成了一个“大”字:“来吧,今天爷任你采撷!”
舒舒:“……”
这简直就是挑衅!
不可忍!
不忍!
……
*
次日一早,九阿哥眼神水润,却是一副怨妇脸。
他坐在炕边,腮帮子鼓鼓的,瞪着舒舒要喷火。
舒舒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飞了个媚眼过去,打趣道:“不是爷自己说的,任我采撷,怎么又恼了?”
九阿哥揉了揉手腕,昨晚绑的紧,挣得狠,红了一片。
舒舒见状,在梳妆台取了膏子,过去给他擦了,嗔怪道:“不让动,非要动,现下疼了吧?”
“爷是石头人啊?”
九阿哥咬牙道:“都那样了,还不许爷动一动?”
舒舒看了眼窗口,日上三竿了。
“别说这个了,丫头们听到怪臊的……”
九阿哥轻哼道:“敢作不敢当,怂不怂?”
舒舒点头道:“我怂,我怂还不行么?”
九阿哥抱住她,道:“不管,今晚你去西屋睡,咱们反过来来一遭……”
舒舒迟疑。
这个主动与被动,还不一样。
刺激与被刺激,也是两回事。
九阿哥看出她不乐意,开始放赖:“你要不答应,爷现下就办事,今儿谁也别想出屋子!”
舒舒抬头看了眼屋顶。
某些人开始吹牛了。
屋顶都要破了吧?
外头已经有了动静。
是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丫头们等着进来服侍梳洗。
舒舒带了无奈,点了点头道:“听爷的,今晚咱们住西屋……”
九阿哥诡计得逞,立时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撒开手。
舒舒这才扬声道:“进来吧。”
小椿、核桃、小榆鱼贯进来。
核桃端着水,服侍舒舒梳洗。
随后,舒舒坐在梳妆台前,小榆开始梳头。
小椿则是上炕叠被。
舒舒看了几人身上穿着打扮,道:“今天去庄子上,就在山脚下,说不得还要登山,穿得厚实些,鞋子也是。”
春捂秋冻。
又是倒春寒的时间。
还惦记着野炊呢,当然要穿的厚实些。
小椿道:“奴婢留着看家吧?”
小榆则道:“姐姐去,今儿我看家,我有个大爷就是庄头,小时候过去好几回,见识过了。”
舒舒想起小榆的家事,道:“就是舅舅那边的庄头?”
小榆的祖母吴嬷嬷是觉罗氏的乳母,后来一家人跟着陪嫁过来董鄂家。
吴嬷嬷是二嫁女,本是怀柔的秀才娘子。
娘家、婆家也富足,后来八旗圈地,沦为佃户。
她的秀才丈夫钻营到觉罗氏的娘家投身,做了户下人。
吴嬷嬷不答应降妻为妾,也借着学识,成了舒舒外祖母的汉话老师。
借着女主子的势,与丈夫和离。
前头那一双儿女都跟着秀才爹了。
竟然沦为庄头了么?
抛弃发妻,另娶投靠。
那个秀才是混成了旗人,却是非正身旗人。
子孙世代为奴,想要披甲,只能挑补银米最少的步兵与后勤,什么铁匠、木匠之类的。
没有独立的户籍,世代都要依附于本主户下。
小榆点点头道:“是呢,是那位大伯……”
“儿孙都没读书?”
小榆想了想,道:“好像早年供过一位堂兄,听说资质寻常,就在舅爷家做账房了。”
舒舒觉得资质不好或许就是他们的福气了。
要是真的资质好,痛苦会加倍。
因为八旗科举有所限制,只允许正身旗人参加。
像秀才儿孙这样的户下人,不在允许参加考试的范围之内。
这就是最大的报应了。
想要带着家族上进,结果不知道八旗规矩就冒然闯进来。
误以为户下人就是包衣。
却不知道,中间差着天壤之别。
等到用了早膳,舒舒与九阿哥就出了园子。
外头已经候着两辆马车,舒舒与九阿哥一辆,何玉柱在外头坐着。
小椿、小松、小棠、核桃坐了另外一辆。
小椿手中是个大包裹,装的是舒舒的一套衣裳,备着更换的。
小棠也是大包裹,里面是各色调料,还有些现成的吃食。
核桃这里的包裹就小了,是备着的十几个荷包,给邢嬷嬷一家放赏的。
至于小松,背着的则是她跟舒舒两人的弓与箭筒。
如今斑鸠、鹌鹑正肥美。
小榆与周松留在南所这边。
外头随行的是一什侍卫,五十护军,都是骑马相随。
总共就十多里路,前面大半程都是在御道上。
这条道是往西山行宫去的。
道路两侧,就都是带了围墙的园子。
“各王府的赐园,多是就在附近……”
九阿哥挑开车厢窗帘,给舒舒解说着。
舒舒看着有些木。
挨着畅春园往北一里外,现下就有个圈起来的小园子,里面还没有怎么兴建。
在历史上,那里会在八年后被康熙赐给四阿哥。
而后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圆明园。
随着后续几个皇帝的陆续兴建,圆明园将成为万园之园。
而后随着巨龙的沉睡,被强盗打劫焚毁。
九阿哥察觉到她的低沉,误会了,道:“想要了?咱们这几天就四处转转,在畅春园附近找块空地。”
舒舒摇头道:“别在附近找,离上四、五里外,说不得地方就没有那么多人抢了!”
九阿哥道:“修园子是要看水的,也不能大地里选块地方就盖了!”
舒舒则道:“那咱们就不在海淀修,去小汤山,找块有温泉的地,回头冬天去那边泡温泉……”
还可以趁机囤地。
那边现下就有旧行在,规模不大。
大行宫什么时候修建来着?
忘了具体是哪一年,随着康熙逐渐衰老,估计也快了。
到时候囤的地一出手,又是一份收益。
就是不卖,直接拆分了送人情,也是好事。
舒舒兴致勃勃的,将圆明园也丢到脑后。
只要弘晖好好的,就不会有乾小四上台。
圆明园就不会扩建了一次又一次,损了国力。
历史不是也在一点点变动么?
舒舒又振奋起来。
九阿哥看在眼中,却是将小汤山买地的事情记下。
前些日子的年敬,可是存了大大的一笔。
既然江宁的羊绒呢织场,归在内务府衙门下官办,那也不用他出这份银子,正是没处花销。
百望山距离西花园十多里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这里说起两个庄子,实际上从九阿哥手中截买的那个小庄也在左近。
两个小庄将近八百亩,加上康王府的大庄九百亩,还有半个山头的林地。
相当于整个百望山地界,一半的地都是舒舒的。
舒舒望向马车外,终于有当地主的感觉。
百望山是太行山余脉,并不高,后世里这里是公园。
舒舒来过两次,记得大致数据,好像是海拔两百三十米左右。
海淀这一片的地势,就是西北高,山下的海拔差不多是五、六十米。
因此,想要爬山,也就是两、三刻钟就能登顶。
现下却不着急上山,要先见人。
前头山脚下散布着十来个院子,形成个小小的村庄,其中有个三进院看着最是齐整气派,与其他的院子不同。
这会儿功夫,院子里已经出来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是旗人打扮,穿着镶着毛边的皮马甲,认出护卫们的妆扮,近前不卑不亢,道:“前头是九福晋私产,还请大人们止步。”
为首的侍卫长翻身下马,看着后头的马车。
舒舒扶着九阿哥的手,下了马车,看向那个青年。
这个年岁,邢嬷嬷的长子?
四肢健全,那是相貌有瑕?才没有进府当差?
那个青年见状,晓得这边是正主,也望了过来。
舒舒神色不变,可是看清那青年长相,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九阿哥帮舒舒戴好昭君帽,转过身来,也看清那青年,脸上露出惊讶……
第三百九十五章 秘辛(第二更)
九阿哥没有立时出声,而是望向舒舒,带了怀疑,道:“这是谁,这么像?”
舒舒心里有些乱,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系。
这青年眉眼居然与她堂兄锡柱有五、六分相似。
要是两人站一起,如同兄弟。
伯爷的私生子?
不可能。
长房不单单是缺儿子,更缺这种健康的儿子。
要是有这样一个儿子,即便是个外室子,肯定也要接回去好好教养的。
那这是谁?
舒舒生出一种猜测。
那青年听到九阿哥的话一愣,随即带了不安,想要离开。
小椿几个也从后头马车上下来,看到青年相貌,也都面面相觑,多了古怪。
小椿往舒舒旁边站着,扬声道:“是福晋到了,邢嬷嬷呢?”
那青年带了几分慌张,不敢看舒舒,低着头道:“我额涅在家里……”
这会儿功夫,院子里的邢嬷嬷夫妇也得了消息,夫妻俩小跑着过来。
眼见着青年在,夫妻俩都神色大变。
舒舒遮的严严实实,可身边站着的男人系着黄带子,旁边一圈侍卫,还有小椿跟着,身份不言而喻。
“福晋……”
邢嬷嬷躬身,说话带了颤音。
舒舒满肚子的疑问,却没有在外头问话的道理,就道:“嗯,劳烦嬷嬷给准备热水喝。”
邢嬷嬷躬身,在前头引路,将众人引到那栋三进院子前。
“奴才一家在前头住着,正院空着,后院现养鸡……”
其他季节的鸡都在外头圈着养,冬天却不行了,太冷了,不下蛋,就在空着的后院里搭了鸡棚。
舒舒哪里还顾得上鸡啊、猪呀什么的。
她小脸耷拉着,心里隐隐的愤怒。
脑子里也很是混乱。
邢嬷嬷也知趣,见状就不敢啰嗦。
九阿哥叫何玉柱传话,让护军们在官道这里就地修整,只带了十个侍卫跟在舒舒后头,进了院子。
小院子里一下就满满登登的。
有两个半大少年在院子里,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二、三岁,看着老实巴交的,也带了拘谨。
见了父兄进来,两人都挪到长兄身后。
那青年也将两个弟弟护在身后,兄弟之间很亲密的样子。
舒舒的视线在两个少年身上落了落,多看了那年长少年两眼,才移开。
邢嬷嬷的丈夫请侍卫们进了厢房。
邢嬷嬷则带了舒舒与九阿哥夫妇进了前头正房。
五间正房,中间开门,左右各两间。
大家进来,西屋就出来个抱孩子的少妇。
怀中孩子看着跟十七阿哥差不多大,应该两、三岁大,正好奇的瞅着大家。
见有客人来,那少妇忙望向邢嬷嬷,这是邢嬷嬷的大儿媳妇。
舒舒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这少妇没有认出来,可是却看到了小椿,忙屈膝道福。
邢嬷嬷道:“下去泡茶……”
那少妇神色惶恐,对客人们顿了顿福,抱着孩子下去了。
大家进了东次间。
舒舒就看着小椿几个道:“你们去帮帮邢嫂子……”
小椿几个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舒舒夫妇、何玉柱、邢嬷嬷。
邢嬷嬷脸上的汗出来了。
舒舒往炕边坐了,摘下帽子与口罩,澹澹的道:“藏了半辈子,总有个缘故,嬷嬷说说吧……”
邢嬷嬷带了几分无措,嘴唇哆嗦着。
“是堂兄的同母兄?”
“嬷嬷的继子?”
舒舒说出了心中对于青年身份的猜测。
邢嬷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福晋聪慧!”
舒舒蹙眉道:“他多大了?”
邢嬷嬷道:“二十五了……”
舒舒觉得心里恶心。
原来这才是大伯没有将锡柱生母请封侧夫人的原因。
不是夫妻情深,碍于伯夫人的面子什么的。
而是锡柱生母这身份,实在为人诟病。
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不仅是家生子,还是下人妻。
舒舒看了邢嬷嬷一眼。
邢嬷嬷是伯夫人的陪嫁丫头,看着比伯夫人还老相些。
若是按照小椿与舒舒的关系比照,她与伯夫人年岁差不多,或者更年长些,那也是奔五的人。
“嬷嬷坐下说话。”
舒舒示意何玉柱搬了凳子,请邢嬷嬷坐了。
不用说,又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舒舒问道。
邢嬷嬷坐着半个凳子,咬牙道:“贱人黑了肠子攀高枝!”
原来锡柱生母,是伯爷保母的女儿,打小进内宅当差,年纪比伯爷还大三岁,是伯爷身边的大丫头。
等到伯爷成丁,跟顺承王府的从表妹定亲,身边的几个大丫头就被舒舒祖母放出来配人。
锡柱生母就嫁给伯爷的奶兄邢全。
年轻的媳妇子没有进内宅的规矩,锡柱生母就没有进府当差。
转眼十来年过去,伯爷与伯夫人也没有一儿半女,置了两房妾,也都没有动静。
锡柱生母已经连生两子,大的就是邢海,下头还有个小的。
有一年夏天大旱,保定发生蝗灾,邢全奉命过去巡视伯府的地产,顺便安抚佃户、补种庄稼什么的,滞留在保定。
锡柱生母的小儿子病了,不知怎么想得打发人请了伯爷过去。
结果孩子殇了,这昔日主仆就滚到一起去了。
“主子晓得时,已经是腊月底,肚子遮不住了……”
邢嬷嬷提及此事,依旧愤愤。
她早年订过婚,后来未婚夫坠马死了,就立定主意不嫁,当时已经过了韶华之年。
亲眼看着自己主子为了求子,喝药跟吃饭似的,身子骨都吃坏了。
千盼万盼的,怀了两次,都没有保住。
府里也不是没有妾,却去外头跟三十多岁的媳妇子滚到一起。
“伯爷给主子跪了,说或许这辈子就这点骨血,是男是女都金贵着,不好养在外头,主子心软了,可是为了伯爷名声,就提出等到孩子生下来,记在姨娘名下,良妾所出,孩子出身也体面……”
“哼!那贱人费了心思攀高枝来的,怎么舍得?寻死觅活的,伯爷心软了,主子就再也没有管过他们的烂糟事儿……”
“我家这口子当时是伯府二管家,待伯爷忠心不二,待主子也极恭敬,奴才也跟他打过照面……”
“当时可怜,上头长辈都没了,也没有同辈的兄弟姐妹,大病一场,差点没病死了……”
“主子不忍,打发奴才去探看两次,那贱人心狠,家里银钱都卷了傍身……”
“老大当时已经记事了,在他阿玛跟前端茶送药的,浑身脏的跟泥猴子似的,奴才一时心软……”
“后来就搬到城外看庄子,又添了下头两个小的……”
舒舒听着,眼圈都红了。
气的!
伯爷居然是这样的人?!
不管锡柱生母使了什么手段,他还是吃屎了!
身体不好的是他,子嗣艰难的是他!
要是伯夫人早想开了早早改嫁,也是儿孙满堂!
九阿哥听了个齐全,也是挑眉:“岳父未免太厚道,就这么个外室子,谁晓得到底是不是伯爷的种儿,还允他成伯府继承人?”
舒舒倒是不怀疑锡柱的血统,要是真的存疑的话,阿玛不会看着。
阿玛重视手足情分,可也不会坐视祖宗传下的爵位与家底给了旁人。
夺妻之恨,要是没有邢嬷嬷下嫁安抚,谁晓得会是什么情形?
不管邢嬷嬷是真的动了怜悯之心也好,还是为主子分忧也好,能安贫乐道,守着农家小院过日子,就值得舒舒尊敬。
舒舒想了想道:“等到九爷开府,就让他们兄弟到皇子府当差……”
当年的错,错的是红杏出墙的锡柱生母,是色迷心窍的伯爷,而不是邢家父子。
结果那边安享尊荣富贵,这边父子两代却缩在穷乡僻壤,冤枉不冤枉?
邢嬷嬷听了,面上带了迟疑:“福晋,老大这里……怕有不方便之处……”
若是让旁人看出来,揭开旧事,就是丑闻。
舒舒道:“无事,堂兄鲜少出门交际,相熟的人不多。”
邢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带了感激,道:“谢福晋恩典!”
按理来说,邢嬷嬷一家已经被伯夫人给了舒舒,她也该改口叫舒舒主子。
可是她依旧是称伯夫人为主子。
这不大合规矩。
舒舒却不打算纠正。
她已经想好了,往后盖了园子,接了伯夫人养老,就安排邢嬷嬷夫妇看园子。
这是陪了伯夫人半辈子的忠仆,就跟小椿她们与自己的关系一样,相伴着长大。
若是老了,做个伴,陪着聊聊小时候也是好的。
舒舒恶心了一回,也心疼了一回伯夫人。
随即,就从邢嬷嬷家出来了。
大家兴致勃勃的出来,不单小松背了弓箭,连带着侍卫处来的一什侍卫,都背了弓。
就不要因自己的心情,让大家扫兴。
舒舒觉得按照原计划行事。
上山打猎,野炊。
她放下此事,九阿哥却没放下。
等到山脚下,侍卫们先上山开路的时候,九阿哥就打发何玉柱他们走远些,夫妻俩单独说话。
“岳父太重情义了,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将锡柱的身份揭开,他就没有资格继承伯府……”
伯府是舒舒家这一支的嫡长房,除了二等伯的爵位,还有一个世袭左领。
要是转支到舒舒家这一房,那他们家就有两个爵位,两个世袭左领。
可以分给四个儿子。
也给了珠亮兄弟一个喘息之机。
就算他们兄弟这一代没有熬成高官,家门也不会衰微……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天必佑之(第三更)
这是九阿哥第二次提及董鄂家的爵位。
显然是舍不得爵位旁落,如今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舒舒叹气道:“不单单是阿玛与大伯的手足情分,也不是为了外人的猜测,我估摸着阿玛与额涅不肯转支的缘故,还因为珠亮他们……”
要是真的为了爵位,没了手足情分,那就是给儿子们做了不好的示范。
齐锡为了爵位如此,那珠亮下头的兄弟是不是也可以惦记哥哥的世职爵位?
家风就坏了。
都是寻常人,谁也不是圣人,有私心是难免的。
前人有一句话,“富莫富于常知足”。
不知足的话,贪婪会让人成鬼。
九阿哥轻哼道:“难道伯夫人就甘心让个奸生子继承伯府,往后看他们母子的脸色?”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道:“说不定将邢家一家人给你,就是等着你揭开此事呢。”
舒舒摇头道:“阿牟是县主,有爵俸的宗女,还是顺承郡王的亲姑母,谁继承伯府,都只有将她老人家供起来的份,谁敢扎刺?爷想多了,应该是阿牟看着邢家父子可怜,想着我这边往后也要人,要不然人都废了,再说阿牟也疼我,不会让我陷入争议中。”
出嫁女,插手娘家爵位,那是什么名声?
即便是皇子福晋,也是让人笑话。
九阿哥不赞成道:“得了实惠就行呗!一个摆在眼前的爵位,先抢到手,回头再好好教几个小舅子不行么?到时候谁听话孝顺,就将爵位给谁,要是有不守规矩,攻讦兄弟,直接分出去不就行了?总比没得分强!”
舒舒笑了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归根到底是舍不得,这世上总有遇到取舍的时候,既是阿玛舍了,就是权衡过了,随心就好。”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道:“要是爷的话,也不做旁的,只等到什么时候伯爷过身,爵位待定前,将邢家大小子往人前一推,那锡柱的身世就说不明白……”
“那个妾是怀着他进府的,谁说得清有没有旁的入幕之宾……”
“保证这其中不与岳父、岳母有半点干系……”
越说,九阿哥越是心动。
舒舒见状,忙带了认真,看着九阿哥道:“如此行事,阿玛与阿灵阿行事有什么区别?”
九阿哥哑然,好一回道:“爷安排人做,不是岳父做的,也不是岳父想的,怎么能将岳父同阿灵阿那小人放一块说?”
舒舒摇头道:“可是得了好处的是的阿玛,谁不疑他呢?要是阿玛接受污了家族与胞兄名声换来的爵位,那就是伪君子,被世人轻鄙;要是不接受,那爷白折腾这一场做什么?”
九阿哥皱眉道:“爷认了都不行?爷又不在乎名声,还不兴爷代岳家抱不平一回……”
舒舒拉了拉他的手,摇了摇头,神色越发郑重:“我不许!阿玛的名声是名声,爷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话本子里说‘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心存善念,天必佑之,我……盼着跟爷白头相守呢……”
九阿哥的神色舒缓起来,点点头道:“爷晓得了,不会做没用的事……”
不过就是一个二等伯,有什么稀罕的?!
回头小舅子们长大,自己这个姐夫推一把,还不能捞个前程?
他也贪心。
除了白头偕老,还想儿女双全。
不说七子八婿,可旁人家有的自家也要有。
要是积德行善能换来心想事成,那就做个好人又如何?
肚子里有了坏水的时候,就忍忍。
九阿哥心境豁然开朗,对舒舒爽朗一笑,看到前头探路的侍卫下山,道:“走咱们上山……”
舒舒眉眼含笑,点了点头道:“走吧,咱们射斑鸠去……”
不是所有的鸟都向南飞的,留在京城过冬的鸟就叫留鸟,包括斑鸠、鹌鹑什么的。
之前被枯枝覆盖的山上小路,被侍卫们简单清理了。
夫妻俩开始爬山,都是林间小路。
大概走了两刻钟,就到了山顶空地。
舒舒估算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就是相对高度一百六、七十米,山路是这个的三倍到四倍的距离。
侍卫们每天都要骑射,这点儿山路当然不算什么。
舒舒也还好,脸色泛红,觉得身子骨反而舒展开了。
小松则是早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棠也动的多,有几分力气。
只有九阿哥、小椿、核桃三人四体不勤,有些微喘。
也不算太辛苦,毕竟总共就这么点这么多的距离。
舒舒站在山顶,望向畅春园方向。
天气晴好,视野也辽阔。
看不清具体的建筑,却能看到各个园子的大致分布。
九阿哥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指了指畅春园北边道:“那边有好几块空地!”
舒舒顺着望过去,心里做了简单地图,道:“别琢磨了,挨着畅春园太近了,往后就算是修园子也是内务府的,到时候作为赐园,咱们还是稍远些……”
后世这一片都是圆明园扩建的地方。
就算不扩建,赐园也不想要,只有使用权,随着爵位走的。
比如九阿哥是贝勒,那等到儿孙降袭的时候,这个园子就要收回内务府,赐给另一个贝勒。
*******府为什么富?
因为他们的家底也好、赏赐也好,一代代攒下来,没有这些变动。
舒舒望向东边,后世奥森公园所在。
不过想想就放下,太远了,距离畅春园这边二十多里,比百望山还远。
要知道,畅春园修建成开始,就有了“居园理政”。
随着康熙日益老迈,在畅春园里住的时间会越来越多。
海淀这边是需要修个园子。
她想到山脚下就有一条小河,也算是水系。
其实,百望山就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不好的就是,这山的产权,只有一小部分归她,挨着庄子的这边。
其他的地方,大部分是康王府的产业。
挨着这里修园子,九阿哥心里会不舒坦。
那就没有必要。
舒舒就想着来时的路上,有一处分界线。
分界线南边,海子比较多,也有不少稻田,看着都像是官田。
在畅春园到与百望山正中间的地方,海子少了,这边的田也都是散的。
舒舒就指了指那个方向,跟九阿哥商量道:“以那些稻田为界限,东边应该是内务府的地,西边是私地……要不然咱们就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地,在那附近跟旁人置换几十亩地,到时候引水入园子方便,又是私产,可以传承儿孙?”
百望山下,舒舒手中的地总共加起来有一千八百亩左右,拿出去年四月从桂丹手中那个三百六十亩的小庄,置换上几十亩地,应该不难。
九阿哥听了,立时带了嫌弃道:“几十亩当什么用?就算比不得西花园,也得差不了太多吧?”
西花园占地五百亩左右。
舒舒道想了想,道:“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站在山顶看的清清楚楚,但凡是水系多的地方都圈在皇家。
舒舒望向西南方向。
占地三千多亩的颐和园昆明湖所在。
现在没有颐和园,也没有得昆明湖的赐名,就是个大海子,叫金海。
小松与侍卫们开始打猎了。
小棠则是下山去了。
舒舒虽说嘴上说着打猎,可对于今日缴获不大看好。
鸟那个东西又是会飞的,动静大了,哪里能留着等人射杀?
早飞了。
就算射杀些,也是斑鸠,连毛带内脏都不到半斤,收拾干净了能有几口肉?
想要靠它填饱肚子,那不是扯澹么?
因此就叫小棠预备了两箱子吃食。
可是念叨半天叫花鸡,这个怎么也要如了心意,之前就跟邢嬷嬷说了,让她收拾出来几只,一会儿过来取。
等小棠到邢家时,邢家上下正忙着。
邢嬷嬷热了馒头、包子,正在带着几个儿子,给护军们加餐。
这也是舒舒之前吩咐的
护军有银米,出来当差要自带干粮,不外乎方便携带的炒米炒面之类的。
可现下虽立春了,还是寒冬天气,吃一口热乎的比什么都好。
“嬷嬷,我来取鸡……”
小棠道。
邢嬷嬷见她就一个人,道:“让我们三小子跟着姑娘送过去吧!”
小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疏忽,点了点头。
邢三就是邢嬷嬷的长子,兄弟排行为三,这是将前头殇了的那个孩子也排在里头。
他背着竹筐,跟着小棠上山。
竹筐里,是收拾好的八只净鸡。
小松跟着侍卫们,也射猎一圈。
就是斑鸠、鹌鹑、麻雀这些,没有大东西。
看到邢三背着鸡上来,侍卫们都跟着欢呼雀跃。
上三旗侍卫,多是出自勋贵人家,也都是吃喝玩乐的高手。
为首那个头等侍卫常山,还是舒舒的族亲长辈,是正白旗那一支董鄂氏的,是孝献皇后的幼弟,兄弟行四。
论起辈分来,常山与齐锡同辈,是舒舒的族叔。
董鄂家在八旗人口不多,就比较抱团,即便是分在不同旗,可族亲关系都比较亲近。
常山就也不跟舒舒客气,说话带了亲近,道:“福晋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就是等烤好了,分两只给我们尝尝味道。”
舒舒笑着说道:“两只怎么够?那里头拢共八只,五只都给四叔!”
常山四十多岁,却是童心未泯,眼见着小棠这边人手不足,吩咐几个人去砍柴,又招呼着手下给小棠打下手,还有去山脚抬水的。
人多力量大。
稍一时,火堆都拢起来,鸡也都腌上包了锡纸,裹了黄泥,就放在上面煨烤。
刚才射到的几只斑鸠、鹌鹑,处理手法就是粗糙多了,直接放在火上烤。
等到烤好了,将外头的烤焦的毛剥下去,直接蘸椒盐吃。
小棠打开另一个食箱,里面放的是五香发面饼、卤鸡蛋、松花火腿。
可以直接冷食,还可以放在火上烤了吃。
他们主仆八人,外加十个侍卫,总共预备了二十份。
小棠就按照人口分了,又拿了一份给邢三。
鸡还要煨烤些时候,现下大家都饿了。
见还有吃食,都是喜笑颜开模样。
他们还是头一次排到随侍九阿哥,不过早就听过九阿哥、九福晋的大名。
北巡时也好,在京城里也好,跟着这两位主子当差,都能捞一口好吃的。
这回,他们也赶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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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气笑了(第一更)
百望山山顶空地,已经又燃起几堆篝火。
侍卫们围了一堆,空气里都是面饼加热后的香气。
舒舒与九阿哥、常山,就在煨鸡的火堆边。
旁边何玉柱、小椿两个,一人烤着面饼,一人烤着卤蛋跟松花火腿。
处处都是树枝,插食物的钎子也方便。
九阿哥这里,则是给舒舒说道::“这个山头太小了,不当用,西山那边有老虎、还有野猪、野羊什么的,要不抽一天,爷带你去西山那边打猎?”
舒舒笑着说道:“不用跑那么远,下回咱们还在园子外头抓鸟。”
九阿哥笑着说道:“嗯,抓鸟也好玩……钓鱼也不错,不好去畅春园里钓鱼,那边水多,才有大鱼呢!”
舒舒道:“不是说钓鱼要打窝子?初五那天,咱们钓的太随便了,没有好好准备饵料。”
九阿哥点点头道:“说的也是,而且咱们那边水浅,明天去龙王庙那下窝子,那边水深些……”
舒舒笑着点头道:“嗯,还惦记着给太后做鱼鲞呢,不管好吃不好吃的,都是咱们的孝心。”
九阿哥轻哼道:“这孝心还是省省吧,回头去江南,往返两个多月都在船上,还能缺了鱼吃?”
舒舒笑道:“还有爷的一份,是咱们自己做的,爷也加一道小菜,多吃两口粥。”
九阿哥立时换了口气,道:“江鱼是江鱼,河鱼是河鱼,味道怎么能一样?到时候你也带些,万一水土不服呢?”
舒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也不反驳,含笑听了。
舒舒与九阿哥那份也烤好了。
九阿哥就擦了手,将卤蛋掰开,将舒舒不爱吃的蛋黄吃了,将蛋清给她。
舒舒也将烤好的面饼做了挑拣,将烤焦、烤硬了的那半拉留下,软乎的那半拉给九阿哥。
常山已经烤好了面饼,直接将热好的卤蛋与松花火腿放在里头,咸澹就够了。
大口大口吃着,就是莫名的觉得噎得慌。
一套发面饼卷卤蛋、火腿吃完。
那些火堆边烧得斑鸠、鹌鹑、麻雀什么的,也都差不多了。
这回九阿哥不用何玉柱了,打发他去吃饭,自己从火堆里扒拉两个黑蛋出来。
一大一小,应该一个是斑鸠或鹌鹑,一个是麻雀。
九阿哥就先拿了那小的,却是烧得狠了。
爪子腿什么都烧焦了,就剩下鸟胸上还有些肉,
九阿哥也不嫌脏,撕了两条,蘸了一下烧烤料,给舒舒道:“尝尝,这个味道不一样!”
舒舒接过来吃了。
焦香焦香的,就是太瘦了,还太小了。
感觉不到半口。
剥开大些的黑蛋,里面正是一只斑鸠。
这个有肉了,九阿哥撕了个鸟腿给舒舒。
舒舒也见识了一回烤斑鸠。
连吃带玩的,一个时辰过去了。
舒舒记得,这个叫花鸡是要一个时辰的。
可是头一回做,也担心时间不够。
看着怀表,掐着点,又过了一刻钟,才叫人打开一个叫花鸡。
香气四溢,看着还也油亮油亮的。
舒舒撕了一个鸡腿让九阿哥尝尝,九阿哥点头不已:“烤的正好,外焦里嫩,就是味道澹些……”
大家早已围过来,立时将剩下的分了。
常山不想遭罪,看着小夫妻腻歪,就招呼兄弟们拿着分到的五只叫花鸡去旁边的火堆旁吃了。
小棠则过去送了两包烧烤料,也是舒舒提前叫她预备下的。
这是因为鸡肉腌制的时间不够,不入味,左味的。
十个侍卫,一个一等的,三个二等的,六个三等的,都是上三旗勋贵大臣子弟。
亲朋故旧的,也没有非要分出三六九等来。
就两人一只鸡,平分了。
年岁大的晓得规矩,嘴巴严实。
一个今年才补进的三等侍卫,忍不住竖大拇指哥儿。
“只当旁人是吹牛,原来是真的,跟着九爷、九福晋有好吃的……”
其他人不好议论主子,没有说话,不过都是点头应着。
另一边小棠她们也分了两只鸡。
大家刚吃了烤面饼也不饿,就都撕了一块尝了尝。
小棠眼见着邢三有一眼没一眼偷瞄,只当他没吃饱。
毕竟这个年岁,半大不大的,正是能吃的时候。
她就将剩下的那只烤鸡递给他,道:“拿去吃吧,我们分那一只够了。”
邢三带了不好意思接了过来,涨红着脸,道:“那我能拿给家里送去么?我是想给阿玛、额涅、哥哥、嫂子尝尝,还有侄女……”
孝顺懂事的孩子什么时候都不讨人烦。
小棠笑着点头:“那就去吧,趁着没凉……”
“嗯,嗯!”
邢三带了欢快,小跑着下山去了。
舒舒与九阿哥听到动静,望了过来。
小棠就上前说了:“是个孝顺孩子。”
九阿哥瞥了小棠一眼,真是跟在舒舒身边长大的,说话都带了那个味儿。
自己才多大呢,看着旁人都是孩子。
等到小棠离开,九阿哥就看着舒舒,问:“跟爷说实话,在你心里,不会也将爷当成孩子吧?”
舒舒上下打量他两眼,往腰间落了落,怎么就孩子了?
要是孩子,她可下不去手!
九阿哥明白过来,用手将她眼睛一遮,咬牙小声道:“往哪儿瞧呢,规矩些,这么些人呢!”
等到大家从百望山下来,都是心满意足。
舒舒感觉到幸福,解锁了叫花鸡。
唯一遗憾的是,今天随行人多,要保持皇子福晋的尊重与体面,要不然的话,自己去抓鸡,才是十全十美。
上辈子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乡下做客,带着小表弟在村头撵了两个小时鸡,也没有抓到,想想很是遗憾。
临走之前,舒舒与九阿哥也没有忘记正事,去看了看那些猪与鸡
猪都在猪圈中的,养了半年,也长得半大。
就在邢嬷嬷家的旧院子里,挨着那三进院子。
总共是五间猪舍,之前每间四头猪。
后来病死了两头,现下还有十八头。
瞧着样子,养到今年年底正好出栏。
舒舒见这院子还有不少空地方,就跟邢嬷嬷道:“等开春了,可以再修建几间猪舍……”
邢嬷嬷犹豫道:“福晋,这个不好搁在一起养那么多,万一有猪瘟都没跑,分开养更妥当些……”
舒舒并不是固执的人。
她抬头看了下不远处的十来户人家,道:“那些,都是庄子的佃户么?”
邢嬷嬷道:“是的,都是佃了多年的。”
舒舒道:“那就在山脚下修个猪舍,跟这边隔开,分两处养,佃户里有闲散人手的,嬷嬷挑几个老实的雇了。”
邢嬷嬷也觉得这个稳当,点头应了。
看到鸡舍,舒舒道:“我额涅四月生产,到时候麻烦嬷嬷多预备些母鸡,要是这边不够用,就附近的庄子里收着,送到都统府去,按照六十只预备吧。”
觉罗氏年过四十,已经是大龄产妇,做月子要四十天或直接双月子,才能调理好身体。
邢嬷嬷记在心上,决定进了四月,就多进城请安,省得消息不灵通,耽搁了送鸡的时间。
等一行人从百望山回来,到了西花园时,已经是下午。
随行护军与侍卫们都交差去了。
舒舒跟九阿哥带了其他人回了南所。
她跟九阿哥道:“还是不方便,侍卫处一报备,消息就递到御前了,往后咱们就在跟前转转吧!”
行动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即便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可也不想半点隐私都没有。
九阿哥听了,脸上露出坏笑来:“汗阿玛这几天肯定焦头烂额,要处置人,还要保全面子,不知道怎么操心,看到咱们吃喝玩乐的,你说他老人家会不会嫉妒咱们?”
舒舒笑了笑,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们这点儿玩耍算什么?
那一位才会玩呢!
那位可不是圈在紫禁城里的皇帝。
一年到头下来,也是各种出行。
搁在后世,说不得要得个“熘达帝”的绰号。
北巡差不多都要一年一次了。
这南巡马上也会从之前的五年一次、十年一次,变成两、三年一次。
大权独握,没有人掣肘,正是喜好随心的时候。
九阿哥也就这么一说,没有放在心上。
次日,夫妻俩又祸害池子里的鱼。
这回比较专业了,弄了装备,打了好几个窝子,也不单是钓鱼,还下了不少鱼笼什么的。
还有拦网。
各色花样都试了一遍。
忙活了半天,收获了七、八筐鱼,心满意足。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看着赵昌送来几份消息折子。
有宗室王公府邸的。
有八旗都统府邸的。
还有各皇子府与海淀园子的消息。
康亲王府初三当日曾派长史去董鄂家,随后康亲王奉母去了海淀园子。
康王府在那边也有赐园,就在畅春园东北两里外的地方。
显亲王告病,闭门谢客。
庄亲王带了妻妾,也去了海淀。
裕亲王告病,闭门谢客。
简亲王告病,闭门谢客。
恭亲王没有告病,可也是谢客。
八旗都统这里,都是他亲自选拔,看着还安稳。
倒是有几个旗的副都统,上蹿下跳,不大安分。
其中镶白旗的一个副都统,还亲自往直郡王府去了一遭。
这是觉得索额图倒了,太子不稳了?
康熙冷笑一声,拿着笔,将几个不规矩的副都统的名字都给圈了。
京城还轮不到他们搅风搅雨,既是不安分,就腾地方。
其中有两个年岁大的,直接清退;有个动作不算大的,则是调到京外。
再看各个皇子府。
大阿哥轻车简从,去了一趟明珠府,而后闭门谢客。
三阿哥则是见了董鄂家的几个子弟,还见了内务府马佳氏的族人。
四阿哥这边,倒是没有出门,也没怎么见客,在家抄《地藏经》,还有些日子就是孝懿皇后生祭。
五阿哥这里,跟五福晋教学相长。
字面上的意思。
那么不爱学习的人,居然很有耐心的教妻子学蒙语。
应该是为了五福晋随侍太后方便。
夫妻俩个,有了热乎气了,不像之前那样冷清。
七阿哥那边……
一言难尽。
七福晋让七阿哥念书,说要让肚子里的小阿哥、小格格聪慧。
念的是《三字经》。
结果七福晋自己听了几句就睡了。
一本《三字经》从去年冬月念到正月了,还没念完。
虽说不知道七福晋肚子里是孙子、还是孙女,可是有这样的额涅,康熙都不指望这孩子能聪慧了。
八阿哥那边,倒是忙着。
先是去了安王府,又跟打杂似的,送了安王系的小阿哥去西花园。
堂堂皇子阿哥,不知尊重,真当自己是王府赘婿了?
康熙脸上带了讥讽。
等到看到西花园九阿哥的消息……
康熙愣是给气笑了。
这位更忙!
正月初九带福晋出御园,往百望山福晋陪嫁庄子,野炊一顿,巡视猪圈、鸡舍。
正月初十带福晋御园捕鱼,用鱼笼十架、渔网五张,总共捕鱼三百六十八斤。
畅春园总管在此备注,请示上意,开春后西花园池子是否补充鱼苗……
第三百九十八章 令出赫舍里氏(第二更)
昨天捕了大半天的鱼,舒舒做梦都是冰窟窿。
然后好像里头浮起什么……
黑乎乎的,看着有些吓人。
到了跟前,居然是一条大鱼,滑熘熘的。
舒舒张开了眼睛,就见屋子里昏黑,外头才蒙蒙亮。
脖子里压着一条胳膊,用手一摸冰凉。
是九阿哥光着膀子,将胳膊搭了过来。
她拉了拉被子,将九阿哥的肩膀盖上。
这边虽烧着地龙,也不如宫里暖和。
原本放着帐子,九阿哥晚上嫌闷气,又给勾起来,很容易受风。
九阿哥跟着醒了,哼唧了两声,将她圈在怀里,继续呼呼大睡。
舒舒听着他的呼吸声,被带的眼皮也发沉。
左右无事,就继续睡。
门口有动静。
是孙金的声音,气喘吁吁,带了急促。
“爷,皇上传爷见驾……”
舒舒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九阿哥怀里空了,还闭着眼睛伸胳膊划拉着。
“爷,御前传召,快起了!”
九阿哥睁开眼,迷迷湖湖的。
舒舒又说了一遍。
九阿哥这才皱眉爬起来,看了眼窗户:“大早上的,汗阿玛折腾什么?”
舒舒翻身下炕,将灯点上,才披了衣裳,出去将门栓打开,放了孙金过来。
孙金面色带了急色,见了九阿哥就道:“爷收拾收拾就走吧,听着十爷的意思,不单单是传了爷,皇上还打发人出宫去各位阿哥爷处传召,去太晚了不好……”
九阿哥看了眼多宝阁的钟,卯正刚过。
这老爷子,大清早的折腾什么?
可是既是十阿哥提醒,那肯定是大事。
九阿哥就穿戴上,拿着几个热好的麻酱的烧饼,就带了何玉柱、孙金出发了。
来不及去侍卫处值房叫侍卫,他就直接带了五十护军回京。
也没敢坐马车,他想起了自己初八下午从宫里出来没有跟御前打招呼,有些怕了。
要是汗阿玛翻小账,那个也是过错。
他初八被点着随扈回京,也算是领了差事。
本该留在宫里听吩咐的。
之前他落井下石,告阿灵阿的状,现下轮到他自己了。
还真是报应来得快。
二十多里地,城外这段路程都是快马。
城里那段,没有疾行也没有耽搁,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九阿哥就到了地安门。
等到进了宫,九阿哥也没有回阿哥所,直接大步流星的往乾清宫去了。
*
乾清宫,西暖阁。
雅雀无声。
屋子里人不多,几位大学士、尚书,剩下的就是成年的皇子阿哥。
康熙坐在炕上,看着手中的折子。
他已经看了三遍。
这是索额图的认罪折子。
索额图昨夜子时于家中自缢。
折子里写他康熙九年开始,对想要进宫递牌子的外地官员勒索钱财,否则不允许他们上绿头牌,借此大肆敛财。
康熙二十九年圣驾御驾亲征时感染风寒,索额图曾串联朝臣,做两手准备。
等到圣驾先一步回京,索额图为了掩饰之前大逆,贻误战机,使得不少八旗将左殒身。
都是真的,没有一样是假的。
可是同窥视宫廷,谋害皇家骨肉相比,都是轻的。
康熙望向尹桑阿。
尹桑阿依旧站在阁臣首位,后头站着几个大学士与尚书。
不过几日功夫,尹桑阿看着就老了十岁似的。
身子句偻着,脸颊都耷拉着。
康熙叹了口气,道:“回去就递折子吧!”
尹桑阿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三叩首,哽咽道:“奴才谢主子恩典!”
康熙看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上前,扶了下去。
他晓得皇上心里并没有迁怒这位老大人,可是要给旁人看。
总不能那边处置了索额图,这边还用着索额图的女婿为阁臣之首。
失了震慑之威。
康熙望向站着的几个阿哥。
大阿哥板着脸,腰身如松柏般挺直,看着颇为威严的样子。
康熙晓得,这是故意的,要不然就要掩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
去找明珠?
这是有了主心骨了?!
鲁莽天真。
再看三阿哥,看似守礼至诚,实际上野心勃勃,缺少自知之明。
是董鄂家的人能用,还是马佳氏的人能用?
多读几本书,就当自己有运筹帷幄之能,可笑至极。
四阿哥行事刻板,太过较真,不知变通。
五阿哥……
还真是九阿哥的同胞哥哥,旁人都屏气凝神,带了小心,他可好还迷迷瞪瞪,瞄着边上座位,看样子是奇怪为什么大家都站着。
这肚子又大了一圈,腰围快奔三尺了吧?
这是过年掉油缸里了?
七阿哥还是那副死样子,眼皮耷拉着,万事不走心。
八阿哥……
白瞎了这张脸,聪明没长对地方。
正蓝旗的旗权,还得换个人选掌着。
十阿哥脑袋都歪着,看着门口,耳朵也支棱着,听着外头动静……
康熙看了眼自鸣钟,还有一刻钟就是辰初,要是九阿哥还不到,那可要好好罚一回。
接着罚俸三年!
正想着,外头有了动静。
“皇上,九阿哥到了,在外候见。”
梁九功进来道。
康熙冷哼道:“让那混账东西给朕滚进来!”
梁九功退出去传了话,小声提醒着:“九爷,大学士们与阿哥爷们都在,这回可不能逗闷子……”
九阿哥拱拱手,无声谢过,就大踏步的进了西暖阁。
“汗阿玛,儿子奉旨前来见驾!”
九阿哥痛快的打千请安。
康熙想要开口训斥,就见他穿着骑装,额头汗津津的,头发前头都湿透,说话也呼哧带喘的。
这是着急赶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从神武门下马,到乾清宫这也是小二里路。
九阿哥觉得自己来的虽迟,可态度要端正。
他就一路小跑着过来,愣是跑出一身汗。
康熙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口,道:“胡闹!就算是赶路,也不在这一时,忙忙慌慌的成什么样子?”
九阿哥直接在额头上摸了一把,道:“都是儿子不好,性子惫懒,前天见宫里没事,就回园子里歇着去了,听了传召,怕耽搁了差事……”
他老实的认错。
康熙对着他冷哼一声。
歇着?!
又是打猎,又是捕鱼的,怕是玩得更累!
就是现下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康熙就看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很是机灵,蹑手蹑脚的出去,取了干净的毛巾进来,双手递给的九阿哥。
这一位可不是身子骨结实的,真要吃了风病了,皇上心里也不自在。
九阿哥已经起身,站到八阿哥与十阿哥中间,接了回来,在额头上擦了两把,好奇的看着对面。
前头几个都是大学士,就马齐不是。
马齐要进大学士?
他莫名的生出这个猜测来。
随即,他又望向自己这排,前头哥哥们都转过身,看着自己。
九阿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大阿哥嫌弃的移开眼。
三阿哥回了一个微笑。
四阿哥是瞪了一眼。
五阿哥则是带了担心,小声招呼梁九功近前,道:“谙达叫人送一碗姜汤吧,大早上又是骑马来的,肯定吹到了。”
梁九功也是小声应了一声,出去吩咐人去了。
康熙看在眼里,望向五阿哥。
真是一个个脾气大了,都敢使唤御前的人?
五阿哥有所察觉,回望过来,看样子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看他。
七阿哥则是越过八阿哥,伸出胳膊来,塞九阿哥手中一个东西。
入手冰凉,是个玻璃鼻烟壶。
九阿哥正觉得鼻子有些堵,连忙打开鼻烟,放在鼻子下重重的吸了两口,冷香扑鼻而来,重重的打了两个喷嚏。
鼻子一下子就通了,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瓜子都清明。
八阿哥正好转身,面带关切,打算探问,被喷了一脸,不由傻眼。
九阿哥浑然不觉,还觉得不过瘾,眯着眼睛吸着第二回。
十阿哥已经拿出帕子,递给八阿哥。
八阿哥摆摆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雪白的帕子,胳膊颤抖着,将脸上的东西擦了。
九阿哥已经睁开眼睛,看到八阿哥眼圈都红了,道:“八哥怎么了?”
八阿哥的笑容已经绷不住,看着九阿哥,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
九阿哥被看的有些毛,脚步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十阿哥扶住,小声提醒道:“九哥打喷嚏,吐沫星子喷八哥脸上了!”
或许不单单是吐沫星子,还有鼻涕。
九阿哥连忙小声赔罪道:“八哥对不住,对不住!”
八阿哥摇头,依旧带了笑,道:“没事……”
九阿哥却觉得这笑容有些冷。
感觉还不如被骂两句叫人安心。
他耷拉着脑袋,心里有些乱。
要是老十惹他生气了,他肯定直接上脚踹了。
八哥却从不会如此。
不管是对他们这些兄弟,还是对外人,似乎永远都没有气恼的时候。
浑不似真人……
少一时,梁九功端了一碗姜汤进来。
御前当差的人多,最忌讳风寒。
乾清宫茶房里,入冬以后常备着姜汤。
九阿哥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了一口,好悬没喷出来。
纯正老姜熬的姜汤,什么也没放,入口辛辣。
他身上想要撂下,可是身上潮乎乎的,确实有些冷,就苦着脸“咕都咕都”几口给喝光。
康熙已经望向众人,冷声道:“索额图贪婪成性,不忠不孝!虽身死不能免其大罪,夺爵,籍没!家人令出赫舍里氏,发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屋子里一片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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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事出去了,更晚了,第三更要更晚了,大家可以明早一起看,^_^
第三百九十九章 见世面(第三更)
站在索额图家门口,之前负责看守的护军参领上前给诸位阿哥爷见礼。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望向马齐。
奉旨来“籍没”索额图的,是户部尚书兼内务府总管马齐与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赫奕。
马齐脸色耷拉着,看着不是平时的和气模样。
赫奕更是如丧考妣模样。
也是差不多了。
死的是他从堂兄。
赫舍里家的顶梁柱倒了。
还是这样惨澹的下场。
赫舍里家一族,遭遇前所未有之大挫折。
赫奕是见过真正的卷宗的,晓得索额图真正的罪名。
现下皇上为了保全太子,将这个罪名给隐下了。
要是有一日父子失和,赫舍里家若是冥顽不灵,那就是倾灭的证据。
头顶悬着利刃。
赫弈却无人可诉,只能藏在心里,心甘情愿为皇上效力,以期能够使得家族度过此劫。
从直郡王到十阿哥,八位皇子,都是来跟着“见世面”的。
这话是康熙说的。
大早上的将儿子们都传召过来,总要有目的。
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要整日里“胡吃胡喝”,见识一下“大清第一罪人”索额图的下场。
九阿哥带了小心,跟十阿哥滴咕道:“汗阿玛真逗,有什么好见识的?见识见识他的家底多厚?”
十阿哥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大阿哥与七阿哥一眼。
护军营出面抄家,本是老七的差事。
汗阿玛是怕太子记恨老七?
将大家都拉来,取个“法不责众”之意?
这应该是顺带的。
主要目的,还是让老大看吧?
索额图的三条罪状,都是死罪。
为什么却不能一死百了,还要再罚?
这不是仁君的做派,于汗阿玛名声也不好听。
可汗阿玛还是严惩。
那是因为索额图最大的错,不是索贿,也不是贻误战机,主要是“大逆”。
说服太子舅舅,串联军中将士,想要趁着圣驾病重不起,拥立太子登基,这不是从龙,那是盼着皇父龙驭宾天!
真要说起来,索额图也没有造反的心思,不过是其父索尼的发迹源于两次拥立之功,想要效彷罢了。
他本身就是幸进,自然也想要抓紧机会。
就是运气不好,汗阿玛病势好转,并且回銮,没有给他们军中作祟的机会。
老大要是上蹿下跳继续争,那父子之间往后也痛快不起来。
一行人等进了索额图府。
前头院子里,索额图的家人已经都在前头等着。
全是妇孺。
瞧着穿着打扮,是索额图的几个妾室,还有四个未成丁的儿子,两个没有出阁的女儿。
剩下的,都是户下人。
他们战战兢兢的,看到赫奕这个堂亲长辈的时候神色才略好些。
屋子里很是肃静,九阿哥也没有不合时宜的开口,就是心中奇怪。
索额图可是有两个成丁的儿子,怎么一个不见?
跑了?
不是大年初三开始就围了么?
往哪里跑?
等到马齐身边的一个护军校带了人出去,稍后的时候,则是抬了三具尸体出来。
要验明正身。
这件事,就有赫奕与马齐共同负责。
除了须发皆白的索额图之外,还有他两个儿子,都是勒死,脖颈上一条紫黑色的淤痕。
九阿哥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可是还是汗毛耸立,忙移开眼睛。
这两位都在毓庆宫挂着差事,之前九阿哥也跟他们兄弟打过照面,都是极傲气的人。
见了皇子阿哥,也端着架子。
毕竟论起来,他们是元后的堂弟,也算是皇子阿哥的舅舅。
院子里都是抽泣声。
明明是白天,却透出几分阴森来。
九阿哥往十阿哥身边挪了挪,鬼使神差的想起前天舒舒的话。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索额图钻营了一辈子,何曾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
要是他没有上进心,跟其他勋贵庶子那样在侍卫上混资历,年岁到了就外放,安分守己,做个家族边缘人物,是不是也能平安终老?
毕竟对于庶子来说,那样才是最常见的履历。
人都有一死,不折腾的话是慢慢死;折腾一回,说不得死的就快了。
九阿哥对比之下,居然觉得很满足。
他这不是没有上进心,只是有了取舍,更想要长命百岁。
所有带字的书籍账册、书信都要封存。
内库库房的东西也都搬了出来。
一层层的箱子摞起来。
摆了半院子,也都是贴条封存。
只金银库就有三间,抬出来八十多口箱子。
听着文书清点,九阿哥眼睛都直了。
只白银就有四十六万两,金八千多两。
另有金银器具二十四箱,也折银数万两。
地契、房契就有两箱子。
人口七百二十六口。
京城索府四百四十口,另有二百八十六口,就是在外头当差,庄头、掌柜之类的。
这些人会分为两部分,索额图未成年的子女会流放宁古塔,妾室与其他户下人则官卖折银。
众人是辰初二刻过来的,一直到正午时间才从索额图府邸出来。
公府大门关上,贴了封贴。
既是“籍没”,那这些宅邸还有京城内外产业都要入官。
九阿哥在门口站了站,有些心动,跟十阿哥道:“这宅子就在德胜门内,离安定门不远,要不我跟汗阿玛求求,将这里要下来做个过度之所?”
十阿哥忙摇头道:“别,不吉利!”
这里是正黄旗地界,附近住着的多是赫舍里氏的族人。
接手这个宅子,不单单是得罪太子,还得罪那些人。
九阿哥还惦记那些金银,羡慕的不行,道:“皇子安家费才二十三万两银子,他那些金银加起来,就是两个半皇子的安家银,还有那些产业,内城外城的铺子就是几十家……”
说到这里,九阿哥怦然心动,戒备的看了大阿哥他们一眼,将十阿哥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些入官的铺子,咱们跟汗阿玛要两个?”
十阿哥想了想,道:“不用要,估摸汗阿玛会赏下来,咱们等着就行了。”
九阿哥挑眉。
居然还有这好事?
想想也不无可能。
京城敢接手这些铺子,不用担心赫舍里家不满的,也不用在乎皇太子找后账的,只有他们这些皇子阿哥。
见两人交头接耳的,四阿哥绷着脸,心里很是不解。
刚见了一回抄家,就丝毫没有畏惧之心?
索额图是什么人?
是他们记事开始就起起落落的权臣,是“太子党”的党魁。
他们知不知道,索额图之死会带来什么?
尤其是十阿哥。
十阿哥跟九阿哥说完话,转过头,与四阿哥对了正着。
九阿哥也见了,跟四阿哥笑道:“这里离四哥家最近,这也到了饭时了,要不大家伙儿过去蹭顿饭?”
四阿哥一愣,随即点头道:“嗯,去吧!”
说罢,就低声吩咐苏培盛几句,随后打发他先行一步回去禀告四福晋。
九阿哥是心血来潮,想到自己与老十的那块地。
正好就在跟前不远了,可以去看看。
四阿哥已经上前两步,去邀请大阿哥、三阿哥他们。
三阿哥存了心事,刚想要拒绝。
大阿哥已经点头道:“那就走吧!”
早上刚起来就被传召入宫,乾清宫站了大半个时辰,又看了半天抄家。
汗阿玛这是“杀鸡骇猴”?
更有斗志了怎么办?!
自己跟太子斗了十多年,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汗阿玛心软了。
大阿哥前几天还有些浮躁,这两日已经明白过来。
自己不用画蛇添足,看着太子作死就行了。
太子要是本本分分,什么都不做,那贤名出去,汗阿玛不能容。
太子但凡做了其他,那也是死路一条。
养在深宫的太子,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皇上指的,行事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去?
他气定神闲,脸上露了欢快。
除了随马齐、赫奕回御前的七阿哥,其他人就都跟着四阿哥走了。
大家都骑着马,三、四里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众阿哥就直接去了前院客厅。
等到大家落座,就是一人一海碗姜茶。
九阿哥看了直皱眉,滴咕道:“四哥,不会是厨房的菜饭不够,才想着让大家先灌个水饱吧?”
四阿哥皱眉道:“别啰嗦,痛快喝了!今早大家都是起来就往宫里去了,驱驱寒气更妥当些。”
后头这一句,是跟其他几个阿哥说的。
大阿哥酒瘾上来了,正是难受,就跟喝酒似的,三口、两口,豪迈的干了。
三阿哥喝的斯文,喝了一口,察觉到不对,仔细看了看,不大赞成道:“怎么放了红糖?这不是女人喝得吗?”
说着,他望向下首,道:“是不是老九,这个太甜了,味道怪怪的,谁家姜汤不是放盐?”
九阿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家姜汤就不放盐,除了红糖,还加红枣呢……这个是咸是甜还有固定的?爱吃甜口的就放糖,爱吃咸口的就放盐呗!”
三阿哥摇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红枣也好,红糖也好,是妇人补血的,又不是驱寒的,不可乱吃,九弟当读《本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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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开先河(第一更)
九阿哥听了,也没恼,想着点点头道:“是当读《本草》……”
他有些明白舒舒的心情了。
为什么舒舒在书桌上,旁的书常换,《本草》却是不离手?
想要长命百岁,是要习惯养生。
自己今年十七了,不是十六了,应该学着爱惜身体为要。
大家看着九阿哥都带了惊讶。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服顺的时候。
面对的对象还是三阿哥,之前他可是没大没小,怼了好几回。
这是过了年,长大一岁,开始懂事了?
九阿哥也不管旁人的打量,喝了两口姜汤,随口道:“下午是不是该佟家了?”
两家都圈着,该处置也要处置了。
总不能拖到明天吧?
那样今晚他回不回园子?
又冷场了,没有人接话。
佟家与赫舍里家不同,不是他们能说嘴的。
眼见着没人回答,九阿哥就望向四阿哥。
四哥应该最关心佟家事吧?
没私下里跟汗阿玛问一嘴?
四阿哥澹澹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来。
九阿哥再看旁人。
大阿哥彷若未闻,正吩咐苏培盛再来一碗姜汤。
佟家且倒不了,估摸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况且佟家的罪怎么定?
佟国维即便与索额图有攻讦相争之处,还有个“胞兄身死之仇”搁在前头,其情可悯。
怕是里子面子都要保全。
三阿哥也不挑剔妇人不妇人喝的了,眼皮子耷拉着,吹了吹汤碗,跟品茶似的,喝了一口。
汗阿玛心中,佟家人最重,这回恼了,谁晓得什么时候好了?
要不是索额图父子这回确实死透透了,说不得过几年气消了,也就好了。
索额图自缢,也是赌,想要保住儿孙。
汗阿玛应该厌恶这种挟制,才处置的更狠了。
三阿哥不知道还有别情,如此想着,自然更不想要沾边。
五阿哥则是点头道:“该了吧,汗阿玛还得回园子,别耽搁了!”
圣驾回銮,他想要跟着过去一趟,给太后请安,要不然就要等元宵节蒙藩宴时才能过去了。
到底是同胞兄弟,兄弟俩想一块去了。
八阿哥看了眼四阿哥,不赞成的对九阿哥摇摇头,似乎劝他不好提这个。
佟国维与索额图不同。
索额图就身份再高,也是汗阿玛的奴才,可是在汗阿玛生病的时候,阴谋行事,是背叛主子。
佟国维却是汗阿玛的亲舅舅。
汗阿玛父母亲缘薄,对于舅舅们格外敬重,不会伤筋动骨的。
况且那还是佟额涅的娘家。
十阿哥只道:“这个不同咱们相干。”
索额图家能“籍没”,佟家又不籍没。
皇父能用索额图家做示范,给儿子们上一课,却不会让他们去看佟家的笑话。
九阿哥就随口问一句,晓得了结果,就安心了,道:“不管如何,别耽搁了元宵节的赐宴……”
四阿哥听了,心头憋着火,扫了九阿哥一眼。
要不是大家都在,他都想要踹两脚。
没心没肺。
就不想想,佟家沉寂,佟妃也难升了。
宫里现下本来就微妙。
一方是有宫权的太子妃,一方是有子的四妃。
臣子们党同伐异,互有立场,皇父面上不喜,心下是安的。
臣子要是铁板一块,皇位就不稳了。
可是宫里不同。
皇父不会希望有波澜。
赫舍里家与佟家都是前车之鉴,皇父怕是不安心宫权握在太子妃手中。
不是担心小阿哥们与小格格们如何,而是要想到毓庆宫的皇孙阿哥们。
要是瓜尔佳一族,也跟赫舍里家与佟家似的,只想要自己的皇孙,那就不安生了。
可是碍于太子,也不好提有子的四妃,那扶起一个贵妃挂名,最终将宫权收拢到御前,就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到时候太子妃有名,四妃有子,那贵妃就是有宠了。
对宜妃的影响最大。
不过老九那脑子,应该也想不到这个。
九阿哥喝完姜汤,催促道:“四哥,该开饭了,饿死了,感情你们早膳吃了不急,这还有个空肚子的呢!”
四阿哥也打发人去催。
少一时,四福晋带了人,亲自过来安桌。
她跟着叔伯见了礼,才退了下去。
除了膳房赶制出来的一个席面,四福晋还打发人去地安门大街买了几样吃食,芝麻火烧、卤羊肉、烧鸡这几样,还买了熟羊肚烩汤。
也是体恤,年菜吃了十来天,晓得大家早就腻烦了各色的馏菜。
有了新鲜的吃食,食欲都好了不少。
九阿哥吃了两个烧饼夹羊肉,喝了一碗的羊肚汤。
奶白的汤,上面放着碧绿的葱花。
里面除了羊肚丝,就只有少许的绿豆粉丝做配菜。
羊肚软烂,粉丝劲道,汤汁里放了不少胡椒粉。
胡椒粉的味道第一口怪怪的,可是一碗下去,却是浑身“呼呼”冒汗。
等到撂下碗快,九阿哥就跟何玉柱道:“去问问采买的人,这是哪家羊肉铺子,味道不错,咱们回头买些。”
何玉柱应声下去询问了。
五阿哥在旁听了,道:“多买几斤,这个软烂不塞牙,皇祖母吃着也正好。”
三阿哥“见贤思齐”道:“那我也打发人去买几斤,回头送到乾清宫膳房让汗阿玛尝尝……”
大阿哥想起早上乾清宫没头没脑的那一句,看着九阿哥,好奇道:“老九这几天在园子里又琢磨吃的了?还有喝的?要不怎么好好的,汗阿玛说‘胡吃胡喝’?”
九阿哥听了,摇头道:“肯定不是说我……”
说着,他下巴指了指五阿哥,道:“是嫌弃五哥太胖了吧,再胖上马就费劲了!”
五阿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道:“是吗?没怎么胖啊,比年前胖了不到十斤……”
说到这里,他摇头道:“整日里年菜一顿连着一顿的,都吃腻了,饭量都少了半碗。”
三阿哥也想起早上书房情形,道:“那就是汗阿玛说你们俩个了,也看老九来着。”
满脸嫌弃十分明显,不像是单单对五阿哥。
大家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有些懵,随即想到什么,脸上带了得意:“哈哈!我晓得了,肯定是汗阿玛得了侍卫处那边的消息,知道我们去野炊了,还做了好吃的‘叫花鸡’,心里不舒坦,说话阴阳怪气的!”
五阿哥咽了下口水:“叫花鸡?弟妹从书里翻出来的食方?那肯定好吃!”
十阿哥则是有些后悔。
自己装什么乖巧?
正月初八那天,就该跟着九哥一起回园子!
“怎么还野炊了,又出来打鸟了?”
十阿哥问道。
九阿哥洋洋得意道:“稻田里就是麻雀什么的,抓一回就得了,有什么稀罕的,我们去百望山了!你嫂子的陪嫁庄子在那边,叫人养了猪跟鸡,我们闲着也闲着,就过去转了转……”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的养猪计划,他对大家道:“说好了啊,你们都是有封爵的哥哥,就弟弟精穷的,也不像老十那样有私房,汗阿玛还心狠,俸银、月钱都罚没了,没个进账,前些日子的年礼还是我福晋硬凑的,今年开始我们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怎么实惠怎么来,到时候一家两头猪、几十只鸡……”
大阿哥之前不操心人情走礼之事。
今年大福晋薨了,管事寻他定夺,他才晓得这其中辛苦。
人情往来,确实是最大的抛费。
大阿哥就点点头,道:“都是家里人,量力而行就好,又不是外人。”
三阿哥鄙视的看着九阿哥道:“老九你怎么也开始扯谎了?”
“啊?怎么就扯谎了?”
九阿哥看着他,脸上有些迷瞪。
三阿哥轻哼一声道:“内务府下头多少职官?不说‘三节两寿’全算上,只说这次的‘年敬’就有不少……皇阿玛虽还没有去了你委署的帽子,可是马齐敢托大排在你前头么?连马齐都给送‘年敬’,那其他人呢?曹寅这样外头衙门的,回京是不是也送了一份?能少了?”
说起这个,三阿哥心里万分懊恼。
早先他瞧不上内务府,觉得不是正经衙门。
那毕竟负责皇家私务,不涉国政。
可是眼见着九阿哥得了大实惠,他就后悔了。
应该先挂几年内务府总管,再去六部行走,也耽搁不了什么。
九阿哥点头道:“‘年敬’是不少,可是内务府是汗阿玛的内务府,我上头还有个汗阿玛,弟弟也得往上送啊!”
岳父大人的教导,他也都记在心里去了,奉若圭臬。
自己年岁不大,阅历有限,揣摩皇父心思的时候不过是“将心比心”,多有不足。
岳父这里,却是从左领一路到八旗都统,都是汗阿玛亲自提拔。
不说拍马屁之类粗鄙的话,那肯定也是君臣相得。
三阿哥不信,道:“没听说这个规矩,别装穷,好像谁跟你借钱似的!”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旁人也不是皇子啊,当儿子的孝敬老子不是应该的?当下属的如常往上送‘孝敬’不是规矩么?”
“汗阿玛是汗,还是阿玛,双重身份,弟弟我自然就是臣子跟儿子,双重孝敬!”
“就是这么有牌面!”
“哈哈!以后我就是忠心又孝顺的好儿子,看汗阿玛还怎么好意思扣我的年俸!”
说到后头,九阿哥洋洋得意。
银子是什么?
搁在库房里,等着旁人来羡慕嫉妒恨?
这“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是通用的道理。
自己比哥哥们晚生这些年怎么了?
拿银子砸……
不对……
拿“孝心”平回来!
皇子阿哥的体面要有,皇子福晋的体面也要有!
想到皇父好言好语跟自己说话的情形,九阿哥眉飞色舞。
大阿哥却是觉得牙疼。
本来不富裕的经济要雪上加霜了!
这满屋子坐着的七个皇子阿哥,有一个算一个,都出来当差了,谁不是双重身份?!
老九不通世情,想一出是一出,将大家都架起来了。
三阿哥急了,看着九阿哥道:“规矩不是这样来的,你是九阿哥,行事从前头的哥哥们的例就好,怎么能自作主张呢?”
他母族低微,左领门人中高官显宦人家也少,手头不宽裕。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三哥急什么?就算送双份礼,就是多抄两本经罢了,也累不着您!”
三阿哥:“……”
八阿哥一直沉默。
此刻心里也不好受。
汗阿玛之前压根就不待见九阿哥与十阿哥。
那时候的嫌弃是真嫌弃。
可是现下的嫌弃……
只看梁九功对九阿哥的殷勤,就晓得九阿哥在御前够体面。
原来是送了两份孝敬?!
九阿哥怎么会想到这个?
八阿哥看了眼十阿哥。
十阿哥平日里大大咧咧,全无城府模样,行事全随九阿哥做主,可是八阿哥却是旁观者清。
十阿哥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平日里不爱拿主意罢了。
如今背后指点九阿哥,将九阿哥拱上去,目的何在?
是不是见了赫舍里家有变故,起了心思……
第四百零一章 佟家下场(第二更)
用完饭,大家从四贝勒府出来,又进了宫请见。
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没有大家什么事了。
康熙也没有心情这个时候教导儿子,打发梁九功出来传话,让皇子们散了,明日圣驾移驾畅春园,诸皇子再随驾。
九阿哥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拉了梁九功的袖子,小声道:“谙达,那一位到底怎么个处置法?”
梁九功小声道:“停爵,阖家回奉天祖坟守墓……”
九阿哥立下闭上嘴巴,怕自己惊讶出声。
全让老十说中了?!
他怕露出痕迹来,也不去看十阿哥,反而望向四阿哥。
佟国维的国公爵位,是来自孝懿皇后的推恩,并不是世袭罔替。
停爵倒是比除爵说的好听,可是什么时候给,到底给不给,全看上意。
若是有恩典,等到佟国维死了,子辈降袭承恩候或伯就是。
若是没有恩典,放着也就放着了。
四阿哥的脸色果然阴沉。
不过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有了实证,才会这样惩罚。
实际上已经从轻发落。
要不然的话,谋害嫡皇子,不会比索额图处置的轻。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带了震惊。
大阿哥嘴巴能放下鸡蛋,望向西暖阁都带了谨慎。
汗阿玛比他想的要冷情。
优容了几十年的舅舅,说处置就处置了?!
没有籍灭与家族除名,可撵到关外老家守孝也挺惨。
不单单是除了公爵,这一房儿孙的前程也都没了。
要是佟国维早知晓是这个下场,说不定就学索额图自缢了,还能给儿孙留个余地。
咦?
佟国维的儿孙里,可是占着一个头等侍卫,两个三等侍卫。
要知道上三旗侍卫一个萝卜一个坑。
金贵的很。
尤其是头等侍卫,总共就六十人,缺一人补一人。
可是这个位置,是正三品。
不是谁都有资格补的。
大阿哥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想了一圈,没有合适的。
他招呼十阿哥近前,小声提醒了一句:“头等侍卫出缺,你可以打发人提醒尹德大人一声……”
与其让汗阿玛补给赫舍里家,还不如让钮祜禄家占上。
十阿哥小声道:“先头弟弟跟汗阿玛求了,让尹德舅舅为皇子府长史!”
大阿哥听了,就只有遗憾了。
长史也是正三品,还能跳出侍卫处,不在阿灵阿的管辖下,对尹德来说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三阿哥在旁,也看了眼四阿哥道:“可是……先前汗阿玛提拔了舜安颜,九格格那边……”
四阿哥忙道:“三哥,慎言!”
就算没有这番变故,他也会想法子说服皇父换个人选。
更不要说有了变故,舜安颜与九格格更不会扯上干系。
三阿哥闭上嘴,有些不大乐意:“我又没胡说,舜安颜人才品貌也说得过去,还是老九的伴读,咱们看着长大的,选了额驸总比旁人强……”
“要不咱们跟汗阿玛求求情?”
“实在要罚,就从顺承王府旧例好了,直接让舜安颜承爵!”
顺承王府的旧事,就是第二代顺承郡王勒尔锦在三藩之乱中犯了过错,以劳师靡饷,坐失事机削爵。
他的郡王是铁帽子,他自己丢了爵位后,就直接由他三岁的三子袭了。
就是顺承王府走了背运,这三岁的娃娃当了郡王不到两年,一病殇了。
还好勒尔锦那年又生了一个四子,襁褓中就得了郡王帽子。
这个儿子当了六年郡王,也夭了。
而后是七子承爵,这个当的时间长些,从三岁到十五岁,去年病故。
现在报上来的嗣王人选是勒尔锦的五子,还没有正式承爵。
三阿哥说着,比较心动。
他可不相信汗阿玛会真得舍得惩戒佟家,多是跟康熙二十几年折腾索额图那回似的,先是都撸了爵位官职,随后还得起来。
要是这中间,帮佟家说几句好话,卖个人情,说不得什么时候有大用。
尤其是还涉及爵位……
要是促成了,就是舜安颜的恩人。
要不然的话,佟家的继承人可是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不是舜安颜这个长房嫡孙。
不过舜安颜那家伙好像对老大挺热络的,三阿哥望向大阿哥,道:“大哥,您看呢?要不然您出面求情,弟弟跟着?”
两人合着保舜安颜也行,胜算更大些。
大阿哥嗤笑道:“三弟中午怕是喝水喝少了!”
三阿哥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阿哥笑道:“哈哈!大哥这是提醒三哥吃咸了多喝水,别操这闲心!”
三阿哥脸色涨红,又去看四阿哥,想要鼓动四阿哥出头。
四阿哥已经对众人告辞,先行一步,出宫去了。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的背影,跟着大家滴咕道:“这老四不担当,遇事就躲,这可不厚道!”
九阿哥在旁听了齐全,看出三阿哥的意思,道:“长幼有序,三哥既是想要雪中送炭一把,您就自己送呗,拉着旁人这恩情也少一半呢!”
三阿哥道:“浑说什么?什么恩情不恩情,就是念着亲戚情分罢了。”
九阿哥满心的好奇,不乐意陪他磨牙,跟大家告辞一声,也拉着十阿哥走了。
哥俩不用出宫,直接回阿哥所就行了。
八阿哥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九阿哥,就等着哥哥们散场,再私下里盘问。
却是没来得及,就看着九阿哥与十阿哥肩并肩的走远了。
乾清宫前也不是议论这个的地方,大家就都出了宫。
*
九阿哥一路上忍着,就怕被人听去了。
之前的时候,九阿哥还打算去御前说一声,今天就回畅春园。
眼下不敢了。
老爷子憋着火呢,傻子才往前撞?
将要到阿哥所,他就吩咐何玉柱道:“你回园子,路上去白家羊肉铺买多些羊肚,羊肉也买些,到时候福晋肯定要给旁人分,再买些火烧,而后找个卖洞子菜的,买些新鲜的小葱跟香菜,比冻的味道好……”
何玉柱仔细记了,应声去了。
九阿哥也没有回二所,直接跟着十阿哥到了三所。
“快说说,你怎么猜了个正着?”
九阿哥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十阿哥,惊为天人,这是弟弟吗?
自己知晓内情,都没敢猜佟国维能有这个下场。
老十却说得都说准了!
十阿哥道:“佟家的京官八十多人了,地方官也将近四百,佟家人口太多了……”
八旗勋贵才多少人?
佟家十六个左领,跟舒舒家所在的董鄂家还不同。
董鄂家左领加起来也不少,可是多是部众,血脉族人并不繁茂,算是小姓。
佟家大部分都是亲族,是真正的大姓。
之前没留意,留意的话,就发现佟家子弟已经遍及朝野。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这么一说,是有些反客为主,汗阿玛趁机压压,那也就不稀奇了。”
早先汗阿玛当他们是自己人,不怕他们人多。
现下佟家人都插手皇嗣之事,这已经非臣子之道。
大清经了两代幼主,多少教训在前头,怎么会允许外戚染指皇权?
九阿哥幸灾乐祸道:“舜安颜这回傻眼了吧?直接回去守祖坟,也是长子嫡孙的差事!”
侍卫空出来不说,额驸也别想了。
往后的前程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十阿哥劝道:“九哥私下里乐两句就行了,鄂伦岱跟前可别露出来,那可不是脾气好的!”
九阿哥轻哼道:“疯狗似的,爷不稀罕招惹他!”
鄂伦岱是佟家族长,一等公佟国纲嫡长子,二十多岁就继承了一等公。
性格极为暴躁,跟谁都敢对着干。
早先的时候,他就与佟国纲父子之间势同水火,还曾亲手砍伤庶母,引得佟国纲上折子“请诛其子”。
要不是佟国纲亡于乌兰布统,佟家这一支的爵位还真不好说。
说不得会落到鄂伦岱的同母弟身上……
*
西花园,南所。
舒舒日子过的很悠闲。
索额图下台了,佟国维也要萎了。
一个是“太子党”的党魁,一个是“八爷党”的核心。
两人一去,剩下的即便再有人出头,也比不上这两人在朝廷里的势力庞大。
不管是几龙夺嫡,规模都要少一圈。
挺好的。
小打小闹,往后也少些惨烈。
九阿哥不在,舒舒就打发人请九格格过来。
之前刚熟悉些,就被九阿哥给耽搁了。
如今正想着,在出发之前多亲近亲近,也免得路上生疏。
姑嫂俩投契,说说笑笑,过了一上午。
中午又一起吃了饭。
午饭后,舒舒也留了客,姑嫂俩在楼上书房的榻上小憩。
九格格说起了江南,很是向往:“万万没想到,还能去见识一遭,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的脸色放光。
舒舒的脑子里自动出现的是扬州干丝与扬州灌汤包。
还有就是名声鹊起的“扬州瘦马”。
这个就不好跟九格格说了。
舒舒还想起想了后世文人提及的三大憾事,“鲥鱼多刺,海棠无香,红楼未完”。
海棠这个没有法子,不可扭转自然。
就算要栽培有香味的海棠,也是后世植物学家努力的方向。
鲥鱼……
长江江鱼,应天府贡品之一。
后世濒临灭绝,已经不可得。
后来渔民引进美洲鲥鱼,舒舒还吃过,感觉却平平。
这回能吃真的长江鲥鱼。
至于红楼,不管是“曹寅家事说”,还是“明珠家事”,自己都能守个终场。
舒舒心里愉悦,九格格自然察觉到了,提醒道:“九哥面前,九嫂可别这么欢喜,要不九哥该伤心了。”
舒舒用帕子捂了嘴,点头道:“嗯,省得他不能出去玩眼气。”
九格格也笑,她觉得不是眼气,是粘人。
仔细算下来,九哥、九嫂大婚不满周年,还是新婚燕尔。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也想起自己以后的生活……
第四百零二章 林下之风(第三更)
等到何玉柱大包小包的回来时,九格格已经转圜情绪。
姑嫂两个在书桌上摊开笔墨的,各自列采买单子。
九格格文雅,提及江南的采购,想要的是各色描金绢笺、湖笔、徽墨之类。
舒舒这里,想的都是多是吃喝日用,藕粉、芽茶、火腿、笋干之类的,还有就是什么绸缎、摆件、绒花等江南名物。
想到什么,就写到什么。
又想到圣驾要走济南,那山东这边的特产也可以添几样。
海带、紫菜、麒麟菜、蛏子干、瑶柱、虾干之类。
九格格写完自己想买的了,就撂下笔。
开始她还不好意思凑过看,可是见舒舒写了一页,又起了一页,就拿着起来,咋舌道:“这也太多了!”
舒舒已经写完第二张,道:“就是看着多,到时候看方便不方便,要是方便就多带些,不方便就先买些尝尝,回头用的好了直接在京城找各省商会采买。”
又不差钱。
如今运河通畅,京城又是权贵云集之地,什么东西买不到?
九格格的视线落在火腿上,道:“皇祖母爱吃蒸火腿……”
舒舒道:“这个是腌制的,盐分重,上了年岁的人吃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后世已经有减盐的澹火腿,不知道现下有没有。
九格格看了一眼书桉上的书,道:“这也是《本草》上说的?”
舒舒摇头道:“《本草》上只写了盐性寒,味甘咸无毒,主要是记了食盐入药的几个方子……”
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汇。
九格格可不是像九阿哥那样好忽悠。
“是在一个杏林手札上看到的说法,盐重伤肾……”
舒舒说道。
九格格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涉及到太后,她就很是诚恳的请教:“这其中是什么道理?”
舒舒想起一物,道:“妹妹晓得豆腐是卤水点的吧?”
九格格点点头道:“听过俗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就跟九嫂与九哥似的。
九哥看着咋咋呼呼的,实际上都听九嫂的。
舒舒就道:“卤水又称盐卤,里面就有些成分是盐,卤水倒进豆浆中,豆浆就凝固……盐吃多了,虽然不会血凝住,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咱们身上的血走肾经……”
九格格的脸上露出敬佩来。
楼下有了动静,何玉柱回来了。
舒舒带了九格格下了楼梯。
就看到何玉柱在那站着,旁边桌子上放着两个大竹篮子。
小椿与核桃正在看里头的东西。
“爷呢?今儿不回了?”
舒舒没有看到九阿哥,问道。
何玉柱点头道:“皇上明早移驾,传话皇子们随行,主子就跟十爷回阿哥所了……”
舒舒心中更好奇索额图与佟国维的消息,不过当着九格格的面不好问,就看那两个竹篮子,道:“这是什么?”
何玉柱道:“中午主子在四贝勒府用的饭,吃了这个,觉得味道好,想着叫福晋尝尝,五爷也嘱咐了一嘴,让多买带给太后娘娘,还有烧饼跟香菜、小葱……今天那洞子菜的铺子上了小黄瓜、小白菜,奴才也都包圆了……”
舒舒眉眼带了笑,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还真不错。
眼前两大筐的东西,十斤的熟羊肚,十斤的卤羊肉,还有一百个烧饼,半筐的青菜。
舒舒就先做了分派,收拾了一份小黄瓜、小白菜,二斤卤羊肉,十个烧饼。
至于羊肚,到底是脏器,膻味儿重,不合适孕妇,就没有加上。
这个孝敬给宜妃,让小椿带了核桃送过去。
“跟娘娘说,今儿我不过去了,等到十五,嫂子们过来,我再跟着五福晋过去给娘娘请安……”
舒舒说道。
小椿记下,带了核桃,提了东西离开。
然后四斤羊肚、四斤羊肉,两份小青菜,三十个烧饼。
这是要孝敬给太后,先放在一旁,舒舒打算亲自送过去。
九格格看在眼中,就晓得这其中有两位太妃与她们几位公主的份,否则太后怎么能吃这么多?
之前好像也是如此。
二所每次往太后宫送东西,分量都不少。
可是九嫂从来不点出来。
皇祖母那边也含湖着。
这也是祖孙俩的默契。
舒舒察觉到九格格在看自己,也没有当回事。
她心里想着的是太子妃那边。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并不值当大张旗鼓送一回,可是落下不送却不好。
还有康熙在呢,谁晓得会不会挑礼。
舒舒也分出二斤羊肚、二斤羊肉,两份小青菜、二十个烧饼。
她吩咐何玉柱道:“这个就你亲自走一趟,说是我新得了外头吃食,给太子妃尝鲜儿的……”
九格格在旁听了,很是意外,犹豫道:“九嫂,那边方便么?”
她是公主,在西花园行走自然不会避讳毓庆宫的宫人,往来也是走东边大路。
应该是看出讨源书屋的反常,怕舒舒不知道,她就开口提醒着。
舒舒点头道:“方便,这几日太子偶然风寒,太子妃侍疾,说不得正想吃几口清爽的……”
何玉柱提了东西去了。
他是九阿哥哈哈珠子太监,长随九阿哥出门行走,由他代这边送东西,也不算是怠慢。
剩下几个小叔子,从十二阿哥开始到十五阿哥,就是都一样的。
按照人头,每人半斤羊肉、半斤羊肚,半份青菜,五个烧饼。
这就让小棠送过去了。
两筐的东西,所剩无几。
舒舒换了出门的衣裳,挽着九格格的胳膊,带了小松、小榆去太后宫。
九格格脸上带了敬佩,小声问道:“九嫂你怎么这么胆大?”
舒舒眨了眨眼,道:“怎么就胆大了?”
九格格看了眼讨源书屋的方向:“旁人待太子与太子妃都极恭敬……”
也可以说是敬而远之。
都是皇子、皇女,谁乐意多个小主子?
舒舒不好实话实说,这不是送给太子、太子妃的,是送给康熙看的。
那一位可是护犊子的,这个时候谁要敢对太子“落井下石”,那绝对没有好下场。
她就斟酌着说道:“我家与太子妃娘家是双重姻亲,入宫以后,也多得太子妃照拂……”
九格格越发佩服。
之前在宫里时,并不曾听闻二所与毓庆宫有什么私交。
或许是因为两处隔得远,或者是妯里俩年岁差得多,并不见有什么走动。
结果到了西花园这边,太子与太子妃那边似乎有麻烦,舒舒就跟九阿哥没有避着,过去探看了太子妃,今日还送东西。
不卑不亢,不疏不离。
九格格想到一个词,“林下之风”。
就是觉得舒舒行事大气,与寻常女子不同。
怪不得皇祖母说她厚道可交。
舒舒不晓得,自己在九格格心里的形象高大起来,已经金光闪闪。
她看了九格格身上一眼,道:“妹妹饮食太素,即便不爱吃肉,平日也多吃些鸡蛋与奶饽饽,太瘦了不好!”
她看出来了,九格格喜静不喜动,是个小宅女。
饮食习惯也是过于清澹,与太后截然不同。
都十七了,感觉有些营养不良……
后世流传着一句话,情义千金,不敌胸脯四两。
要是不改善改善,不管指了谁为额驸,怕是夫妻难以和谐。
九格格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脸一下红了,娇嗔道:“九嫂……”
舒舒清了清嗓子,道:“身子是你自己个儿的,调理结实了,省得往后遭罪……”
九格格以为她说的是女子产关,连忙摇头道:“快别说这个……”
舒舒闭了嘴,却是晓得往后还得说。
旁人不锻炼身体,可能就是生孩子遭罪。
九格格这里,却是要命。
中暑而死……
身体太虚了些……
*
澹泊为德宫。
太后坐在炕上,手里拿着根檀香木如意,正在逗一只狸花猫。
是只两、三个月的幼猫,黄色狸花猫。
舒舒见了,移不开眼,给太后请完安后,就蹲在炕边,摩挲着小猫。
“这是五阿哥送来的,要是喜欢,你就拿回去养着……”
太后慈爱的说道。
舒舒摇摇头道:“在皇祖母这里过过瘾就行了,懒得很……”
再说了,就算要养,也不能抢了五阿哥给太后的孝敬。
五阿哥挺会挑,各色本土狸花猫中,就挑中这只橘猫。
未来后宫里的猫宠中,这一只肯定有一席之地。
这会儿功夫,太后也看到小松、小榆手中捧着东西,好奇道:“带什么了?”
舒舒就一一说了,可以烩汤的羊肚,可以冷吃或是蒸了吃的卤羊肉,还有烧饼与几样青菜。
太后笑着说道:“昨儿刚跟太妃念叨着馋羊肚汤了,今儿就得了你的孝顺,有口福了……”
舒舒笑着说道:“孙媳妇就是个跑腿的,算不得什么,我们爷跟其他爷去四贝勒府上吃饭,吃着好,想着买回来些,结果五哥就嘱咐要多买些,说是羊肚软烂,皇祖母吃着正好,还是五哥孝顺……”
太后越发开怀,拍着舒舒的手道:“都孝顺,都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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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东城,镶白旗地界,佟国维府。
圣旨已下,国公府的牌子也摘了。
满堂顶戴,都成了庶民。
佟国维停爵,免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
儿孙有职者,全部罢黜。
从正月初三围到今天,已经是第九天。
佟家的人从战战兢兢,已经习惯从容。
还以为是虚惊一场,结果今日等来了马齐来传旨。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打击最大的就是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之前是正二品的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作为皇帝的表弟兼小舅子,他的仕途早已规划的好好的。
以后肯定也是内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这条路。
“阿玛,真回奉天啊?”
隆科多有些着急。
佟国维眼神有些怔忪。
马齐在传旨前,先说了索额图问罪之事。
索额图勒死两个成丁的儿子,自己也投缳而死。
不是马齐自己多嘴,而是康熙让他说的。
世人都知晓佟国纲父子脾气不好,没有几个人晓得佟国维脾气也不怎么平和。
康熙虽然心里恼他,可是也怕他这个时候犯倔,抗旨不尊,才吩咐马齐如此。
佟国维果然老实了。
听了隆科多的话,佟国维抬起眼皮子道:“你想抗旨?”
隆科多面上带了急色:“那四儿母子怎么办?”
原来他有一房外室,安置在什刹海边的外宅里,还养了一个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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