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世间事,皆有因(求月票)
舒舒听了,很是不厚道的,生出窃喜。
停了差事,听着好像并不重。
可没有加上期限的话,很麻烦。
如今成了宗室八卦的核心人物,这印象就要打折扣了。
实际上正如九阿哥所说,中间有大福晋的事情做个缓冲,康熙的怒气已经舒缓。
趁热打铁,过来请罪刚刚好。
不管八阿哥心里如何想的,态度要端正。
不过八福晋的状况……
难道是身体原因?
舒舒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顺顺利利的出生。
那样的话,说不定会改变八贝勒府的格局。
九阿哥着急,可这隔着宫墙,又快关宫门了,想去八贝勒府也来不得。
九阿哥就皱眉道:“早知道,我就下晌过去了……”
他察觉到没有心腹手下的不方便。
这样的消息,宗室都传得差不多了,内务府这边肯定也都晓得,自己居然没听说。
十阿哥劝解道:“八哥行事向来靠谱,肯定有其他原由,明天打发人过去看看就是……您也别兴师动众的过去,要不然回头八哥来请罪,倒像是你劝着来的,显不出八哥的诚心……”
九阿哥听了,仔细想了想,望向舒舒。
还有这个说法?
那八哥入宫之前,自己要避嫌?
舒舒也觉得这个次序很重要,点点头道:“十弟说的有道理,既是认错,还要显得心甘情愿才好……”
所以,你就别先跟着掺和了。
要是八阿哥应对不好,失了圣卷,未必不是福气。
九阿哥不甘不愿点点头道:“那明天打发何玉柱过去瞧瞧……”
十阿哥就是专门过来说这个,说完就准备回三所。
舒舒正预备下午加餐,就直接留了十阿哥。
没有别的,就是用中午炖的鸡汤做底,一人一份猫耳朵。
加上两道凉拌的洞子菜,吃着清新爽口。
吃完后,十阿哥就回去了。
九阿哥下午睡了两个时辰,精神许多,盘腿坐在炕上,跟舒舒念叨。
“汗阿玛说让八哥教好郭络罗氏再入宫,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扯?怎么就算教好了?这回老实了,下回再犯呢……汗阿玛也是,直接叫太后打发两个嬷嬷下去,什么都用了,还用八哥操心怎么管老婆……”
舒舒不置可否。
凭着郭络罗氏的高傲,怎么可能放下身段接受宫嬷嬷的管教?
真要那样,就不是她了。
即便她有外厉内荏的时候,面对的对象也就是同等或者尊位上的人,绝不包括宫嬷嬷。
九阿哥小瞧郭络罗氏了,也小瞧了八阿哥。
真正能约束管教郭络罗氏的,只有八阿哥。
康熙给出这惩戒,实际上非常对症。
*
八贝勒府。
八福晋躺在炕上,炕几上的晚点早已凉透。
“撤下去吧……”
她跟丫头吩咐着。
奶嬷嬷在旁,忙道:“福晋,就算没胃口,为了肚子里的小阿哥也吃两口……”
八福晋还是叫丫鬟撤了桌子,才跟着面带忧心的奶嬷嬷道:“嬷嬷,我想吃栗子面小窝头了,要嬷嬷亲手做的,多多加糖……”
“好……”
奶嬷嬷应着,欢快的去了。
不怕想吃东西,就怕不想吃东西。
八福晋看着手头的水杯,这是一杯糖水。
她觉得自己的嘴巴里发苦,喝了糖水也不管用。
昨日回来,她乏得很。
沐浴更衣完毕,她已经睁不开眼。
结果,八阿哥就要带她去宫里请罪。
她满身的劳烦,还有隐隐的畏惧,不想这个时候入宫。
正好她觉得肚子好像有些不舒坦,小肚子往下坠,就吓到了。
八阿哥立时打发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这个时候,她已经舒缓过来,肚子也不怎么痛。
可是在大夫问诊的时候,她还是鬼使神差的说身上不自在。
大夫这边,自然顺着她的话,给了诊断,胎像不稳,要卧床静养。
她看的清清楚楚,当时八阿哥脸上不是担忧,而是种说不出的表情。
像失望,像迷惘、像怀疑,还像还有怒气。
八福晋差点改口,可还是咬住了嘴唇。
结果,整整一昼夜。
他没有露面。
直接在前院书房安置了。
也没有打发人过来说一声。
早上的时候,八福晋憋着气,没有吃饭。
结果他也没有过来。
正午也是如此。
到了晚上,依旧。
好像记忆中那个包容、温和的少年,有些模湖了。
这才是八阿哥么?
八福晋望向门口,也不知道是盼着他来,还是不希望他来。
说巧不巧,门口有了人影,八阿哥悠悠然而来。
他穿着素服,并无华丽装扮,却是像闪闪发光似的。
八福晋直直的看着八阿哥的脸,眼中带了卷恋。
八阿哥不是空手来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他坐到炕边,看着八福晋,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温柔道:“就算心里不自在了,也要吃些……”
说着,他打开食盒,端出来一碗莲子红豆沙,放到八福晋眼前。
八福晋低下头,看着。
红红的红豆沙,是几粒莲子。
八福晋的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
一个没留头的小格格,躲在花园里哭鼻子。
郭罗玛法病的厉害,太医说过不去这个年了……
小格格不想叫长辈担心,也不愿意要旁人安慰,就无声饮泣。
十来岁的小少年,提着食盒翩翩然而至,露出笑来,眼眸像星星一样。
“你就是宝珠么……”
小格格跟炸了毛的猫似的,眼睛瞪得滚圆:“你是谁?”
“我是胤禩……”
九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宝珠,胤禩好像是胤禩,也不单单是胤禩了,他还是八阿哥。
八福晋摸了摸肚子,低头道:“我好了,明早咱们进宫吧……”
八阿哥叹了口气,面上多了包容:“不要勉强,是我不好,确实是我之前疏忽,没有好好教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往后我好好教你,你听不听呢?”
他似问询,又是还有其他的用意。
八福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八阿哥这才狠狠地松口气。
不能再拖了,要是妻子不去,他也要一个人去御前了……
*
乾清宫,西暖阁。
此刻的康熙,压根就没有想起八阿哥。
整个下午,他都带了不痛快。
二所保母嬷嬷辖制阿哥的手段,隐秘有效。
直郡王府那边想要用饮食谋算小阿哥身体,也是大同小异。
这些鬼祟手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多少人用过?
宫里殇了的不单单是十一阿哥与十二公主!
殇了的皇子,总共有十二人。
殇了的公主七人。
将近皇子皇女总数的一半。
除了几个不足月殇的,其他都是过了周岁。
之前太医脉桉上没有什么异样。
小儿本就难养。
宗室王府中,早夭的格格与阿哥不是少数。
因此康熙查了一遍,没有查出什么,就放下此事。
不过他也不放心嫔妃照顾皇子皇女了,才弄出了兆祥所,只要皇子皇女落地,统一抚育到周岁。
对比阿哥所的皇孙阿哥与皇孙格格,这皇子皇女夭折的比例,是不是差别太大了些?!
大阿哥的五个嫡子女,都好好的站住了。
毓庆宫三位小阿哥都站住了,三位格格,一人好好的,两人是不足月殇,在母体没有养好的缘故。
其他几个阿哥,下头的孙阿哥与孙格格更小,可是除了月子里殇的,也都立住了。
康熙脸色阴沉着,就披了端罩出来。
梁九功跟着,也不敢询问,这是要往哪个娘娘宫里去。
瞧着这方向,准时翊坤宫方向没错了。
想想也是,既是想起十一阿哥与十二格格,肯定是要找两位小主子的额娘了。
不过,康熙走到广生左门,脚步就顿住了。
他想起宜妃有身孕之事,不宜情绪激荡。
他就原路返回,过了乾清宫广场,去了东六宫。
往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东次间。
炕上摆了不少东西。
紫檀画玻璃呼啸深林屏风一架。
青花八宝万字纹扁瓶一对。
青玉浮凋八仙过海一座。
青铜玄武蜡台一对。
玛瑙貔貅镇纸一对。
白玉葫芦玉佩一对。
康熙没有见人通传,直接登堂入室,看了个正着:“怎么翻出这么些东西?”
德妃起身,服侍着康熙去了端罩,才道:“十四阿哥要搬家,就想起这些摆件来,叫人找出来,明儿给他……”
她穿得素净,就是个青色家常袍子,手腕上戴了佛珠,周身带了檀香味儿。
闻着这味道,这是才从佛堂出来。
康熙望向炕上。
全是镇宅的……
康熙有些无语。
他在炕桌坐了,看着德妃,不知该如何劝。
太后礼佛,底下妃嫔上行下效,多信奉佛教。
可是像德妃这样,隔三差五吃长斋,每次都要礼佛的,只有她一人。
康熙犹豫了。
他之所以想要见宜妃与德妃,就是打算问几句十一阿哥与十二格格生前之事。
可是德妃这模样……
德妃夭折了三个孩子。
非要提起来,让她也跟着堵心?
说不定压根就没有旁的阴私,就是正常的病夭。
老九瞎疑心,胡说八道,自己私下里查证就好,不必折腾旁人陪着。
他就换了话茬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十四阿哥住东头所好了……”
德妃摇头道:“心正则气正,气正诸邪不侵……”
康熙不是很想要接话。
十四阿哥那个小混蛋,就是纯粹的胆子大!
跟心正,气正,扯不上关系。
像是看出康熙的腹诽,德妃斟了一杯茶奉上,柔声说道:“有皇上教导,十四阿哥即便现下还有不足,往后也会成为孝顺知礼的阿哥,十四阿哥最是敬仰皇上,要做满洲巴图鲁,给皇上争光……”
德妃提及十四阿哥,不知不觉脸上就带了宠溺。
康熙见了,意兴阑珊。
逝者已矣。
即便是生母,也不怎么记得他们了。
可活人呢?
十四阿哥是月底,现下还没有搬家。
搬走的四阿哥,居然提也不提。
康熙蹙眉。
他向来怜弱。
想起自己的四儿子。
冷冷清清的,都是小时候影响太过的缘故。
他不耐烦坐了,起身道:“朕就是过来转转,这就回了……”
说罢,他扯了端罩,从永和宫出来。
他有些想宜妃了。
可也没有去翊坤宫。
他回了乾清宫,看到两盘子晚点,有一道熏肉小烧饼是宜妃爱吃的,就打发梁九功送去。
*
翊坤宫,西暖阁。
宜妃也在用晚点。
她如今双身子,一人吃两人补,饿的快。
不过她生了三次,早有经验,晓得不能敞开了吃。
要是胃口撑大了,很是麻烦。
孩子养大了,到时候不好生。
产关就是生死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就让膳房蒸了鸡蛋羹。
一碗鸡蛋羹,就用一个鸡蛋,加上大半碗水。
蒸好后嫩嫩的,撒点酱油葱花,湖弄个嘴,实际上没吃进去多少。
宜妃的对面,坐着章嫔,手中也拿着蛋羹,却是吃得十分缓慢勉强。
她住长春宫后殿,离翊坤宫很近,今日就过来坐坐。
她这样模样,全在宜妃眼中。
不过宜妃没有立时说话,而是吃完了一碗鸡蛋羹,簌了口,才道:“端嫔又说小话了?”
章嫔苦笑,眉间带了抑郁。
宜妃摇头道:“往后只看孩子,儿女双全,多大的福气!满宫的嫔妃,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
所以一个落魄嫔妃的嫉妒嘲笑,压根就不用放在心中。
“这宫里谁人不说人,谁人不被人说?你进宫多年,早该晓得这个道理才是,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这几日关于章嫔的闲话,宜妃也听了一耳朵。
不过是失宠什么的老话。
一茬茬的宫妃,谁没听过类似的讥诮?
北巡这几个月,康熙要说话的时候就找宜妃,要解闷就找年轻貌美的瓜尔佳贵人,章嫔退了一射之地。
如今圣驾回宫小十天了,北巡的状况为人所知,就有不少闲话传出来。
长春宫主位端嫔,是个性子古怪的。
并且倚老卖老,说话不受听。
就连宜妃跟前,早年也阴阳怪气过,后来赶上宜妃打理西六宫,收拾了两回,端嫔才老实了。
章嫔这里,端嫔却没有什么顾虑的。
没有一句好话,各种尖酸刻薄。
章嫔能如何?
位份相同,可实际上又不同。
端嫔是有册封礼的,章嫔只是口封。
端嫔资历老,还是长春宫主位。
这些年没少刻薄章嫔。
视若贵人之流。
即便没有肆意辱骂,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是少不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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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礼多人不怪(第一更求月票)
除了生死,无大事。
舒舒就是极想得开之人。
所以即便为了八阿哥暗搓搓的高兴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随后就撇开。
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倒是九阿哥这里,即便被舒舒与十阿哥给劝下,不直接出宫探望八阿哥,可次日一早,也早早的打发何玉柱出宫。
而后,到了内务府总理衙门,九阿哥就拿着各处的差事档桉。
五阿哥岳父张保住大人,已经从六部升调内务府郎中。
就在内务府衙门这里当值。
只是这是胞兄的老泰山,自己也要客气着,恭敬几分,怎么使唤?
还是荣养为主。
九阿哥看到一个人名,就打发笔帖式去御膳房值房传人。
传得不是旁人,就是二所宫女子核桃的那个主事亲戚。
这是一个聪明人。
早在九月里随扈的时候就给九阿哥请过安。
可是随后的两、三个月,都安安分分的,并没有一味攀附。
反倒是行在膳房的差事,做的妥妥当当,委属总管做得尽职尽责。
嘴巴比较严,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在御膳房宣扬与九阿哥的渊源。
九阿哥觉得这个人嘴巴挺紧的,进退也有度,或许可用。
但是御膳房的地盘早已被马佳氏、乌雅氏瓜分干净,连带着卫嫔家都有一席之地。
上头的高品缺,也都是这三家族人姻亲瓜分。
这人即便北巡的差事做得好,以六品主事代了行在总领差事,可是回到京城,就只能打回原型。
御膳房主事上头,还有御膳房尚膳一人,正四品,副尚膳四人,是正五品。
因为荣妃族人从御膳房清退,原本空缺了一个副尚膳,可惜马上就被人盯上,走了门路补上。
这主事摸了个边边。
想要再进一步,并不容易。
少一时,笔帖式领了那主事来了。
“奴才高衍中见过九爷,请九爷安……”
这人进来,就打了千礼。
九阿哥摆摆手,示意他起来,看了两眼。
还真是个稳得住的。
回宫后权利交了,恢复到平平状态,依旧是不骄不躁的。
九阿哥心中好感更升了两分。
“你家是内务府老户?”
“回九爷的话,正是如此,奴才家世居辽阳,太祖朝先祖父来归……”
高主事恭谨回道。
太祖皇帝曾迁都辽阳,兴建东京城。
从那个时候算,也是将近八十年,
“家里出了职官没有?”
九阿哥接着问道。
“先父生前曾在直隶兵备道任上……”高主事回道。
直隶兵备道,正四品。
已经是中级官员,不算低了。
要知道五品就是一道坎,没有关系与本事,很难跳过去。
而且跳出内务府的职缺,很是不容易。
九阿哥点头道:“御膳房的缺有限,都是妃主、嫔主族人,不好轻动,爷想要调你来总管衙门这边……就是郎中的位满了,先在主事上再磨些日子,回头看哪里出缺再补过去……”
高主事忍了激动道:“九爷大恩,奴才感激不尽,全听九爷吩咐……”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个册子来,双手奉上。
“这是奴才在御膳房当差这几年记的手札,记的是御膳房的人事,因前两个月马家的人调离,换了不少新人进来,需要删减补充些,就想着过阵子再孝敬给九爷,做个参考……”
今日要离了御膳房,那往后也不用记了,今日就奉上。
九阿哥好奇接了,打开第一页。
实际上并不是记录什么私密。
第一页就是御膳房首领四品尚膳的姓名,履历这些,而注明管辖范围,以及手下的姻亲子弟。
没有备注与后宫妃主的关系,却是细微提点一句。
翻了几页下来,九阿哥觉得自己还真是捡到宝。
各种消息,都是仔细打听就能打听好的,难得的是汇总整理。
看了这个册子,整个御膳房的势力划分一目了然。
几位尚膳、副尚膳管辖与关系也十分清晰。
要是九阿哥不想插手御膳房,那就无所谓。
要是想要插手,还真是可以作为参考。
哪些人可以挪,哪些人不好挪。
哪些人的马脚大致在什么地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个高主事,确实是个人才,而且有上进心。
九阿哥不怕有上进心的,只要能力够得上也乐意给他个机会。
就是在调他来总管衙门前,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他。
要是先调来了,打上总理衙门的印记,行事容易为人侧目。
“过来之前,爷交代你一个差事,就是私下里将公主所几个保母、乳母家都查一遍,看看当差后有没有大项支出,买田置产之类,或者家里补缺,儿女聘嫁的开支上有显眼之处……”
九阿哥仔细的交代了一遍。
既是不让直接从户部八旗司查,那就只能悄悄打听。
这个高主事,心思缜密,行事低调周全,就是九阿哥选的调查人手。
高主事认真听了,都一一记在心中,一句都没有多问。
这个态度,九阿哥亦是十分满意。
不过九阿哥也晓得,不能只等着高主事这边。
宫里宫外一起查,才容易印证,速度也快些。
他就吩咐孙金道:“你之前老跑外头,宁寿宫那边熟么?”
孙金摇头道:“奴才平日除了阿哥所,常走的地界是御膳房、内务府值房、翊坤宫、乾清宫值房这几处,东庭去的不多,不过奴才有个同乡小兄弟,现下在宁寿宫扫洒班上……”
扫洒班上,是最低等的小太监。
不过正好,很是不惹眼。
九阿哥就道:“你不用在这边耗着了,回去跟福晋支二十两银子,找个机会跟你那个小兄弟交代几句……”
如此如此,详细嘱咐了一番。
孙金应了,从总理衙门出来,回阿哥所了。
二所正房。
舒舒缝着裤子腿。
极简单的活计。
裁剪都是小椿来的,并且用大针都虚虚的缀上。
舒舒需要做的,就是按照画好的线,慢慢缝制。
她将这个当成了功课,觉得同练字一样,也能静心养气。
“还没给阿玛、额涅、阿牟做过大针线,回头记下来,明年的寿礼,添上这一样,额涅、阿牟一套里衣,阿玛这边做个外袍,大伯做个腰带……”
她吩咐小椿道。
小椿道:“夫人的寿辰是正月里,伯夫人的是三月,大人的是就在腊月初八,伯爷是五月里……”
外袍的针线要求更高。
所以舒舒才都推到明年,可以用心准备。
也就仅限于这几位长辈了。
小的实在顾不上,舒舒晓得自己水平,也就不扬短避长。
想到弟弟们,她少不得嘱咐小椿两句:“阿哥明年成丁,不是小孩子了,挑着体面的料子,让针线上做两套衣裳,尺寸就比照着爷的尺寸,高增加一寸,腰身放出一寸,赏了银子,不白使唤她们……”
小椿记下,笑着说:“那奴婢也孝敬孝敬咱们阿哥,预备出一套来……”
舒舒笑着点头道:“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姐姐,很是应该缝一套……”
主仆其乐融融。
谁也没有提后院的格格。
舒舒这里,是不上心。
只要安分守己,没有必要为难。
女子生活不容易。
要是自己是男人,说不得全收了。
谁让自己是女子,立场不同,心境也不同。
小椿这里,是不想提,怕影响福晋心情。
她觉得自己盯着后头就够用了。
不用老念叨着,让福晋心烦。
可是提及福松阿哥,小椿却不得忠言逆耳一回。
“福晋,关于给阿哥置产之事,要不要同夫人商量商量?以夫人的名义,更名正言顺些……”
将侄子从小养到大,是亲姑母也是养母。
为侄儿添置份产业,也是长辈慈爱。
至于娘家人其他人挑理,也不用理会。
谁叫就福松阿哥没有额涅呢?
旁人都是父母齐全。
可要是自家福晋这里给表弟添置产业,那自家五个少爷成丁时,要不要添置?
就算少爷们还小,不会挑剔计较这个,往后的少夫人们呢?
要是福晋一碗水端平,要抛费许多,就太扎眼了。
好像就私房都贴补给了娘家,那宫里长辈眼中,会不会挑剔这个?
一碗水端不平,往后提起来,都是是非。
舒舒撂下针线,有些烦躁。
实际上就算是额涅给福松置产,也有隐患。
舅母那边巴结着都统府,就是想要蹭蹭大姑子的便宜。
要是晓得此事,下头的儿女婚嫁,说不得都要缠磨上额涅。
明明是一家骨肉,可是随着各自嫁娶,就分解成几个小家。
亲人好像就隔了一层。
舒舒是长姐,下头的弟弟们还没有成家,可是从宫里这些皇子阿哥身上,她已经见证了一回。
“阿哥与小二他们不一样,更艰难些,要是小二他们不体恤,埋怨我这个姐姐偏心,那就随他们去……”
舒舒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除了生她的,与她生的,没有什么人是不可舍弃的。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其他人成为她的弟弟前,福松先成了她的弟弟。
姐弟俩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深。
兄弟要是心窄计较,舒舒不搭理就完了。
更不要说还没影的兄弟媳妇。
哪里能事事周全呢?
至于宫里……
自己还是想法子多开源。
往后长辈寿礼重些,礼多人不怪,她们也就不好挑剔自己待娘家人大方……
第三百零一章 教养不当(第二更求月票)
孙金回来,说了支银子之事,也讲了银子的用途。
舒舒就直接吩咐小椿道:“除了对牌,再从内账支二十两……”
阿哥所虽小,可也分了内外账。
外账是李银管着,就是支取需要先从舒舒这里请对牌。
是七月里时设的。
九阿哥囊中羞涩,舒舒就支援了五百两,搁在账上。
九阿哥的月例五十两银子,每月在内务府那边送来后归在外账上。
内账则是小椿把着。
小椿取了对牌与银子出来,递给孙金。
舒舒嘱咐道:“爷在衙门,顾不得下头的消息,你跟在身边,就代爷多看着,多打听着,不用吝惜银钱,花光了再来支……就比如昨天,同样的消息,十阿哥在宗人府得了信儿,爷在内务府却跟聋子、瞎子似的,下回你要细心些,想在头里……”
孙金躬着身,仔细应了,下去不提。
眼见孙金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小椿指了指前头的方向道:“那一位,就这样闲着?旁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何玉柱不用说,随侍在九阿哥身边,几乎离不得。
孙金这里,既是充当了近侍的角色,还要充当长随供九阿哥指派往外跑。
李银这里,原本是打算培养做以后的内务总管的,结果现下外务也一把抓了。
就一个姚子孝,与其他三人拿一样的月例赏银,却是清闲的不行。
舒舒道:“回头问问爷,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阿哥所几个紧要处,都有了合适的人手。
要是开府的时候,还能多几个缺。
例如大库房总管,总账房什么的。
都是体面清闲的差事。
眼下却是用不到。
不过姚子孝应该也有所察觉,自己这个福晋主子对他的不看重了吧,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如何。
舒舒生出几分好奇。
九阿哥这几个哈哈珠子太监,何玉柱忠心谨慎,孙金周全能干,李银也稳当可靠。
只有姚子孝,只打过一次交道,有了坏印象,就没有再理会。
不过能与其他三人同等,能力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二所的日子悠哉。
主子安逸,下头的人也跟着舒缓安定。
实际上舒舒还是有些八卦之心的。
那就是今天八阿哥带没带八福晋递牌子请见。
不过这个要等九阿哥从前头回来,才能知晓。
多半应该会来了。
再拖下去,找借口都不好找了。
舒舒所料不差。
八阿哥确实带了八福晋入了皇城,递了牌子请见。
幸运的是,康熙叫人留了牌子,传话让他们午初陛见。
不幸运的是,他们夫妻遇到了也要打算递牌子的安郡王。
看到八福晋素净妆扮,神色恭谨,再没有之前的自信与骄傲,安郡王火得不行。
他们这一脉,可没有坐视骨肉挨欺负的传统。
听说了八阿哥携妻侯见的缘故,他立时打发人出宫叫去弟弟僖郡王与吴贝子。
不管兄弟之间关起门来如何,对外却是统一立场。
尤其是对郭络罗氏这个外甥女的问题上,
当时阿玛去世前,曾与他们提及,要学正红旗。
礼烈亲王子孙齐心合力,几个亲王、郡王府互为犄角,就是皇上也不能轻动。
他们兄弟生得晚,没有军功,身上爵位都是恩封,变数太多,结亲帝系,往后多个皇子互相扶持,就能将王府更好的传递下去。
如今,这算什么?
皇子贵婿的力没借上,自家这一门就接二连三的降爵丢爵。
同母四兄弟,原本是一个亲王世子,两个郡王,一个贝勒。
等到阿玛去世,自己这个亲王世子居然是降袭郡王。
老三的郡王,老四的贝勒,都降成了贝子。
今年三月里,老三的贝子也夺了。
安郡王早憋了一肚子的气。
如今这是什么意思?
质疑安王府的教养?
皇上这要教训的是八福晋,还是教训抚养八福晋的安王府?
少一时,僖郡王与吴贝子都到了。
于是,等到上午处理完政务,轮值的大学士、尚书退下去,康熙想起了八阿哥夫妇时,就晓得了安郡王三兄弟递折子请见之事。
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他拿着那个请见折子,在署名的地方看了好几眼。
两个郡王,一个贝子!
一个袭封,两个恩封,寸功未立。
如此隆恩,还嫌不足?!
这是因为他太宽和了?
不过康熙依旧是拿起毛笔,在折子上写了“准”。
他倒是要听听,安郡王兄弟会如何狡辩。
护短护到御前,这可不是安王系的头一回。
早在太宗朝,安郡王的祖父阿巴泰时为贝勒,受制于妻,两次拒绝太宗皇帝指婚,不肯将女儿嫁给蒙古藩王。
王公大臣给阿巴泰妻定了死罪,阿巴泰力保,最后只是罚银了事。
指婚之事也不了了之,太宗宽和,允他们就近嫁女。
阿巴泰之妻依旧不干,冒着大不韪,行巫蛊事,想要靠着巫蛊占卜给女儿择婆家所在。
巫蛊为皇家禁忌,后被人告发,阿巴泰妻女论死罪,阿巴泰被判革爵。
结果太宗宽宏,赦免了其妻女,也没有革爵,只罚了一千两银子。
阿巴泰还有个女儿,与蒙古台吉结婚后傲慢无礼,无视丈夫,被告到太宗前。
他依旧是护着女儿,训斥女婿,再次被罚银。
一桩桩的,史书上都记着。
太宗皇帝能善待庶兄,自己难道不能善待宗室?
因为皇子分了下五旗牛录之事,最近一段时间,宗室也比较敏感。
康熙正要找机会表现他对宗室王公宽和的一面,安王府兄弟就撞上来。
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舒舒还不知道八阿哥那边又有了变数。
蝴蝶的翅膀一忽闪,这历史的朝向都模湖起来。
她想要在院子里伸展伸展。
就叫小松将靶子支起来。
主仆两人动弹动弹。
也不能老在屋子里猫着。
结果发现,头所与四所都有了动静。
舒舒早晓得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要搬家之事,并不意外。
头所还好,这边院子是开春修缮过的,只需要简单扫洒从新换了墙纸就好。
营造司的郎中过来,也晓得隔壁住的是顶头上司家,恨不得屏气凝声的。
四所那边,动静不少。
暴土扬尘的,也是从早到晚,没个安静时候。
三所这边,十阿哥初到宗人府,要学的东西多,被热心的宗亲留在衙门教导。
今天一直没有回来,估摸要到掌灯才回来。
因此四所的工程,影响不到他。
五所这里。
十二阿哥受到的影响,却是不小。
自打前几年,前头的大阿哥们陆续六部行走,退出上书房后,上书房这边阿哥下学的时间就早了。
因为早年皇父盯着上书房的功课紧,每天下午都要过来考察文武功课。
当时上书房的阿哥也多,一圈考较下来,就要一个多时辰。
现在三、五天来一次,每次一刻钟就差不多了。
因此,上书房下课的时间早了。
四所的动静,就影响十二阿哥。
五所的首领太监,就过来求见,道:“阿哥爷,要不要老奴去趟内务府营造司?或是等到九爷回来,您去同九爷说一声……”
十二阿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四所动土了?”
首领太监之前已经过去转了一圈,晓得的差不多,回道:“没有,就是要通烟道……”
阿哥所的三进正房,都是用的地龙。
之前四所的院子闲置,地龙也就没有人掏换。
还有膳房的烟道什么的,都要疏通。
因此,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多的灰尘。
十二阿哥不知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摇头,道:“那就随他去,三所都没说什么,五所就不要过去讨嫌了……”
这是收拾出来给十四阿哥住的。
营造司的人,如此殷勤,也是因这个缘故。
要真是顾忌相邻的三所与五所,就不会闹出这么大阵仗。
还是九阿哥回来,听到四所的动静不对,才发现这头乱糟糟的。
他走了过去,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招呼那个管事的上前道:“怎么回事?头所安静着,怎么这边乱糟糟的?”
管事的忙躬身道:“九爷,这边院子荒了两年,除了地龙、烟道,外头的地砖也积了淤泥,屋子的外墙皮,需要清理,偏生进九了,不能用水,风还大,烟尘就大了些……”
管事的满脸的汗,恭敬的回答道。
九阿哥神色稍缓,道:“那就叫人在左右拉了幔帐,挡一挡,要不然,这暴土扬尘的,脏不脏……”
管事的恭敬的应了。
九阿哥没有立时离去,指了指三所与五所道:“不能洒水,就勤快些,记得安排人收拾两位阿哥的院子,别你们忙了几日,搅合得旁人不安生……”
管事的身子躬得更厉害了。
九阿哥打量他好几眼,想起不对来。
营造司,这不是自家额娘的地盘么?
怎么感觉这人好像很讨好巴结十四阿哥的样子。
“你过来干活,有人打了招呼了?”
九阿哥想到,就直接问道。
那管事脸色僵硬,却不敢瞒着,小声道:“阿大人打发人来营造司衙门,说了一回……”
九阿哥听了,倒也不算意外。
阿灵阿是十四阿哥姨夫,晓得阿哥挪宫,打声招呼也是举手之劳。
九阿哥没再理会,就是回到二所后,忍不住跟舒舒滴咕道:“同样是搬家,跟十四一对比,十三就没人理会了……章嫔母娘家寻常……”
舒舒没有接话,脑子里却想着扫洒整理完院子后的铺陈。
在宫里生活,全都是内务府统一供给。
像家具陈设这些,也是内务府预备。
后宫的妃嫔,都是按照品级陈设。
多少家具,多少摆件什么的。
皇子阿哥这里,不知道怎么个划分。
应该不会像宫妃差别那么大,毕竟再讲究“子以母贵”,也要有个前提,那就是“从父”。
九阿哥倒是热心肠起来,道:“反正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叫人留意些,不能让人欺负了十三去……”
舒舒点头。
现下差别还不大。
章嫔毕竟是数得上的宠妃,十三阿哥也是半大少年,不是六、七岁的小阿哥,想要辖制就能辖制得了的,应该没有人敢欺凌皇子。
等到十三阿哥失母,或许就是另一种境况。
眼见着九阿哥没有提及八阿哥,舒舒心中纳闷。
这后续呢?
她还想要知道后续如何。
她看了眼何玉柱。
不是早上就打发出宫去了八贝勒府,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何玉柱知眼色,小声道:“八爷头午带了八福晋递牌子请见,让安郡王看见了,安郡王就带了僖郡王与吴贝子,跟着请见……”
舒舒惊讶:“是要跟着请罪?”
就算想要给八福晋撑腰,也不是这个时候吧?
他们是不是忘了,四月里才丢了一个贝子爵?
皇上要管教儿子、儿媳妇,轮得着旁人插嘴?
是不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何玉柱小声道:“安郡王领了‘教养不当’的罪名,主动停俸三年,接了八福晋回王府管教……”
舒舒无语了。
要是换成寻常姻亲,娘家为出嫁女出面,这个合情合理,也是爱护女儿的缘故。
可是对面不是寻常姻亲,是皇家!
这是用银子砸人么?
九阿哥撇嘴道:“他们家的家风向来如此,帮亲不帮理的……”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带了幸灾乐祸:“汗阿玛能如何?他能骂儿子,还能骂宗亲么?这回他老人家心里该明白,让八哥管教郭络罗氏多不靠谱了……况且这福晋是他老人家指的,又不是八哥自己选的,要是八哥有三分错处,那汗阿玛这‘识人不明’,就有七分错处……”
第三百零二章 斗法(第三更求月票)
舒舒觉得儿戏。
要知道八福晋的错,主要是忤逆太后。
“皇上这就允了安郡王接人?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舒舒不解道。
九阿哥点点头,也摇摇头:“允了,不算翻篇,八哥的差事没捡起来,宁寿宫那边请罪也没省下……”
八阿哥还是带了八福晋去了宁寿宫一趟,给太后磕头请罪。
太后向来慈和,八福晋又遇喜,还能如何?
老太太面上算是原谅了八福晋,却也说了让她好好养胎,生产前不必再入宫。
舒舒听了,不由蹙眉。
太后肯定恶心坏了。
不过是看在康熙面上。
既是康熙打发儿子、儿媳妇过去,那太后除了原谅,也没有其他选项。
北巡相伴几个月,舒舒心中肯定是偏着太后的。
她脸上就带出来,没有掩饰自己的不高兴。
“这算什么?做什么还要去宁寿宫?太后说了不想见,还不能不见么……”
康熙可不是宽和的人。
这是“骄兵之计”,还是什么?
舒舒跟九阿哥绷着脸道:“连太后对着,都要让一步……那五嫂跟我也白被呲哒了,反正我是怕了她了,不爱跟她打交道,爷别嫌我惫懒不恭就好……”
她说的认真,九阿哥都收了笑。
他看着舒舒不满道:“跟爷说这个做什么?难道爷是湖涂的,不护着你,反而要偏着旁人?”
舒舒:“……”
八阿哥成了旁人了么?
舒舒忍了欢喜,带了几分矜持,点头道:“是我失言了,之前已经够够的了,反正现下也打不上交道,以后也不想打,爷也别因这个挑剔我就好……”
所以提前提个醒,即便是往后的府邸挨着,也不会成为通家之好。
九阿哥挑眉道:“还没告诉你关键的,你别恼了,郭络罗氏没落下好,汗阿玛给八哥指了个侧福晋……”
舒舒惊得不行。
不过似乎、好像也不是那么意外。
因为根据后世史料的说法,八阿哥就是有侧福晋的,好像活到雍正年间。
因为八阿哥与九阿哥两人除过宗籍,生平资料也从玉牒上删过。
等到乾隆晚年,给两位叔叔恢复宗籍的时候,许多资料就不齐全。
还是清史学家,一点点考据出来的。
眼见着九阿哥这幅看热闹的模样,舒舒好奇这侧福晋身份。
“哪家的贵女?会让八福晋棘手?”
九阿哥也没有卖官司,痛快说了:“是马齐的庶女……”
“啊?”
舒舒露出惊诧来。
第一感觉就是,这个这个,不会是截胡了十二福晋吧?
随即她觉得不可能。
既然九阿哥说是庶女,那就明确是庶出。
康熙这个血统论的拥护者,不会给儿子指庶女为福晋。
这一位当不是十二福晋,而是十二福晋的姐妹。
不过即便是庶女,那也是富察家的女儿。
马齐可不单单是户部尚书、议政大臣,富察家的门第,在上三旗的官宦人家也是数得上的。
马齐的祖父就做到了内大臣,父亲做到户部尚书,这是累宦人家。
马齐的几个兄弟,也都前程正好,都在高位上。
九阿哥脸上露出真心欢喜来:“汗阿玛恩典,将马齐家所在三个左领,都拨给八哥了,哈哈……旗属贵女,不是旁人,看郭络罗氏能如何……就算安郡王想要护着外甥女,还能离间八哥与富察家不成?汗阿玛开眼一回,总算是晓得心疼八哥了……”
舒舒面上笑着,心里却提防了。
康熙这是傻了么?!
这么大的助力给了八阿哥,这是生怕八阿哥不起心思!?
不过想到正蓝旗的势力分布,舒舒也晓得,这个是康熙的驱狼吞虎之策。
这左领一拨,侧福晋一指,不单单是充数八阿哥势力,还给八阿哥与安王府中间埋了钉子。
不过她还是好声好气跟九阿哥提议道:“此一时彼一时,既是马齐大人成了八贝勒旗属,还是八贝勒的岳家,那爷往后在马齐面前也客气些,只看八贝勒的面子上……”
她不是屁股歪了,要去站富察侧福晋。
而是为了马齐,这可是荣显三朝的老狐狸。
耳濡目染的,多跟着学学,不是坏事。
九阿哥点头道:“爷还不晓得这个?爷在衙门里,待张大人都客气着呢……”
*
八贝勒府门口。
八阿哥下了马车,依旧是有些恍忽。
这大半天下来,他的心起起伏伏的。
眼下竟然说不出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惶恐多一些。
“老八!”
四阿哥正好从衙门回来,看到八阿哥站在这里,策马过来。
“四哥……”
八阿哥如同看见主心骨,忙迎了上前,拉了四阿哥的缰绳。
四阿哥翻身下马,打量着神色不定的八阿哥,带了关切道:“怎么了?汗阿玛又训人了?”
这个弟弟他也跟着操心。
今早去衙门之前,四阿哥还专门过来八贝勒府一趟,就是催促八阿哥早点御前请罪去。
可请罪过后,汗阿玛那边会如何,四阿哥也说不好,左右不会比眼下情况更糟糕。
想到这里,四阿哥看着马车,就带了不快。
郭络罗氏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下车见礼?
规矩呢?
八阿哥已经拉了四阿哥,带了祈求道:“四哥,弟弟遇到难处,有些事想要请您拿着主意……”
说到这个,看到四阿哥望向马车,忙解释道:“福晋被安郡王接回王府了……”
四阿哥皱眉,随后带了恼怒:“安郡王过了,竟然插手皇子家事……”
八阿哥心里也不痛快,拉着四阿哥道:“四哥咱们进去说……”
四阿哥就将缰绳丢给身后侍卫,跟随侍太监苏培盛道:“去跟福晋说一声,爷在八阿哥这边,让福晋将厨房的吃食送些过来……”
正是吃晚点的时候,四贝勒府厨房这边会备着吃食。
等到四阿哥从衙门回来,能吃上热乎可口的饭菜。
苏培盛应了一声,回去禀告。
四阿哥这边,则随八阿哥进了八贝勒府。
兄弟俩直接到了前院书房。
数九严寒,地龙就烧得格外热。
屋子里温暖如春。
兄弟俩去了外头衣裳,擦手洗脸后,才坐下说话。
八阿哥强忍住兴奋,带了不安,道:“四哥,今天汗阿玛恩典,给弟弟拨了左领下来……”
四阿哥听了,也带了认真。
要知道,他们搬家匆忙,当时只定下了包衣人口,旗属人口还没有拨下来。
四阿哥想着三阿哥的例。
三阿哥降为贝勒后,上三旗带下去的六个左领都夺回,就留了镶蓝旗的六个左领。
就因为这个,镶蓝旗王公没有说什么,可其他几个旗的王公都在观望剩下几个贝勒的旗属分派。
这个时候,要是从三阿哥的例,六个左领都从下五旗的公中左领分派,怕是要引起宗室不满。
“从上三旗带三个左领?”
四阿哥想了想,道。
八阿哥点头,而后面上带了犹豫。
“怎么了?安郡王那边为了郭络罗氏为难你了?”
四阿哥关切道。
八阿哥苦笑道:“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弟弟现下,有些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煎熬……”
四阿哥生出猜测来:“正蓝旗的三支左领,是安王府旧属?”
要是这样的话,确实让人为难。
因为正蓝旗的旗主还是安郡王。
这三个左领怕是不好收服。
收服了也不好放心用。
“不是从上三旗拨人了么?到时候两下里抬举着,让他们自己平衡去,你在上头看着就是……”
四阿哥仔细教导着:“开始的时候,你还要偏着上三旗带下去的几个,他们毕竟是后分过去的,根基不稳,也没有底气与正蓝旗的老人对上,得你这个主子表现的信重些,也正好借此收心……”
皇子阿哥,从小身边就是跟着乳保,略微大些,还有首领太监、哈哈珠子太监。
如何收服身边人,是打小就要掌握的技巧。
八阿哥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上三旗的三个左领,都是满洲左领,是马齐大人家族人所在的三支左领……”
四阿哥愣住,随即道:“倒也不算稀奇,有大哥的例……”
大阿哥下旗时,从上三旗分的左领中,就不乏高官显宦人家。
这是为了让大阿哥有助力,好在镶蓝旗立足。
八阿哥这边,应该也是同理。
“这是好事啊……”
四阿哥露出欢喜来:“总要有使唤的人,省得你被安王府掣肘……”
富察几兄弟,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品级都高,也是数得上的人家。
八阿哥脸上越发为难:“汗阿玛下了口谕,将马齐次女指给了弟弟为侧福晋……”
四阿哥:“……”
这还真是皇子中的头一份!
本朝还从没有听说有指侧福晋的。
要么就是指嫡福晋,要么就是直接赏两个格格。
这上头指婚侧福晋,还要追朔到太祖朝。
当时也是因满蒙联姻是国策的缘故,才会有了相应的指婚。
四阿哥关心则乱,也说不好这是好是坏。
不过见八阿哥忐忑,他就带了笃定道:“这是汗阿玛对你的器重,也是为了敲打你福晋……要不郭络罗氏脾气不改,你这日子安生不了,也算是双全其美的好事……”
八阿哥神色复杂。
真是器重么?
还是汗阿玛对安王府忍无可忍,才“隔山打牛”?
少一时,苏培盛提了食盒过来。
兄弟俩,一人存了心事,一人也存了心事。
没滋没味儿的用了晚点。
四阿哥眼见着八阿哥情绪恢复的差不多,就回了隔壁。
四福晋正看着库房册子。
年底需要走礼的地方多,有些要提前预备出来。
眼见着四阿哥板着脸进来,四福晋忙起身迎了上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八阿哥那边又有了难处?
四阿哥揉着眉头道:“汗阿玛要同安王府斗法,倒是让老八掉坑了……”
四福晋带了不安道:“是惩戒了八弟妹……”
夫妻一体。
即便郭络罗氏有错,可要是罚在明处,那八阿哥确实跟着没脸。
四阿哥摇头,讲了分了富察家三个左领之事,还说了指婚富察女为侧福晋。
“要是没有指婚的事情,老八还能站在上头看热闹,让下头人平衡就好……可有了这个,往后哪里还有太平日子过……”
四阿哥担心的不行,却也晓得没有更改的余地。
四福晋缄默。
这就赐侧福晋了?!
大婚刚半年,八福晋还遇喜的时候?
八福晋能受得住么?
*
继续在《唐人的餐桌》里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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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血脉为重(第一更求月票)
转眼到了十一月二十三,大福晋“头七”。
时下的婚丧习俗,“头七”并不是逝者去世后第七天算,而是在第六天。
逝者的灵魂,会在今晚离开人间。
逝者的记忆会消散,思想会混沌。
亲人们来送别,烧香为她指出往生方向。
正式的仪式在子时,因此“头七”又被称为“六天尾七天头”。
此日也是大祭。
至亲好友需要坐夜守灵。
不用赶早。
舒舒她们就是日暮时分,才从宫里出来。
依旧是神武门集合。
还是上次出来的那些老人,就是庆喜身边,多了一个嬷嬷、一个才留头的小宫女。
嬷嬷与小宫女手中提着个包裹。
庆喜眼圈微微泛红,低声跟舒舒解释道:“离小主子们出孝还早,我们娘娘打发奴才去郡王府服侍小主子,转了年跟小阿哥一起入宫……”
这说的就是百日孝满了。
即便接下来,小一辈依旧要为母守孝,却也不算热孝,不会冲撞旁人。
舒舒颔首道:“姑姑辛苦,能者多劳,妃母也能安心些……”
惠妃作为妃位之首,行事向来公正公平,待大阿哥与其他阿哥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只在孙女、孙子上,到底破了例,先是打发延禧宫嬷嬷过去,现下连身边大宫女也指派过去。
大家上了马车,在侍卫、护军的簇拥下,前往直郡王府。
九阿哥想起庆喜方才带了人手,跟舒舒八卦道:“惠妃母不会是想要将庆喜指给大哥为庶福晋吧……”
庆喜年岁不小了,二十三、四岁,离出宫的年限就这两年了。
等到出宫,也要考虑下半辈子大事。
这个年岁,除了给人做继室,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郡王府庶福晋,也是一条出路。
庶福晋,听着体面。
地位介于格格与侧福晋之间。
实际上就是客气说法,没有朝廷册封。
舒舒觉得不无这个可能。
大福晋已经薨了,继福晋总要进门的。
大福晋拼死生了小阿哥这一个根苗儿,惠妃不会用孙子的平安去赌继福晋的人品良心。
不是接到身边抚育,就是指个心腹过去。
接进宫抚育的话,六岁就是个关卡。
到时候小阿哥不能再居内廷。
想要再留在宫里,可就要皇帝恩典,可那样太让人侧目。
最大的可能,还是安排心腹看顾,时而接进宫中。
舒舒并不讨厌庆喜,可也忍不住磨牙。
这算什么……
大福晋尸骨未寒,预备小妾的人选已经到位。
预备填房,说不得康熙那边也在择选了。
那么宝贝大阿哥,怎么可能舍得他做鳏夫……
到了直郡王府,舒舒依旧被引到西偏殿,九阿哥带了几个小的,去了东偏殿。
丧棚里僧、道、番等道场依旧,就是大家脸上的哀伤已经有些木然。
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已经到了。
七福晋与八福晋不在。
她们俩不是迟到,而是因为是“四眼人”的缘故,不能过来吊唁。
因为今晚,除了亡人要回来与亲友作别,还有阴差来接引,怕冲撞了。
舒舒心中松了口气。
现下的八福晋,估计就是炮仗,舒舒不想被殃及池鱼。
宗室福晋来的差不多了,只安王府系的两位郡王福晋、一位贝子夫人、两位将军夫人,还迟迟未至。
女卷们滴滴咕咕,眉来眼去,说的正是这两日的新闻。
就是八阿哥被赐下一个侧福晋之事。
这彷佛就是巴掌,”啪啪”的往安王府一系的宗亲脸上打。
换做以往,皇帝要是待宗室这样刻薄,早就被人非议。
这回弄清了原由后,就变成了看热闹的多。
大家觉得安王府自作自受。
要不是他们闹哄哄要接外甥女回去,皇上会这样打脸?
皇上这些年待宗室虽有管教之时,可大多数时候还很优容。
尤其是几个亲王府、郡王府,有娃娃王爷传承的。
要是没有皇上的支持,也压不住旁支,坐不稳王位。
就是三年一次的指婚,皇上那边也缩小到近支,即太宗世系下宗室。
其他宗室,除非去宫中请旨,否则并不干涉他们的聘娶。
如今八旗王公待皇室的态度很矛盾。
反正各有立场。
四福晋已经担心了两日,找了个借口拉着舒舒出来。
“好好的,怎么就多了侧福晋?还是旗属贵女……”
四福晋忧心忡忡道。
或许康熙是为了打脸安郡王府,可是也吓到了她们这些皇子福晋。
四福晋低声道:“恐成先例……”
皇子阿哥们封爵,都要分派人口,要是都来这样一个御赐侧福晋,那她们这些嫡福晋往哪里站?
妯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望向紫禁城方向。
在康熙眼中,根本就不会将她们这些皇子福晋当回事,可是她们依旧像是变成了猴子,心有余季。
四福晋拉着舒舒的手,小声嘱咐着:“你在宫里,事事都在长辈们眼皮子底下,需要更小心谨慎,要记得做个贤惠福晋,孝顺儿媳妇、孙媳妇,反正不能将错处落在外头……”
舒舒点头。
她早就晓得这个道理。
皇室就是皇室,可不是百姓家里,真要被长辈不喜,不会给她们改正的机会。
八福晋自诩出身高贵,还有王府撑腰,都是如此。
换做她们这样臣子之女,到时候别说撑腰,阖家都要跟着请罪。
舒舒回握下四福晋的手,心中叹息。
四福晋顾虑对了。
今日这赐侧福晋确实是成了先例。
不知道真正历史上有几遭。
反正四阿哥那边就是此例。
等到康熙四十八年第二次大封皇子时,四阿哥晋为亲王,从上三旗又分了左领下人。
而后就是小年糕这个赐婚侧福晋登场,独霸十年宠爱。
弘晖……
舒舒不放心了。
觉得不大保险。
生死哪里是那么好逆转的……
她就凑到四福晋耳边,小声道:“四嫂,给弘晖侄儿生个弟弟吧……”
做个双保险。
四福晋一愣,望向舒舒。
舒舒小声道:“之前在宫里听了几句闲话,说李格格是宜男之相,往后那边接二连三的生,嫂子这边就单蹦一个……”
她不好拿弘晖的安危说事,那就成了诅咒,成了乌鸦嘴,没有一个当额涅的能听得进去,就换了个角度提醒。
四阿哥是规矩人,不至于宠妾灭妻,可是对儿女肯定是不同的。
那边现下只是格格位份,可“生子有功”,没有意外以后就是侧福晋。
“与其担心往后的,还不如小心家里的……”
舒舒说到。
四福晋感激的点点头。
舒舒并不是多话之人,说到这个地步,也是担心她的缘故。
妯里俩说了一通小话,彼此关系更亲密几分,手挽手的回来了。
三福晋看在眼中,笑吟吟的,却有些看不上。
有什么要背着人说的?
不会是说她什么吧……
三福晋寻思了一遭,也不知道有什么短处在外头。
如今她握着两个阿哥,这就是最大的底气。
就算旁人眼气,可没有法子。
尤其是五福晋,这一守孝,又耽搁几个月过去。
明年就是三年了,三年无子。
即便长辈们不说什么,也要安排妾侍通房,用来求子了。
这样想着,她望向五福晋的目光就带了怜悯。
五福晋压根没留意,她的注意力都在舒舒身上。
等到三更的鼓声响起,大家去灵前上香。
随后,大家就又回到西殿。
五福晋落后一把,拉了舒舒小声道:“我才晓得我阿玛的事,让你们费心……”
七品直接为正五品。
又是这个时间,去的还是内务府衙门。
不想猜,也晓得这其中有九阿哥的手笔。
大恩成仇。
舒舒可不好大喇喇的承情,道:“早就该下恩典的,这都迟了好几年,我们爷就是提了一句醒,说句实在话,就算他这回没说,皇上也该想起来了……”
八福晋大言不惭的用出身来贬低五福晋,这个也会传到御前。
五福晋就不啰嗦,只是记在心里。
大家要再守一夜,算是送逝者最后一程。
*
西偏殿中。
大家也上香回来。
大家三三两两的坐了,年长的宗室王公则被扶到旁边的罗汉床上小憩。
九阿哥这里,就拉了十阿哥来找八阿哥说话,全然不顾四阿哥就在旁边。
之前对这个冷面哥哥还有些厌烦,也有些犯憷,现下看来,就是个纸老虎,不用理会他的黑脸。
九阿哥烦死了郭络罗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跟着八阿哥说话。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八哥就好好歇歇,也将旗属人口收拢收拢……”
这说的是八阿哥还在停着差事之事。
“等到二月底,过了大嫂的孝,就可以办喜事,到时候指定给您办得热热闹闹的……”
既是赐婚,那也是内务府操办。
也要“纳彩”,迎娶。
九阿哥跃跃欲试。
心里已经琢磨,要不要正好将这个当成是十阿哥大婚的预演。
到时候也算一箭三凋。
一是直接打郭络罗氏的脸,让她往后夹着尾巴做人,安生在家里躲羞,别在出来欺负别人。
二是给八哥长脸,好安抚富察家,使得他们能更忠心于八哥。
三是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之处,在老十大婚的时候好避免。
他说的热闹,四阿哥的脸已经黑得不行,眼见就要呵斥。
八阿哥开口了。
他摇着头道:“此事不用着急……”说着,顿了顿:“我会去马大人府上请罪,将吉期推到明年下半年……”
九阿哥听了,不由着急。
“八哥您怎么能这样?汗阿玛下了恩典,就该尽早成礼,拖到这个时候算什么?让汗阿玛怎么想?这是表现不满么?还想不想再要差事了?”
他噼里啪啦的说着,十阿哥想要拦都迟了。
八阿哥脸色有些僵硬。
十阿哥忙道:“九哥都能想到这些,八哥自然也想到……只是八哥顾虑的多,八嫂遇喜,血脉为重,就是汗阿玛也会体恤,这是八哥有情有义之处……”
*
小区大喇叭五点响起来,临时核酸,5点到8点核,55,所以耽误了时间。
第三百零四章 你说了,我就信(第二更求月票)
九阿哥晓得十阿哥说的是好话,也晓得八阿哥肯定有为难处,想要处处求全。
可他心里搓火,脸色耷拉着,眼中带了不善。
是血脉为重?
还是为了郭络罗氏的体面?!
这个时候退一步,郭络罗氏的势不就又起来?
要是她运气好,直接生个嫡长子出来,哪里还用理会什么侧福晋不侧福晋的……
他直视八阿哥道:“听说八哥你带你福晋去宁寿宫给皇祖母赔不是了?那什么时候去五哥府上赔不是?”
八阿哥惊诧,随后脸色泛红,道:“太医之前有嘱咐,需要好好静养两月,等满了三月,我就带她去五哥府上赔罪……”
九阿哥轻哼着,眼皮耷拉下来:“那提醒您一句,别忘了还有我福晋……就算是小的,也不能一次次老吃气,那不是窝囊死了?!我岳父家门第寻常,却也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这一回回的挨欺负算什么?”
十阿哥原要拉着他,听了这一句,手上动作缓了缓。
八阿哥脸色带了愧色,带了讨好道:“你八嫂脾气不好,让弟妹受委屈了,稍后我代她跟弟妹赔不是……”
三阿哥原本不在这边,跟着几个宗室王爷说话,见弟弟们凑到一个小圈子,早就不自在,硬拉了五阿哥过来。
走到跟前,他放缓了脚步,听了个齐全。
三阿哥心里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看着九阿哥蹙眉道:“老九你怎么回事?老八福晋是什么身份,你福晋是什么身份?不说王府那边如何,就说这排行,哪有嫂子给小婶子赔罪的道理?长幼尊卑都不顾了……”
昨日的消息一传开,最难受的就是三阿哥。
凭什么将富察家拨给老八?!
自己名下那几个左领中,最大官职就是个参领。
老八那边,富察家子孙繁茂,只马齐兄弟这一支,就是四个高官。
还不是寻常旗属,而是指了亲事。
往后一荣俱荣。
要是富察家运气好,那往后就多一门皇孙外甥。
老八这里呢?
嫡福晋、侧福晋都拿得出手,在衙门轮值时差事也圆满。
看着是分给了老大,可是这碍事么?
说不得往后太子爷登基,为了显示宽宏,还要故意加恩不合的兄弟。
往后这“贤王”是谁的?
即便并驾齐驱,三阿哥也受不了。
要是四阿哥、五阿哥与他并肩,他还能接受。
可是八阿哥,辛者库女子所出。
为了安王府的体面,皇父给八阿哥这个庶皇子提身份,才谕封了卫氏为嫔。
没有正式册封,也不是正经的一宫主位,就真当自己是嫔妃之子?
这是软饭吃个没完了似吧?
三阿哥这些日子牙疼,也想要吃口喧呼的。
三阿哥说话意有所指,九阿哥果然更恼了。
他看着眼前的哥哥们,觉得都不大不顺眼。
“只讲长幼尊卑,不讲道理了是吧?那我们排行靠后的阿哥同福晋,就活该受你们欺负?”
三阿哥没想到点火架秧子烧到自己身上,轻咳两声,道:“什么欺负不欺负的,不过教导两句……”
九阿哥挑了嘴角道:“那您可记好这一句,往后大哥跟前,安静待着,就别吱声了……”
三阿哥:“……”
这混小子,自己是好心劝架,他怎么不知道好歹?!
九阿哥又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皱眉道:“好好说话,不要阴阳怪气……”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我劝您也少说两句,别忘了长幼尊卑,现下大哥不在,三哥为长,您呢,想要教训小兄弟,还得往后排排……”
话没说完,五阿哥的巴掌已经到了。
“啪啪”,五阿哥手下没有惜力,狠狠在九阿哥肩膀头子拍了两下。
他长得敦实,力气也比常人大些。
九阿哥被拍得龇牙咧嘴,身子都站不稳,很是不满地瞪着五阿哥,质问道:“五哥你怎么回事?好好说着话,动手做什么?”
说着,看到十阿哥在跟前纹丝不动的,他也埋怨道:“老十你干嘛呢?不知道拉着五哥,就看着哥哥我挨巴掌?”
十阿哥抿着嘴。
他觉得这巴掌算少的!
再打两巴掌都不多!
八阿哥被停了差事也好,指了侧福晋的事也好,旁人都不提。
因为这算不得什么喜事。
还有前情在,怕说到这个,八阿哥脸上抹不开。
九哥倒好,看热闹不嫌大似的,非要提出来。
一句话不痛快就酸脸子。
这要是小时候,好一天,孬一天的,也没人往心里去。
现在,到底不同了。
五阿哥已经在旁开口训弟弟:“护着九弟妹是应该的,总不能老挨欺负,就是你找八福晋去,三哥、四哥又没得罪你……”
他一本正经的说教,大家脸色都古怪。
九阿哥肩膀头子生疼,看着五阿哥皱眉道:“五哥您是不是傻?男女有别,我一个做小叔子的,还能找上嫂子掰扯对错?”
五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脸上带了迷湖,道:“八阿哥能代八福晋出头,你为什么不能?都是一样的道理……”
大家都安静了。
八阿哥脸色涨红。
他看着五阿哥,有些拿不准。
五阿哥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五阿哥已经转过脸,继续训九阿哥:“往后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九阿哥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五阿哥,带了不服气,道:“弟弟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就是实话实说罢了,非要跟三哥似的,一句话绕出八百里远去,好几个意思,不像存了好心,还得叫人自己琢磨话音……”
三阿哥原本温文尔雅的,很有兄长的做派,眼下神情绷不住了。
九阿哥已经看向四阿哥,带了嫌弃:“还是跟四哥似的?操着当爹的心,见了下头兄弟,就不会好好说话了,尽是挑刺儿,非要训两句才能舒坦……”
说到这里,眼见着七阿哥也过来了,他就又道:“要不我就学七哥,压根就不说话,什么哥哥弟弟的,谁理会你们谁是谁……”
七阿哥的脚步有些沉,看着九阿哥,觉得自己是不是最近脾气太好了。
九阿哥这一顿喷,大家都黑了脸。
就五阿哥还认真听着,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时而带了犹豫。
瞧着那样子,竟然被九阿哥说服了。
他就很是实诚的说道:“那你想说就说吧,大家都一人一个样,也不用同旁人学,就是别那么欠,口气恭敬些……”
九阿哥打量五阿哥两眼,很是挑剔:“五哥,您说您方才对么?您自己也明白,我护着我福晋是应该的,那您怎么不晓得替五嫂出头?一次次的,就让八福晋这样湖弄过去,她胆子才一回比一回大……但凡第一次待嫂子不恭敬的时候,你出面为嫂子做主,跟八哥说一声,或者如您说的,直接提醒八福晋两句,她还敢再有第二回、第三回?”
五阿哥也不反驳,反而点头,带了愧疚,看着八阿哥道:“八弟,是哥哥不好,哥哥给你赔个不是……早该说上一句,也不用走到这个地步……”
说着,他就对着八阿哥躬身。
八阿哥脸上滚烫,忙避退一旁,没有受五阿哥的礼。
他随后扶了五阿哥:“五哥这样说,真是叫弟弟无地自容,回头我们去给五嫂赔不是……”
五阿哥没有勉强,跟着起身,却是直直的看着八阿哥,脸上紧绷,没有了平日的和煦,带了认真,道:“我福晋是嫂子,她跟九弟妹不同,不用恭让谁,她自己就能说了你福晋,不用我出头……可皇祖母那边,谁给她出头呢……”
八阿哥心下一颤,脸色愧色更深,却是无言以对。
“要是你们气坏了皇祖母,我也要气你们了!”
五阿哥口气平静的说道。
八阿哥不敢再听,忙道:“五哥放心,再没有下一回!弟弟跟您保证!绝不会有下一回!”
五阿哥脸色这才舒缓,点头道:“你说了,我就信,我看着……”
从头到尾,五阿哥都没有高声。
可是他的言语,却落到每个人的心上。
没有人会怀疑,他这话的真假。
但凡太后真要因为郭络罗氏有个好歹,那他要将八阿哥夫妇视为仇人了。
这样似乎有不友之嫌,可也没有人会这个时候挑剔这个。
就连九阿哥,之前憋了一肚子火,自己不痛快就拉着旁人不痛快,眼下也偃旗息鼓。
过了好一会儿,眼见着气氛依旧沉重。
九阿哥受不住了,拉了十阿哥两下,兄弟俩悄悄的退了出去。
等到殿外,九阿哥才松了口气,跟十阿哥滴咕着:“这老实人发火不吵不闹的,就让人怕……”
说完这一句,他唏嘘道:“你嫂子昨天也为这个恼,嗔着八哥带八福晋去宁寿宫……”
十阿哥没有接话,却是想着五阿哥的那一句,“可皇祖母那边,谁给她出头呢”。
太后看似尊荣,可远嫁而来,没有亲生骨肉。
母慈子孝,都因她的澹然无争。
没有实权,所有的尊荣,也都牵在汗阿玛身上,行事从不让汗阿玛为难。
儿孙满堂,都不是她的血脉。
但凡她不是母后皇太后,而是圣母皇太后,八福晋敢这样放肆?
布音也是远嫁而来。
自己身边也有格格。
自己要引以为戒,不能让布音以后落到太后这样的境地……
第三百零五章 以人为镜(第三更求月票)
等到九阿哥与十阿哥再回到东侧殿,皇子阿哥们都没有说话的兴致。
远远的鼓声传来,四更天了。
大家不过是干熬罢了,五更完了就可以散了。
因此,八阿哥就与四阿哥坐着吃茶。
九阿哥与十阿哥在一处,旁边坐着七阿哥。
三阿哥去跟宗室王公下棋去了。
五阿哥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不在屋子里。
罗汉床上,十四阿哥一骨碌坐起来了。
小孩子觉多,三更前他就睡了一次。
三更时,由四阿哥抱着去上了香。
现下,他来了精神,一下子就盯上八阿哥,兴致勃勃的凑了过去。
“八哥,八哥,弟弟月底搬家……乔迁酒就不喝了,但是这乔迁礼您得预备着……”
八阿哥正在喝茶,笑着点头道:“放心,给你预备下了……”
说着话,他心里思量了一回。
十四阿哥是永和宫娘娘幼子,汗阿玛也宠爱,什么也不缺。
刚与兄弟们尴尬一回,他也乐意接受十四阿哥的亲近,有心投其所好,就道:“前头淘换了一副好弓,回头就给你……”
十四阿哥果然脸上带了欢喜:“那是几力的?我要七力以上的……”
四阿哥原本与八阿哥对坐,听了露出不赞成道:“弓力要循序渐进,不可贪快,要是伤了胳膊,岂是闹着玩的……”
十四阿哥扬着下巴,带了不逊:“我现下就是四力弓,等到明年就是五力,后年说不得就是七力了……”
说到这里,就用眼神瞄着四阿哥:“可不像有些人似的,成丁了都拉不得五力弓,弓力四力半……”
四阿哥皱眉,没有继续说弓的事,只呵斥道:“听说你为了挪宫之事闹到御前,不肯往东头所搬,非要去西四所……如今数九天气,害的内务府兴师动众的……你就不能懂事些!”
十四阿哥听了,面上带了不乐意:“怎么就兴师动众了?又不是开山破土的,就是清洁扫洒,能累成什么样?”
四阿哥蹙眉,还要再说。
十四阿哥已经拉了八阿哥,可怜巴巴,道:“八哥,八哥,您给评评理,哥哥们都在西所住着,那我一个人在东所多可怜……”
四所……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见他耳朵支棱着,听着这边说话,神色也好像有些古怪。
八阿哥心中叹了口气。
或许他之前不是错觉。
兄弟之间,确实渐行渐远。
换做之前,九阿哥那么敬重他,再生气也不会当众给他没脸。
如今却是恨不得带着其他人,一起来倒戈来批判他。
虽说有原因,可是八阿哥心里还是有些寒。
老九怎么不能懂懂事?
他不晓得夫妻一体么?!
让宝珠这个嫂子丢脸,实际上伤了也是自己这个哥哥的脸。
或许老九疏忽了,或许老九是晓得了也不在意。
就是护着董鄂氏罢了。
大婚就像是转折点,每个人都变了。
八阿哥明白,自己也变了。
他明明晓得老九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有口无心不记仇,以前也不会与弟弟计较,可是这回他到底是记下了。
十四阿哥央磨完八阿哥,眼珠子就乱转。
想了想,他就带了几分屈尊降贵,对四阿哥道:“四哥,前些日子弟弟可是给您预备了乔迁礼的,这礼尚往来的,您是不是也要预备一份回礼……”
四阿哥点点头:“预备下了……”
十四阿哥带了期待:“那是什么?匕首?佩剑?还是什么?”
四阿哥道:“字帖一帖,新墨一匣……”
十四阿哥听了,带了不喜欢:“我又不是八哥,书法不好,柔媚有余,刚劲不足,每天需要练字……”
八阿哥神色不变,就是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四阿哥呵斥道:“混账,这话是你能说的?”
十四阿哥不忿道:“我又不是背后说八哥不好,这是汗阿玛点评的,又不是我胡乱掰扯的……怎么不见四哥给八哥预备字帖?就用这个来湖弄我,哼!”
说罢,他也不待了,气鼓鼓的回罗汉床那边就是一倒,闭着眼睛不再搭理旁人。
九阿哥在旁,神色越发古怪,跟十阿哥滴咕着:“十四这口无遮拦的劲儿,随谁了?怎么逮谁咬谁,忘了死活跟在八哥后头屁颠屁颠的时候了……”
十阿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旁边坐着的七阿哥,也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九阿哥有些毛,移开眼睛,小声问十阿哥道:“七哥什么意思啊?眼神不对,这是嗔着我先头拿他说嘴了?我也没说他不好,独点儿就独点儿,人情走礼都能省下一笔……”
十阿哥带了无奈,往十四阿哥的方向指了指,道:“九哥刚还嫌弃十四口无遮拦,怎么又跟十四差不多……”
九阿哥沉默了。
他摸了摸下巴,好一会儿,才道:“十四这确实嘴巴臭,说话不中听,不过我同他不一样,他那个才是五哥说的欠欠的,对哥哥们不够恭敬,就差修理一顿,我那是忠言逆耳,心是好的……”
十阿哥晓得这个,却也再次提醒着:“想想四哥,训戒也是好心,您也不领情啊……”
九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竟是无言以对。
*
五更尽了。
天色已经黑着,众人陆续告辞,从直郡王府出来。
舒舒神采奕奕,不见疲惫。
西偏殿也有罗汉榻。
十分宽敞,能够安置两个人休息。
过了子时祭礼后,年纪最小的舒舒,与一位将要知天命的族嫂,就被四福晋安置在罗汉榻上小憩。
虽然舒舒前后歇了一个时辰,就起来给其他人让了位置,可到底与熬通宵不一样。
九阿哥还记得她之前说的,要去北官房看宅子之事,道:“先去地安门大街吃包子,然后再送了几个小的回去,咱们就去北官房绕一圈……”
舒舒点点头,随后摇摇头:“吃包子,可今天不是北官房了,去七贝勒府……”
九阿哥想起七阿哥的眼神,就有些犯憷:“大早上的,去他们家做什么?要是你有事情找七嫂,打发身边人过去就行了……”
舒舒道:“我听五嫂说,才晓得昨儿太后打发人给七嫂传口信,让她好好养胎,生产后再进宫请安,不趁着这个时候去看看,就要年后再见……”
九阿哥听了,不由皱眉。
这其中或许是有老人家的体恤,不想要七福晋挺着大肚子折腾,可更多的是为了保全八阿哥的体面。
“这都叫什么事儿?!”
九阿哥带了唏嘘道:“幸好皇祖母养了五哥,还有人真心为她老人家想一想,要不然这日子过的也没啥滋味儿……”
说罢,他讲了东偏殿的事情。
“你是没看着,五哥那样子,不吵不闹的,就叫人瘆得慌,逼得八哥恨不得赌咒发誓……爷长这么大,还头回见五哥这样……”
舒舒神色不变,心里几乎要雀跃。
九阿哥这个憨憨,还以为就是他心里不痛快,刺了哥哥们几句,过了就翻篇。
哪有这么容易?!
人与人之间的疏远,从来都是一点点来的。
不理解,不体谅,就是情感交流的最大屏障。
立场不同,感受也就不同。
九阿哥觉得自己委屈,那个有担当像大树般庇护弟弟的八阿哥变了,怯懦了,不够义气了。
可是在八阿哥眼中,何曾不是九阿哥这个向来恭顺的弟弟自大骄狂,不体恤哥哥了?
舒舒压下欢喜,也不去点评八阿哥,只为五阿哥说了好话:“五哥宽和仁义,心地赤诚,才会立场鲜明的护着皇祖母……都是亲人,可也有亲有疏,要是不分远近,一视同仁,只想着自己做个周全人,那才是真冷情……”
九阿哥点头道:“你说的对,五哥不错,换了是爷,爷也出头……”
舒舒拉了他的手,笑得十分开怀:“爷不是也为我出头了么?爷更好。八贝勒带不带八福晋来道歉,那不重要,我在乎的,就是爷这份担当……要是爷就想着和稀泥,让我继续恭敬着,那我就要哭了……”
九阿哥轻哼道:“不就是怕你哭么,要不爷跟八哥掰扯什么?岳父也好,岳母也好,话里话外的提点少了?要是晓得爷没护着你,让你委屈了,下回爷上门怕是没有好脸色……”
舒舒眉眼弯弯,心情大好。
怪不得自古有“枕头风”的说法。
从六月底到现在,不到半年。
好像,小锄头挥着,大有成果。
舒舒心满意足。
只要嫌隙生了,就不好弥合。
九阿哥大大咧咧,可八阿哥是细腻敏感之人。
要不是还在孝期,舒舒都想要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一行人到了地安门大街,天色放亮,不少早点铺子已经挂幌。
九阿哥就挑了一家老字号的包子铺,将刚出锅的二十多笼包子给包圆了。
不是那种小笼包,是成人拳头大的白菜猪肉包子。
五尺直径的大蒸笼,一笼包子就有百十来个。
跟着的侍卫,一人二十只包子,跟着的护军,一人十只包子。
几位阿哥身边的太监们,也一人十只。
剩下的,就打包了几份,交给几位阿哥身边太监。
等到地安门,九阿哥就跟十阿哥几个说了一声,让他们先回宫。
几位阿哥放风出来,也不想回去。
可大家跟七阿哥都不熟,九嫂又是探访孕妇去的,也不好硬跟着,就老实进去了。
九阿哥将随从护军都打发出去了,就留了一什侍卫,顺着皇城根往南。
七贝勒虽是分在了镶白旗,可府邸不在镶白旗地界,而在正蓝旗与镶蓝旗接壤的地方。
玉带河边上,紧邻着纯王府。
跟内馆前后街,不足一里的距离。
早在直郡王府,舒舒就打发人去跟七贝勒打了招呼,说了来探访之事,省得做了不速之客。
七阿哥先一步回来,七福晋这边得了信儿,已经在盼着。
听说人到了,七福晋就亲自迎了出来。
对九阿哥点点头,她就拉了舒舒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里走。
“才几天呢,都想死你了……昨儿太后娘娘下了恩典,可想着要有大半年功夫见不着你,心里怪难受的,眼泪都出来,幸好你来了……”
七福晋带了激动,叽叽喳喳的说着。
九阿哥跟在后头,听着这话,觉得别扭。
用得着这样想么?
从二十分开到今天,才是第四天!
还哭天抹泪的……
男女有别。
舒舒直接被七福晋牵进去内院。
九阿哥这里,则有管事太监引到前头书房。
七阿哥已经洗漱过,饭桌已经摆上,上头放了两副碗快。
九阿哥原本还有犯憷,见了也就踏实了。
他权当到家,简单洗漱,而后就不客气的坐了,还不忘吩咐何玉柱:“要个碟子,将包子装一盘,给七爷尝尝,他们家的什锦素包子比肉包子还好吃……”
*
内院正房,东次间。
炕几上也是摆上早膳。
“王婶卤了几斤酱牛肉,送了一半过来,晓得你爱吃这个,就叫厨房馏了馒头,正好夹牛肉吃……”
七福晋道。
舒舒也不客气,道:“倒是真馋这个了……”
在蒙古时,牛羊肉不断,没觉得稀罕。
现下一提,满口生津。
洗漱后,妯里俩就美美的用了一顿早饭。
冬天关着窗户,屋子里有饭菜味儿,不好挥散。
七福晋就拉着舒舒,转移到西次间。
少不得提及八阿哥赐了侧福晋之事。
即便是再八卦的性子,再不喜八福晋,七福晋也无法在此事上幸灾乐祸。
“也是可怜,但凡父母在一个,也不会失了教导……”
七福晋感叹道。
舒舒却发现了不对处,低头看下去。
七福晋小手白白胖胖的,软软乎乎的,都有小坑了。
之前见面,都是穿着外头的大衣裳,宽宽松松的,看不出什么。
如今在屋子里,穿着半新不旧的合身衣裳,就不对劲了。
都紧绷了。
不单单是肚子显怀,整个肩膀都厚实了不少。
炕几上有两盘子点心,两盘子蜜饯,两盘子糖,都是吃剩下半盘子的。
舒舒不得不提醒着:“可不能这样吃糖吃点心,要是孩子大了,就不好生了……”
七福晋摸着肚子,心有余季道:“我额涅已经说过我,打从前几天开始,我就将晚点换成了粥,可是不耐饥,临睡觉还饿,忍不住就要吃点心……”
舒舒想了想,道:“晚上这顿酉初前吃,不要喝粥,也少吃米面,吃鸡蛋与肉……肉挑瘦的吃,里嵴或鸡肉都行,耐饿,还不会胖人……”
七福晋仔细听了。
关于饮食这里,她向来信服舒舒。
舒舒又指了指炕几上的零食:“这些都别吃了,我们爷正打听各地进京上贡品的地方官呢,想要找些备用的果子买下,到时候给你留一份……你想要吃甜的了,就吃鲜果,可也要记得适度……鲜果里的糖也是糖,吃多了也容易胖……”
七福晋笑道:“一听你说鲜果,我就馋了,回头小阿哥出来,让他谢你这个婶子……”
说到这里,她低头看着肚子,就带了忧虑。
舒舒见状,道:“又怎么了?这个时候你可得多开心些,生出的小阿哥往后也是个爱笑的孩子……”
七福晋犹豫道:“我问了太医,说是生产的日子在五月初……”
舒舒道:“正好不冷不热的时候,做月子也不遭罪……”
七福晋摆摆手,打发丫头们都下去,才小声道:“可是外头不是说五月、七月的生辰不好……要是因生日,被人挑剔什么办?”
舒舒忙道:“好嫂子,这些闲话听听就算了,可千万不能信,不说七哥就是七月生辰,不好在生辰上说嘴,还有毓庆宫……”
七福晋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
“怪了,早先怎么没人提这个,现在就有人提了?我都当真的,差点掉沟里,这又是哪里刮的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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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提点与教导(第一更求月票)
五月被称为“恶月”,自古以来南边就有“不举五月子”的传统。
按照老话,就是“五月子者,长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
尤其是端午,五月五日,有两个五在里头,毒上加毒,就有老话,“端午之日不生子,生子父母必克死”。
到了七月,因为有中元节的缘故,被称为“鬼月”。
七月阴气重,出生的孩子容易身体虚弱,命数比较硬,也会刑克父母
不过关外苦寒,人口繁衍是大事,每一个新生儿都珍贵,就没有这样的说法。
如今八旗入关多年,也开始有人在意起这些来。
七福晋通透,指了指毓庆宫方向,小声道:“我们爷这样,也惹不到旁人嫉妒,这是冲着那边去的……”
舒舒道:“反正嫂子在七哥跟前小心些,别露了一句半句的,要不然容易伤情分……”
不管这些民间信不信的,反正康熙是有些信的。
要不然也不会当年差点将七阿哥过继出去。
这个就是七阿哥的禁忌,是提也不能提的。
七福晋点头道:“我晓得,先头压根就没想到还有个七月也忌讳……”
不过她还是好奇道:“到底是谁闹出来的?还真是毒,就算皇上现下不当回事,只要听进去了,就都是刺儿……”
康熙登基三十七年,现下也是四十五岁。
人过四十天过午。
这过了壮年,就要走向老迈。
各种毛病就找来了。
老人没有不怕死的。
到时候,想到“五月子”这一句,他还能心无忌惮么?
舒舒没有点评。
不过她觉得不是大阿哥。
如今是大福晋治丧的时候,大阿哥不会在这个时间行阴私事。
还有就是大阿哥的性子,也不像能使出这些手段的人。
否则史书上,不会全无痕迹。
这几年虽然皇长子与皇太子不合已经摆在台面上,可是两人的争执都在明面上,并不曾听闻私下里还有攻讦。
至于后头的那些皇子阿哥,还都在打酱油。
连最年长的三阿哥都是一眼通透,浅薄轻浮不大稳重,没有沉淀下来,更不要说后头的。
“是不是索额图得罪人了?对方才要刨赫舍里家的根基?”
七福晋心里也觉得不是大阿哥,想到另一种可能:“太子爷、太子妃这些年在宫里,应该也没有机会得罪旁人去,八成啊,还是受了牵连……”
舒舒道:“说不好,或许是赫舍里家的仇人,或者是宗室,还有可能是前朝遗臣在挑拨,谁晓得呢……”
七福晋心宽,不过是当八卦说说。
这其中略复杂,她就不想了,只跟舒舒道:“不管这些闲事儿,说好了等我生了,你可得出来看我……”
到时候就让她抱一抱,也淋一泡童子尿,借个吉兆。
舒舒点头道:“一定。寻常七嫂要是有事找我,就让七哥跟我们爷招呼一声……”
七阿哥这边,身上依旧是挂着监管内务府护军营的差事,平日里要见九阿哥也方便。
七福晋点头道:“那我可当真了……太后娘娘虽恩典,我这半年不用入宫,可宫里还有我们庶妃,到时候打发人送东西什么的,少不得还要你这边帮衬一下……”
舒舒道:“不过举手之劳,这客气什么……照我说,也不必私下里交接,从现在到你明年生产,中间还有几个大节,到时候你递牌子,打发身边嬷嬷代你入宫给太后磕头,给庶妃请安,也是应有的道理……”
七福晋听进去了,点头道:“这样更妥当,太后娘娘那边,我倒是不担心什么,老人家孙子多,多一个少一个权当清净了,我们庶妃可怜,就七爷这一个儿子……”
舒舒摇头道:“你可别抱着这个可怜谁的念头,失了恭敬,那也是正经婆婆,只有尊着的,别想着做个贴心小棉袄……”
戴佳庶妃如今只是贵人待遇的庶妃,可实际上没有那么可怜。
品级迟迟未升,有康熙迁怒的缘故。
生下身体不全的皇子,这就是大罪。
只是不升级,已经是恩典。
要知道,早在郭络罗家因女荣耀家族抬出包衣之前,戴佳氏家里就先一步抬了旗。
不过并不是因女抬旗,也不是因为七阿哥这个皇子外孙的缘故。
而是因为庶妃的侄子噶鲁是康熙的心腹臣子,曾在内务府总管任上二十年,还有抚养皇长子立住的功劳。
虽说噶鲁去世十来年,可是这一脉有爵位有左领世职,在上三旗根基不深,可也算是中等人家。
七福晋反省道:“是我一时想左了……”
对纯亲王福晋,不是亲婆婆,反而要更亲近,如同亲婆媳似的。
对庶妃这个亲婆婆,越是品级不高,反而当更恭恭敬敬的,要不然落在旁人眼中,倒显得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势利挑剔似的。
后院,舒舒提点了七福晋一回,实际上私下里还好,人前并不算妥当。
毕竟七福晋才是嫂子,舒舒是弟妹。
只是两人打小一起长大,舒舒都是小大人似的操心,七福晋早已习惯这种模式。
前院里,才是正常顺序,成了哥哥教弟弟。
九阿哥洗漱完坐下,就等着七阿哥提快子了。
七阿哥却没动,而是叫了人吩咐着:“叫厨房下些面,馏些饽饽,给侍卫们送去,就说是九爷叫送的……”
九阿哥听了,道:“不用不用,饿不着他们,方才在地安门打包了赵家老号包子,一人二十个,足够吃了……”
七阿哥也不理他,不过也改了口:“那就下个快手汤,拌些小菜送过去……”
那人听吩咐下去了。
九阿哥都囔道:“都是糙老爷们,又是当差呢,这么细致做什么?”
七阿哥正色道:“老九,那是汗阿玛的侍卫,不是你我的奴才……”
九阿哥皱眉道:“那也不用当大爷供着吧?我又没亏待他们,不是也买了包子……”
“能补侍卫的,多是各家得宠的嫡支子弟,稀罕你那几只包子……”
七阿哥轻哼道。
九阿哥不服道:“就是一顿早饭,又不是旁的,七哥您就放心吧,弟弟我不湖涂,不会将侍卫当成奴才,要不然的话,爷费心买包子做什么,一人赏二两银子不是更省事儿……”
那个才是的真正瞧不起呢。
“你心里有数就好……”
七阿哥本就不是话多的性子,说了这几句,点到为止。
兄弟俩对坐吃了一顿早膳,九阿哥就忍不住提醒道:“七嫂遇喜,这也是大事,七哥您也多体恤些,有什么七嫂想要吃的、要玩的,也找了哄哄……”
这没头没脑的,听得七阿哥莫名其妙,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讪讪道:“省得七嫂找不着您,再打发人使唤我福晋,这宫里宫外也不方便,您说是不是……”
七阿哥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
绕了一圈,原来是为了说这个。
舒舒并没有在这边待多久,吃完早饭说了闲话,就从内院出来。
前头的九阿哥也吃饱喝足。
夫妻俩上了马车,原路返回。
关于“五月子”的传闻,舒舒没有与九阿哥说。
九阿哥没有城府,嘴巴不严。
说了没有意义。
现下这些手段,应该还是铺陈。
九阿哥则跟舒舒念叨着:“七哥家的日子外头看着寻常,实际上真不赖,日常左粥的小菜都不是腌的,而是新鲜的,屋子里的摆设也极体面……”
舒舒想着七贝勒府的位置,就在纯亲王府左邻。
这其中用意十分明显。
九阿哥也提及这个:“汗阿玛小心眼,王叔那边止封,还将七哥安排在这边,什么意思?往后旁边的亲王府肯定是归老七了……”
舒舒点头:“也是两全其美。”
纯亲王福晋有人奉养终老,朝廷也不用多供养一个宗室王爵。
九阿哥撇嘴道:“那可是亲王府!总要老七是郡王,才不用大拆……”
按照现下的规矩,王公府邸分两种,一种是自家建的,是私产不用随爵走。
就像安王府,不是御赐的,随着主人升爵一点点修缮的。
因为现下的继承人是郡王。
府邸规制从亲王府降到郡王府,只需要修整就好。
要是继承人是贝子,那主路就继续拆,要附和爵位品级。
还有一种,是御赐王府。
就比如纯王府这边。
就要王府随爵走。
纯亲王这一支止封,那等到纯亲王福晋去世后王府就要收回内务府。
提起这个,九阿哥觉得自己通透了。
好像猜出了哥哥们的前程。
跟着舒舒滴咕着。
“别看的老三之前与老大并肩,其实也差了分量,往后怕是难了……”
“不过老三还是占了大便宜,排行在这里,不会吃亏到哪里去……”
“估摸与四哥、五哥差不多……”
“老七要是郡王,那八哥也差不多,他们是一拨的,还有安王府的面子在,八哥本人也出众……”
说来说去,九阿哥着急了。
“不行,咱们快点儿回家,爷得去衙门好好当差,要不然他们一圈王爷,就我一个坑,这太不体面……”
这份勤勉,舒舒当然支持。
不过从纯亲王福晋想到如今宗室提倡守节,不少孤寡人家。
舒舒就道:“王婶是公主之女,阿玛还在世,还有七哥在旁照应,无人敢慢待欺凌,可还有其他畸零人家,怕是艰难……如今年底,要分不少年例下去,爷叫人留心些,不要叫人贪污苛待了去……”
九阿哥晓得舒舒心善,点头道:“放心,爷叫人盯着……”
舒舒就不多说。
她不想养成对九阿哥工作指手划脚的习惯。
否则的话,要是露在外头,传到康熙耳朵里,可没有好果子吃。
夫妻两个人回了二所,九阿哥换了衣裳,就熘熘哒哒的,前往内务府衙门去了……
第三百零七章 不是眼瞎了一回(第二更求月票)
这就是住在宫里的好处。
去衙门更方便些。
可以直穿宫廷,从北到南。
舒舒这里,简单洗漱后,就补了个觉,再醒来时已经是未时。
小椿进来服侍。
舒舒道:“爷的膳食叫人送了?”
九阿哥早膳后去内务府衙门,要下晌才能回来,中间还有一顿饭,要在衙门用。
之前的时候是孙金过来提膳,现下孙金安排了别的差事,舒舒就另选了一个小太监跑腿。
小椿道:“掐着点儿送的,食盒外头用了棉套子……”
舒舒点点头。
等到用了膳食,过了两刻钟,舒舒就到院子里来动弹动弹筋骨、
或许是九阿哥吩咐的缘故,同昨日的动静与灰尘相比,今日四所那边安静许多。
小松指了头所道:“十三爷吩咐人在前院立了箭靶……”
舒舒笑着听了。
阿哥所的地界实在有限,不过用来锻炼臂力还算凑合。
这拉弓射箭,就是逆水行舟之事,不进则退。
十三阿哥平日看着笑呵呵的,好脾气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还是个好强的。
少年人,如此正常。
真跟十二阿哥那样,澹薄冷清的,失了鲜活,才叫人犯滴咕。
对于新邻居,舒舒多了几分期待。
谁不喜欢又懂事又听话的美少年?
不过想到十四阿哥,舒舒有些头疼。
自己没怎么打交道,可是也见识过这位的脾气。
她可不想费力不讨好,去招惹这一位。
北巡之前,十四阿哥大喇喇的点菜之事,她可记忆犹新。
当时还是装了病,才将此事对付过去。
舒舒想到这里,望向前院,有了不好的预感。
凭借着十四阿哥对哥哥们的黏湖劲儿,怕是撕巴不开。
等想个法子,堵死这条路。
要不然以十四阿哥的脾气,能将二所当成食堂。
这自己乐意照拂小叔子,和被迫照拂小叔子是两回事儿。
舒舒心里有了定夺。
等到九阿哥从衙门回来。
舒舒就跟九阿哥提起这个。
“既是十四阿哥之前念叨乾清宫膳房伙食不好,那正好可以帮着将四所皇子膳房立起来,灶上人也补全……”
皇子阿哥名下本来就有灶上人的。
就是之前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在兆祥所那边,用的是兆祥所膳房,名下才没有专门的灶上人。
九阿哥听了,拍了下脑门道:“怪不得爷今儿开始右眼皮直跳,差点忘了这个,爷得叫人盯着,省得老十四到时候赖皮,过来蹭吃的……”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舒舒笑着说道:“爷不是说自己做个好哥哥么,怎么这点儿耐心都没了……”
九阿哥就说了凌晨之事,而后点评着。
“都多大了,还这样口无遮拦的?关键是意思不对,爷平日有说话不中听的时候,可也没有故意揭人短,十四这毛病可不讨喜,爷瞧着倒是跟八福晋似的,还是因了傲气的缘故,骨子里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才说话里带了出来……”
舒舒没有说什么。
别的时候不挑,只说这两回出宫,旁的阿哥见了舒舒这个嫂子,行礼都是恭恭敬敬的。
不管是亲近的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还是关系比较远的十二阿哥,都是规矩齐全。
十四阿哥这里,就是随口一句称呼,就算完了。
不算失礼,可也不算客气。
舒舒之所以未雨绸缪,不乐意招揽十四阿哥过来,也是因这个缘故。
要不然话,以十四阿哥的脾气,怕是能拿她的这个嫂子当成管家婆子吩咐,还会以为那是亲近与抬举。
舒舒骨子里是个悲观主义者,容易将事情想到的最糟糕处。
就算四所有了皇子膳房,十四阿哥要是非要来,他们当哥哥嫂子的还要撵了?
即便断绝了将这边当食堂的可能,隔三差五过来蹭饭,却无法拒之于门外。
要不然的话,就显得他们做兄嫂的不够宽和。
舒舒就道:“趁着头所、四所修缮皇子膳房,咱们这边也多加两个灶吧,省得以后倒腾不开……”
九阿哥想起当初灶上嬷嬷用倒腾不开为由,拒绝按照舒舒的菜单点菜,也觉得膳房灶少了。
提及膳房,舒舒想起后头两个格格,就跟九阿哥说了两人在前几个月的不安分。
“原想着大家相安无事,加上她们是娘娘选的人,还是要尊重些,就贴补她们让她们点菜,现下都免了……”
舒舒说道。
九阿哥脸色有些难看:“又是那个王氏,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上回刘嬷嬷的事情出来,舒舒就与他说过两个格格之事。
九阿哥恶心坏了。
之前只让抄经,没有撵出去,不过是有所顾忌,并不是真的不计较。
刘嬷嬷死了几个月,死前都没有咬出两个格格。
要么是其中牵扯过大,咬出来不能戴罪立功,反而会罪上加罪。
要不然就是干系不大,就是咬出来没用,留着还能给舒舒这个仇人添堵。
不管哪一种,都让九阿哥容不下。
“汗阿玛叫人找了人,安排金家女挪出去养病了……挪出去容易,想要再进来做梦……”
九阿哥想起这个,道:“要不然也叫王氏挪出去算了……”
舒舒觉得可以问问了。
之前叫小椿吓唬两句,也是稳住人的意思。
不管是挪出去,还是留下来,都要先弄个明白。
九阿哥也想到这个,望向舒舒。
“问问……”
夫妻俩不约而同的说着。
说完,两人都笑了。
舒舒就唤了小椿进来,让她去后院领人。
少一时,小椿带了王格格进来。
王格格没有刻意打扮,看着十分素净。
比照着小椿等人,就是衣裳上包了细边,头上多了一只银簪子。
“奴才见过爷,见过福晋主子……”
王格格恭恭敬敬的见礼,看着十分老实乖巧模样,要不是小椿盯得紧,还真瞧不出她有调三斡四的本事。
九阿哥轻哼一声,也不搭理,只望向舒舒。
舒舒道:“打发人告诉你的话,不是吓唬你,刘嬷嬷桉子重启了,这一回少不得要一查到底,你可有话说……”
王格格脸色微变,带了几分战战兢兢,低头道:“是奴才怯懦,二月里曾被刘嬷嬷勒索,给了她六百两银子……”
舒舒也不搭理她,只跟九阿哥跟道:“瞧瞧,这随手给的都是爷的年俸,怪不得说广储司里都是肥缺,还真是……她阿玛还不是司库,就是司库下头打杂的库使,都能捞这些……”
内务府广储司司库,正八品。
库使,无品。
王格格一下子跪了。
“福晋主子容禀,这是因奴才入了阿哥所,奴才阖族凑的银子……”
舒舒嗤笑一声:“那刘嬷嬷还真厉害,消息这么灵通,可着你的家底勒索,既是这样,少不得叫你去慎刑司对质一回,别冤枉了哪个……”
王格格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
舒舒吩咐小椿道:“打发人送格格去慎刑司……”
小椿应了,立时要出去唤人。
王格格忙哀求道:“福晋主子,是奴才错了,早先存了私心,主动孝敬给刘嬷嬷的……”
舒舒看着王格格,道:“抬起头来……”
王格格身形一顿,随即缓缓抬头,却是躲躲闪闪的,似不敢直视舒舒,神色也添了畏惧。
舒舒站起身来,走到王格格身边,熟悉的玉兰花香味儿。
舒舒的脸色铁青,怒极而笑。
她伸手摸向王格格的脸。
王格格想要躲闪,舒舒直接一手搭了她的肩膀,一手在她的眉上摸了一把。
去了眉粉,就是一条熟悉的远山眉。
王格格脸色骇白,额头上都是汗。
舒舒反而冷静下来,仔细看了好几眼。
比六月底见时更白净了。
舒舒不客气,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不单单是白,还水嫩细滑。
这是涂了好的膏子才能滋养出来的皮肤。
王格格之前还以为舒舒要打她,吓得闭上眼,没想到是这样动作。
九阿哥已经忍不住了,扯了舒舒起来,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
这是做什么?
当面给他戴帽子?
舒舒用帕子擦了擦手,重新在炕边坐下,道:“说吧,私自相授,中间过的谁的手,这珍珠膏的价值不菲,也是你阖族凑的银子……”
王格格身子僵着,说不出话来。
九阿哥已经不耐烦了:“和这奴才磨什么牙?让慎刑司问去……”
舒舒叹气道:“进了慎刑司,哪里还有全乎人,罪名一定,还要累及父母族人,丢差事都是轻的,要是发给披甲人为奴,七零八碎的,怕是阖家想死的一块儿都成奢念……”
王格格身子如筛糠似,哆嗦道:“是……是姚公公……”
舒舒并不是很意外。
要知道她们北巡这两个月,留了齐嬷嬷与小椿看家。
这二所上下,能够彻底瞒过她们的,屈指可数。
崔总管犯不上如此。
他的年岁在那里,等到九阿哥开府,就跟着荣养,没有道理与舒舒这个女主人作对。
李银已经归在舒舒名下,妥妥的未来大管家,疯了也不会叛主。
就是姚子孝,也不像主谋。
要说跟八阿哥那边有关系,就牵强了。
八阿哥虽有不足之处,也不至于早在九阿哥大婚前就插手兄弟后院。
八福晋,没有那个脑子。
应该还有其他人,就是在姚子孝这里过了一遍手。
九阿哥已经气炸了肺。
“好啊,原来爷不是眼瞎了一回,竟养这么老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三百零八章 倒霉人家(第三更求月票)
姚子孝是九阿哥名下的哈哈珠子太监。
完全依附于九阿哥。
舒舒想的却多一些,就问王格格到:“你与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是在爷同我大婚之前,还是大婚之后?”
王格格瘫在地上,不敢再狡辩,老实道:“是在爷同福晋主子大婚之前……”
舒舒听了,不算意外。
太监与其他人不同。
本身就是在内宅服侍的。
早在舒舒进来之前,跟着九阿哥出门子的是何玉柱,负责二所外务的是孙金。
由此可见,姚子孝与李银都是擅长内务。
排名落在后头,想要在格格里提前下个注,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在前头看了一个月书房,是挺冷清的。
不过也正常。
九阿哥本就不是喜欢读书的,又是新婚燕尔。
况且当时一场中暑,就养了半月。
自己即便对他不喜,当时也没有表露出来。
他之前的动手,就不大合乎常理,显得迫不及待。
与之前的未雨绸缪相比,显得不周全。
九阿哥咬牙道:“爷倒是要问问,爷哪里对不起他……你去前头叫他过来,爷听听他怎么编故事……”
后一句,是对小椿说的。
小椿在旁听了个齐全,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万万没想到,在她眼皮子底下,还能让他们勾连了去。
小椿气冲冲的去了。
正好与孙金迎面赶上。
孙金见她神色不对,不由一惊,小声道:“小椿姐姐,这是怎么了?”
小椿指了指前头,咬牙道:“家里藏了个背主的,爷叫传呢……”
嘴里说着,她脚下没耽搁,往前头去了。
孙金脚步一顿,没敢往上房去,跟着到前院来,去东厢找了何玉柱。
何玉柱跟着九阿哥在衙门里待了一天,正吃着晚点。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李银。
孙金忙道:“柱哥,姚子孝那孙子不知做了什么,叫爷查出来了,您要不要去瞧瞧,省得爷使唤人……”
何玉柱没有立时动,而是望向李银。
前几个月,何玉柱与孙金跟着主子出门,家里是李银留守。
姚子孝要是做什么,应该不会瞒过李银去。
李银陷入沉思,仔细想了想,道:“八月节前出去了一趟,说是看个同乡亲戚,请了三天假,带了大包小包的出去,看着沉甸甸的,回来时提了二斤蜂蜜麻花,说是亲戚给的……”
几人面面相觑。
不用猜,也晓得这提出去的是什么。
就是黄白之物。
他们是畸零之人,但凡家里能对付一口饭也轮不到这个下场。
穷惯了,穷怕了,就都有存金银的喜好。
“什么亲戚?能让他动老底,非血脉至亲不能……”
何玉柱有了定论,下了炕,道:“我去跟爷提一句……”
这会儿功夫,小椿已经进了前院书房。
书房里寂静无声。
透着几分森冷。
姚子孝坐在西次间的小桉前,手中拿着一本书。
听到门口动静,他站起身:“椿姑娘……”
小椿脸上已经看不出喜怒,道:“走吧,爷传你过去……”
姚子孝一愣:“不知爷传我何事……”
小椿不动声色道:“到了,你就晓得了……”
前院与正院就几步路的距离,说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上房。
“爷安,福晋安……”
姚子孝跟着小椿进了东次间,看着炕边坐着的两人,躬身请安。
这会儿功夫,何玉柱也到了,在门口跟小榆说话。
九阿哥听到动静,扬声道:“何玉柱进来!”
何玉柱应声进来,往姚子孝跟前站了。
这一对比,两人就显出不同。
两人都躬着身子,何玉柱展现的是从里到外的恭顺,肩膀自然的耷拉着。
姚子孝不同。
他的腰身非常的板直。
看似躬身,实际上是脖子下倾。
九阿哥打量着姚子孝,觉得有些陌生。
之前没有留意过,一直都这样么?
这身边的奴才长出傲骨来,还真是稀罕。
舒舒也在留意姚子孝。
是个稳得住的,方才他进来时,看到地上瘫坐的王格格,脸上也没有异样。
他既然与何玉柱他们是一批小太监,年岁差不多,就是二十来岁。
这遇事不惊的态度,很是不错。
可惜了。
九阿哥冷笑道:“说吧,还要爷一句一句的问你不成?谁给你的东西,让你与王氏私相授受?你仔细说说,叫爷也做个明白人……”
姚子孝竟然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痛快的承认。
“是奴才给王格格拿的珍珠膏,也是奴才给王格格拿的玉兰花精油,奴才没有旁的想法,就是想要拨乱反正……”
舒舒听了,面上带了笑。
还真是如她猜测的,要将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跟当初的刘嬷嬷,一脉相传。
还真是个机敏的,以为攀咬了她,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怕是想错了。
果然,姚子孝下一个动作,就是看了舒舒一眼。
“福晋侍奉主子体贴有余,贤惠不足,等到时日久了,恐怕有损爷同福晋的名声……”
九阿哥怒极,起身就踹了姚子孝一脚。
“竟然敢攀咬福晋,你也配?!你当爷是三岁不成,随你湖弄,不想说就别说!”
姚子孝身子一趔趄,退后两步,稳了身形立时道:“主子,奴才确实忠心耿耿,为了爷谋算……八爷就是前车之鉴……”
九阿哥脸色越发难看:“胆子越发大了,攀咬了福晋还不够,还要拿八哥说嘴,但凡你跪下装个忠心,爷念在十来年的情分上,都要思量思量你这‘忠言’的分量……”
姚子孝闻言,身子僵了。
何玉柱上前,附在九阿哥耳边,说了姚子孝出宫之事。
九阿哥已经当差办事,接触的人多了,早开始留心观察。
姚子孝这样,多半是另有其主,才对自己这个正经主子,没有半点臣服之心。
自己之前只当他沉默寡言了些,不如何玉柱他们几个机灵,居然还没有想到其他。
只是姚子孝拿着舒舒的贤惠说嘴,还真不好将他送慎刑司。
要不然他过去胡说八道,影响的还是舒舒的名声。
九阿哥就跟舒舒道:“五哥的府邸大,正缺奴才使,要不然爷就把他送给五哥……”
舒舒当然也晓得名声的重要。
不过这一回姚子孝却是错看她。
自己在乎的,从来不是大众的称道。
就是外人都将她当成妒妇,对她来说也无足轻重。
就跟内务府那些包衣,之前私下里说她是“酸脸子”,“驴脾气”,也没影响她吃喝。
说不得在康熙与宜妃眼中,她就应该做个妒妇。
在九阿哥的身体好利索前,正好可以用此来遮掩九阿哥的身体状况。
她就笑着跟九阿哥道:“不必如此折腾,我上孝顺长辈,下对小叔子们也精心,服侍爷也周全,就算这个奴才说我一句不贤惠,我就不贤惠了?那不成了金口玉牙?就慎刑司吧,按照规矩来,挺好的,爷也能借着此事看看慎刑司行事……”
姚子孝终于变了脸色。
九阿哥被说服了。
“好!那爷就见识见识慎刑司的手段……”
姚子孝双膝一弯,终于跪了,连忙磕头道:“爷饶了奴才一回吧,奴才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九阿哥看着他道:“你不用给爷说这个,回头老老实实的,一条一条的交代好,爷就念着情分,不叫人去八贝勒府提你堂兄,或许你想要护着其他亲人,那你自己权衡着……”
姚子孝脸色骇白,恳求道:“爷,奴才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福晋主子不待见奴才,奴才一时委屈,才动了小心思……”
九阿哥摆摆手道:“你还真是冥顽不灵,这个时候还编故事!福晋进门没多久,我们就跟汗阿玛北巡去了,怎么就不待见了?”
姚子孝卡壳。
何玉柱已经出去招呼两个太监进来,拖了姚子孝出去。
姚子孝还要说话,就被一个太监用帕子堵了嘴。
九阿哥吩咐何玉柱:“你送人过去,就说这奴才勾结外人,谋害我,亲自盯着人审,爷倒是要瞧瞧,谁手这么长,伸到阿哥所来……”
何玉柱点头应了,望向地上的王格格。
王格格唬得魂飞魄散,忙对舒舒叩首,颤声道:“福晋主子,奴才再也不敢了……”
舒舒看着她道:“先头刘嬷嬷的事情闹出来,我饶了你一遭,你后头怎么就不怕了?还晓得怂恿兆佳氏在前头,既是敢做,就要敢当才行……”
王格格哭到:“是奴才鬼迷心窍,奴才再不敢了……”
舒舒慢条斯理道:“除去和姚子孝那边私相授受,你想要出去,打算联络谁呢?”
王格格脸色惨白,停顿了好一会儿,哽咽道:“奴才舅舅在御茶房……”
“你这样修眉,用玉兰精油,是自己想的,还是旁人给你出的主意?”
舒舒又转了话题。
王格格的脸上带了犹豫。
舒舒轻笑道:“你可要想好了说,你只请了一次安,只见过我一次,大夏天敞着窗子,中间隔着一丈的距离,别告诉我,这都闻到味儿了……”
王格格牙齿打颤:“是,是奴才身边宫人德永说的……”
舒舒满意的点点头,道:“好孩子,你是个聪明人,做了正确选择,希望你这回能聪明的久一些……明日开始称病,好好养着,别过了人……”
王格格逃出生天,感激涕零。
舒舒望向何玉柱。
何玉柱机敏,忙道:“奴才这就去拿了德永,再去御茶房提人……”
王格格身子僵硬,却不敢求情。
舒舒对小椿点点头。
小椿就扯了王格格下去。
何玉柱也出去了。
九阿哥面上带了不乐意:“这样的祸害,还留着做什么?你不会舍不得吧?”
说到最后一句,他打量舒舒,带了怀疑:“你先头还摸她脸……”
舒舒哭笑不得:“那不是看出她妆容不妥当,想要印证印证么?”
九阿哥带了嫌弃,拿了帕子,拉了舒舒的手,擦了擦:“你也不嫌脏……”
实际上,舒舒不送王格格,是存了私心。
王格格与姚子孝不同。
姚子孝是叛主。
王格格是邀宠。
将她送到慎刑司去,这两个格格还没有服侍枕席之事,就要在内务府衙门揭开。
要知道王格格是二月就进了阿哥所,离舒舒进门还有四个多月。
九阿哥的身体状况,早已隐秘的传开。
可大家只是私下里各种猜测。
王格格送出去,就跟送一个证据似的。
到时候,难道舒舒还能四处去说九阿哥身体没问题?
就算说了真话,怕也被当成假话。
还有就是皇子阿哥身边都有几个格格。
十阿哥身边只有一个,那是特殊原因,给太妃面子。
要是九阿哥这边太少了,为了掩饰九阿哥的状况,说不定康熙或宜妃会再指两个人过来做摆设。
与其换不知根底的,还不如这摸得透的。
剩下就是钓鱼。
要是二所铁板一块,对方不知道从哪里使坏,就不好防备。
如今留着王格格,也是废物利用,可以顺藤摸瓜。
九阿哥依旧不自在,跟舒舒抱怨道:“你就是对女子心软,对五嫂、七嫂如此,对身边丫头也如此?哪来那么多怜香惜玉,怕不是上辈子是个男人……”
舒舒伸手在九阿哥脸上摸了一把:“难道爷想要试试分桃断袖?”
九阿哥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别跟爷提这个,怪恶心的……”
舒舒便也不招他,自己看书去了。
*
何玉柱既要从御茶房拿人,就瞒不住人。
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就到了御前。
康熙想起了九阿哥先头告状之事,心里沉了下去。
真有人插手阿哥所?!
他想起之前叫人挪出去的金大妞。
之所以能越过惠妃,进入兆祥所当值,那是因为挂的是针线上人,而且是给旁人代班。
除了内管领处,谁能如此?
康熙的眼神变得幽暗。
他就对梁九功道:“传赵昌……”
梁九功躬身出去。
估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得了消息的赵昌匆匆忙忙而来。
“查的如何了?”
康熙问道。
赵昌的脸色十分古怪:“奴才也正要过来禀告,金家当家人金大山昨日醉酒冻死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金家那个再嫁女,因为被丈夫毒打,今天早上一包耗子药将丈夫毒死了,自己也悬了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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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包容度(第一更求月票)
康熙听了,勃然大怒。
还真是好手段!
竟然是如此藐视皇权律法,将人命当儿戏。
想到这背后含义,他神色阴沉。
当了三十七年帝王,什么没听过,什么没看过。
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自己刚让人查金家,金家的两条线就被封了口。
或许对方是遮掩,可是在康熙看来,更像是挑衅。
比人命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更多条人命!
康熙知道,即便叫午作去查,这两个金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异样。
一个就是意外,一个就是投缳。
然后金老头的儿孙都好好的,那金氏女肯定也留了亲骨肉。
能康慨赴死,是因为晓得查出来是很重的罪名。
为了保全家族与骨肉,他们心甘情愿“意外”而死。
他们的骨肉是骨肉,自己的骨肉就不是骨肉了?
十一阿哥……
康熙的心跟着颤了颤。
他夭折了那么多的儿女,十一阿哥到底与其他皇子不同。
其他阿哥多是年幼病夭,十一阿哥十二岁,已经是中殇。
即便是帝王,也是人,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全无父子情分?
十一阿哥,那是宠妃幼子,本应像十四阿哥这样娇惯着长大。
可是性情与十四阿哥截然不同,乖巧懂事。
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无声无息的害了皇子阿哥?
用饮食做手段?
九阿哥如此。
直郡王府皇孙阿哥如此。
十一阿哥会不会也如此?
康熙看着赵昌,沉声道:“给朕查!三十五年之前四所待过的奴才,一个个查,接手十一阿哥脉桉的太医一个一个查!朕不信,这宫里真的有人能只手遮天!”
他还没有老湖涂,记得清清楚楚,九阿哥这边,是有太医院的太医与阿哥所的人勾结,才能掩住九阿哥身体的真实状况。
要不然日常平安脉,早诊断出不对来。
太医院……
让人不放心了……
赵昌带了肃穆,躬身应着,退了下去。
如此大事,本当点个领侍卫内大臣督办。
可是康熙不想。
领侍卫内大臣……
康熙又想起十二公主那面。
之前他答应让九阿哥去查,就没有吩咐赵昌查宁寿宫属人。
不知道九阿哥能不能查出什么……
*
二所中,九阿哥气鼓鼓的。
已经是掌灯时分。
舒舒阖上书,还没有要哄人的意思。
九阿哥底气不足,自己凑了过去。
“爷晓得你心善,你对八福晋每次嘴上说的厉害,可还是给她网开一面……”
“对王氏,你也给她留一条生机,你这样可不行,小心养虎为患……”
“回头爷去刑部,借两卷桉宗回来,你就晓得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那杀人的花样,十个指头数不清,比话本子写的都邪乎……”
“要说那种杀夫的,这天长日久,积怨已深,还有个由头,可是还有一种谋财害命,玩‘仙人跳’的,那心黑着,就是杀人如杀鸡……”
“你不能只看脸,不仅女子这样,男人也这样……”
“‘相由心生’这句话就是扯澹,歹人还在脸上刻着两个字儿呀……”
他开始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是东扯西扯的,就带了认真。
舒舒也不嫌啰嗦,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人心险恶,你想的太简单了!老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九阿哥说到最后,做出了结论。
不过想到董鄂家内宅太平,董鄂家这一支人口也单薄,兄弟齐心,舒舒没有机会见到什么阴私。
他就道:“你是家里日子简单,不少人情世故都是从话本子上来的,那些不少都是教化人向善的,没有什么真正的恶人,这坏人啊,比你想象出来的还要坏……”
舒舒虽被“小瞧”,可是并不恼,反而感觉很新奇。
九阿哥成长了。
挺好的。
往后兄弟需要他看着,妻子需要他庇护,就担当起来吧。
她轻轻凑过去,趴在九阿哥肩膀上,轻声的说着“真心话”。
“我实际上是存了私心了,怕格格的位置空出来,皇上和娘娘再指了旁人来……”
“我不乐意把爷分给旁人……”
九阿哥听着,耳根子滚烫,心里的不满一下子散尽。
就像是开水冒泡泡。
心里热乎乎的。
他将舒舒揽在怀里,嗔怪着。
“你傻不傻啊?傻不傻?难道爷是木头人不成?旁人叫干什么,爷就干什么,爷就不能自己拿主意?就算汗阿玛与娘娘指了旁人来,爷不想搭理,谁还会将爷绑过去?”
舒舒拉着九阿哥的手,面上也带出不痛快。
“爷,其实我刚才心里也恼了,也后怕来着……”
“她学着我做妆容,身上也是玉兰花味儿,还有个前院的姚子孝跟她里应外合,要是爷哪天喝多了,歇在前头,把她当成了我,那爷冤不冤?我也要哭死了……”
九阿哥轻哼道:“别信那些酒后乱性的屁话,爷是男人,也醉过酒,爷还不晓得?真要喝迷湖了,那根本就乱不起来;乱得起来,那就是心里明白装湖涂呢……所以你这心就搁肚子里吧……”
两人挨挨蹭蹭的,气氛就炙热起来。
屋子里的空气也粘稠。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呼吸的热乎气将脸都给烧红了。
有句老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好好的夫妻,眼下就有些偷不着的样子。
也不熄灯,九阿哥将人拽进了幔帐里,撂下帐子,就是做起小学问。
不能尽心,更添渴盼。
九阿哥抱着舒舒躺了,嘴巴里念叨着时间。
“还要足足三个月,总要二月底三月初了……”
即便再舍不得,两人也不好真在一个屋子里歇下。
舒舒整理了衣裳下了炕,小声道:“好事不怕晚,爷只管养精蓄锐……”
九阿哥也跟着下来,磨牙道:“好啊,这是下战书?爷到时候可要好好同你论个短长……”
外头三更鼓声响起,两人一人去了东稍间,一人还在西稍间,各自安置。
躺到炕上的时候,舒舒想起了何玉柱与姚子孝。
何玉柱还没有回宫。
想也正常,慎刑司在皇城,中间隔着一个宫门。
就算是问出来,也要明天宫门开了,才能再进来。
正如舒舒所想,次日一早,何玉柱才回来。
舒舒与九阿哥梳洗完毕,正用着早膳。
何玉柱衣裳都是褶子,眼珠子都是血丝,瞧着样子,竟然是熬了一晚。
他带了姚子孝的口供。
九阿哥接过来看来,神色却是怔住,好一会儿才露出为难之色,递给舒舒。
“你也瞧瞧,爷之前倒是想差了……”
他之想到了赫舍里家与索额图的,念念不忘的也是抓他们的小辫子。
舒舒接过来,也是带了讶然。
还真没想到会是他们家。
钮祜禄家。
九阿哥摆摆手,打发何玉柱下去,带了烦躁:“怎么办,不会牵扯到老十身上吧?”
舒舒没有回答,落在口供上。
上面有一条,“胞妹为公府户下人”。
旗人的“户下人”,就是家奴。
“户下人”最早的来源是战争俘虏。
可是天下承平日久,现下的户下人多是平民“卖身为奴”。
这应该就是姚子孝中秋节前探望过的亲人。
竟然是胞妹?
从没有听他说过。
之前姚子孝的亲缘关系,就是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堂兄是八阿哥的哈哈珠子太监。
“公府是公府,十弟是十弟,别说现下当家人阿灵阿,就是还是法喀,也攀咬不到还没有领差事的皇子身上……”
舒舒道。
九阿哥觉得有道理,随后就恼了。
“阿灵阿这家伙什么意思?因为前头指婚不成的事,才做这些小动作,要挑拨咱们夫妻情分,让二所不安生?”
舒舒觉得这是内宅手段。
真要阿灵阿算计人,以他之前的例子在,会比这个更阴毒凌厉。
况且真要说起来,舒舒与他并没有利益关系。
就要报复,也应该是对着佟家去。
董鄂家不是软柿子。
阿灵阿没有理由为了前事,弄出这些来,小打小闹,还是不利索的手段。
不管幕后是阿灵阿的夫人,还是他的长女,为了就是给舒舒添堵,对付的不是九阿哥。
她们所仗得都是阿灵阿的势,归在他身上也不算冤枉。
舒舒在意的,是别的。
姚子孝与何玉柱他们不一样。
不只是名字,还有骨子里的做派。
看着不像是贫寒人家出身。
可要是家境过得去,也不会堂兄弟两个都做了太监。
其中,有些诡异之处。
犯官之后?
或是书香门第,家道中落?
那也不应该走到这条断子绝孙的路。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公府要使唤人了,就正可好找到亲人辖制住了姚子孝?
“爷,公府不单单插手阿哥所,怕是有往宫里安置人手之嫌,还是禀御前吧……”
舒舒想了想,道。
这不是私仇。
宫里跟筛子似的。
早已成了内务府包衣的宫廷。
这没有法子,谁叫这宫里执役的都是包衣。
如今看来,上三旗的勋贵也没闲着。
九阿哥关心则乱,依旧犹豫,担心牵扯到十阿哥身上。
“汗阿玛不会迁怒到老十身上吧?”
“万一这其中还牵扯到先皇后与贵额娘呢……”
九阿哥想的多些。
“越是如此,才越要摊开来讲……”
舒舒带了鼓励道:“就跟爷不是郭络罗家的皇子一样,十弟也不是钮祜禄家的皇子,十弟已经失母,外家疏离,处境可怜,正好可以全心全意的依靠信赖皇上……”
九阿哥摇头道:“哪里就用得着汗阿玛?有爷在旁边看着,还能让谁欺负了老十不成?”
舒舒见他还不开窍,无奈压了音量:“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么多个皇子阿哥,不凑过去,皇上怎么会放在心上?小的一茬马上也起来了,这个时候不争宠,往后想争也晚了……”
儿女争宠,与妻妾争宠,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刷存在感。
而后投其所好。
康熙既是爱操心,乐意做个慈父,那就让他多操心好了。
九阿哥眨了眨眼,才明白舒舒是这个意思。
“可老十马上大婚,还立不起来,这样会不会太寒碜……”
舒舒道:“别说是大婚,就是头发花白,在皇上跟前也是儿子……”
十阿哥的身份在这里,即便成不了受重用的皇子,可也不能离御前太远。
立不起来不怕,直接变得透明了,让康熙安心,也是稳妥的一条路。
否则真要被钮祜禄家缠上,说不得真要受牵连。
九阿哥举一反三,想到自己身上,跟舒舒滴咕着:“那爷之前想左了,还想着汗阿玛不耐烦,爷往后就少往御前去,内务府有事情就找马齐去……看来,往后还得多往乾清宫多跑两回……”
舒舒点点头。
不耐烦也是一种情绪。
挺好的。
所谓包容度,就是这样一点点磨出来的……
第三百一十章 铁帽子是梦(第二更求月票)
何玉柱在慎刑司熬了一夜,之前九阿哥打发他下去歇着。
不过既是听了舒舒的提醒,既是要去御前告状,九阿哥自然要知晓的越详细越好。
九阿哥路过前院厢房时,就将何玉柱提熘起来:“跟爷去御前,防着汗阿玛问询……”
汗阿玛可不是那种旁人说什么信什么的人,问询,随后再派人核查,才会确信。
何玉柱不敢耽搁,用凉水洗了脸,就跟了出来。
都是身边老人,即便出了一个姚子孝,九阿哥也没有迁怒其他几个的意思。
哪里能各个都是姚子孝?
自己实际上也不傻。
之前姚子孝对他这个主子不大上心,自己也有些察觉,只当他读书读歪了,有些不会服侍人,才更看重其他人一些。
现下想想,说不定姚子孝就是故意的,不甘心为奴。
真是的,进了宫就是侍候人的。
要是不乐意,就不该走这条路。
让孙金将包子递给何玉柱,九阿哥道:“先对付两口吧,一会儿回来再吃饭……”
何玉柱谢了恩典,将两个白菜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
没想到孙金这里,查了一日,就有收获。
十格格的保母何氏寻常包衣出身,这几年日子过起来,在外城添了两个宅子,听说家里还放了不少银子出去吃利。
也是孙金机灵。
眼下宫里总共有六位公主,其中最小的十六格格年岁还小,住在西六宫。
剩下五位养在宁寿宫里的公主所。
德妃所出的九格格。
乌喇那拉贵人所出的十格格。
章嫔所出的十三格格与十五格格。
王庶妃所出的十四格格。
这个王庶妃,不是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生母,那一位是永和宫王庶妃,这一位是长春宫王庶妃。
孙金就直接从十格格身边的乳保查起。
因为九格格跟五阿哥一样,都是太后亲自教养大的。
有个四妃生母,还有两个同母兄弟,不会有不开眼的去欺凌九格格。
十三格格与十五格格虽比不上九格格,可也只是略逊一筹,况且还是同母姐妹,能互相依靠。
剩下的十格格与十四格格两人。
十四格格搬到公主所才三年,乳保想要贪污,估摸能贪的东西有限。
孙金就选了十格格那边查起。
结果一天功夫,就得了消息。
九阿哥很是满意。
也让汗阿玛瞧瞧,并不是自己发癔症,信口开河污蔑那些内务府的奴才,就是有人贪婪。
内务府这些包衣,胆子越来越大,真当紫禁城是她们的紫禁城,小主子们是肥肉了。
占便宜没够,不占便宜就觉得亏了。
到了乾清宫广场,九阿哥就犹豫了一下。
按照他的本意,即便是牵扯到老十,应该先知会老十一声。
不过想到这要告的是钮祜禄家,他就多了顾虑。
他想到了八哥……
在八哥入宫请罪前,舒舒与老十都劝他不要过去八贝勒府……
自己还是别去找老十了。
要不然别人误会或怀疑,以为这告状还有老十的份就不好了。
如今这世情,讲究的是“家丑不可外扬”,是“为尊者讳”,是“亲亲相隐”。
否则,即便是心底无私,也会被说成是寡恩薄义,名声不好。
现下是辰正,前头广场南边景运门外不少官员是侯见。
是今早递了绿头签被翻了牌子的。
宫里规矩,官员陛见,是早晚两次上绿头签,等着皇上翻牌子。
被翻了牌子的官员,就在景运门外等着。
由乾清宫的内侍领着,依次陛见。
九阿哥之前没有留意这些,现下看了,摸了摸下巴。
好像他的这个委属内务府总管还没有制头签。
这个不着急。
要不然的话,往后他到乾清宫,也跟其他等着陛见的官员似的,早晚递牌子?
要是等到翻牌子才能请见的话,那岂不是见不见的,都是汗阿玛说了算了……
现下这样挺好的。
九阿哥也没有先去内务府衙门。
那样不慌不忙的,就显得事情不紧迫、不重要了。
他在上书房门口站了站,正好听到里头十二阿哥的诵书声。
“癸亥,立皇子中山王承乾为太子,生八年矣。”
九阿哥在上书房时,也读过《资治通鉴》,晓得这里是唐纪篇。
李承乾,唐太宗嫡长子……
九阿哥望向毓庆宫方向,神色有些怔忪。
在帝王眼中,嫡长子到底不同。
就是朝廷大臣眼中,也是认定储位定,则天下定。
等他回过神来,屋子里的十二阿哥已经诵到下一段。
“初,上皇欲强宗室以镇天下,故皇再从、三从弟及兄弟之子,虽童儒皆为王,王者数十人……”
九阿哥不由摇头。
怪不得世人推崇的是唐太宗,而不是唐高祖。
宗室都由天下供应,可赋税是固定的。
都拿去养宗室了,那遇到民生大事,朝廷无钱可用,耽搁多少大事。
等听到后续“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皆为县公,惟有功者数人不降……”,九阿哥觉得汗阿玛控制着宗室恩封爵位也是圣明。
要不然的话,跟前朝似的,最后宗室上百万人口,那简直不敢想。
至于汗阿玛的兄弟高封、儿子高封,到底不一样。
同样是恩封,血脉远了,与血脉近了都等同视之么?
帝系子孙与王系子孙,本就不该等同视之。
想到这个,九阿哥不由一顿。
要是自己与舒舒真的无儿无女还好,省心些;要是真有了儿孙,那也是王系子孙。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暖帽。
软乎乎的。
还是铁帽子好。
简直做梦一样。
九阿哥摇摇头,丢开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知足常乐,才是正经道理。
不知足的,这日子过不痛快。
眼见着景运门外的等着陛见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随后是户部尚书马齐与工部尚书熊一潇出来。
三阿哥也跟在后头。
看来今日是户部与工部御前轮班。
九阿哥就正了正帽子,紧绷着脸上前了。
三阿哥之前正与户部尚书马齐说话。
见了九阿哥,两位尚书都驻足见礼。
三阿哥也看见了,跟着停下,打量了九阿哥两眼道:“九弟是要找马大人……”
如今他在户部轮值,与马齐相熟。
即便是心中不满皇父将马齐家拨给八阿哥,可三阿哥也没有改变他的态度,待马齐依旧是客气热络,礼贤下士模样。
九阿哥摆手道:“不找马大人,弟弟要往御前,有事情面禀……”
三阿哥的笑容澹了下来,口气带了训戒,道:“九弟,你既有了差事,就不是之前的闲散阿哥,这御前陛见有陛见的规矩……”
说到这里,瞥了何玉柱与孙金一眼,更是皱眉:“按照规矩,扈从只许在景运门外头,不许入乾清宫广场……”
九阿哥见他又装大尾巴狼,很想要怼回去,可是这里是乾清宫门口,还是当着两位尚书的面……
他就垂了手,做恭敬状:“三哥教训的是,弟弟一定守着规矩……”
哈哈,至于头签没做,不能按照规矩从外朝请见,这是没法子的事啊!
再说了,他这不是挺规矩的,也没有横冲直撞往御前去,每次也都是在门口叫人传话,候着请见。
至于何玉柱、孙金两个,本来就是内廷行走的太监,自然不用按照朝官亲随视为同等。
那些规矩,是限制宫外头的人的。
乾清宫广场,就是内外朝的分界。
只乾清宫里,就有不少低等嫔御。
要是乱糟糟的,谁都能进来,那不是乱了。
可太监怕什么?
想冲撞嫔御,也冲撞不了。
他这一恭敬,倒是将三阿哥弄愣了。
难道不是老九厚着面皮往御前凑合,是被传召过来的?
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人瞧见九阿哥过来,禀到御前。
梁九功出来道:“皇上有旨,传九阿哥觐见……”
九阿哥忙躬身应了一声,随着梁九功进去。
三阿哥看着九阿哥背影,带了好奇,问马齐道:“马大人,这几日内务府除了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要挪宫,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么?”
马齐听了,很是无奈。
即便是真有什么事情,难道自己能在乾清宫门口大谈特谈么?
他神色不变,道:“贝勒爷晓得臣的,这几日就在户部,不曾去内务府,实不清楚这些……”
三阿哥带了不赞同,道:“阿哥年少,多有不足,汗阿玛让大人兼内务府总管,就是为了叫大人做个总揽的,大人也不好大撒手……”
马齐恭敬应道:“是,臣懈怠,往后听贝勒爷的,多留心内务府事……”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出了乾清门。
眼见着马齐顺着方向,要往大清门去,这是要回户部的路,而不是往内务府衙门去。
三阿哥心里着急,恨不得拦下马齐,让他拐一拐,往内务府衙门坐镇去,别一天天的尽在户部衙门这边。
可是有工部尚书在旁,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否则的话,倒显得他贪权,在户部办差,就挤兑着户部尚书似的……
哎,出来当差,就是这样,要想着周全,不做贼也心虚……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看着姚子孝的口供,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上面只交代他见了钮祜禄家的管事。
同二所格格私相授受的东西,也都是那管事提供的。
他也注意到“胞妹为公府户下人”这一条,叫人唤了跟着全程审问的何玉柱道:“既是他宫册上写家里没人了,怎么又出来个血脉同胞?”
何玉柱跪下,老实回道:“慎刑司主事也就此事问他,他说是其母改嫁后所生女,不在他家户籍上……”
康熙望向九阿哥,见他若有所思模样,道:“你寻思什么呢?”
九阿哥迟疑道:“儿子想着,宫女还有迹可循,包衣户籍,都是清晰明了,倒是这些民籍的太监,做手脚好像挺容易的……”
十个太监九个苦。
即便核查三代没问题,可实际上呢?
真正有亲人在世的并不多。
也没有人有那闲工夫,一个个核对小太监的身份。
“儿子之前湖涂,只当姚子孝那奴才好学,便也不禁他,在上书房时就也让他跟着服侍……现下想想,不大对劲,像是早先读过书,又捡起来的,谈吐比其他奴才斯文……他那个堂兄,也是如此,比其他奴才聪敏,才得了八哥的看重,怕是他们兄弟之前在外头学了不少才送进来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任人唯亲(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都能想到这个,康熙如何想不到?
他甚至想得更长远。
钮祜禄家安排的人,肯定不是为了其他的皇子,这应该是为十阿哥准备的。
或许是被贵妃识破或者是其他原因,所以分到了八阿哥、九阿哥身边。
今年选秀之前,阿灵阿话里话外看好九阿哥的意思。
康熙才会将九福晋的人选放在钮祜禄家。
实际上,这并不算正常。
正常人家,肯定会希望与皇子外甥亲上加亲。
如同当年的佟家,先后送了两位表妹入宫。
还有赫舍里家,也曾惦记太子妃之位。
要不是康熙早早就选了瓜尔佳氏为太子妃,赫舍里家的两个适龄女孩还留在家中,迟迟不许嫁。
可是阿灵阿却没有想过把女儿嫁给十阿哥。
没有视十阿哥为骨肉的意思。
康熙心中不快。
不管阿灵阿与异母兄法喀关系如何,都不应该关联到十阿哥身上。
不止法喀是十阿哥舅舅,阿灵阿也是十阿哥的舅舅。
要不是姚子孝露了马脚,或者再往前说,要不是佟家揭穿了阿灵阿夫人身份,钮祜禄氏成了九福晋,有这么个内应,能够很好的掌握皇子内院。
似乎这种便利无伤大雅,可实际上遗祸无穷。
谁能保证类似安插人手是独一份呢?
不单单是钮祜禄家,还有在与内廷牵扯更多的赫舍里家与佟家。
康熙觉得都要查一查。
还有几位皇后在世时……
连荣妃都能安排亲戚入阿哥所,那三人执掌后宫时做到了哪一步?
庶长子与嫡长子之夭……
要说是当时他年岁小,可是也到了双七之年。
从什么时候宫里孩子站住多的?
是大阿哥、三阿哥宫外寄养,是自己将太子交给荣妃抚育,是表妹亲自照顾四阿哥,是老五抱到了太后身边……
是宫中女子不好插手,或插手不到的地方。
康熙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只吩咐道:“此事涉及八阿哥与十阿哥,你不好再查,交给赵昌……”
九阿哥既是选择来乾清宫,自然也有借力的意思。
自己事倍功半,还不若御前一句吩咐。
只是想到姚子孝,到底在身边服侍十来年,之前确实背主,这样的挑拨,心思不正,可也与谋害主子性命不同。
九阿哥还是心软了,道:“汗阿玛,姚子孝十来岁就到儿子身边服侍,就算是旁人安排入宫,也不是他的本意,这些年也没有出过大纰漏,要是等到讯问过,没有其他大错,还请汗阿玛留这奴才一条性命!”
康熙瞪了他一眼:“妇人之仁!”
九阿哥摇头道:“也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脑子里闪出舒舒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儿子就想要给自己积些福德……”
康熙轻哼一声,带了不耐烦:“朕不会枉杀,也不会冤枉了那个,你快离了去,别在朕跟前碍眼……”
好好的年轻人,一点挫折,竟然信上乱七八糟的,回头找个机会,要狠狠训训他。
九阿哥见他态度不好,也不想待了,不过想到公主所的事,少不得也仔细禀了。
康熙听了,脸色阴沉,点点头道:“朕知道了,继续查吧……”
九阿哥下去,康熙望向赵昌,带了不善。
赵昌恨不得要喊冤。
七月里皇上只吩咐他查其他阿哥所是否有奴大欺主之事,没说查别的呀。
自己的目光也都放在宫里,压根没有留意宫外。
康熙嫌弃道:“阿哥身边的太监,都能想到这个,你办事这么多年,都没想到这些?”
“是奴才疏忽了……”
赵昌并不辩解,躬身应错。
康熙澹澹道:“彻查九年到二十八年,坤宁宫、长寿宫、景仁宫三处执役妈妈与家下女子……”
赵昌脸色微变,忙低头下应了。
坤宁宫是皇后居所,本朝也是,曾是元后与继后寝宫。
长寿宫,是继后入住坤宁宫前的寝宫。
景仁宫,是佟皇后生前住所。
皇上,要查三位先皇后身边故人?!
这是什么意思?!
*
九阿哥离开乾清宫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自己压在心里的大事,交到汗阿玛手中,压根就不算事儿。
要说先头十一阿哥的事,还查无实证,只是猜测,那现下汗阿玛敢放松么?
阿哥所的太监大多是粗使,负责扫洒。
皇子身边的太监,连上崔总管,总共才五人。
乾清宫的太监有多少?
不好好查一查,怕是汗阿玛都睡不着觉?
九阿哥心里唾了自己一口。
不够孝顺,怎么能幸灾乐祸?!
不应该。
不过他嘴角还是挑了挑。
事关己身,汗阿玛还会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关系帝王安危,汗阿玛还会顾及毓庆宫颜面,对索额图的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九阿哥连内务府都没回,直接出了大清门,往东拐,直奔宗人府。
之前告诉十阿哥此事不妥当,现在却无碍了。
宗人府衙门棋盘街东边,与吏部、户部、礼部衙门是一排,在最北面。
九阿哥穿着常服,可系着黄带子,身后还跟着太监,一看就是宗室爷。
不过宗人府,除了府丞与笔帖式是旗缺,其他职官都是宗室或觉罗缺,最不缺的就是宗室爷。
九阿哥熘熘达达,带了好奇。
倒是有个当值的宗人,是位宗室将军,前天晚上直郡王府才见过,认出九阿哥,忙上前来。
皇子金贵,那将军忙上前见礼。
九阿哥本不想搭理,随即认出这不仅是太子的连襟,还是都统府的姻亲,客气几分,道:“十阿哥在么?爷来寻他……”
这将军就客气引路,将人领到十阿哥的专属值房前,才拱手作别。
屋子不大,就是里外两间。
外头有两张桌子,坐着两个笔帖式。
见了九阿哥是黄带子,起身见礼。
九阿哥点点头,继续往里走。
里头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卷宗,十阿哥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外头动静,十阿哥抬头,露出惊喜来。
“九哥,您怎么有空过来?”
九阿哥进来,见就一丈见方的地方,打量两眼,带了嫌弃:“怎么这么小?不会是他们倚老卖老欺负你吧?”
十阿哥笑着说道:“不算小了,宗人值房也就这么大……”
宗人府上下是百十来号人。
其中最高的宗令,是亲王、郡王中遴选。
其次,是左右宗正,由贝勒、贝子兼摄,各一人。
下边就是左右宗人,由镇国公、辅国公及将军兼摄,也是各一人。
剩下就是府丞、郎中、员外郎、主事、堂主事、经历、笔帖式与效力笔帖式这些干活的。
实际上,宗令与宗正,并不坐衙。
宗人府坐衙的是两位宗人。
办事的主官,则是府丞。
十阿哥只是来学差事,与宗人一样待遇,已经是优待。
九阿哥道:“晚膳怎么办?别想着对付,吃坏了胃……”
衙门里的大锅饭,九阿哥没有吃过,却早有耳闻。
十阿哥笑着说道:“九哥放心,弟弟不会亏了嘴,叫人从阿哥所送了……”
九阿哥点点头,想了想宗人府位置与内馆的距离,不到一里地,就道:“也别太刻板了,既是离内馆近,就多去转转,也不是冒然上门,找个借口就是……”
说到这里,他给十阿哥出主意:“内馆的伙食供应都是理藩院,我先头瞄过一样,也是寻常,你叫人拿了银子去御膳房饽饽房,多要些饽饽送过去,看着精致体面……”
又想到蒙古人离不开白食,可内馆供应里并没有这些,他就道:“回头让二所这边做些奶饼子,到时候还能再送一回……”
十阿哥笑着听了。
即便九阿哥不提醒他,他也打算去一趟。
就是想着选什么日子。
最妥当的,还是腊八前,正好送粥,也是名正言顺的理由。
九阿哥却想起阿霸亥台吉,十阿哥未来的大舅哥。
是个憨实可靠的蒙古汉子。
自己与内馆这些部族王公台吉,就他还算熟悉些,或许自己也该上门一趟。
于是,他就对十阿哥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一会儿就打发人过去送个帖子,说咱们俩明儿过去拜会台吉……”
十阿哥立时吩咐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内馆。
九阿哥已经跟他滴咕道:“要是来的不是你大舅哥,是你老丈人多好,叫他见识一下什么是宫廷密药,说不定正好给你添个小姨子或小舅子……”
十阿哥听了,不由闷笑。
九阿哥反应过来,白了他一眼,自己也笑了。
说不定自己说着了。
汗阿玛也在滋补。
要不然后宫那么多嫔御,只乾清宫就十几二十多个答应,这一般人也熬不住。
扯完闲篇,九阿哥想起正事,就站在门口,对外头的两个笔帖式摆摆手,示意两人出去。
两人早已如坐针毡,见了示意,忙躬身退了出去。
十阿哥称“九哥”的,还能有谁?
就是那位宠妃之子,十六岁署理内务府总管的九皇子。
十阿哥收了笑,脑子里飞速运转,一时猜不到缘故。
九阿哥没有卖关子,低声说了姚子孝之事,以及背后钮祜禄公府那边的牵扯。
十阿哥的脸色铁青,咬牙道:“九哥是受了弟弟拖累,这样年岁,又是在咱们挑哈哈珠子太监前两年入宫的,这是给弟弟预备的人……”
九阿哥点点头:“我先头也想到这个,肯定是背着贵额娘的,否则也不会弄到两岔去……”
瞒着温僖贵妃,要说安了好心,谁信?
九阿哥不由后怕:“幸好没分到你身边,要不然受了指使还不知会如何……”
十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心里感叹。
怎么没分到他身边?
他的哈哈珠子太监,也不是从头到尾就眼前这四个。
最早的时候,也换过的。
有个哈哈珠子太监,拿着外头的市井小玩意哄着他玩的,在他看书的时候,想着法子捣乱的。
让额娘看出来,找个借口换了。
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九哥当时还贪睡贪玩,压根没有留意过弟弟的跟班换过人……
十阿哥道:“九哥,明年修宅子时,汗阿玛就会有口封下来……”
即便不是正式册封爵位,可是宅子按照什么规制修建,总要提一句。
“若是汗阿玛按照郡王府修建弟弟府邸,弟弟就想要请旨,让尹德为王府长史,要是先按照贝勒府修建,就让他任司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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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好嫂子(第一更求月票)
正三品长史!
正四品司仪长!
九阿哥心里雀跃,他也想要!
五哥能抬举道保,老十能抬举尹德,自己抬举谁去?
虽说更大的可能,是他这边没有长史,也没有司仪长,只有从五品典仪。
九阿哥有些矛盾,直接移了移屁股,往桌子上坐了:“老十,有什么法子,这功劳来的快些?我可不想太扎眼,成了独一无二的贝子,怎么也要当个贝勒吧……”
十阿哥沉吟着,道:“要是九哥没有当差,多半是贝子,既是出门当差,倒未必就是贝子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要不咱们就缓缓,年后别提修府邸,过上一、两年再说?”
没有什么功劳是嘴上说说就来的,总要赶上好时机,也要时间与经验。
至于内务府的差事,做好了并不是功劳。
否则的话,上头的哥哥们在六部行走多年,经手的事情多了,得积攒多少功劳去?
九阿哥摇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是修宅子更关键些……”
汗阿玛那面一查,还不知查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宫里人来人往的,进宫当差的人太多了。
还是有个自己的地盘好。
不管宅子按照什么规格修建,只要汗阿玛一日没有正式册封爵位,他就还是九皇子,排班在宗室亲王与贝勒前。
等到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一茬阿哥起来,一起封爵的话,这时间说不得还很富裕。
九阿哥自我开解完,就起身了,跟十阿哥道:“我吩咐内务府营造司那边好好修缮头所与四所的皇子膳房,你嫂子提议我们这边加两个灶眼,你那边加不加?省得弟妹嫁进来,添了人口,用起来不富裕……”
十阿哥听了,连忙点头道:“那三所也加,九嫂向来思虑周全,跟着九嫂走准没错……”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没有说别的。
实际上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舒舒好像判断出老十亲近尹德的缘故,也说出了王府长史之事。
那舒舒能不能看破他所思所想呢?
是不是自己之前显得小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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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所,舒舒并不知道九阿哥又成长了一步,都学会三省其身了。
她迎来了不速之客。
“九嫂……”
十四阿哥的声音,不同于之前在神武门前打招呼时的敷衍,带了十分亲近。
旁边跟着的十三阿哥,脸上带了无奈。
舒舒笑吟吟起身,心中也很是无语。
就这样直接闯了内院了?
前头当差的,是不是太失职?
幸好是大冬天的,屋子里即便烧着地龙,自己也穿得齐全。
不过瞧着十四阿哥小腿倒腾的,还有这半脑门子的汗,舒舒就晓得无人通传的缘故。
拦不下,追不着。
她就很有嫂子的模样,拿着帕子在十四阿哥脑门子上擦拭了,而后看着十三阿哥道:“这不还没到下学的时候,怎么回来了?”
十三阿哥还没开口,十四阿哥已经竹筒倒豆子,说了原由。
“今天中午膳房送的红烧肘子,炖得烂乎乎的,看着就下不去快子,弟弟就拉了十三过来,跟九嫂这蹭吃的,吃完我们再回上书房……”
舒舒露出不赞同来:“那打发人来取就是,这折腾一趟,吃了风,小心肚子疼……”
换做其他人说这个,十四阿哥早不耐烦听了。
可换成舒舒,相貌在这里,让人看了可亲,声音也好好听。
十四阿哥就多了耐心,道:“嗯,明儿不来了,打发奴才来取……”
舒舒:“……”
她维系着微笑,吩咐核桃道:“去膳房传话,卤好的松仁小肚切一盘,五香鸡腿与五香鸡蛋馏一盘,再加两个小菜,用骨头汤烩两碗面……”
至于什么麻辣冒鸭血、水煮肉片什么的,都省省。
麻辣吃着更上瘾。
还是别给十四阿哥找借口来蹭吃。
反正四所、头所的皇子膳房,舒舒打算让小棠去监管一二,务必要给他们弄得尽善尽美。
相应的存货,舒舒也打算大出血,贴补一份。
各色腌制好的小菜,尹面炒米等速食。
还有御膳房那边可以买来的木耳、黄花、海带等干货,鸡蛋这样鲜货。
都给预备上。
就是不让十四阿哥有理由过来蹭饭。
至于十三阿哥……
也是没法子的事。
只能一视同仁。
“九嫂,再来点葱花跟香菜,放在汤头里更好吃……”
十四阿哥丝毫不觉得客气,在旁边补充着。
舒舒能说什么呀?
只能是好嫂子当着,笑着点头,却没有急着打发核桃走,而是看了眼十三阿哥,吩咐核桃道:“桂花糖年糕也来一份,阿哥喜欢吃那个……”
核桃这才下去。
十三阿哥嘴角翘着。
他跟七福晋差不多的习惯,嗜甜。
嫂子这里的桂花酱也好,好像是专门在外头淘换来的,不是御膳房那些可比。
十三阿哥吃过两回,念念不忘。
十四阿哥在旁,不屑的撇撇嘴,道:“十三哥也真是的,多大了,还喜欢吃甜的?爷早就不爱吃了……”
然后,等到膳桌摆上。
八寸盘子,装的一盘子的桂花糖年糕,让十四阿哥干掉了一半。
舒舒没有与他们同桌,坐在一边,手中拿着针线,抬头看了看窗外。
也就是正午时分,又是爱跑爱跳的孩子,否则的话,还真不敢让他这样吃。
一桌子,四道碗菜,四道碟菜,两个半大孩子,就剩下些汁水。
看得舒舒都不落忍。
这御膳房的大锅菜,得多难吃?
十四阿哥来的时候是跑着来的,走的时候挺着肚子,笑呵呵的招呼着:“九嫂,可说好了,明儿中午我们还来……”
舒舒心中那不落忍马上去了,道:“别折腾了……还是直接打发人来取……”
十四阿哥听了,还挺不乐意:“菜凉了,不好吃……”
舒舒道:“放心,叫人包着食盒,凉不了……”
十四阿哥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那好吧……九嫂也不用太费事弄那些大菜,跟今天差不多就行,桂花酱好吃,也别老炒年糕,炒旁的也行啊,甜口的……”
今天这样的标准,四碟四碗?
舒舒点点头,依旧是和煦模样,实际上牙根儿直痒痒。
这要是自己弟弟,就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姐姐的友爱。
即便心里腹诽,舒舒还是递给十三阿哥一罐大麦茶,嘱咐着:“回去就泡两杯大麦茶消消食儿,年糕不克化,胀肚子难受……”
十三阿哥双手接了。
两位小阿哥走了,核桃叫人抬了整理了膳桌,重新摆膳上来。
舒舒还没有吃。
她自己吃饭,并不点那么多碟子碗的,省事的很。
就是一碗排骨面,两份小拌菜。
简单吃了,膳桌撤下去,舒舒就捧了茶消食。
核桃小声道:“福晋,要是四所膳房预备出来,十四阿哥还往这边跑怎么办?”
舒舒笑道:“反正我是好嫂子,剩下的爷看着办……”
或许是之前存了偏见,对十四阿哥的容忍度才低了。
实际上舒舒家里六个弟弟,见证了男孩子各种淘气阶段。
十四阿哥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就比如那盘子桂花糖年糕。
是十三阿哥爱吃的,十四阿哥嘴里嫌弃,实际上应该也是个嗜甜的。
不过吃了半盘子,他就不肯再夹。
即便十三阿哥要留给他,他也没有再往上动快子。
舒舒看在眼中,觉得自己的耐心,多了那么一丢丢。
今天二十一,搬家什么时候?
就算是送饭,应该也用不了几天……
随即,想着十四阿哥这大喇喇直接上正院的毛病,舒舒觉得还是没耐心吧。
她也是个孩子。
中午小憩后,小松就进来给舒舒日行一按。
上午看书、写字、做针线,都是熬人的。
正好下午可以松散松散。
小椿、小棠、小榆、核桃几个也都在跟前。
舒舒想起七月里的事,当时想着养猪,后来回家见了陪房,也传话出去。
不过抓小猪是分时间的,多是春天的时候配种生小猪。
然后抓了小猪后开始饲养。
现在没有饲料,也不是什么快增长的猪,好像要养两到三年才出栏。
舒舒就对小椿道:“正好没什么事儿了,明儿开始你回府歇几天,也盘盘外头的帐子,再问问周嫂子,之前叫她在庄子上养的二十头小猪怎么样了?记得明年开春再弄几处猪圈,分开养,按照百八十只去养……”
小椿拿了本子记下。
“问问周嫂子,再问问吴嫂子,看看她们俩家里的,谁适合出远门……”
周嫂子与吴嫂子都是舒舒的陪房,是她小时候的大丫鬟。
一个嫁给了周嬷嬷的孙子,一个嫁给了吴嬷嬷的孙子。
这个吴嫂子,也是小榆的亲嫂子。
茶楼已经开着,茶庄舒舒依旧是念念不忘。
正好手上还有压箱的嫁妆银子,可以直接用这个,先派人南下,去屯一批春茶上京。
小椿也记了。
小榆道:“福晋做的修容粉拍子,还有调好的唇彩,是不是也能开个铺子?”
她擅妆容,平日在舒舒身边也是侍候妆发,对这些很有兴趣。
舒舒道:“暂时没有闲铺子,不过可以在两个首饰铺子先弄柜台,叫伙伴推给来买首饰的女客……”
女人没有不爱美的。
小松除外。
其他几个人都关切起来。
核桃道:“小榆姐姐早先帮我调的润肤膏子也好,擦手擦脸,都细粉多了,现在也敢帮小椿姐姐分线了,之前糙的挂丝……”
小棠道:“还有格格叫调的蜂蜜膏子也好,晚上睡觉前涂一刻钟再洗了,第二天脸上也润润的……”
舒舒听着,觉得自己偏执了。
因为最早想的是茶叶,就对茶叶念念不忘。
实际上那个周期不算短,抛费也大,只适合做长线。
舒舒就嘱咐小椿:“别急着回来,我名下的铺子,家里陪的,还有爷的那几个,你都挨个转转,看看有什么生意不好的铺子,回头咱们做个脂粉铺……要是没有,那就叫人留心,看年底了有外放兑铺子的没有,租也行……”
要是她是普通人,那租铺子肯定不如买铺子,省得生意起来,房东涨租子,或者收回去什么的。
现下的身份,谁敢呀?
小椿也记下,却是有些没底,看了眼小榆道:“福晋,要不还让小榆跟奴婢一起回吧……”
看铺子什么的,小椿不犯憷。
可是这胭脂铺子,还是小榆更内行些。
左右阿哥所也没事。
舒舒点点头。
随即她看了下小棠:“还不回么?”
小棠摇头道:“不回,之前福晋大婚前,那边找奴婢磨牙来着,惦记着六爷小厮的缺了,他们也配?让他们发白日梦去!”
小棠生母早逝,家里继母是她亲小姨,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小兄弟。
不过小棠打小就在舒舒身边服侍,与家人那边疏远,所以几次回都统府的机会她都给了旁人,自己坚决不回。
舒舒帮亲不帮理,也不勉强小棠。
只嘱咐小椿道:“要是她那继母问小棠在宫里如何,你就说极体面,我一日也离不了……”
贪心也好,畏惧也好,总要让小棠继母晓得,这是她惹不起的,省得背后嚼舌头,将不孝的帽子扣在小棠身上。
即便小棠、小松都念叨过不嫁,舒舒也没有太当回事。
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她们才多大?
还没有开窍。
等到想嫁人,她就好好发嫁。
要是成长以后,还是这个念头,那舒舒也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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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诚心夸一句爷真好(第二更求月票)
到了申正,九阿哥从衙门回来。
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
天色阴沉沉的。
舒舒已经准备好斗篷,正打算叫人去迎一迎。
九阿哥见了斗篷,道:“不用这个,穿着端罩,冷不到哪里去……”
下雪的日子才开始。
九阿哥不耐烦穿那个。
等到去了外头衣裳,坐下喝了半盏热茶,九阿哥道:“之前倒是小瞧了张大人,做事极有耐心,这几日在衙门也没闲着,尽职尽责的,将各种事情分了轻重缓急,归拢整齐,让爷省了不少心。”
舒舒笑着道:“笔帖式位上磨了十几年,应该是磨出来了,那不正可好?便宜了爷,两全其美,也省得把爷拴在衙门琐事上。”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爷是看出来了,马齐那边就是挂个名儿,轻易没空来内务府,平时还得爷自己拿主意,要是张大人得用,确实能省不少力。”
舒舒想了想,道:“眼见着过年,皇上肯定不希望大动,爷做个总揽,各衙门如常例也好。”
九阿哥挑眉道:“估摸着也就稳到年前了,年后还不知如何……”
舒舒晓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这回怕是要一查到底。
谁晓得后头还有多少不能见人的关系。
就像金家这样小门小户的,明明是郭络罗家的姻亲,背后还有赫舍里家,那其他人家的利益纠纷呢?
这中间牵扯不牵扯到旁的?
上辈子的印象,紫禁城的门禁应该十分森严,这辈子住了一个多月就晓得,全然不是那回事。
每日进宫当差的除了太监、宫女,还有大量的内务府包衣与包衣妇人。
不是想象中的,后宫就皇上、侍卫、太医三种男人,剩下的就是太监。
实际上所谓禁地,只有东西六宫。
那只占紫禁城的一小部分。
东西六宫的门禁多。
门口有侍卫把守。
其他的地方,要宽松的多。
所以这其中容易安插人手的地方多了。
之前康熙是将包衣当成家奴,相对比较放心。
可要是晓得这些家奴背后还有其他主子,怕是之前的放心就会变成加倍的不放心。
“爷,要不先别计较爵位高低,能搬还是搬吧,在宫里还是太不自在了……”
舒舒跟九阿哥念叨着。
她倒是与九阿哥想到一块去了。
觉得爵位低的话,还不如光头皇子福晋,出去不用弯腰见礼,也蛮好。
至于爵位,再慢慢攒功劳,时间上也从容。
不像现下,想起来就让人着急。
九阿哥点点头:“爷也这个意思,过了这阵子,爷就找个机会跟汗阿玛提提开春修府之事,要是顺当的话,明年秋、冬就能搬了……”
舒舒觉得这个时间还好,也多了期盼。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道:“爷今天寻思了一回,身边也没有人要抬举的,要不然就让福松过来,挂个典仪。”
舒舒听了,有些心动。
可是想到额涅之前的教导,她还是摇摇头,道:“不大妥当,到时候爷名下有旗属有包衣,这些缺最好是从旗属里选人……”
九阿哥白了她一眼道:“你自己都说汗阿玛因为老十,不会实封,那去哪儿找旗属人口去?再说了,也不是让福松钉在这个位置不动,就是先将品级抬上去,然后爷跟大哥打个招呼,回头看看有什么公中的旗缺出来,给福松留个缺,入六部挂个郎中或者员外郎,这前程不就妥当了,剩下的他自己慢慢熬就是……”
舒舒拉着九阿哥,说不出拒绝的话。
福松是镶蓝旗的,大阿哥如今是镶蓝旗的小领主,即便不是福松家左领那一支的上司,可得了照拂与提挈,到底不同。
对于福松来说,资质较好,文武都不差,差的就是一个晋身之资。
“爷真好……”
舒舒夸了九阿哥没有百回,也有几十回,这一回最是诚心诚意。
对于福松来说,买宅子置铺子,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前程。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就是小事罢了,也值当你为难一回……咱们的府邸,又不是亲戚家,就是爷没想起来,你提一句,爷还能拒绝不成?”
舒舒笑着说道:“爷放心,我可没有那么客气,之前也想过这个,让额涅给训了,说我没有为爷着想,额涅她老人家觉得应该空出缺来让爷收拢旗属……”
九阿哥摇头道:“岳母想的太多了,就算现下爷有了旗属,也是他们巴结爷的,没有爷去讨好他们的道理,那不是主次颠倒?”
舒舒想的更多一些。
福松家,身上还有祖上的罪过。
康熙对其他几家堂亲没有找后账的意思,视为寻常宗室。
可是福松家这一房,还是要小心些。
她就跟九阿哥道:“左右福松还小,若是成了就成了,成不了下回找别的机会,所以咱们也别自专,回头爷找个机会在御前报备一声,问问皇上的意见……若是皇上不虞,那就算了……”
九阿哥皱眉道:“福松曾祖父的事,八辈子的事了,又不是大罪过,汗阿玛不会计较的……”
舒舒摇头道:“这是我的亲卷,爷本来就用人唯亲,这不算什么,可要是皇上不喜,那就没有必要了……典仪也好,王侍卫也好,既是品官,都是朝廷出俸禄,都是皇上的恩典……”
九阿哥点点头道:“好吧,爷记得了,反正福松的前程,爷会盯着,你就别操心了……”
舒舒信赖的点点头,道:“嗯,都听爷的……”
九阿哥能这样对待小舅子,舒舒觉得自己对小叔子也可以多些耐心。
要不然落到康熙眼中,康熙怎么看呢?
儿子操心小舅子,不理会兄弟?
这儿子是白养了。
这儿媳妇也不够本分,只念着娘家。
那可不是什么好印象。
舒舒说了中午十四阿哥拉着十三阿哥来蹭饭之事。
九阿哥听了,倒是跟核桃担心到一块去了。
“这臭小子,不会回头分例从乾清宫膳房挪回四所后,彻底赖上咱们吧?”
舒舒笑着说道:“要是那样,爷也别说什么,也费不了什么事儿,七月里不敢兜揽十四阿哥,倒不是小气,主要是碍着四嫂……加上怕有不合他心思的地方,费力不讨好,让永和宫娘娘不喜……中午我瞧着十四阿哥有任性的时候,不过行事还好……规矩缺了些,爷好好提点两回就是……”
就比如嫂子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舒舒与十四阿哥差了年岁。
在舒舒眼中,这不算什么。
十二岁的小屁孩,还是虚岁。
可是要守着大众规矩。
男女七岁不同席。
皇子六岁挪宫,就是这个道理。
亲生母子还需要避讳,何况只是叔嫂。
九阿哥却是眼睛一亮,道:“爷晓得怎么对付老十四了!回头爷就摆出哥哥的做派来,学着四哥,见他就训,那一身的毛病,一天说一样,都能半个月不重样!保证他见了爷就躲,到了咱们二所门口,都要鸟悄走……”
舒舒目瞪口呆。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都放下小心思,乐意做个宽和的嫂子了。
不过想想九阿哥的法子,确实能克制十四阿哥这种熊孩子。
想想,也挺不错的。
舒舒就没有假模假样的去拦,只提醒道:“虽说爷是好心,可别做的太明显了,十二阿哥、十三阿哥那边也掺和着说两回……”
九阿哥笑着点头道:“放心,都跑不掉,谁让爷是哥哥呢……”
舒舒笑着。
她心中预感。
下头小的,九阿哥也要得罪一圈了。
不过没什么。
有十阿哥在就好。
要不然浩浩荡荡,都是好兄弟,拢在九阿哥身边,怕是旁人就要不安生。
历史上的八阿哥就是前车之鉴,人缘太好了,得到下头弟弟们的拥护,结果大家一起玩完。
九阿哥也想到十阿哥,道:“爷今天去宗人府了,那边离内馆就半里地,爷就让老十今天往那边递了帖子,老十去见郡王福晋,爷是看看台吉……”
舒舒道:“今天给爷找斗篷,也翻出两件来,是咱们回宫那两天内务府送来的,用的是多罗绒,正好现下用,我叫人包一件,爷明儿带去代我转送……”
九阿哥听了,不乐意道:“爷记得这个,广东那边进的料子,你才得了两件,还没上身呢,做什么送人?”
舒舒道:“我留了香色的,这件正红的今年上不得身,留着压箱底也叫人心疼,正好可以给布音格格……”
舒舒去过内馆,亲自见过布音。
布音比她矮一拳头,身量也宽些。
不过那是披风,本就宽松。
因为是防雪的,并没有做到脚面。
今晚叫小椿收上一寸,就差不多了。
九阿哥依旧有些不乐意:“既是难得的好料子,你留着就是,还有明年呢。爷跟老十说了,让他打发人去御膳房饽饽房弄些饽饽,拿出去也体面,尽够了……都不熟,对她这么好做什么?”
舒舒很是无奈了。
九阿哥这醋吃的有点歪。
她只能好言好语道:“不是看布音格格,是看在十弟份上。爷忘了?咱们归省时,十弟还凑了东西,当时十弟是为了爷……贵妃娘娘已薨,宫里也没有其他长辈,咱们做兄嫂的,对格格表现善意,那边对十弟也不会差了……”
九阿哥脸色这才转圜,点头道:“爷知道了,爷也寻两件东西给台吉……”
只要舒舒不是为了布音格格就好。
否则的话,他可不乐意。
九阿哥想到今天内务府得到的消息,道:“两广总督府的年贡到了,爷打发人去问过,还能匀出两桶甜橙来……”
舒舒带了惊喜,道:“昨儿刚跟七嫂说了,要分给她些,那就送过去一桶,剩下一桶就送大哥那边去吧,几位格格、小阿哥守孝辛苦……”
总共就两桶,不患寡而患不均。
至于同样怀孕的八福晋,就直接略过。
不好真的送到五贝勒府,那样的话兄弟就真的分了远近。
康熙不会乐意,也没有必要为这个让其他皇子心里别扭。
九阿哥一愣:“咱们不留了?不是说蒸橙子也跟炖梨似的,也有止咳润肺的功效?”
舒舒指了指左右,又指了指宫里方向,带了无奈。
“真要淘换进宫来,咱们还能吃独食啊?反正各地年贡陆续到了,爷多往御前走走,给阿哥所这边多要些,就是了……”
九阿哥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也是,谁让咱们又是小辈,又是小辈里最大的,确实不好吃独食。真是的,吃口东西都不安生……”
不过想到舒舒的提议,他就道:“可四哥、五哥,还有老三那讨人嫌的府里都有小的,要不然分成几份?”
舒舒见过南面来的鲜果。
都是果树。
看着可以当绿植摆设。
要是摘下来,实际上也没有多少。
她摇头道:“皇上会赏的,大哥那边,到底不同,孩子们多得一份也好……”
九阿哥晓得她心善,道:“那就依你,还是东西少,显得金贵,吃一口才惹眼,回头等咱们出去,自己包个船,从南边运果子过来……”
舒舒笑着听了。
想法可好,可是并不适用。
夏天的水果不稀奇,京城本地也有不少品种。
因此没有必要夏天运输鲜果。
冬天的话,运河要上冻。
在江南还好,到了山东这里,运河就要停了。
怎么行船呢?
不过这份心思很好,值得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