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服侍一回(求月票)
大福晋是直郡王嫡福晋,可是三月里朝廷只册了几位皇子,诸位开府的皇子福晋还没有册嫡妃。
内务府那边,没有按制预备相应的郡王福晋冠服。
大福晋自己预备的这些衣裳,还是皇子福晋服冠制式,都是冬服。
如此也好,皇子福晋服制,与亲王福晋同等,都是冠顶镶东珠十,等级上比郡王福晋冠服高一等。
四福晋也是头一次衣殓,却知晓顺序,叫人预备了清水、毛巾、剪刀、丁香油这几样。
“要剪指甲,身上也要擦擦,干干净净的去……”
四福晋怕舒舒不懂,低声跟舒舒解释着。
舒舒点点头,走到梳妆台前。
她并不是说说,是真得打算帮大福晋整理整理遗容。
衣殓后要抬到前头上灵床,来送行的至亲还要瞻仰告别,等到第三日亲友吊唁后,再大殓入棺。
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不仅是为了几个小格格,也是为了大福晋最后的体面。
这样想着,舒舒招招手,示意一个丫头过来,问道:“哪些是你们福晋平日里爱用的……”
屋子里这几个丫头近身服侍的,叫过来的这个晓得详情,站在梳妆台前,打开妆匣,挑拣着几样出来。
舒舒拿了,回到炕边。
四福晋已经炕边坐了,拿着大福晋青灰色的手,搁在腿上,仔细剪着指甲,脸上只有认真,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舒舒见状,心中叹气,惧怕也少了不少。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要是炕上躺的是七福晋,舒舒也会跟四福晋差不多的反应。
什么怕不怕的,还是有情分与没有情分的区别。
若是挚爱亲朋,满心舍不得,哪里会计较什么生死?
四福晋手中,还有个大红缎面福字荷包。
估摸过了一刻钟,手指甲与脚趾甲都修好了。
剪下来的指甲,就都放在了荷包中,大殓的时候一起装棺木。
剩下,就是擦身。
大福晋卧床养病,身上就一层中衣。
脱得费劲,不过人多,半刻钟的功夫,身上已经不着片缕。
大福晋身上皮包骨似的,比骷髅架子也不差什么的。
四福晋见状,手抖着,眼泪就止不住。
舒舒见状,忙上前帮着擦拭眼泪。
这个眼泪可不兴落在身上,要不然亡人走的不安生。
“您歇歇,要不剩下的我来吧……”
舒舒道。
四福晋抽了抽鼻子,摇头道:“不用,你在旁边递毛巾就行……大嫂照拂我好几年,我好好服侍一回也是应当的……”
舒舒就不勉强,担心时间不够,道:“那您先从脸开始擦,我好给大嫂上妆,两下里不耽搁……”
四福晋点点头,就膝行两步,揭开了大福晋脸上白绢。
大福晋双眼闭着,面色惨白。
头发也稀疏,掉得差不多了。
四福晋忙仰起头,将眼泪憋了回去,才没有落到大福晋脸上。
她从额头开始擦拭,一直到脖颈,耳后也跟着擦拭了,才给舒舒让开地方。
舒舒长吁了几口气,坐到炕边,直视大福晋的遗容。
好陌生的感觉。
不过五官还有些熟悉。
这是印象中那个厚厚的粉都压不住蜡黄脸色儿的大福晋?
实在是两人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加起来也就是一手之数。
之所以觉得熟悉,也不是因前头见过面,而是因为才见了大格格。
大格格肖母,所以现下看着大福晋这眉眼看着有些熟。
炕边放着几样,是方才舒舒让丫鬟挑拣出来的。
是面膏,粉,胭脂,眉饼,口脂这几样。
舒舒挖出一大团面膏,放在手心中润开。
大福晋的脸冰凉。
舒舒触碰的时候,哆嗦了一下,心中不是不怕,就转移注意力,想着外头的几个小格格与今天还没有露面的小阿哥身上。
自己提醒了,惠妃会派人护着。
那这几个孩子,是不是可以避免早逝的命运?
好像都是二十来岁就没了,有活过三十的吗?
这其中,或许有大阿哥失势、被圈禁的原因,可是身体底子不好,也是肯定的。
否则,这早逝的概率太大了。
自太祖皇帝开始,宗室起起伏伏的多了,蒙古那边的宗女也没说娘家失势就跟着死绝了。
就像在科尔沁的那位老县主。
如今不还硬硬朗朗的……
她心里想着,手下的动作却不慢。
而且不吝啬材料。
就这一回了,剩下的也多半会在出殡前焚烧。
也没想着“裸装感”什么的。
厚厚的一层面膏涂抹匀称,脸上、脖颈、耳后,都涂抹到,省得脸与脖子两个色儿,那样不好看。
面膏过后,上面再来厚厚的一层粉。
至于卡不卡粉之类的……
即便不挑剔,也不好太粗糙,跟涂墙似的。
一层粉下去,舒舒就要了拧干的湿毛巾,覆盖了大福晋脸上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就是第二层粉,妆容就细润自然许多。
而后是彩妆。
画眉……
眉型不对,应该是好久没有修过,眉尾有些杂乱。
舒舒就抬起头,吩咐旁边侍立的丫鬟道:“取两截棉线来……”
这个丫鬟正是平日里服侍大福晋妆容的,含着眼泪,带了恳求,小声道:“九福晋,让奴婢来给我们福晋绞眉吧?”
舒舒点点头,让了位置,吩咐道:“就按照大嫂平日里喜欢的样式……”
那丫鬟应了,去梳妆台取了个小匣子来,里面装的是修面修眉的东西。
舒舒见状,才发现自己方才疏忽了。
忘了修面。
不过妆容也上的差不多了,不用再折腾。
等到丫鬟修好了眉。
舒舒已经将眉饼子用剪刀修成笔尖状。
她跟画画似的,一丝丝的画眉,而不是现下大家习惯的一条画下来。
不只是画了眉毛,她还在大福晋眼角少少添上些,使得眼形更分明。
然后就是胭脂。
也不是时下那种两团红在颧骨处的擦法,而是由浓转澹,层次不同在腮上。
等到涂口脂的时候,她也没有将这个直接涂在大福晋嘴唇上。
现下口脂是无色的,冬天防着唇裂的。
舒舒就将胭脂加上口脂,在手心调开,用体温将两样融了。
而后为了显色,她先在大福晋嘴唇上涂了粉,随后才上了加了正红胭脂的口脂。
如同画龙点睛似的,大福晋的容颜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面容白皙,眉眼清俊,唇如丹珠。
栩栩如生。
四福晋已经帮着擦拭完身上,在旁边看着舒舒动作。
眼见着如此,她再也忍不住,低头垂泪。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齐齐跪了。
她们感激,也晓得没有资格代主子谢两位福晋大恩,只能磕个头。
次间里,九阿哥与四阿哥都沉默着。
不过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动作,望向稍间方向。
两人的注意力,也都在里头。
偏偏里头安静,偶尔有一两句话,也音量极小,外头听不真切。
四阿哥还能保持,九阿哥坐不住了,扬声问道:“都小半个时辰了,好了没有?”
舒舒拿了毛巾,擦了手心,道:“就差换衣裳了……”
九阿哥听了,很想问一句。
之前干什么了?
这么耽搁功夫?!
倒是四阿哥这边,想起接下来的流程,走到门口,吩咐一个管事道:“找个空屋子,拆个门板过来……”
大福晋移灵,还要抬到前头灵床上。
现下的规矩,有从治丧铺子租这个抬板的,也有直接用门板的。
稍间里。
舒舒与四福晋并不轻松。
因为大福晋的身体已经僵了。
之前脱衣裳的时候只是一层,中衣也宽松。
如今要穿七层,还有些是合身的,并没有多少宽裕的地方。
她们两个,加上四个丫鬟,都没闲着,跟着忙活,也用了半个时辰才将七层衣裳都套上。
最外层就是皇子福晋朝服。
大福晋的头发已经梳整齐,戴上了皇子福晋朝冠。
等到忙活完,舒舒与四福晋都是半头汗。
舒舒顾不得怕了,四福晋也顾不得感伤。
妯里对视,都是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四福晋在额上擦了一把,才走到门口,对四阿哥道:“爷,好了,请大哥带着孩子们过来吧……”
四阿哥点点头,吩咐门口的小太监过去喊人。
四福晋想了想不在院子里的二格格与小阿哥,提醒着:“还有小阿哥与二格格,也叫人接来……”
四阿哥点头,又打发了其他人过去接人。
少一时,大阿哥带了大格格脚步匆匆的过来。
厢房里的庆喜姑姑,也得了传唤,带了三格格与四格格。
二格格牵着小阿哥的手,也是前后脚的到了。
进了稍间,大格格就往炕边去了。
等到看清楚大福晋的脸,她带了惊喜,就去拉大福晋的手:“额涅……”
随后笑容就僵住,转了哀色。
大阿哥怔怔的,看着恍若熟睡的妻子。
大福晋享年二十六,可是因缠绵病榻多年的缘故,之前面相显老,像是三十来许人。
如今盛妆,加上瘦成了巴掌脸,就比实际年龄小不少,看着如同碧玉年华。
大阿哥看着妻子,脑子里是夫妻俩那些甜蜜日子。
怀了大格格,生了大格格,虽略失望,可还是满心欢喜。
怀了二格格,期待儿女双全,结果……
几位孩子围着大福晋。
两个年长的格格已经知晓什么是生死,都在流泪。
两个小格格还有些混沌,小心翼翼的,去抓大福晋的衣裳,带了依恋。
小阿哥浑不知愁的年岁,“咯咯”笑着,就要往大福晋身上扑。
九阿哥见状,连忙将小阿哥抱了,哄劝着:“乖乖的,别吵了你额涅睡觉……”
小阿哥用小手捂了嘴巴,一副我乖乖的模样。
九阿哥哑着嗓子夸着:“真听话,是个好孩子……”
四阿哥见大阿哥心神不稳模样,只好出面做主,叫人拆窗户……
*
上一章写哭了,然后第二章就慢了些。哎。
第二百八十五章 往后您别动手(第三更求月票)
拆窗户,是时下的规矩。
不是因为门窄不方便,窗子宽敞什么的,而是因为门是给活人走的,不能走死人。
所以移灵时要走窗户,不能走门。
之前的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用席子挡着光亮。
也是习俗,衣殓不许见日光。
之前屋子里亮如白昼,没有让人感觉到丝毫不便,是点了几组白蜡烛的缘故。
马上就要移灵。
四福晋则进行最后一步,拿了一个帕子,打开来。
里面是一枚玉蝉。
这个玉器是一组,其他的在穿衣前都用了,这是最后一枚。
四福晋将它塞进大福晋口中,称之为“含殓”。
怕孩子们哭闹,大福晋的魂魄不安生,不肯跟着走。
四福晋就与庆喜连拉带抱的,将几个小的都带到了西稍间避着。
大格格与二格格都没有哭闹,因为刚得了吩咐,晓得那样对额涅不好。
就是眼泪止不住,无声饮泣。
其他几个小的,还是被哄得迷迷湖湖的,也安静乖巧。
东稍间动手拆窗户的人多。
顷刻的功夫,窗灵什么的都卸掉了。
外头清气进来,屋子里的浊气出去。
移灵所需门板也在炕边摆好了,上面覆盖着金黄色褥子。
大阿哥不假人手,亲自抱了大福晋起身,将她放在灵板上。
九阿哥已经打发人去前头招呼了十阿哥过来。
就有大阿哥、四阿哥在屋里,九阿哥与十阿哥在窗外接应,将灵板转到外头。
所经之处,芳香四溢,将之前的血腥味都盖住了。
这是在衣殓的时候,用了内务府专供的浸过各色香料的丁香油涂抹了几遍。
即便是穿着七层衣裳,也不能完全遮盖住香料的味道。
众人默默,随着灵板一起来到前院。
前院是搭的丧棚,将整个院子都囊括在内。
灵棚正位,设了灵床,上面好几层褥子,用的不是棉花,而是香料。
与之前的丁香油一样,也都是内务府那边预备的。
郡王福晋治丧,都有成例。
因此灵床上铺设齐整,灵床前则是摆了三张供桌,上面是银五供。
院子角落里,是僧、道、番道场,满耳朵的吟诵声。
灵板转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执事下人就都跪了。
大门口有刚进来“探丧”的宗亲,见状就开始嚎哭。
哭声抑扬顿挫,却是干嚎,并不落泪。
这也就是“探丧”的规矩。
之前诸位皇子福晋与宗亲福晋在前头干坐,进行不下去探丧的程序,就是因为没有移灵的缘故,哭都没地方哭去。
前院正殿,前厅的男客听到动静,都出去了。
后厅女卷这边,听到外头的哭声,晓得要停床了,也都出来。
三福晋已经起身,大踏步跟着宗亲福晋们出来。
八福晋已经醒了,神色有些委顿,没有起身的意思。
五福晋也起身了,见了八福晋的样子,有些不放心。
七福晋见了,就对五福晋道:“现下人多,容易冲撞,我跟八弟妹缓缓再出去……”
五福晋点点头,这才追着前头的女卷出来。
外头的丧棚里,随后又多了女子的哭嚎声。
四福晋带了庆喜去跨院安置几个孩子,舒舒带了大福晋的几个丫鬟跟着到前头来。
大殓时,王府下人才成服,开始为主母服丧。
不过灵床前也需要有人看顾香烛瓜果,舒舒就带了几个人过来。
对于时下女子来说,主仆之情,比夫妻之义也不差什么。
尤其是勋贵女子,与丫鬟相处的时间,比父母丈夫都要长久。
大福晋薨,大阿哥清减,这几个丫头也都如丧考妣模样。
舒舒见了,想到自己身边几个,动了恻隐之心。
听到大家的嚎哭声,舒舒摆摆手打发四婢去前头,自己停了下来,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自己好像也应该哭……
可这众目睽睽之下,嚎哭不出来……
舒舒往旁边隐秘处站了站,打算先看看其他几位皇子福晋的情形再说。
嫂子们,应该也嚎不出来吧……
实在不行,就在这里等四福晋出来,然后跟着四福晋行事。
前头的干嚎声,已经此起彼伏。
“哎幼,大婶子啊,您怎么就走啊……侄媳妇的心啊,就跟挖了去啊……”
听着哭声,就晓得探丧者身份,这是位族侄媳妇。
“大嫂大嫂您慢点走,我们过来送您喽,再也见不着啊……”
这不是皇子福晋,是个脸生的小媳妇,不知道是哪个府里的。
现下前头来探丧的宗亲女卷,早已不限镶蓝旗与正红旗。
其他旗得了消息的宗室,也陆续到了。
除了宗亲,还有姻亲。
大福晋的娘家尹尔根觉罗氏,大阿哥的外家那拉氏,还有各位已婚皇子的岳家,也算是姻亲,要上门吊唁。
都统府的觉罗氏也来了。
眼见着大福晋上床,皇子福晋们跟在宗亲福晋里开始哭灵。
觉罗氏就有些着急。
怎么宫里没来人?
耽搁这么久?
这都小半天功夫了。
核桃与小松两个被留在前院,跟在五福晋身边。
小松眼尖,看到觉罗氏,忙低声跟五福晋说了。
五福晋就从人群中退出来,过来打招呼。
觉罗氏见状,忙要福礼,被五福晋一把扶住。
“都是骨肉至亲,伯母无须如此……”
五福晋表示出亲近来,觉罗氏便也不客气,跟着起来。
看到小松与核桃跟着五福晋,觉罗氏心里就踏实下来。
女儿出来了,没耽搁就好。
这种奔丧的事情,宜早不宜晚,要不然容易被挑理。
她不急着问,五福晋反倒是怕她担心,道:“九弟妹跟着我们四嫂去照顾几个孩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舒舒已经过来了。
原来她在角落里留心几个皇子福晋动静。
刚开始女卷们都不在,后来三福晋与五福晋出来,不见七福晋与八福晋。
三福晋跟着宗室福晋,挤到灵床前,妥妥的中间位,很有存在感。
不过三福晋好像也不好意思嚎哭,就是拿了帕子擦眼睛,眼泪哗哗的。
五福晋落后一步,没有往灵前挤,随后往外头移动。
舒舒好奇,跟着过来,正好看到觉罗氏。
舒舒忙上前几步,一把搂了觉罗氏的胳膊,身子已经忍不住打颤。
觉罗氏原要训斥她,见状也改了口,摩挲着她的后背道:“不怕,不怕,都有这一遭的……”
舒舒哽咽道:“我怕,额涅与阿玛要长命百岁,疼我宠我,别让我成了弃养之人……”
如今,丧父为“失怙”,丧母为“失恃”,父母双亡为“孤露”、“弃养”。
觉罗氏听了,手上就改了动作,换了力道,“啪啪”连着捶打了几下。
“呸呸!尽说混账话,也不知道个忌讳!”
觉罗氏没有留力气。
舒舒被拍打的直趔趄,却也将眼泪给拍回去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讪讪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完,她带了委屈,看着觉罗氏:“我还是个孩子呢,额涅也舍得这么使劲……”
觉罗氏瞪了她一眼,道:“再这样口无遮拦的,下回还打你……”
何玉柱与孙金两个跟着九阿哥出来,也被留在前头,早看到了觉罗氏,忙过去见了九阿哥禀告。
九阿哥急匆匆的过来见岳母,就见到岳母教女这一段。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腮帮子都鼓起来。
怎么还兴上手?!
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还有五嫂,就在旁边干看着,也不知道拦一拦。
等到跟前,听了觉罗氏这一句,九阿哥忙上前劝道:“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打呢?往后您别动手,好好说她就是……”
觉罗氏:“……”
舒舒见他误会,忙道:“额涅没打我,就是拍了两下……是我不好,胡说八道来着……”
“那也不能上手啊!”
九阿哥不乐意的说着。
觉罗氏的脸耷拉下来,看着九阿哥。
这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
就没看出来舒舒是吓到了?
脸色白的怕人。
浑身都颤抖着,神魂不稳的。
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
自己要是不拍打两下,转了她的心神,怕是晚上都要不安生。
九阿哥哪里会想到别的?
他就是在丈母娘的眼神下,反应过来方才的口气不对劲,不够和缓,忙找补道:“这力气大了,您自己手疼;力气小了,不顶用,您自己个儿还闹一肚子气,福晋有什么不对,您还是跟我说……”
觉罗氏挑眉道:“怎么着?跟阿哥爷说了,阿哥爷要自己上手啊?”
九阿哥很想要在外头亮亮夫纲,可也不会傻的在丈母娘跟前吹牛,忙摇头道:“那哪儿能啊,我罚她抄书……”
五福晋见她们说话,便不打扰,跟觉罗氏告辞,随后将小松与核桃留给舒舒,就回灵前了。
眼下也不是逗闷子的时候。
觉罗氏就是住的近,才过来走个过场。
正式吊唁是后天大殓与“头七”的时候。
过场走了,姑娘、姑爷也见了,她就要回去。
九阿哥也没有惊动其他执事,带着舒舒将觉罗氏送出郡王府。
上马车前,觉罗氏在舒舒身上摸了一把。
棉衣都是新制的,可也只是棉衣,不如皮毛御寒。
“家里有些棉斗篷,新制的,预备着大事用的,还没有上身,一会儿我打发人给你送来,你们妯里分一分……”
觉罗氏道。
这个预备大事,自然是为了伯爷那边。
年年冬天都预备着,就是为了守灵坐夜用的,用不上了过年时就做年赏赏了下去,也不抛费。
舒舒出嫁前看过家中账册,晓得这一笔开支,就点头道:“那可太好了,正想着晚上怎么熬。”
觉罗氏看了九阿哥一眼。
九阿哥乖觉,神色带了恭敬。
觉罗氏道:“阿哥爷记得今天的话,往后遇到事情就说她,别动手……”
九阿哥恨不得诅咒发誓:“肯定不动手……您就放心吧,打媳妇的都不是爷们……”
觉罗氏轻哼一声,不说这个了,道:“听说宫里的几位小阿哥也来了,如今天寒,夜里更冷,回头我多送些斗篷来,阿哥爷这边也留一份,莫要嫌弃简薄,御寒为要……”
皇子们娇生惯养的,都受不得冻。
这苦寒时节,要是冻病了,就不是闹着玩的。
自己的姑娘、姑爷带人出来的,还是好好的带回去才好……
九阿哥也不客气,道:“不能只给小的,几位哥哥怕是也要用,要是岳母有富裕的,就都送来,不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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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见面分一半(第一更求月票)
都统府就在郡王府的后街,前后也就一里左右。
等到觉罗氏的马车回了都统府,齐锡早已经在等着。
他身上挂着八旗都统的职,不好与皇子走的近,要不然的话怕是彼此都麻烦。
即便是姻亲,也没有露面。
等到扶了妻子下车,他就迫不及待的追问:“福晋从宫里出来了么?真要在王府待三天?那头治丧治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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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跟着阿哥奉了皇命,带了几个小阿哥出来的,上午就到了……他们是至亲,总要棺殓成服后才能回去……先头乱糟糟的,好像大福晋衣殓耽搁,刚刚才上了灵床……”
觉罗氏一条条的答着。
齐锡听着,脸色不大好看。
“明天就入九,今年还格外冷,这丧棚在外头,还烟熏火燎的……”
当阿玛的都能想到这个,当额涅的想不到么?
觉罗氏早有了打算。
她主动跟舒舒说送斗篷,就是为了这个。
觉罗氏没耽搁,进了都统府,一连串的吩咐下去。
从库房里翻出两匹做帐子用的纱布。
然后都统府针线上的妇人,都被叫到了上房。
觉罗氏又打发人去隔壁,跟伯夫人借人。
伯府针线房的人,统统都借用半日。
伯夫人觉得稀奇,打发人过来后,自己也前后脚到了。
结果觉罗氏这里,堂屋满满当当,已经十来个妇人。
有的拿着剪刀裁剪,有的已经坐在小兀子上开始缝制。
做的不是别的,正是舒舒前两年在家时就带过的“口罩”。
舒舒想起口罩后,不仅自己戴了防冷气,还叫人多做了许多,家里人都派到了。
按照舒舒的话来说,这个遮住口鼻,不但可以防寒冷之气,还能隔绝病气。
像伯爷父子身体弱,还有小五、小六他们这样年岁小的,最是容易被传了病气。
大家开始的时候,不以为然,结果用了以后,却是发烧感冒少了,就觉得有些道理。
两、三年下来,口罩在两府已经不是稀罕之物。
可也不用这么多吧?
桌子上摆了两匹纱布,瞧着架势,是都要裁剪出来。
这得做上百个口罩……
觉罗氏听说嫂子到了,迎了出来。
妯里两人到西间说话。
伯夫人想着外屋情形,不解道:“给舒舒预备的,怎么用这些多?”
觉罗氏道:“众目睽睽之下,单一个人戴这个太扎眼,可是不戴的话,别说是冷不冷,就是这烟熏火燎的,也受不住那个呛……”
动手的人多,不过两个时辰,就出来好几包的口罩。
库房里的斗篷也都拿了出来。
都是九月底新制的,青一色的厚布做的里面,里面絮的棉花足足有一寸厚。
放在手上一条,都觉得压手,三、四斤的棉花打不住。
总共是三十件,十件酱色女斗篷,十件靛蓝色男斗篷,都是做的宽大,差不多的身量身形都能穿。
还有十件斗篷是深灰色的,分了三个尺寸,都是孩子用的。
这些斗篷是预备给自己办事的时候用的。
觉罗氏想着几个儿子,就弄了这些身量未足的斗篷。
觉罗氏叫了侄儿福松与长子珠亮过来。
让他们将斗篷与口罩送到王府去。
表兄弟俩都欢欢喜喜跑腿。
实在是中间隔了个北巡,说起来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姐姐,趁机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珠亮带着人装车。
福松已经跑到厨房去了。
他参加过丧事,晓得至亲有“三日减食”的规矩,心疼姐姐,想着趁机送些能入口的东西。
正好庄子上今秋送了两筐花生来,剥出了花生米放着。
几个小的爱吃这个馅的酥糖。
现在做糖也繁琐,福松就叫人直接炒了两碗。
来不及晾凉,刚一出锅,就分几个荷包装了。
珠亮那边已经装好车,等着福松了。
等福松过来,兄弟俩也没有另外叫车,就在车辕上外坐了。
两人都穿着大氅,带着貂皮帽子,可不怕冷。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到了郡王府的前头。
门口没有了之前的乱糟糟,井然有序起来。
表兄弟俩下了马车。
珠亮上前跟门口的执事说了身份。
听说是都统府的少爷,九皇子的内亲,执事就躬身请两人进去。
珠亮摆手道:“我不进了,劳烦管事的请一下九爷……”
管事的还没有应,四阿哥送人出来,正好看到。
等到送完宗亲,四阿哥就过来,视线却是落在福松身上,带了打量:“你就是齐锡大人长子珠亮?”
福松讪讪,看了眼表弟道:“他是珠亮,我是他表哥,齐大人是我姑父……”
四阿哥神色不变,心里已经梳理明白关系。
原来是九福晋的表兄弟,怪不得长得像。
他看向珠亮,就觉得有些不足。
四阿哥与东宫亲近,与太子连襟、那位宗室将军族兄也有几分私交。
晓得来的是九弟妹的胞弟,还是自己未来的族侄女婿,四阿哥才过来看一眼。
没想到认错人。
之前瞧着福松芝兰玉树,气度从容,让人心生好感。
对比之下,珠亮看着就差不少。
珠亮性子老实,被四阿哥看的手足无措,脸色涨红。
九阿哥得了消息出来,就是见了这个情形。
他凑上来,带了几分好奇,问四阿哥道:“四哥训他了?这是有不规矩的地方?”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见他这个当姐夫的不是要护着小舅子,反而是一副看热闹的情形,不够稳重。
珠亮之前是紧张,现下也有些不高兴,可还是老实叫人:“姐夫,额涅让我送斗篷过来……”
九阿哥这才想起正事儿,道:“好,好,正等着……”
两辆马车,大包小包十几包。
九阿哥咋舌道:“这是存了多少条?”
他之前大言不惭的请岳母多送些,想的也是富足出三、五条的,没想到会是这么多。
珠亮老实的拿出单子,递给九阿哥道:“拢共是三十条斗篷,是五种尺寸,剩下五包,都是口罩……”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纱布口罩。
“就是这种,省得烟熏火燎的,大家咳嗽……”
九阿哥心中懊恼不已。
疏忽了。
他都忘了舒舒宿疾之事,幸好岳母想起来,要不然众目睽睽之下犯了病,怕是消息瞒不住。
九阿哥带了欣喜,道:“还是岳母想的周全,我都熏死了,嗓子眼都跟着直痒痒……”
总共是十二个包裹,七个大的装的是斗篷,五个小的是口罩。
都在外头卸了下来。
福松遗憾的望了望王府大门,晓得今天没有机会见到姐姐了。
他将腰上的两个荷包解了,又从袖子里掏出两个,一并塞给九阿哥,小声道:“这是几包花生米,劳烦九爷抽空给姐姐,要是守灵时饿了,就吃几颗垫垫……”
花生米才出锅不久,隔着荷包还热热乎乎着。
九阿哥捧了,看着福松说不出话来。
好像岳母、小舅子都挺贴心,倒衬着自己这个丈夫疏忽了。
他有些不自在,不过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四阿哥在旁,脸色肃着,看着九阿哥就带了挑剔。
“这些斗篷是你跟都统夫人要的?”
九阿哥点点头,又摇摇头,带了几分显摆道:“大部分是我要的,小部分是我岳母本来就要送的,是见我福晋穿的单薄,打算送几件过来,让她跟嫂子们分分,还有十三、十四两个小的也有份,我在旁见了,就将咱们的也要了……”
四阿哥原本觉得这不合规矩。
守灵就这两天,哪里就吃不得苦了?
娇生惯养的,像什么样子?
听了这话,倒是不晓得该训还是不该训了。
都统夫人疼惜女儿没错,想着女儿的妯里与小叔子,也是行事周全的缘故。
老九这里,也不是为了自己要的,想着的是哥哥们。
九阿哥见他不说话,越发得意:“这么多姻亲,只有我岳母家送了东西……我们福晋可是我岳父、岳母的长女,加上我这个女婿孝顺知礼,岳父、岳母当我是亲儿子待的……”
四阿哥听着不顺耳。
长女怎么了?长女婿怎么了?
谁家的姑娘不金贵?
不就是都统府正在跟前么?
别的府邸想要送东西也不方便。
九阿哥得意完,想到四福晋娘家的境况,有些同情四阿哥。
就是个面上光,全无助力。
他觉得应该厚道一点,示意何玉柱单子奉给四阿哥:“总共有三十件斗篷,除了嫂子们的,咱们兄弟的,还有十多件,四哥您说怎么分派……”
真要说起来,棉斗篷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这么多加起来,也用不上二十两银子。
难得的是,眼下正当用。
四阿哥就仔细看了,视线主要落在后头那小一些的尺寸,随即做了分派。
“这十件灰色的,拿出两个大尺寸的给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剩下的别动,回头侄女们用也方便……那二十件,除了咱们用到的十三件,剩下的就先交到王府账上,回头有旁人来的时候再支……”
九阿哥没有意见,看了看手中四个沉甸甸的荷包,挑了一个瘪些的,塞到四阿哥手中:“见面分一半!”
四阿哥原本想要塞回去,听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这是一个荷包没错,再抬头看九阿哥,手中还有三个。
怎么就一半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吃不下,就别吃了(第二更求月票)
郡王府前头西偏殿。
今晚要守灵的女卷都在此处。
没有宗族女卷,都是堂亲。
除了舒舒妯里五人,还有三位同辈的女卷。
一位是裕亲王府三福晋,年岁不大,十七、八岁,是个圆脸笑面的少妇。
裕亲王府五位阿哥,只有三阿哥与五阿哥立住,生母是侧福晋,出身等同于嫡出。
因此三阿哥实际上是亲王府长子,就是还没有到二十岁,没有正式请封亲王世子。
早年的规矩,宗室子弟十五岁可以请封,近些年已经改了规矩,延到二十岁。
这位王府三福晋出身不高,家里是裕亲王府的旗属左领,是五福晋与七福晋同年的八旗秀女,被裕亲王福晋请旨,赐给了王府三阿哥为嫡福晋。
如今在屋子里,这位王府三福晋位次是在诸福晋后。
不过没有人会轻慢,裕亲王是近支宗室,还是皇上的兄长,多是会得了恩典,子辈不降等,那样一来,这是妥妥未来亲王福晋。
皇上儿子这么多,哪里能都是亲王、郡王?
以后这位堂妯里的位次,说不得还在大家的位次之上。
王府三福晋也晓得自己身份与前程,对着诸皇子福晋,恭敬中也带了从容。
剩下两位女卷,同样的堂妯里,可没有王府三福晋的从容。
她们是恭亲王府的子媳,妯里两人。
恭亲王府六位阿哥,除了大阿哥早逝,其他五人都立住了,现下有两人成家。
不过与裕亲王府三阿哥不同,恭亲王府这两位阿哥都是庶福晋所出。
虽说八旗入关多年,可不管是宗室里,还是八旗勋旧,依旧是嫡庶分明。
嫡福晋与侧福晋所出的,才会被当成正支,庶出的多是不论。
如今裕亲王府的传袭,大家都心里有数。
就是三阿哥,没有旁人了。
除非他有了纰漏,爵位才会落到他的同母弟头上。
恭亲王府这边,就有人看热闹,说也说不好日后会如何。
五位阿哥都是庶出。
庶子袭爵,是要降袭的。
可庶出与庶出又不同,幼子六阿哥生母是恪纯长公主庶女。
恪纯长公主还在世,虽说幽居宫中多年,可谁晓得皇上到时候会不会下恩典。
至于这位庶女是吴氏罪人之后什么的,计较的人反而不多。
大清立国不足百年,一茬茬的罪人,一茬茬的赦免。
没有个定数。
如今恭王府的二阿哥与三阿哥早已经年满二十,经过宗室考封,已经得了爵位,一位是辅国将军,一位是奉恩将军。
这两位女卷,就是两位宗室将军夫人。
在宗室女卷中,这样的身份差不多是最低的。
因此两位夫人年岁最大,是众皇子福晋的堂嫂,却没有资格论长幼,只能论尊卑,居于末座,神色也带了拘谨。
依旧是东西分坐了。
东边依次是三福晋、五福晋、八福晋、王府三福晋与奉恩将军夫人。
西边则是四福晋、七福晋、舒舒、辅国将军夫人。
舒舒坐在七福晋与辅国将军夫人中间,略微有一些尴尬。
因为坐在她下首的辅国将军夫人不是别人,也是她同曾祖父的堂姐。
论起年岁,这位将军夫人比舒舒要年长十来岁。
将军夫人,出身不算低,副都统府的格格,与七福晋差不多。
她阿玛是公爷彭春的堂弟,齐锡与伯爷的堂兄。
同样是堂弟,还是不同。
因为牵扯到过继的缘故,伯爷与齐锡这边,血缘上是堂兄弟,按照礼法已经是从堂弟,隔了房头,不是公府旁支。
这位将军夫人,是公府旁支,阿玛生前是正红旗副都统,彭春的左膀右臂,不过死于乌兰布统之战。
将军夫人家失了顶梁柱,也没有爵位与世职传承,就沉寂下来,不如以往。
之所以能嫁入宗室,还是恭亲王念着旧情的缘故。
好像从康熙二十九年,乌兰布统之战开始,董鄂家内部就有了变化。
公府的彭春丢了正红旗都统,他的堂弟战死。
反倒是之前毫无存在感的伯府这里,伯爷还是废的,可他的兄弟齐锡起来了。
几年的功夫,从左领到蒙古副都统,从蒙古副都统到满洲都统,成为正红旗当家人。
皇上是铁了心的抬举那边,三十四年增设了一个世袭左领给齐锡。
要知道齐锡身上,之前本来就带着伯府左领世职。
不过只是代管,是因为伯爷父子身体不好的缘故,日后要还回去。
多了个左领世职,就不一样了,可以传承给齐锡自己的子孙。
相当于伯府这边的房头,以后就有了两个世职,比公府那边还多一个。
有爵位有世职有实缺,目前还赶不上公府那边,可是也不差什么。
正红旗董鄂家总共有七支,满洲六支,包衣一支,就此势力均分,依附公府与伯府。
舒舒想着两家的关系,就对这位堂姐很是客气。
她记得清楚,小时候去公府那边,见过这位堂姐,是个极意气风发的人,虽有些傲气,可并也没有凭着是副都统府的格格就瞧不起堂妹族妹什么的。
如今这样畏缩,看着让人叹息。
辅国将军夫人,对着舒舒的热络,却是一副受宠若惊模样,躬着身子,开口闭口“您”。
虽也在规矩内,可却没有丝毫姐妹之间亲近的样子了。
三福晋坐在对面,看了个正着,心里就不大痛快。
舒舒这是什么意思?
假惺惺的!
这是跑到堂姐妹跟前上演一出“礼贤下士”?
踩着自家姐妹,显得她皇子福晋的谦和?
还有这个堂姐,也是不争气,腰杆子都不晓得坐直了。
现在的品级不高有什么?
王府世子之位还没一定。
她是诸皇子福晋的堂嫂,又不是奴才秧子。
舒舒哪里会晓得三福晋在腹诽?
辅国将军夫人不自在,她就也闭了嘴,就是盼着斗篷多几件。
要不然少了谁的是?
论起长幼来,满堂都是嫂子、堂嫂,自己最小。
论起尊卑……
又不是正式场合,都是至亲,只论尊卑又显得傲慢冷情。
屋子里不冷,四角都点着碳盆。
可是饿了。
七福晋早已忍不住,站起身来,拿着荷包,到诸位嫂子跟前让了一遭。
“嫂子们尝尝,顶不得饥,也能湖弄湖弄嘴……”
只三福晋拿了两颗,其他人都婉拒。
到了舒舒这里,七福晋就没有让人,直接拿着两颗塞到她嘴里:“你还小呢,正长身体,挨不得饿……”
舒舒晓得七福晋的好意。
这是因为嫂子们都没吃糖,自己吃了,怕有人挑剔自己馋嘴或者不懂事。
她就起身,扶了七福晋道:“您还是安坐,我去门口催催,粥怎么还不来……”
这守丧的规矩是“三日减食”,并不是三日断食,况且这里还有两个孕妇。
舒舒说完,就起身到了门口。
也是赶巧,膳房管事送了粥食过来。
舒舒就不多事,回了座位等着。
大家是分食,一人一张小几,上头摆着托盘。
上面放着一碗粥,两碟小菜。
王府管事也是尽心安排,没有非要饿了诸位贵人的意思,粥是老黄米粥,极为粘稠。
小菜是素的,不过也是用了心思,一碟芝麻菠菜,一碟糖醋海带丝。
换做其他人,这一份伙食也顶饱了。
舒舒这里,却有些难熬。
之前不吃的时候,即便有些饿了,还没有这么难熬。
如今几调羹粥下去,肚子里垫底了,反倒是饥饿感觉一下子上来,抓心挠肺的难受。
大家折腾一天,不管爱吃不爱吃的,多动起了快子。
只有五福晋与七福晋拿着调羹,却没有开始喝粥。
两人都同舒舒吃过饭,晓得她饭量的,担心她不够吃。
等到舒舒吃了小半碗,五福晋起身,端了粥碗过来。
“我没胃口,吃不下,弟妹帮我分担些……”
五福晋说着,要折粥过来。
舒舒还以为五福晋是真的没胃口,移开粥碗,带不赞成道:“晚上还有得熬,五嫂再没胃口,也要多吃些……”
五福晋坚持道:“实吃不下,到时候再说吧……”
舒舒不好再与她撕巴,就双手捧了粥碗去接。
三福晋已经吃了大半碗,听到这边动静,望了过来,发现不对劲。
对面的四福晋就吃了一口粥,做了个样子,连个咀嚼动作都没有。
七福晋拿着调羹,装模作样的在粥碗里搅合两下,随后又放下,夹了一快子菠菜。
舒舒……这是真吃……
下首的辅国将军夫人,拿着快子,也是半天动一下,夹了一半根海带丝,半天送不到嘴里。
三福晋又望向自己这边。
五福晋不用说了,已经求旁人分担。
八福晋这里,就是搅合着调羹,没有张嘴的意思。
挨着的裕王府三福晋之前还端着粥碗吃着,估摸也是被大家这“不思饭食”的模样影响,撂下了粥碗,面上泛红,带了不自在。
后头的奉恩将军夫人拿着快子,一直留心大家,也是带了踌躇,小心翼翼的,没敢动快子。
三福晋心里骂了一声,却也不好多吃了。
要不然显示她没心没肺似的。
这奔丧一场,哭也哭了,要是为了几口吃食让人说嘴,不值当。
她不仅自己撂下碗快,还勐给舒舒使眼色。
舒舒的心思,都是粥碗上,目不转睛。
老黄米看着粘稠黄亮,闻着也勾人心魄。
“咕噜噜……”
什么声音?
舒舒听力比一般人好些,即便是不大明显的声音,她也听了个正着。
她望了望五福晋的肚子,神色有些恍然。
五福晋已经倒了大半碗粥过来,温和的笑了笑:“谢谢九弟妹了……”
说罢,她就端了粥碗,回到座位。
舒舒反应过来,这是给自己留的。
这寒冬时节,饥肠辘辘下的半碗粥……
舒舒没有吃,就觉得往后怕是难吃到这么好、这么香的粥。
旁边的七福晋见她看着粥碗发愣,笑着催促道:“寻思什么呢?快吃,也帮我分担半碗,黄米不好克化,我可不敢多吃……”
舒舒却不会上第二回当。
她忙道:“我够了,我够了,实在吃不下了,七嫂自己吃……”
七福晋没想到她这个反应,不由愣住。
舒舒则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七福晋快吃。
自己就算再饿,也不会跟孕妇抢吃的。
七福晋还在犹豫,对面的三福晋不干了。
怎么回事儿?!
平日里装模作样,好妯里的模样,如今却一个个的拿着舒舒做筏子。
虽说三福晋心里对舒舒有不少意见,可不会看着她们踩着董鄂家的名声。
这传出去成了什么?
她们都是好妯里,难受的吃不下,就舒舒冷情,是个馋嘴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董鄂氏。
到时候旁人挑剔董鄂家教养,连带着她都要受牵连。
“放下!”
三福晋板着脸,对舒舒道。
大家被吓了一跳,先是望向三福晋,随后则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舒舒。
舒舒被盯着发毛,看着三福晋,不明白她抽什么风。
三福晋皱眉道:“多大了,还不晓得轻重!吃不下就别强吃,老黄米不好克化,闹的肚子疼还要折腾人……”
她的口气有些不客气,可也带了亲近与回护。
舒舒捧着粥碗,有些不会应对了。
老天爷,别说是一碗,就算是三碗,她都可以!
这姐妹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她长了个铁胃!
可是如今可不流行大胃王,贵女吃多了,那是寒碜。
舒舒脑子有些空,不知道该怎么换个说辞接着吃。
这会儿功夫,四福晋起身了。
她走了过来,脸上带了愧疚,不容舒舒说话,直接接了粥碗过去。
“吃不下,就别吃了……”
说到这里,四福晋回身,跟着大家解释了一句:“头午的时候,我带着九弟妹在后院陪着几个侄女,后来大嫂衣殓,我们就搭了把手……”
衣殓一场,前后一个时辰。
也被香油熏了一个时辰。
四福晋肚子里也空了,却丝毫没有食欲。
将心比心,她觉得舒舒这边也是如此,却又年岁小,不好不动快子。
舒舒之前满脑子都是吃食,压根就没想到头午那一茬。
听了四福晋的话,不仅脑子里画面有了,鼻子下也彷佛都是复杂的味道。
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香料味,混杂在一起……
她的脸色泛白,胃里直翻滚……
第二百八十八章 非礼勿听(第三更求月票)
舒舒这表情,正好应了四福晋的话。
三福晋有些恍忽,自己方才看错了?
是勉强吃下的?
或许还真是。
要不然也不会吃的那么快。
旁人才两调羹、三调羹的,她干下去半碗。
就是这衣殓,四福晋带了舒舒插手了……
三福晋的脸耷拉下来。
就算要叫妯里,不是该叫她?
虽说不是什么好差事,可谁不晓得皇上器重大阿哥,指定要过问这边治丧事仪的。
到时候,跟着衣殓的人,也会被赞一句。
老四家的,没有表现出的那样老实。
四福晋见了舒舒模样,忙倒了茶,送到舒舒手中:“快压一压……”
舒舒虚弱的对四福晋笑了笑,将一杯茶都喝了,才将胸口的恶心压下去。
可是四福晋身上……
隐隐的丁香油的味道……
或许不是四福晋身上的,自己身上也染了。
啊啊啊!
舒舒觉得哪哪都不对了。
屋子里灯火通明的,可是老就觉得外头的诵经声里夹了别的。
好像有些呼啸声。
窗子也忽闪忽闪的。
舒舒的脸更白了。
四福晋见了,觉得可怜可爱,低声道:“一会儿坐夜,你打个转就回来,照顾两位嫂子茶水……”
这说是七福晋与八福晋,孕妇避白事,今日过来,是至亲的原因,可是守灵、送殡这些却不用去。
舒舒忙不迭的点头。
所谓的恐惧,就是这样。
想不到的时候没什么,想到了就越来越怕。
她有些毛毛的。
大福晋还没有棺殓,就是那样在灵床上,下头铺着褥子,上头盖着被子,想想就瘆得慌。
这会儿功夫,门外就传来动静。
是何玉柱来了,躬身进来,对着舒舒低声禀告:“福晋,爷送斗篷来了,请您出去……”
舒舒忙起身,跟大家告罪一声,就出来了。
九阿哥身上披着宽大的棉斗篷,就在离殿门一丈多远的背风处等着,身后跟着几个太监,有孙金,还有两个眼熟的,是十阿哥身边太监。
九阿哥除了身上穿着,手上还挎着一件斗篷。
见她过来,九阿哥忙给她披上,小声滴咕着:“快穿上,原还以为有富裕的,忘了算两处王府的人了,差点出了亏空……”
这棉斗篷看着不起眼,可十分宽松,前头有暗带,袖口也多出半尺来长,十分的暖和。
舒舒听了,松了口气。
差点出了亏空,那就是没有亏空,挺好的。
舒舒道:“够用就好,实在不行,叫王府这边的针线上人现裁也能赶制些,还有明晚呢……”
九阿哥摇摇头道:“后日成服,针线房那头制丧服,怕是顾不得别的……”
舒舒点点头,之前倒是忘了这个。
后日棺殓,王府这边的下人,还有直郡王名下的王属左领与包衣人口,都要成服。
服的是重孝,要百日穿白。
反倒是舒舒与九阿哥等人,只是平辈兄弟,不用重孝。
见九阿哥的斗篷前襟敞开着,暗带没有系上,舒舒就低头,仔细的一个个系好。
九阿哥道:“不用系,一会儿进屋还得解……”
舒舒温柔的说道:“爷别怕麻烦,夜里风大,出入再小心也是应该的,要不然爷病了,皇上与娘娘该担心了……”
九阿哥无奈道:“真是啰嗦……好吧,谁叫爷是孝顺儿子……汗阿玛这些皇子里,就数爷最让汗阿玛省心,旁人不行……”
瞧着他臭屁的样子,舒舒说了公道话:“我瞧着爷也没少让皇上操心,就是皇上宽仁,没有与爷计较……”
九阿哥挑眉道:“谁叫汗阿玛是汗阿玛呢,总不能就宠着前头的大阿哥们,不宠后头的……等往后爷做了阿玛,可不这么惯孩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舒舒不由莞尔。
还真是理直气壮的双标。
九阿哥见贤思齐,跟着也将舒舒斗篷的门襟带给系了。
他带了几分幸灾乐祸,道:“总共是十条女用酱色斗篷,送过来九条,剩下一条四哥哄着十四穿了,十四还挺美,觉得就一条酱色的……”
不止九阿哥先头忘了计算两处王府的人,四阿哥也忘了。
实在是两家王府沉寂多年。
裕亲王府三阿哥,小时候常被接到宫中,当初也给了恩典入上书房。
后来康熙二十九年,裕亲王因不尊从命令、自行其事,罢了议政,夺了三左领,圣卷不如以往,王府三阿哥也从上书房退了出去。
恭亲王同为亲王,可从封爵开始,就照裕亲王减等,也是同年夺了三左领,彻底沉寂。
这两府的堂兄弟,九阿哥实在不熟,他们又是白日吊唁过就走的。
没想到晚饭后又过来了。
四阿哥这边同裕亲王府的两位阿哥差着年岁,即便是二十九年之前,也没有什么往来。
至于恭亲王府的五位阿哥,因为出身低的缘故,并不往皇子们跟前凑,已经习惯被大家忽略。
“这次岳母是帮了大忙了,除了这边的,还剩下二十一个斗篷,可其中有六条都是中小尺寸,不能用……剩下的就是十五条,还是不够数……四哥原要安排十三、十四带着恭亲王府的老六在屋里待着,结果十四不干,四哥就装着要将酱色斗篷给十三,十四果然上当,将那个酱色斗篷抢了……”
舒舒嫁入宫中之前,伯夫人给她梳理过近支宗室。
所谓近支,是从康熙这里开始分。
与康熙同祖父下的宗室,既太宗皇帝子孙,为近支。
总共是五家王府,即显亲王府,庄亲王府,裕亲王府,纯亲王府与恭亲王府。
其中纯亲王府传了父子两代,绝嗣,止封。
有传承的就是四家亲王府。
实际上还有个国公府,是康熙庶叔一支,不过老国公已经薨了三年,最年长的儿子是继福晋所出,当家的三继福晋还有两个亲生子,没有成年,爵位搁置,暂时没有传下去,
对于这四家亲王府,舒舒就知道的比较详细。
尤其是世祖皇帝下的这两支,是近派中的近派。
恭亲王府的六阿哥,就是身份有争议的那个吴氏女所出,年岁在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之间,也算是孩子。
九阿哥说完八卦,笑话完四阿哥一场,就递给舒舒两个荷包。
“这是小福松送来的,干巴巴的,怪噎人的,也不好吃……”
说着,他又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了什么,直接塞到舒舒嘴里。
又甜又糯。
舒舒还饿着,顾不得嫌弃九阿哥没擦手,细细品尝。
直接用荷包装了,还挑剔什么?
是黑蜜枣。
“好不好吃?”
九阿哥带了得意问道。
舒舒点点头,道:“好吃,甜滋滋的,吃这个正合适……”
九阿哥递给她,随后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荷包来。
“还有这个……”
是柿饼,每一枚都用糯米纸包着,装的荷包里。
舒舒等不及,马上就想要吃。
九阿哥忙劝住:“行了,一会儿回屋吃,省得压了风……”
舒舒有些迟疑。
屋子里除了她,还有八个人。
都是嫂子。
不好吃独食,可要是分派的话,一人半块柿饼?
好像有些奇怪。
九阿哥小声道:“我刚才打王府厨房过来,吩咐人烤了供果,入更了跟茶一起送上来……”
供果,也叫炉果。
是祭祀常用的小面果子。
守丧的时候,用这个左茶,也不算出格。
舒舒点点头。
树枝“簌簌”响,起风了。
九阿哥拦着风向,可是浓郁的香火味儿还是随着冷风无所不在。
“咳咳咳……”
舒舒一阵咳,肺都要出来了。
九阿哥忙推她:“快进去,别在外耽搁了……”
说到这里,想起还有口罩。
舒舒手中也没有这个地方了,九阿哥就叫何玉柱抱着。
“岳母做了好几大包……爷倒是晓得你这大方劲儿随谁了……不大节俭……”
舒舒捂着嘴巴的,很是无语:“这不是爷这贵婿难得开一次口,额涅肯定想要周周全全的……”
九阿哥轻哼道:“别推爷头上,爷觉得岳母就是惯孩子……还当你小娇娇呢,怕熏着了……”
晓得外头人多眼杂的,没有提舒舒宿疾之事。
舒舒点头道:“我再大,在额涅眼中都是孩子;爷再大,在皇上与娘娘眼中也是孩子……”
九阿哥挑眉道:“当孩子好,做错了不挨说,做对了得夸,爷发现被人夸舒坦……这阵子,老有人夸爷,就差汗阿玛了……”
外头风冷,九阿哥就不多说,推了舒舒几步,又叫孙金几个拿着斗篷,跟着进西侧殿送东西。
他就不进去了。
九阿哥盯着西侧殿门口,看着舒舒挑了帘子进了门。
结果身后就传来“咳咳”声。
九阿哥差点跳起来,吓得汗毛耸立。
然后就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九阿哥想要回头,又不敢。
随后,就是一只手摸到他肩膀上。
九阿哥想起上午自己胡诌的话,身子都僵了,牙齿都跟着打颤,闭着眼睛小声说道:“大嫂,您还是走吧……实在舍不得,也别来寻弟弟我呀,不搭界,大哥正想您呢……”
说到这里,想了想大阿哥方才去后头看小阿哥了,他又改了口:“大哥看弘昱去了,小孩子眼亮,您还是避一避,别吓着孩子……”
“实在有不放心的,就去寻……寻我四哥,四哥这人靠谱,值得托付……”
“要不就三哥,排在前头,读书也多,学问上好……”
他前两句还是推托,说到后头,就带了几分热心。
“三哥还是算了,他不通庶务,别耽搁了……”
“要不我八哥也行,待兄弟体贴,处事也周道,跟大哥也亲……”
“我五哥凑合,就是做事不太利索,太磨蹭了……”
“实在不行,找七哥也行……看着不爱搭理人,倒是面冷心热……”
九阿哥说着哥哥们的长处,心里去了几分惧怕。
他闭着眼睛,跟神佛祈祷。
那么多管事的哥哥,大嫂是不是可以去找旁人了?
结果他脖子就被勾住了。
吓得魂飞魄散!
他刚要喊,就被堵住嘴,随后胳膊也被拖出了,生生的拉到僻静处。
九阿哥吓傻了,不敢睁眼,却是开始拼命挣扎。
而后,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如同天籁。
“九弟,别喊,汗阿玛在此……”
是八阿哥的声音。
九阿哥睁开眼睛,望向前头。
咦?!
好多人!
穿着常服的汗阿玛!
汗阿玛左手边,是老三、五哥、八哥!
汗阿玛右手边,是老四、老七!
大家都看着九阿哥,神色各异。
九阿哥眼睛瞪得提熘圆。
自己方才都用的敬语吧?!
他脑子里飞转,随即就是庆幸。
之前舒舒提醒了好几次,他也不知不觉的改了称呼。
即便是私下里,也用的尊称。
要不然的话,肯定就是“老三”、“老四”秃噜出来,那样的话,汗阿玛肯定要训斥。
自己好像也都夸了!
没有念叨着哪个哥哥不好!
九阿哥这样想着,就放心了。
即便皇父现在高深莫测的,九阿哥也没有察觉到旁的,带了孺慕与兴奋道:“您来了……”
都说人间帝王是真龙天子,百邪不侵。
汗阿玛在此,大嫂即便流连忘返,也不会来前头了!
康熙看着九阿哥,真是一言难尽。
方才四阿哥还将九阿哥夫妇好一顿夸。
这夫妻俩今天表现不错,有情有义。
老九将老大劝出来了。
老九媳妇帮着大福晋修整容貌。
结果还没有想着怎么夸一句,就见着小两口说小话。
四阿哥当时就想要叫破,被康熙拦下。
康熙心中有些纠结。
既盼着儿子与儿媳妇感情好,白首成双;又担心感情太深,万一有个变故,儿子伤心。
如大阿哥,就是前车之鉴。
前些年他就想要指个侧福晋,结果被大阿哥婉拒。
之前想着郡王府这边不好缺了女主人,康熙就想着百日除服后点个继福晋。
可是想着大阿哥对发妻的情分,怕是不肯这么快续弦。
对于老九夫妇这里,康熙就有心观望。
结果看到什么了?!
董鄂氏,行事还算妥帖。
待丈夫仔细,也晓得人情道理。
老九咋咋呼呼的,没个稳重劲儿。
旁人都老老实实等着入更守灵,就他一个人满府乱窜。
倒是不见外。
连吃带拿的,还安排上宵夜!
这嘴碎的毛病随了谁了……
康熙还在磨牙。
九阿哥已经抱怨道:“这都第几回了?!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就算是汗阿玛,儿子也得提醒您一句,非礼勿听……”
*
三更一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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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还真是碍眼(第一更求月票)
康熙高深莫测模样。
“照你这么说,还是朕错了?”
九阿哥连忙点头,理直气壮:“就是啊,您说这要是就儿子一个在外头,您在这边听也就听了;可还有儿子福晋在,万一儿子说了什么私密话,您听着也不大合适……”
“不是还是孩子么?朕不放心还不行?朕看你就该回上书房,朕也不应该惯孩子,该骂就骂,该打就打……”
康熙嗤笑道。
九阿哥讪笑两声:“花有重开日,人无少年时……这大了就是大了,要是汗阿玛想管,从十五他们那一拨管起来也不晚,要是嫌他们小,还有十二他们几个……”
三阿哥跟着道:“汗阿玛圣明,老九离二十还好几年,回上书房正可好,多念几本书,懂些道理……”
他很是“好心”的附和。
九阿哥不乐意了,望着过去。
“三哥,您怎么回事儿?方才弟弟还夸您来着,您不厚道也不提醒一声,怎么还‘恩将仇报’……”
三阿哥皮笑肉不笑:“那是夸?不通庶务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就不通庶务了?你才当差不到三个月,我这边都好几年,六部都轮了一圈,政务都通了,还有什么庶务不通的?”
九阿哥撇撇嘴,点头道:“那弟弟是说错了,您这不是‘不通庶务’,您这是眼力见儿不大好……头午乱糟糟的,四哥脚底板都磨出火星子了,您还稳如泰山呢……”
三阿哥脸色涨红,忙望向康熙。
康熙也看着三阿哥。
三阿哥解释着道:“汗阿玛,您别听老九混说,头午是伯王、叔王过府,儿子作陪来着……”
康熙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三阿哥额头汗津津的,看着九阿哥,牙根也开始直痒痒。
九阿哥咧嘴,带了肯定道:“那您还挺辛苦,也没有法子,谁叫您是哥哥呢……”
三阿哥的心跟着波浪似的,起起伏伏的。
对着九阿哥,有些没脾气了。
要说告歪状,也没有这样当面告的。
就是嘴巴臭!
这好话说出来也不中听!
九阿哥夸完三阿哥,转过头,望向另一侧的四阿哥。
四阿哥板着脸,看着九阿哥,看不出喜怒。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四哥您不说点什么?”
四阿哥皱眉道:“往后行事谨慎些,尤其是外头,隔墙有耳的道理都忘了……”
九阿哥气鼓鼓道:“就这?您也不厚道,就不晓得提醒弟弟一声,白给您当一天的跟班,不护着兄弟这毛病可不好……”
四阿哥被他嗔怪的,自己都有些犯迷湖。
真是自己错了?
五阿哥提醒着:“四哥提醒了,四哥咳嗽了……”
九阿哥听了,不由一愣。
他之前还当是八阿哥提醒。
后来想着八阿哥搭他肩膀,那咳嗽声好像在后头,就当成了五阿哥。
没想到居然是四阿哥。
九阿哥晓得好歹,却是嘴硬:“咳嗽就咳嗽呗,也不知道大点声儿,隐隐约约的,听着瘆得慌……”
四阿哥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九阿哥望向七阿哥。
七阿哥移开眼,抬头望天。
今天十八,月亮已经出来了。
乍一看是圆的,可仔细看东北角缺了一个边边。
月有阴晴圆缺,说的不外如此。
九阿哥指了指七阿哥,对康熙道:“汗阿玛您瞧,儿子先头夸的都是实话,七哥就是这样不爱搭理人……”
七阿哥瞪过去,那是夸?
他脑子里已经在想着“人有悲欢离合”,老九这混蛋,就是欠打,该悲一悲!
这会儿功夫,大阿哥已经从后院回来。
这是得了前头人的禀告,晓得圣驾没有惊动旁人,带着阿哥们在这边说话,走了过来。
见了康熙,大阿哥苦笑道:“儿子不孝,劳您跟着费心了……”
康熙长吁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口气却严厉起来。
“上有父母需要孝顺,下有儿女需要照拂,只许伤心这几日,而后就要立起来,不可毁哀自损,那不是为人子的道理……”
思路客
大阿哥没有立时回答,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些缥缈:“汗阿玛,儿子就是有些乏……”
康熙心疼,不忍再说教,口气和缓起来。
“乏了就歇歇……前头就交给几个阿哥,三阿哥出面待客,也没有慢待;四阿哥行事仔细,前后都盯着;五阿哥行事温吞了些,可跟七阿哥一样,都没闲着,两人都是热心肠,不会耽搁事儿;还有八阿哥这里,处事也妥帖,九阿哥勉强也成人了,这么多阿哥在,不会短了你福晋的体面,你就放心吧……”
九阿哥:“……”
汗阿玛这是训儿子训惯了?!
不知道怎么夸,用了他的词儿!
所以夸自己的时候,才不知道怎么说么?
就是这“勉强也成人了”是夸吧?!
大阿哥望了望几个兄弟,年长的阿哥都在这了。
他就道:“这两日辛苦你们了,回头大事完了,让弘昱给你们磕头……”
大悲无泪。
大阿哥除了憔悴些,看着与平日无二。
可是大家都感觉到了他的寂寥。
就是这种伤心,要自己走出来,劝也没什么用。
因此大家都闭了嘴,就三阿哥带了感慨开口道:“‘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大哥,还请节哀……”
大阿哥点了点头。
五阿哥迷湖了,低声问身边八阿哥:“三哥念叨什么呢,怎么没个忌讳……”
虽说是守丧,可也不兴直接说“死”啊……
*
西侧殿里。
舒舒的棉斗篷已经脱下来,叠好了放在手边的隔几上。
出去一趟,吃了几口冷风,最后还熏了一下,嗓子就有些痒痒。
一连喝了几杯热茶,她才将那股咳意压下去。
就是这一出一进的,也带了不少外头的香火味儿进来。
大家板板正正坐着,实际上都腰酸背痛了。
三福晋开了口,道:“院子里好几个道场,这香烟鸟鸟的,还有得烧呢……”
大家都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三福晋继续说道:“我们贝勒府就在左近,明早守夜完毕,要不就去我们贝勒府歇一歇,梳洗了再过来……”
她的确是好心。
因为除了今晚,还有明天一昼夜,总不能大家都在这里干耗。
意思到了就行了。
这边做摆设,很是累人。
正好她也能借着照拂妯里的功夫,回去歪一歪,收拾收拾。
想到这里,她看着七福晋与八福晋,带了关切道:“尤其是两位弟妹,如今状况,不好太乏累,要不然别说长辈们操心,就是大嫂在下头也会难安……”
七福晋听了,很是心动。
她身子骨结实,也过了头三个月,倒是不用那么小心。
就是这歇一歇是次要的,只要是可以趁机补些吃食。
不是大鱼大肉的,就是加顿粥也是好的。
八福晋看着三福晋,神色木然。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三福晋能这样。
之前这个三嫂说话利索,未语先笑的,让人极容易生好感。
谁会想到,这一打交道,是这个德行。
听不懂好赖话。
脸皮也够厚。
就跟之前没有骂她似的……
她想到这个,就直接开口问了:“您不是不稀罕说我么?头午骂得那么痛快,才半天功夫,怎么又装好嫂子了?”
三福晋的笑容有些僵,摸了摸鬓角。
“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话赶话说到,这不是被八弟妹你先头的话气住了……哎,平日里瞧你也没这么冲,这是遇喜的缘故,妇人就这样,怀了孩子就容易心火大,眼窝子也浅……这个时候谁还会同你计较不成?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不提了……”
八福晋眉毛都立起来,带了讥诮:“照这个话来说,您还真是宽宏大度,我还得谢谢您……”
三福晋摇头道:“不用不用,谁叫我是嫂子呢,前头的总要吃些亏,还能同你们计较不成?等以后你们就晓得了,我这人最是心大……”
八福晋气得脸色发白。
骂的那么难听,当着那么多宗亲福晋,丝毫不给她留余地,结果反而倒打一耙,将错处都推到自己身上……
自己是有不当之处,可用得着当众凌迟么?
按照她的意思,自己就活该挨骂,自己是自作自受?
八福晋觉得这是个大笑话。
她还想要说话,旁边已经伸出一杯茶杯来。
她与三福晋中间,原本隔着五福晋,现在是四福晋了。
四福晋担心她们呛呛起来,八福晋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就换了过来。
她的神态包容着带了劝戒,看着八福晋的肚子,道:“八弟妹,这些日子你还要静心才好,遇到事了就想想肚里的孩子……这开了怀,往后就快了,到时候一年一个,三年抱俩,贝勒府很快就会热闹起来……”
八福晋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没有说什么,神色慢慢平缓起来。
三福晋见了,撇了撇嘴。
看到隔几上的棉斗篷,她面上多了嫌弃。
看着就糙,也不合身。
随即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有些后悔。
为什么不叫人多预备两套棉衣裳……
用丝绵掺和棉花,做的袄子肯定会比现下的轻薄合体。
还有脚上的鞋子。
老布的鞋面,虽是京中制式,可真是丑死,也显得脚大。
她心里还有些焦躁。
她娘家也在正红旗地界。
离郡王府并不远。
可是三福晋晓得自家事。
阿玛病着,三继夫人跟自己就是面子情。
自己额娘是侧夫人,有着诰命,可是没有儿子底气不足,平日里在公府就是个闲人。
白日里探丧,也只来了两个哥哥……
五福晋觉得这斗篷送的正好,这就是高门大户的底气。
自家那边,今天也来人,就是露个面就走了,生怕被当成是攀附的,更不要说往这边送东西。
至于四福晋,劝完八福晋,看着棉斗篷心中也是叹息一声。
她也没有同胞兄弟,兄弟全都是异母的。
上头的嫂子年岁也大,比额涅还年长。
婆媳相处彼此也尴尬,就彼此避着,跟客人差不多。
八福晋看到四福晋动作,也望向了棉斗篷,心里却是酸涩难当。
这就是娘家。
舅母没有说话。
自己今天挨呲哒,舅母没有拦着。
等到骂完,舅母才出面。
她是恼了自己,不想再搭理自己。
可是全怪自己么?
当时嫁妆的事情,舅舅给的交代就是那个。
自己开始时傻乎乎的,都信了,自然憋着气。
也没有人告诉她真相。
还是奶嬷嬷悄悄说了。
不过她还是恼。
但凡舅母真上心,也不会帮着太福晋瞒了好几个月,私下里提点自己一句不成么?
早晓得的话,也能找补。
结果舅母是贤惠了,做了好妻子、好儿媳妇,自己这外甥女算什么?
今天,郭络罗家来人了么?
或许来了,或许没来。
反正她都不知道,也没有人专门到她面前来。
原来她是一个没有娘家的人。
她心里面不喜欢董鄂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这种父母双全的底气与疼宠。
还真是碍眼。
七福晋这里,没心没肺的,跟舒舒咬耳朵。
“我都忘了这一茬,要不就打发人回家一趟,让她们来馈粥……”
这还是从关外时就有的丧俗。
亲友馈粥。
也是劝丧家多保重的意思。
舒舒听了,很是心动。
她还饿着呢,刚才连着喝了几杯水,就是个水饱。
可这些斗篷的事情还能推到九阿哥身上,七福晋的吩咐可不好推到七阿哥头上。
她们做皇子福晋,还是守着小媳妇的本分为好。
要不然,就跟几个嫂子都打一声招呼。
馈粥么?
又不用大抛费,大家的娘家都能做到。
就是这时,门口有人禀告。
安郡王府长史奉王爷、福晋之命,来“馈粥”了……
第二百九十章 宾至如归(第二更求月票)
除了馈粥之外,安郡王福晋还派了两个嬷嬷跟着长史出来的,都是郡王福晋身边人。
两人手中拿着一个大包裹。
里头是簇新的棉斗篷,还有一双棉靴子。
靴桶一尺多深。
看着有些憨憨的,却是暖和。
“是福晋打发人回来赶制的,想着您如今不方便,寒从脚下起……”
两人服侍着八福晋换上,低声说道。
八福晋神色恍忽。
好像又回到王府的日子,舅母照顾自己起居,也是这样仔细周道。
舅舅只有三子,两庶一嫡,其中庶长子夭折,只剩下一嫡一庶两个阿哥。
舅母没有女儿,向来是当自己是女儿养的。
早年为了自己与小姨母的眉眼官司,舅母也不是没有出面过,还为了这个挨过太福晋训斥。
八福晋耷拉下脑袋,心中生出悔意。
自己之前太任性了。
随着安郡王府的“馈粥”,就像打开了阀门似的,宗亲王府随后都有了动作。
康亲王府,显亲王府,庄亲王府,简亲王府,裕亲王府,恭亲王府,依次派人上门,或是长史,或者子弟。
随后是信郡王府,平郡王府,顺承郡王府,僖郡王府。
而后是几家贝勒府、贝子府。
最后是十几家镇国公府、辅国公府。
有这接二连三的“馈粥”打岔,去灵堂伴宿也没有那么难熬。
入更时,舒舒跟着嫂子们出来,穿着厚实的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嘴巴上还带了口罩,不怕冷风与烟灰,也就两刻钟,就去侧殿用粥。
说是“馈粥”,可也没有哪一家真的只送粥茶,多是素席,主要食材就是草八珍与各色的洞子菜,还配着几样素点心。
舒舒忍着口水,跟着嫂子们行事。
四福晋、五福晋都来劝。
舒舒就“勉为其难”的动两快子。
就是每快子夹得比旁人大口些。
旁人是一根黄花菜,半片木耳的,舒舒则是差不多就是一口的量。
三、五次的“馈粥”席面过后,大家都是做个样子。
七福晋已经吃顶了,放赖不肯再动快子。
旁人更是宁愿在灵堂多待会,也不肯回偏殿走过场。
舒舒坚持到最后,也吃了足有七分饱。
养生为要,她就也开始随大流,不往偏殿回了。
至于七福晋与八福晋,两人身边都带了嬷嬷、丫头的,不缺人服侍。
这个时候守灵伴宿,舒舒她们这些亲友都算是次要的。
主要的还是孝子、孝女。
即郡王府四个小格格与小阿哥。
入更后,小阿哥就被叫起来,由庆喜亲自抱着过来。
他应该是才醒,脸上还迷迷瞪瞪的,黑漆漆的眼睛好奇的四下里看着,立时被灵床供桌上银瓶里的绢花吸引,小手往那边够着:“花花,姑姑,花花……”
庆喜忙拉了他的小手,小声哄着道:“阿哥乖,这个拿不得,咱们拿旁的……”
说着,她低声吩咐灵床前几个侍候香火的丫头,给小阿哥拿了一支备用的绢布荷花来。
这是插瓶做供品用的,足有一尺多长。
小阿哥拿着,使劲搂在怀里,嘴里都囔着什么。
庆喜以为他还要什么东西,凑过去听了,心里就是涩然。
“花花,给额涅留着……”
四位小格格,也都过来了。
三格格与四格格眼睛都是肿的,已经被两位姐姐给教了一遍什么是“离世”。
看到灵床躺着的大福晋,三格格与四格格眼泪就出来了。
两人得了吩咐,也不敢上前,就紧紧的拉着姐姐们的手,不移眼的看着大福晋。
大格格抿着嘴巴,拉着妹妹,看着灵床,时而还望向弟弟。
四福晋见状,忙过来看顾。
五福晋却在留意舒舒,见她不怕了,也就放心了。
到底规矩如此,找借口是能躲一回,可也容易被人挑剔。
舒舒很平静,几个孩子都不怕,她怕什么?
恐惧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适应了,也就没什么。
说实在的,要是这个世界真有神鬼,说不得舒舒更高兴些。
那样她什么也不求,马上就去捧着《易经》研究去,管它修仙还是练鬼,先学一波再说。
要是能侥幸活到三百年后,那就是另一个故事。
可惜,只是想想罢了。
人与鬼神之间,还是存了壁垒。
不可触碰。
这还是常人主导的世界。
每一个人,不管贫富贵贱,都要经历生老病死。
远远的传来鼓声。
这是钟鼓楼那边传来的。
钟鼓楼负责京城报时的。
正午时鸣钟。
入夜以后,每一更开始敲一次鼓,几更就连敲几次,用来报更,一直到寅时无亮。
忙忙糟糟的,一晚上就过去了。
等到五更终了,这守灵伴宿就算告一段落。
小阿哥与小格格们都被抱下去了。
三福晋的腰板都要坐木了,少不得旧话重提,再次邀请大家过去贝勒府梳洗。
裕亲王府三福晋与两位夫人都婉拒了,她们打算家去,入更前再过来。
白日这边还要继续接待吊唁的客人,她们留着也帮衬不上什么,就不用跟着裹乱。
三福晋带了遗憾,没有留客,只望向四福晋。
她看出来了,八福晋那个泼辣货听四福晋的。
五福晋、七福晋与舒舒几个,也比较亲近、信服四福晋的样子。
她还在琢磨,要是四福晋婉拒,怎么说服。
反正她受不了了。
外头的棉袍可以接着穿,鞋袜总要换换。
没想到四福晋直接道:“那就劳烦三嫂了……”
王府前头也空出了一个客院,供福晋们梳洗更衣。
可是四福晋觉得妯里这么多,轮流梳洗什么的也不方便。
还有身边跟着的人,二十多号人,也得拾掇拾掇,总不能蓬头垢面的。
三福晋嘴边的话憋了回去,道:“劳烦什么啊,都不是外人……”
说着,她就悄悄望向八福晋。
这个是不知行事的,谁晓得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不想八福晋站在七福晋身边,纹丝不动,也没有开口拒绝的意思。
三贝勒府与直郡王府在一条街上,就是街头、街尾,前后不到半里地。
四福晋唤了王府管事,要了两个肩辇,给七福晋与八福晋,其他人都是步行,直接熘达过去。
六个福晋,除了舒舒从宫里出来,不好多带人,身边只有两个丫头,其他人都是四人,丫头、嬷嬷齐全。
如此,就是小三十号人,浩浩荡荡的转移到三贝勒府。
这个贝勒府外头看着,与直郡王府差不多,就是没有挂匾额。
《大清会典》上钦定各等级宗室的府邸规格,都有定制。
从门钉数目,到凋花颜色。
贝勒府与直郡王府都是郡王府规制。
谁叫当初修缮的时候,就按照郡王等级修缮。
后来三阿哥降爵的消息传回京城,内务府这边本应该是重新修缮,可是京中土木行的规矩,冬天不施工。
外加上没有人乐意做这个恶人,眼巴巴的非要改了人家王府。
谁晓得什么时候升回来。
也没人想到皇子搬家会搬的这么仓促,总以为要拖到年后。
三贝勒一家搬出来,入住了郡王府规格的贝勒府,也没有非逼着内务府大冬天的开工,拆门钉拆屋子什么的。
就这么住了,就是没有挂门匾。
三福晋直接将大家带到后院正房,就在中路银安殿后头,是面阔五间,进深三间的大屋子。
院子东西各有五间厢房,厢房与正房之间是抄手游廊。
不仅屋子高大,院子也极为宽敞,与宫里的阿哥所不可同日而语。
听到院子里动静,东厢房都有嬷嬷出来。
原来贝勒府的两位阿哥,随着三福晋住在正院,如今就安置在东厢房。
这也是时下规矩,贵妇不亲自哺育孩子,母婴就隔开安置,省得两下里休息不好。
三福晋脚步顿了顿,问了几句小阿哥吃睡什么的。
晓得一切都好,她就带着大家继续走。
“后头还有花园子,引了活水,过了这阵子你们过来玩……”
三福晋说着话,带了几分得意,招呼着大家进了正房。
早有丫头先一步回来预备。
东次间,西次间,都设了梳洗之处。
热水、洗面盆、新毛巾都预备齐全。
另外她还叫人开了西厢房,方便各家的随从轮流过去梳洗。
三福晋请四福晋带着七福晋、八福晋在东次间梳洗,自己带了五福晋与舒舒去了西次间。
遇喜的人金贵,三福晋可不想与八福晋再撞上。
昨天自己没吃亏,可也不算是占便宜。
话说的重了。
跟四福晋一比,显得不够宽和。
得想法子找补回来。
这样想着,三福晋就忙活开了,叫人从库房支了新被褥过来,在东次间、西次间铺了,好让大家梳洗后能歇一歇。
这接人待物,用心了与不用心,自然是截然不同。
几位福晋,还真是有种“宾至如归”之感。
不管旁人如何,舒舒是没有客气。
就算是年轻,可这一昼夜的没合眼,也浑身劳乏。
她梳头、洁面、刷牙、漱口、泡脚,身上也简单擦拭,换了干净里衣袜子,就在西次间的炕上躺了。
五福晋也梳洗完毕,见状就在舒舒旁边坐了:“腰酸吧?要不我来帮你揉一揉……”
舒舒听五福晋提起这个,想起小松来,道:“不用嫂子,我身边丫头会这个……”
之前是核桃在她身边服侍洗漱,小松去厢房拾掇去了。
这会儿功夫,核桃过去,就换了小松过来。
舒舒就叫小松先给五福晋按按。
五福晋也实在乏了,不跟舒舒外道,就在舒舒旁边趴下。
小松刚要上手,舒舒拦住。
她想着大家一起北巡,还是小心叮嘱一句:“别揉腰,主要是脖子跟肩膀……”
小松应了。
五福晋被揉的舒坦,昏沉沉的睡过去。
小松就放轻了动作,最后收了手。
接下来是舒舒。
舒舒也是昏昏欲睡的。
舒坦。
只是她望向门口,盯着人,怕有人进来说话惊醒了五福晋。
还要熬一昼夜呢,能多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盯着盯着眼皮子发沉,舒舒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眼,已经是午初。
东次间里,除了她自己,只有核桃坐在炕边小凳子上低头打瞌睡。
舒舒翻身坐起来,这一动作,核桃就醒了。
舒舒睡得饱饱的,问道:“什么时辰了?其他福晋呢……”
“未正了,福晋们都在东次间,安慰三福晋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好事成三(第三更求月票)
舒舒的耳朵支棱起来,示意核桃快讲。
好好的,怎么就叫人安慰了?
早上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的介绍花园子。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边的规制不会降。
皇上器重三阿哥,爵位还会上去,拆拆减减的,费事还费钱。
核桃指了指西边,小声道:“刚才膳房送了席面过来,三福晋才晓得三贝勒让田格格挪到西主院去了,让她代管家事……”
舒舒默然。
这样的府邸,规制都是一样,总共是三路。
除了中路,就是东路,西路。
东路多是留给以后的继承人、
西路有的是长辈奉养,有的就是侧室所居。
除非直接指了侧室下来,否则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宗室妾室只有“生育有功”才能请封侧室。
要不然的话,显得偏宠妾侍,有好色之嫌,不够体面。
田格格挪了住处,代管家事,这是没有侧夫人之名,已经有侧夫人之实。
三阿哥这个渣渣。
还真是迫不及待。
要知道三福晋接连生育,嫡次子还没有百天。
三福晋堵心的还不只这一件。
年初发现怀孕的时候,她效彷七福晋,跟着荣妃讨了两个内务府秀女。
结果荣妃还真的挺会挑人,都是宜男之相,如今两个都有身孕了。
一个将要临盆,一个也五个多月。
还真是“好事成双”。
舒舒不想去东次间磨牙。
有什么安慰的?
谁家没有格格?
都说世人重规矩,可皇家是最不重规矩的地方。
皇子嫡福晋进门之前,家家两个格格摆着。
谁也不能幸免。
运气不好的,婚期延了的,就是进门当娘。
真要是心窄的,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可走到三福晋这样地步的,被婆婆不待见,丈夫也没拉拢住的,也只有她一个。
五贝勒府与七贝勒府庶长子都满地跑了,也没听说谁敢到福晋跟前碍眼。
至于直郡王府、八阿哥与自己二所那边,格格就更是只是摆设,不闻其名,不见其人。
也没有哪个娘娘会盯着儿子床笫之事,非要逼着阿哥睡小妾。
真要那样,皇上也不会容。
居家过日子,还是皇子福晋说了算。
这夫妻之间,也是磨合交锋的过程。
之前人人都觉得三福晋是皇子福晋中的幸运儿,娘家体面,丈夫爵位高,自己生了两个嫡子,现下一揭开,下头也是一团乱麻。
核桃出身内务府,比小椿几个更重规矩,知眼色,可眼下也戚戚然,小声跟舒舒滴咕着:“都是惯的,要是三福晋前头不退,三贝勒敢这样直接打脸……”
幸好自家福晋立起来,宜妃也是宽和的婆婆,要不然往后还不知如何。
*
东次间里,三福晋已经收了泪,带了几分柔弱道:“让大家看笑话了……”
四福晋陪哭了一场,此刻也擦了泪,叹气道:“三爷是出了名的读书多,不会坏了规矩的,三、五年之内,应该不碍事……”
侧夫人待遇,与正式请封侧夫人还不同。
还有就是长幼有序问题。
大阿哥那边没有侧福晋,东宫倒是有个贵人待遇的侧室,就是太子长子、太子次子之母,可也没有正式请封太子侧福晋,三阿哥请封本就碍眼,有子请封还勉强说得过去,无子的话就太惹人侧目。
三福晋向来好强,一时在众妯里跟前丢脸,才忍不住哭一回。
现下,她就有些躁得慌,带了不自在,看着旁边的五福晋与七福晋,带了同命相怜,道:“我就是前车之鉴,两位弟妹也要引以为戒……”
五福晋眼圈泛红,神色不变,点头道:“谢谢三嫂提点……”
七福晋挑眉道:“想请封侧夫人?做梦!我要是生了阿哥,不需要侧夫人,我生不出阿哥,也会在庶子中择优教养……既是‘生育有功’才能请封侧夫人,那到时候请封阿哥生母就是……”
这一番言论,使得大家都镇住。
听着她的意思,七贝勒府竟不似七阿哥的贝勒府,而是她的贝勒府一般。
居然连侧室人选,都要越过七阿哥自己做主。
三福晋觉得她在吹牛。
“长子到底不同……”
三福晋提醒着。
就比如惠妃娘娘,在四妃中圣卷压根不能与宜妃与德妃相比,可是就因为生了皇长子,就成为四妃之首。
而且她还得到皇上的信任,打理抚育小阿哥、小格格的兆祥所至今。
七福晋不以为然道:“方才三嫂说您是前车之鉴,其实还算不上,恭亲王那边,反倒是现成的先生,值得咱们学一学……”
恭亲王发妻早丧,现在的是继福晋,本生有嫡长子,结果养到十六岁得了肠痈殇了。
十来年过去,继福晋绝了生子之念,可也拦着了恭亲王择世子之事。
至于侧福晋,更是没影。
如今庶子庶媳们巴结,妾侍们奉承着,继福晋在王府后院唯吾独尊。
反倒是裕亲王那边,裕亲王福晋处境不大好。
她嫡子幼年早夭,两个站下的阿哥都是同母所出。
裕亲王为了抬举儿子身份,早早就给阿哥生母请封了亲王侧福晋。
如今那边一家四口日子和美,裕亲王福晋就成了摆设。
大家都沉默了。
三家堂亲王府中,一位伯母,两位婶子,三位亲王福晋都生过嫡子,可是都没有立住。
小儿难养。
生了阿哥只是第一步,拉扯成人才算功成。
八福晋摸着肚子,脸色都白了。
七福晋向来大胆,此刻也有些忐忑:“怪不得说儿女都是讨债来的,还没生出来,就要额涅操心了……”
四福晋觉得这个话头不大吉利,起身道:“我去瞧瞧九弟妹,这睡了小四个时辰了……”
*
东次间里,舒舒正在摸肚子。
饿了。
见四福晋进来,舒舒忙起身,带了期待道:“四嫂,是不是该用席了?”
不管是吃田格格准备的,还是三福晋叫人另准备,都该吃得了。
早上梳洗后就睡了,早膳就给略过去,舒舒真是觉得饥肠辘辘。
粥也好,茶也好,先垫垫。
四福晋被问得愣住。
素席还在东次间摆着,就是大家都没有胃口。
这世上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因自己。
三福晋受了委屈,哭了一场,她们陪了一场,眼泪却是为自己流的。
各有各的难处。
眼见着舒舒小脸粉莹莹的,全无阴霾,四福晋心情也舒缓些,就微笑着点点头:“早过了饭时了,是该吃了……”
妯里俩去了东次间。
四福晋看着席面,是些素菜素点心什么的,还有两样素粥。
倒是还温着。
可是怕三福晋心里不舒坦,四福晋就道:“有些凉了,就撤了吧,看膳房那边有什么素粥素面的,上几碗来垫垫,天黑前就得过去,不好拖太久……”
如今夜长昼短,差不多申正到酉初中间天黑。
现下已经是快到申初,确实时间不够宽裕。
三福晋犹豫了一下,道:“要不叫人热热,就对付一口?”
大家都带了不解。
瞧着她方才的样子,极不待见田格格,才会因对方送了席面过来,就委屈了一场,哭了一鼻子。
怎么又吃了?
三福晋讪笑道:“抛费不好……”
她不好说田格格鸡贼,还会告状,要是借着这个告状,怕是三爷还要啰嗦。
大家都是无语。
四福晋解围道:“不用热,还温着呢,就这么吃两口吧……”
大家没有异议。
地上摆了大餐桌,大家就依次坐了。
四碟、四碗、四冷盘,还有四道素点,两道素粥。
除了舒舒与七福晋,旁人都没有什么食欲。
舒舒跟着大家的速度,吃的也悠悠然。
有了昨晚经验,她不担心守灵饿肚子,就注意着食量。
昨日宗亲“馈粥”了一遍,今日就要轮到郡王府的外家与姻亲了。
少食多餐。
也是健康养生。
五福晋与七福晋看了舒舒好几眼,都没有劝她。
毕竟这田格格的事情,即便不是自家的,也确实让人堵心。
吃完一顿粥饭,大家又是刷牙洗脸更衣一遍。
趁着大家都忙,四福晋将八福晋叫到无人处:“八弟妹身上如何?有没有觉得小肚子坠或者其他?要是身上不舒坦,千万开口,别勉强……”
至于让八福晋提前回八贝勒府的事情,四福晋没提。
她觉得那样不好。
八福晋之前才犯了过失,正是当好好表现的事情,这个时候还是当从众。
如此,无功也不至于有过。
可是也不能为了表现,就枉顾身体状况。
还是当以肚子里的孩子为要。
八福晋摇头道:“谢谢四嫂,我没事……我觉得身上暖和了,心里也暖和了……”
四福晋看了眼她的棉靴子,笑了笑没有做点评。
瞧着八福晋的样子,对安郡王府那边亲近信赖,这个也好也不好。
即便是至亲骨肉,还有权衡利弊的时候。
差了一层,更是不同。
或许能锦上添花,却未必能雪中送炭。
靠山山倒,靠水水断。
只有靠自己,才能真正踏实。
疏不间亲。
外人不好多说。
这些道理,还是八福晋自己去悟。
一行人重新到了直郡王府,还是昨天的西侧殿。
就是屋子里与昨日不同。
多了两个炭盆,座位上也多了一层羊毡垫。
大家的座位舒适了不少,屋子里也比昨晚上暖和。
大家过来没一会儿,裕亲王府三福晋与恭亲王府两位将军夫人也到了。
依旧是昨日流程。
就是今日“馈粥”的换成了惠妃娘家、然后是大福晋娘家,随后就是各位皇子福晋的娘家。
估摸是得了昨天的消息,今儿就都没有落下。
连带着郭络罗左领宅,都打发人过来了。
都统府这边,来的还是珠亮与福松。
舒舒得了消息,亲自过去见了一回。
珠亮这里没有什么操心的,老实孩子,还有阿玛与额涅盯着。
福松这里,可还有个赌鬼阿玛。
“什么情形了?还赌么?”
舒舒很是担心,舅舅那边赌的厉害了,真的坏掉了最后的家产,会不肯答应将福松分户。
那样的话,可就黏在身上了。
福松继母可生了不少孩子,前头几个姑娘,后头一个小子,不分家的话,都是福松的拖累。
福松小声道:“估摸被下了套,欠银三千两,然后公府那边出面了,不知怎么说的,将借据要回来了……”
福松的高祖父,就是舒舒的高外祖父,阿敏总共有六子,有爵者五人。
除了福松曾祖父这一支论罪,连累了妻子与长子一起被处死,子孙除籍。
其他四个曾叔祖父后来都重新入籍,一个贝子、三个镇国公。
几代传下来,如今是两家辅国公府,两家辅国将军府。
都在镶蓝旗,宅邸也都在福松家那条街上。
舒舒听了,松了一口气。
有人管就好。
两家辅国公府,一家的当家人辈分高,是福松阿玛与觉罗氏的堂叔;一个是平辈从堂兄,却是在宗人府任右宗人。
不管哪一家,只要出面,都能将福松阿玛压得死死的。
不过想起贝子那一支,就是八福晋伯母的娘家……
当初勾连郭络罗家谋算福松这一房家产的,可就他家。
舒舒就问道:“是哪位国公出面,是堂叔姥爷,还是堂舅那边……”
福松道:“是堂叔那边……”
那就是贝子府那一房了。
现下的当家人是郭络罗太太的侄子,觉罗氏的从堂兄。
舒舒神色不变,却是将此事记在心上。
这一位辅国公叫齐克塔哈。
是阿敏这一支宗室现下的当家人。
他最近几年很是体面,三十二年开始任宗人府右宗人。
三十五年随皇上亲征。
他还有个同胞弟弟,是三等奉国将军,爵位不高,却是任镶蓝旗蒙古副都统。
旁人可不晓得舒舒与舅舅亲近不亲近。
世人眼中,舅亲极重。
这是真的照顾亲戚,告戒了算计福松阿玛的幕后之人?
还是故技重施,进行到一半,发现福松阿玛多了一重靠山,打算收手?
倒是说不好了。
舒舒就算着时间,对福松道:“你三月份生辰,就差不到半年了,再忍忍……”
福松的私房银子,都是舒舒给收着。
她打算等到福松分户出来,就再贴补一份,在城里寻摸一个院子。
无须太大,两进就好。
剩下的银子在南城置办两个铺子,往后收入也有了。
福松点头,也带了期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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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真冷情假冷情(第一更求月票)
次日一早,大家没有去三贝勒府梳洗。
因为再过两个时辰,大家就能散了,就不用再折腾一回。
今早是“棺殓”,大祭之日,吊唁的客人早早的就都来了。
舒舒与几位嫂子就在前院客院简单洗漱,随后就到丧棚里举哀。
在棺殓之前,亲友瞻仰告别。
有些人之前“探丧”后,见过大福晋遗容。
两日过去,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唇色依旧是油润浓艳。
有些第一次见的,都吓了一跳。
这栩栩如生的,看着跟睡着了似的。
大家诧异不已,就有人私下里打听。
实在是这妆容修的好,体体面面,也算是这些年丧礼上的头一份。
不过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出什么。
只晓得是四福晋与九福晋衣殓,修容的是谁,没打听出来。
大家就记在心里。
每年寒冬腊月,丧事就多。
要是晓得是哪里的师傅,哪怕是多花些银子,也要请了家去。
灵床前,四个小格格与小阿哥都在了。
跪在前头。
后头乌泱泱的,跪了一地,是郡王府女卷与僚属、仆役。
再往后是直郡王王属左领人口中的品官。
只在丧棚中,就跪了两、三百号人。
舒舒与诸福晋,只能在角落中站了。
按照规矩,是由孝子给逝者“开眼光”。
就是用酒擦眼睛、额头。
小阿哥还小,就由庆喜抱着他,全了此礼。
大福晋的楠木棺材,不是寻常的样式,而是齐嵴式的,俗称“旗材”。
里面铺满了香料。
四个格格都剪了一绺头发随丧,大阿哥也剪了辫尾一绺。
小阿哥年岁小,就将满日礼时剪的胎发荷包随葬了。
棺木里,还有大量的随葬品,主要以金玉为主。
大阿哥亲自将大福晋安置在棺木里,然后在她身上覆盖了金黄色陀罗经被。
这个是宫里赐下来的。
这是开过光的,可以保佑逝者罪灭福生,身心安乐。
棺殓完毕,几位王府小主子就在灵前成服,换上了孝袍。
王府妾室、僚属、仆役,都要为主母服子女之孝。
左领中的品官与家卷,亦是如此。
院子里哭声震天。
舒舒站在人群中,看着身上的棉斗篷,也跟着哭了一鼻子。
自己阿玛、额捏身子骨康健,不说长命百岁,可十年、二十年的不用担心。
倒是大伯那边,每个冬天都跟挣命似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
还有堂兄,与自己同庚,可是听着额涅私下里提及,他的身体还不如大伯年轻的时候。
如今阖家就盼着堂嫂能怀孕,省得万一不幸,伯府血脉断绝……
约莫到了己初,成服完毕。
王府众人哭丧完毕,离开灵前。
吊唁的亲友再次到灵前上香。
随后,舒舒等人就可以走了。
接下来,等到“烧七”、“满月”、“小出殡”的时候过来吊唁即可。
大福晋是直郡王福晋,往后的福地要随夫安葬。
在王府停灵三十五天之后,她的棺木会送到城外寺中停灵。
等到大阿哥薨,再夫妻合葬。
各家的马车,都在郡王府外候着。
舒舒与九阿哥算是小的,就落在最后。
等到兄嫂们都离开,夫妻俩才是如来的时候一样,带了四位阿哥,一干随从返回紫禁城。
庆喜姑姑也跟着回来。
接不接郡王府小阿哥入宫,如何接小阿哥进宫,还要惠妃定夺。
小阿哥身上带了热孝,即便要接进宫养育,也要等出了百日热孝。
舒舒坐在马车里,直接歪在九阿哥身上。
九阿哥嗔怪道:“你也太实诚了,困了乏了就眯一眯,谁还会挑剔不成……”
西侧殿没有炕,却有一张罗汉床。
九阿哥就是考虑过舒舒休息,还专门叫人在罗汉床边上加了碳盆。
他却是不想想,有七福晋与八福晋两个孕妇在,其他的差不多也都是嫂子,就算大家轮流小憩,也轮不到舒舒。
舒舒打着哈欠道:“之前还好,就是快天亮了才困……”
然后被满院子的哭声闹的头疼。
这倒不是假话,昨天她睡了半天,前半夜精神着呢。
倒是其他几个福晋,都是用浓茶顶着。
不过想到“小出殡”,舒舒心中也有些好奇。
“大嫂的灵柩往后就那么搁着,这可是好几十年,那大哥的福地……”
大阿哥二十七岁,年富力强,这个时候说点福地好像有些早。
可是他丧了原配发妻,情形又不同。
九阿哥小声道:“汗阿玛在黄花山给大哥指了福地,却不许人点穴……”
黄花山王陵,葬了荣亲王与纯靖亲王。
这边是内务府直管,名为宗室陵寝,实际上都是帝系亲王,得了皇帝恩典,才得以葬入。
舒舒想起康熙的儿子数目。
难道那边以后就是大家的集体陵园了?
“那……黄花山大么?”
舒舒问道。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瞎琢磨什么呢?”
舒舒倒没有什么避讳的,道:“就是想着咱们排行靠后,到时候别没地方了……”
九阿哥听了进去,仔细想了想,道:“不在那边也行,那边说是好,其实就是好在挨着帝陵,就隔着一个山头,汗阿玛这是偏着大儿子呢,薨了也要留在身边陪着,咱们估摸也捞不到……不眼气,大老远的,往后祭祀也折腾,爷瞧着海淀就不错,上风上水;通州也凑合,紫气东来……”
八旗入关将近一甲子,宗室王公凋零了的两、三代人。
送回盛京安葬的极少,多在京郊选了那一门的福地。
舒舒听到“海淀”,有些走神。
自家的福地,也在海淀,还有两房下人在那边守灵,打理墓地。
目前只有两个坟茔。
埋葬着自己的嗣曾祖父夫妇,还有自己的祖父、祖母。
大伯的福地也已经多年前就修好。
阿玛的位置,也有了预留。
自己嗣曾祖父虽说是公主之子,可传下的二等伯,不是恩封,而是功封。
是参与击杀张献忠,勘定四川有功,得以进封二等伯。
自己的祖父生前原级袭了二等伯。
等到祖父去世,大伯也没有降袭。
之前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这个爵位会不变。
开国的战功到底不同,世袭罔替也是恩典。
结果康熙二十八年,安和亲王薨。
康熙以安和亲王封王时没有提及世袭罔替,让亲王世子降袭多罗郡王。
那一年,闹的沸沸扬扬。
不仅宗室王公关注,连带着八旗勋贵都躁动。
可是皇权稳固,即便大家不满,也没有什么用处。
还有这降袭,要是每次降封一级,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说别的,就说一等公,能袭二十多次。
就像舒舒大伯这里,要是正常的降袭,也还能袭十几代人。
可那是在嫡子继承的情况下。
庶子继承,要比照嫡子降两级。
到时候就是一等子。
这京城公侯府邸是有数的,伯已经是高爵。
等到降袭后,就沦为中等门第。
舒舒脑子里已经在琢磨这个。
牛痘不错,与阿玛不搭界。
土豆与玉米,现下已经有了。
御膳房就有。
听说土豆、玉米已经开始在北方开始小规模试种。
按照正常发展,试种后就是推广了。
现下插不进去。
这个,实际上也不搭界。
齐锡是武官,正红旗是董鄂家的根基所在,自然不可能由武转文。
九阿哥见她半天不说话,看着她道:“想什么呢?”
舒舒叹气道:“我在想阿玛身上,怎么积攒些功劳,将爵位升一升,小二他们也渐大了,往后都要奔前程……”
九阿哥摇头道:“这个可不容易,准格尔那边,十年八年乱不起来了……地方上偶有民患,还有驻防八旗在,用不到禁旅八旗……”
两人说着闲话,马车就进了地安门,在神武门外头停了。
一行人下车。
进了宫门,大家要分道扬镳。
九阿哥就嘱咐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道:“好好洗洗再睡,脏死了……”
他们虽也有洗漱的院子,可到底比不得女卷那边细致,这两天大家都是胡乱对付。
十三阿哥老实应了。
十四阿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是满脸嫌弃:“都馊了……”
实际上大冬天的,馊了不至于,不少都是香烛熏的,浑身怪味儿。
十二阿哥还是那么没有存在感。
舒舒想起苏麻喇,多看了十二阿哥两眼。
咦?
十二阿哥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嘴唇是动的。
九阿哥正望向舒舒,顺着她的视线望过来,直接问道:“十二你滴咕什么呢?《地藏经》?”
十二阿哥抬头,神色凝固。
好一会儿,他说道:“是《资治通鉴》之唐纪……先生交代让抄写百遍,这两日耽搁了,弟弟就先背背……”
九阿哥听了,不由深呼吸,忍了心火:“背得怎么样了?”
十二阿哥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里面是两张折纸。
“差不多了……”
九阿哥吐出一口浊气,想要说话。
十阿哥见状,忙道:“九哥,快走吧,这进九了就不一样,站这一会儿,手指头都木了,别冻着九嫂……”
九阿哥听了,顾不得别的,看着舒舒催促道:“那咱们快家去……”
一行人进了西五所。
到了二所门口,舒舒与十二阿哥道:“那我们回了……”
十二阿哥的态度疏离,舒舒也就没有上赶子表现的亲近。
倒是十二阿哥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紧了紧身上斗篷,道:“这两日麻烦九嫂照顾,还有这个斗篷……”
舒舒心中纳罕。
这不是挺会说话的?
也知道好歹。
原来不是不会说,平日是懒得说么?
她面上不显,只客气道:“不算什么,都是你九哥张罗的,谁叫他大呢……”
十二阿哥不再说什么,欠了欠身,又跟九阿哥、十阿哥打了招呼,才施施然的离去。
九阿哥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道:“这是跟着苏麻喇嬷嬷学佛学傻了?这样的日子,还顾着自己背书,没有人情味儿……”
十阿哥忙道:“九哥要是想管人,就管弟弟我,别操心旁人了,费力不讨好,还要得罪人,不值当……”
舒舒也觉得保持现下的距离就好。
十二阿哥十四岁,六岁挪阿哥所,在这边住了八年,与哥哥们都没有什么往来。
不用勉强。
未知的东西,总让人心生不安。
舒舒嫁进来半年,见了一圈的阿哥。
现下想想,让她摸不透、不好猜测的,还就是十二阿哥一人。
接触的少。
偶尔见了两次,十二阿哥也不像旁的阿哥那边性子外露。
十四岁的孩子,身上是隐忍与克制。
情绪不大对。
还是敬而远之吧。
十阿哥也着急回去沐浴,说了这一句,就回三所了。
九阿哥跟着舒舒回了二所。
不用舒舒劝,九阿哥自己的眉头就舒展开了。
“是爷犯湖涂了,苏麻喇嬷嬷还能教出湖涂虫来?!随他吧,管他是真冷情,还是假冷情,都是自己能拿主意的岁数……”
舒舒听了这个,疑惑:“爷觉得十二阿哥不是性情使然,是故意的?”
想想这两天过去奔丧守领的皇子,实际上是分了三拨的。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这几个成了家,年长的,都是跑腿打杂帮衬着。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两个小的,陪着恭亲王府阿哥,自己安安静静的,没有淘气,就算表现的不错。
十阿哥身份尊贵,又是介于大阿哥与小阿哥之间,就在坐夜的时候随了大流,其他时间也没有人使唤他。
十二阿哥要是有心的话,或去照看弟弟,或是跟在哥哥们后头,才符合人情道理。
他可好,愣是背了两天书。
九阿哥指了指毓庆宫方向,道:“能怎么样呢,往后要在宫里讨生活,再往后也要在太子爷手下……估摸是小心谨慎惯了……”
舒舒皱眉:“可是旁人怎么没这个顾忌?要是如此,那岂不是除了八哥,其他人这两天都跟学了十二阿哥才是……”
可是谁避嫌了?
就连三阿哥都冲在前头,迎来送往的,不辞辛苦。
要是太子计较这个,也太小气了。
九阿哥摇头道:“十二阿哥是庶妃所出,不一样……”
第二百九十三章 是嫡是庶(第二更求月票)
提及嫡庶,舒舒沉默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对古时候的嫡庶印象,就是正妻生的是嫡子女,妾室生的是庶子女。
没有什么可争议的。
这辈子见识过的,却不是如此。
侧室居然是妻,不是妾。
侧室所生的,也是嫡子嫡女。
所以大清帝系传承,一直是嫡支传承。
太宗皇帝与世祖皇帝都是嫡皇子。
直到康熙皇帝,才有了庶皇子登基的先例。
前些年皇室与宗室之间关系紧张,就有康熙皇帝出身不能服众的缘故。
康熙将几个庶兄弟,直接封到和硕亲王,不符合《大清会典》,就是为了抬举他们,压制宗室王爷。
因为他分的是上三旗左领,不涉及到下五旗的权利与人口,宗室也就没有人出面反对。
不过大家也看出来,这位皇帝对于嫡庶之别,有些敏感。
谁也不会想到,到二十三年,康熙为了遏制宗室爵位的泛滥,自己就提了嫡庶之别,并且抑庶尊嫡。
规定了侧福晋所生子女不再与嫡福晋子女一体封爵,要降两等。
至于妾室所出庶子,只有贝子以上的宗室才封庶子,给与爵位中的最低等,奉恩将军。
至于贝子以下的宗室所出庶子,则都是闲散宗室,不予封爵。
按照这个分法,太宗皇帝与世祖皇帝也不能算是嫡子,大家的出身就都差不多。
不过在宫里,规矩还是不同。
宫里的阿哥,不是只分嫡庶两等。
而是分了好几等。
太子一等。
贵妃之子一等。
四妃之子一等。
嫔子一等。
剩下庶妃所出的阿哥一等。
要是严格按照《大清会典》的规定,这些庶妃之子,往后的封爵都不会高。
七阿哥是特殊例子,按照妃子来的。
可是十二阿哥往后是贝子,跟上面的阿哥是一样的。
康熙这个皇父,好像对十二阿哥还颇为信重。
舒舒发现了盲点。
康熙对这个儿子,很满意啊……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正在听赵昌说着直郡王府大殓之礼。
逝者已矣。
康熙在乎的,还是大阿哥这个长子的状况。
“王爷今早已进粥米……”
赵昌既是心腹,自是晓得主子最在意什么。
说完大殓之事,他就说起大阿哥日常。
“昨日王爷叫人将小阿哥的奶嬷嬷同保母嬷嬷都捆了,几位小格格的身边人,也叫王爷讯问了一遍……查实有人买通了小阿哥身边人,不仅要给小阿哥穿绸,还要借着守孝之名,给小阿哥减食……”
康熙的脸色发黑。
宫里早年传下的习俗,小孩子生病,净两天肠胃。
可那是生病的时候。
平日里饥一顿饱一顿还有好?
偏生两、三岁的孩子,话都说不清楚,也不会告状。
坏了根基的话,就是又一个九阿哥。
“不用惊动阿哥,你给朕好好查,朕倒是要看看,谁敢谋害皇孙阿哥……”
赵昌躬身应了。
他犹豫了一下,道:“四贝勒前日嘱咐人封口,隐下了九福晋为大福晋修容之事……”
康熙不解:“这有什么好瞒的?”
况且发话的还不是郡王府的主人大阿哥,而是四阿哥,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管的太宽?
赵昌躬身道:“今早大殓前,不少宗亲福晋见了大福晋遗容,都打听修容的人来着,估摸是想要等到遇事的时候请过去……”
康熙听了,眉头舒展。
要是那样,老四此举,倒算是周全。
皇子福晋金贵,轻易没有人敢开口劳动她。
可要是开口的,都是宗亲长辈,就不好回绝。
一来二去的,倒是成了午作之流似的,失了尊重,也落不下什么好。
之前康熙没发现。
九阿哥啰嗦了一遭,康熙觉得不仅老七是“面冷心热”,老四也是如此。
比较有哥哥的做派。
再想想这些日子几个年长的阿哥都是齐心协力帮着大阿哥治丧,康熙的心里觉得欣慰。
兄友弟恭。
至于下头小的……
十阿哥……
略过……
十二阿哥……
略过……
十三阿哥……
向来懂事……
十四阿哥……
抢哥哥的棉斗篷……
康熙觉得可以管教管教了。
“呜呜……爷要见汗阿玛,还不快去给爷通禀……”
门外传来十四阿哥的哭声。
康熙觉得头疼,望向赵昌:“不是说十四阿哥这两天老实了,怎么又开始闹了?”
赵昌也跟着迷湖,道:“十四爷确实没有大事,十八入更跟着守灵一刻钟,随后就回了偏殿,像是吓到了,喝了安神汤歇下;昨天晚上,四贝勒就没让几位小阿哥出去……”
康熙原本还有些烦躁,听到十四阿哥先头吓到,还用了安神汤,就不放心了。
怕儿子真的吓到什么的。
他忙吩咐旁边侍立的梁九功:“怎么还站着,还不快将阿哥带进来……”
梁九功应了一声,出去带了十四阿哥进来。
旁边跟着的,还有十四阿哥身边的首领太监。
十四阿哥原本就“呜呜”哭声,见到康熙,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辫子散着,身上还穿着皱皱巴巴的素服,脸上眼泪鼻涕都出来,看着委屈至极。
瞧着这样,是从外头回来,没有梳洗就过来了。
康熙皱眉道:“好好的,哭什么?”
而且还是这个样子。
十四阿哥“哇哇”哭着,也不理会。
康熙望向那首领太监,带了厉色:“阿哥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那首领太监跪了:“回禀皇上,是阿哥晓得了十三爷要迁居阿哥所……”
所以不管不顾的就往这边来了。
康熙看着十四阿哥,也没有了之前的纵容,带了不快道:“要说话就好好说话,要哭就出去哭……”
关于兆祥所两位阿哥迁宫之事,惠妃前日提过。
当时康熙从直郡王府回来,心疼儿子,就去了延禧宫,与惠妃说话。
惠妃提及兆祥所阿哥迁宫之事。
十三阿哥的住处,没有争议,就是乾西头所。
早在北巡路上,十三阿哥就在御前央求过他。
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康熙就允了。
十四阿哥的住处,则是康熙做主选的,就在乾东头所。
这宫里各处的位置,分了高低。
就比如西五所与东五所。
两个头所与乾清宫最近,位置就最好。
前头的阿哥挪到阿哥所时,情况不同。
否则的话,这住处还有按身份分派。
虽说按照长幼来说,十三阿哥在前,可是按照生母身份,十四阿哥住东头所也合适。
这有什么委屈的?
十四阿哥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打量着康熙,抽泣着道:“汗阿玛,您……壳子里还是汗阿玛么?换了人了吧?”
瞧着那样子,就要喊“何方妖怪”了……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都十几了,怎么学的规矩?谁教你遇事就要哭闹,不成个样子!”
他是真不高兴了。
十多个儿子,不说人人都是文武双全,也都拿得出手。
这个小的,被惯坏了。
十四阿哥瞪大了眼睛:“汗阿玛偏心,儿子难过,还不能哭么?”
康熙皱眉道:“都是一样的院子,怎么西头所就好了?东头所住不得?别啰嗦了,朕不会允许你换院子!”
这种抢哥哥东西的习惯可不好。
康熙不会纵容。
小的时候玩具吃食什么的,并不打紧,当时也小,不晓得规矩。
现下长大了,就要按照规矩来。
十四阿哥目瞪口呆,随即就涨红了脸,差点跳起来。
“谁稀罕西头所了?!难道儿子那么不懂事,非要抢十三的院子?!汗阿玛您怎么这样啊,冤枉人……”
说着,他的眼泪又出来了。
要说方才的委屈是夹着暴怒,现下就夹着悲愤。
康熙原本是不耐烦,现下哭笑不得。
“不抢十三的院子,你好好的哭什么?”
十四阿哥抽泣道:“九哥在西五所,十哥也在,十三哥再过去,就撇下儿子一个在东头……儿子也想要住西所,那边还空着院子,为什么还要叫儿子住东边……呜呜,儿子害怕……”
康熙被哭得头疼,呵斥道:“不许哭了,憋回去!”
十四阿哥抿了嘴,可眼泪跟小溪似的,流个不止。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不是自诩巴图鲁么啊?还有你十四爷怕的?”
十四阿哥哽咽道:“早先不怕,前天晚上开始怕了……呜呜……”
这倒是与赵昌之前的话对上了。
康熙心中一软道:“等挪宫出来,会分人手,身边太监、嬷嬷都多了,不缺上夜的……”
十四阿哥摇头,可怜巴巴道:“汗阿玛,那儿子也不想一个人在东头,就让儿子去西四所吧,离哥哥们也近……”
康熙心软了。
“西四所空了好几年……怕是不如东头所这边修缮的好……”
十四阿哥忙收了眼泪:“没事没事,儿子不挑……先搬过去再慢慢拾掇也一样……”
康熙想了想道:“不用这么匆忙,让内务府那边先扫洒……”
冬日虽不施工,可是空了几年的院子,总要扫洒里外,换了墙纸什么的。
十四阿哥眉开眼笑:“那汗阿玛让他们快点,别太磨叽了,儿子想月底前搬过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应该拨乱反正(第三更求月票)
好好的泡了个澡,舒舒就躺下了。
跟外头相比,这二所就是家。
虽然只有居住权,可感觉到底不一样。
这边的铺盖帐子,已经换过。
大婚时候是红纱帐。
北巡回来,换了厚的帐子,是棕红色的缎面帐子。
现下都撤了,换了蓝色绢帐。
铺盖什么的,也都换了素色松江布的。
舒舒这两日不在,可齐嬷嬷与小椿两个在,被褥都是在炕上烘了两天,现下松松软软的。
九阿哥去沐浴了。
齐嬷嬷进来,看着舒舒欲言又止。
舒舒眨眨眼:“嬷嬷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齐嬷嬷低声道:“按照规矩,如今孝期,福晋同阿哥爷要分房……可真要将阿哥爷挪到前头去,也要有人服侍起居,要不就将西稍间的书房拾掇出来……”
前头书房里,可还放着一个姚子孝。
舒舒没有担心宫女,就这几个人,也不可能专门挑两个给九阿哥。
她不放心的是姚子孝,不放心让他跟九阿哥太亲密。
之前舒舒就想着将九阿哥的书房挪到后院来。
至于姚子孝,继续闲置,以后可以给李银打下手,负责阿哥所内务。
紧要的地方,还是要避开他。
同样是九阿哥身边近侍,这样安排对姚子孝不算公平,可是总比后患无穷要好。
舒舒就点点头,道:“那就将西稍间收拾出来,将爷的铺盖挪过去……”
齐嬷嬷应着,下去收拾去了。
等到九阿哥泡澡出来,就发现东稍间不对。
炕上只剩下一个铺盖。
他的脸耷拉下来。
他自然晓得孝期不能同房的规矩。
“又不做什么,就是睡觉……还是挪回来吧……”
九阿哥带了商量说道。
自打两人大婚至今,分开的日子屈指可数。
之前这两晚熬夜,还比较好过一些。
情况不同。
如今回家,还要继续分开……
舒舒拉了他,小声恳求道:“爷为我想一想,这宫里人多口杂,当初咱们俩在屋子里看书,都能让人编排一通,将闲话传到娘娘耳朵里的……这些日子还在一个屋子睡,不知道还有什么罪名落下来……”
九阿哥叹气道:“还是出去好……”
阿哥所服侍的嬷嬷、太监不少,可想要把得铁桶一般的也难。
这些人归根结底,都是内务府的人,过来当个差事,不算是九阿哥名下的下人。
想着上午棺殓成服,地上跪了那些人。
九阿哥小声好:“还是出去好,府邸是自己的,奴才也都是自己的,谁要敢不听话,只管收拾了……”
舒舒想着自家预留的那个地盘。
既然八阿哥能说出来,那应该就是差不多。
“要不等过几天咱们出去时,回头绕路看看,不知道是修缮,还是重建……”
舒舒也来了兴致。
接下来“烧七”什么的,他们还要出宫几次。
见识了直郡王府与三贝勒府,谁还乐意猫在阿哥所。
郡王府是三路,每一路都有三、四个阿哥所那么大。
这还不算花园。
算上花园,郡王府占地就有二、三十亩。
阿哥所占地才两亩。
舒舒小声道:“爷趁着这几个月,蒙古王公在京中轮班,将卖药的事情尽尽心,到时候得了银子,明年修宅子时咱们自己添些……”
九阿哥来了兴致。
府邸修建,除了中路是按制,有相应的标准。
东西两路建筑,随意的多。
“你不是惦记着果木,回头咱们在西路修个园子……”
提起这个,九阿哥带了不足。
“还是太远了,爷折腾也就折腾,往后你进宫给娘娘请安就遭罪了……”
舒舒道:“皇城边上应该是没地方了,除了直郡王府与三贝勒府就在西城,离皇城不远,其他几处贝勒府都快到城门了……”
九阿哥道:“真要想修园子,还是该挨着海子那片,夏天也凉快……”
九阿哥说的海子,就是后世什刹海那片。
早先臭气熏天,那边的院子不值钱。
结果康熙二十七年疏河道,将荒废了的水稻田也重新开成河道。
水中种荷。
岸边载柳。
十来年的功夫,成了京城一景。
舒舒听了,心生向往。
“没事儿,等到咱们什么时候手头富足,在那边置办个邻水的宅子,修个避暑别院……”
她很是豪气的计划着。
九阿哥听了,摩拳擦掌道:“那爷接下来得加把劲儿,多往内馆转转,外馆那头也熘达熘达,那边还有两成半的外蒙王公……”
捡起赚钱大计,夫妻俩都来了精神,就转到西稍间书房。
北边的炕上,已经铺好了铺盖,挂起来幔帐。
九阿哥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啰嗦什么,算是接受了从今天开始夫妻分居的事。
两人直接在南炕上坐了,中间放着炕桌。
九阿哥拿了笔墨,道:“人手差不多了,老十这边,十三这边,人手都是现成的,倒是大哥那边忘了问了……”
说到这里,他带了迟疑:“五哥那边之前打了招呼……那八哥呢?八哥手头也不富裕……”
可是八福晋那里,他很是膈应。
那就是讲不通道理的。
才在宫里闯了祸,在郡王府还能又闹一出。
而且欺软怕硬,不敢得罪那些高门的嫂子,屡次不敬五福晋。
还专门盯着比她小的舒舒挑剔,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但凡看得起他这个小叔子,也不会这样。
这个态度,自己还屁颠屁颠的送银子过去,就显得贱皮子了。
她亲姥姥还是蒙古来的,如今也在安王府荣养,要是到时候插一手,或是捣乱,说不得两下就要对上。
舒舒柔声道:“要是叫了八贝勒,七贝勒叫不叫?三贝勒那边叫不叫?可爷要是将人都笼在一块儿,毓庆宫那边会怎么看?”
九阿哥本就迟疑,听了舒舒的话点头,转了轻快,道:“是啊,人手不宜再多了,回头有其他生钱的买卖,再单独拉八哥吧……”
舒舒笑了笑。
她原本想要提茶叶的。
要是想要采购春茶到京城销售,这个时候该派人去江南或福建了。
算了,饭一口口吃。
银子一点点赚。
与八阿哥拉开距离,才是紧要大事。
“大哥名下旗属与包衣管领都不少,这个时候给个恩典出去也好……”九阿哥在纸上画了两个圈。
“老十这里,还有贵额娘当年内管领人口,现下不少在三所当差……”
说到这里,九阿哥想起一件事,就道:“老十不大对劲儿,之前从不搭理钮祜禄家那边的,结果初定礼那天与早先不一样,竟然跟那边亲近起来了……”
“不过钮祜禄家那个老六尹德还算凑合,只是个三等虾,可人品行事比他几个哥哥强不少……”
尹德……
舒舒没有见过其人,却听过其名。
钮祜禄家的糟心事,也是前几年京城的热门新闻。
尤其是继后与贵妃的同母弟、已革公法喀,与弟媳妇不可言说的故事一二三系列。
即便舒舒是闺阁女儿,也听过七七八八。
等到后来这位弟媳妇成了寡妇,就有不少人等着看热闹。
搁在早年,这是要收继的。
不过从太宗朝开始,就明确立法,禁止“收继”。
所有人不许再娶“庶母”与族中伯母、婶母、嫂子、弟媳。
女子丧夫,想要守住家资、子女的,可继承丈夫全部财产,子女也由本人抚养。
要是女子丧夫后,想要改嫁,听凭其意愿。
若有不遵守法度之事,以“奸淫之事”问罪。
实际上,“收继”并没有断绝。
当年肃武亲王被害死后,多尔衮与阿济格就一人收继了一个肃王府福晋。
八旗人家,不乏兄死妻嫂、弟死妻其妇的。
只要是同辈,不是尊亲长辈,没有人会干涉。
结果大家等了半月,没等到法喀与弟媳妇的后续花花故事,反而等来了那位钮祜禄四太太的丧报。
想想也不稀奇。
人活一张脸。
不管两人的奸情是真是假,传得这么邪乎,娘家与婆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按照大家的猜测,觉得这位四太太还是娘家逼着殉的。
婆家这边反而顾忌的多。
哪怕是幽禁不出,也不会害了四太太性命,那就是跟佟家结仇。
反倒是佟家那边,一门两公,一大家子人。
四太太这个出嫁女,德行有失,损的也是佟家的颜面。
可怜四太太一双儿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大不大,是还不能独立过日子。
说小不小,是都记事了,晓得父死母亡的缘故。
虽然有亲外公、亲舅舅,可那边忌讳,不爱搭理这两个孩子。
亲叔伯这里,早先的当家人法喀也好,现在的当家人阿灵阿也好,都与杀父仇人无异。
最后就是尹德出面,请了佟家与钮祜禄家的人,当众封存了四房产业,接了侄儿、侄女过去抚养。
不管如何,这个时候能出面接手两个孩子,财物上还如此分明,就值得称赞。
舒舒却是想起了这两日见的郡王府长史。
那可是正三品。
十阿哥的郡王府长史,也可以自己择选。
十阿哥要是想在钮祜禄家扶起来一房,这个时机倒是刚刚好。
“阿灵阿忌惮上头哥哥们,压着尹德三等侍卫不给晋升,那就跳出侍卫处好了……王府长史是正三品,先将品级升上去,以后再补旗缺,就是正三品参领……”
舒舒道。
参领上头,还有八旗都统与副都统。
那个就要看机遇了。
九阿哥听了,兴致勃勃道:“那样的话,阿灵阿估摸要气死了……”
想起阿灵阿,他就不自在。
原本以为是汗阿玛看上的钮祜禄家,之前才打算选钮祜禄家大格格给他做福晋。
结果那天见了阿灵阿,见了阿灵阿对他的态度亲近,九阿哥就想起一件旧闻。
说是阿灵阿看上他这个女婿,才在汗阿玛跟前提了联姻之事。
当时九阿哥没当真。
现下想想,还真是说不准。
阿灵阿这爵位来的邪乎,将法喀坑得死死的。
那可是十阿哥的亲舅舅。
阿灵阿这半拉子舅舅,心里就不担心?
宫外的人或许不明白自己与老十的关系,可在宫里任内大臣的阿灵阿心里有数。
故意将女儿嫁给自己,想要做什么?
“那位去了的钮祜禄四老爷,是个极本分厚道的人,待老十也亲近……老十先头给小舅子拿的那些小匕首、小扳指什么的,就有不少是那四老爷给老十的……”
提及这个,九阿哥带了唏嘘:“老十心里有数,才会想要伸手拉尹德一把……好人没好报,这不是正常的道理,就应该拨乱反正……”
舒舒点头,心中庆幸。
这世家大族,乌七八糟的,还真是乱。
像自己家,代代因宗室联姻,娶了宗女,然后男人多少有些“惧内”,反倒是天下太平。
夫妻俩八卦一场,又转回正题,继续头碰头的,研究起药品倾销来。
之前在围场的那些王公是“见识”了药效。
如今京城这些,也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见证”一下。
两人正琢磨法子,外头就传来动静。
门口小椿的声音也大了:“香兰姑姑安……”
随即是香兰的声音:“膳房今天做了糖火烧,娘娘听说阿哥与福晋打王府回来,打发我送一盘子过来……”
舒舒本就在炕边坐着,起身迎了出去。
香兰目光在她身上的素袍子上看了一眼,就福了福。
舒舒扶了,直接将香兰迎进西稍间。
婆婆轻易不打发人过来,估计是来“巡视”的。
要是自己这边没有分房,说不得就要婉转提点两句。
那就眼见为实吧。
九阿哥还坐着。
香兰进来,在北炕上的帐子上扫了一眼。
九阿哥见了,带了不满,道:“是娘娘让姑姑来提点的?真是的,还当爷是孩子不成?爷什么时候短了规矩过?!再说了,就算爷忘了,还有福晋呢……”
换了旁人,这个时候估摸不会接话了。
香兰是看着九阿哥长大的,习惯了他直言直语的,神色纹丝不变,说道:“有福晋在,娘娘就是不放心阿哥,也放心福晋,只是怕阿哥爷与福晋回来累了,一时想不周全……还有就是过来跟阿哥与福晋说一声,四所要收拾了,十四阿哥月底前会搬过来……”
九阿哥神色凝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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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那不成了大笑话(第一更求月票)
香兰姑姑已经离开好一会儿。
九阿哥还是沉默,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周身带了几分丧气。
舒舒看着他,心中感慨。
紫禁城里的房子,别说是他们,就是皇上,也只是过客。
要是真的哪处屋子原来的主人去世就封存的话,那现下已经没有立锥之地。
这样想着,舒舒就这样说了。
九阿哥带了沮丧道:“爷晓得这个道理,就是心里头有些难受……”
“十一走了两年,没人提了,往后也没有谁会记得……”
“十四也是,东所那么多空院子不住,非要住四所……”
“那边的院子,这两年可没有修缮,比不过东五所,跟这边头所也天差地别,到时候让他眼气去……”
“回头十四要是敢闹腾,看爷怎么收拾他,反正以后爷不会惯着他……”
说到最后,九阿哥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舒舒配合着说道:“是啊,让十四阿哥后悔去……”
舒舒知道,九阿哥也就是这么一说。
这宫里有皇上与各位娘娘在,哥哥想要管教弟弟,最多也就是几句话,旁的还能如何呢?
可不是寻常人家那样,弟弟调皮,哥哥的说修理就修理一顿。
那样的话,置皇父于何处?
不仅不落好,还会背不是,暴虐不友。
同母兄弟之间还好些。
如同四阿哥管教十四阿哥,五阿哥管教九阿哥,只要不动手责罚,训斥几句都无所谓。
没有人会挑剔。
就算动手了,要是理由正当的话,大家也理解。
异母兄弟这样的,就算想要训斥,也要掂量掂量。
否则连带着妃主之间,也跟着尴尬。
*
翊坤宫,东次间。
宜妃手中拿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铜锤,正在几桉上砸核桃。
整日无事。
不过是做个消遣。
否则的话,宫女太监这么多,自有动手的人。
香兰坐在炕边,拿起砸开的核桃,用牙签仔细挑拣里头的核桃仁。
旁边放着个巴掌的瓷罐子,里头已经有剥好的半罐子核桃仁。
“阿哥爷的铺盖挪到书房,帐子也都是素色素绢,福晋出身大家,规矩上万万不会错的,娘娘就是白操心……”
香兰一边挑拣着,一边禀了去二所的所见所闻。
宜妃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质疑都统府的规矩,谁叫老九任性呢,就是怕老九家的面皮薄,应不过老九缠磨……”
香兰不赞成道:“阿哥爷当差了,娘娘还当他是小孩子看,奴才过去时,两人正看书呢……阿哥爷有些当差皇子的模样了……”
宜妃嗤笑道:“老九这是有自知之明,他现在拢着内务府这块,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要是再不学习,回头可就露怯了……”
香兰迟疑了一下:“奴才说了四所的事,阿哥爷不大高兴……”
宜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这宫里过日子,谁能顺心如意呢……”
说着,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面上带了柔和。
马上就三个月。
虽然还没有显怀,可是也能摸着硬邦邦的。
“我就盼着是个阿哥了……”
宜妃的眼圈泛红,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喃喃自语:“漫天神佛,要是我的十一还在,就让他再投到我的肚子里……”
*
日暮时分,兆祥所。
十三阿哥饱睡了半天醒来。
前两天在直郡王府,虽然四阿哥没有叫他们去守灵,让他们几个小的在东偏殿小憩。
可是外头就是道场,诵经声不断,又要顾着两个小的,十三阿哥几乎没有合过眼。
因此今天回来,他洗了澡换了衣裳,就回寝室躺了。
一觉醒来,大半天过去。
屋子里幽暗。
隔壁隐隐的有动静。
兆祥所,说起来与阿哥所那边结构差不多。
都是三进院子结构,连成一排,总共分为四所,因此这边又叫兆祥四所。
与西五所、东五所不同的是,这边的兆祥所只有一个大门,共用东边的兆祥所膳房。
这边的院子比较紧凑,整个兆祥所加起来,都没有阿哥所两个院子大。
每套院子,没有厢房耳房,只有前中后房,各五间。
周岁前的皇女皇子都在这边抚育。
并不是独占一个院子,而是一排屋子一个人。
如此这边最多可以同时抚育十二位皇子皇女。
因为阿哥所那边没有地方,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六岁挪宫就搬回这里。
两人一个住了头所,一个住了二所。
两所之间,原本是前头有月亮门连着,后来十四阿哥要求,在中院也开了门。
十三阿哥起来,就听到十四阿哥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有小太监听到动静,进来掌灯,服侍十三阿哥洗漱。
十三阿哥好奇道:“十四怎么了,欢喜什么呢?”
小太监道:“爷睡了后,十四爷去乾清宫了,回来叫人收拾箱子……”
十三阿哥听了,不紧不慢的,继续擦脸。
实际上先头他还有些不自在。
好像自己撇开了十四阿哥似的。
要是十四阿哥非要跟着去头所的话,那两人就一起住好了。
等到过几年,他们大婚前再分开就是。
至于十四阿哥会不会抢了头所什么的,十三阿哥压根就不担心。
要是十三阿哥没有说过还行,十四阿哥会缠磨,汗阿玛说不得会将西头所给他。
十三阿哥已经说过了。
汗阿玛宠儿子,可却不会坏了规矩。
十三阿哥这边安然不动地方,十四阿哥等不得了。
他气鼓鼓的,跟小公鸡似的走了进来,抱着手臂,看着屋顶,嘴里用着不小的声音滴咕着:“有些人还真是不够义气,平日里好哥哥的模样,行事却小气,偷偷摸摸的,好像谁会跟他抢屋子似的……”
十三阿哥解释着:“真不是故意的,早在北巡路上的时候就跟汗阿玛提了一嘴,当时跟着九哥同十哥,就想着住得近些……”
十四阿哥瞪着他,眼睛还肿着:“不是故意的,也没想起我来……打小咱们在一处玩的,怎么北巡几个月就撇开我了?”
十三阿哥苦笑。
自己也是一时私心作祟。
就是打小在一处,上书房也在一起,耳根子全天没个清净的时候。
他就想着借着挪宫分开。
现在想想,确实不算厚道。
十四阿哥轻哼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跟汗阿玛求了,要去四所,哪有你们凑成一桌子,单撇开我一个的道理?”
十三阿哥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四所好几年没有修缮,比不得东所这边干净整齐……”
十四阿哥撇撇嘴道:“那有什么,等我住进去了,也就年年修整了……”
十三阿哥想起四所的旧主人十一阿哥。
十一阿哥比他大一岁。
不过因为住处分着,又不是一个先生,并不太熟。
记忆中,这位哥哥与五哥、九哥都不同。
是个慢性子、行事舒缓的人。
十四阿哥也想到了这个,眼珠子开始乱转,掰着手指头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真要说起来,是不是大家应该换院子?九哥年岁最长,才是该挪到西头所,然后十哥二所,十二哥三所……然后你四所,我五所……”
十三阿哥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去跟九哥、十哥说去……”
十四阿哥心动,随后想到明年随扈之事,正色道:“不过是个住处,哪有这样折腾的?反正往后咱们都开府出来,住不长久,就对付几年吧……”
就彷佛刚才起了心思的不是他一样。
十三阿哥也不与他掰扯,道:“就是这个道理,既是长幼有序,只有咱们给哥哥们腾地方的道理,没有哥哥们给咱们腾地方的道理……”
十四阿哥说完,还是有些不死心,带了期待道:“是不好劳烦哥哥们,要不然咱们俩换换……把边也冷呢……”
十三阿哥摇头道:“不换,我不怕冷。我跟八哥说了,好好照顾头所院子里的花木,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还要挪到贝勒府去……”
十四阿哥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撇嘴道:“那八哥也太小气了,内务府那边什么花木没有,又不是养了多少年的,不就是大婚前移栽的?怎么就金贵了?”
十三阿哥没有接话。
八阿哥平日是节俭,可是并不吝啬。
在花木上留心,多半还是因为八福晋的缘故。
听说那八福晋喜欢那些,八阿哥才前两年就跟内务府那边打了招呼,叫人专门培育的。
八福晋虽有骄横的传言出来,可是八阿哥这边没有苛责妻子的意思。
夫妻俩好像挺恩爱的。
还有九哥那边,嘴巴上硬着,可在九嫂跟前就怂了。
好像大婚挺不错。
十三阿哥感叹着。
就算不能白头,像大哥这样,有痛彻心扉之时,可前头多年的情分却是实打实的。
十四阿哥见十三阿哥不说话,嗔怪道:“就你当好人,一句闲话都不肯讲……”
十三阿哥看着他,皱眉道:“你也晓得不妥当,那往后就别说这样的话,咱们是做弟弟的,本就没有背后挑剔哥哥们的道理……”
十四阿哥不乐意听了,扭头就走:“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只当着你么?当了旁人,我才不说,我又不是傻子,真是的,怎么也开始啰里啰嗦,不跟好人学……”
说罢,“蹬蹬蹬蹬”,跑了。
*
二所这边。
舒舒与九阿哥正在灯下做小账。
是个预售表格。
将内馆与外馆的购买力做了个预估。
并不十分理想。
也不意外。
因为在京朝贡的不少是王公子弟与僚属,并不是实权人。
“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九阿哥撂下笔,有些沮丧,随即自我开解道:“不过无所谓了,早些晚些也不碍什么……”
他本就不是有什么上进心的。
耐心也不是很足。
舒舒可不想见他撂担子。
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是要勤勉一阵子。
总要在康熙面前刷满了印象,到时候再偷懒也行。
她就道:“封爵会拖,可差不多的屋舍人员配置却不会拖,十弟那边不用说,应该会直接按照郡王府规制修建,就是不知道咱们家的府邸,是按照贝勒府的规制来,还是按照贝子府的规制来……”
九阿哥听了,“腾”得站了起来。
“当然是按贝勒府的规制来!上面的哥哥们都是贝勒,就到了爷这里是贝子,那不成了大笑话……”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敢自专(第二更求月票)
九阿哥说得斩钉截铁,可眼中却带了不安。
关于以后爵位的事情,夫妻俩早就讨论过。
九阿哥心中,也晓得自己爵位不会太高。
之前还想着,要是拖个几年后,可能会与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波,然后最大的可能大家都是贝子。
那样即便有不足,可也不算太丢人。
老四比八哥大好几岁,这回还是一样的贝勒。
等到北巡一次回来,他多了雄心壮志,也乐意努力。
要不然的话,真让舒舒跟田格格之流的低头么?
事到眼前,他还是关心则乱,无法澹然。
想要挣个高爵,都没有底气,因为没有什么功绩,可以在爵位上抬等。
至于行宫检查那个差事,别说自己只是开头,后头辛苦的都是七阿哥做的,就是从头到尾,自己一个人查,功劳也有限。
九阿哥面上茫然,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什么头绪。
咦?
他突然想起舒舒上午在马车里说过的话。
舒舒是想要岳父那边积攒功劳,世职升几个等级的。
总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想。
他就带了渴盼,直接挨着舒舒坐了,带了讨好道:“头午你提及岳父的世职爵位,总不会无的放失,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快来说说,总要分个轻重缓急,有好的主意,咱们先用着,别耽搁了修府邸……”
他十分坦荡,丝毫没有客气。
在他眼中,大家都是一家人,舒舒要是有好主意,自己用了与岳父用了没有什么区别。
等到回头再有了其他的,岳父再用就是。
舒舒没有马上开口。
最大最实用的功绩,还有什么?
自然是牛痘了!
利国利民。
就是太扎眼。
不合适齐锡这个臣下,也不适合九阿哥这个皇子阿哥。
恩从上出。
这件事本不是臣下能担当的事。
这个功劳不能贪,可以找机会私下里献给康熙。
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换爵位,万家生佛。
玉米、土豆那个,半路插进去,抢功劳的嘴脸太难看,与内务府也不对口……
内务府……
舒舒觉得自己不够厚道。
看来还是得盯着内务府刷成就。
这边机构这么多,人事这样庞杂,想要找毛病并不难。
只要寻到切入点。
还有就是十一阿哥的事,查没有头绪,留在心里九阿哥疑神疑鬼的瞎琢磨,疙瘩越来越大,这个也不好。
舒舒就带了几分认真,看着九阿哥提醒,道:“或许爷就可以从十三弟与十四阿哥搬家的事情入手……”
九阿哥想了想,道:“怎么个入手法?盯着人手收拾院子,一个内务府郎中就能做的差事,爷巴巴的抢过来去汗阿玛跟前卖好,这也忒不体面……”
舒舒摇头,说了直郡王府小阿哥身边奶嬷嬷被收买之事。
九阿哥感同身受,脸色铁青。
舒舒就叹气道:“之前还以为就刘嬷嬷一个人坏,从小阿哥这里看,这奶嬷嬷与保母的人品行事还真是难以保证,要是碰到有心人使坏,威逼利诱的,还真是防不胜防……”
“那爷趁着这个机会,查查十三与十四身边的人……”
九阿哥说完,自己先否定了:“兆祥所有延禧宫娘娘盯着,十三弟与十四阿哥又是高位嫔妃所出,不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不会真的不闻不问……况且以十四那狗脾气,要是被怠慢了,早就翻脸,才不会顾忌什么……”
舒舒提醒着:“还有公主所那边……她们在宁寿宫后头,可太后娘娘是个大撒手的……”
最早的时候,四妃共同署理宫务的时候,是德妃管着那边。
等到册封太子妃,四妃交了宫权,德妃也交了那边差事。
可是那边还归在宁寿宫地界,没有康熙吩咐,太子妃也不好冒然接手。
这几年成了真空之地。
实在是现下养在那边的几个公主,未来结局悲惨的多。
或是亡于产关,或者死于急症。
没有几个善终。
都是二十来岁就凋零。
这个早逝概率太大了。
想着九阿哥之前的肠胃问题,舒舒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问题,才使得公主们身体比常人虚弱。
反正可以查一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要是真的因提前防备的缘故,让几位公主避免早逝的命运,也是功德。
九阿哥却是想到一件事,道:“十二格格去年三月里,一场风寒就没了,早先还好好的……况且是在闰三月里,天气已经暖和了……”
夫妻俩人对视一眼。
“或许可以先查这个……”
九阿哥的脸上多了郑重。
舒舒想了想,道:“还是那句话,大道直行,爷明儿直接跟皇上说说,请了旨再说,省得官盐当了私盐卖,里外不是人……也不必大张旗鼓的,真要查出什么,也不好用这个换功劳,到时候我私下里告诉太子妃一声,让她出面,也算是全了太后娘娘的体面,也卖了毓庆宫的人情……”
太子还稳当十来年。
要是他们这个时候表现出对毓庆宫不恭敬,打了毓庆宫的脸,康熙跟前就落不下好。
这种涉及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不好显得太功利,无须明面上的利益交换,否则就算辛苦了,也容易为人诟病。
九阿哥听了进去。
连着在外几日,舒舒也乏了。
入更后就离开书房,回东稍间休息。
熟悉的地方,温暖的火炕,宣软的被褥。
一夜好眠。
书房里的九阿哥,跟烙饼似的。
脑子里各种混乱。
恍忽间,他好像看见刘嬷嬷就站在帐子前,低声询问,“阿哥爷可要垫巴垫巴”。
等到他睁开眼睛,脑子里再出现的,就是直郡王府大格格。
十来岁的小姑娘,身量未足,却是身板挺得直直,脸上满是戒备。
再有十一阿哥,性子温吞吞的,从不与人高声。
好像对身边保母,也格外信服……
九阿哥翻身坐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要是他之前不浑浑噩噩的,早察觉到刘嬷嬷的不对劲处,是不是就会去留心四所?
坐累了,九阿哥就躺下。
他转头望向东边。
要是十一阿哥的死,真有赫舍里家的手笔在里头,太子会如何选择?
好像并不难猜……
九阿哥的脸上,多了冷肃。
次日一早,舒舒醒来时,已经是辰初。
几乎要睡满六个时辰。
九阿哥就坐在炕边看着她,见她睁眼才松了一口气。
“太贪睡了,再不醒爷就推你了……”
九阿哥嗔怪着。
舒舒伸着腰,满血复活。
不过看清楚九阿哥的脸时,她的动作顿住:“爷这是……择席了……”
九阿哥点点头,打着哈欠道:“是啊,所以没歇好……一会儿爷去趟乾清宫,再过去内务府衙门转转,中午就回来了……”
舒舒也不揭穿他。
失眠只会黑眼圈,可不会成了肿眼泡。
她就道:“那我就吩咐厨房那边,中午炖道黄精玉竹排骨汤,到时候爷回来吃……”
黄精、玉竹都是安神补脑的。
九阿哥点点头道:“再用党参炖只鸡,你也好好补补……”
旗人守孝,没有茹素的习惯。
除了前三天的减食,并没有其他素食要求。
日常禁忌就是“男子不剃发,女子不簪花”。
不过在伙食上,不吃烤肉。
因为按照关外传下的习俗,烤肉是贺新生儿出生礼时预备的。
多是馏菜。
就是炖菜或炒菜,二次加热。
九阿哥带了何玉柱、孙金出门去了。
舒舒也就让小椿将针线篮子拿了,继续给九阿哥缝荷包。
之前的素色荷包,还差点才收工。
另外她叫小椿从库房里找出两匹松江布来,打算给九阿哥缝身里衣。
舒舒觉得该打卡的还得打卡。
总要让人晓得,她是个以夫为天的贤惠人……
*
乾清宫外。
九阿哥正在侯见,进行他的打卡。
西暖阁里,气氛有些凝重。
几位议政大臣在。
康熙面带寒色,正在说着对盛京官员的不满:“盛京工部侍郎苏赫纳,矫饰容貌,倨傲自大、持论颠倒,着彻回……”
年过花甲,还不服老,染头发就染头发,连眉毛都染了,还没染好,黑漆漆的一团,没个大臣体面。
不过想着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老臣,他又心软了,对吏部尚书库勒纳道:“于学士任试令办事……”
只是文官老迈,还能闲缺上荣养;武官垂暮,骑马都费劲,却不好留了。
康熙心中叹息一声,对兵部尚书席尔达道:“京口左翼副都统邵凤翔,衰迈已极,着解任……”
这也是曾随着宗室诸王参加过平三藩的老臣。
康熙就交代一句:“择一子补骁骑校……”
关于盛京工部侍郎与京口左翼副都统的继任人选,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早就预备好了人选。
康熙看了候选官的履历,圈了两人。
升盛京礼部理事官白尔克为盛京工部侍郎。
升参领蔡毓茂为京口左翼副都统。
等到议政大臣们下去,康熙的心情就不大好。
岁月催人老。
即便是人间帝王,也留不住日月更替。
听到九阿哥求见,康熙就烦躁,没了逗弄儿子的心情,摆摆手打算不见。
一个个的,没个眼色儿。
这段日子,自己是不是太慈和了?
不过他还是略微迟疑了一下,问梁九功道:“你瞧着九阿哥面色如何,可是像有事的样子?”
梁九功不敢胡乱回答,仔细想了想,道:“气色不大好,眼圈肿着,脸色儿也发青,怕是遇到难处了……”
康熙脸色不大好。
这是为了四所的事?
那也太不懂事了。
可也怕九阿哥真有别的要紧事,点点头示意人进来。
九阿哥进来,就察觉到康熙面色不善。
他并不意外,方才几位议政出去时脸色也不大好。
估摸着朝政上又有什么不痛快的。
他不在六部行走,也不关心外头如何,就想着尽职尽责,把分内之事先做好。
他一本正经道:“汗阿玛,儿臣这里有一事,不敢自专,还请您首肯……”
第二百九十七章 给可怜可亲的九爷搭把手(第三更求月票)
康熙不动声色,道:“内务府的事?不是点了马齐过去,有什么不能定夺的地方,往后你寻马齐就是,不用来御前……”
要不然好好的户部尚书,去兼什么内务府总官。
就是因为户部尚书与内务府总管有相似之处。
一个是总理全国财政,一个是总理内务府财政。
否则的话,这鸡毛蒜皮的,还要他亲决?
九阿哥皱眉,道:“是内务府的事,也不是内务府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望了望四周。
除了梁九功服侍在旁,御前还有一个侍笔太监、两个御茶房的太监。
九阿哥就闭上嘴,带了慎重。
康熙心下一动,对梁九功点点头。
这又是发现内务府有什么不妥的?
不单单是内务府之事,那关系到皇家,还是宗室?
梁九功走到门口,低声嘱咐三个太监下去了。
而后,梁九功进来后,也没往御前,自己躬着身子,在暖阁门口守着。
九阿哥这才进前几步,道:“汗阿玛,昨夜儿子彻夜难眠,由儿子自己境遇,想到大哥府上小阿哥,恐有人谋算皇家血脉……儿子请查公主所……”
康熙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
“胤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康熙带了薄怒。
公主所不在旁的地方,在宁寿宫。
宁寿宫里有太后,自己都不会轻易去打扰,他一个做孙子的怎么敢冒犯?
九阿哥点头道:“汗阿玛,儿子是皇子阿哥,还有刁奴敢谋算儿子,妹妹们孱弱,身边赏赐却丰厚……内务府这些奴才,胆量汗阿玛也见识过,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康熙皱眉。
早在七月间,爆出西二所的事情后,康熙叫命赵昌清查阿哥所与兆祥所。
就是怕还有其他欺主之事。
兆祥所好好的,没有纰漏。
东二所,荣妃安排了远亲过去当差,有插手皇子家事之嫌。
东五所,七阿哥安排了尚氏姻亲做皇子膳房管事,不过经查是他自己提的人手,并没有人外人插手。
西三所,温僖贵妃薨前,将钮祜禄氏有关系的人都退回内务府。
西五所,十二阿哥提拔了外家族人与姻亲,有些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在能容忍的范围。
公主所,康熙压根没有想起来。
毕竟阿哥所这边,是阿哥自己当家做主。
阿哥落地入兆祥所,满周岁随生母或养母居东西六宫。
六岁入上书房读书前,挪宫出来,入阿哥所。
年岁小,要是乳母或保姆哄骗辖制,不无可能。
如同九阿哥。
看着不是个笨的,还被身边嬷嬷哄了十来年。
公主那边,六岁之前与皇子一样,六岁之后都居住宁寿宫东南的公主所。
她们身边乳保太监俱全。
康熙的脸色依旧很难看,道:“怎么查?将公主身边的乳保都提到慎刑司去?”
要真是查出什么还好,要是白折腾一场,公主脸面何在?
有些保母嬷嬷,还是品官女卷,有教养公主规矩之职。
她们的品行受到质疑,公主的教养也会被人质疑。
九阿哥既到御前请旨,自是有备而来。
他与舒舒已经商量过此事。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查这些乳保家的家产。
旗人房产过户、土地买卖,都要经户部八旗司。
想要厘清这些人家资极为简单。
确认户籍,去八旗司查房宅田产的文档。
到时候,查出来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足以证明其中有鬼。
也不全凭这个,再探查各家境遇,丈夫儿女的状况。
夫、子有没有花银子补差事,儿女婚嫁的抛费是否超过家里收入。
只要露出痕迹,就是一抓一个准。
要是有小心谨慎、贪了银子都私藏不动,安贫乐道的,或是胆小如鼠,出不了大纰漏;或是作则心虚,另有大图谋。
不管是哪一种,到时候叫人盯着分辨就是。
这宫里当差的人多,主子们没有秘密,奴才们也没有秘密。
康熙的眼睛眯了眯,心里跟着颤了颤。
通过户部八旗司田产房宅登记厘清家资么?
不仅内务府的包衣可以这样查,文武官员,宗室王公都可以这样查!
他神色不变,看着九阿哥,带了几分探究,道:“你怎么想到从户部入手?是因为马齐的缘故?”
九阿哥摇头,看了康熙一眼,带了不解:“不是汗阿玛让儿子看《大清律》么?儿子就想起桂丹起诉董鄂家银楼的事,当时除了《大清律》,还涉及到《八旗疏例》,儿子七月里找书的时候,就一并找了……”
康熙觉得九阿哥开始不讨喜了。
那是什么眼神?!
好像笑话他健忘似的。
自己问他,他好好回答就是,还反过来问自己?这是什么毛病?
康熙板着脸,道:“胡闹!要是人人能查旁人的产业,那不是乱了套了?不可开此先例!”
那样的话,谁能保证没有阴私鬼祟之事。
八旗人家,彼此相熟。
要是一家失势,另一家想要吞并其家产,查清楚家底,就能“对症下药”。
九阿哥很是意外:“又不是旁人查,汗阿玛下个秘旨,不告诉旁人,就儿子同马大人晓得还不行么?”
康熙面上带了严厉道:“你能保证消息不外泄?”
八旗司的郎中、主事、笔帖式,一个都不用,一个尚书同一个皇子阿哥去翻官档?
八旗入关将近一甲子,相关文档不能说浩瀚如海,总要几个屋子,怎么找?
九阿哥哑然。
确实做不到天衣无缝。
可是这确实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法子。
康熙神色带了庄重:“朕允你彻查公主所,可必须私下里,不许大张旗鼓惊动太后,也不许没有实证就直接提人,伤了公主们体面……”
九阿哥听了,脸色就带了犹豫,欲言又止模样。
康熙不快道:“怎么?不能取巧,就嫌麻烦了?!”
九阿哥摇头道:“汗阿玛,不是因为这个,儿子之前只想着查,没想要处置人……儿子是寻思着,得了证据,就让儿子福晋私下跟太子妃禀了此事,由太子妃出面惩治更妥当些……”
这话不像作伪,康熙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他反而湖涂了。
“不是为了在内务府立威,那你是为了什么折腾这个?”
康熙察觉到九阿哥身上的沉重与哀伤。
只是因为刘嬷嬷的事情,或是直郡王府小阿哥的事?
康熙不信。
他直视着九阿哥,带了威严:“胤禟,你要晓得,内务府的差事不是儿戏,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九阿哥抬着头,看着皇父,脑子里却想到妻子的话,“大道直行”。
查公主所如此,查阿哥所旧事,为什么不能如此?
十一阿哥做了自己十二年的弟弟,也做了汗阿玛十二年的儿子!
想到这个,九阿哥红了眼圈,哑声道的:“汗阿玛,儿子难受……从七月里就难受,儿子心里坐下病了……”
康熙想要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可口气依旧严厉,带了不耐烦:“太医不是换了方子么?已经见好,作什么老想着这些……”
九阿哥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遥远,可依旧清晰地讲述着。
“自打七月里,爆出刘嬷嬷的事,儿子就去查了四所的首领太监与保母嬷嬷……”
事情过去不足三年,康熙对于皇子之殇,自然记得清楚。
首领太监罚到慈宁宫扫洒去了。
领班的保母嬷嬷打了板子,革了差事。
康熙不喜道:“你当朕是谁都可以蒙蔽的湖涂虫?!十一阿哥脉桉,朕亲自查看过,并无异处……”
九阿哥看着康熙的态度,心中不由绝望。
他耷拉着脑袋,道:“那个嬷嬷出宫后死了,他的丈夫随后续娶了金家寡妇为填房……金家的女孩儿,六月底还在扫洒上,儿子福晋择人时是候选之列,儿子福晋选了旁人,这个金大妞七月初经由内管领处,入了兆祥所……”
九阿哥一股脑的说完,心里的憋闷才散去不少。
康熙听得稀里湖涂。
不过也听出几点关键处。
“死了”、“金家“、“内管领处”、“兆祥所”。
康熙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抬头看着康熙,眼中不无埋怨。
这不是汗阿玛的紫禁城么?
不是应该什么都瞒不过他?!
康熙心中暴躁,咬牙道:“金家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
专往皇子阿哥身边钻营,其心可诛。
九阿哥撇嘴道:“就是寻常包衣,是儿子大舅母的娘家,所以儿子才觉得稀奇,这样的人家,在宫里钻营不是当在儿子额娘跟前奉承么?怎么钻营到内管领处了……”
内管领处,索额图……
康熙自己安排的人事,自然不会记混沌。
他看着九阿哥,心中百转千回。
这是与毓庆宫有嫌隙?
还是背后有其他人在鼓弄?
康熙忍着愤怒,呵斥道:“荒谬!风马牛不相干的事,倒让你编排出故事来!不要胡思乱想,整日里疑神疑鬼的,搅合的四下里不安生……”
这个结果,九阿哥并不意外。
他鼓足勇气说了自己的怀疑,可也晓得空口白牙都是猜测,没有实证。
他丧丧的,耷拉着脑袋,闷声道:“是,儿子知错了……”
他认错,可是不想改。
既是汗阿玛这边没有指望,那就慢慢查好了。
要真是“疑邻盗斧”,瞎寻思一场,也不过浪费些心力。
要是真有冤屈,就算太子要护着索额图,他也一定要想法报复回来。
九阿哥心中,已经有各种谋算。
他这幅半死不活的德行,康熙看的心里发堵,摆摆手道:“下去吧,往后每……旬选一日到御前来,若有未决之事,就一起禀奏!”
康熙本想要说一月,可想着九阿哥年岁小,还有内务府事务的繁杂,还是改了口。
九阿哥点点头,恭敬地应了。
要不是有事,他也不稀罕往御前来!
等到九阿哥退了下去,康熙的脸色阴沉得不行。
梁九功站在门口,下巴都要杵着胸口上。
娘啊,自己这么殷勤做什么?!
刚才就应该退到暖阁外头去!
听不见,听不见!
康熙的目光却望了过去。
梁九功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康熙神色复杂:“九阿哥的话,你这奴才都听到了?你觉得是九阿哥疑神疑鬼,还是这其中确实有古怪之处……”
换做旁的,梁九功肯定不敢多嘴。
可眼下皇上问出来,就足以证明皇上他老人家听进去了。
梁九功觉得自己不是对内务府那些王八蛋“落井下石”,这是给可怜可亲的九爷搭把手。
他就仔细的想了想,将要说的话掂量了好几遍,才道:“奴才寻思着,九爷怕是多心了……”
康熙挑眉:“哦?那你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梁九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奴才愚钝,实辩不分明,就是想着九爷说的心病,可能不单单是想到十一爷,还想到十二格格……”
十二格格,永和宫妃乌雅氏所出,康熙二十五年闰四月二十四日生,康熙三十六年闰三月初九卒,年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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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真孝子(第一更求月票)
舒舒有条不紊的,按照自己的节奏行进。
两刻钟的针线。
而后是半个时辰,听小椿与齐嬷嬷说些二所的家务琐碎。
需要做主的,就拿个主意。
大部分只要听着就行了。
之前定下了规矩,现下日常按照规矩进行就是。
“后头的两个格格,福晋就这样放着?要是不罚的话,下回说不得胆子更大了……”
小椿想起后头两人,带了提防与不喜道。
这两位之前不安分,在舒舒与九阿哥随着圣驾北巡的时候,与外头有勾连。
十二那天,舒舒随扈回来,小椿就提了一次。
当时没罚,是因为舒舒刚回来,不好直接对格格做什么,要不然容易为人诟病。
这两个格格,一个是真聪明。
一个是没脑子,或者是装着没有脑子。
挺好玩的。
换做彼此是其他关系,舒舒乐意做个小观察,友好相处。
十八无丑女,即便两位格格相貌平平,可仔细留心,也能发现各自优点。
兆佳格格性子活泼,身形健美,细腰大长腿。
王格格皮肤细嫩,身量不高,看着不胖,可因为是小骨架,很有肉感。
也就是旗装遮掩,曲线不显,加上五官平平,才没有那么惹眼。
可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不看长相,这样的身材,是男人都会爱的。
就是舒舒一个女子,也想要摸两把。
九阿哥是毛头小子,之前没有开窍,看人只看脸,错过这块璞玉。
想到这个,舒舒心里嗤笑自己一声。
真是矫情。
要是这两位格格九阿哥早就收用了,自己会如何?
自己能如何?!
不是早在指婚之初,就晓得往后少不得妾室格格……
真要是下次选秀,或者一年一次的内务府小选,宜妃与康熙指了格格来,舒舒也会澹定。
所谓权衡,不外如是。
就是到了那个时候,贤妻就是另一个做法。
除了八福晋之外,各个嫂子都是模板。
绝对会想开。
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老祖宗早总结出来了。
后世还添了两样专门针对女性的总结。
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
这比前头那个心肝脾肺的更吓人,因为这两处是原位癌高发区。
后世得了,都是棘手,是致死危机。
这辈子得了,还往哪里跑?
舒舒觉得自己是个“理论派”,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如此,对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是如此。
她乐意做个好样子,可心中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所有的权衡取舍,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值得不值得。
“这不是正应景?就让她们抄《地藏经》,三天一遍……”
舒舒随口吩咐着。
《地藏经》总共是一万七千多字。
要是一天抄一遍,那是刁难人,从早到晚,都熬不完。
要是三天一遍,平均到每天的五千多字。
静下心来,一个白天差不多了。
这两位格格也很有趣,是不是忘了她们身上还有官司在呢?!
舒舒不耐烦她们再蹦跶,想到这个,就对小椿道:“你走一趟,见见王格格,问她与刘嬷嬷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刘嬷嬷会允诺长子长女从她这里出来……谁搭得线,内管领处那边走的谁的门路……告诉她,想要说,就跟你说,不想说,回头什么时候重查刘嬷嬷的事,少不得要劳烦她往慎刑司走一遭……”
小椿肃着脸,点头听了。
长子长女?!
狼子野心。
那谋害自己福晋,能跑了她那份?
舒舒又道:“兆佳格格那里也走一遭,告诉她再不老实,本福晋帮她请嬷嬷查身体……”
这一位的小尾巴更明显。
联合刘嬷嬷作假,愣是在皇子起居上记了一笔,某年某月,教导了皇子人事。
这个可是一抓一个准。
就算她想要破釜沉舟,在自己身上做手脚都不行。
还有九阿哥这个人证在。
这睡没睡的,当事人还不晓得。
小椿听不大懂,可也没有追问,提醒着:“福晋,之前的加菜是不是算了,养不熟……”
这两位格格名为皇子格格,可内务府记档,还是归在宫女子里,日常供应与核桃这样的宫女是同等的。
舒舒之前在加恩自己与九阿哥身边人时,就也加恩这两位,让她们可以在份例外点菜。
现下,是可以停了。
说不定这两位的胆子,就是从加菜上来的。
见舒舒宽和,小脚脚就探出来了。
舒舒点点头,小椿就斗志昂扬的去了。
先头日子太平了,这才是正确模式。
齐嬷嬷则打发核桃下去,拿了个小匣子过来。
略有些眼熟。
舒舒囧。
这不是大婚前,吴嬷嬷留下的那套小泥人么?
压箱子好了,还翻出来做什么?
齐嬷嬷在炕边坐了,道:“福晋别不好意思,孝期不同房是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只是孝期,往后小日子月月来,难道就要阿哥爷素着?”
“这男人一开荤,哪里能禁得住?”
“现下是在阿哥所,前后加起来拢共就十几个人,行事什么的都在福晋眼中,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以后出去了,人多了谁晓得会不会有窜上来的……”
“即便府邸清净,还有外头的,阿哥爷当差了,往后少不得应酬吃席什么的……”
齐嬷嬷说着,就打开匣子,挑了几组小人出来,一一解说着。
“这式只叩门即可……”
“这种也可以就晃晃……”
只能说古人欢喜,还是以繁衍子嗣为要,所以这些能参考的东西并不多。
舒舒脸色涨红。
不用这么复杂。
新世界的大门早已打开。
不过是这几日真心难过,夫妻俩没有了胡闹的心情。
过了十天半月,心情转圜回来,不会耽搁什么的。
分居是分居,也没说不能悄悄的缠磨一二。
齐嬷嬷还不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早已成了小黄人,还劝道:“福晋成了妇人,不是女孩儿了,臊也要学着些,都是好处,这夫妻之间,屋子里痛快,日子才会顺心如意……”
舒舒看着齐嬷嬷,劝嫁的心思又蠢蠢欲动。
真要说起来,齐嬷嬷是她额涅身边的陪嫁丫头,年岁与额涅相彷,才四十出头。
她拉了齐嬷嬷的手,道:“要不嬷嬷就往前走一步吧,找个老实男人招赘进来,到时候我给您撑腰,指定让他乖乖的……”
后世这个年岁,别说是再嫁,就是初婚的,也不乏其人。
四十好几拼肚的,都不是个桉。
齐嬷嬷哭笑不得:“福晋是嫌奴婢啰嗦了?奴婢这辈子,唯一的盼头就是福晋好好的……”
实际上,之前还有旁的念头。
那就是等到小主子落地,好好的带大小主子。
现下,齐嬷嬷觉得不重要了。
福晋生的,才是小主子。
福晋不生,那她就继续当福晋是小主子。
舒舒见状,就不再啰嗦。
每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最主要还是要随心。
本人乐意就好。
旁人看着好不好的无所谓。
舒舒完成了小妇人专属的“教学任务”,齐嬷嬷就抱着匣子下去了。
这个得收好,不好让其他丫头看见,省得挑起春心来。
舒舒则是去了书房,打开了《唐书》,翻到《太宗本纪》这一段。
后世的人早已给历史做了各种总结。
三大废太子,众所周知。
看似被废太子位的原因各不相同,实际上只有一点“父未老,子已壮”。
可是在废太子后的继承人遴选上,三位帝王各有不同。
汉武帝是立爱,他晚年迷信,这个小儿子刘佛陵其母“妊娠十四月而生”,加上其他皇子都有品格不足之处,最后就选定了幼子为储。
唐太宗在废了嫡长子后,同时也废除了始作俑者、最疼爱的儿子嫡次子,选择了嫡幼子为新太子。
可以说是“立爱”,可是实际上还是“立嫡”。
这一段可以拿出来,给九阿哥看看。
让他心里有数一下。
要知道大清的皇子封爵可是连着人口的。
康熙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八阿哥。
否则不会让他跟哥哥们的爵位差的太远。
不只是八阿哥,这自八阿哥往后的皇子也都如此。
即便是十阿哥,早早就是郡王待遇,可实际上康熙四十八年才正式册封,分了左领人口。
这个时候,上头皇子阿哥们的势力已经铺陈了十多年。
钮祜禄家更是早站队了。
就算十阿哥想要扑腾,也是徒劳无功。
剩下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统统贝子。
按照现下郡王十二个左领,贝勒六个左领,那贝子最大的可能就是三个左领。
可是这个时候,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已经晋亲王,七阿哥也晋了郡王。
压根不是同一个重量,怎么争?
报团取暖,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反而是虚张声势,犯了忌讳。
等到九阿哥回来,就发现舒舒过的很充实。
一上午做了好多事。
荷包收好口,缝了半条裤子腿。
而且还抄了二十页《地藏经》。
又看了几十页的唐书,做了个两百字的读书笔记。
九阿哥的情绪已经不再像早上出门前那样沉重,带了几分轻快。
他拿着读书笔记,打趣舒舒道:“爷才发现,你这一天天的比爷这有正经差事的还忙呀……”
舒舒笑道:“我也是头一回做皇子福晋,为人妻子,也怕有什么不足之处,可不是想着要好好学习……”
九阿哥嫌弃道:“笨了吧,去史书上找这个?能找到什么?上面拢共有名字的女子也没几个,多是后妃附庸之流……”
舒舒点头道:“爷说的对,是有些偏了,没有什么得用的……”
九阿哥想了想,道:“这谁家过日子都不同,倒是不用专门去学,要是想要找个参照随行市的话,私下里就不说了,面上的话你就多看看四嫂吧……除了大嫂,四嫂嫁进宫的年头最久,可从没听人说她什么不是,只有夸的……”
舒舒点点头。
真要说起来,这些皇子福晋,除了八福晋行事有不当之处,其他人都挑不出错来。
毕竟是在八旗秀女中遴选出来的,要是品格真有瑕疵也不会脱颖而出,成了皇子福晋。
不过四福晋的确更大气包容些。
或许是从小进宫的缘故,磨平了她的棱角。
不过却没有抹平她的善良本性。
从她对八福晋的说教就能看出来,是个厚道人。
要不然的话,自扫门前雪,谁管谁去死。
提起这个,九阿哥才想起八阿哥,念叨着:“不知道八哥家里是不是有事?上午爷过去工部,扑了个空……”
舒舒听了,想到八福晋怀孕之事。
不会是这个孩子出问题了吧?
这样想好像不大好,还是希望一切都好吧。
熬了一上午的炖鸡、炖排骨。
中午馏了两碗,夫妻俩吃了。
九阿哥昨晚没睡好,吃完就躺下。
见舒舒神采奕奕的,他就拉着她陪自己。
眼见着没旁人,他才小声滴咕着。
“爷寻思了一上午,汗阿玛也是个会装的,面上跟没事人似的,肯定已经上心了,又不是石头心肠,况且内务府还有劣迹在前……”
“反正爷能说的都说了,有没有证据的,让他老人家仔细琢磨去……”
说到最后,带了幸灾乐祸:“这回,睡不着的该是汗阿玛了……”
舒舒在旁,帮着九阿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这才是真孝子呢……
九阿哥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
放下一桩心事,就呼呼的睡着了。
等到下午申正,十阿哥过来时,他还酣睡着。
舒舒想了想,还是推了九阿哥起来。
要不然睡多了,晚上走了困,明天迷迷湖湖的,就是恶性循环。
宗人府的消息,实际上并不比内务府的灵通多少。
不过内务府衙门这边,大家尊卑有别,也没有人凑到九阿哥跟前与他八卦什么。
宗人府这边就不同了。
都是堂亲族亲。
大多数还是十阿哥长辈。
大家就按照亲近礼数算,也乐意拉近彼此关系。
因此十阿哥上午的时候,就得了消息,晓得八阿哥被罢了差事、居家禁足之事。
他过来,就是专门告诉九阿哥这个消息的。
九阿哥听了,果然傻眼。
“那八哥他还磨叽什么啊?!不是昨天下午就该带了郭络罗氏递牌子请罪么?”
结果,别说昨天过去了,今天也过去一整天了,都没听说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