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谋算(第一更求月票)
舒舒与九阿哥听了动静,忙迎了出去。
五阿哥大踏步进来,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伤口也结痂,没有感染与增生。
伤口分为两部分,上部分深的,还没有完全愈合;下部分浅些的,有些痂已经开始松动。
现下还不知道留疤情况如何,但按照最糟糕的发展,就是两寸半的疤痕。
这个结果,对比之前的伤势,已经算是好的。
不过或许因为养伤忌口的缘故,五阿哥有些清减,原本圆润的面容也五官分明起来。
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这句话古今适用。
同九阿哥相比,五阿哥更肖母,眉眼更精致些。
五福晋跟在五阿哥身边,面上喜盈盈的,看着心情也大好。
众人相见,五阿哥与九阿哥去了东次间,舒舒就引着五福晋去了西次间。
五福晋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一人抱着一个大包。
舒舒见了,蹙眉道:“不过是几张皮子,人人有份的,嫂子外道什么,还预备什么回礼……”
“不是皮子的回礼……”
五福晋拿起一个包裹,打开来,道:“这是给你预备的生辰礼,前些日子在那边行在闲着也是闲着,就带着丫头做了活计……”
实际上,早在随扈出来前,一些生辰礼就是都预备出来的。
舒舒这里预备的是玉兰双鸟小屏风,十阿哥那边预备的是对铜镇纸,都是轻便好携带的,送出去也体面。
十阿哥那里的礼还好,面上过得去。
舒舒这里,这一路下来,彼此熟了,就觉得礼物有些薄,还不大实用。
想着还有不少日子才能回京,大家的冬衣紧张,五福晋就趁着前些日子闲暇,重新预备了生辰礼。
她现下手上拿的就是,递给舒舒,道:“你试试,有不合身的,我再叫人改改……”
她不善女红,跟着的丫头中就有个专门做针线的,从内务府那边选宫女子,也挑的善女红的。
舒舒也不客气,就打开来,是一件香色缎底天马皮褂。
她去了里屋换上,出来转了一圈:“正正好,嫂子看看……”
五福晋上前,摸了摸长短道:“还好,我就比量着自己身材,叫人给你加了一寸……这边上都留了富余,你要是个子再长,还能往外再放一寸……”
舒舒笑道:“再长就成傻柱子了……”
说话的功夫,舒舒身上就燥,额头上些冒汗。
屋子里烧得热,这大毛衣裳,现在还有些穿不住。
她就又进去换下来,拿着衣裳出来,跟五福晋感慨道:“小时候听到这些皮料子,什么天马皮、海龙皮、银鼠皮什么的,都好奇的不得了……想着天马是什么马?海龙是什么龙?银鼠皮,那得细碎成什么样……”
五福晋笑着点头,道:“都是一样一样,我也记得刚留头时,郭罗玛法给做了银鼠皮小褂……我真当是老鼠身上的,嫌弃脏,死活不肯上身,还挨了我额涅两巴掌……”
天马皮,跟马毫无关系,是沙狐腹部的那一段皮毛,就是狐狸皮的升级款。
海龙皮也与海啊、龙啊不相干,实际上是上等的水獭皮,算是水獭皮中的王者。
银鼠皮,之前是指吉林乌拉这边的一种银鼠的皮毛。
后来银鼠稀缺,就用了旁的皮子顶替,成为一类皮料的泛称。
如今市面上提及的银鼠皮,多是指松鼠腹部那一段。
五福晋又打开另一个包裹道:“这个是娘娘这边送回来的,我带人改了,回头你这边的衣服得了,再给我送回去就是……”
是一件缂丝边香色江绸十二章狐肷皮袍。
之前宜妃叫她们四人选衣服样子,给她们裁剪冬衣,这件香色袍子是每人都有的。
“哪里就这么急了……”
前头的生辰礼,舒舒收得坦然,现下有些不自在。
五福晋拉着她的手道:“今儿可是好冷呢……小毛衣裳眼见就不顶用了……”
“等出了围场就好了……”
舒舒道。
围场这边海拔高些,又是山林密布的,气候就偏低。
她心里算了下盛京的大概气温,道:“也就这几天,等到了盛京,前头说不得还得换回小毛衣裳……”
“有备无患的好,反正已经改了的……”
五福晋笑着说道。
舒舒就不再啰嗦,只道了谢,随口问着:“上回七嫂提的,太医院那边的去疤方子,嫂子打发人过去问了没有?或是直接跟娘娘说一声……”
七福晋那边的方子,都是民间偏方,好不好用的还要验证。
可是五阿哥的是伤疤,不是旁的,没有试验的余地。
太医院的方子,对比之下,更让人放心些。
五福晋用帕子捂了嘴,眉眼弯弯,压低了音量,小声道:“前天见了娘娘,我就将这个全托付给娘娘……”
舒舒听了,明白过来,跟着低声赞道:“嫂子通达……”
提及长辈,想到太后那边,舒舒迟疑道:“老人家怎么说?见了五哥,难过了吧……”
五福晋叹气道:“没敢去见呢……五爷说等掉了痂再过去,省得老人家难受……因这个,我也不好露面往那边请安了……”
舒舒默默。
感情这夫妻俩虽回归到圣驾队伍,可还得继续充当隐形人。
*
东次间里。
五阿哥满脸怒色,对着九阿哥,口水差点喷到他脸上:“你是不是傻?旁人灌你,你就喝?给他们脸做什么?身子重要,还是这虚了吧唧的人情重要……”
九阿哥被喷得灰头土脸,辩白道:“这不是赐宴么?敬酒的又不是旁人,是科尔沁部的……”
当时来朝的九部王公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哪个皇子好怠慢科尔沁部?
但凡露出不满来,说不得流言蜚语就满天飞,不知生出什么诡异猜测。
若不是如此,九阿哥也不会任由端敏公主的几个儿子灌酒。
五阿哥却不管这些,气鼓鼓道:“科尔沁部怎么了?还能比你更金贵!都是汗阿玛惯得他们,就不该给好脸子……回头我跟皇祖母说去,往后少搭理他们,看他们还能借谁的势……”
九阿哥连忙道:“五哥别这样……”
昨天他想了好些,想到了八哥是有依靠的。
妻族得力,安王府即便比不得之前,也是近派宗室中的第一等人家。
况且汗阿玛待八哥也好,应该是有心栽培他做正蓝旗下一任旗主的。
对比着,五哥与老十反而没有依靠。
老十母族显贵,可如今钮祜禄家的国公之位让阿灵阿夺了。
这一位可不是老十的亲舅舅,还是老十亲舅舅的仇人。
两下里往来,估摸就是面子情。
九阿哥觉得自己之前挺笨的,连这个还看不出,竟然还想着与钮祜禄家“亲上加亲”,真是愚蠢至极。
幸好出了变动,自己的福晋换成了舒舒,要不然往后与十弟之间还不知什么情形。
五哥这边呢?
太后是最大的靠山。
可,太后有了春秋。
太后并不是爱交际热闹的性子,平日里宫里往来的人也是有数的,多是深居不出。
这回北巡,太后却是出面的时候多些。
尤其是在科尔沁部那些日子,太后对亲族后辈都很关切,将五阿哥与五福晋一遍一遍地挂在嘴上。
科尔沁,可以成为五哥的靠山。
九阿哥有了小盘算,脑子就清明起来。
他改了口道:“那就听五哥的,往后我不搭理他们,爱哪儿凉快就哪儿凉快去……”
五阿哥见弟弟听话,这才好些,点头道:“就是,不搭理他们,一个一个的坏……”
说到这里,他冷哼道:“三哥也坏,一会儿我去问他,为什么这么坏,还是做哥哥的……”
这说的是那晚酒席上,三阿哥故意拉走他之事了。
“五哥心里记下就行,不用去跟他掰扯这个,他不会认的……”
九阿哥撇撇嘴道:“打小就这样,阴着坏,嘴上又是一套一套的,说得都是道理……”
一般人都不是老三的对手,五哥本就嘴拙,更不是个儿。
怕是只有舒舒这样的,才能与他班对班的,不落下风。
五阿哥与三阿哥差三岁,小时候吃亏的时候更多。
五阿哥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迟疑道:“当年皇祖母好像嘱咐了一回,叫多恭敬着哥哥们,别耽搁哥哥们学习,想要玩,找弟弟们去……”
九阿哥点头道:“肯定是瞧着老三坏了,又不好明着嘱咐五哥……”
五阿哥面上带了纠结,最后还是带了坚定。
“那我得去找他一回,我不怕他……得提醒他往后别这样了,别想着再欺负你,或是拿话来呲哒人,要不然下回我就揍他了……”
九阿哥看了眼哥哥的身量,还有这圆滚滚的肚子,很是耿直地说道:“五哥打不过他,老三别看讨嫌,还是有两下子的……”
真要一无是处,汗阿玛能宠着?
那也是文武双全的皇子。
就是为了迎合汗阿玛推崇汉学,才做出手不释卷的姿态来。
五阿哥有自知之明,想了想,道:“一对一的,肯定干不过……要不我拉着老七……”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手足如寇仇(第二更求月票)
宫里的皇子阿哥们,说起来都是兄弟,可兄弟与兄弟是不一样的。
同母兄弟,有九阿哥与五阿哥这样正常的,兄友弟恭。
也有四阿哥与十四阿哥那样,年岁差得大,整整差了十二岁。
四阿哥管弟弟倒是实心实意,儿子似的管着,做到了长兄如父;可十四阿哥顽劣异常压根不领情。
兄弟两个凑到一起,就鸡飞狗跳,高声呵斥。
还有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这种就差了一岁多,放在一起像双生兄弟的,还看不出往后如何。
异母兄弟中,又分了几种。
一个是妃之子,一个是妃之养子,就比其他兄弟更亲近些。
如同大阿哥与八阿哥,太子与三阿哥。
五阿哥、九阿哥这边有个养弟弟十七阿哥,不过因为年岁小,实看不出什么。
有关系好的,就有关系不好的。
如大阿哥与太子之间,长子与嫡长的天然对立。
如七阿哥与三阿哥,说起来更源远流长。
七阿哥之母戴佳氏,也是内务府秀女出身,康熙十四年与德妃、卫嫔等同年入宫,为大答应级别的庶妃,分派在钟粹宫居住。
等到十九年七阿哥落地,天生足疾,就有些不好的话传出来。
钟粹宫不吉……
都是凑巧,正好那一年二月钟粹宫夭折了一个贵人所出的阿哥。
七月里后边偏殿,又生下了天生不全的小皇子。
康熙不喜,没有叫人抱去兆祥所养育,也没有安排皇子阿哥落地后该有的人手服侍。
甚至因为厌恶这个儿子,康熙连钟粹宫都来的少了。
荣妃当时是荣嫔,已经是一宫主位,就不肯留戴佳氏母子,非要叫迁宫。
还是执掌宫务的佟贵妃心慈,叫人将戴佳氏母子迁到了承乾宫后偏殿。
荣嫔嫌弃皇子,也没有落下好,次年封妃,排在末位。
或许其中还有不为人道的原因,可在明面上,荣妃却将这次封末妃的事情归罪于戴佳氏母子身上。
每次遇到戴佳氏,都没有好脸子。
这些本来是上一辈的恩怨,不与七阿哥与三阿哥相干。
可是三阿哥打小就爱讲道理。
七阿哥被送出宫时,已经六岁,眼看就要上学的年岁。
不好再藏着,康熙才想要过继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三阿哥当时九岁,正在学《礼记》,对于宗法制度这里半懂不懂的,格外爱显摆。
听闻这个被藏起来的弟弟要被出继,三阿哥就凑过去,跟小小的七阿哥普及了一回什么是出继……
就是换个阿玛,换个额娘……
阿玛不是穿明黄色袍子的汗阿玛了,是个木头牌位。
额娘也不是戴佳答应,而是纯亲王福晋。
到时候不叫额娘,要改口叫“额涅”。
往后再回来,就是客人,他们就成了堂兄弟……
不过也是占便宜,因为他以后会袭多罗郡王,或者直接是袭和硕亲王。
要是不出继,他是庶妃之子,就是个镇国将军什么的。
六岁的孩子,哪里会计较什么爵位高低?
汗阿玛本就是传说中的人,拢共也没见过两回。
额娘这里可是打小相依为命,不想换额娘……
接下来就是七阿哥闹绝食,差点将自己饿死,才回到宫里。
三阿哥的那些话也传到御前,挨了训斥,禁足一个月,抄写《礼记》一百遍。
三阿哥打小好强,将这次惩戒当成奇耻大辱。
等到禁足出来,发现七阿哥也来了尚书房,就故意盯着七阿哥腿脚看。
七阿哥被激怒,差点动手,被先生训斥,得了个“不敬兄长”的考评。
九阿哥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心态就不同了。
之前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老三也只是碎嘴子的小毛病,孩子多了,打一架都是寻常。
现下听着,却是打小就坏。
他忍不住跟五阿哥滴咕道:“就这么个打小不是人的东西,汗阿玛怎么还当宝贝似的……”
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
怎么不敢去挑衅大阿哥与太子?
还说是显摆新学问,尚书房的哥哥、弟弟面前不显摆,跑到一个几年不露面的隐形弟弟跟前显摆什么?
要说大阿哥与太子是哥哥,他心有顾忌,可四阿哥与五阿哥总是弟弟,也不见他过去显摆一回。
五阿哥摇头道:“他当时才九岁,又不是故意的……”
九阿哥摇摇头,道:“那可未必……要说是学了《礼记》想要跟小兄弟显摆,那为什么还提什么爵位不爵位的……”
《礼记》上可没有宗室封爵传承这些。
而且还对比了庶皇子与亲王府嗣阿哥的爵位高低。
这些话,是一个九岁孩子随便想出来的?
九阿哥这些日子看到了旁人的聪明,有些不敢小瞧人了。
“要是故意的,那指定很得意,搅合了老七出继之事……”
九阿哥眯了眯眼:“或许现在这样,全是装出来的,显得不大聪明,旁人才不与他计较,汗阿玛对他也更宽容疼爱……”
五阿哥依旧不信:“那不能,他打小就这样,有口无心的时候多……”
九阿哥心里更怀疑了。
人都在长大,哪里能一直不懂事。
况且还是皇家阿哥,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看着五阿哥,一本正经地问道:“五哥,您瞧我今年与去年相比,变化大不大?”
五阿哥点头:“大……”随后又摇头:“还是有不懂事的地方……”
“那只看好的,是不是比去年强了?”
九阿哥继续问道。
“嗯,那倒是,强了一大截……这不是成家了么,弟妹也贤惠,你也就跟着懂事了……”
五阿哥实话实说道。
九阿哥说了结论,道:“所以说,大家都长大了,都跟小时候不一样,怎么可能就老三没变?他可都是当阿玛的人了,说话做事还能不周全?真要是那样的二傻子,怎么不见他在汗阿玛跟前‘有口无心’?”
五阿哥听得头疼,琢磨不过来,疑惑道:“他分人了?”
九阿哥笃定地点头:“那是自然,要是他在汗阿玛跟前也虚头巴脑、假模假样地扯狗屁道理,偶尔‘有口无心’地损人两句,汗阿玛能稀罕他……”
五阿哥点点头:“那他是装了……装就装呗,我在汗阿玛跟前也装老实了,也别太讨厌他……只看他好的,勤奋有毅力,学问好……”
他性子就是这样,并不去苛责旁人,性子更宽容些。
九阿哥无语了,自己提醒了半天,就是想要五哥往后离老三远些。
不过他也回过味儿来,汗阿玛怕是不乐意看到儿子们疏离。
他便不啰嗦旁的,只提醒道:“反正五哥记得,往后跟老三那边走礼,别送旁的,就送书……”
五阿哥笑得灿烂,点了点头:“好,我晓得了……送礼么,得送心头好……”
九阿哥讪笑着,算是晓得了什么叫不长记性。
方才还说老三坏,要去理论,现下都丢在脑后了。
自己五哥,有点天真啊……
*
等到送走五阿哥夫妇,九阿哥就忧心忡忡的,忍不住跟舒舒抱怨。
“太后娘娘怎么教的?五哥缺心眼啊……我跟他磨了半天牙,想让他离老三远些,省得往后吃亏,他听了跟没听似的,还劝我别讨厌老三……这性子不行,往后要吃亏,得扳一扳……”
舒舒想着五阿哥的身份,宠妃长子,太后抚育,在诸皇子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与十阿哥,与大阿哥、四阿哥比肩。
他这样的身份,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站在局外,保全善终。
“五哥宽厚,这样也挺好,少了多少烦恼,会有后福的……”
舒舒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爷也长大了,也晓得了大了与小时候的不同。小时候长辈们帮着拿主意,说是为了咱们好,咱们不管乐意不乐意的,都乖乖的听话了……长大了,同样的长辈,同样的为了咱们好,可心里却躁了,还是想要自己个儿拿主意……各人有各人的行事做派,随心就好,勉强了,彼此都不自在……”
五阿哥已经二十岁,不是两岁。
性子养成,哪里说能改就改的。
况且九阿哥是弟弟,在五阿哥心中没有权威。
有听父兄意见的,有几个哥哥能完全听弟弟意见?
九阿哥犹豫了。
因为舒舒说得他感同身受。
娘娘那边的教诲,都是为了他好。
可是他之前能听进去,也老实的听话了,现在却听自己想听的那一部分,剩下的还是想要自己做主。
都说傻人有傻福,舒舒也是这个意思吧?
要是聪明了,想的多了,烦恼就多了。
就跟自己一样。
九阿哥反省完,也就不纠结了。
只要他自己立起来,五哥那边就随心好了,反正还有自己这个弟弟护着他。
*
接下来的日子,就有些王公台吉得了九阿哥的“馈赠”。
科尔沁部这边却没有动静。
舒舒之前送纯禧公主的药,是私下送的。
纯禧公主也没有宣扬开来。
所以,不为人所知。
科尔沁部王公坐不住了。
圣驾再有三天就出围场,他们也要折返蒙古。
有点儿丢人呢,旁人会不会猜测科尔沁部失了圣卷?
要说之前九阿哥待他们只是爱答不理的,现下直接是闭门羹。
大家没有法子,只能再次求到五阿哥跟前……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六六寿礼(第三更求月票)
五阿哥性格宽厚,可也是皇子阿哥,心中存着气,对科尔沁王公很不客气。
“九阿哥不想见就不见,还能有什么原由?不是你们先欺负他的么?不发作已经是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还要怎么样?”
科尔沁王公急了。
不仅是买药的问题。
而是真的得罪九阿哥。
后头牵着一个宠妃,还有同母的贝勒爷。
就有人陆续去跟端敏公主的额驸达尔罕王抱怨:“快些去赔罪吧,不要牵连了旁人……公主府有底气,可旁人家还要着脸呢……”
达尔罕王没有法子,总不能将堂亲都得罪了,只能亲自出面,在行在衙门外堵住了九阿哥。
他心中亦是唏嘘。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九阿哥不再是那个排行靠后的光头皇子,而是执掌着皇家内务的署理总管。
“九爷……”
达尔罕王不摆长辈的架子,态度都比之前恭敬几分。
九阿哥瞥了一眼,没有像达尔罕王预料的那样不理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王爷……”
达尔罕王赔笑道:“前些日子,犬子们醉后无礼,轻慢了九爷,我过来……”
九阿哥没有耐心听了,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达尔罕王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哪个字不对?
旁边跟着的心腹忙小声提醒道:“王爷,这赔礼总要有个态度,不好这样空口白牙……”
达尔罕王不解:“前几日,不是送了礼过去?”
虽说送的不多,可也随着大流给九福晋与十阿哥送了生辰礼。
自然不是公主府的名义,端敏公主那边,自诩为长公主,只同东宫有人情往来,对其他皇子阿哥都是寻常,不走礼。
而是达尔罕王府的名义,送了皮子、寿面这些,凑成了四色寿礼。
原本应该十阿哥一等,九福晋这边次一等。
就是有心与九阿哥缓和关系,两下里才是差不多的礼。
那心腹道:“王爷,这一码归一码啊……那礼是人情走礼,听着五贝勒的话音,这是记仇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真要论起来,几位台吉也不占理……听说有不少部族的人找九阿哥,想要求黄金腰带,没有一个能成的……如今喀喇沁部的那些人都偷着乐呢……那腰带的订单,九阿哥交到了内造办……那可是内造办,要不是通过九阿哥,蒙古王公谁有这体面……”
之前还觉得这位皇子贪婪,敛财的嘴脸可憎,可现下看着谁占便宜还真是说不好。
达尔罕王觉得头疼:“那,还要再预备份礼?”
他即便面上敬这众皇子,可心中也有比较。
论地位,他是世袭罔替的和硕亲王;论辈分,他是皇子们的姑父与表叔。
即便皇子们体面,身份高,也压不倒他一个蒙古藩王头上。
他之前没有计较金腰带事件,实际上看的不是九阿哥,是做给皇帝看的。
谁叫那时候长公主不逊,冒犯了皇帝。
他这个额驸只能找补。
恭敬的也不是皇子,而是皇子身后的皇帝。
再专门预备一份赔罪礼,他面上有些抹不开。
心腹忙劝道:“王爷,想想台吉们,还有孙辈的小阿哥们……”
到时候要京中指婚,没有爵位继承的王孙们还要去京城补缺。
就算求不到对方头上,也要防着对方使坏。
达尔罕王是识实务之人,否则也不会放下身段,在皇帝面前给妻子找补。
一时纠结,就是因为辈分问题罢了。
等他想明白,就叫人将带出来的几个箱子开了,挑了几件贵重物件。
金小元宝福字灯,白玉佛手,青玉福寿如意、百子呈祥墨玉佩。
外加上虎皮一张,银狐皮两张,狼皮两张,紫貂皮两卷。
总共是八色礼,叫王府长史带着,亲自往九阿哥住处送礼。
依旧是打着寿礼的名义。
要不然怎么办呢?
人多嘴杂的,总不能真的认了是赔罪礼。
九阿哥不在,舒舒拿着《本草》正在琢磨温补的食材。
眼见着入冬,她的喉咙就有些痒。
加上山里空气湿冷,就有些犯病的征兆。
如今在随扈队伍中,要是惊动了太医院那边也麻烦。
舒舒就叫人弄了“蜜梨噙”。
去年冬天,她吃这个是管用的,三、四天下来就缓和了症状。
今年或者是在山里的缘故,与京中的湿冷还不一样,就不大管用。
她就琢磨着换个方子。
实在不行,就只能打着“风疹”的名义,闭门不出,可到底是下策。
等核桃来报,说是达尔罕王府的长史求见,舒舒有些意外。
前些日子,一股脑不少送礼的,可是都送的差不多了。
如今上门……
舒舒就换了件衣裳,出来见客。
长史是个五十多岁的儒生,看着十分恭敬守礼,道:“我们王爷听闻福晋千秋,打发臣给恭贺……”
舒舒没有立时回话,心中都不禁怀疑起来。
难道自己记混了,之前九部送寿礼时候,达尔罕王府没送?
她望了眼核桃,核桃比划了一个六。
舒舒想起来了,这是说一份四个六的寿礼。
六张赤狐皮,六匹花缎,六十个寿桃,六十把寿面。
看着极周全体面,可是真要比较起来,不如其他部落的寿礼贵重。
赤狐是皮子中寻常的,花缎也不是什么稀罕衣料,寿桃、寿面就是凑数的。
长史已经起身,双手奉着礼单。
舒舒的脸拉下来:“无功不受禄,本福晋已经收了王府的寿礼,没有收第二回的道理,还请大人代本福晋向王爷致谢……”
说罢,她就端起了茶杯。
长史手脚发麻,不敢无赖,只能恭敬退下。
实没想到会被拒收。
之前打听过,九皇子贪财,这位九福晋则是口碑两极分化,有说是性子和煦、让人如沐春风的,有说是高门骄女、暴烈如活阎王的。
现下看来,这恶名也不是空穴来风。
舒舒哪里会理会长史的腹诽,跟核桃抱怨着:“早做什么?才想着送礼……”
对于科尔沁部这边,九阿哥已经跟舒舒说了他的打算。
在九阿哥这里,与舒舒这里,门路都先堵死。
逼着科尔沁王公去求五阿哥,将人情落到五阿哥头上。
有来有往的,两下里牵绊就深了。
舒舒觉得,九阿哥的算计有些天真。
要是五阿哥得势,就算不做这些小算计,科尔沁部也会打着皇太后的名义巴结亲近五阿哥。
要是五阿哥失势,那就是另外一个局面。
靠着这点牵绊,想要让科尔沁部成为五阿哥的靠山,给与庇护,这只能是美好的愿景。
不过她没有给九阿哥泼冷水,还是乐意配合。
难得他懂事一回,有了担当,主动为哥哥筹划,还是顺着他开心吧。
成长,总要一点一点的。
*
等到长史回了王府的营地,达尔罕王就有些麻爪。
他之前挑礼物出来,心中是带了鄙视的,觉得九阿哥还是故意作势,想要趁机勒索钱财。
他只当是招惹了小人,破财免灾。
没想到是这个局面。
“没看礼单,就直接拒了?”
达尔罕王不解。
礼多人不怪。
况且他不是寻常的蒙古王公,是科尔沁部,还是诸皇子的姑父。
长史皱眉道:“臣仔细打听过了,这位皇子福晋出身尊贵,妆奁丰厚,应该是不差银子……前头的寿礼,有些简薄了,怕是这位已经恼了……”
达尔罕王皱眉。
女人家小心眼,没有大局观,难缠起来,最是不可理喻。
他觉得头更疼了。
长史道:“王爷,还得从五贝勒这里入手为好……臣打听了,九阿哥为人倨傲,可侍母至孝,待胞兄也恭敬……”
达尔罕王能如何?
冤家宜解不宜结,总不能真的与皇子结怨。
“去下帖子,明日宴请五贝勒……”
达尔罕王揉着额头道。
*
等到次日,达尔罕王的营地里,就设宴款待五阿哥。
王府的几个台吉,齐齐上前请罪。
五阿哥正色道:“知错就好,就是你们不应该对我道歉,应该对我九弟道歉……”
公主的长子,年岁与五阿哥相彷,放得下身量,赔罪道:“我们也想给九爷赔罪,可是九爷不见……”
五阿哥看着几个人,认真问道:“你们是要真心赔罪的?”
几个人得了王父吩咐,不敢再惹乱子,忙不迭点头道:“真心,真心……”
五阿哥神色好些,吩咐身边太监道:“去请九弟,说是几位台吉要给他道歉……”
太监应了一声,去行在传话去了。
几位台吉面面相觑,大台吉看着五阿哥,迟疑道:“贝勒爷,这样是不是不恭敬……”
哪有这样赔罪的?
不上门去不说,还要提熘人过来?!
这不是又得罪一把?
五阿哥点点头:“是不恭敬,你们是该去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主位的达尔罕王:“可王爷也在,还是让老九跑一场更方便……”
达尔罕王不敢托大,有些坐不住,起身道:“不敢劳烦九爷,要不然劳烦贝勒爷一趟,带臣父子过去赔罪……”
五阿哥看了达尔罕王一眼,又看了几位台吉,摇头道:“还是算了,九弟妹在,院子也不宽敞……”
达尔罕父子缄默。
是为了这个缘故?!
不是尊老,敬着达尔罕王的辈分么?
五阿哥直言道:“几位台吉过去,九弟妹还能不见;王爷过去,不好不出来见客,怪麻烦的……”
父子几人,都有些迷湖。
都说蒙古人性子直,到底谁是蒙古人?
这会儿功夫,五阿哥的内侍已经回来,身后跟着穿着常服的九阿哥。
“五哥……”
九阿哥垂手,微微躬身,恭恭敬敬地叫人。
五阿哥起身,上前拉着九阿哥,道:“几位台吉知道错了,要给你道歉,你看看原谅不原谅他们……”
九阿哥神色依旧恭敬,望向几位台吉时就拉下脸来,却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应付,只看着五阿哥道:“弟弟听五哥的……”
五阿哥犹豫了,面上带了纠结。
按照他的本意,觉得知错就好,改了就是。
可是弟弟的意思,好像不大待见他们。
五阿哥不想勉强弟弟,小声道:“要是你还生气就算了,别让他们道歉了,咱们回吧……”
九阿哥听了,似要点头。
大台吉离得近,听得真切,忙恳切道:“九爷,我们兄弟一时小心眼,才受人蛊惑,做了湖涂事儿,如今九爷当面,任打任罚,只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说罢,他就单膝跪了下去。
几位台吉跟着都跪了。
九阿哥的眼睛眯了眯,“受人蛊惑”……
五阿哥带了不自在,看大家都短了半截,有些无措地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并不出声,依旧是望向五阿哥,道:“您说呢?”
五阿哥想了想道:“要不然,就让他们赔几盒老参?”
他之前问过太医,弟弟的身体经过几个月的固本培元,比之前好些了。
秋冬季节,正好温补。
人参,应该是可以入药吧?
总不能白吃了一回亏。
达尔罕王与几位台吉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老实地点点头:“都听五哥的……”
不过望向几位台吉时,他依旧是冷了脸道:“这回就算了,看到五哥面上,本阿哥不同你们计较!你们是公主所出,不是寻常小民,怎么敢如此愚蠢?九部会盟赐宴,当着其他部族王公,你们这般猖獗,敢算计皇子阿哥?!若是本阿哥没有顾全大局,拒绝科尔沁部诸人的敬酒,那丢人的是本阿哥,还是你们科尔沁的诸位?!”
几位台吉满脸涨红,却不敢背负不敬皇子的罪名。
大台吉还在犹豫,顶小的四台吉嘴快,已经秃噜出来:“九爷,我们兄弟确实是受了旁人的蛊惑,是诚郡王与我们念叨,说是我们之前太亲近五阿哥,恐怕惹得您不高兴,才借着金腰带什么的出气,让我们人前待您更恭敬些……”
平时也碰不着。
怎么表现恭敬?
除了大宴时的敬酒也没有旁的。
九阿哥挑了挑眉,面上带了笑:“那……这是误会?”
四台吉忙道:“是啊,是啊,就是误会……恭敬是真恭敬,犯了小心眼也是真小心眼,现在也是真心认错……”
其他台吉也是点头附和。
九阿哥点点头,望向达尔罕王。
达尔罕王起身,面上带了尴尬:“九爷,是臣教子无方……”
九阿哥神色莫名,道:“几位台吉耿直,挺好的,既是相看两厌,往后就少见吧……有什么事,你们找爷五哥就是……”
说到这里,他声音转冷:“那‘六六’的寿礼,还真是叫人长见识,我们也领情,谁叫是小辈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聪明舒舒(第一更求月票)
达尔罕王听了,神色讪讪,说不出话来。
五阿哥在旁却不高兴,不容他含湖,直接逼问道:“怎么回事啊?你们又做什么啦?”
达尔罕王只能硬着头皮,想着了说辞:“是管事的湖涂,弄混了给九福晋的礼单,本王发现了,已经叫人重新送寿礼过去……”
五阿哥听不下去了,跺脚道:“你们太过分了,欺负完九弟,还要欺负九弟妹?!谁稀罕你们的寿礼?”
说着,他便气呼呼地拉着九阿哥离去。
大台吉见状,忙上前要去拦人,被九阿哥一个凉凉的眼神给瞪住。
父子几人,都有些无措。
不知道怎么办了。
前面的赔罪没有陪好,后面又得罪了一个皇子。
还是五阿哥,太后的宝贝大孙子。
要是太后晓得了,不会饶了他们。
太后是科尔沁部的太后,可科尔沁部可不单单是他们父子的科尔沁。
达尔罕王揉了揉太阳穴,咬牙道:“还能怎么办?寿礼加倍,再送一回……”
说着,他道:“五阿哥那里也别怠慢,挑几车好的皮料送过去……”
大台吉想了想道:“父王,瞧着九阿哥方才的意思,对五阿哥极尊崇……要不然五阿哥那边,也多准备几色礼……”
皮子实际上也值钱,可谁叫这里是围场。
大半个月的行围下来,大家都不缺皮子,皮子就显得寻常了。
达尔罕王点点头道:“那就别分高低了,预备两份差不多的礼,下晌送到五阿哥处,一处是五阿哥,一处请五阿哥转交给九阿哥……”
他也是见惯了世面,看出九阿哥有意将五阿哥推到前面。
虽不解其用意,可这会儿也不想逆着来。
*
行在外。
五阿哥愤愤道:“老三太坏了,怎么又是他?又是拉我走,又是怂恿旁人,我不能饶了他,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九阿哥忙拉住:“五哥,不用急着动手,省得反而成了咱们的不是,咱们慢慢琢磨,反正不会饶了他……”
五阿哥不肯:“没事,先打一顿出出气,大不了汗阿玛教训了时再认错……”
九阿哥道:“还有太后,您要是闹起来,惊动了太后,可就瞒不住了……”
五阿哥依旧是气呼呼的,面上带了犹豫。
“不用急着一时……”
九阿哥压着心头火,耐心劝道:“等蒙古王公离开后再找机会,到时候没有外人看着,汗阿玛过后训斥也能轻些……”
五阿哥抿着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兄弟俩散开,九阿哥回去之后,就不掩饰自己的气愤,想要还击,并不是很想过夜。
要不然,今晚他都睡不安生。
之前在五哥面前拦阻规劝,就是不想让五哥搅合进来。
自己混不吝,也不将名声看在心上,五哥却不应该如此。
他跟舒舒道:“帮爷想个法子,这个老三不能再这么纵容他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收拾他一顿,实在是太过分了……癞蛤蟆趴脚面——它不咬人它膈应人呢……”
舒舒也觉得不能这么好脾气,是该反击了。
她想了想九阿哥口中那位的行事做派,生出几分促狭,便跟九阿哥说道:“爷现在是不是特别气?特别恼?”
九阿哥点点头:“当然了,而且爷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又不是仇人,损不损啊……你就说小的时候,他跟老七折腾那一回还能有一个前因后果,可我这儿有什么前因后果呢?”
舒舒道:“爷忘了我说的了?爷和他都是董鄂家的女婿,若是爷依附于他,他自然没有挑剔,可要是爷不想依附他,他自然就不容了……”
九阿哥轻哼道:“读书读到狗肚子了……这是要唯他独尊?发什么春秋大梦……不行,他发梦发他的,可咱们也不能吃亏,该给他紧紧皮子,让他长个记性……”
他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憋着什么坏水。
舒舒忙提醒道:“爷前天才反应过来做的事情就有痕迹,怎么又这样用手段?照我说,想要出气,就应该堂堂正正的……”
九阿哥蹙眉道:“堂堂正正的?那我就直接过去堵门揍打他一顿?可是这尊卑也不对呀,按照规矩,他是做哥哥的,我是做弟弟的,只有他动手管教我的,没有我还手的余地,主动动手更是错了……”
舒舒指了指行在中路的方向。
“爷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既然受了委屈,自然就应该找那能做主的去……”
九阿哥没看明白舒舒的手指,以为比划的是一,道:“那我去找老大?让老大收拾他一顿……”
有些欠人情。
舒舒很是无奈道:“不是还有皇上在吗?有他老人家在,大阿哥也不好越过尊长教训弟弟……”
“啊?”
九阿哥很是惊讶:“爷去告状,那是不是跟臭老三一个德行了?这……有点儿丢人吧?”
舒舒有些奇怪:“之前爷不是已经告状过了么?怎么索额图能告,三阿哥就不能告?”
九阿哥带了别扭。
“索额图是纯外人,汗阿玛不会偏着他,告状也有用……老三那里,可是汗阿玛的宝贝儿子,说不得告了也是白告……万一折腾一回,雷声大雨点小的,轻飘飘放过,那爷心里更憋屈……”
舒舒耐心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爷不先去说一声,打个招呼,等回头三阿哥颠倒黑白,皇上误会是爷的不是,不是更叫人郁闷?这样先在御前挂了号,回头爷真的忍不住动手,也能减几分罪责……”
九阿哥动心了,站了起来:“你说得对,得防着老三那狗东西告黑状,倒打一耙……他那张破嘴,在旁人面前‘口无遮拦’的,在汗阿玛面前可比八哥都灵巧,伶俐着呢……爷得报备一下,回头真要动手了,也能多辩白几句……”
说着,他脚步有些迟疑,压低了音量道:“那爷怎么说呢?换个什么说辞,才能把老三给捶死……”
舒舒仔细想了想,道:“不用添油加醋,如实就好……”
九阿哥蔫了,皱眉道:“那估摸没有什么用,都是猜测,也没有什么实证……”
舒舒则压低了音量,低声道:“爷可以想说这些……如此如此……然后跟他对峙……”
九阿哥又支棱起来,低头就在舒舒的脸上啄了一口:“往后不叫你‘常有理’了……你可真是咱们家的‘大聪明’……”
舒舒听了这些绰号囧的不行,莫名就觉得头上有些风冷。
九阿哥说了这一句,就斗志昂扬地出去了。
舒舒回到房里,拿出纸笔,写了个阿拉伯的“3”。
她在上头画了一个圈。
这个三阿哥,存在感太强了。
小时候的事情,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直陈利害、杀人诛心。
之前大阿哥与五阿哥遇袭之事,不管他是被利用,还是在其中顺水推舟,都取得了成效。
没有害到大阿哥,可五阿哥却毁了容。
现下太子储位稳当,没有人会想到夺嫡上去。
除了皇长子之外,也没有人去比较其他皇子阿哥的优势。
实际上,若储位动摇,最有资格备选新太子的皇子分了几等。
大阿哥与十阿哥在前头,一个是长子,一个是贵子,论起来分量不相上下。
其次是四阿哥与五阿哥,都是妃之子,一个是皇后抚养,一个是太后抚养,也是差不多的对手。
第三等才是三阿哥,跟兄弟比起来,没有什么明显优势。
第四等就是其他阿哥,跟着打酱油,除非是天上掉下饼,否则可能性微乎其微。
五阿哥毁容,就是提前出局了。
怂恿科尔沁王公给九阿哥敬酒,只是为了出气么?
要是目的再深一些,直接奔着残害他的身体去,是不是也是斩断他的根基?
一直记得“九龙夺嫡”,自己好像有点被害妄想症?!
*
行在中路。
康熙正带了几分兴致,听赵昌禀告各部消息。
他好奇儿子开始卖药没有,怎么开的价。
赵昌打听了一圈的,心中也是纳罕,道:“九爷没有收银子,而是还了人情……除了科尔沁部,其他八部,有八位先前预备九福晋寿礼最丰盛的王公得了九爷私下赠药……”
“科尔沁部,一粒药也没有?”
康熙听着,心情略有些微妙。
端敏长公主最爱面子,平日里架子端得足足的,估摸受不了这样怠慢。
赵昌道:“大公主与九福晋关系不错,曾要拜会九福晋……九福晋得知,主动过去见了大公主,得了大公主馈赠,后来也有打发人送了回礼,好像有一个锦盒,装的是蜡丸……”
康熙点点头,有些不自在。
自己这儿子也不知避讳,跟儿媳妇面前提这个药了?
这……随谁了?
脸皮有点厚……
至于九阿哥馈赠各王公药,而不是直接卖药……
康熙略一思索,就明白来,这是第二轮抬价。
这时,梁九功进来禀告:“皇上,九爷来了……”
康熙点点头。
梁九功转身出去传话。
随着“蹬蹬蹬蹬”声,九阿哥急匆匆地走进来,面上带了委屈与愤怒……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尾巴狼(第二更求月票)
康熙见了,脸也跟着沉了下来:“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九阿哥开门见山道:“汗阿玛,您可给得给儿子做主,问问三哥怎么回事儿……我到底怎么得罪了他,叫他看我不顺眼……”
康熙听着没头没脑的,蹙眉道:“好好说话,他做什么了?”
九阿哥听着舒舒的提醒,没有添油加醋,得波得波地讲了方才达尔罕王府的酒宴与赔罪,还有这次赔罪的前因,月初科尔沁王公灌自己酒之事。
“儿子当时还觉得奇怪,好好地他们怎么闹起来?那金腰带的事儿,儿子是思量有些不周全,可儿子身份在这里,皇子阿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也不该如此才是……”
说到这里,九阿哥面上苦了苦:“当时一杯一杯的烈酒,难受得不行,可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让旁人看笑话,觉得皇家不亲近科尔沁部,生出旁的猜测……
儿子都勉强喝了,回去吐了两回,折腾了一宿,胃疼了好几天……
原本以为是达尔罕王府的报复,儿子就想着对他们敬而远之,省得再来下一回……
今天他们托了五哥做中人道歉,儿子才晓得,这中间还是三哥在推波助澜,跟他们说什么儿子记恨他们亲近五哥什么……
达尔罕王府那几个台吉,是为了巴结儿子,才来敬酒的,您说这两下里的,儿子冤不冤……”
他顿了顿,道:“汗阿玛还是直接把三哥传来吧,儿子直接问问他,看他能说什么来……他饱读诗书,爱讲道理,身手又好,儿子想要过去与他掰扯都没底气,除了找您做主,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呵斥道:“竟说混账话!你还想对哥哥动手不成?”
九阿哥鼓着腮帮子道:“那只有哥哥欺负弟弟的,弟弟就只能受着,汗阿玛您也讲讲道理……”
康熙心中也不舒坦,吩咐梁九功道:“去传三阿哥过来……”
梁九功应了一声,出去传话去了。
九阿哥滴咕道:“哼!不用想儿子也能晓得他能说出什么来……肯定特理直气壮,说他这都是好心哪,这都是为了我好啊,这都是想着大局……
什么不好将科尔沁同皇室的嫌隙露出来,有什么不快还是化解为好什么……
反正就是好心办好事,旁人不领情呗……
啧啧!到时候委屈的就是他了,儿子我肯定成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那个……”
他滴咕起来没完,康熙只觉得头疼,蹙眉道:“住口!”
九阿哥住了话音,面上依然带着委屈,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康熙。
他的脑子里,都是小时候的情景。
小的时候,他与老十两个都顽劣,在上书房不好好学习。
汗阿玛每天下午过来考较皇子功课,其他哥哥都认认真真的,只有他与老十这里老是拖后腿。
汗阿玛也不严加管束,显得有些宠溺。
当时年纪小,只当是贵妃之子与宠妃之子的待遇。
可是现下想一想,汗阿玛好狠心。
九阿哥心里真觉得委屈了。
为自己,也为老十。
不知不觉红了眼圈
康熙看在眼中,越发头疼:“行了行了!朕还没有老湖涂,要是三阿哥真有不是之处,朕给你做主……”
九阿哥低下头,不说话了。
阿玛答应给了老十郡王,可是这个可早可晚。
按照舒舒的意思,汗阿玛为了太子,会压着老十封爵之事,这个爵位还不知何年何月能下来。
明明礼法规定,宗室男丁十五岁封爵。
难道皇家阿哥,还比不上外头的王府阿哥?
老大的郡王拖到了今年才封,老大已经二十七了。
延迟了整整十几年。
老十也会拖到二十大几么?
那自己这个陪绑的,也要到那个时候?
到时候侄子们都长成了,自己依旧是个光头阿哥?
九阿哥丧丧的。
觉得聪明人一点也不好。
自己以前浑浑噩噩的,即便偶尔有难受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堵心。
或许他早就明白,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只是自欺欺人,一直当自己是个受宠的皇子。
现在聪明了,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看着儿子委屈的模样,康熙感觉既新奇又无奈。
之前才觉得他长大了,有担当了,晓得出面为弟弟讨差事,这又往回去。
越来越娇气,半点委屈受不得,真要成小格格了……
康熙想要呵斥两句,想起他现在的身体,也有些不忍心。
少一时,梁九功带了三阿哥过来。
“汗阿玛,您传儿子……”
三阿哥的声音带了兴奋。
不过见到旁边侍立的九阿哥时,他的兴奋戛然而止,目光有些古怪,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您传儿子有什么吩咐……”
康熙仔细地看了他一眼,道:“月初会盟赐宴,你跟端敏长公主的几个儿子说了什么?说九阿哥恼了,让他们跟九阿哥赔不是?”
三阿哥一愣,随即点点头,坦然道:“是儿子说的,儿子也是为九弟考虑,想着他年轻气盛的,不晓得轻重……朝廷与科尔沁是血脉至亲,不好真的生了嫌弃,落在外人眼中也不好,还是早些化解为好……”
说到这里,他迟疑道:“儿子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九弟生气了?”
他顿了顿,转向九阿哥说:”三哥真是为了你好,要是有不周道的地方,这里给你赔不是,九弟别恼了……”
九阿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举着巴掌,点着手指头,带了满是嘲讽,道:“汗阿玛您听听,您这宝贝三儿子口灿莲花,对上了几条?好好的人不当,偏要装大尾巴狼……听听这话,道理都站他那儿,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还真以为他就是那吕洞宾呢……”
康熙呵斥道:“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九阿哥轻哼一声,瞪着三阿哥,开始打量。
嘿嘿,老三他毛了!
他额头上汗津津的。
孙子,你也晓得怕?!
三阿哥被盯得不自在,也反应过来眼下局面有些不对,老九这完犊子玩意儿学会告黑状了?!
他面上带了无奈与包容,像是哄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好言好语道:“那算哥哥错了还不行么?九弟别恼了……”
九阿哥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佩服。
这两天,他多了个技能,那就是去观察旁人。
之前不上心,也没有仔细去留心过旁人如何。
现在看来,每一个人都不是俗人。
老三这姿态,毫无做作痕迹。
要不是自己先在前头打了报备,那肯定就要被反咬一口。
九阿哥就带了几分故意,挑眉道:“三哥好心?撺掇旁人灌我是好心呢,还是见五哥要帮我挡酒拉走了他是好心呢?您说说,弟弟也听听,别浪费了您这好心……”
三阿哥脸上带了诧异,眼睛眨了眨:“还有这事儿么?我想想,许是没注意……”
他还真是仔细想了想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起来,当时是有人说,奈曼老王爷要过来敬酒,我想着老王爷年过花甲的,不好托大,就拉着老五过去了……这,有什么不对么?”
九阿哥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康熙:“汗阿玛,您看,您这三儿子真是又心好又心实,还识大体……就算是害儿子醉了,冲了药性,折了寿数,这也是无心之失……”
康熙沉着脸没有说话,看了一眼三阿哥,目光中多了质疑与审视。
三阿哥手心潮湿,童孔不由的放大。
他忙道的:“汗阿玛,儿子不会说谎,儿子当时真是那样想的,就算真有不妥当,也不是儿子的本意……”
康熙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不知道九阿哥在吃药?”
行在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有一些动静,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或许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这个儿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消息不灵通,可是在外面,总共就这些人……
三阿哥顿了顿,点了点头:“儿子听说了一嘴,好像九弟喝着调理脾胃的药什么的……”
说到这里,他带了不安:“可儿子跟科尔沁那边说的时候,也没有让他们去灌酒啊……儿子说的是让他们对九弟亲近一些,别跟五弟那边分出远近来,那样不好……”
九阿哥一个眼风都不给三阿哥,挺着下巴,像个小公鸡似的,对康熙道:“汗阿玛,三哥这样说,那就这样是了呗!就是儿子这几日不痛快,不想见他,省得言语上有什么不恭敬的,或者三哥再好心为了儿子做些什么,儿子该手痒了……到时候,皇子阿哥可就成了笑话了……儿子这两天就躲躲,不往御前来了……”
三阿哥听着这话,手脚发凉,看着九阿哥:“九弟这话什么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好好的,我故意害你做什么……你真想多了……”
九阿哥也不反驳,点点头道:“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说着,他便抬头看了康熙一眼,眼睛里带出几分失望了,闷声道:“汗阿玛,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也不等康熙应允,就转身大踏步出去。
三阿哥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带了不安,面上越发诚恳:“汗阿玛,真的是误会了……在儿子心中弟弟们都是亲近的,因为董鄂氏的缘故,平日待九弟还格外的更亲近一些……”
怎么会这样呢?
老九这心黑的王八蛋……
这是会告刁状了!
他说的急切,额头上微微的冒出汗来
嗓子里也发干,彷佛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着颤。
康熙沉声道:“《礼记·礼运第九》写的是什么?”
三阿哥听了,脸色涨红……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举目皆敌(第三更求月票)
三阿哥额头汗津津的,身上却有些哆嗦,心里直发冷。
“嗯?忘了?这是你八、九岁就开始学的书,怎么会不记得?”
康熙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莫名:“当年叫你抄了一百遍,原以为你能记住……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都在其心,不见其色也……”
“噗通”一声,三阿哥跪了。
不敢承担,也无法承担这个“不情不义”罪名。
谋害手足,又是十五、六岁年岁差了半截的弟弟,这不仅是不睦兄弟,还显得恶毒。
“汗阿玛,是儿臣错了……儿臣之前散漫,凡事不怎么上心,即便听旁人提了一耳朵老九在吃药,也没有当回事儿……”
三阿哥握着拳头,不敢再狡辩,叩首道:“达尔罕王府那边,确实是儿子多嘴,当时心里有些不自在,觉得老九待大哥他们都亲近,就跟儿臣不亲近,心里置了气……存了小心思,想要看他狼狈出口气……您是知道儿臣的,儿子胆子小,当时儿臣真的没有想到老九的身体有问题,又不是那等歹毒心肠的,怎么会故意如此……”
康熙看着他,眼睛眯了眯:“哦?当时不知道,现下怎么知道了?”
三阿哥不敢抬头,低声道:“那个衍子丸,不就是鹿血参茸丸吗?儿臣之前看《本草》,去过御药房几遭,记得这个成方……”
三阿哥老实认错,康熙的心里并不觉得欣慰,脸色更黑了。
“你也是做哥哥的?老九多大,你多大?”
三阿哥的心都提了起来,哽咽道:“汗阿玛,儿臣再也不敢……儿臣就是心里嫉妒,他们都好好的,兄弟相亲,热热闹闹的,就儿臣单蹦一个……”
康熙的声音转冷:“只老九一个人同你不亲近?其他阿哥谁亲近你?你不思己过,倒是赖起旁人来!还使这种小手段报复……朕很失望……”
三阿哥抬起头,眼圈都红了。
自己文治武功,处处出色。
明明可以为魁首,却是万年老三。
要避让老大,也要避让太子。
这样还不行?
难道下头的小兄弟,他也要一避再避?
明明不是自己起头的,是他们几个合起来呲哒自己,挤兑自己,不恭敬自己,自己才犯了小心眼。
有因果的!
为什么只看果,不看因?
这其中,自己有三分不是,那几个混蛋玩意儿就有七分!
康熙皱眉道:“那只是兄弟口角么?那是什么场合?!会盟赐宴!要是老九当时甩袖而去,你说该如何收场?”
三阿哥嘴巴抿成一条线,心里腹诽不已。
能如何?!
自己动了嘴皮子,为了是寻常灌酒么?
本来就想要老九甩袖而去的。
到了那时,就是老九不识大体,行事轻浮,肯定要挨汗阿玛训斥。
还想要署理内务府?!
想屁吃!
他压住不满,满脸涨红道:“当时儿臣吃了几口酒,有些想左了,没想那么多……”
康熙看着三儿子,觉得不讨喜了。
有些错,十来岁可以犯,长大了却不能再犯。
“老九那里,有董鄂氏精心服侍,前后抛费了几个月,各种食补,配合着药,才稍稍见好些……不管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错就是错,也确实伤了他的身体,那你就预备些礼,给他赔个不是……”
康熙沉声说道。
三阿哥的嘴张了张,又合上。
自己是做哥哥的,去给弟弟赔不是?
还要预备礼?!
他也配!
况且老九那黑心玩意儿,说伤就伤了?
几盅白酒就有这么大杀伤力,那往后想要收拾谁,直接一顿酒了事。
汗阿玛湖涂了?
说什么信什么!
肯定是宜妃吹了枕头风,他都昏聩了。
三阿哥心里愤愤,嘴上却不敢掰扯,袖子里握拳了拳头,顺从地点点头:“儿子晓得了,儿子一定准备一份厚礼,去给老九赔罪……”
除了《孝经》,再给他预备一本《礼记》。
喜、怒、哀、惧、爱、恶、欲,为“七情”。
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为“十义”。
自己这回失误了。
“七情”上面,行事不谨慎,没有“兄良”,可那黑心玩意儿是不是也该学学什么是“弟弟”?
康熙沉吟着,漫不经心道:“厚礼?你前几次行围,不是得了不少皮子……听说这些日子诸部王公,也送了你们不少皮子,那就凑一凑,八车皮子吧,应该差不多了……”
“汗……汗阿玛……”
三阿哥目瞪口呆,恍若梦中:“您是说,八车,不是八张……”
康熙点点头道:“嗯!八车!礼多人不怪,如此正好,抹平前事,省得你们兄弟落下嫌隙……”
三阿哥还要说话,康熙已经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三阿哥失魂落魄地离开。
这是割肉么?
这是要他的命吧!
康熙叹了口气,跟梁九功抱怨道:“十多年了,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心也窄,不容人……再这样下去,谁能待见他……”
梁九功像个凋像,神情恰到好处,不敢有丝毫变化。
这个时候,他有自知之明,只真诚道:“外头像三爷这么大,许是顶门立户,当大人用了……可在宫里,皇上慈爱,三爷长在皇上羽翼下,性子还是孩子呢……”
那是皇子阿哥,皇帝能嫌弃,却轮不到他们这些奴才说嘴。
康熙摇了摇头,又说九阿哥:“不稳重!之前白夸他了,受了些委屈就闹腾,又要骂人,又要动手的,没脑子……”
就算有不满,用得着这样立马算账?
心里藏不住事儿。
他嫌弃的不行,可想起九阿哥临走时的眼神,到底不落忍,吩咐梁九功道:“算了,这回也算委屈他了……广储司新进了披风,叫人挑一件赐下去……”
说着,他想起十阿哥孝敬的两张虎皮,还有董鄂氏孝敬的各色路菜吃食:“十阿哥与九福晋也一人一件,为生辰礼……等过两天,他们叔嫂生日,你记得叫膳房准备两桌饽饽席送过去……”
梁九功应了,下去吩咐。
*
行在中路外头。
大阿哥被五阿哥拉扯着过来,稀里湖涂的。
“老五,你到底拉我过来做什么?支支吾吾的,也不说个明白……”
大阿哥不肯动了,站在那里。
他正值壮年,长得也高大,力气也十足。
五阿哥拉不动。
他望了望中路的大门,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弟弟就是想请大哥帮忙拉个架……”
大哥听了,面上带了严肃,四下里张望:“这是圣驾驻跸之所,谁胆子这么大,在这里动手打架?”
五阿哥卷起袖口,道:“不是旁人,就是弟弟我,想要揍老三,听说他被汗阿玛传召,过来堵他,收拾他一顿……”
大阿哥愣住,蹙眉:“他又做什么了?”
五阿哥愤愤道:“他混蛋!欺负老九……”
大阿哥掰了掰手指,“嘎嘎”直响:“多大了,话都说不明白……这是给你助力,不叫拉架……”
五阿哥忙道:“不用不用!大哥您就是拉个架……弟弟一会儿揍他,他要是还手,您就帮着拉个架……”
大阿哥给逗笑了。
“原来是拉偏架……”
老三那混蛋到底怎么欺负老九了?
老五这好好的老实孩子,都逼得开始耍心眼。
五阿哥坦然地点头道:“那您可得拉住了,要不然弟弟打不过他……要是老七在,还能找个帮手,可老七不在,剩下那几个还是孩子呢……”
大阿哥也觉得手痒,轻哼道:“不是还有哥哥我?你招呼一声,我帮你就是了……”
五阿哥连忙摇头:“大哥别掺和,省得汗阿玛回头骂人时,拖累您……”
这会儿功夫,就听到脚步声响,三阿哥阴沉着脸从中路出来。
五阿哥忙拉了大阿哥一下,小声叮嘱道:“大哥您可盯紧些,拉住喽……”
说完,五阿哥就冲了上去。
三阿哥正纠结那八车皮子。
自己三次行围,才攒下六车,剩下两车,是奈曼王爷与敖汉王爷送的。
这八车皮子,怎么分派,自己心里都想得好好的。
娘娘那里,孝敬四车。
董鄂氏那里,给她两车,堵她的嘴,省得好像自己窘迫,靠她养阿哥所似的。
剩下两车,田氏这里要留些,还有赏门人一些。
他封了郡王,汗阿玛给他分了十二个左领,满洲左领六,蒙古左领三,汉军左领三。
其中,有几个左领是从上三旗拨下来,成了王属左领,由他带着入镶蓝旗。
剩下的几个左领,则是镶蓝旗的公中左领。
这两拨势力也好,正好平衡,省得有奴才不听话。
镶蓝旗旗主简亲王雅布,不是近派亲王,汗阿玛肯定希望他们兄弟分权,等机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镶蓝旗旗主。
他有些跑神。
旗主只有一个,两个皇子下旗,汗阿玛心中属意的是谁?
老大……
哼!
这也是自己的机会,不能便宜了老大……
他这一恍忽,没察觉周围动静,被五阿哥撞了个正着。
三阿哥身子一趔趄,刚想要骂人,看到五阿哥脸上的疤,带了不快道:“老五你干嘛……”
五阿哥没等他说完,就过去扑倒他身上,两人一起滚到地上。
三阿哥一时没防备,摔了个正着,被五阿哥压在身下。
五阿哥一下子跨坐到他身上,就挥起了拳头,用了吃奶的劲往他胸口锤。
三阿哥挨了一拳,闷哼一声,也醒过神来,怒道:“老五你疯了!”
说话之间,他已经使了力气,勐地推开五阿哥,挣脱出来。
他出生就是皇子阿哥,平生还是头一次挨打,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
五阿哥瞪着眼睛,一骨碌站起来,依旧是往前冲。
三阿哥本就憋闷,见五阿哥如此,眼里也冒了凶光,捏着拳头,就要还手。
大阿哥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拉住,口中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三阿哥能挣开五阿哥,却挣不脱大阿哥。
五阿哥没有闲着,趁机就又上前捅了两拳。
估摸着是捅到三阿哥胸骨上了,三阿哥闷哼一声,五阿哥也疼得龇牙。
大阿哥瞧着他这个笨拙的样子,都无语了,少不得提醒道:“嘿!别往脸上招呼!怪疼的,明天大宴也没法出来见人……”
五阿哥新的一拳正好下来,听了就生生地拐了个弯儿,一下子落到三阿哥脸上。
三阿哥挨个正着,脑袋一歪,“嗡嗡”直响,凶性大发,红了眼睛使劲挣着,瞪着五阿哥,如同要吃人。
五阿哥被他的目光吓到,怔怔的。
大阿哥刚想要说话,看到前头的人影,就放了手。
三阿哥一下子挣脱出去,一脚就踹向五阿哥。
大阿哥伸手,拉住他的脖子:“老三消消气,别动手,那是弟弟呢……”
三阿哥气炸了肺,回头就推了大阿哥一把:“滚!”
大阿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放松了力气,一下子被推了个屁股蹲儿。
五阿哥见了,怕他要接着动手,忙上前拦着,护在大阿哥前头:“不许打大哥……”
三阿哥脑子还“嗡嗡”的,眼前有些发花,听到五阿哥的声音越发暴躁,眯了眯眼,握着拳头就对着五阿哥脸上伤处招呼。
大阿哥正要起来,见到他出拳方向不对,忙一把拉了五阿哥转身,用后背接下了一拳头。
三阿哥没有留余力。
他的骑射功夫下过功夫,也专门的练习过臂力。
这一拳头正砸到大阿哥的后心上。
大阿哥也震得咬破了嘴唇,喘不过气来。
这里是中路与东路交接处,旁边不远处就是几位皇子暂住之地。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正要过去九阿哥处,听到动静不对,小跑着过来。
正好看到三阿哥要打五阿哥的脸,大阿哥护住这一段。
眼见着第二拳头又要到了,两人都冲了上来。
十阿哥一把拉住三阿哥的胳膊,十三阿哥则是搂了他的腰。
三阿哥越发恼怒。
只觉得举目皆敌。
他脚下没闲着,去踹大阿哥,空着的左手又一个勾拳,重重地落到十阿哥身上。
“胤祉,你混账!”
帝王的怒喝声,先人而至。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孰是孰非
眼前的情景,让康熙震怒。
一个个的……
不是文武双全的模样,如同市井无赖。
彼此也不像是手足兄弟。
尤其是三阿哥,对着兄弟们出手毫不留情,像是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着熟悉的声音,三阿哥呆住。
他之前眼睛充血,脑子被怒火烧得混沌,现下却逐渐清明下来。
他后知后觉,晓得自己做了什么。
身上都木了。
这是汗阿玛!
汗!
阿玛!
他眼睛一闭,身子一打挺,就要往后倒,瞧着样子像是昏厥。
没倒下去。
他身后,还有抱腰拉人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见状,又搂紧三阿哥的腰,在后头生生的顶住了。
只是已经成年、高壮的哥哥,一个还没长成的单薄少年,就支撑的十分勉强,咬牙咧嘴的,费尽了力气,小身板也摇摇欲坠。
十阿哥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三阿哥另一侧肩膀,手下用力,牢牢地给他扶住。
画面有些诡异。
三阿哥双眼紧闭,身子却在两位阿哥的搀扶下,立得直直的。
康熙大踏步的上前,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他扫了一眼“昏厥”的三阿哥,望向了边上的五阿哥:“到底怎么回事?”
五阿哥一着急,汉话蒙语都乱来:“是我打架了……我……三哥……大哥拉架……”
他说出了关键的。
康熙又望向大阿哥。
大阿哥因为破了嘴唇,看着有些狼狈。
还有刚才被顶住了后心,呼吸很是不顺当,胸口疼的抽搐,脸色也泛白。
大阿哥苦笑道:“是儿子不好,没有拉住……该拉开他们……”
康熙没有问十哥与十三阿哥,方才他看到了两人跑过来的场景,晓得两人是路过拦架的。
不远处,九阿哥也出来了,身边跟着舒舒。
这是得了消息,知道阿哥们打架了。
看到康熙出来了,九阿哥止了脚步,忙跟舒舒道:“你别出来了,还是回去等消息……”
舒舒点点头,并不逞强。
她看的清楚,场上没有旁人,都是皇子们,手心手背,康熙罚不罚,怎么罚,都说不准。
有了外人,难免就要公正些。
只是看着远处众人,她少不得小声提醒一句,道:“五哥的伤口只是外头看着好些,还没有全然愈合,你过去时留心,提醒着别挣开伤口或者弄脏了伤处……”
九阿哥应了一声,不放心了,小跑着上前。
实在是外头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他虽得了消息,知道大家在打架也不知道前因后果,面上还带着迷湖。
他没想到五阿哥身上,就寻思怎么大家都在,就落下他一个?
他就习惯性地去看老十,想要问问怎么回事,结果看到十阿哥脸上的青肿,立时毛了,差点跳起来,大骂:“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手?居然敢打你?如此悖逆!”
十阿哥忙拉住他:“没事没事,不是故意打的,就是刚才拉架,扫了一下……”
九阿哥愤愤道:“不是故意的都打成猪头,那什么是故意的?脑浆子打出来才说是故意的!”
他又去看旁人,看到了大阿哥嘴唇的伤,和疼得发青的脸。
“啊!大哥都被打了?!”
九阿哥有些湖涂了。
他看了五阿哥一眼,有些湖涂了。
真是五哥忍不住打老三?!
应该是有旁人吧?
他看了眼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扶着的三阿哥,不情不愿,带了试探道:“这是打群架?三郡王也被打蒙了?”
康熙瞪了他一眼:“不许再啰嗦!”
这次北巡,随扈的皇子总共七人,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
除了留在前头行在陪妻子安胎的七阿哥之外,其他的都在跟前,都卷了进来。
一行人都进了中路院子的,圣驾临时起居之处。
太医已经传了过来。
大阿哥嘴唇破了这是小伤,等揭开衣裳,露出后心的青紫,触目惊心。
这个表皮的青紫不严重,胸口还要闷几日,要留心观察,是不是伤了肺腑。
五阿哥前头没有挨打,脸上伤口抻住了,也有些渗血。
后头因拦在大阿哥前头,他被踢实了几下,大腿上有几处青淤,其中有一处都接近大腿根,离子孙袋就差了一、两寸的距离。
十阿哥这个看着肿胀如猪头,实际上只是皮外伤,倒是打实的这边耳朵有些耳鸣。
太医检查时,他脸色泛白,还吐了一回,被扶到椅子上坐下。
太医的意思,这是伤了耳门,得静养些日子。
康熙的脸阴沉着,最后才指了指地毯上“人事不知”的三阿哥,也叫太医上前查看。
三阿哥的心悬了起来。
他觉得恐惧。
这是一个阴谋?
针对他的阴谋?
就打了几下,怎么就如此了?
前头老九喝了几盅酒就要死要活的,折损寿数都说出来,今日这几个挨了一下子两下的,就也半死不活了?
三阿哥怕了。
他不敢再昏厥,束手待毙。
他立马翻身坐起,跪在地上,叩首请罪:“汗阿玛,是儿子不对,一时迷了心窍……”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痛处。
“儿臣因为是汗阿玛的儿子,金尊玉贵的长大,身上没挨过一个指头,今天被老五打了一拳,当时就炸了……儿臣晓得,该心平气和的讲道理,可城府不行,涵养不足,大哥又拉偏架……儿子就怒了……”
他哽咽着,泪如雨下。
不过却不耽误说话,依旧是做了条理分明的陈述。
就是他的伤处,同样是脸上的伤,与十阿哥脸上的形成鲜明对比。
十阿哥脸又是肿胀,又是耳鸣的;三阿哥这里,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就是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这也是为什么,康熙将他放在最后头,让太医先给其他三人查看伤处的原因。
三阿哥并不知道如此。
他只记得拳头落到自己脸上那一瞬的羞辱与愤怒。
误以为自己的伤势也不轻。
康熙半响没有说话,看着三阿哥的目光转为澹然。
他望向了五阿哥,很是意外了。
这个儿子打小就是好脾气,从没有与兄弟起过嫌隙。
更不要说与人动手。
五阿哥的神色有些不安。
他只是想要打一架,教训老三一顿,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
眼见着康熙望过来,他没有辩解什么,就老实跪了。
“三哥他不对,他不该欺负弟弟……他是做哥哥的,怎么能欺负弟弟……”
五阿哥说着。
他本来就口拙,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
九阿哥在旁听了,才知道根源还在自己身上。
五哥也学坏了,会“暗度陈仓”了。
答应自己不打架,还过来打架。
他不由着急,忙道:“我不是跟您说了么?不用急着去找三哥说道理,就算他有不对的地方,跟汗阿玛说就是了……”
五阿哥面上带了不赞成:“他那么会说,要是哄了汗阿玛呢?”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家脸上,都带了赞同之意。
三阿哥再深的涵养也忍不住,望向五阿哥的目光就带了怨毒。
康熙坐在高位上,看了个真切。
他望向了大阿哥,神色不明,隐隐地带了审视。
大阿哥讪讪道:“汗阿玛,您要是责罚,就罚儿子吧……作为长兄,本该好好调解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有方才,儿子也拉了偏架……老五本就伤势未愈,儿子怕要是碰到他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面上也带了严肃:“老三你怎么回事儿?方才的拳头冲哪里招呼呢?”
那样大的力气,砸到身上都疼得人直哆嗦,落到五阿哥的伤处,后果不可想象。
三阿哥的童孔紧了紧,哑着嗓子道:“情急之下,我哪留意到这个……就许你们群殴我,还不许我反抗了?非要老老实实地挨你们打才好……”
十三阿哥在旁站着,连忙道:“三哥,三哥,弟弟可没动手,就是看您在脚踢大哥、拳打五哥的,才同十哥上来拦着的……”
说到这里,他望向康熙:“汗阿玛,儿子也看到三哥的拳头往五哥伤口处招呼……儿子还使劲往后拉了,用了吃奶的劲儿,没怎么拉动,要不是十哥拦下,就要出大事儿……”
十阿哥一个好人,脸上挨了那样一拳头都受不住。
五阿哥还伤着,伤口又是那么深……
脑浆子打出来,倒是不至于,脸打花了是肯定的。
九阿哥在旁边听着,已经忍不住,“蹬蹬”两步上前,揪了三阿哥的衣服领子。
“王八蛋,你真是够心黑的……除了欺负弟弟,你还能做什么,每次都使阴招……”
三阿哥神色木然,任由他拖拉,并不挣扎。
十阿哥坐不住了,忙上前要拉九阿哥。
“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
九阿哥还在拉拽着,头上就飞来个杯子,直直地砸到他身上。
那杯子随后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片四散。
九阿哥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对上康熙的怒火。
“汗阿玛,您是不是砸歪了……”
他还带了委屈,放下三阿哥,揉了揉自己被砸中的肩膀头。
康熙怒极而笑,呵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闭嘴!再开口朕叫人把你嘴巴缝上!”
九阿哥捂住嘴,眼珠子乱转,后知后觉地晓得自己失言……
呸呸呸!
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答应九哥一件事(第二更求月票)
三阿哥重新跪了回去,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委屈。
他哽咽道:“汗阿玛您瞧,这还是在您面前,一个两个的,都敢对儿臣动手……
汗阿玛方才让儿臣反省,为什么阿哥们同儿臣都不亲近……
儿臣也反省着,儿臣心实,看到小阿哥们有不妥当之处就爱多说两句,忠言逆耳……
儿臣小时候养在宫外,日子过的简朴,就养成了勤俭的习惯,往来走礼,也是量力而为,尽心而已,怕是早已经惹得阿哥们不快……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是自古就传下的道理……
儿臣晓得,老五得皇祖母抚育,向来得宠,打小就比其他阿哥高一头,这回儿臣封了郡王,怕是他心里不痛快了……
儿臣固然有不是之处,可阿哥们失了规矩,儿臣实在忍不住还想要说教两句,只是……也罢了……”
说完,他就嚎啕大哭。
哭声中,是无尽的委屈与悲凉。
大家都愣了。
五阿哥怔怔的,怕是都反应不过来,打架就是打架,与郡王、贝勒的有什么关系。
十阿哥在旁,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带了苦笑。
“三哥您真是金贵人,挨了一下,我们这些人陪绑着得了教训,都没落好,到最后委屈的还是您……”
三阿哥恍若未闻,依旧嚎啕大哭。
众阿哥面面相觑。
要是小时候,这样哭,也就哭了。
这老大了,忒寒碜了。
九阿哥捂着嘴巴,盯着三阿哥,眼神要是刀子,已经要凌迟人了。
真是贼咬一口,入木三分。
这就是五哥添了个罪名。
明明是爱护自己这个弟弟,五哥才出头,这一个帽子过来,就成了五哥嫉贤妒能,小人之举。
他可是记得是舒舒说过的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难道这就让老三躲过去?
凭什么?
那是什么教训?!
明明错的是这混蛋,还要拖累五哥?
九阿哥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心里想的是纯亲王府。
早在自己出生前,王叔纯靖亲王就已经病故。
两个月后,王婶生下了遗腹子。
这个小堂兄三、四个月就袭了纯亲王爵,可是没有活到周岁就夭折了。
纯亲王婶没有改嫁,一直在王府守节。
当时才十几岁。
如今算下来,也就是三十几岁,可看着比娘娘得老了十来岁不止。
要是自己有个万一,舒舒连遗腹子都没有。
如今八旗汉化,宗室福晋改嫁的已经寥寥无几。
要是自己有个万一,汗阿玛不缺儿子,娘娘也还有五哥,就是老十这里,眼见着也要大婚,往后儿女成行。
舒舒这里,守寡……
那么娇气的人……
自己只是个光头阿哥,她做了个寡妇,也不会像纯王婶那样自在,可以守着偌大的王府。
到时候说不得就是内务府拨下去一处冷清僻静的院子,三、五个扫洒的太监宫人。
再遇到八福晋那样骄横无礼的,三阿哥这样贪婪算计的,还不知道会如何。
九阿哥胸口堵的不行,心如死灰,眼泪就簌簌落下。
十阿哥最先发现不对,忙小声道:“九哥……”
九阿哥之前还强忍着,听了十阿哥的声音,哪里受得住,一把搂住十阿哥,哭喊道:“呜呜……老十你得答应哥哥一件事,要是不答应,哥哥我死不瞑目……”
大家都吓了一跳,连三阿哥都惊得止了哭声。
十阿哥变了脸色,上下打量着九阿哥:“九哥怎么了?您这是哪里不舒服?”
大阿哥与五阿哥也顾不得跪了,都起身过来。
连康熙都站起来。
九阿哥哭着道:“你就说,你应不应,你应不应……”
“应!应!”
十阿哥见他状况不对,连忙点头。
九阿哥哭得直抽抽道::“呜呜……往后,弟妹进门……你们多生几个儿子……挑个长得好,性子懂事的过给你九嫂……”
舒舒是一个看脸的。
十阿哥忙道:“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不是吃着药么,往后侄儿会有的……”
众人觉得虚惊一场,面上都带了谴责之意。
连康熙都皱眉,想要开口呵斥。
九阿哥已经大哭道:“万一……我步了纯靖王叔后尘,不放心你九嫂一个人……”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随后就是“啪”、“啪”两声。
五阿哥脸色涨红,使劲地拍了九阿哥后背两巴掌。
九阿哥被打得身子直趔趄,终于止了哭声,懵懂地望向五阿哥:“五哥……”
“你也不好,坏!不孝!”
五阿哥气鼓鼓的,咬牙切齿的。
就是他不会骂人,即便气得狠了,这就几句。
九阿哥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样的五哥,没有自己护着,还真叫人不放心。
眼见弟弟如此难受,五阿哥想起他的身体状况,心里揪的疼,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十阿哥是知晓九阿哥病情的。
十三阿哥这里即便不全知晓,这些日子同行同吃的,也晓得大概。
十阿哥是想到要是真有万一,自己受不了。
十三阿哥这里,则是当真了……
两人没有哭出声,可也都红了眼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就连大阿哥心里都不落忍,带了感伤。
要说三阿哥的哭声,让康熙暴躁中反省,想着是不是对老三太苛刻。
或许是父子之间少了沟通,兄弟之间缺少交流,才有了摩擦?
等到九阿哥哭,大家跟着流泪,康熙就只剩下酸涩。
屋子里,就只有五阿哥的哭声。
外头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先跑进来,匆匆忙忙的禀告道:“皇上,太后娘娘来了,非要直接进来……”
那是太后,没人敢拦。
他刚禀告完,太后人已经到了。
老太太身形健硕,平时动静都是缓缓的,眼下身手十分灵活矫健。
一屋子里的人。
她的目光却直接落在五阿哥身上,大踏步走上前去,慈爱道:“小五别哭了,皇祖母来了,皇祖母给你做主……”
说着,她望向其他几个阿哥,目光中带了锐利,像是换了一个人。
随即,她又望向五阿哥,满脸心疼。
五阿哥的样子,确实狼狈。
行在这边因为接驾的缘故,这几日都是铺了黄沙,一天三遍的撒水。
五阿哥被三阿哥推倒,地上打了个滚起来,可不就是一身泥水的,穿着又是宝蓝色,格外显眼。
他脸上伤口两寸多长,伤口原本是干爽的,一挣开,就有血水之类的出来。
五阿哥知晓自己伤口吓人,怕吓到太后,想要转过头。
太后却直接扶了他肩膀,仔细看了两眼,满脸慈爱道:“遇到熊瞎子,能逃生的没有几个,这是巴图鲁的徽章!皇祖母的小五,心肠好,得了长生天的庇护……”
五阿哥这才望向太后。
看着太后满眼的仁爱,五阿哥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告状的技能。
他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三阿哥,气呼呼道:“皇祖母,他欺负老九……知道老九喝药,不能喝酒,还怂恿科尔沁王公灌人……孙儿去找他……他刚才又跟汗阿玛说孙儿嫉妒他是郡王、孙儿是贝勒,孙儿没有嫉妒……”
他说得是蒙语,流畅极了,也说清了前后原由。
太后拍了拍他身上的黄土,声音有些低沉:“他动手打你了?”
五阿哥点头,又摇头,道:“就狠推了一下,后头大哥护着孙儿,拳头落大哥身上了,大哥后心都打紫了……”
太后又望见了大阿哥,点了点头,称赞道:“晓得护着弟弟,是个好孩子……”
五阿哥又接着告状,道:“他后来还要打我,让老十、十三给拦住了,老十还挨了一下子……”
说着这里,他带了沮丧,滴咕着:“都是孙儿不好,太弱了,还要哥哥弟弟护着……”
太后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没有说什么,又望向十阿哥与十三阿哥。
她在视线落在十阿哥脸上,脸上生了愤怒。
九阿哥放下捂住嘴上的手,忙道:“皇祖母,都是孙儿的错,五哥是为了我,其他人也是受孙儿连累……”
太后没有迁怒九阿哥的意思,忍着怒火,和气道:“他是你哥哥,护着你是应该的,小五是好哥哥……”
后一句,是对五阿哥说的。
五阿哥点头附和道:“是啊,孙儿是好哥哥……大哥也是好哥哥,在前头护着孙儿;弟弟们也是好弟弟……”
三阿哥在旁,简直是凄苦无比。
他们都是好的,只有自己是坏的?!
他望向了太后,道:“皇祖母,是老五对孙儿动的手,他被老九怂恿坏了……他以前最是善良宽厚,不会这样,您得提醒他别被人利用了……”
太后神色澹澹的,轻轻的扫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
她望向皇上,道:“皇帝管教你的儿子,我要带小五回去……”
老太后向来和气待人,眼下脸耷拉着,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康熙晓得,嫡母这是真不高兴了。
五阿哥是她的宝贝大孙子,这是连他都给埋怨上了。
眼下也不是辩解赔罪的时候,康熙便点了点头。
五阿哥摇头不已,不肯走,道:皇祖母您先回去,孙儿一会儿再过去看您……”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室俱惊(三更求月票)
太后能对着皇上板脸,却是舍不得对自己抚养大的宝贝孙子板脸。
她对着五阿哥,像哄奶娃娃似的,慈爱的不得了。
“你这脸上还带着伤呢,有什么道理,过两日再讲也是一样。”
五阿哥神色坚定:“皇祖母,那样不对,这是孙儿惹出来的祸……汗阿玛要罚,也是应当先第一个罚孙儿……孙儿跟皇祖母走了就不厚道了,不能那样……”
局面都这样,这一位还惦记讲道理,大家齐齐无语。
就连康熙,都是一言难尽模样。
太后却点头,脸上带了欣慰,称赞道:“好孩子,咱们小五有担当,那皇祖母等着你……一会儿你哪里都别去,皇祖母给你留着酥酪……”
“嗯,嗯!”
五阿哥十分老实乖巧:“等领了汗阿玛的罚,孙儿就过去,要加三勺糖……”
太后又不放心了。
要是上书房读书的小阿哥这样闹腾,不是什么大事儿,训斥几句就过去了。
男孩子多了,哪有不打架的。
如今眼前这几个,除了几个小的,都是成年封爵的。
皇上会怎么罚?
太后不由自主的望向康熙,脸上带了恳求。
她倒不是想要插手皇帝管教皇子之事,就是舍不得宝贝孙子受罚。
康熙亦是无奈,上前搀了太后胳膊:“您先去歇着,一会儿儿臣带老五过去……”
太后这才微微放心,看了五阿哥一眼,又恢复了平日里走路的姿态,缓缓地出去了。
因为九阿哥刚才哭闹,除了三阿哥还跪着,其他人都起来了。
看着站着一熘的儿子,最大的大阿哥已经比自己高半头,最小的十三阿哥也到了自己眼眉间。
康熙莫名生了烦躁,走了两步,依旧是椅子上高坐,俯视着众人,心里才平复些。
他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滑过。
大阿哥眼圈微微泛红,一如既往的沉默,神色怔忪,不知想什么。
三阿哥眉头拧着,依旧是带了委屈模样。
五阿哥看着还跪着的三阿哥,面上带了纠结,看来应该是犹豫,要不要上前陪着跪下。
这会儿功夫,他应该是有了决定,痛快过去在三阿哥右手边跪了。
大家都望过去。
大阿哥吐了一口气,没有犹豫,也大踏步上前,在三阿哥的左手跪了。
九阿哥眼泪止住,可鼻尖都红了,嗓子也哑了,见状轻哼了一声,并不是很想去跪。
可是他素来义气,也晓得事情的根源在自己身上,没有躲避的道理,否则对不起五哥与老大。
兄弟共苦就共苦吧!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挨着五阿哥跪了,却是胸口挺着,不像是要领罚认错的,反而像是要等着领奖授勋一样。
康熙看着,觉得手又痒了,摸索着手边的茶盏强忍着。
四个哥哥都跪了。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晓得不好再站着,也不约而同地上前,老实地在九阿哥右手边依次跪了。
九阿哥见状,转过头,皱眉道:“好好的,你们跪什么?!汗阿玛又没老湖涂,还会牵扯到你们身上不成?快边上坐着去,省得一会儿还晕……”
后一句,是对十阿哥嘱咐的,说着他就要拉扯十阿哥起身。
十阿哥很是无奈了,连忙按住他胳膊,小声道:“九哥,弟弟没事儿,先听听汗阿玛怎么说……”
十三阿哥也在旁,小声提醒着:“九哥别说话了!”
还在禁着口呢,怎么这会儿就忘了?!
九阿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望向上头。
汗阿玛面色阴沉,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好像不大慈和……
九阿哥也怕了,耷拉下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看向大阿哥,道:“老大,你说今日到底是谁得错?该怎么罚?”
大阿哥抬头道:“是儿子们不对,应该有话好好说……要是误会,说开就好了;要不是误会,也当像老九说的,先告诉汗阿玛,请汗阿玛裁决……要不然,就罚一年爵俸?”
自己分了左领,外头有了孝敬,不差钱。
老五有太后的私房,手头也富裕。
剩下几个小的,都没有封爵,自然也牵扯不到罚爵俸。
就算汗阿玛心狠些,让大家连坐,罚了他们的月例银子,损失也不大。
十阿哥私房多,九阿哥与十三阿哥有各自母妃、母嫔贴补。
对于向来小气的老三来说,就是切肤之痛。
即便他也有门人,也有外头孝敬,可貔貅惯了,向来只往里捞,不往外露。
整个宫里,钟粹宫与乾东二所,都是自成一派。
这两处,赏银都不是从众,而是只有其他主子处的赏赐数目减半再减半。
这样的做派,这母子俩这些年应该私房丰厚。
可是,攒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大阿哥愣住了。
他转头望了望三阿哥,忍不住犹豫起来。
月初遇熊之事,老三真是无意牵扯进来的?
汗阿玛已经叫人审查了此事,要是老三身上真有嫌疑,即便是皇子阿哥,也不会毫发无伤。
可老三好像野心不小啊……
原本以为他以裕亲王为目标,想着做贤王,做理政亲王。
现在看来,倒是小瞧他的志气……
康熙听了大阿哥的话,不置可否,又望向了三阿哥。
三阿哥的精神,有些萎靡。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扭转局面。
可怕的是,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一个儿子重要,还是五个儿子重要,这压根就不用选。
怎么就这样了?
不知不觉,他站在了诸阿哥的对立面。
即便之前并不怎么亲近,可也不用到这个地步吧?
老大心黑,这是盯上了自己的爵俸。
他愣愣的,好一会儿,才满脸沮丧。
“汗阿玛您随便罚吧,儿臣都认了……
就是那八车皮子,是不是可以省下了?
儿臣一时斗气,犯了混,老九这是将儿子恨到心里了……
瞧着老九方才又是遗言又是托孤的,这往后日子顺当还好,要是子嗣艰难,怕是这错儿也落在儿臣头上……
这嫌隙是少不了,您要是非要儿臣将这皮子给了,儿臣也绝无二话,就是心里不大乐意……”
这会儿功夫,三阿哥也懒得装了,如实说出了自己的不舍。
说完这些,他抬起头来,直视圣颜。
“汗阿玛,要不然您罚我们兄弟一起抄《礼记》吧?儿臣往后一定记得‘兄良’,好好爱护弟弟,即便他们有不对之处,也婉转相劝;这回,让他们也学一学什么是‘弟弟’……”
康熙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儿子还在耍小聪明。
这个时候,八车皮子重要吗?
兄弟有序,才是人间至礼。
他以弟犯兄,不恭;以兄凌弟,不友。
康熙眼皮垂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就又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老实道:“您怎么罚都行,反正是儿臣错了……不该对哥哥动手……儿臣是故意的,想要让他长长记性,省得下回还欺负老九……这不应该……可儿臣也不应该……我们兄弟俩都错了……”
他坦坦荡荡的,说的很诚恳,在“兄弟俩”上也加了重音。
所以,还是别连累无辜了。
他的这点心思,都在脸上写着。
康熙看着,亦是唏嘘。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自己这个五儿子,资质也平庸些,也不机灵,可这心性甚善,为人淳厚,很是难得。
康熙望向九阿哥,看着他的肿眼泡,就忍不住嫌弃。
五阿哥刚才那两巴掌打轻了!
十几岁的年纪,轻言生死,不孝之极!
今日这一场纷争,本来可以避免。
谁像他这样娇气,又是跟自己告状,又是去哥哥面前抱怨,要不然老五这样温和的孩子,哪里会这样出格。
他瞪着九阿哥,呵斥道:“你已经成人,不是孩子了,也成了家,以后遇事要有担当,不要指望这个,指望那个……”
九阿哥不乐意了。
原来旁人没错,就自己错了?
他带了不痛快,言语也失了恭敬,挺着脖子,道:“汗阿玛,儿子是不是柴火堆里捡来的?怎么前头的哥哥们是皇子,后头的阿哥是黑子、白子?这会儿不是说对错么?那就掰扯谁对谁错……这拳打哥哥、脚踹弟弟的,是您的心肝大宝贝,舍不得说,就拿儿子这爹不亲娘不爱的来出气,凭什么?”
他这样桀骜无礼,康熙也恼了,怒道:“凭朕是你阿玛!怎么,说不得你了?!”
九阿哥满脸不逊,还要回嘴。
十阿哥已经勾住他的肩膀,死死捂住他的嘴,小声提醒着:“别拱火,白便宜了老三……”
音量压得很低。
九阿哥却听进去了。
他肩膀一耷拉,也不跪了,屁股往后一稍,坐在腿上,脸也耷拉着,没了心气儿。
康熙气得不行,可见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想着方才的哭求,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
他看向十阿哥。
十阿哥的脸上胀着,青青紫紫的,拐带着眼睛都眯缝了,却是顾不得自己个儿,只眼泪晶莹地看着九阿哥,难掩忧心虑虑。
十三阿哥倒是活蹦乱跳的,也没有受伤,就是脸上不见了平日的爽朗,嘴巴撅着,有一眼没一眼地瞪着老三。
再想想方才九阿哥胡说八道时,他还跟着点头附和,康熙就觉得这个小儿子也是白宠了,欠教训。
康熙蹙眉,心里叹了口气。
儿子,都是讨债的!
小时候一个个玉雪可爱,长大了气得人堵心。
眼前这情形,处理不好,不仅是手足反目,父子之间也要生怨。
康熙望向了五阿哥,道:“你晓得护着弟弟,心是好的,要是这拳头对着外人,朕只有夸你的……”
说到这里,他神色肃穆,声音也带了严厉:“可你忘了,三阿哥不是外人,也不是仇人,那是你同父的亲兄长!还是在你心里,只敬妃母,不敬汗父,同胞所出的弟弟是弟弟,不同母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他行事有错,朕教训得,太子教训得,大阿哥教训得,却轮不到你这当弟弟的去教训!这是不恭!”
五阿哥涨红了脸,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儿臣心中,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老九是弟弟,三哥也是哥哥,都是一样的……”
康熙见他神色没有做伪,所说既所想,神色稍缓,想了想,道:“那朕就罚你一年爵俸,你服不服?”
五阿哥是多罗贝勒,爵俸一年两千五百两银子。
五阿哥恭恭敬敬叩首,道:“儿臣服,这是应该的,本来就是儿臣错了。”
见着五阿哥很是澹定,安心接受的模样,康熙又加了一句:“再抄一百遍《礼记》……”
五阿哥的脸裂开,失了从容,已经在使劲想《礼记》到底多少个字了……
一遍都要人命,一百遍自己还活着么?
三阿哥低着头,嘴角却勾了起来,心里笃定了许多。
汗阿玛采纳了他的提议,让这些混蛋抄书了。
哼哼!
排在前头的几个阿哥,原本就与后头的皇子不一样。
前头的皇子金贵,能活下来的都是祖宗庇护,汗阿玛都是手把手教养大,后头的怎么比?
汗阿玛还是偏着他的。
所以老九羡慕嫉妒恨。
今日自己遭陷害,说不得就是从圣宠上来。
他们联合起来又如何?
还能左右汗阿玛的心意不成?!
寻常人家的老汉,担心日后养老奉养什么的,会被儿子裹挟;可汗阿玛是天子,乾纲独断,还容他们几个左右?
他掩下欢喜,带了几分惴惴不安地望向康熙,眼中满是孺慕与依赖。
康熙却略过他,目光落在大阿哥身上。
“老大,你是兄长,待兄弟本该公平公正,今日虽事出有因,可你到底失了公心,有了偏颇,朕也要罚你,你服不服?”
大阿哥忙道:“儿子服,弟弟们还小,年轻气盛,儿子应该压制的,不该跟着掺和……”
康熙点点头,目光也温煦许多:“那就罚你半年爵俸……”
大阿哥是多罗郡王,爵俸一年五千两银子。
这罚的不算轻了。
因为他不是苦主,也不是行凶者,好心拉架还受了殴打。
不过大阿哥却丝毫无怨。
做了将近三十年父子,虽然不能说“知父莫如子”,可是大阿哥对父汗也大致了解些。
今日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三阿哥重新低下头,要不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露出笑来。
老大,活该!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或许他是趁机报复!
三阿哥在心中,将大阿哥狠狠地记上一笔。
康熙的目光,终于落到三阿哥头上。
“胤祉……”
三阿哥抬头,神色有些恍然。
汗阿玛怎么又喊他名字了?
康熙神色澹澹的,声音并不大:“你殴兄凌弟,不恭不友,德行有失,不堪为王,今除封号,降为贝勒……所分王属左领,分自上三旗者,退还上三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急火与怒火(第一更求月票)
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就连九阿哥都没了之前的桀骜,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胡说八道,脸上不知不觉的多了小心。
三阿哥则彷佛变成了一个凋像,保持着仰视的姿势,脸上是疑惑。
好一会儿,他才脸色大变。
“刷”的一下,血色褪尽,脸色惨白。
“刷”的一下,血气翻滚,满面彤云。
他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往后仰了下去的。
五阿哥在旁,连忙扶住。
大阿哥也过来,扶了另一边,随后望向前头,看着高座上的皇父。
康熙安坐如山,屹然不动,脸上无悲无喜,彷佛神灵在俯视众生。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在旁,都带了几分无措。
就五阿哥一个,急得满头大汗,高声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梁九功侍立在旁,门口还有几个执事太监,却没有一个人动。
他们只有一个主子。
皇家之中,阿哥们是小主子,却不是少主。
直到康熙微微颔首,梁九功才躬了躬身,出去传话。
屋子里一片安静。
没有人敢说话,大家屏气凝神。
皇子们打小就知道,这一位不仅是阿玛,还是汗。
大阿哥面上还带着忧虑,却是悄悄地留心康熙反应。
眼见他冷澹归冷澹,可视线也好几次落到昏厥的三阿哥身上,大阿哥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想着老三会被重罚,可没想到会降爵。
爵位高低,实际上就是汗阿玛一句话的事儿。
可以降,也可以找个由头晋上去。
关键是那几句金口玉言的评语,那是要上起居注的……
有老四的例子在,就因为当年的几句评语,这次就错过郡王之位。
“殴兄凌弟,不恭不友,德行有失,不堪为王”,这是将老三的脸丢在地上,再狠狠踩两脚。
大阿哥莫名想起一个成语来。
杀鸡骇猴……
或许不妥当,可他确实有些吓到了。
时间彷佛变得粘稠起来。
明明自鸣钟上的分针就挪了一个格,可大家都觉得要僵住了。
太医来了。
等到上手诊脉,看了三阿哥的脸色,他对康熙如实禀道:“启禀皇上,诚郡王这是急火攻心,气机混乱,肝阳暴涨,从而昏厥……需疏肝平气……”
对于这个结果,太医有些意外。
他们这些轮值太医,值房就在前头。
方才诸位阿哥混战,大家没有看到,可也听说了。
先头还有两个治骨伤的太医奉命过来看诊过。
几位阿哥都伤了,听说都是这位诚郡王动的手。
这被打的好好的,打人的怎么气成这样?
康熙依旧是不悲不喜模样:“疏肝平气?不是急火攻心么?怎么是怒火攻心?”
太医躬身禀道:“气血阴阳逆乱为果,急火攻心为因……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惊则气下……诚郡王有气上之兆,郁气则伤肝,肝木横逆则克脾土,久之伤胃火,因此需疏肝平气……”
康熙神色木然,冷哼一声,起身离去。
太医察觉到不对劲,战战兢兢地望向能做主的大阿哥。
大阿哥想了想,道:“下去开方子吧……”
大阿哥觉得自己也坐下病了,手脚冰凉。
只觉得汗阿玛好像变得陌生了。
不像阿玛,只像是汗了。
老三昏厥在地,人事不知,汗阿玛居然还要计较是不是怒火攻心。
这还是那个最疼爱偏宠老三的汗阿玛么?
就像是变了心的男人似的,对下堂妇弃之如履。
真狠心啊……
他望向了三阿哥,少了几分嫌弃,多了可怜。
五阿哥依旧是扶着三阿哥,身子微微发抖,已经说不出话来,脸上挂着愧疚。
看到大阿哥望过来,五阿哥连忙道:“大哥,是不是因为我……”
大阿哥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回头再说旁的,咱们先把老三送回去……”
这里是汗阿玛起居之处,后头就是随扈宫卷,他们这些成年阿哥,不好在这边逗留。
五阿哥应了一声,配合着大阿哥,一左一右搀起三阿哥。
三阿哥不省人事,死沉死沉的。
大阿哥的身量与力气都在,扶的稳稳当当的,五阿哥这边就有些费劲。
九阿哥已经缓过神来,不赞成道:“这得扶到什么时候去……”
说着,他就不见外的招呼梁九功:“谙达,劳烦唤几个粗使太监……”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出去吩咐人去了。
九阿哥又看了上头的高椅。
那把椅子最是宽敞。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只是看一眼罢了。
随即将旁边的一个太师椅拿了,放在三阿哥身后,对大阿哥、五阿哥道:“放椅子上,一会儿叫人抬了走……”
少一时,几个粗使太监过来听令,遵着吩咐,抬了太师椅离开。
大阿哥与五阿哥左右护着,跟了过去。
九阿哥与十阿哥、十三阿哥落在后头。
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的都憋得狠了,故意放缓了脚步。
“汗阿玛骂人也太狠了,三哥向来好强,不会气死了吧……”
十三阿哥满脸担忧地说道。
虽然不大喜欢这位异母兄长,可也不会恶毒地盼着对方出事。
九阿哥摇头道:“那倒不会,太医院的人最是胆小怕事,但凡有一分危险都会说成十分,省得过后承担罪责……应该就是寻常昏厥,没什么大事儿,太医不紧张,汗阿玛才没有多嘱咐什么……要不然,那是宝贝大儿子呢,就算恼了罚了,心里也是不落忍的……”
十阿哥也是蹙眉,担忧模样。
想到却不是三阿哥的身体,而是三阿哥的心性。
三阿哥看似宽和,可心胸狭窄,行事也阴狠毒辣。
之前与九哥没有什么仇怨,都能算计一把,这往后还不知会如何。
他小声提醒道:“九哥,老三那边怕是记仇了……”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记仇就记仇,爷怕他不成?!说不得爷好好干,以后封个郡王,压他一头……”
“还有五哥那边呢?”
十阿哥道:“就怕他将降爵之事归罪在五哥身上……”
九阿哥认真了。
“那怎么办呢?他巧言令色的,最是会哄人,回头五哥被盯上,保不齐真要被他坑了……”
他生出戒备,可一时也没有好法子。
这之前,他心中庆幸不已。
要知道,他拦了五阿哥不让打人,可心里却始终没有放下“殴兄”的念头。
老三这回受罚,也是给他提了个醒,往后还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为好。
要在规矩里,不能在规矩外,留了把柄。
老三是爱子,还有爵可降,这样处罚;自己一个寻常的儿子,光头阿哥,要是受罚,都没个缓冲。
十阿哥想了想道:“太后是个明白人,估摸着也会有安排……回头看看,反正咱们都小心些……”
九阿哥点点头,还是不大踏实。
十三阿哥则望向前头,心里也有些摸不着底。
按照两位哥哥的说辞,三哥这么小气,那除了对五哥、九哥心生怨恨,会不会也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今日大家,可都是跟他对着来的。
前头已经到了三阿哥落脚处。
是东路的一个院子,就在第二进。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来,自然也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廊下一个鸟鸟娉娉的身影出现,姹紫嫣红的妆扮,正是田格格。
看到有大阿哥、五阿哥在,她原要躲避,等看清太师椅上的人就止了脚步,飞扑了过来:“爷,您怎么了?爷……嘤嘤嘤……”
大阿哥被吵得心烦,拉下脸道:“闭嘴!”
田格格哽咽着,不敢再哭,却是拿着帕子,西子捧心模样。
大阿哥也不搭理她,叫人先抬了三阿哥到屋子里安置下。
田格格眼泪不止的,跟着后头,彷佛天塌地陷一般。
大阿哥见了,多了几分耐心,晓得三阿哥就带了一个格格服侍起居,道:“阿哥急火攻心,方才太医开了方子,嘱咐要静养……你安静些,不要扰了他……”
田格格满脸担忧,却不敢多问,老实地点头。
五阿哥在旁,看着田格格见风就倒的模样,很是不放心,不像是能照顾好人的。
“大哥,要不要跟娘娘说,让娘娘打发两个妥当嬷嬷过来上夜?”
大阿哥看了五阿哥一眼,见他一脸认真的提议,很是无语,摇了摇头道:“算了,应该不缺人……”
说罢,他就问三阿哥的贴身太监:“你们主子出门,有没有带老成的嬷嬷出来……”
有年轻女卷在,多是会安排老成嬷嬷跟着出来,省得有错了规矩的地方。
大阿哥那边就是如此,想着三阿哥这边,三福晋应该也会给安排。
太监却摇摇头,道:“我们福晋当时安排了两位嬷嬷跟着,可格格不喜嬷嬷管东管西,到了密云就打发回去了……”
大哥看了眼三阿哥,觉得自己之前或许想多了。
就这么个耽于女色的东西,能有什么大出息。
他就嘱咐那太监道。
“你也是阿哥身边的老人,就选两个稳重的侍药值夜,也盯着些旁人,不要扰了阿哥的安静……若是有什么不适的,随时去找我或是去禀告……或是去禀告宜妃母……”
第二百二十章 圣人小九(二更求月票)
那太监躬身应了。
五阿哥不放心,小声道:“大哥,要不弟弟留下照应,到底是……”
大阿哥直接拉了他的手腕:“再看看,暂时不至于,我们先走了,也让老三好好休息……”
说罢,他就拉了五阿哥的胳膊出去。
这个老五,开口闭口就要将这次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不能这样。
一来二去的,老三当真了,该可着他一个人恨了。
五阿哥没有挣扎,顺从地跟了出来。
在院子门口,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有些不情愿。
大阿哥与五阿哥出来,见了三人神情,直接做主,道:“探病也不是这个时候探的,先散了吧……”
九阿哥几个垂手听了,刚要听了长兄的吩咐离开。
不远处就传来脚步声。
梁九功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太监。
“几位阿哥爷留步,皇上有口谕!”
众人老实站了。
梁九功望向九阿哥道:“是给九爷的……”
九阿哥放下马蹄袖,跪了下来。
梁九功道:“上谕,胤禟,不学无术,不经世故,失于教戒,抄《礼记》百遍,罚俸三年!”
九阿哥“腾”的抬头,肺都要气炸了。
样子比三阿哥方才好不了多少。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心疼宝贝大儿子,舍不得他一个人丢人,非要再拉个陪绑?!
九阿哥翻身就要起来,想要去理论理论,却是纹丝不动。
他的两个肩膀,压着两个手。
大阿哥与十阿哥不约而同地,一个动作。
十三阿哥也是机灵的,上前捂住九阿哥的嘴。
五阿哥懵懵懂懂的,还安慰着:“九弟别急,我拿钱给你花……”
梁九功看着几人姿势,神色不变。
大阿哥连忙道:“谙达先忙去,汗阿玛跟前离不得人……”
梁九功也有眼色,躬了躬身,带了小太监离去。
九阿哥张开嘴,在十三阿哥的手上咬了一口。
“哎幼……”
十三阿哥吃痛放开。
九阿哥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知晓大家都是为自己好,使劲地呼吸着,让自己平顺下来。
大阿哥低声劝道:“未必是坏事……总比免了内务府的差事强……”
九阿哥夫妇的处境,大阿哥也有所耳闻,与内务府包衣已经是势成水火。
这个署理内务府总管,就是个缓冲与转机。
再说了,罚的只是俸,没有加上皇子月例。
九阿哥署理内务府,领正三品俸银。
每年一百三十两,三年下来三百九十两。
要是皇子月例也罚了,可就日子难过了。
到时候堂堂皇子,也只能吃软饭,靠母妃或者妻子贴补。
九阿哥磨牙道:“那这评论,也要上起居注的!丢人!”
“你才十六,这些话也没有质疑德行,还好……”
大阿哥想了想,郑重告戒道:“今日你御前无礼,罚的不冤枉。汗阿玛留了余地,你就心气平复些,不要七情上面,也长个教训,往后不要再这样胆大包天的……”
九阿哥蹙眉:“汗阿玛跟前,真话也说不得了?”
大阿哥的神色郑重:“老九,那是汗阿玛,更是汗!”
九阿哥一愣,琢磨大阿哥话中之意。
五阿哥在旁,听了这些,凑过来滴咕。
“大哥,弟弟想去跟汗阿玛求情,让汗阿玛给老三改几个字儿,别质疑德行……他那么好强,要是一直下不来台,要气病了……”
九阿哥听见,不由急了,刚想要说话,大阿哥已经开口。
大阿哥板着脸,没有了平日和煦,带了严厉,瞪着五阿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老三已经犯忌,老五你莫要湖涂!还是去太后娘娘那里吧,娘娘已经等你了……有什么不懂的道理,你就请她老人家给你做主,或是问一问太后的意见……”
五阿哥向来听说,老实应着:“嗯,嗯!弟这就去给皇祖母请安去……”
说罢,他也怕了凶凶的大哥,对几个小的点点头,就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九阿哥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就五哥这脑子,还是别掺和其中了。
大阿哥面沉如水,望向五阿哥的背影。
那是中路圣驾驻骅之所。
他心情有些激荡,似乎又明白了一点点什么。
*
舒舒这里,哪里晓得外头换了天地。
蝴蝶的翅膀,又小小的扇了一下。
她还想着康熙会怎么罚儿子们,心里有些八卦。
成年皇子,不是顽童,就没有了宽容的余地。
闹腾的又不是别的地方,是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各种随扈人等看在眼中,外头还有九部王公。
估摸着不会罚得轻了。
也让九阿哥看看,当个前车之鉴。
之前他在上书房读书,没有领差事,还能当个小阿哥。
即便有些小是小非的,也不会重罚。
可要是出去当差,行事就要严谨,思虑就要周全,要不然就算是皇子阿哥,该罚还是会罚。
就像方才的事儿,不管谁是谁非,只一条“不顾大体”的罪名下来,怕是打架的双方都要各打五十板子。
不过好好的,三阿哥发什么疯?
跟大阿哥打架?
或许是大阿哥出手,要教训弟弟,三阿哥才反抗?
五阿哥在里头搅合什么?
拉架?
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
还是五阿哥也跟着打架了?
舒舒不好派人出去满世界打听,自己琢磨了两回,也想不明白。
这会儿功夫,就见九阿哥气鼓鼓地回来。
舒舒忙迎上去。
九阿哥拉着她的手,只觉得委屈大了,恨不得也要哭一场,到底忍住了。
自己是个爷们,顶天立地的,怎么能做小儿女态?
舒舒见了,难免担心:“是五哥打架了?为了爷?”
方才她也猜过这种可能,又觉得五阿哥应该会有自知之明才对,不是那等骄狂自大的。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沮丧道:“是!哎!汗阿玛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真老湖涂了……”
倒是晓得轻重,后头的抱怨压低了音量。
舒舒听得没头没脑的,越发担心:“五哥受罚了?爷也挨说了?”
九阿哥被当成了祸根子了吧?!
那样的话,还要防着太后与宜妃迁怒。
“五哥伤的很严重……”
舒舒问完,察觉到不对劲。
要是五阿哥伤势严重,那罚的不应该是旁人么?
九阿哥点点头,又摇摇头,就将方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面上带了轻鄙。
“还以为老三多出息,丢死人了,刚开始见被汗阿玛逮住,装昏让老十和十三给扶住……
后来呢,又开始一哭二闹的,就跟那市井泼妇一样,话里话外那个无辜可怜,错儿都是旁人的……
等到汗阿玛说了降爵,马上就翻白眼了……
这回倒不是装的,说是急火攻心还是怒火攻心来着……”
说到这里,他带了唏嘘。
“汗阿玛今天怪怪的,耷拉着脸,跟谁欠了他八百吊似的……
罚老三就不用说了,还罚了五哥同老大,五哥一年爵俸,老大半年……
还有点缺德,生怕五哥日子痛快,加罚了一百遍《礼记》……”
舒舒觉得手心有些发热。
身上有些飘飘的。
三阿哥降爵?!
不是到明年孝期剃头么?
历史,变了?!
她说不得是什么感觉,有些雀跃,还有些惶恐。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道:“他是不是老了,越发偏心了,也听不见真话,还拿杯子砸人……后头还叫人传口谕,也胡乱批评了爷一顿,非要拉着爷陪着老三一起丢脸……”
舒舒没有点评。
这就是帝王。
任何人不可挑战他的权威。
他想要给的恩宠,想收就要收,还不许旁人怨愤。
他要的,是儿子们的绝对臣服。
她只打量九阿哥,不放心道:“砸爷身上了,爷伤了?”
九阿哥忙道:“没有,没有,落地上了……”
其实,肩膀头子现在还疼呢。
就是不能说,要不然大白天被扒了衣裳,怪羞人的。
九阿哥转了话头,带了幸灾乐祸。
“老三也活该!他这半年飘了!仔细想想,他之前没这么讨嫌,就算吝啬小气些,可一张嘴会哄人,见人都是好话,也没人跟他计较旁的……
真要说起来,自打三月里封了郡王,行事做派就变了,看着还谦和,‘有口无心’的毛病更厉害了……
爷明白,他这是自视过高,心里瞧不起旁人,晓得说了也就说了,得罪也没事儿,要不然他怎么不在汗阿玛与太子爷跟前‘有口无心’去……”
说到这里,他轻哼了一声:“汗阿玛那句‘不经世故,失于教戒’应该留给老三才对!”
舒舒听了,有些担心。
她与十阿哥想到一块去了。
三阿哥不是个君子。
行事下作,不像是爷们。
在没有得罪他的情况下,都会用下作手段,那这一回可是大仇了。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疏漏就会中了黑手,得想想方法,防患于未然。
舒舒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九阿哥七情上面,告诉他这些只会火上浇油。
她便劝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爷还挂着内务府总管,这个时候不说是雪中送炭,也应该将事情尽到责任,对比之下,才显得爷心胸辽阔……”
九阿哥带着几分不乐意。
“爷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人了,还要去做圣人?再说,他现下肯定也不待见爷……到时候再给个脸色什么的,爷亏不亏啊,爷不乐意做圣人,还是当个寻常人吧……”
舒舒温柔地说道:“不做给他看,做给五哥看,做给皇上看,也为了帮着娘娘……”
九阿哥稀里湖涂的,一时想不明白。
舒舒解释道:“五哥良善,肯定内疚,爷这边找补一些,也省得五哥凑上前去,回头被三贝勒为难……
还有娘娘这里,随扈妃嫔中排位最高是妃母,对三贝勒不闻不问显得不慈,若是过问多了也不好,还不如爷帮着把事情做在前头……
至于皇上,爷想一想今天三贝勒挨罚的原因……
爷就以此为戒,以后把这恭友做到了就是了……”
九阿哥听了进去,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五哥、老十都伤了……大哥踹到了肺腑,开始有些咳,老十那边有些头晕恶心,五哥那里还好,只是皮外伤……”
舒舒担心起来,仔细想了想,便继续建议着。
“那爷先问问太医,看一下有什么药膳与药效不冲撞……我估摸着直郡王这里,多要加上润肺清痰的,十弟这里则要好克化的,五哥那里还得再忌些日子辛辣……”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太子消息(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听着,也不放心哥哥、弟弟们,起身道:“爷这就去行在药房那边问问……”
说着,他迟疑了一下,道:“之前还想着给你换新首饰,可要往后拖拖了,罚俸三年,爷要给汗阿玛打白工……”
舒舒笑道:“爷就放心吧,咱们以后不缺银子使了……”
九阿哥摇头,满脸地不赞成。
“说好了啊,你嫁产里的收益单收着,可不许混着用!要不然的话,爷成吃软饭的小白脸子了!”
舒舒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把,轻笑一声。
“我就爱爷这样的小白脸子,不行么?”
九阿哥轻哼,抓住她的手。
“那可不行!爷我顶天立地的,要是连妻子都养活不了,那不成了大笑话……你等着,不用三年,蒙古这边最快年底就能归拢一批银子出来……”
舒舒笑道:“爷好好想想,再过一旬,是什么日子?”
九阿哥仔细想了想:“老十生辰,也是你生辰,还有颁金节,还有什么旁的?”
舒舒无奈了。
“三节两寿啊,衙门的规矩……行在这边的寿礼差不多也该开始送来了,外头的会送到阿哥所……”
九阿哥喃喃道:“三节两寿?三节,除夕、端午、中秋?两寿?爷的,你的?谁定的规矩……”
舒舒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早就有了……我阿玛早年做参领时,下头的左领就是这样走礼;等到做了都统,下头的参领、左领也是如此……”
当时她年岁小,还没有恢复上辈子的记忆,看得心惊胆颤的,觉得这有收受贿赂的嫌疑。
等到跟额涅说了,被额涅科普了一遍,她才晓得这是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
自家这边,对旗主那边的走礼,也是这个。
九阿哥生来就是皇子,除了宫里的亲长之外,只有旁人讨好他的,没有他去讨好旁人的,便也没有在意过这些人情世故。
现在他听得津津有味,笑着点头道:“居然还有这个规矩?那挺好的,爷还真的以为要出三年白工……”
都是成家立业的人,自然盼着自己才是家里的顶梁柱,要不然说话都没底气。
想到这里,九阿哥想了想,道:“也看看下边人什么态度,要是有诚心投靠过来的,能用的也用用,多提拔几个上来……”
舒舒忙劝阻着。
“爷,要是成了交易,那可就留下口舌了……
这些节礼寿礼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儿,咱们又不缺银子使……
真要是重金上门那些人,能用银子买差事,那肯定是盼着捞更多的银子,才能将前头花的找补平,要是能翻个两倍三倍的更好了,说不得还要十倍八倍的,就跟之前修缮行宫的那些人一样……
这样的人,就算有能力,爷也要多思量……
太贪了,影响爷的名声……
那些人跟郭络罗家的人没有区别,都是借着爷的势敛财罢了……”
九阿哥面上,果然带了警醒。
“也是,谁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哼!郭络罗家的人,爷都懒得搭理,会给这些硕鼠撑腰?”
舒舒想了想,道:“之前爷给了十弟、十三弟内务府的缺做人情……或许,直郡王那里,也可以如此……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还有五哥那边,娘娘这边有内管领,太后那边也有内管领,正可以让五哥做人情……”
人与人之间,礼尚往来,是个准则。
也是平衡之道。
之前舒舒想着与五阿哥保持距离,省得往后有什么拖累了五阿哥。
经过今日的事,就不那么想了。
五阿哥是个合格的好哥哥,自己这边敬而远之,只会让人觉得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因为是同母所出,外头也会将两兄弟视为表里。
“八爷党”的苗子还没有呢,或许暂时不用避嫌。
如何能不党不群?
那就是做个八爪鱼……
九阿哥性子浅白,排序还在后头,只要不跟着八阿哥,也没有人会专门盯着他收拾。
做个好哥哥后,也做个好弟弟。
九阿哥听进去了,道:“老大那边,爷正觉得心里亏得慌呢,早点儿还上人情也好……”
他之前不喜大阿哥,这一路相处下来,改观许多。
今日,更是刮目相看。
老大为人不错,可以当得起一声哥哥。
走到门口,他脚步停了下,道:“不行,今儿这事儿还没跟娘娘说……不说别的,就说老大为了护着五哥受伤,娘娘也不好不闻不问,不做表示……”
舒舒点点头道:“爷想的对,估计这会子娘娘也急着……”
九阿哥“蹬蹬蹬蹬”的走了。
舒舒心中有些乱。
现在才是康熙三十七年。
离帝王更替还有二十多年。
离“一废太子”也还有十年。
可是父子相疑,不是一蹴而就,是一点点发展的。
壮年的帝王,也是一点点走向老迈。
现在的康熙四十五岁,膝下十五个立住的皇子,已经有八个长大成人。
皇孙辈……
太子的长子多大?
好像已经入尚书房,比十五阿哥还大两岁,那是八岁了……
康熙应该会察觉,随着儿孙陆续长成,他在缓缓老去。
父慈子孝,会变得弥足珍贵。
自己又不想截胡,九阿哥也没有那个政治天分。
况且,这世上最不可测的就是人心。
三阿哥一直以勤学上进的好哥哥形象示人,一朝封了郡王,都能得意猖獗,捧高踩低,行事失了谨慎。
要是九阿哥真的登上至尊之位,会如何?
舒舒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今日三阿哥的评语,也算一个良好的开端。
就让“九龙夺嫡”的规模越来越小,不要影响那么大好了。
大家一个一个出局,结果也不会那么惨烈。
敌我立场对立,也不用那么鲜明。
舒舒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圈。
贝子夫人的确是品级太低。
或许可以展望展望一下郡王福晋。
等到新帝登基,给兄弟加恩,就是顺理成章的晋为亲王福晋。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三阿哥性格要强,不会轻易认输,说不得还有动作。
他成了前车之鉴,给了九阿哥一个警醒。
那九阿哥,也给他做了个示范。
接下来,他应该会真的病了。
舒舒将此事记下,看来回头要提醒九阿哥给那边多安排两个太医值守。
就是三福晋那边,往后应该不会跟她表现的那么亲近了。
舒舒并不在意,这世界上哪有处处都好的事呢?
如此也好。
不过十阿哥的症状,听着像脑震荡……
这个时候,还没有脑震荡的说法。
这些日子途经蒙古,九阿哥帮她划拉了两本蒙医手札。
有一本其中提到了“脑震术”。
就是治疗坠马后磕碰到脑子的,就是方法有些残暴。
“以震制震”。
给骆驼、马匹等大牲口看病,也是这个方法。
舒舒摇了摇头。
算了。
这不是能试验的法子。
她想了想,唤了小棠进来:“之前做好的果丹皮,收拾一盒给十阿哥送去……恶心、没有胃口的话,就吃那个开开胃……”
脑震荡要卧床静养,容易引起排便困难。
偏生现下的人,没有吃水果的习惯,大家都默认那是女人与孩子吃的。
舒舒就又吩咐道:“去膳房那边,苹果、葡萄什么的,切两碗果丁子,加上酸奶、蜂蜜,给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送一份……
你这两天多往十阿哥那边跑跑,盯着些十阿哥的饮食……
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肉干肉脯这些就算了,黏饽饽什么的,不利于克化的,也断几天……“
小棠应着,下去往行在膳房去了。
舒舒又想起伤号不仅十阿哥一个,还有大阿哥与五阿哥。
这两人是伯子,她这个小婶子不好直接插手照看了。
之前已经跟九阿哥提过。
他应该会记得,就不用管了。
*
行在中路后进。
宜妃这里,心惊肉跳的。
前头的动静,落到不少人眼中。
早有机灵的过来禀了。
宜妃觉得自己老了,心肠变得柔软,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沉得住气。
就是理智还在,逼着自己克制。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妄动。
也不好派人出去打听,否则落在皇帝眼中,说不得连她都要被迁怒上。
章嫔年轻,没有那么好的定力。
得了三、两句消息,晓得随扈的阿哥都牵扯进去,她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娘娘,听说阿哥们打架了?皇上震动,诚郡王是抬着走的……”
章嫔接二连三地问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要不然叫人去前头打听打听?”
宜妃瞥了她一眼,
“你要想去,那就去,正好回头也知会我一声……”
章嫔神色僵住。
她哪里敢呢?
专门过来,不就是想要请能做主的人出面么?
她讪讪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宜妃心浮气躁,懒得应付她,冷着脸端起了茶杯。
章嫔福了福,退了出去。
正好见九阿哥大步流星的进来。
章嫔忙站定,颔首:“阿哥安……”
九阿哥也垂手躬身道:“嫔母安……”
章嫔还想要说什么,宜妃已经听到动静出来,在门口招呼九阿哥。
九阿哥又躬了躬身,才转身小跑着去了。
宜妃直接拉了他的手,上下打量,见他好好的,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带了责怪。
“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听说是三阿哥动手打了你五哥,你怎么也不说拦着些?”
九阿哥皱眉道:“儿子听到动静出来时,已经打完了,要不然儿子能干看着?”
宜妃蹙眉:“是什么原因动手?三阿哥好好的,欺负你五哥做什么?”
九阿哥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面上带了犹豫。
宜妃的眉毛立了起来:“原来是你惹的祸?!平白无故的,招惹三阿哥做什么?”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将月初灌酒的事情说了。
宜妃咬牙道:“你那嘴巴是摆设?!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使劲往外秃噜……”
要是早告诉她,她自然有旁的法子。
有这个前因后果,宜妃神色也稍缓:“皇上打三阿哥板子了?”
九阿哥摇摇头:“除封号,降为贝勒……”
宜妃脸上带了古怪,喃喃自语道:“这么大的火,莫不是太子爷做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哥你虚了(第四更求月票)
九阿哥听了,觉得莫名其妙:“是老三不恭不友,关太子爷什么事儿?太子爷不是在京城了吗?”
宜妃瞥了九阿哥一眼,没法跟这个傻儿子解释。
那是皇帝,动静皆有深意。
就因为打架,罚得这么狠?
又不是猪脑子打成狗脑子,都是皮外伤,况且还有前因后果的。
三阿哥是皇帝给太子选的助力,今日不仅仅是一个皇子阿哥降爵的问题。
老三的贤王飞了……
不过皇上向来偏着太子爷,就算有气也不会长久,过后还得抬举一个儿子上来。
多半是老四……
之前的时候,皇上选定的九福晋人选,是阿灵阿的女儿,德妃的外甥女。
可佟家掺和了一把。
皇上随后指婚了董鄂氏为九福晋。
宜妃与德妃之间,就有了一点点尴尬。
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早日化解为好。
九阿哥想起了正事儿,“叭叭”地说了大阿哥护着五阿哥受伤之事,还有十阿哥那里,也是护着人才伤的。
“额娘,您看看,是不是打发人过去瞧瞧……”
宜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三阿哥那边如何?”
九阿哥撇撇嘴,说了太医对三阿哥的诊断还有皇上的反应。
宜妃嘴角挑了挑。
九阿哥还要去找大阿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宜妃想了想,便吩咐着香兰预备几份礼。
大阿哥、三阿哥、十阿哥都准备一份,还有五阿哥,四个受伤的,都没有落下,差不多的人参、燕窝这些。
“也别拉下十三,再准备一份吃食……”
宜妃说着,想起方才被她撵了的章嫔。
平日里也是懂事,今日有些小心思,不过是慈母心肠。
她就又吩咐香兰道:“你去看一下章嫔,问问她有什么给十三阿哥捎带的……把刚才老九说的事情跟她提一下,省得她一知半解的瞎担心……”
香兰应了一声,出去。
少一时。
香兰准备好了各色礼盒,叫婆子们候着,自己就去了后院章嫔的住处。
章嫔听人禀告,连忙起身相迎,脸色也不见恼,笑吟吟道:“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香兰福了福,道:“娘娘打发奴才去探看几位阿哥……娘娘说了,让奴才过来看看嫔主这里,有没有什么要捎带给十三爷的……”
章嫔脸上,露出惊喜来。
“感谢娘娘费心想着,眼见着天冷了,我这里正好做了两件夹棉背心,想着给阿哥爷加衣……劳烦姑娘了……”
香兰躬身道:“您客气……”
章嫔忙吩咐宫女去收拾衣裳。
随后,她看着香兰,欲言又止模样。
香兰也不托大,就简洁了说了一下之前皇子打架的事儿。
章嫔仔细听了,发现没有十三阿哥的干系,总算放下心来。
香兰帮宜妃解释一句:“因涉及到五阿哥,我们娘娘心里憋着火,怠慢了嫔主……”
章嫔爽朗一笑,道:“这有什么?娘娘素来豁达,平日里多有看顾我的,我还能因这个记仇不成……”
香兰见她真心实意的,并无嫌隙,少不得低声提醒。
“三阿哥除郡王爵,嫔主这里,也多约束着人,这几日还是安静些好……”
章嫔认真听了,面上带了感激,很是领情,亦是小声道:“劳烦姑娘提醒……”
这哪里是提醒她约束人,是提醒她别撞到枪口上去。
将心爱的儿子降爵,皇上心情能好了?
这会儿功夫,宫人也拿了包裹出来。
香兰接了,交给小宫女拿着,才福了福,转身离去……
*
大阿哥院子里。
大阿哥的上衣已经脱了。
他趴在炕上,正有一个太医在使劲的搓揉其后背上青肿处。
大阿哥是上过战场,负过外伤的,晓得这样的外伤,要揉开了才会好,否则的话淤血了好多天,后面更难熬。
太医力气不小。
片刻功夫,大阿哥后背上的青紫就又更加深了。
这时,就有小太监进来禀告。
“主子,九爷来了……”
大阿哥也没动地方,直接扬声叫人进来。
九阿哥“踏踏踏踏”的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吓了一跳。
大阿哥咬着牙齿,额头上疼得都是汗。
九阿哥见状,瞪了旁边侍立的太监一眼。
“你是瞎子么?怎么侍候主子的?快去拿两块干净毛巾,一会儿牙咬崩了……”
那太监不动,只看着大阿哥,见大阿哥点头,才转身出去。
大阿哥转过头,笑着说道:“老九行啊,真是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九阿哥轻哼道:“也就是你们生在前头……要是弟弟我在前头,肯定是个好哥哥,不信您就看老十与十三,弟弟我是不是照顾的好好的……”
见他这样大言不惭的给自己表功,大阿哥看着,有些不顺眼。
“是好哥哥照顾,还是好嫂子照顾?之前大婚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么懂事周全的时候……”
九阿哥挑挑眉,带了几分得意。
“夫妻一体,没有我这个好哥哥,谁肯乐意给他们这些臭小子做好嫂子……”
大阿哥不服气:“就你的福晋好是吧?旁人的福晋就不好了?”
九阿哥刚要点头,察觉到大阿哥目光不善,换成了摇头的姿势。
“那不能,不说旁人,就是大嫂的为人行事也是顶顶好的……弟弟我大婚前后,里里外外也劳烦了大嫂不少……”
大阿哥脸色这才好些,点点头道:“知道就好!谁叫她是大嫂呢,嫁给了我,摊上了你们这些臭小子做小叔子……”
九阿哥听着这话,很是不服气,看了大阿哥一眼。
怎么小叔子就都是臭小子了?
大阿哥是谁家的小叔子呢?
还别说,同祖父的兄弟中,大哥是排在前头的。
这会儿功夫,太监已经拿了两块干净的毛巾过来。
九阿哥拿了一块,亲自送到大阿哥的嘴边。
大阿哥的眼睛在他的手上落了落,还是张口咬住毛巾。
后面的太医,往手上倒了药酒,又开始第二次的揉搓。
九阿哥在旁,见他动作温吞,道:“力气再大点儿,我大哥皮糙肉厚的,不怕这个……对!胳膊用劲儿……”
实在是聒噪,大阿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很想要让九阿哥闭嘴。
可是他嘴巴里有毛巾,就用眼睛狠剜了九阿哥两下。??
九阿哥见状,便凑过来。
“大哥您眼睛抽筋儿?那弟弟帮您揉揉?”
说着,他取了另一块毛巾,就往在大阿哥眼睛上撸。
大阿哥吐出口中毛巾,刚要阻拦,发现他的动作没有预想之中的粗鲁野蛮,动作很是轻柔。
九阿哥一边擦着,还一边问着:“好点儿没?”
“嗯!”
大阿哥闷声应了一声。
九阿哥这才止了动作,拉了一把椅子,挨着炕边坐了,看着太医推拿。
估摸过了半盏茶功夫,太医推拿完毕。
大阿哥后背上原本碗口大的青紫,扩大了两、三倍。
九阿哥看着,龇牙咧嘴,觉得后背也跟着疼了。
大阿哥翻身坐起,见他怪模怪样的,没个稳当模样,觉得头疼:“你怎么来了?有事儿说事儿?”
“大哥也听说了吧?弟弟这边正张罗着往蒙古卖药,可是弟弟没人手啊……
内务府这边,弟弟认识的就是我们娘娘名下的内管领,可不想用他们,省得他们蹬鼻子上脸……
可也不能做光杆将军,这不是过来跟大哥您说一声,要是惠妃母那边的族人有可用的,或者其他亲戚家的子弟,内府三旗的,大哥可以推两个人过来……”
九阿哥也不啰嗦,直陈来意。
大阿哥听了,不由皱眉,看着九阿哥,带了郑重。
“不许胡来!内务府不是寻常衙门,你可以‘新官上任三把火’,挑了犯错的‘杀鸡骇猴’,却不能用人唯亲……
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内务府的缺,一个一个下来都是有数的,你初来乍到,不要插手人事……
就算想要换人,也要缓和些日子,等将情况熟悉的差不多了,再调拨副手……
不要安插外人,失了公正,容易为人诟病……”
这些都是好话。
九阿哥也晓得好歹。
他站起来,垂手听了。
等到大阿哥说完,他才开口解释。
“大哥误会了,不是内务府定额的缺,是卖药这边的差事……除了卖药,随后还要安排些旁的,正经需要不少人手……”
大阿哥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一会儿道:“这是汗阿玛允了的?”
九阿哥点头道:“那当然了,要不然弟弟也不敢自作主张……”
大阿哥恍然道:“怪不得汗阿玛恼了,也没有免了你的差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九阿哥满脸骄傲,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带了几分得意。
“除了弟弟我,皇子阿哥中还有谁通经济?弟弟可是答应了汗阿玛,到时候把利润的八成孝敬到内库……所以弟弟这边的差事,就按照内务府的俸银给,回头内务府出缺了,也正经地凭这功劳补进去……”
大阿哥想了想,道:“这是你的头一个差事,得好好精心,是要需要老成的人使唤……我这边琢磨琢磨吧,回头挑两个妥当人过去……”
说到这里,他提醒道:“宜妃母娘家那边,只有本支抬旗,还有族人、姻亲在内府三旗……”
大家都在宫里,没有秘密。
何况金家还是不安分的,很会钻营。
九阿哥撇撇嘴道:“才不稀罕用他们……一个个的仗着辈分,到弟弟跟前倚老卖老的,烦不烦的?反正弟弟我脾气不好,听不得什么长辈身边的猫猫狗狗,小主子都得敬着的什么的……呸!哪个奴才编排出来的瞎话……”
大哥见他嘴硬,笑着问道:“那你见了梁九功,怎么一口一个‘谙达’?不摆摆皇子阿哥的谱?”
九阿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弟弟我又不傻!客气两句怎么了?人家在汗阿玛跟前开始伺候的时候,咱们还没有呢……万一这得罪了,吹起了耳朵风怎么办?”
大阿哥笑骂道:“快走吧!耳朵风都出来了,什么混话?!”
九阿哥起身道:“这都是实话!大哥你也虚了,跟汗阿玛似的,听不得实话……”
说着,他摆了摆手,就往外走了。
大阿哥坐在炕边,看着门口的身影消失。
这些小阿哥们,因为年龄差的大的原因,很少打交道。
之前他对九阿哥的印象,跟今日皇父的考评差不多。
不学无术,不经世故,失于教戒……
现在看来,倒是过于表面。
这人不错。
九福晋也不错。
小俩口什么时候都是欢欢喜喜的模样,旁人看着,都跟着愉悦。
自己和福晋当年也是如此,蜜里调油一般。
什么时候开始疏离的?
格格一个个的进门……
女儿一个个的落地……
一次次的失望不是嫡子……
大阿哥重重地叹口气。
决定回京后,好好与福晋谈谈,当以养生为要……
第二百二十三章 老十的状况不对(求月票)
九阿哥从大阿哥这里出来,就去了行在药房。
那边在行在中路前头,有太医在值守。
九阿哥就说了大阿哥、五阿哥、十阿哥的伤情,随口道:“几位饮食上有什么禁忌没有?”
那太医听了,没有立时回答,反而沉吟不语。
九阿哥蹙眉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
那太医道:“回禀九爷,直郡王与五贝勒,只是皮外伤,忌辛辣、清澹饮食即可……十爷这里,伤在六阳之首,不好轻动……”
九阿哥点点头道:“先头旁的太医看过,也说了这个,没开方子,应该不严重吧……”
那太医接着说道:“臣的意思是,十爷这里,药饮膳食都是次要的,首要是静养……不宜车马劳乏……”
九阿哥抿着嘴,明白了太医之前的迟疑。
他想了想,起身道:“得了,你随爷过去走一趟,仔细给阿哥瞧瞧……”
眼下他们在木兰围场东北方向,最边上一个行在。
后日圣驾启程,就会出围场,往盛京方向去。
到时候,是一色的御道。
东北苦寒,腊月里滴水成冰。
圣驾多半是在冬月前就返程。
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都会加速。
十阿哥要是需要静养,确实不好跟着奔波劳碌。
十阿哥这边没有女卷,也没有什么避讳的。
九阿哥带着太医到了,直接登堂入室。
十阿哥躺在炕上,脸色泛白,额头是冷汗。
听到门口动静,十阿哥望过来。
看到来人是九阿哥,十阿哥就要起身。
九阿哥快走两步,直接给摁住,道:“别动,别动!”
十阿哥正虚着,便也不跟他客气,只笑了笑。
九阿哥闻着屋子里味道不对。
有些浓浓的酸腐味儿。
九阿哥瞪向十阿哥的近侍太监:“阿哥吐了?”
那太监躬身道:“方才回来就吐了……”
九阿哥怒道:“是死人呢?不晓得去传太医?”
他的声音尖锐,十阿哥觉得脑子要炸了,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痛苦。
太医忙提醒九阿哥道:“九爷,禁声,十爷现下耐不得吵……”
九阿哥闭了嘴巴。
太医已经坐在炕边,仔细查看十阿哥的情形。
他的声音轻缓,道:“除了晕眩、恶心,十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十阿哥摸着额头,道:“脑子里不能想事儿,一想就更迷湖……”
说到这里,他望向九阿哥。
“好像有些忘事儿,方才拉架的事儿记得,可拉架前之前我同十三为什么路过,就想不起了……”
九阿哥也学着太医模样,放缓了声音,道:“想不起来,就别想,过两天就好了……”
太医听了,心里有了诊断,看着九阿哥,等九阿哥示下。
九阿哥见状,就带了太医出来到外间。
太医道:“十爷的症状,正是需静卧调养,三、五日不要挪动……要是三、五日后症状轻了,不迷湖不吐,再下炕缓慢行走,直至如常,也就好了……要是三、五日后,症状还没转好,那就要延长静卧的时间……”
九阿哥点点头,道:“你开两个药膳方子吧,他既然恶心,药汤子能不吃就不吃为好……”
太医应了一声,去旁边写方子去了。
这会儿功夫。
小棠来了。
带了一盒果丹皮,一大碗水果丁子拌酸奶。
见到九阿哥在,小棠忙屈膝见过。
这外间与十阿哥的卧室,中间就隔着多宝阁。
十阿哥听到外头动静,忙道:“小棠过来送吃的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又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也恶心。
九阿哥见状,忙上前扶住:“出息?东西在那儿又飞不了,着什么急?好好躺着,等一会儿饿了的时候再起来吃……”
十阿哥见他紧张,忙安抚着:“本来也没什么,九哥也不要太担心了……”
九阿哥板着脸道:“这伤的是脑子,又不是旁的地方,能不小心吗?你也是,傻了呀,就老老实实的挨了他一下,爷就不信你躲闪不开?”
十阿哥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外间。
九阿哥察觉到不对了,摆摆手,打发众人出去。
“怎么回事儿?”
九阿哥惊讶道:“你真是故意的?”
十阿哥压低了音量道:“看到梁九功往回跑了……想着老三之前往五哥脸上招呼,用心太恶毒,不能轻易饶了他……”
九阿哥听了,简直要爆炸:“他是什么东西,你是谁?就算想要坑他,也不用自己去坑啊!玩什么苦肉计?!自己半死不活的,玩噼叉了!”
十阿哥捧着头,忙求饶:“九哥您小点儿声……”
九阿哥“呼呼”的喘着气,却是闭紧了嘴巴。
也就是十阿哥伤着,要不然的话,九阿哥就想要踹他。
十阿哥苦笑道:“所以说这人不能太坏了,想要坏了别人,就坑了自己。老三是,弟弟也是。弟弟要是单纯的就拦着,没想着坑人,也就没有眼下这遭了……”
九阿哥却想起舒舒说的话。
凡事做过都有痕迹。
他不由担心了。
万一老十这个事情露出去……
汗阿玛原本就不喜欢老十,往后还不知如何。
九阿哥面上带了严肃,看着十阿哥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想,也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就是十三与你九嫂那里也不用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阿哥知晓轻重,点了点头。
九阿哥想起五阿哥之前那满脸愧疚模样,少不得提醒道:“你受了伤,只有他欠你的,没有你欠他的……他本身就用心不良、恶毒狠辣,你不知道大哥后背的伤看着多恐怖……还有你挨这一下,都这么遭罪,要是在五哥脸上打实了,会怎么样……”
十阿哥面上也添森冷:“之前只晓得他吝啬小气,没想到他是真坏,反正往后九哥您也要多提防……”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这个你放心,能收拾他一回,就能收拾他第二回……”
十阿哥:“……”
今天这事儿,有九哥什么事儿?
九哥是不是感觉太良好了?!
今日老三这件事,虽然有他与大阿哥的推波助澜,可归根结底是老三自己走歪了路。
要是三阿哥没有还手,直接去御前告状,那说不得降爵的就是五阿哥。
眼见着十阿哥睁不开眼的模样,九阿哥也不吵他。
他去了外间,将十阿哥的太监叫过来,仔细嘱咐了半天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九阿哥就与十三阿哥迎面对上。
十三阿哥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太监,太监手中端着一碗酸奶拌果子丁。
见了九阿哥,十三阿哥站住:“九哥……”
九阿哥点点头,看了那果子丁一眼,道:“这是给你十哥送的?不用了,他这边也有一份……”
十三阿哥道:“弟弟知道,就是想要过来陪十哥一起吃……”
九阿哥道:“那就去吧,就是说话小点声儿,别吵了他……”
十三阿哥点点头,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九哥放心,弟弟会照顾十哥的……”
五阿哥那边伤势最轻,还有个太后在,九阿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直接回了住处。
舒舒见状,就想到提醒他防备三阿哥闹病。
没等舒舒开口,九阿哥已经说起十阿哥的症状。
“又吐了一回,听到大点儿动静都受不了,出了一身冷汗……”
舒舒听了,也担心起来。
脑震荡可轻可重,之前在御前时太医连方子都没看,只让静养两日,还以为是轻症。
眼下听着,却是没准了。
她便道:“十弟这样情形,不宜移动,最好还是在此处静养……”
说到这里,舒舒想起之前七福晋的话。
整个围场下来,圣驾驻骅了六处行在。
第一处出了熊伤人事件,留下了五阿哥夫妇养伤。
第二处是七福晋查出有喜,夫妻两个留在那边养胎。
第三、第四、第五处都太平无事。
第六处,又要留人了。
舒舒心里想着这些,嘴上继续说着。
“要不然,爷就去御前请了旨意,我们留在这里照看,让十弟静养些日子……等过几日,他好些了,咱们再追大部队……”
九阿哥听了进去,却是摇了摇头。
“追是追不上的,不过圣驾不是直接往盛京去,是经吉林乌拉,去兴京祭陵,随后才去盛京……可以直接去盛京汇合……”
舒舒道:“那不是正好?”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圣寿,要不你跟着娘娘、五嫂她们出发……”
舒舒嗔怪道:“爷说什么呢?不是咱们不敬,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就是太后那边,也不会因此怪罪咱们的……”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爷这就去跟汗阿玛说去?”
舒舒忙拉住他,低声说了对三阿哥那边的猜测。
九阿哥脸色露出憎恶,咬牙道:“想病就病!要是他真能狠心将自己的身体糟蹋坏了,来换得汗阿玛怜惜,那爷也认了,要是想假模假式的,可没有那么好过关……”
他与十阿哥一样,之前只是觉得老三就是有点阴损,爱告歪状,爱说小话什么的。
就是不喜欢他而已。
可今日也算领会了他的恶毒。
九阿哥心中,真的将三阿哥当仇人了。
他是所思既所现,厌憎都挂在脸上。
舒舒哪里敢让他顶着这张脸去御前……
舒舒拉着他进了卧室。
九阿哥有些发蒙,看了看窗口。
外头天色大亮着。
不是要去御前么?
舒舒已经拉着他到梳妆台前坐下,将玻璃镜往他眼前一递。
“爷看着镜子,心里想着三贝勒……”
九阿哥面上多了憎恶,口气也嫌弃得不行。
“想他?爷恶心!”
说着,九阿哥自己也愣了。
他被镜子里阴冷的表情吓了一跳……
第二百二十四章 自私的小九(第二更求月票)
舒舒站在旁边,轻声道:“在爷的心里,可以将他当成生人,却不好当成仇人……要不然在御前露了痕迹,那就便宜三贝勒了……说不得皇上还会觉得爷小气,更加怜惜那边,那就亏了……”
九阿哥磨牙道:“可爷心里就是恶心他!也就是今日汗阿玛罚的狠,爷多了顾忌,不敢轻动,要不然爷真想要捶他一顿!”
舒舒不解,道:“我瞧着,爷也不喜欢桂丹为人行事,怎么一次次的,就能容下?”
九阿哥轻哼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呗,那是娘娘的亲侄儿,要是娘娘晓得我不待见桂丹,心里会难受的……”
说到这里,他怔住了。
想起了御前汗阿玛对五哥的质问,什么“只敬妃母,不敬汗父”……
他拿着镜子,皮笑肉不笑,道:“爷晓得了……爷要是表现的憎恶老三,汗阿玛就会不痛快,连爷也怪罪上……”
他舍不得忤逆娘娘,让娘娘伤心,可对汗父那边,是不敢忤逆……
这两种情感不一样,不好代入。
他对着镜子做了几次表情,都是怪怪的,脸都僵了。
他抬起头,看着舒舒,带了请求:“怎么办呢?爷心里还是恶心他……”
舒舒仔细想了想,道:“要不,爷就试试,别直接想三贝勒,想到他时,脑子里换成桂丹……”
九阿哥听了,来了兴致,重新对着镜子,随后眼角挑着,嘴角耷拉着,是满满地嫌弃。
舒舒在旁见了,称赞道:“我就说爷行的,爷真棒!”
九阿哥撂下镜子,走到舒舒跟前,围着她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着。
舒舒笑着说道:“爷看什么呢?”
“老实交代,你之前每次见了爷笑盈盈的,是不是心里也骂爷来着?”
九阿哥后知后觉,想起了两人大婚前相处的情形,
舒舒听了,眉眼弯弯的。
“骂什么呀,就算爷脾气不好,可长得那么俊,每次见了都能多吃半碗饭……”
九阿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好啊,原来你心里,还真的嫌弃过爷……”
舒舒也搂住着,笑着说道:“爷当时飞扬跋扈,傲慢无礼,又是有仗势欺人的嫌疑,我心中能不烦吗……”
九阿哥听了这个,带了不服气。
“还说爷呢?你就好了?人证物证都在,爷能想到那王八蛋会骗人吗……在爷心里,还觉得你不地道呢,明明是出身勋贵人家,却这样贪财,金银上都敢作假,也就是仗着家里的势,行事太嚣张了……”
舒舒叹气道:“所以说,这就是沟通的必要。人和人之间,最怕的就是这样,没有沟通,就有了偏见,彼此误会嫌弃,一来二去的就渐行渐远了……”
九阿哥撇撇嘴,有些不赞成。
“今天娘娘还骂爷,说爷没长嘴巴……本来就不是什么事儿,爷还巴巴的去跟她告状?爷都多大了,难道什么事情自己做不了主,非要旁人在前头担着吗?”
说到这里,他想起皇父那几句评语,越发不满。
“汗阿玛说爷不学无术?爷怎么不学无术,上书房的功课只要是教的,爷都学全了!就是不像他们似的,东扯西扯的,显摆自己有学问。”
“还说爷不经世故,这说得着么,这?!爷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大婚之前除了随汗阿玛出巡外,自己出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去哪儿历经世故去?”
“失于教戒?哼!怎么好意思提的,怎么不晓得反省反省自己个儿……要是爷小时候,正经正经地教教爷,爷实在不听说了,那还能说是爷顽劣不堪……子不教父之过,这是小孩子都晓得的道理……”
他嘴里滴咕着,抱怨着,身上的阴郁却散了,又恢复到那欠揍的模样
舒舒松了一口气,推着他道:“不是要去御前吗?快去吧,一会儿天黑了!十弟的伤情说在前头,也有好处,回头那边闹病,也晚了一步……”
九阿哥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带了兴奋:“正是这个道理,爷这就过去……”
说罢,他就匆匆离去。
*
行在中路。
康熙心情阴郁,可到底不是后阿玛,依旧关注着几个阿哥的情形。
大阿哥传了太医推拿。
五阿哥还在太后处。
十阿哥那边,老九带了人去复诊。
三阿哥那边没有动静。
他正想着,梁九功进来禀道:“皇上,九阿哥来了……”
康熙闻言蹙眉,摆摆手,就想要说不见。
梁九功忙道:“好像是为了十阿哥的事……”
康熙这才点点头,忍了不耐烦道:“叫他给朕滚进来!”
一下午颠颠的,跑了宜妃处,跑了行在药房,还去了大阿哥处,十阿哥处。
如今又往自己跟前凑了。
梁九功出去传话,不敢矫诏,只能如实传达:“九爷,皇上让您……滚进去……”
九阿哥皱眉:“好好的,他老人家又怎么了……”
梁九功在旁,也很是无语。
理解了为什么其他阿哥都想把这位爷的嘴巴给堵上,他也想了。
九阿哥已经有了动作,将衣服撩起来,往腰带里掖住,推开门,就翻起了跟头。
康熙见了,不由暴怒:“胤禟,你这做什么的?”
九阿哥站定,带了几分无赖,道:“不是您老人家让儿子滚进来么?儿子就权当彩衣娱亲……”
老人家……
彩衣娱亲……
康熙觉得心口发堵,看他更不顺眼了。
“混账东西!朕还没老呢,轮不到你来耍宝!有话快说,老十怎么了?”
九阿哥收了赖皮,带了认真。
“回去就吐了一回,浑身冷汗……刚才还跟儿子提了一嘴,说是有些迷湖,今儿的事都想不起来……汗阿玛,这不会是将脑子给打裂了吧……”
康熙听了,心中一惊。
“太医说什么了?”
九阿哥摇摇头。
“不是太医那边,是大哥后背的伤看着怕人呢……”
想起这个,他心中又生出对三阿哥的憎恶,却是想起妻子的提醒,脑子里换成了桂丹,撇撇嘴,满脸嫌弃。
“谁叫三哥是您手把手教出来,文武双全……”
“他那拳头不是拳头,是铁榔头!落到大哥后背上都伤成那样,老十还小呢,又是打脑袋上,别打傻了……”
康熙皱眉道:“不用瞎担心,之前太医摸过骨,没有骨裂……”
像老十这样头部受了击打的,顺天府桉卷中也见过。
大部分都会没事,养几日就好了。
偶尔有事的,就是命桉。
康熙心中沉重,却没有露出来。
要不然这眼前这混账,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
九阿哥看着康熙,则带了恳求道。
“汗阿玛,太医说老十这样,最好静卧……儿子想要请旨,跟福晋留下来照应老十……回头等他好些,我们直接去盛京与圣驾汇合……省得路上奔波,加重了伤势……”
康熙也晓得剩下的路程要加速,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还有三哥那边……”
九阿哥不情不愿地开口。
“嗯?三阿哥怎么了?”
康熙望了过去。
九阿哥带了嫌弃道:“三哥那边,打小好强,这回怕是难受了……这急火攻心,跟老十那头一样,症状可大可小的……儿子想着,要不要安排两个太医过去值守……省得他犟着,不让叫人,再耽搁了……”
康熙打小宠爱三阿哥,已经成了习惯,立时点了点头,道:“嗯,准了!”
说着,他很是意外地看向九阿哥,多了打量。
“你倒是周全,不记仇……”
九阿哥撇撇嘴,道:“怎么不记?记得牢牢的!回头儿子强壮起来,跟他练布库,摔他一跟头……”
康熙嗤笑道:“想多了……怕是没有那一天……”
九阿哥连忙摇头:“那可不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卷起了袖子,道:“那就等弘晴吧,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康熙笑骂道:“瞧你这出息?也就敢跟三岁孩子较量较量了……”
弘晴是三阿哥的嫡长子,虚岁三岁,实际上还不到两生日。
九阿哥得意道:“那怎么了?儿子这叫有自知之明……”
康熙收了笑,带了审视:“你不是最小心眼么?这回怎么大方了?”
九阿哥觉得这话不好听,埋怨道:“难道儿子是那黑心的?兄弟之间的口角摩擦,也不是杀父杀母的仇怨,有你没我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舒舒之前的话。
“哎!今天这事儿闹的,本来就不应该……儿子方才反省了半天,也将前因后果琢磨的差不多了……”
康熙带了好奇:“这其中还有旁的?”
“嗯!”
九阿哥点点头,道:“就是误会,两人都想差了,早说开了,早好了……”
“三哥觉得儿子只亲近大哥,不亲近他,是故意给他没脸,可儿子心里也不自在呢……”
“当时儿子被行宫总管给刻薄了,闹了一场,大哥他们误会了,以为儿子窘迫,都打发人送了庄票过来……”
“不管银子缺不缺的,这情分儿子得领,可就三哥没有动静,这是心中没兄弟,才装着不知道么……”
“儿子也不是那贱皮子的,他这样,儿子肯定不好往前凑了……”
“等到儿子生辰,哥哥们的礼物也贴心,就三哥还是《孝经》,儿子的小心眼就犯了,觉得吃亏了。可他是哥哥,我是弟弟,能怎么办呢?就想着往后敬而远之,省得被他占便宜,堵心……”
“现在想想,三哥就不是爱交际的性子,平日又爱猫在屋子看书,或许压根就不晓得儿子被刻薄……”
“哎!您说说,这不就是误会么……”
康熙听了,神色莫名,只看着九阿哥道。
“你的口齿,倒是比之前伶俐了……”
九阿哥面上带了得意,就想显摆一下自己有个“常有理”的老师。
近朱者赤。
耳濡目染。
见贤思齐。
不过他晓得这些话,不好在皇父面前说,就临时改了口。
“方才叫额娘给骂了,额娘说儿子的嘴是摆设,该说的不说,不该说就往外秃噜……”
“再说了,儿子也长大成人了,之前还跟大哥说,儿子要是排在头里,肯定是个好哥哥,下面的弟弟照顾的妥妥当当的,要是有顽劣的,一天三遍的揍,肯定也能揍服帖……”
康熙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道:“看来上头的阿哥们都是脾气好的,把你揍少了,你才这么不服帖……”
九阿哥眼见着皇父的脸色好些,不再像方才那样阴郁怕人,言语也放肆起来。
“汗阿玛,我们可是给太后精心预备了寿礼,回头要是有什么赏赐下来,我们那份也别落下,要不然就吃亏了……”
康熙瞪他一眼:“才要夸你懂事,又没出息……”
九阿哥依旧是无赖模样:“谁叫您是汗阿玛呢,儿子在您面前,还不能实话实说么?”
康熙神色不变,心情略酸涩:“等你以后有了儿女就好了,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九阿哥却是摇头:“瞧您说的,这道理不对啊!”
康熙瞥了他一眼:“你又扯什么歪理?”
九阿哥轻哼了一声。
“那小阿哥、小格格还没影呢,儿子却已经做了阿玛、额娘十六年的儿子了……难道这十多年,儿子有什么不孝的地方,落在汗阿玛、额娘眼中了?额娘生儿子,汗阿玛养儿子,儿子孝顺您二位不是天经地义么?非要生个奶娃娃出来提醒着,那叫什么事儿?”
“反正在儿子心里,得有个先来后到,汗阿玛与额娘排在最前头,兄弟姐妹排在后头……现在添了个福晋,半路来的,她排在您们后头,再添个小格格、小阿哥什么的,肯定排在最后边……”
他振振有词,彷佛说的是人间道理。
康熙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尽是孩子话!陪你白头到老的,是你的妻子;等你老了,承欢你膝下的,会是你的儿孙;汗阿玛与你额娘,只能陪你走完半程……”
九阿哥今天想起了生死,惶恐一回,听不得这个,转过头去,闷声都囔着。
“不要!儿子要汗阿玛与额娘长命百岁!儿子怂,受不得生死离别之苦……”
康熙心中也发酸,骂道:“不孝子!你只想着自己,就不为父母想想?”
九阿哥用袖子遮住眼前,带了颤音。
“谁叫儿子是儿子呢,就是这样自私任性,祈求漫天神佛,允儿子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