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9章 指婚
打了两圈,大家就歇了手。
中午预备的席,号称全牛宴,食材寻常,可是架不住有些菜式,是大家从没吃过的,吃着也新鲜。
宾主尽欢,宴罢才散。
舒舒这里,还有十二天才能出月子,不过也不肯老老实实待着。
她开始画绘本了。
小孩子的启蒙书,怎么能没有绘本呢?
她就拿了《三字经》,将里面的小故事挑拣出来,做成绘本。
这其中,有些观点她并不赞同,如“香九龄,能温席”、“融四岁,能让梨”等,不过并没有筛选下去。
小松在旁磨墨,看着这简单易懂的绘本,道:“奴才居然记住了,福晋太厉害了,之前念书,奴才怎么看都记不住。”
春林跟着九阿哥随扈去了,小松每日就过来贝勒府。
她已经预定好了内学堂武师傅的位置,每天下午带着孩子们游戏。
平时的时候,就在西厢这里搭把手。
舒舒看了小松一眼,道:“那就多看看,多记下书总是好的。”
四个从小陪她长大的丫头中,小松的身份类似伴读,可小松的功课是最差的。
现下想想,应该是有些阅读障碍,记东西才费劲。
小松点头道:“好,好,奴才可不要做个笨蛋额涅。”
既是嫁了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怀孕生子。
看着舒舒生产两次,小松心中对于生产的畏惧就去了大半……
这进了二月,日子就过得飞快。
舒舒已经开始叫白果收拾正房了,出了月子,就要搬回去。
因丁皂保这个新总管的缘故,各府对今年的内务府选秀都比较关注。
等到舒舒出了月子,今年的内务府选秀也尘埃落定。
结果出乎意外,丁家适龄的女孩儿并不在名册上。
宫里太子妃做主,选了五十人入宫,却都是从学规矩的小宫女做起,并没有分到乾清宫的宫人,也没有在主位下学规矩的宫人。
大家虚惊一场。
二月十五,入宫请安的日子。
舒舒穿戴一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带了笑。
补了一个多月,气血丰盈,唇红齿白,下颚都丰满了,再加上杏花粉的旗装,看着像是十几岁的姑娘。
舒舒摸了摸自己的手心,手心热乎乎的,这手脚冰凉的毛病也去了不少。
她站起身来,看着白果道:“要带进宫的东西预备得了?”
白果点头道:“昨儿就叫人取出来装好,方才奴才又验看了一遍。”
京城的春天干燥。
舒舒就叫人预备了两套胭脂铺的面霜、口脂跟手霜。
这是孝敬宜妃跟太后的。
区别是宜妃的口脂盘是八色红色、粉色。
太后的口脂盘是十色透明、橙色、淡红。
宜妃的面霜、手霜是梨子味儿,太后的是橙香。
等到贝勒府门口,十阿哥夫妇已经出来了。
“九嫂……”
两人上前见过,十福晋就拉着舒舒的手,上了她的马车。
“终于能跟嫂子一起请安了……”
十福晋很是欢喜。
舒舒心情也大好。
早先觉得五日一次的请安无趣,可在关了半年之后,对这个也期盼起来。
十阿哥看着妯娌两个上了马车,却没有急着上自己的马车,而是望向西边。
八贝勒府门口,两辆马车刚启动。
要是没有看错的话,前头的马车旁边,还跟着八阿哥。
十阿哥挑挑眉,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舒舒的马车里,十福晋正说小阿哥的“叛逆”。
“吃了一回肉,可不得了,每到饭时就要闹着肉,实在没有法子,只好蒸肉丸、熬肉粥,一日三餐,吃得小肚子提溜圆……”
十福晋手中,有跟舒舒借的“养儿笔记”,都是比照着舒舒早年养三胞胎来养小阿哥。
如今是每天两顿奶、三顿饭。
可是想想小阿哥的饭量,明显比三胞胎要多,就有些担心。
舒舒道:“还是要适量,小儿不知饥饱,积食就不好了。”
十福晋点头道:“是啊,是啊,爷请了太医过来诊看,太医也这样说……”
早先的时候,舒舒很不理解,为什么结婚生了孩子的女人都爱说孩子经,现下亲身体会了一把,也算是明白了。
对于女人来说,有了孩子,孩子真是排在生活中的首位。
等到马车到了神武门,妯娌两个下车。
前头停着三辆马车,是四福晋、八福晋与富察氏。
舒舒与十福晋见状,忙上前行了抚鬓礼。
富察氏也给她们两人请安。
这是什么状况……
舒舒跟十福晋都不解,可眼下也不是相问的时候。
一行人进了神武门,就分了两个方向。
十福晋跟着四福晋往东边去,舒舒跟八福晋、富察氏往西六宫去。
五福晋不在,却留了人在这边候着,说是五福晋先一步去翊坤宫了。
舒舒听了,想到了之前跟七福晋的猜测,不知道是不是五贝勒府要添人。
以五福晋的性情,不管心中如何想,人前肯定是荣辱不惊。
“四嫂,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是两人一起请安?”
十福晋挨着四福晋,低声问道。
四福晋也压低了音量,道:“富察氏是侧福晋,本也有资格入宫请安,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就是前例……”
太后不仅是皇子福晋的祖婆婆、宫妃的婆婆,也是几家王府福晋的婆婆。
除了守寡的纯王福晋,其他两府的福晋也要入宫请安,就是不是逢五逢十的日子。
请安的时候,侧福晋也要跟着入宫请安的。
如今两人一起出面也不算错。
十福晋小声道:“那也太别扭了……”
幸好自己王府只有格格,没有侧福晋……
舒舒与八福晋并行,富察氏落后两人一步,跟在八福晋身后。
舒舒想着富察氏方才给自己与十福晋见礼。
幸好直郡王府跟诚郡王府没有侧福晋,要不然就跟自己平礼了。
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如今是皇子福晋,还能受富察氏的礼,等到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封爵,两人跟富察氏也是平礼。
这就是多妻制残余,将侧福晋的地位抬得太高。
对于嫡妻来说,还真是不大友好。
她没有开口,八福晋也没有说话。
一路到了翊坤门,舒舒才开口,道:“您慢走,我进去了……”
八福晋微微颔首,算是做了回复,带着富察氏袅袅而去。
舒舒看着两人背影。
八福晋依旧是一身红,脊梁笔挺,却少了几分锋芒,有些芳华内敛的意思。
富察氏是天蓝色旗装,看着略有些老成。
她转身进了翊坤宫,白果跟小松抱着锦盒跟在后头。
翊坤宫,西次间。
五福晋先来一步,就是禀告东跨院扫洒情况的。
“都修缮好了,也开始铺陈……”
宜妃神色淡淡的,道:“那就好,皇上叫钦天监选日子了。”
五福晋心中悲凉,想要问问人选,又开不了口。
不管出身什么门第,侧福晋就是侧福晋。
宜妃见她七情上面,心中不喜,可也没有再提点的意思。
皇上就是看这个儿媳妇不顺眼,要给她难堪,那她也只能受着。
佩兰听到外头动静,迎了出去。
等到舒舒进去,就发现气氛有些凝重。
平日里五福晋在翊坤宫很是从容,眼下却带了几分凄惶。
舒舒心下凛然。
还好,等她请了安,宜妃也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宽和,好奇地看着白果跟小松怀里的锦盒,道:“带什么孝敬来了?”
一个是银红色锦盒,一个是棕色锦盒。
舒舒就道:“是儿媳的胭脂铺子,新出了几样面霜、手霜跟口脂,正适合春日用,儿媳妇就带进来,想着娘娘跟皇祖母或是自己试试,或是赏人使。”
宜妃听了,来了兴致,探身道:“打开我瞧瞧……”
舒舒就接了银红色锦盒,亲自打开,摆在宜妃手边的炕几上。
锦盒打开,直接带了七寸见方的妆镜,然后是几个鎏金银罐子与鎏金银盒子。
宜妃看了八色的口脂盘,爱不释手,立时就试了试樱红色的那一格,很是满意,笑着说道:“好孩子,这几日正觉得嘴上干呢……”
她喜欢的几样颜色,比较好配衣裳。
这味道清甜,也是她最爱的梨子香。
舒舒恳切道:“这次坐月子,偏了皇祖母跟娘娘不少好东西,也想尽尽孝心,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些日用……”
宜妃笑道:“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宫里什么都不缺,可这平日养护的小物件,内造的还真是未必有外头的精巧好用……”
五福晋在旁,觉得脸色臊得慌,总觉得宜妃话里意有所指。
九贝勒府往翊坤宫的孝敬没有瞒人,五贝勒府一年四节也有孝敬送进来。
只是五福晋有自知之明,这孝敬单子都是交由五阿哥拟定。
这男人送的东西,就是金银摆件、毛皮料子什么的。
九贝勒府孝敬的东西,则是比较杂。
五福晋捏着帕子,有些恍惚。
这对比之下,自己就成了不孝的儿媳妇……
宁寿宫偏殿。
十福晋坐在太子妃下首,看着太后身边的少女,有些纳闷,小声问道:“公府的格格,怎么今儿在宫里?”
这是皇家女眷请安的日子,连裕亲王府与恭亲王府的女眷都避开今日,怎么一个外臣之女反而今日在宫里……
第1930章 体面
“是直义公府的格格……”
太子妃低声回道。
瓜尔佳氏是八旗著姓,最显赫的却不是太子妃这一支,而是国主后裔五大臣之一直义公费英东的后裔。
这一支出了两个公。
不过因被鳌拜牵连,直义公府一直不显,近些年才开始出头。
如今的领侍卫内大臣坡尔盆,就是直义公府的堂亲,是瓜尔佳氏嫡支的另一个公。
十福晋对于京城的勋贵,也记得七七八八。
听到他们家,她就道:“与广略贝勒府、简王府为世姻的那家?那是不是也是九嫂的亲戚?”
太子妃想了想,摇头道:“有些远了,没听说两家有什么往来。”
祖上虽是袍泽,那已经是百余年前,随着归了各旗,立场不一样,往来就少了。
十福晋听了,就没了兴致。
少一时,就到了请安的时辰。
大家到得差不多了,太后就带着一干人出来。
瓜尔佳格格,也在其中,站在太子妃、十福晋后头。
众人请安,看着这位脸生的格格,又是个留辫子没有上头的,也都跟十福晋似的纳罕,忍不住多看两眼。
瞧着这穿戴,是满洲未婚格格,那怎么到了宁寿宫了?
要说是蒙古格格,得了恩典,传进宫来陪伴太后,还能说得过去。
满洲格格,又不是选秀之年,就提前相看了?
有的人去看太子妃,这是想到毓庆宫多年没有添阿哥了。
有的则是望向德妃。
十四阿哥成丁,提前在明年的待选秀女中相看也说得过去。
太子妃脸上安静宁和,什么也看不出来。
德妃这里耷拉着脸,也是有一眼没一眼地看那个格格。
她的消息不算灵通,对内廷其他宫室的还罢,对于宁寿宫这里,自打九格格下降,就失了耳目。
舒舒跟五福晋站在宜妃身后,跟站在惠妃身后的七福晋对视一眼。
妯娌两个都想起上个月时说的话,上次选秀留牌子的秀女,公府的那位格格。
太后却没有急着给大家介绍新人,而是望向舒舒,招呼她上前,道:“出月子了,过来我瞧瞧,调养的如何了?”
众人都望向舒舒。
舒舒出列,上前道:“得皇祖母跟我们娘娘的几次赏赐,嫂子跟弟妹们也送了好东西,整日里不是燕窝、阿胶,就是海参跟鱼肚,气血丰盈,昨儿都流鼻血了。”
太后拉了她的胳膊,握了握她的手腕,又望脸色仔细看了看,见小脸粉扑扑的,气色确实好,手腕上也有肉,放心了大半,道:“听说是你额涅照顾你月子,这照顾的好,看着确实补回了不少,只是多听太医的,也别补多了。”
“嗯,嗯,从大前天开始,什么阿胶炖鸡、小米辽参都停了,换了寻常吃食……”舒舒回道。
“那就好,开春正燥,本也不是滋补的时候,回头到了秋里,有什么没补好的再补。”
太后拍着舒舒的手背,道。
“听皇祖母的……”
舒舒很是乖巧。
被几十双眼睛看着,眼见着又是有难堪的场面,舒舒头皮发麻。
平日里太后也不掩饰对她的疼爱,可多是在人少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在请安的时候,给她这样的体面。
这样招摇的行事,不是太后平日的做派。
舒舒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
等她回到宜妃座位后,太后就叫了瓜尔佳格格上前,而后对宜妃道:“这是直义公的曾孙女,瓜尔佳氏的格格,这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就是前年选秀时岁数小,才留了牌子没有指人,我就存了私心,想要留给老五,你瞧瞧可合心……”
说着,她又对瓜尔佳格格道:“那就是宜妃,快去请安。”
屋子里分外安静。
除了几位知情的,其他人都震惊不已。
公府的格格,皇子福晋都当的,却指成侧福晋?!
就有人望向惠妃身后的富察氏。
早下觉得八贝勒府这位侧福晋是个体面人物,虽说是庶出,却是大学士府的长女。
如今跟这位公府的格格相比,身份就实在比不上了。
宜妃这里早通了气,看着瓜尔佳格格脸上带了满意,心里却是发苦。
皇上随心所欲,这不仅是看不上五福晋,也看不上五贝勒府的庶长子弘昇。
这样出身的侧福晋,但凡生了阿哥,身份就排在弘昇前头。
这惩戒,不但是对五福晋去的,还是对五阿哥去的。
偏偏宜妃看出来,却是不能拦,只能谢恩。
“奴才给娘娘请安……”
瓜尔佳格格已经近前,脸色微红,行了蹲福礼。
十六岁的少女,脸上绒毛都肉眼可见,这样的相貌,将皇子福晋中长得最好的八福晋与三福晋也给比下去了。
不用说,这之前留了牌子,应该是留给太子的,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主意。
宜妃就扶了瓜尔佳格格起来,抹下手上的多宝金手镯,给瓜尔佳格格戴上,笑吟吟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我以后又多个亲闺女了……”
瓜尔佳格格见宜妃温柔可亲,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
她晓得站在宜妃身后的两位旗装丽人是五福晋与九福晋,却是不敢往后看。
旁人看她家是繁花锦簇,实际上因他们这一房早年与鳌拜关系亲近,也受了迁怒。
她阿玛生前问罪,夺了爵位,幸好皇上恩典,爵位传到她哥哥身上,爵位才没有转房。
可是哥哥两岁,无法入朝。
等到她哥哥成丁,补不上差事,三十八年补了散秩大臣,至今没有挪过窝。
换了其他公爵,直接候补都统、副都统。
上三旗公,则是直接补内大臣与领侍卫内大臣。
自己这个公府格格,成色不足,身份尴尬,跟顺承郡王府的那些格格有的一比。
如今这样的亲事,对她来说,不是屈就。
八旗选秀,看的是父、祖、曾祖三代身份,看的不是兄长的身份。
舒舒垂下眼,没有去看五福晋的脸色。
她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前面抬举她,也是保全宜妃的体面。
告诉大家,这侧福晋不是冲着宜妃去的。
五阿哥跟九阿哥各自分府,已经是两家。
不是冲着宜妃去的,就是冲着五福晋去的。
大福晋站在惠妃身后,脸色泛白。
八贝勒府赐侧福晋时,她还没有嫁入皇家,只是知晓八福晋有忤逆不孝行为,被皇帝公公所厌弃,才指了重臣之女为侧福晋。
眼下五福晋,有什么大过?
还是这么多皇子府中,谁家也少不了这个?
她不免有些心焦起来。
直郡王府的女眷,仅次于毓庆宫,格格、侍妾十来人。
可是自大阿哥落地后,再无婴啼。
大福晋之前还暗自庆幸,现下却不做贼也心虚了。
这叫外人怎么看?
会不会以为她嫉妒不容,才不许格格、侍妾怀孕?
三福晋站在荣嫔身后,却是有不好的预感。
自从去年痘疫后,五福晋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三福晋晓得,这是埋怨诚郡王府将痘疫带到海淀。
可是殇的是她的女儿,不是五福晋的阿哥……
等到年后一家一个皇孙入上书房的消息出来,三福晋也只以为是对自己的惩戒,没想到五贝勒府去。
可眼下,却是不能不想……
舒舒本想要留意留意荣嫔,因出了这个变故,也不好四处乱看了。
这婆母见了,下一步是不是瓜尔佳格格见五福晋这个主母了?
随即,她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皇上是要惩罚五福晋,今儿这脸五福晋是丢定了。
果然,等到瓜尔佳格格退回到太后身边,太后就换了人说话,跟王贵人道:“启祥宫后殿也修缮好了,钦天监那边择了日子,二月十八就是好日子,你带了小十九挪宫吧……”
王贵人恭敬应了。
德妃望向太后,脸上欲言又止。
太后见了,只做未见。
虽说这半年德妃对小十九也算照顾,可是皇上让迁宫,太后自然也不会多事儿。
四妃之中,太后最看不上的就是德妃。
连自己生的阿哥都不能疼爱,哪里能疼别人生的阿哥?
给她一个小十六做养子,已经是皇上在保全她的体面。
还想要握着十九阿哥,那是想多了。
德妃素来隐忍,眼下也不由有些动怒,望向荣嫔的目光就有不善。
荣嫔抬眼看了她一眼。
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旧人比不得新人的道理,其他人都懂了,只有德妃还自欺欺人。
皇上给自己的是二十阿哥,这个小十九明显是留给王贵人这个皇子生母的。
三子之母,也就是出身太低,嫔位还有得熬,但凡是旗人,妃位也轮上了。
众皇子福晋们则是记下了二月十八这个日子。
贵人也是庶母,还是生育了皇子的贵人。
她们这些小辈,都要预备迁宫礼……
等到请安完毕,太后就对宜妃跟五福晋道:“你们留一留,其他人散了吧……”
众人起身应了,目送太后离开,才次序退出了宁寿宫。
七福晋迫不及待,到了舒舒跟前,小声道:“还真让我说着了,这样出身,又是这样品貌……”
舒舒小声提醒道:“出宫再说……”
七福晋点头,想着五福晋方才的脸色儿,不由戚戚然……
第1931章 做个老实猴子(打滚求月票)
七福晋憋得难受,出了神武门后,跟大家告了一声罪,就拉着舒舒上了自己的马车。
十福晋落后一步,看着两人背影,跟四福晋抱怨道:“七嫂真是的,肯定拉着九嫂说这位瓜尔佳格格了,就不能将我带上,我也想听……”
四福晋劝道:“许是有其他事情找你九嫂,她们两个素来要好。”
十福晋道:“好吧,您说得对,许是有其他的事儿。”
看着七福晋跟舒舒背影的还有三福晋。
她心中正纠结,要不要跟着去九贝勒府问问舒舒,五贝勒府二阿哥情况到底如何。
可想到有七福晋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就忧心忡忡地上了马车,跟着大福晋往正红旗去了。
真是不禁细想。
越想越叫人害怕。
她以为五福晋记仇,是记的小仇,可要真是如猜测的那样,痘症使得小阿哥伤了根本,无法承爵,那不异于生死之仇……
八福晋带着富察氏,自成一体,跟四福晋、十福晋打了招呼,就也上车去了。
侧福晋有什么稀罕的?
她这里早早有了。
其他的皇子府,十年八年的,也少不了。
没有宫里指的,也会有爷们请封。
在各府庶皇孙成丁前,能抬身份的都会抬身份的。
因为庶子与侧室子封爵天差地别,为了儿子们前程,各府的侧福晋之位早晚也会封满。
八福晋想明白这个,真是心如止水。
眼见着十福晋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四福晋心中叹了口气,招呼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四嫂,好好的,皇祖母怎么就给五贝勒府指侧福晋了?”
十福晋带了疑惑,问了出来:“平日里皇祖母待五嫂都是慈爱,这怎么说指侧福晋就指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是皇祖母指的,还是乾清宫指的?是嫌五嫂只生了一个阿哥么……”
她有些想不明白。
总觉得太后不会插手外头皇子府的事儿,今儿的事情,更像是代皇帝行事。
十福晋就怕了。
她也只有一个阿哥,大婚三年才生出来。
郡王府本应该有个庶阿哥,可是也殇了。
如今在各皇子府中,敦郡王府算是子嗣单薄的。
四福晋见她忐忑,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如今跟开国时不同,当时侧福晋是直接封的,如今各府侧福晋多是自家请封的多,皇子府应该也不会例外。”
皇上多少军国大事操心不过来,会一家一家的给儿子们指侧福晋?
就算觉得儿子子嗣单薄了,也不会直接指侧福晋,多是赏格格下来。
十福晋道:“那……今儿是怎么回事啊?当着大家的面儿说这些,倒像是给五嫂没脸似的。”
四福晋隐隐有些猜测,也不好说之于口,就顺着太后的意思道:“瓜尔佳格格的人才在那里,相貌行事都妥当,许是没有其他缘故,就是皇祖母偏着五爷,没顾上五福晋的体面……”
十福晋点头道:“嗯,嗯,那应该就是这个缘故,真要是乾清宫指人的话,不会落下毓庆宫跟直郡王府……”
七福晋的马车中。
七福晋伸出手来,给舒舒瞧:“我这手心都是冷汗……”
舒舒上手摸了一下,皱眉道:“您这个像肾阴虚的症状,最近有没有夜不寐?或是口干、耳鸣什么,小日子平缓么,腰酸背痛了没有?”
七福晋看着舒舒,诧异道:“这是学出来了?跟太医说话似的,一套一套的,倒是也叫你说着了。”
舒舒道:“五脏六腑都是连着的,别不当回事儿,您让太医好好开两个方子,调理调理。”
七福晋苦笑道:“去年坐月子没坐好,就有些症状。”
说着,她指了指头顶心道:“前头有白发了,太医也说是肾虚,让吃黑芝麻丸。”
“您不是说想开了么?怎么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是两回事儿,什么都不如身体重要……”
舒舒劝道。
七福晋点点头,道:“我已经后悔了,要是转回到去年,我一定好好坐月子……”
舒舒道:“那就好,早调理早好。”
七福晋吐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茫然,道:“今儿这场大戏,算不算‘杀鸡骇猴’?我敢保证,大家都提着心,不做贼也心虚,往后皮子都要跟着紧绷了。”
舒舒沉默,好一会儿道:“那就做个老实猴子呗,也没有其他法子……”
七福晋点头道:“是啊,做个老实猴子吧,这回我是真的死心了……”
后边半句,低不可闻。
舒舒想到了弘昇,道:“我见的不多,都说性子肖似五哥……”
七贝勒府跟五贝勒府临近,弘昇过年时还去拜年。
七福晋见得多些。
七福晋道:“这样身份高的侧福晋,对弘昇确实不是好事儿,可对二阿哥来说,却未必是坏事儿。”
舒舒听了,明白过来,点头道:“确实如此……”
宁寿宫中,西偏殿。
太后正跟宜妃、五福晋说话。
瓜尔佳格格不在,被白嬷嬷送出宫去了。
太后看着五福晋道:“三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内务府这里会张罗起来,贝勒府那边,你素来行事周全,这回也仔细些……”
时间不到一个月,不好耽搁。
五福晋站在旁边,低声应了。
她弱不胜衣模样,脸上也涂了厚厚的粉,可也无法抵挡眼下的青黑。
她有些惶惶。
是她多心了么?
为什么今天听着这话音都不对?
太后跟宜妃道:“瓜尔佳氏家里长辈都没了,如今嫂子当家,回头你传进来见见,瞧瞧人品行事,盼着是明白人家,往后别拖老五后腿。”
宜妃点头道:“嗯,那我明儿就打发人传话,让她这几日入宫一趟。”
瓜尔佳氏的嫂子,是公夫人,过年的时候也要随着外诰命来宁寿宫请安。
只是她年岁小,丈夫的实职品级不高,排在公夫人队伍之尾,随着大流排班。
太后自然半点印象都没有,就有些不放心。
瓜尔佳氏丧母,十来岁开始就是被嫂子带的。
这嫂子行事不差的,那瓜尔佳氏应该也不差。
若是嫂子是个性子歪的,怕是也教养不好小姑子。
五福晋在旁,脑子“嗡嗡”的。
瓜尔佳家是明白人家,那谁不是明白人家?!
她竟是说不出自己是羞愤多一些,还是惊恐多一些。
或许,她就不该活着。
可她不放心儿子……
眼见着五福晋还浑浑噩噩的,太后跟宜妃对视一眼,都带了无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太后道:“行了,你们回去吧……”
宜妃起身,带了五福晋下去。
白嬷嬷正好送人回来,在宁寿宫门口与婆媳一行遇到,忙退到路边让行。
宜妃止了脚步,回头看佩兰。
佩兰摸出个不大的荷包,塞到白嬷嬷手中。
宜妃道:“因五贝勒的事儿,连带着嬷嬷也跟着受累了。”
白嬷嬷躬身道:“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宜妃没有再说什么,带了五福晋出了宁寿宫。
白嬷嬷转身,进了宁寿宫。
太后正歪着。
老太太心慈,鲜少做恶人。
今日却是做了恶人,心里也不自在。
白嬷嬷挨着炕边坐了,拿了软锤给太后捶腿。
太后看着她道:“舒舒带什么好东西进来了?”
祖孙相处好几年,她也看出舒舒行事,出门鲜少空手。
入宫请安也是,三回里,两回带了东西来。
这次半年没来,绝对不会空手。
白嬷嬷起身道:“还真让您说着了,奴才去取……”
等她去而复返,捧了锦盒进来,太后就有些失望,道:“装得这么精细,不像是吃的。”
白嬷嬷打开了,就见金灿灿的几个罐子跟小盒子。
每一样上面都用蒙文、国文、汉文写了名称。
白嬷嬷笑道:“您瞧瞧,看着金灿灿的……”
太后分辨出几样东西,不由失笑道:“真是的,都说了我不爱这些,还老送这个……”
她嘴里这样说着,却是打开了小盒子,看着里面的口脂拼盘,吩咐白嬷嬷道:“叫小丫头端水,我要洁面……”
宁寿宫的消息,并没有传开。
可是各皇子府,却是都知晓了……
第1932章 丈夫(打滚求月票)
“瓜尔佳氏的格格……”
直郡王府,大阿哥回府,就被张氏请到了正院,说了今日宁寿宫之事。
“瞧着皇祖母的意思,婚期应该就在跟前,这……按照上次八贝勒府的例预备贺礼?”
张氏问道。
大阿哥还在想着傅尔丹此人。
民爵中,公爵最高。
京城的公府加起来,不超过十人。
不过这些年,瓜尔佳氏都是以公坡尔盆为主,这个傅尔丹还真是印象不深,好像二十出头年纪。
这是要抬举瓜尔佳氏?
想想还真是不无这个可能。
如今上三旗勋贵大家中,佟家、钮祜禄家、赫舍里家都失了领侍卫内大臣之职,子弟也从侍卫处与銮仪卫中清退出来。
那就要重新平衡,省得一家独大什么的。
听了张氏的话,大阿哥就点头道:“嗯,按例即可。”
张氏又说了王贵人迁宫之事:“我下晌翻了账册,没有贵人迁宫的贺礼前例,可王贵人到底不同,这礼怎么预备?”
王贵人没有谕封为嫔,可是却享受嫔位日用供给,也用着半个内管领下人。
在宁寿宫请安中,王贵人也有了位次,坐在敏嫔之后,基本上跟嫔没有什么区别。
实在不能视为寻常贵人。
这次挪到启祥宫,又是预定主位的,这贺礼就不好轻了。
大阿哥晓得为什么张氏要问自己,并不擅自拿主意,那就是因为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关系的就不是他们一家。
其他的皇子府,也会按照这边的例来。
他本不耐心这些琐事,可是想到十五阿哥的乖巧跟十六阿哥的伶俐,就有些爱屋及乌,就道:“按嫔母挪宫例减两成吧!”
张氏点头道:“好,我叫人按照爷说的预备……”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自己担心的,犹豫了一下,决出了轻重。
“晓得爷忙,可其他皇子府这几年没少添丁,只咱们王府这里,好几年没有动静,宫里还赏了一回人,爷也别老留在书房,偏院也多转转,别人先不说,王格格服侍娘娘十来年,这几年照顾三格格、四格格也有功,她可不年轻了……”
张氏带了几分认真,劝诫道。
王氏是早年延禧宫的大宫人,惠妃身边当用的。
三十七年大福晋薨了,后院的格格作怪,正赶上王氏年满出宫,就由惠妃做主,赏给大阿哥为格格,代惠妃照顾几个小主子。
王格格出宫的时候二十四,今年已经三十岁。
要是出嫁早的,这个岁数都要做祖母了。
张氏念着王格格恭顺,还是婆母身边的旧人,也乐意抬举一二。
大阿哥瞥了张氏一眼,道:“你倒是贤惠!”
大阿哥是盼着生嫡子的,有了弘昱这个嫡长子,还盼着嫡次子,所以在后院的时候,通常都是留宿正院。
张氏不方便的时候,也在书房,偏院去的比较少。
张氏小声道:“我晓得爷给我体面,可是我害怕,时日久了,宫里长辈会怪我不贤……”
夫妻两个相差十来岁,私下里相处时张氏就多了几分依赖,不像寻常夫妻那样相敬如宾。
大阿哥见她如此,就有些心软了,看了她肚子一眼,道:“你也放宽心,日子还久,爷发现了,这老天爷有时候就爱跟人拧着来,越是求什么越是不来什么,咱们看开些,三年不行,就五年,左右咱们的日子还长着……”
张氏心中熨帖,点了点头,道:“嗯,嗯,爷待我这样好,我心里踏实了,孩子早来晚来都好……”
大阿哥龙精虎猛,自己身子也结结实实的,张氏就不信自己一直不开怀……
诚郡王府,正院。
三福晋说了自己的猜测,夫妻相对无言。
三阿哥想着这几个月五阿哥与自己的接触。
“会不会是想多了?冬月疫情刚出来时,老五对爷确实没有好脸色,过后爷也赔罪了,就寻常了,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
三福晋道:“五爷性子宽和,不是爱记仇的,估计是想明白了,这痘疫也不是咱们乐意的,那是天灾,咱们府是有些错处,可也受到了惩戒……除了嫡子,他还有两、三个庶子,不缺儿子,可对于五福晋来说,那就是命根子,怕是恨死了咱们家,这个仇怕是解不开了。”
三阿哥叹了口气,道:“要真是如你所说,那恨咱们也是应该的。”
三福晋生出愧疚来,道:“要不,咱们预备一份重礼赔罪?”
三阿哥看着她道:“爵位都不能继承,那是伤了小阿哥根本,能不能站住都是两说,这个能赔得了么?”
三福晋揉着帕子道:“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这亏心……”
三阿哥想了想,道:“回头爷跟老五打听一声,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症,以后家里淘换好药材,多预备一份……等到小阿哥大了,到时候看看怎么补偿到小阿哥身上……”
三福晋想着殇了的长女,跟小产流掉的孩子,忍不住红了眼圈,看着三阿哥,恶狠狠道:“再有一回,爷打我脸,我也叫爷见识见识什么是妒妇!”
三阿哥听不得这个。
若是时间能倒流,他想给那个愚蠢的自己两个巴掌。
殇了嫡长女,废了宠爱的妾室跟庶子,在皇父心中留下治家不明的坏印象。
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起身道:“行了,行了,以后内院的事儿,爷不管了,都随你还不行了……”
说罢,他就往外走。
三福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发凉。
若是三阿哥是寻常的喜新厌旧,那三福晋还真不怕。
格格、侍妾一茬茬的来就是。
偏偏三阿哥喜新不厌旧不说,那个旧还是独一份。
除了这个旧,其他人也无法让三阿哥上心。
之前三福晋容不下田格格,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如今田格格成了田氏,在御前挂了名,落不下好,与侧福晋也彻底无缘,可三福晋并不觉得解气。
以命偿命,才是她的期盼。
这样想着,三福晋就唤了嬷嬷进来,道:“田氏几个月了?”
嬷嬷心里算了一下,道:“八月开始没有换洗,七个半月了……”
三福晋道:“叫膳房好好侍候着,按照爷的例给那边预备吃食,别亏了她的嘴……”
嬷嬷犹豫了一下,看着三福晋,犹豫了一下,道:“主子想要抱养田氏之子?”
三福晋带了冷笑道:“当然要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生不下来还罢,直接给大格格偿命。
生下的话,田氏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抚养阿哥。
要是交给旁人养了,以三阿哥爱屋及乌的劲儿,这府里就要多个宠妾。
一个一辈子不能封爵的庶子,安排人随意养着就是。
到时候,夜不安枕的,就换成田氏了……
五贝勒府,正院。
五福晋回来就呕了一口血。
她面如死灰,躺在榻上,什么都不想说。
要是给她选择,她宁愿一死百了,偏偏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小阿哥、娘家亲人……
都是她无法割舍的。
五阿哥回来的晚,从南书房出来时,宁寿宫的太监在外头候着,他就去宁寿宫了。
回到贝勒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五阿哥想了想,还是抬脚往正院来。
他心里很难受。
人都有远近亲疏。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说服自己接受嫡子有疾、长子支撑门户。
如今又掉下来个侧福晋。
弘昇这个庶长子的境地越发尴尬。
可他也晓得妻子不是什么坚强的性子,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
等看到上房漆黑一片,五阿哥只觉得心惊肉跳,忙快走几步,推门进去。
后头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忙跟上。
“福晋……”
五阿哥冲到五福晋平日起居的西次间。
小太监的灯笼及时跟上,屋子里终于有了亮光。
南炕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
五阿哥忙上前,不敢喘气儿。
等看到五福晋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五阿哥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发现不对劲。
五福晋的脸都肿了。
“怎么回事儿?谁打的?”
五阿哥看清楚,立时愤怒不已。
打人不打脸。
夫妻一体。
五福晋是他的福晋,谁敢向他的福晋动手?
前两周的身体状况不佳,写的少,也卡文,都不敢点赞看章说了。
大大们郁闷了直接骂作者,别误伤友军啊,磕头赔罪。
第1933章 鸿雁(求保底月票)
屋子里已经掌灯。
五福晋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五阿哥。
五阿哥因为愤怒,眼睛不是平时似的眯着,而是瞪成了杏核眼。
既是肖母,五阿哥的相貌自然不差,眉眼精致,在皇子中能排在前三。
只是因为肥胖的缘故,眼睛还爱眯着,就显得小了,鼻梁也被肥胖的脸颊挤着,显不出笔挺来。
眼见五阿哥的关切那样真挚。
五阿哥就是这样实诚的人。
五福晋脑子清醒了,实不明白自己之前别扭什么。
被挑剔的,从来都不应该是五阿哥。
自己一个笔帖式的女儿,被指成皇子福晋,即便有个布政使祖父增加身份,可在诸皇子福晋中依旧是倒数。
被挑剔的,应该是自己。
可是五阿哥从没有在这方面给过她半点难堪。
五爷就是这样心软的人。
五阿哥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吃了豹子胆,竟是往你脸上招呼?”
五福晋没有再拖延,亮出同样红肿的手掌心,道:“我自己打的……”
五阿哥:“……”
他上下打量五福晋两眼,想着宁寿宫里皇祖母的话,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这不是有大病是什么?!
这个时候想起抽自己耳光了,早做什么去了?
这侧福晋是皇父选的,他们夫妻两个都没有回绝的余地。
五福晋不开心,五阿哥也不痛快。
他不想自己家里沸反盈天的。
他垂下眼,道:“事已至此,还是想开些吧……”
五福晋点点头,轻声道:“想开了……”
再糊涂下去,下一步自己就要“养病”。
一下午的工夫,五福晋也明白过来。
这指的不单单是侧福晋,还是世子之母。
弘昇生母有过,幽禁在南苑,资质也寻常,这是没有入皇上的眼。
自从晓得一家只准送一子入宫读书,五福晋就满心怨愤委屈。
今天转圜过来,才晓得自己是多么荒唐可笑。
弘昇生母是罪身不会封侧福晋,性子还憨实,自己笼络过来,做个好嫡母,往后依旧会安享尊荣。
换成母家显贵的侧室子,有生母在,就是另一个局面。
从小没有人往她身上动过半个手指头,可下午的时候,五福晋实在难受,就将人都打发出去,给自己十几个耳光。
回头想想儿子出痘后这小半年,她偏执任性,行事越来越歪。
身在皇家,不是什么都能一句“关心则乱”就能抹平的。
尤其是,还涉及到孝道……
五福晋晓得,自己再不改变,那侧福晋进门后,管家权自己也留不长久了。
真要那样,不单连累着娘家跟着丢脸,也护不好儿子了……
敦郡王府,内院正房。
十福晋搂着十阿哥的腰,道:“爷,咱们再生个阿哥吧!”
十阿哥发现了她的不安,摩挲着她的后背,道:“吓到了?别担心,汗阿玛没那闲工夫挨家的指侧福晋,这次指婚,跟子嗣不相干,跟上回八贝勒府的一样……”
十福晋抬头,惊讶道:“真是五嫂有过?到底什么过,怎么没听人提过……”
当年八福晋闹出的新闻,可是一出连着一出。
对嫂子们不逊,在宁寿宫不恭敬,先是将娘家伯父、伯母给告了,后头跟伯母大打出手。
一桩桩,一件件,每个月都有动静。
五福晋却是娴静性子,人前周周全全,挑不出错处。
十阿哥就讲了五贝勒府二阿哥痘症后疑似不妥当之事,还说了五福晋前阵子犯忌讳,去海淀北花园哭诉。
十福晋听着,后怕不已,拍着胸脯道:“听着好吓人,还以为熬过痘疫就没事了,幸好咱们大阿哥种痘了……”
随即,她有些难受起来,道:“没想到除了三嫂家夭了大格格,五哥家的二阿哥也伤了身体。”
真要说起来,她跟两位嫂子都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当了额涅后,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就不落忍。
十阿哥道:“往后太后跟前多孝顺,对嫂子们也多敬着些,不让汗阿玛挑出毛病就好。”
“嗯嗯……”
十福晋心里踏实了,忙点头。
九嫂说的对,对于她们这些皇子福晋来说,守着规矩,规矩就会护着她们。
要是她们懈怠,错了规矩,那说不得什么时候惩戒就来了……
九贝勒府,舒舒正在书房看九阿哥的来信。
信是前几日发出来的,当时御舟已经到淮安,张英来朝。
这是九阿哥出门后第三封家书,比前两封都厚。
除了提及张英来朝之外,九阿哥还说了跟着圣驾乘坐御小舟巡堤坝之事。
那防洪的堤坝,是用水泥建造的。
如今黄淮正是桃花汛将来,地方都在预备防洪。
这新旧堤坝,对比很是明显。
去年雨季时,水泥堤坝已经经过洪峰考验。
眼见水泥堤坝有功,圣驾又圈定几处汛口,今年雨季过后,那几处也都会换成水泥堤坝。
漕运总督桑额随扈,对水泥堤坝很是上心,再三询问后,上了折子,恳请明年疏通北运河时,沿途两岸容易滑塌处也用水泥堤坝,皇上准了。
九阿哥的兴奋,跃然于字面。
当了几年差,九阿哥也不再是吴下阿蒙,晓得经过兵部传递的家书,也未必安全。
因此在信中,他只写为水泥的推广开心,没有提自己与舒舒的功劳。
舒舒放下九阿哥的信,提笔写回信。
信中主要写如今出月子,进宫请安,皇祖母看着精神矍铄,娘娘也安康,请九阿哥放心,不必担心长辈,又提及王贵人迁宫,走礼没有先例,自己不会自专,会从嫂子们的例。
后头就是几个孩子的状况,内书房已开,曹典仪跟崔总管教授孩子们汉语跟国语,小松教孩子们马步,还提及府里没有合适的蒙语先生,要不要从外头聘请,还是等九阿哥回来再说。
最后,舒舒才提了水泥,算是给九阿哥信做了回应。
爷是因皇父操心河工,想要尽孝才琢磨出水泥。
如今水泥功成,尽了孝顺,就是大善。
等到放下笔,舒舒算了下九阿哥行程。
应该到苏州了,不知道去没去东山岛……
苏州织造府。
御舟下午到了苏州,苏州地方士绅百姓迎圣驾。
九阿哥跟着四阿哥、十三阿哥,就随着圣驾,入住苏州织造府。
九阿哥也见着了李煦。
他极厌此人,面上却是不显。
呵呵……
孙文成已经上了折子,奏请在杭州织造衙门下建羊绒呢场。
之前还没有批复。
不过九阿哥觉得,这次南巡过后,御前就会有决断了。
杭州就是海关衙门所在,水路交通也更便利,这羊绒呢场设在杭州比苏州更方便。
皇父是通经济的,会做出正确选择,李煦的小算计要落空了。
九阿哥想过这些,就撇在脑后,惦记着去养珠场之事。
圣驾住在苏州驻跸两日,后日就要起行。
他之前已经在御前请过汗阿玛,这回总也要打一声招呼。
他就从住所出来,去找四阿哥。
“四哥,四哥,明儿有大臣来朝么?”
四阿哥道:“偏沅巡抚赵申乔来朝……”
九阿哥惊讶道:“不是沿途督抚,怎么也来朝了?”
偏沅巡抚管辖湖广行省的南境,巡抚衙门驻地在长沙府,距离苏州路程可不近。
四阿哥道:“湖南边远之地,地方盘剥得厉害,山民又多,好勇斗狠,近些年因税赋增派,引发好几起民乱,不容轻忽,汗阿玛传他来朝见,应该是有所训诫……”
第1934章 正名(打滚求月票)
今天圣驾到苏州,地方官员迎驾后,都陆续陛见了。
明日只见一个偏沅巡抚的话,那还真能空出大半天时间。
九阿哥打算去问问。
不过在去前,他先问四阿哥:“四哥明儿有空么?我在东山有个橘子园,还有一个养珠场,一会儿去御前请旨,看汗阿玛过不过去转转,要是您跟十三弟得空,也跟着过去瞧瞧。”
四阿哥只晓得弟弟家在苏州有橘子园,这两年也没少得弟弟家的橘子跟橘子酱,可是“养猪场”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以为是猪狗的猪,所以很是不解道:“怎么想起在苏州弄养猪场?是因地制宜,用橘子喂猪?”
橘子应季便宜,可是运到京城可不容易,还要蜡封。
如此一来,价格翻了几十倍不止。
可毕竟要用内务府的官船,运输不方便。
九阿哥家的橘子园每年送进京城的橘子也就是有数的。
九阿哥听着发蒙,随即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四哥您可真逗,怎么能想出用橘子喂猪?就算不拉到京城,也有果子商人上门收果子,就是价格高低罢了,哪里就要用它喂猪了……”
四阿哥:“……”
他黑了脸。
这个弟弟又欠教训了!
九阿哥见他变脸,忙收敛一二,止了笑,道:“这养珠场不是猪狗的‘猪’,是珍珠的‘珠’……”
正好十三阿哥过来寻四阿哥,听到这话,道:“珍珠?九哥想要在江南给九嫂置办首饰么?那带我一个,我也想给福晋带些回去。”
眼见着瓜尔佳氏产期在即,十三阿哥对着福晋总觉得有些心虚。
他是盼着长子嫡出的,夫妻两个敦伦的次数也不少,可天不遂人愿。
九阿哥见弟弟来了,就招呼他上前,打算给他们好好讲一讲“养珠计划”。
之前没有成样子,也没有在兄弟们提过这个,眼下已经试种了,就没有什么可瞒着的。
话到嘴边,九阿哥想到珍珠跟水泥、粮种的区别。
水泥跟粮种都涉及到民生,要是跟女子沾边,外头的腐儒说不得就要攻讦诋毁自己的福晋,珍珠却是不碍的。
珍珠不管是在海关外销,还是在大清贩卖,都不与民生相干,影响的也就是非富即贵那些人。
这又是打算日后孝敬给汗阿玛的,给福晋攒个功劳正好。
不管自己孝敬不孝敬,自己都是亲儿子。
可是这儿媳妇孝敬了,日后汗阿玛也不好意思为难自己的福晋了。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说出来的话,就改了说辞。
“当时得了东山橘子园,晓得挨着太湖,我福晋就想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做橘园浪费了,就翻出了宋人笔记,将里面养珍珠的记录翻了出来,我瞧着靠谱,想着试试,去年就打发孙金过来了……”
四阿哥在旁听着,扬了扬眉。
还真是机灵全在脸上。
这回倒是不藏着掖着了。
前头折腾出来的那些,说是九阿哥琢磨出来的,可实际上皇父心里明镜似的。
博览群书的,从来就不是九阿哥。
董鄂氏晓得规矩,并不人前居功,九阿哥也知道涉及女眷不好张扬,没有将他福晋推到前头。
他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记在谁身上都无所谓,皇父也就做不知罢了,心里还是晓得董鄂氏的功劳。
否则牛痘的赏赐,也不会半数落到福松身上。
十三阿哥在旁听着,敬佩不已,道:“外头说九哥是财神爷,九嫂就是财神奶奶啊!”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不算什么,当年茶山也是你九嫂提议的,前后往里扔了十万两银子,如今开始回本了,去年就入账的八千八百两,这茶树还小,没有到丰年,等到三、五年后,到了丰年,本钱也回来了,剩下就是净赚,只这一处,就能给阿克丹攒出分家银子来!”
十三阿哥赞道:“九嫂想得长远,选的产业也好,柴米油盐酱醋茶,谁家过日子也离不了。”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要是自家没有茶园,只日用茶包跟人情走礼,这一项一年也要支出几百两银子。”
四阿哥在旁道:“珠场往里投多少银子?”
九阿哥伸出手来,翻了一下,道:“也是十万两……”
四阿哥蹙眉道:“这跟茶山不同,会不会风险太大?”
既是要用河蚌养珍珠,毕竟涉及到活物,人力不可控。
十三阿哥听了,也跟着担心起来。
十万两银子,差不多是皇子分家银子的半数。
相当于四十年的贝勒爵俸。
九阿哥忙解释道:“没全扔在太湖珠场,还有洪泽湖那边,分了两处,银子也没有一口气砸进去。”
四阿哥见他心里有数,才微微放心。
十三阿哥想着京城修建大半的皇子府,凑到九阿哥跟前,道:“九哥,九哥,像上回那种小汤山的买卖,您能不能再想一个,弟弟也正愁呢,要是年底从宫里搬出来,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九阿哥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就算你跟十二搬出来,封爵之前,日用供给也走内务府,封爵之后,就有爵俸了。”
十三阿哥道:“可是嚼用不是开支大头,人情走礼才是大头,如今在宫里,人情走礼只限皇家与堂亲,一年到头也要二、三千两银子。”
九阿哥想起自己封爵前那两年,确实人情走礼开销不少。
他是得了内务府那边的三节两寿礼,才平账了不说,还有盈余。
九阿哥点头道:“那确实要想个法子,要不然你跟十二从宫里出来,说不得就要靠福晋嫁妆养了……”
十三阿哥讪讪道:“那倒不至于,就是手松手紧罢了,没有就少花些。”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九哥家封爵之前,府中使唤人口减半之事。
他就道:“到时候人口也精简些,本也用不上那么多人……”
四阿哥在旁,不赞成道:“哪里就用如此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兄弟正说着话,十三阿哥的太监过来找人。
是十三福晋的家书到了。
十三阿哥的太监担心有什么要紧事儿,不敢耽搁,才过来找主子。
十三阿哥脸上紧绷,直接接了家书,立时打开看了。
四阿哥在旁,也有些担心。
除了九阿哥跟他福晋黏黏糊糊的,每旬都有家书往来,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这里,并没有跟家里通信,除非家里有事情,否则不会走兵部送信。
十三阿哥看完,心情很是复杂,既松了一口气,也带了几分失望。
九阿哥看着十三阿哥脸色阴晴不定,道:“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十三阿哥道:“瓜尔佳氏生了一个格格……”
九阿哥道:“这不挺好么,长子不用庶出,省了多少事儿!”
四阿哥则是道:“恭喜十三弟,当阿玛了。”
十三阿哥吐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笑,道:“是啊,我做阿玛了,长子不用庶出,也省了好些麻烦。”
九阿哥想着他方才的神色,明白过来,道:“你这是没得儿子失望了?着什么急,一个儿子一个债主,不用你惦记,只要你身上没有毛病,这债主就一个一个上门了……”
十三阿哥自然晓得自己身体没有毛病,立时挺了挺胸脯道:“那就借九哥吉言了!”
九阿哥轻哼道:“你那尿频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心里没数?湿寒最是伤肾与脾,你现下年轻不显,不当回事儿,过几年再看,到时候说不得就要吃鹿血膏子顶着了!”
十三阿哥:“……”
四阿哥想着十三阿哥之前有了痹症的症状,道:“这都是好话,别不当回事儿,如今走水路,叫太医给你多拔火罐,将体内的寒气去去。”
十三阿哥点头,道:“嗯,我晓得了,回船上就找太医去……”
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眼见着就要晚膳了,不好再耽搁,就道:“我先往御前去了,得问问汗阿玛明儿跟不跟咱们去太湖……”
四阿哥摆手道:“快去吧,汗阿玛真要过去,今天就要安排人过去看防护了……”
“嗯,嗯……”
九阿哥应着,脚步匆匆离而去……
第1935章 童养婿(打滚求月票)
织造府行宫处。
九阿哥过来时,正赶上两人从里面出来。
两人都穿着补服,一个是四品,一个是三品。
前者四十来岁,看着淡定从容,正是苏州织造李煦;后者三十来岁,嘴上刚留上须,相貌清俊,正是大阿哥的伴读之一,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
揆叙是明珠次子,他妻子耿格格是九阿哥的表姐,弟妹淑慎郡主是舒舒的表姐,跟九贝勒府这里也有人情往来。
“九爷……”
见九阿哥过来,两人都避道躬身见礼。
九阿哥看了李煦一眼,问揆叙道:“御前还有人没有?”
揆叙道:“马中堂跟张中堂在。”
这说的是随扈的大学士马齐与大学士张玉书。
大学士若兼管六部事,就能尊称为“中堂”。
九阿哥点点头,摆手道:“那你们忙去吧,爷去御前排个班儿。”
揆叙应着,目送着九阿哥离去,才跟李煦转身离开。
李煦看了九阿哥的背影一眼,问揆叙道:“九爷还在户部行走?这半年来,倒是没怎么听到九爷的新闻……”
揆叙是随扈过来的,皇上巡黄淮堤坝时,也是随行之一,自是晓得九阿哥的功劳。
他看了李煦一眼,道:“这是九爷前几年的新闻传到外头了?皇上教导的好,确实是能干之人,家父说起九爷,也是佩服九爷有经济之才。”
李煦想着九阿哥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道:“内务府前两年的动静大,我几个弟弟虽没有牵扯进去,可是也虚惊一场,连缺儿都不敢要了,如今还在混沌度日。”
揆叙笑了两声道:“前两年内务府的动静确实不少,如今倒是消停下来。”
李煦点头道:“是啊,舍弟年前还来了家书,问要不要再补缺,也是不小的人了,自己没有正经主意……”
揆叙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李煦就岔开话,说起别的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晓得点到即止。
再说下去,就有踩高捧低之嫌。
皇上是八旗共主,各位皇子就都是他们的小主子,也轮不到他们挑剔说嘴……
九阿哥到了行宫前,并没有急着叫人禀告,而是想着揆叙两人。
瞧着两人很是熟络的样子,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揆叙跟李煦差着岁数,也差着身份。
李煦外放的时候,揆叙还是娃娃。
要说两人牵扯……
揆叙胞兄容若生前在侍卫班,同期曹寅也在侍卫班,两人年岁相仿,往来交好也说得过去。
到了李煦这里,就是拐了弯的。
九阿哥嗤笑了一声,什刹海的美人院,他可是叫人盯着。
说来也巧,在八阿哥去了内务府后,就有两个美人进了八阿哥的别院。
啧啧,李煦这里,还挺会钻营。
这是瞧不起谁?!
他管了内务府四年,也没见李家人上门钻营,反而还给自己添堵。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李煦一个外放的包衣奴才,自然也不会挺直腰杆子跟自己对上。
九阿哥仔细想了想,就猜到了缘故。
因为曹家。
曹家跟自己走得近,李家就对自己敬而远之了。
因为他们晓得,再来攀附自己,也排在曹家后头。
江南只能有一个皇家话事人。
李煦这老家伙不厚道……
九阿哥想过,就丢到一旁。
李煦这是不自量力。
曹寅是几岁就入宫,先是哈哈珠子,后是二十多年侍卫,在御前行走小三十年,这情分无人替代。
这会儿工夫,马齐跟张玉书出来。
九阿哥跟两人见过,就叫门口侍卫往里通传。
少一时,侍卫回来传了口谕:“九爷,皇上传您进去。”
九阿哥点头应了,大踏步进了屋子。
康熙坐在几案后,面上带了乏色。
九阿哥见状,道:“汗阿玛您这是累了?那明儿是直接在织造府休息半日?”
康熙抬头看着九阿哥,道:“好好的,你操心朕行程做什么?”
这一路上,九阿哥管着随扈队伍的后勤供给事宜,其中并不包括过问圣驾行踪。
九阿哥道:“这……儿子本想要请汗阿玛明儿去东山,看看儿子的养珠场,可是那都是小事儿,您若是觉得乏了,等到回程时再去也是一样的。”
圣驾经苏州往杭州去,到了杭州返程时,依旧是先到苏州,再到江宁。
如此,就是在苏州驻跸两次。
康熙想起了九阿哥的养珠折子,沉吟道:“歇一晚就好了,明儿下午正好无事,可前往东山岛。”
九阿哥听了,立时欢喜道:“那儿子这就去见福大人,看看明日安防事宜。”
康熙点头道:“去吧,让福善安排此事,只是要传朕的话,不许赫赫扬扬,惊扰地方。”
九阿哥应着,出去传话了。
等到了侍卫处值房,找到福善,九阿哥就传了康熙口谕。
福善躬身应了,将这几个字在心里念了一遍,明白过来。
布防要严密,消息要控制。
圣驾第四次南巡,为的是安抚地方,可江南跟北地到底不一样。
圣驾在山东直隶,可以轻车简从,但是到了江南,却不好白龙鱼服,否则说不得就要出事端。
九阿哥在侍卫值房这里传了话,就回去找四阿哥了。
十三阿哥还在,两人正在等膳盒。
九阿哥见状,就吩咐何玉柱道:“将爷的膳盒也提到这边来。”
见他喜气盈腮的,十三阿哥道:“这是说得了?汗阿玛明儿去巡看九哥的养珠场?”
“嗯,嗯……”
九阿哥点头道:“之前打发孙金出京之前,我就在御前跟汗阿玛报备了此事,主要是这养珍珠,要是没养成还罢,要是养成了,挑好的贩卖到欧罗巴去,利润太大,倒是不好长时间握在私人手中,我就寻思着,等到回来本钱,再赚上几年银子,就直接归在内务府好了。”
“十万两银子的买卖,后头不知道能赚多少个十万两银子,您可真舍得……”
十三阿哥露出敬佩来。
九阿哥伸着手指头,道:“我跟你九嫂就四个孩子,不分男女,一人预备一份分家银子,那银子赚多了也没用,就在库房里堆着成死物件。”
“侄女也有分家银子,不是嫁妆?九哥想要招赘?”
十三阿哥道。
都是亲兄弟,九阿哥没有掩饰自己打算,道:“嗯,等到大格格留头了,我就留心挑个小小子,给她备着……”
“胡闹!”
四阿哥听不进去了,道:“这皇孙、皇孙女的嫁娶事宜,自是汗阿玛上裁,怎么可自专?”
九阿哥道:“我这是特例啊,就这一个女儿,哪舍得远嫁?肯定要求恩典的,实在不行,我就在科尔沁在京城的子弟里挑人,不用骨肉生离,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能想出法子来……”
九阿哥嘴里说着,脑子里想到了方才见过的揆叙。
揆叙跟耿格格成亲十多年,膝下荒凉。
九阿哥想到的是揆叙的侄儿,揆方与淑慎郡主的儿子。
纳兰家可是出了名的出美人,淑慎郡主在宗女中也是品貌具佳,这两人的孩子,这长相就错不了。
四阿哥想着自家也是只有一个女儿,自己之前打算是想要将女儿嫁到福晋娘家,可被福晋婉拒了此事。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九阿哥这里,好像并不打算跟岳家亲上加亲。
齐锡这一房的儿子还没有成亲,以后就算有了孙子,年岁跟尼固珠也不合适。
可是公府那边,增寿好几个儿子。
正红旗的董鄂家,增寿那一房才是嫡房,堂亲众多,九阿哥却没有与那边亲近的意思……
第1936章 胆小的九阿哥
少一时,几位皇子的膳盒都提了回来。
红烧正塘、清蒸鳜鱼、油焖春笋,都是二月鲜儿,剩下青团、酒酿饼也都是江南美食。
九阿哥想起了李煦,指着桌子上的菜,对两人道:“瞧瞧,这有东主啊,够殷勤周道的!”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都听出九阿哥口气不对。
但是这事上挑不出不是来。
李煦是包衣,这次圣驾出巡之前,点了几个人负责江南接驾事宜,其中就有李煦。
预备时令美食,也算是精心,不算什么错。
四阿哥蹙眉道:“李煦对你不恭敬了?”
十三阿哥则是有些意外,道:“李煦行事圆滑,看着还凑合啊?”
九阿哥冷哼道:“早先在书上看‘佞臣’,我想不出样子来,见了李煦,倒是对上了。”
四阿哥不赞成道:“慎言,那是汗阿玛的人。”
“献美”确实为人不耻,可是不好拿这个来贬低李煦。
毕竟接受了美人的不是旁人,是他们的皇父。
打狗还要看主子。
皇父的狗,他们看着再不顺眼,也不能出手管教。
十三阿哥想到了王贵人跟高氏,都是圣驾南巡时带回京的。
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带人。
这次巡南河,没有带宫妃,却跟着八个乾清宫大宫人服侍圣驾起居。
那其中,肯定没有出色的人,否则早得了名分,不会还是宫女子例。
眼下到了苏州,以李煦的为人行事,说不得就要多几位庶母。
九阿哥吐了口气,将李家“献美”八阿哥的事情咽了下去。
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要不然倒像是将八阿哥当回事儿似的。
再说也容易被人误会,以为他盯着八阿哥。
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也懒得说他。”
兄弟几个就动了筷子。
九阿哥想起了三十八年南巡,当时福晋很爱吃鳜鱼跟春笋。
他也就留意这两道菜,多夹了几筷子。
鳜鱼确实鲜美,春笋也鲜嫩。
可惜的是,这鲜味儿只能在江南才能吃到。
等到撂下筷子,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道:“去告诉曹顺,明儿找外头的馆子,订几坛子油焖笋,鳜鱼做的酥鱼也要几坛子,密封好了,带回京去。”
何玉柱应着,下去传话去了。
十三阿哥听了,不由心动,道:“四哥,要不咱们也带些?”
四阿哥想了想,道:“油焖笋还好,酥鱼就算了,吃的就是一个鲜,做成酥鱼失了味道。”
九阿哥在旁道:“可以带些银鱼干,那个水发了煎鸡蛋好吃,我们府有,这回才没想着带它。”
十三阿哥点头道:“那就再带些银鱼干……”
等到何玉柱回来,曹顺也跟了过来,禀告:“爷,季二求见,在织造府外候着。”
圣驾驻跸织造府,这里的防务森严,没有旨意,不得出入。
九阿哥起身,跟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道:“我去瞧瞧他,他是地头蛇,我这两处珠场,还要靠他张罗……”
四阿哥本想要再嘱咐两句,商人多狡,多些防备。
可是想到九阿哥沾上经济就聪慧了,季家也没有胆子敢欺负到皇子头上,他就道:“早去早回,时辰不早了。”
坐了半个月的御舟,晃晃悠悠的,比骑马舒服,可到底不如在陆地行宫好。
九阿哥应着,带着何玉柱与曹顺出来。
织造府外头,季弘带了一个小厮候着。
见九阿哥出来,他忙趋步上前。
“九爷……”
九阿哥道:“正想找你呢,洪泽湖那边的珠场预备的如何了?”
季弘道:“地方跟人手都齐全了,只是河蚌苗还不够。”
九阿哥道:“那就花钱收啊,别吝啬银钱,早一年养成比什么都好。”
季弘点头道:“学生也这样想,已经安排了几个管事,在外专收河蚌苗。”
季弘能成为江南首富家的少东家,能力不差。
九阿哥想起明日圣驾将往东山,就打量了季弘两眼。
二十七、八年纪,看着没有商人的市侩,像是个儒生。
九阿哥就道:“既是来了,就别走了,跟曹顺待一晚,明早有事儿吩咐你。”
圣驾南巡,随行人马除了诸皇子、大臣与侍卫、上三旗护军营、先锋营将士外,还有漕运总督带的漕标人马。
这么多的人,织造府自然住不下,大部分都在织造府外扎营。
随行王公大臣的扈从也是,大多数都安置在织造衙门外。
季弘一愣,有些不解道:“九爷……”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安抚道:“不该问的别问,不是坏事。”
说着,他望向曹顺嘱咐道:“将人陪好了。”
曹顺躬身应了。
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转身进了织造府。
季弘带了几分紧张,看着曹顺道:“曹大人……”
曹顺有所猜测,口风却丝毫不漏,道:“既是九爷吩咐,季二爷就停一日……”
说着,也看了看季弘身后的小厮,道:“还有这位小哥……”
内务府营地,就在织造府外不远处。
几位皇子的随从人员,除了少数跟着住进了织造府,其他的都在这里。
曹顺带着季弘,也是回到这里。
不过这里也不许随意出入,都要登记清晰,验看腰牌,还要查看身上是否有器械。
季弘带了小厮,就被查了一遍。
他忍了惶惶,等到跟曹顺进了落脚处,才道:“曹大人,学生是不是犯了忌讳?”
曹顺摇头道:“不算,只是规矩如此,季二爷不必多想,等着明早听九爷吩咐就是了……”
九阿哥进了织造府,何玉柱在旁小声道:“爷要抬举季二爷?”
这是要引荐御前?
会不会太冒失了?
皇上跟前,来朝的都是大员,一个商人之子凑上去算什么?
九阿哥摇头,瞥了何玉柱一眼,道:“爷就是胆小罢了……”
圣驾明日出行,谁晓得沿途防务预备的如何。
万一有不开眼的跳出来惊扰圣驾,眼下他见季弘就有嫌疑。
想到这里,九阿哥觉得心惊肉跳。
难道是被福晋传染的?
他现在也变得胆子小了。
之前看着福晋想得多,还觉得没有必要。
如今,他这行事做派,也有福晋的风格。
主仆两人直接回到住处。
身为皇子,分了单独的一个小院子落脚。
院门口,站着周松跟春林,两人对面,站着两个穿着粉色背心、藕色裙子的女子。
见九阿哥回来,周松跟春林都叫人。
九阿哥的脸上漆黑,看了那两个女子一眼,问周松道:“怎么回事儿?谁这么不懂规矩,怎么撞到爷跟前了?”
周松回道:“是李家的户下人,奉命来服侍爷起居的……”
九阿哥听着腻歪,吩咐何玉柱道:“去问问李煦,他算个什么东西,轮得着他往爷身边安排人!”
何玉柱应着,立时往织造衙门处找李煦了。
九阿哥看也不看那两个女子,直接进了院子,依旧是愤愤。
他都能想到李煦的嘴脸,肯定有说辞,只说是见皇子们没有带女眷,安排丫鬟过来服侍。
可是谁家的丫头这样打扮?
人站在那里,跟脂粉堆里出来的似的,都香臭了,呛鼻子。
周松跟春林忙跟上。
那两个女子留在门口,也惊慌失措,失了颜色,战战兢兢的,却也不敢离开。
估摸过了一刻钟,何玉柱回来,身边还带了织造府的管事,那两个女子才软了脚,跟着管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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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7章 抱大腿儿(打滚求月票)
何玉柱进来时,九阿哥脸色依旧不好看,直接问道:“李煦什么反应?”
何玉柱道:“请罪来着,说是不该自专!”
九阿哥冷哼道:“狗屁的请罪,肯定去汗阿玛跟前给爷上眼药了!”
真要那样,他反而要谢天谢地。
两人的嫌隙摆在台面上,御前就不会让李煦沾手自己的珠场。
方才他是三分恼,七分借题发挥,为的就是堵住这个口子。
人都有远近亲疏。
皇父再念旧,顾念旧人,也不会将外人看得比儿子亲近。
知晓九阿哥不待见李煦,自己将来在江南的买卖,李煦就别想沾边了。
何玉柱道:“估摸着一会儿也会来见爷……”
说着,他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里面是两枚金元宝:“是个能忍的,奴才代爷传话,也带了不客气,结果老东西在奴才跟前都客客气气的,出手也阔气。”
李煦这一出安排的,何玉柱都跟着后怕。
万一自己爷稀里糊涂的,将人给收了,那贝勒府以后的太平日子就没了。
因这个缘故,何玉柱心里也记了李煦一笔。
九阿哥直接道:“若是来了,那就让他滚边儿去,不见!”
四阿哥正好过来,听了个正着。
几位皇子的住处都挨着,方才九阿哥在院子门口发作人,自然也落到旁人眼中。
四阿哥得了消息,就过来了。
“四哥……”
九阿哥本坐着,见他来了,就站了起来。
四阿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随手打发就是了,何至于此?”
九阿哥道:“我是见不得他这算计,名义上是打发丫头,可那是丫头么?我偏要揭开他的皮,让汗阿玛晓得这奴才胆子越来越大,四处钻营。”
说到这里,他望向四阿哥,面上带了几分狐疑。
四阿哥被他看得不自在,道:“又在腹诽什么?”
九阿哥道:“以李煦的圆滑,我这儿打发了丫头,也不会落下四哥跟十三,四哥那院的两个丫头呢?”
四阿哥坐了,道:“扫院子呢……”
既是李家安排的是下人,那就老实扫院子好了。
“哈哈哈哈……”
九阿哥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四阿哥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劝九阿哥道:“糊弄过去就是了,何必直接打他脸,一时心里痛快了,也得罪了小人。”
九阿哥傲然道:“得罪了又如何?他算什么东西,还值当我费心糊弄?总要让他心里有数,往后避着我走,省得凑上来讨嫌。”
四阿哥叹了口气,道:“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也渐大了,汗阿玛会继续抬举李家的。”
王贵人要迁启祥宫,预定了主位,日后肯定要晋嫔位的。
几个年幼的皇子,也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外家。
九阿哥面上带了烦躁,道:“我还不信了,十五弟跟十六弟眼中,还能觉得便宜舅舅比亲哥哥亲!”
四阿哥也是从这个年岁过来的,早年眼里也揉不进沙子,只是见识的多了,晓得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
他看着九阿哥道:“李煦还罢了,是包衣,你不想客气就不必客气,以后到了理藩院,都是朝臣,还是脾气软乎些。”
九阿哥晓得这是好话,点头道:“我晓得,好好的也发作不到旁人头上,就是这个李煦行事,叫人瞧不起,又赶上他这小动作,就一时火大……”
已经是黄昏时分。
屋子里幽暗。
何玉柱点灯。
四阿哥就没有多待,起身回自己的院子了。
九阿哥送人出来,在门口站了站,看了看另一侧的院子,才转身进了院子。
何玉柱提着灯笼在旁边,小声道:“奴才瞧着,十三爷如今行事,跟早年不一样了。”
早年最爱粘着自己主子的,如今看着依旧热热乎乎的,可有了区别。
九阿哥吐了口气,道:“是啊,吃吃喝喝还罢,其他时候他都不过来了,碍着太子呢。”
何玉柱小声道:“那怎么还好意思惦记着跟爷合伙做买卖?”
九阿哥摇头道:“一码是一码,他身份在那里,在太子爷眼皮子底下,跟其他兄弟也不好太亲近……”
他心里明白,十三阿哥不与自己往来过密,不是真跟自己疏远了,也是不让彼此为难。
要不然的话,落到旁人眼中,倒像是十三阿哥代太子爷拉拢人似的。
要是太子也生出那个心思,那九阿哥是跟毓庆宫亲近好,还是不亲近好?
九阿哥觉得没滋没味儿起来。
才几年的工夫,变化好大。
三十八年南巡,兄弟之间还没有这么多顾忌。
中间多了一个太子,就像变味儿了似的……
御前,康熙看着李煦,没好气道:“你倒是预备的‘周全’!”
李煦讪讪道:“是奴才想左了。”
康熙轻哼一声道:“你这是着急了?”
李煦听着话音不对,“噗通”跪了,道:“奴才不敢,奴才确实有些小私心,想着皇子爷们尊贵,这回又没有丫头跟着……”
康熙脸色带了寒霜,道:“既是晓得皇子尊贵,还敢什么人都往身边送,各府的当差人口,就算是烧火丫头,也是厘清三代才会放进去当差,你胆子还真够大的!”
李煦额头带出冷汗来,道:“奴才……奴才这里的户下人口,也多是清白百姓人家的女孩儿……”
康熙脸色越发难看,道:“那就是‘买良为贱’?”
律法上可是禁止这一条。
李煦忙道:“不敢不敢,是松江、淮安等地逃荒百姓家的女孩儿。”
康熙沉吟道:“逃荒百姓卖儿卖女,听着清白,果然如此吗?中间确保没有弊端,回到原籍还能查清楚父母亲人?还是说父死母丧,叔伯不亲,如此,谁能确保你买到的人,就是卖出的人……”
李煦变了脸色。
康熙看着李煦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李煦忙叩首道:“奴才有罪,是奴才失了谨慎。”
康熙没有立时叫起,看着李煦的头顶道:“往后行事多想想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
李煦后背都是冷汗,道:“奴才听主子吩咐……”
等到李煦出去,康熙面上才带出几分失望来,对梁九功道:“这是看不上朕的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想要抱其他人的大腿。”
梁九功道:“听说四处都安排了婢子,倒像是寻常事儿。”
康熙冷笑道:“既是打算抱大腿,那肯定抱最粗的,其他都是凑数的。”
梁九功不接话了。
康熙想到九阿哥,反而有些不放心,道:“九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两个丫头,不待见随口打发就是,怎么就恼了?
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忌讳身边有外人?
想着这个儿子,就爱琢磨什么“养生酒”、“养生丸子”什么的,他就有些担心。
梁九功不敢胡乱猜测,只说了自己知晓的。
“都说九爷爱养生,每晚都要用药包泡脚,白日里喝的茶,也是菊花枸杞这样的养生茶……”
“菊花枸杞……”康熙的眼神有些微妙。
不过想着九阿哥已经三个嫡子,他就将担心放下。
年轻人底子虚,修身养性,不是什么坏事……
李煦从御前下来,吐了口气,又抬脚往九阿哥处。
他没有想到九阿哥会这样不客气。
就是太子,对于他们这些皇帝心腹臣子,也只有客气的,偏偏九阿哥丝毫不给体面……
第1938章 预防(打滚求月票)
李煦心中腹诽九阿哥酸脸子,脾气古怪,结果到了这里,就直接吃了闭门羹。
李煦:“……”
偏偏他脸上连个不豫都不能露出来。
要不然就显得他这个做奴才的狂妄,不敬皇子。
李煦觉得老脸滚烫。
在江南被奉承了十来年,鲜少有人这样不给他脸面。
又是在织造府,他的地盘。
九阿哥哪里会在意李煦怎么想?
等到泡了脚,将明日事情想的差不多了,他就躺下了。
又是想福晋的一天。
嗯,福晋满了四十二天,出月子了……
江南二月中旬草长莺飞,不知京城气候如何。
一夜好眠。
等到次日起来,九阿哥觉得自己精神十足。
这几年折腾来折腾去的,都是内务府那边赚了便宜。
自家的产业,实际上就添置了茶山跟珠场。
前者距离太远了,后者今日就能见了。
即便孙金之前在信中仔细介绍过珠场,可跟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
即便带了几分兴奋,九阿哥也没有忘记自己身上有差事,就去内务府值房去了。
丁皂保跟高衍中都在。
两人年岁相仿,还是姻亲,看着相处的极好。
九阿哥就是过来打个转儿,晓得高衍中这边已经预备好明日登舟事宜,就不操心了。
丁皂保知趣,晓得九阿哥跟高衍中亲近,找了个由子,避了出去,将地方留给他们说话。
九阿哥看着高衍中道:“亲戚成了上级,滋味儿怎么样?”
高衍中神态平和,给他奉了茶,道:“丁大人差事谨慎仔细,这委署的帽子回京后差不多就能摘了。”
九阿哥道:“瞧着他精神头也不错,看着可比你年轻不少。”
高衍中道:“丁大人性子豁达,荣辱不惊,奴才多有不及。”
换了其他人,能抱着大腿一步登天,却错失前程,少不得自怨自艾之类的,丁皂保却是提也不提早年上书房事,甘于平庸,确实心性难得。
九阿哥心中那一点点可惜也就去了,跟高衍中道:“这四、五年工夫,内务府换了几茬总管,有这么一个妥当人,应该能安稳些日子。”
这总管当差谨慎仔细,上行下效的,这下头人也就不敢糊弄。
内务府的风气,也不会再败坏下去。
否则没有人盯着,不出两年,就会回到原来混沌时的样子。
高衍中点头道:“是啊……”
跟高衍中闲话几句,九阿哥就回去了。
本以为是午饭后去东山岛,结果没等九阿哥回去,御前就来人寻他,传他过去。
九阿哥跟着侍卫过去。
四阿哥已经在了,在外头候着。
九阿哥道:“四哥,汗阿玛什么意思?这是见完赵申乔就要去东山岛?”
四阿哥点头道:“应该是如此了,马武带人去检查马车去了。”
九阿哥听了,面上带了犹豫。
四阿哥道:“怎么了?上午你还有其他事儿?”
“没有……”
九阿哥摇头,道:“是我昨儿留下了季弘,想着他帮我张罗的洪泽湖珠场,犹豫着要不要带上他备着汗阿玛问询。”
四阿哥沉吟道:“一会儿问过汗阿玛再说。”
九阿哥点头。
他也不想自作主张。
少一时,就见魏珠带了张英过来。
“四爷,九爷……”
见两位皇子在,张英忙躬身见礼。
四阿哥扶了,道:“张相客气。”
正寒暄着,就有一个侍卫带了桑额过来。
接着,又有一个侍卫带了丁皂保过来。
九阿哥跟四阿哥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御前传了好几个人过来,是要带他们同去东山?
九阿哥多看了桑额两眼。
太湖早年最出名的,可不是“太湖三白”,而是太湖湖匪。
不过跟鼎鼎大名的漕帮相比,太湖湖匪就不算什么了。
闲着没事儿,九阿哥跟张英多有渊源,就跟张英说起京城事儿。
“都好都好,张大人前程好,福松小两口日子也不错,我那岳母是个极疼小辈的人,张六在国子监跟同窗关系也不错……”
张英早年在京城时,以“老病”请致仕,当时看着就是干干巴巴一老头,身子骨看着确实不大健壮。
如今还乡两载,就成了一个黑脸干巴老头。
读书人都爱农耕这个调调,张英也不例外。
他笑眯眯的听着九阿哥说着京城事,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九阿哥从老大说到老六,却是一句都没有提老二。
这并不正常。
在仕途上,长子、次子各有规划,兄弟差着岁数,十年八年的也无碍。
可在平日里,一家人还是该立场一致。
董鄂家是姻亲,贝勒府跟张家也多有渊源,结果老二也丝毫不亲近。
张英心思百转,面上却不显,而是顺着九阿哥的话,问起亲家家里如何之类的。
九阿哥道:“要办喜事了,日子就是下旬……”
张英既与董鄂家结亲,自然也晓得董鄂家的姻亲往来。
董鄂家长子的未婚妻是宗室格格,也是太子妃的外甥女。
张英上了年岁,越发惦念儿女,这会儿有些担心幼女了。
结婚不到半年,就要多个出身高贵的妯娌。
偏偏福松只是董鄂家养子,女儿这长嫂的身份也虚。
这些家长里短也不好在人前露,张英打算给长子写一份家书,好好问问……
估摸过了一刻钟,行宫门口就有动静。
出来两人。
前头的是前几日迎驾的苏州巡抚宋荦,手中拿了一份卷轴,面上带了几分激动。
还有一位眼生的穿着二品补服的官员,这应该就是今日来朝的偏沅巡抚赵申乔。
梁九功跟在两人后头,出来传人:“四爷、九爷,几位大人,皇上传呢!”
等到众人进去,就发现屋子里除了康熙,还有随扈的两位大学士。
康熙兴致勃勃,跟几位臣子道:“今儿朕见见世面,也带你们见见世面……”
除了知情的四阿哥与九阿哥,其他人都迷糊着。
这会儿工夫,马武回来禀告:“主子,马车预备得了,福大人也安排好了随扈人手。”
康熙点头,吩咐众人道:“走吧!”
一行人簇拥着康熙出了行宫。
九阿哥之前还想着跟御前问带季弘之事,此刻也闭嘴了。
不合适。
还是以后有机会再引见吧。
清一色的兰呢子马车,看不出规制来。
旁边跟着的几百侍卫跟护军,也去了明显的标识。
乍一看,就是官员出行,具体是什么官员,看不出来。
康熙就招呼张英,上了第二辆马车。
四阿哥见状,带着九阿哥上了第三辆马车。
两位大学士上了第四辆,桑额跟丁皂保上了第五辆。
九阿哥憋了半天,上了马车,就小声跟四阿哥道:“怎么回事儿,汗阿玛带这么多人过去?怎么不带太子爷跟老十三?”
四阿哥想着这几个人选,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带江苏巡抚与李煦。
要是想要找个地头蛇关照这边珠场,不是应该带那两位么?
带了两位大学士与张英、桑额跟丁皂保。
前两人应该就是碰上了,后三人专门传过来,为什么……
至于太子跟十三阿哥,四阿哥有些闷闷的。
十三阿哥跟太子绑得太近了。
可太子如今失了赫舍里家做臂助,不说岌岌可危,处境也不乐观。
十三阿哥说不得要被连累了。
九阿哥接着说道:“其他人还罢,为什么还叫上丁皂保,东珠这几年数量越来越少了,不会是让丁皂保过来学学,回头在东北弄珠场吧?”
四阿哥:“……”
还真是不无这个可能。
东北苦寒,珍珠生长的很是缓慢。
不大规模养珍珠,只养部分,按照十年八年计划,确实需要提前预备起来。
东珠分等级,前几等只供宫中。
王公大臣,则是一品以上可用东珠,但是使用数量与等级都有规矩。
九阿哥并不担心东北弄珠场,那个养的再好,也不会流入民间。
他是有些担心,今儿人多,这些大学士也好,封疆大吏也好,背后都有各自家族。
要是有人动了心思,跟着养珍珠,那自己可要防备着。
他想起了十三阿哥的话,立时道:“四哥,湖珠能养,那海珠肯定也能养,要不咱们兄弟几个凑一股,去北海养珠……”
他们兄弟出面,旁人再有小算计,也憋回去了。
四阿哥听了,有些心动。
谁家日子也不富足。
一个贝勒府上下人口数百人,除了爵封,每年都要往里贴上几千两银子。
他想起了小汤山那次,大家的本钱翻倍。
这珍珠真能养成,利润不会比小汤山那次收益少。
“怎么凑?要是海里养珍珠,这耗费的人力物力,不是内陆能比的,风险也翻倍……”四阿哥道。
九阿哥道:“风险大,可收益也大啊,提前跟汗阿玛报备了,养成后十年八年再归内务府,之前收益归咱们,这顺利的话,能翻两倍,不顺利的话就不好说了,所以这回掺和不掺和,全凭大家自愿,不会像上回似的哄着大家赚银子了……”
四阿哥点头道:“如此才好,占了你一回便宜,谁好意思占你第二回便宜?”
九阿哥笑道:“三哥啊,没有他不好意思的……”
第1939章 九阿哥的野望
一行人到了东山岛。
昨天晚上,侍卫处的人在岛上已经排查一遍。
今日圣驾行进路线,也都军民禁止出行。
因此一行人过来,岛上也很是安静。
一行人上了东山岛,到了橘园。
等到看到育着河蚌苗的池子,四阿哥就明白九阿哥为什么马上张罗想要在北海弄珠场。
因为这养珠之事,只要在珠场转了一圈,再将过去相关记载的笔记翻出来,并不难猜到其中窍门。
这利润太大了。
难保旁人也会生出这个心思。
就算不敢在江南养珠,可是其他偏僻的湖泊水域,却是免不了。
也会有人想到海珠。
康熙之前在九阿哥的折页上看过珠场的规划,可是没想到这样有规模。
如今收购的河蚌苗数以十万计,一笼一笼的养蚌池,沿着水边,就有十几亩水域。
这其中有两成去年秋已经种了珠核。
三年养成的话,到时候一年收获的珍珠就能以斛计。
张英博览群书,看到眼前情形,赞道:“九爷巧思,臣少年时也曾看过宋人叶金阳附壳珍珠佛像的记录,只当是野史传说。”
康熙轻哼道:“不务正业,就在这些闲事上费心。”
九阿哥跟四阿哥跟在后头,听着这些,忍不住跟四阿哥嘀咕,道:“四哥,需引以为戒啊,往后旁人夸孩子的时候,咱们不能贬低,过谦即诈。”
四阿哥:“……”
马齐跟张玉书两位当朝大学士也在御前。
只是涉及皇子,他们在朝的大学士,反而需避嫌。
康熙却没有落下两人,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瞧着这珠场如何?能否成气象,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马齐沉吟道:“既是皇上允的,珠场又是眼下规模,没有不成的,只是江南江河湖泊多,如今这珠场草创,需防着养珠密法外泄,奴才觉得,还不若皇上给九贝勒一个恩典,准其挂在内务府,如此一来,成了官营,再有人窥视惦记,衙门也好出手惩戒。”
康熙又望向张玉书。
张玉书心中叹了口气。
这些话,马齐能说,他却不好说,否则就要得罪九阿哥。
他就斟酌着说道:“不侵良田,借用水利之便,确实是开源之法,若是试成,倒是不必拘泥于太湖一地。”
康熙又望向桑额与丁皂保。
桑额道:“奴才瞧着这里四处虽圈了,可当差的人手似有不足,如今还罢,若是珍珠养成,也要防着盗匪上门。”
丁皂保没想到还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带了几分拘谨道:“涉及秘技,这使唤人手也要精心,最好是户下人口。”
康熙这才望向九阿哥道:“诸位大人的建言,都记下了?”
九阿哥点头道:“儿子记下了,只是商人趋利,就算瞒过这两年,等到珍珠养成,流入市场,也会引人关注,到时候怕是拦不住旁人养珠。”
又不好为了这个,专门制定律令。
不说别的,就说历朝历代都禁私盐,可是几千年来,从不缺私盐贩子。
还有本朝的人参禁令,也是如此。
利润丰厚,自是有人铤而走险。
康熙挑眉道:“那你原本打算如何应对?”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不,加一条珍珠税?寻常商税十五税一、十税一,这个珍珠是贵货,不能按照寻常收税,可以五税一……”
康熙蹙眉道:“物以稀为贵,如你所说,珍珠的价格就会降下来。”
九阿哥立时道:“那样也好,到时候内务府可以拨出一笔银子,专门采买大珠,在海关出售,赚洋银。”
康熙望向四阿哥,道:“你觉得九阿哥说的如何?”
四阿哥道:“这些年,随着运河通畅,越来越多的西洋货品经水路到京城,就是寻常旗丁人家,日子稍好些的,也挂着西洋怀表或者用着南洋鼻烟儿,朝廷的银荒,也有一部分是因西洋货物进入大清太多的缘故……”
“海关进来的洋货品种林林总总,出去的货物却依旧是绸缎、瓷器跟茶叶这几项,不见增加,若是加上珍珠与羊绒呢,出去的货物多了,也能避免白银外流……”
康熙听着点头,看着四阿哥眼中带了赞赏。
只有在户部当差,才晓得朝廷一直缺银与铜。
从小小珠场,能想到遏制银荒上,眼光长远。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你掏了十来万两银子,不是要给儿子赚私产么?要是不禁着外头,那说不得本钱没回来,珍珠的价格就大跌了。”
九阿哥道:“只要京城宗室勋贵不出面,寻常士绅人家也不敢冒犯到儿子跟前,到时候不是禁,也是禁了,要是真有胆子大的,那儿子就打发人上门收一份‘秘技’银子就是了!”
康熙摇头道:“方才张英也说了,前人笔记上不是一处提及,你怎么就好意思说是你的‘秘技’?”
九阿哥昂首道:“谁叫儿子占了先手呢?儿子的珠场出来,外头才跟风,那不是窥秘是什么?没有叫人封他们的地方,只叫人收一份银子,也是儿子宽仁。”
“未免太霸道了,小心非议。”康熙道。
九阿哥道:“旁人都不担心冒犯皇子,那儿子还担心什么非议?总不能尊卑颠倒,旁人对皇家失了畏惧,儿子这里还要束手束脚!”
他这话小半是给康熙听的,大半还是给随扈这些大臣勋贵听的。
趋利的商人,等到珍珠上市后跟风弄珠场,他能容;要是今天这些随扈窥了养珠一角的人敢伸手,那他可要追究到底。
康熙轻哼道:“跋扈……”
却是没有再训斥的意思。
四阿哥看着今日随扈的众人,除了五位文官之外,还有两位领侍卫内大臣。
都是御前器重的人,应该不会有人会因贪念因小失大。
那需要防备的……
反而是苏州的地头蛇李家……
只三十八年迎驾跟今年迎接,李煦就在户部借了十几万两官银。
江宁织造曹寅,也有亏空。
反倒是杭州织造孙文成,因为资历浅,即便同为织造,可是并不像曹寅跟李煦那样,身上还备着迎驾的差事。
即便跟来了几百护军,可圣驾也不好在外驻留太久。
在珠场待了半个时辰,圣驾就离了东山岛。
九阿哥没有急着走,而是落后一步,吩咐孙金道:“方才张大人说的那个附壳珍珠佛像,也琢磨琢磨,种些佛牌牌,多用番教的佛牌……”
蒙古人全民信教。
这珍珠佛牌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会多抢手。
孙金忙应了,道:“番僧供奉最多的就是弥勒,奴才叫人预备些弥勒的佛牌。”
九阿哥补充了一句,道:“用金箔或檀香、白玉的,都试试,怎么贵怎么来,别怕花银子。”
孙金应了。
四阿哥在旁,听了好笑。
人还没有到理藩院,又惦记着从蒙古赚银子了。
等到兄弟两个上了马车,四阿哥道:“你不是说公私分明么?怎么又要公私不分了,仔细言官弹劾……”
九阿哥道:“这养珍珠,最少要经历两个寒暑,到时候我肯定不在理藩院了,这么多个部院,一个地方一年半载的也差不多了。”
不在理藩院当差,就无所谓公私了。
四阿哥看着他道:“若是部院轮完,你想去什么衙门?”
九阿哥道:“兵部肯定不去,不懂;礼部也不去,不耐烦懂;刑部不去,整日里看着那卷宗,瞧着谁都不像好人;工部不去,老有外差,五哥在工部行走时,巡了好几次河工;户部不去,看着银子难受,又不好随意伸手……”
“理藩院还挺好的,可是我占着不挪窝,那五哥怎么办?本来就不聪明,在理藩院下头的熟人多,轻易不敢糊弄,去其他衙门要是糊弄着出错怎么办……”
“剩下的小九卿衙门,随便哪个都行,差事清闲,就是凑数的……”
说到这里,九阿哥笑了,道:“要是轮到国子监跟翰林院就好了,到时候我在里面开个经济课,培养些经济人才……”
第1940章 准备
织造府衙门。
李煦脸色深沉。
圣驾在苏州出行,却没有点他随扈。
一时之间,李煦不晓得是皇上恼了他安排人手去太子跟皇子落脚处,还是九阿哥说了什么,心中不安。
这会儿工夫,李灿过来了。
“大哥,四贝勒处的丫头直接充作扫洒,十三阿哥处的丫头只当丫头用,倒是太子那里,收用了一个人……”
人都是以婢女的身份安排下去的,这处置方式也能看出各位皇子性格。
太子行事坦荡,对他这样的男人来说,幸个小丫头,并不需要顾及什么。
四阿哥性子古板,倒是跟传闻的差不多,有矫枉过正之嫌。
十三阿哥看着朗阔,却是粗中有细。
九阿哥不用说了,喜怒随心,说的就是他了。
李灿安排的人手,也叫人留心各位的反应。
李煦本是为了太子安排的人,眼下得偿所愿,却不觉得欣喜。
他道:“将出身来历重新查一遍,若是有存疑的地方,就直接送走;要是来历出身清晰,等到圣驾回銮的时候再看太子的意思。”
李灿见他郑重,也多了认真,道:“好,今儿就重新查一遍……”
太子这里的人选,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早年也核实过身份。
如今,就是再核实一遍罢了。
他有些犹豫道:“是要送人入宫么?那就不能用户下人口的身份,直接送到京城不好么?”
入宫以后,就跟断线的风筝似的。
他们距离京城还远,与宫里通消息并不方便。
这些女子,跟王贵人还不一样。
这些女子,本就是安排临时服侍主子的,自然不会留下隐患。
要不然的话,这混淆皇家血脉的罪过,谁也背负不了。
既是不能生育,那送到宫里做个毓庆宫宫人,还不如放在宫外,更方便些。
李煦摇头道:“不送人入宫,可也要多防备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苏州织造的资历并不足以荫子。
李煦想要的是如曹寅之父曹玺之例,挂二品侍郎职,可是年到五旬,依旧未能如愿。
执念太深,近些年就有些乱了章程。
李灿愤愤道:“咱们家与九贝勒也没有打过交道,哪里就有嫌隙了?指定是曹顺那东西煽风点火,九阿哥才故意给大哥没脸……”
提及这个,如何能不叫人嫉恨呢?
李灿虽与曹顺差了一辈,可实际比曹顺大不了几岁。
两人都是监生,之前在织造府打杂,一个给哥哥跑腿,一个给伯父跑腿。
结果曹寅将曹顺举荐给九阿哥,曹顺过后就有了前程,几年的工夫,已经是正四品。
想到这个,李灿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三十八年圣驾南巡时,自己也给九阿哥跑过腿儿。
曹寅都想着给侄儿安排前程,自家大哥却没有那个意思。
当时圣驾也是先到苏州,要是大哥能先曹寅一步将自己举荐给九阿哥,那现下四品司仪长是不是就是自己的?
织造府外,内务府营地。
跟李煦一样不安的,还有季弘。
季弘已经后悔了。
不该这个时候凑上来。
曹顺本以为九阿哥想要引荐季弘,可是等到半天也没有传话,就晓得应该是想错了。
还好,等到中午的时候,从珠场回来的九阿哥直接过来找曹顺跟季弘了。
“今儿圣驾去珠场,本想要御前引荐你,但是跟着不少重臣,时机不对,等下回吧……”
九阿哥实话实说道。
季弘松了一口气,道:“谢九爷提挈,没给您添麻烦就好。”
九阿哥道:“今儿跟着的几位阁老都说养珠场可期,好好做,总不会让你白辛苦一场。”
季弘道:“学生一定好好协理,不敢辜负九爷器重。”
九阿哥道:“那就不留你了,正好爷这里有个采买单子,你若方便安排人帮忙采买些,等到圣驾回銮时你再过来一趟,咱们去东山岛转转。”
季弘应着,带了小厮告辞离去。
九阿哥想着接下来的路程,先是杭州,再回苏州,再往江宁,就对曹顺道:“圣驾明日去杭州,回来还要驻留苏州,你就别跟着折腾了,直接回江宁省亲吧,等到御舟到江宁时再跟上,这样在江宁也能待上十天半月。”
曹顺没有立时应,而是迟疑了一下,道:“江宁是重镇,还会安排人祭明太祖陵,圣驾要驻留数日,如此尽够了,奴才不用提前省亲。”
“咦?”
九阿哥打量他一眼,道:“你不是在你大伯身边待了十多年么,这是近乡情怯?”
曹顺道:“奴才怕长辈多心。”
九阿哥不解道:“为了嗣子那个?不是都翻篇了么……”
曹顺苦笑道:“奴才伯父有了春秋,堂弟年纪尚幼,家中祖母与母亲就生出其他念头来,惦记着织造府的世职。”
曹寅只有一个老来子,父子相差四十来岁,要是曹寅在儿子成丁之前去世,那曹家需要一个子弟占住织造郎中这个缺儿。
九阿哥嗤笑了一声道:“拿你做幌子来着?可笑至极,你都是正四品了,还用惦记正五品的前程?你大伯能挂通政使,其他人当织造可挂不了通政使……”
织造郎中是正五品,通政使是正三品。
曹顺点头道:“是啊,再说有金家的例子在前,这织造未必会成为世职,只在曹家子弟里更迭,反正奴才只想躲得远些,不想跟着掺和,只盼大伯身子康健,长命百岁,要不然曹家失了顶梁柱,就要乱了。”
九阿哥道:“那是要躲远些,省得沾不上好处,还沾一身泥……”
他本是体恤属下,才想要让曹顺提前去江宁。
既是曹顺不愿,自然也随其行事。
次日,圣驾开拔,前往杭州……
京城。
舒舒去宫里请了安,就抽出半日归宁了。
去年福松娶亲,她因身子重了,都没有帮上什么忙。
这次珠亮娶亲,她总要过来探问一二,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地方。
“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的当你的姑奶奶……”
觉罗氏道。
舒舒道:“要不,我当娶亲太太?”
早年旁人都爱请她做“全福人”,她不爱应酬,出面过两回,剩下都推了。
不过到了自己娘家这里,却是乐意帮忙的。
觉罗氏摇头道:“不用,端多大碗,吃多少饭,不用你辛苦给家里撑体面。”
舒舒道:“我又不是旁人,额涅还跟我客气什么?”
觉罗氏摇头道:“不好开这个例,倒显得咱们家轻狂,非将你这个皇子福晋立在前面。”
舒舒想想也是,那样的话,也容易喧宾夺主。
这大婚的好日子,焦点还是应该在两个新人头上好。
舒舒想着将军府去年八月挪用清如嫁妆之事,道:“这过去半年了,是不是该补得差不多了?”
觉罗氏脸上一言难尽。
舒舒见状,就晓得这其中有故事。
“没补?”舒舒心中也有些恼。
并不是她们家贪图女方嫁妆,而是这嫁妆,不单单是对出嫁女的看重,也是对姻亲的看重。
要是嫁妆简薄,那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将军府不看重董鄂家这门亲事。
觉罗氏道:“叫人重新采买木料了,可是这工期不是说赶就能赶的,挪用了二格格的部分嫁妆……”
舒舒也跟着无语了:“这不是给姊妹中间下蛆么?不生嫌隙才怪……”
将军府的二格格是清如的胞妹,姊妹年龄挨着,也是备嫁的年岁。
觉罗氏也不看好这个,道:“没有其他法子,只能委屈自家人了,清如反对来着,可是她阿玛做主。”
舒舒摇头道:“这哪里是给清如撑脸面,是给将军府撑脸面吧?”
清如的阿玛去年就革了侍卫,赋闲在家。
宗室人口多,宗室侍卫缺儿却是有数的。
革了侍卫,再想补回去可不容易。
早年将军府是宗室,还跟太子是连襟,对上都统府底气十足。
如今没了前程,在御前落个糊涂的印象,已经是家道中落之势。
觉罗氏道:“这事儿恶心,外头不知道的,少不得将罪过落在清如头上,编排她侵占妹妹的嫁妆,偏偏咱们家没法说,没有婆家插手儿媳妇嫁妆的道理……”
第1941章 豪气的姐姐
将军府这样的操作,觉罗氏实在不能不介怀。
“再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行事……”觉罗氏懊恼道。
舒舒道:“清如阿玛是御前挂上号的糊涂,想要再补缺难了,折腾不成什么来。”
不在官场上,折腾的就是些家长里短。
等到新娘子接过门,当成寻常姻亲就是。
觉罗氏吐了一口气,心里已经后悔了。
这亲事订得早了。
接二连三的闹剧,她早已经后悔不已。
“这都是教训,人不能贪心,当年清如名声再好,她额涅再能干,我也是存了私心,想着那边是太子的姻亲,往后珠亮的前程不说多借光,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结果在意什么,就没有什么。
当年的贪心,现在也算得到惩戒。
太子处境尴尬,将军府这太子姻亲也有下行之势。
舒舒不好这个时候拱火,只道:“阿玛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小三是不是该补缺了,总不能老随旗行走……”
所谓随旗行走,就是打杂的。
有爵位没有实缺的勋贵子弟,成年后可以在本旗随旗行走。
珠亮今年十九,小三也十七了,前者随旗行走了好几年,后者也一年多了。
珠亮这里,家里给看好了热河行宫驻防的武缺儿,成亲后就会携妻赴任。
小三这里,也不好再耽搁,总要有个选择。
觉罗氏道:“小三要补缺了,工部衙门有员外郎出缺,小三在候选之列。”
小三身上有四品爵位,可以补在京武官正五品到正四品,补文官的话就只能补从五品的员外郎。
要是贪图品级高,武官比文官好。
可是越往上,京城武官的数量越少。
京城文官相对多些。
小三没有不着调的岳家,也不用去地方驻防。
舒舒并不意外,道:“有了选择就好,以后升迁还要熬年资,没有必要再耽搁下去。”
小三、小四这对双胞胎因身体比兄弟们孱弱的缘故,原就有些重文轻武。
觉罗氏也松了一口气,道:“这样也好,要不然年岁跟小二挨着,补缺在小二前头,日后也没法说……”
珠亮是长子,可身上并没有爵位,只挂着四品佐领,外放热河行宫,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京。
但是好饭不怕晚。
等到珠亮什么时候袭了伯爵,可以直接补副都统,前程也不会比兄弟们差。
只是齐锡正值盛年,珠亮这里少不得要熬着。
小三要是补了武官,还在京城,资历就在珠亮前头,到时候先补了副都统,就堵了珠亮的前程。
舒舒听了这话,有些意外,看了觉罗氏一眼,道:“额涅您竟然是这样想的?”
早先没看出来夫妻两个有重长子的苗头儿。
觉罗氏白了舒舒一眼,道:“要是当时爵位先给了珠亮,也不用耽搁珠亮这几年。”
也是他们夫妻的私心,不想让儿子们为爵位起了相争之心,才快刀斩乱麻决定了两个爵位的归属。
舒舒不置可否。
十五、六岁的少年懂什么?
二十来岁有些见识跟阅历了,开始当差也省得出纰漏。
谁叫董鄂家的儿子多呢?
这爵位跟荫生怎么安排,都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舒舒提醒道:“长幼有序是对,可等到入仕了,您跟阿玛就别插手了,让他们自己扑腾去。”
“我是后额涅不成?”
觉罗氏没好气道。
午饭之前,齐锡父子都陆续回来了。
除了小六不在,人都齐全了。
舒舒拉着张氏的手,道:“弟妹受累了,前阵子额涅不在家,这里外都要你辛苦着。”
张氏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凑个数罢了,都是随着额涅的规矩走,不用费什么心。”
舒舒道:“九爷来信,提及老大人来朝,精神抖擞,看着比在京城时还康健。”
张氏听到父亲的消息,有些激动,道:“那有我母亲的消息么?”
舒舒摇头道:“这次南巡,圣驾轻车简从,没有带宫妃,来朝的官员也没有带诰命。”
福松在旁,劝张氏道:“要是想岳母了,打发人回去老家一趟,或是过两年我陪你归宁……”
张氏看了福松一眼,摇头道:“不用,就是一时感伤,家书往来不断,老家还有几位兄嫂在,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齐锡看着舒舒抱怨道:“怎么就自己个儿回来了?孩子们没法都带,也该带大格格回来……”
他这一说,几个舅舅也都惦记着尼固珠了。
舒舒吐了口气,道:“犯了‘百日咳’,在家养着呢,不敢带出来。”
大家听了,很是担心。
尤其是齐锡跟觉罗氏,老两口对视一眼,想到舒舒小时候咳嗽。
两人都有些担心,尼固珠是不是也是如此。
齐锡蹙眉道:“太医怎么说?”
舒舒道:“太医说,今年开春没有雨水,粉尘多容易诱发小儿‘百日咳’,等到清明下雨就好了。”
不是身上带的病状,齐锡跟觉罗氏就放心一半。
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等到吃完饭,兄弟几个当差的当差,学习的学习,也要散了。
舒舒就望向珠亮道:“小二留一留。”
她就是为了珠亮备婚之事回来了,见了正主,自然要办正事儿。
珠亮应着,就没有走。
屋子里只剩下姊弟两个,还有觉罗氏。
舒舒拿了几张契纸,递给珠亮,道:“是去年户部官卖的铺子,我买了两个,直接落在你名下,给你做新婚贺礼。”
珠亮忙摆手道:“不要,不要,大姐,不好开这个例。”
若是兄弟少还罢了,可是董鄂家兄弟多。
这样送产业,姐姐的嫁妆都要送回来大半。
舒舒塞到他手中,道:“好好收着,这例不是从你开的,福松是我弟弟,你也是我弟弟,我给他预备两处产业,给你也是两处,你别抱怨没有偏疼你就好。”
珠亮依旧不收,道:“我跟表哥不一样,表哥家底薄,我却能分家中祖产。”
舒舒轻哼道:“别磨叽了,你是懂事的弟弟,我就是偏心的姐姐不成?多了没有,以后小三、小四大婚,也是这样的预备,只是给他们预备的,不是两个铺子,是一个铺子一个小宅子,跟福松一样。”
除了珠亮之外,其他人都会搬家的。
伯府那边的宅子算是分给了珠亮,都统府这里的宅子除了齐锡夫妇养老之外,应该会留给幼子小七。
毕竟到了小七这里,爵位、荫子都轮不着,比哥哥们吃亏太多。
珠亮这才接了契纸,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姐姐的嫁妆,都要花回我们身上了。”
舒舒道:“那有什么?你们都是我的亲弟弟,也不是旁人,再说了‘好汉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姐姐宽裕着呢,不差这几个银子……”
珠亮虽是长子,却没有受过多少偏爱,性子也宽厚,并不在银钱爵位上留意。
换了私心重的,说不得就要将董鄂家跟伯夫人的产业都当成是自己的私产,不容兄弟染指。
舒舒本防备着小三,谁叫他有个野心勃勃的岳父。
结果如今不用防备了。
等到珠亮离开,舒舒问觉罗氏道:“小三的婚事有了苗头没有?”
觉罗氏道:“顺承郡王福晋提了那边的三格格,被我婉拒了,不合适,已经跟诺罗布家定了,没有必要一家娶堂姊妹两个……”
第1942章 糊涂人行糊涂事儿
实在是现下这位顺承郡王不靠谱,都统府不想再跟那边结亲了。
舒舒问了一句,并没有插手弟弟婚事的意思。
这保媒拉纤的事儿,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要是婚姻顺利还罢,要是不顺利,这做媒人的心里也不安生。
陪着觉罗氏说了一会儿话,舒舒就回贝勒府了。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不好都撇开。
回到家换了外头衣裳,舒舒就去了宁安堂。
原本喧嚣的宁安堂,很是安静。
伯夫人正歪在软塌上看书,是一本游记。
见舒舒进来,她放下手中书卷,道:“亲事都预备的如何了?”
舒舒道:“色色齐备了,就等着日子了。”
伯夫人道:“福松媳妇受累了。”
觉罗氏才回去没几日,这之前应该都是张氏预备的。
舒舒点头道:“是啊,听说这一个多月当家也当得很好,没有出什么纰漏。”
伯夫人道:“大家闺女,好好教养出来的,都差不了。”
舒舒听到这个,有些疑惑之处,道:“早先听长辈们说起清如额涅,都说是极能干厉害的行事,怎么如今看着倒是跟受气小媳妇似的,什么都做不得主?”
伯夫人听着这话不对,道:“将军府又闹幺蛾子了?”
舒舒就说了清如阿玛挪用次女嫁妆给长女之事。
伯夫人听了,也陷入沉思。
要说去年清如阿玛挪用长女嫁妆,涉及到外头好几家,并且先斩后奏,清如额涅一时没有拦住,还能说得过去;今年这挪用嫁妆的消息,都传到董鄂家耳朵里了,清如额涅怎么还没有拦着?
舒舒见伯夫人反应,就晓得她也觉得不对劲。
“清如阿玛那样爱钻营的人,要是清如额涅真心拦着,应该能拦下。”
舒舒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除非是不想拦,故意将清如阿玛的糊涂露在外头。”
伯夫人道:“还有一种可能,清如阿玛故意的,找个借口跟清如额涅叽歪……”
舒舒眨了眨眼,道:“这是听了旁人的提点,想要跟‘太子党’分割开?太将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即便是太子的连襟,可是一个没有缺儿的宗室将军,谁还会故意牵连到他们头上?
伯夫人道:“珠亮外放好,不管将军府那边如何,都远着些。”
娘俩说了一会儿话,舒舒想着外头春光明媚的,就道:“阿牟,咱们去书房瞧瞧几个小的……”
二月中旬乍暖还寒。
内书房的小学生们还是都以室内活动为主。
上午是读书识字的时间,下午就是各种游戏课的时间。
伯夫人也有些惦记尼固珠,道:“那就去看看。”
内书房就在花园旁边的围房,总共收拾出来四间屋子。
两间做了老师值房,两间是课堂。
几位学生都是四岁的孩子,舒舒给安排的课程,就很松散。
舒舒跟伯夫人到书房窗外时,就听到小松的声音。
“这就是齐天大圣的金箍棒,我给你们耍一段……”
不仅她手中拿着“金箍棒”,孩子们手中也拿着。
区别是小松手中的是缠了金箔的木棒,孩子们手中的是纸棒。
小孩子们“嘿嘿哈哈”,跟着舞弄起纸棒,听着沸反盈天。
十来个孩子,愣是弄出好大的动静。
舒舒听着都觉得脑仁疼,拉着伯夫人离开。
“原还想着以后下午也过来带带他们,还是算了,这动静受不住……”
伯夫人笑道:“刚开始都是老老实实的孩子,好几个被尼固珠带得活泼了。”
兄妹三人,丰生跟阿克丹每人选了两个伴读,尼固珠这里是三个。
因为曹格格年岁在这里,所以她不算寻常伴读。
孩子们身边选的人,都是五、六岁大的。
进来之前家里教了规矩,可入府以后束缚少,又是陪着小主子们玩耍的时候多,也都带出几分活泼来。
伯夫人早晓得小松下午带孩子们玩耍,跟舒舒道:“打小就是个活泼孩子,如今日子应该不错,瞧着还是孩子心性……”
舒舒点头道:“所以这童养婿是养着了。”
让人心动。
伯夫人道:“还是春林性子好,换个白眼狼,装不了一辈子。”
舒舒道:“九爷也惦记着童养婿呢……”
小松出嫁后跟出嫁前日子一样松快,除了父亲的庇佑,还因春林这个丈夫护得好。
就算日后夫妻情淡,还有一份家人之情,春林也不会薄待小松。
伯夫人摇头道:“还是要分人,若是看错了人,情分深了更伤人……”
说到这里,她指了指东边,小声道:“若不是打小的情分,也不会进退失据,开始就忘了嫡福晋的本份。”
舒舒道:“爷就是杞人忧天了,尼固珠是宗女,只要自己性子立起来了,嫁给谁家都不怕,日子过的不舒心了,不能大归,还能分府别居。”
伯夫人听着,担心也去了一半,道:“是啊,咱们大格格的性子宽厚,却不是那种老实吃亏的,还有你们在后头撑腰,也没有什么可操心……”
*
将军府。
清如看着拟好的嫁妆单子,难受得不行,实在忍不住拿了单子,去了上房。
瓜尔佳氏手边一堆账册,她正在归拢名下的几处产业。
这些,是要给清如做陪嫁的。
在过户之前,要账目清晰。
“额涅……”
清如看着瓜尔佳氏,道:“改回去吧,这个嫁妆,女儿实不好带出门。”
她们姊妹,虽是同母所出,可是喜好不同。
每个人的嫁妆花色,都是按照她们姊妹的喜好来的。
比如她喜欢兰花,陪嫁家具跟陈设上,就以兰花花色为主。
她二妹喜欢竹子,家具陈设就是各种竹子图案。
这样挪用妹妹的家具,她实在没有那个脸儿,用着也不会痛快。
瓜尔佳氏放下账册,看着清如道:“你阿玛心意已决,日子也临近,不好更改了……”
清如看着瓜尔佳氏,道:“那额涅呢?额涅也心意已决么?”
瓜尔佳氏看着长女,眼中带了不忍,好一会儿道:“别怨你阿玛,你阿玛也是没有法子,你二妹妹许的是赫舍里氏的姻亲,你阿玛怕了……”
清如:“……”
好一会儿,她才道:“阿玛是故意的?”
瓜尔佳氏脸上带了疲惫道:“外头都当他是糊涂人,那糊涂了一回,再糊涂一回也是寻常事。”
清如爱看书,除了诗词,也读史,见识比寻常闺阁儿女多。
她想到赫舍里家如今一个爵位都没有了,也有些不放心。
“姨母那里……”
清如早年随母亲入宫给太子妃请过安,逢年过节太子妃赏娘家小辈,也会带上将军府这边。
若是太子处境不好,自家遭遇的只是余波,太子妃那边怕是不好。
瓜尔佳氏道:“太子妃孝顺贤良,宫里长辈都看重……”
最关键是太子妃没有生儿子,膝下只有一个嫡女。
真到了储位有变故的时候,也容易保全。
“二妹那边,也瞒着么?”
清如道。
姊妹感情好,就算父母做主挪用了嫁妆,二格格也没有怨愤的意思。
越是这样,清如才越发难受。
瓜尔佳氏道:“瞒着吧,知道多了,不是什么好事儿……”
*
过了几日,又到了入宫请安的日子。
这次大家入宫,都是大包小包,有给王贵人的迁宫贺礼,还有给十三福晋这边的贺生礼。
王贵人那边的礼,差人送到启祥宫。
十三福晋这里的礼,则是大家从宁寿宫出来后,亲自过来乾西头所。
虽说是庶出,却是十三阿哥的第一个孩子,生母还是那位瓜尔佳格格,大家预备的礼,就比寻常庶女高三成。
十三福晋性子大方爽朗,跟嫂子们相处的都不错。
大家大包小包的过来,一个不落。
连带着跟十三福晋并不相熟的八福晋跟富察氏,也都过来了。
这人齐齐整整的。
十三福晋有些受宠若惊,有些后悔没有提前预备席面,忙打发人拿银子去饽饽房,看能不能置办些细点过来。
旁人还罢。
八福晋看着熟悉的院子,想起了三十七年,觉得像上辈子似的……
第1943章 后怕
添女是喜事儿。
这还是十三阿哥的第一个孩子。
十三阿哥没有封爵,可没有人能轻慢这个小叔子。
大家面上都带了笑。
对于她们这些嫡妻来说,庶子女也是子女。
对于十三福晋来说,这添了个庶女,确实是喜事儿。
十二福晋看着嫂子们对十三福晋的道贺,觉得头皮发麻。
她那边的格格产期在下个月,到时候她也要来上这一遭。
人多,舒舒不耐烦开口,就跟着大流坐着。
瓜尔佳格格的产室在后院,小格格也安置在后院。
一个格格,自然不用诸位嫡福晋移步亲自过去探看,大家就在正院客厅坐了。
十三福晋没有叫人抱孩子出来,跟大家告了声罪,道:“等到百日了再叫大格格给诸位伯母请安。”
大福晋道:“这样就好,不用折腾孩子,这时候还冷呢。”
三福晋仔细打量了十三福晋一眼,道:“恭喜十三弟妹。”
十三福晋笑着点头道:“谢谢三嫂。”
面如满月,并无憔悴之色。
只能说十三福晋运气好。
不用添个庶长子。
三福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四福晋。
四福晋当年也是好运气。
两个格格都在她前头开怀,结果生了两个庶女。
这每个人的时运还真是没法说……
自己的运气好么?
生了嫡长子,跟长子岁数挨着的三个庶子都殇了……
舒舒坐在七福晋下首,听着几位年长的嫂子说着儿女经。
这样的日子,好像不断在重复。
她们这些皇子府的当家主母,除了生儿育女,就是各种人情往来了。
似乎岁月静好……
大家没有在阿哥所逗留,送了贺生礼,闲话了两刻钟,就出宫去了。
十福晋上了舒舒的马车,抱着舒舒的胳膊,带了几分惆怅道:“要是我们二阿哥好好的,如今都百日了……”
那样的话,郡王府两个皇孙阿哥,也显得没有那么单薄。
舒舒岔开话道:“运河开了,今年的新货大概什么时候抵京?”
十福晋道:“端午节前必到的,明年是选秀之年,今年的洋货,就上了不少西洋首饰跟料子,法兰西香水也是少不了的……”
经营了几年洋货铺子,十福晋在买卖上也有些开窍。
选秀之年,勋贵婚娶比较集中。
走了过场的秀女,留了牌子的,家里要给预备嫁妆;撂了牌子自家发嫁的,差不多也就是当年许嫁。
舒舒想了两个人,小年糕不是明年这一批的秀女,可钮祜禄氏跟耿氏是明年秀女。
只是四福晋有了嫡次子,即便弘晖真有什么过不去的生死关,也轮不到小四上位。
前几年大家的生活主题是生儿育女,接下来好像就是新人旧人了……
四福晋的马车里,八福晋也在。
“四嫂,您府上的万寿节礼单子拟好了么?今年也没有先例,八爷问了直郡王府的单子,可是也不好从那边的例……”
八福晋问道。
四福晋道:“拟好了,你若要用,直接过去取就是了。”
八福晋带了感激道:“谢谢四嫂……”
四福晋道:“不用外道……”
等到了北官房,八福晋就跟四福晋一起下了马车。
四阿哥不在府,八福晋这个弟媳妇出入也就随意许多,随着四福晋一起进府。
“福晋,二阿哥早上咳了,叫了府医……”
四福晋一进正院,就有嬷嬷禀告道。
四福晋听了,带了担心,道:“府医怎么说?”
嬷嬷道:“府医说是体内有痰湿,要化痰润肺,可以用些百合粉,库房没有了……”
四福晋道:“去九贝勒府问问有没有,有的话先求两包,没有的话打发人去南城采买。”
嬷嬷应着,往九贝勒府去了。
八福晋在旁,心里想了下这边的二阿哥,好像是庶子。
四福晋面上忧色,却不似做伪。
八福晋实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反而有些不解,道:“四嫂,您这是‘爱屋及乌’?”
四福晋听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摇了摇头,道:“职责所在罢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情情爱爱?
要是四阿哥在京还罢,二阿哥病了就病了;四阿哥不在,二阿哥有什么不好,责任就都在四福晋身上。
八福晋听着,想起了今日被大家道贺的十三福晋。
笑吟吟地面对添女之喜,也是职责所在。
只要是女人,怎么会没有妒忌之心呢?
曾经的自己,因妒忌寝食难安。
可是这么多妯娌里,好像也只有自己如此……
何其愚蠢……
*
杭州,府城。
圣驾一行到了杭州,并没有驻跸杭州织造府,而是入住杭州城的行宫。
九阿哥跟曹顺道:“你岳父是不是太迂了?到了杭州织造任上两年,没什么长进啊……”
曹寅跟李煦都翻修织造府,为了迎驾事宜。
到了孙文成这里,也不是毫无动静,疏通了杭州城里的御河。
就是没有了驻跸织造府这一条,就显得孙文成圣眷平平。
曹顺道:“三大织造,除了内务府采购,主要还负责地方晴雨折子,杭州这里人手多,奴才岳父又是新来的,自是不如奴才伯父跟李大人受器重。”
九阿哥问了一句,就撇开此事,跟曹顺道:“别的还罢,多采买些藕粉跟绸缎,回头直接交给季家的铺子。”
曹顺应了。
“九哥……”
门口有了动静,是十三阿哥来了:“九哥,该去校场了……”
九阿哥不情不愿地换了衣裳,道:“走水路,也免不了这一出……”
十三阿哥道:“杭州有驻防八旗,少不得要演射,还要看地方官兵演射。”
而后,就要赏赐。
九阿哥看了十三阿哥身后的小太监一眼,道:“我记得你前两年就开得十力弓,怎么如今反而换成了七力?”
那小太监怀中抱着弓包与箭筒。
十三阿哥道:“就是一个演射,七力弓足够了。”
九阿哥道:“反正不管几力,都是你一个人辛苦,我跟四哥是不成的,太子爷那边应该也不会下场。”
十三阿哥道:“就是走个过场,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九哥忍忍。”
九阿哥道:“对了,明早拨一百人给我,我要去趟净慈寺还愿……”
十三阿哥听了,想起了三十八年时听到的,道:“是有祈子树的那家么?”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当时是跟五哥、老十一起去的,准准的……”
他们家扔上了三条红布条,次年就得了三胞胎。
五福晋跟十福晋的都是一条红布条,两人过后也各得一子。
“灵验着呢,所以这次去还愿,还有五哥跟老十的份,他们让我捎了金子过来……”
十三阿哥应了。
兄弟两个说着话,到了校场。
圣驾还没有到,不过驻防八旗的官员已经都到了。
“四哥呢?”
九阿哥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四阿哥。
“在御前呢……”十三阿哥道。
少一时,康熙过来了,身后跟着太子、四阿哥与几位大学士。
校场上,众人都跪了,齐迎圣驾。
九阿哥也随大流跪了。
跟每次一样,康熙操御弓演射,而后是十三阿哥这个皇子演射,过后是侍卫十员,最后是驻防八旗的官兵。
一轮轮地演射下来。
校场上,都是各种喝彩声。
九阿哥站在四阿哥身边,看着场上唯一的椅子。
为什么只有一把椅子?!
站得腿酸。
四阿哥见九阿哥站没站样,小声提醒道:“好好站着,歪歪扭扭的像什么?”
九阿哥也压低了音量道:“腰疼……”
四阿哥听了皱眉,想着前两天宿在御舟上,赶上春雨绵绵,这是受凉了?
“传太医了么?太医怎么说?”四阿哥问道。
九阿哥点头,讪讪道:“昨儿晚上船舱里憋屈,开了窗口,忘关了,着凉。”
四阿哥:“……”
还真是一天也不消停……
太子站在御椅左手,想着今早圣驾下御舟时,码头上阖郡官绅士庶跪迎圣驾的情形。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下想起,太子还觉得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