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4章 少年贪欢
等到校场演射完毕,九阿哥就回住处了。
确实是着凉了。
又站了半个钟头,身子都僵了。
“去传太医,爷要走罐……”
九阿哥扶着腰,吩咐何玉柱道。
何玉柱应声下去叫人。
估摸过了一刻钟,就带了太医过来。
“腰疼,膀子疼……”
九阿哥趴了,跟太医比划着不舒服的地方,又伸手给他看了看手指头:“早上还没有呢,现下起疹子了……”
太医仔细看了,道:“这是湿疮,九爷是因前些日子住在船上的缘故,身上进了湿气,走罐正可以清热祛湿……”
其实,艾灸除湿更好,可是那个一不小心容易损伤身体,因此在宫里并不怎么用艾灸之法祛湿。
九阿哥道:“那就来吧!”
等到魏珠过来传人时,九阿哥赤裸着上身,走罐已经进入留罐阶段。
见了九阿哥半身火罐,魏珠吓了一跳,道:“您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原本趴着,听到动静抬头道:“受凉了腰疼,南边太潮了,你没事儿吧?”
魏珠听着,也觉得浑身僵了。
习惯了京城干燥,不耐烦南方的潮湿,确实身上不大自在,可是也不敢将病症挂在嘴上。
“奴才还好,用着皇上去年赏的狼皮褥子,您这里是不是铺盖薄了?”
魏珠说着,想着这次出门的时候,九福晋在产褥期,估计照顾不到九阿哥的出门行李。
九阿哥摇头道:“爷这也好几层防潮呢,是晚上没关窗户,有些受风……”
魏珠见不是大病症,想起了正事,道:“皇上传呢……”
九阿哥没敢耽搁,让太医取了火罐,跟着魏珠出来。
“好好的,汗阿玛怎么想起传人了?”
九阿哥小声道。
魏珠也小声回道:“十三爷在,提及明日九爷出行之事……”
九阿哥听了挑眉。
难道皇父人老心不老,还想要求子?
到底多少个儿子够啊?!
这儿子都生了三十来个,序齿都序到二十了。
九阿哥忍不住算小账了。
一个人二十三万分家银子,这还不是大头。
大头是皇庄土地跟铺子什么的。
再生十个八个,皇庄就要没一半了。
关键是佐领人口,没有那么多人口。
少一时,两人到了行宫正殿。
九阿哥进去时,康熙正在书案后站着,执笔写大字。
十三阿哥在旁磨墨。
这个情形,这一路来倒是常见。
这沿途封疆大吏来朝,就有好几位得了御笔。
就是今儿这字幅不小。
这会儿工夫,康熙已经写完最后一笔,放下了笔。
见九阿哥老实站着,不往前来,他就招呼道:“过来瞧瞧……”
父子刚才在校场见过,这会子倒是不用请安。
九阿哥就听话上前,看清楚书案上的字,露出惊讶来。
“净慈寺”三个大字。
“汗阿玛准备幸净慈寺?”
九阿哥道。
这恩典给的有些大。
御笔提名。
康熙摇头道:“朕没时间去,这是赏你的,你明儿不是要去还愿么?”
九阿哥露出欢喜来,道:“谢汗阿玛赏,儿子预备了金佛跟金饼子,可还是怕简薄了,您说巧不巧,儿子跟儿子福晋三十八年投掷了三条红带,结果次年就得了三胞胎,算算时间,就是在祈子后百日内怀上的,灵验得很……”
他本还想提五福晋跟十福晋的祈子,又觉得不吉利。
好像她们只能有一个嫡子似的。
呸呸呸呸……
五哥那边还罢了,如今庶子也好几个,不缺儿子。
老十这里,还是多生几个嫡子吧……
康熙早年不信神佛,如今却开始有心探寻一二。
康熙道:“早去早回,不可惊扰地方。”
“嗯,嗯……”
九阿哥应着。
十三阿哥道:“九哥,您这次除了还愿,还要再求子么?”
九阿哥忙摇头道:“不求了,凡事不可贪心,佛祖也不能只可着一家保佑……”
十三阿哥道:“也是,再说这里还愿也太不方便了。”
还不如红螺寺,抬脚就去。
康熙听着小哥俩说话,看了九阿哥一眼。
不求子也好,要不然每次都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补药,对身体并无益处。
一滴精,十滴血。
九阿哥修身养性,身子都不结实,真要贪色纵欲,那更损精神……
*
紫禁城,乾东头所。
正房东稍间,膳食已经摆上了。
除了十四阿哥,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银粉色旗装的女子,正是十四阿哥的格格舒舒觉罗氏。
十四阿哥今年成丁,年后也得了两个格格,一个就是舒舒觉罗氏,还有一个是兆佳氏。
两人都是去年内务府选秀入宫的宫女子,在永和宫学规矩。
今年成了十四阿哥的格格。
十四阿哥初识男女滋味儿,甚是沉迷。
两个格格之中,更喜欢明艳大方的舒舒觉罗氏。
恨不得同吃同住。
今日也是如此,等用了晚膳,天光大亮的,十四阿哥就叫人预备热水,准备沐浴了。
舒舒觉罗氏却是咬着贝齿,露出为难来。
十四阿哥见状,立时恼了,道:“不是说好了,要试试新花样的么?”
舒舒觉罗氏忙道:“爷,奴才小日子延了两日,今早还有些恶心……”
十四阿哥瞪大眼睛,望向舒舒觉罗氏的肚子。
舒舒觉罗氏面上带了不安。
十四阿哥的神情,实不像是欢喜。
十四阿哥拍了自己的脑门两下,自言自语道:“真是不能说嘴,说嘴容易打嘴!”
舒舒觉罗氏越发不安。
十四阿哥正疼爱她,见状就有些心软,搂了人在怀里,道:“真有了,也是好事儿,那是皇孙呢……”
他想起了乾西头所添的是格格,自己大婚在十三阿哥后头,可说不定儿子生在十三阿哥前头。
儿子,谁也不嫌多啊……
至于出身……
那有什么。
到时候自己给舒舒觉罗氏请封侧福晋,这侧出跟嫡出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想着,十四阿哥就带了几分兴奋,立时喊人道:“去太医值房传太医,要精妇科的……”
他想起了哥哥们的子嗣不繁之事,或许自己可以后来居上。
尤其是八阿哥那边,没有儿子。
啧啧……
自己要是得了庶长子,可以过继给八阿哥……
八阿哥没有同母兄弟,最亲近的兄弟除了大阿哥,就是自己。
等到太医过来,给舒舒觉罗氏请了脉,确实是滑脉。
“哈哈哈哈……”
十四阿哥很是开怀。
自己也要做阿玛了,谁也不能再将自己当成孩子看待。
他本就有些亢奋,晚膳还用了一道葱烧海参,打发舒舒觉罗氏下去安置后,就叫人接了兆佳格格过来。
少年贪欢,精力又足,一晚上叫了三回水。
等到次日早上,十四阿哥依旧精神抖擞。
兆佳格格已经知晓舒舒觉罗氏有喜之事,心中也焦躁。
她也想要在嫡福晋进门之前生阿哥。
毓庆宫的李格格,五贝勒府的刘格格,七贝勒府的那拉格格,都是生下了庶长子。
随即她又带了窃喜。
阿哥所就两个格格,舒舒觉罗氏身子重,不能侍奉,那就只剩下她一个。
距离十四阿哥大婚,最少还有一年时间。
要是能够得到十四阿哥的偏爱,那说不得就如同诚郡王府的田格格与四贝勒府的李格格似的,成为皇子宠妾,也是侧福晋候选……
十四阿哥意气风发,没有发现兆佳格格的小心思,吩咐人往永和宫报喜。
永和宫正殿,德妃听了头所的喜事儿,吩咐身边嬷嬷道:“去挑几匹料子、一套头面赏舒舒觉罗氏……”
嬷嬷应声下去,挑拣了东西,往头所去了。
十四阿哥没有急着去户部,正等着永和宫的回信。
看到嬷嬷带来的东西,他就恼了,道:“娘娘怎么就赏这些?”
这是他头一个孩子,不管是庶长子,还是庶长女,都金贵。
若是德妃这个亲祖母不看重,那宫里其他长辈也会跟着不看重。
嬷嬷奉命而来,不敢说什么。
十四阿哥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东西放下就回吧,不必去见舒舒觉罗氏……”
虽说这两个格格是永和宫出来的,在永和宫学过规矩,可十四阿哥可不想她们凡事都听永和宫那边的。
真要抬举起来,性子轻狂了,跟嫡福晋打擂台,那自己就要成笑话。
有三阿哥的前车之鉴在,他可不想背上“宠妾灭妻”的名声……
第1945章 点灯
净慈寺。
九阿哥天亮就过来了。
这是为了表示心诚,过来上头香。
御笔,还有自家准备金佛像、黄金,五阿哥与十阿哥准备的黄金。
这样大的手笔,九阿哥却没有嚣张。
进了寺院后,见了主持跟知客僧后,他就亲自往正殿上香,然后又拿了一笔银子,点灯祈福。
至于那棵桂花古树,他转了一圈,没有再往上扔红绸带。
实在是怕了。
福晋每次生产,都叫人担心。
还是老实点灯祈福吧。
盼着这回祈福也跟上次祈子一样灵验。
开始时,他想着的是太后、康熙跟宜妃,可是想到妻子产育,幼子尚幼,就又添上两人。
再后想到三胞胎,虽说出了种痘关,可是小儿难养,胞弟十几岁殇亡。
于是,就又加上三胞胎跟十一阿哥。
想起了逝者,自然也不会落下活人。
于是,十阿哥、五阿哥、十八阿哥也都加上。
同母的哥哥是哥哥,同父的哥哥也是哥哥。
想着这几年宗室王公三十多岁短折而亡,不是一个两个,九阿哥就将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这几个哥哥也加上了。
曹顺陪着过来,看到这个名单,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爷,不好落下诚郡王,您这点灯,瞒不过人去,回头倒像是跟他有仇似的。”
没有必要因一盏灯得罪人。
诚郡王如今是监国理政的皇子,圣眷正隆,两家除了兄弟,还是连襟。
就算之前有不愉快,也都抹了,面上还是亲亲热热的。
九阿哥轻哼一声道:“便宜他了,占了爷几两银子的香油钱!”
一盏灯五斤香油,平辈兄弟供奉和敬灯,六盏一组,祈愿阖家安和、敬睦、顺意、幸福、平安、健康。
如今香油一斤八十文,这和敬灯点下来,就是两千四百文,折三两银子。
眼见着九阿哥听劝,曹顺又道:“爷,还有太子爷,那也是爷的兄长……”
九阿哥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却也晓得轻重。
跟三阿哥一样的道理,传到外头,落下太子,就是他这个当弟弟的不是,好像他不将太子当哥哥一样。
“好吧,好吧,除了八贝勒,其他人都加上……”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这两年老告病的裕亲王与恭亲王,心情有些沉重,道:“再加上两位王爷,就供二十一盏灯……”
二十一盏灯,是祛病灯,寓意病苦早离身的、得究竟安康之意。
裕亲王比皇父年长一岁,恭亲王比皇父小三岁。
要是叔伯病病歪歪的,皇父心里怕是也不舒坦。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帝王也不例外。
曹顺犹豫了一下,道:“爷,外头有些传言,关于五贝勒府二阿哥的……”
九阿哥一愣,转身过来,道:“什么传言?”
曹顺斟酌着道:“说是二阿哥出痘伤了根本,怕有什么不好,日后不好站住。”
九阿哥:“……”
他是经历过种痘事宜的。
不仅自己经历过,去年还照顾过五个孩子。
他晓得种痘后最凶险的就是高热。
高热伤了根本,那能有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蹙眉道:“烧坏了脑子?还是伤了肺?”
曹顺摇头道:“具体的没说,只说怕是立不住,不好往人前来……”
九阿哥:“……”
他想起了五福晋年前年后的异样。
进退失据的,是有些不大正常。
对于只见过一、两面的侄儿,本也没有什么骨肉之情,可那是五哥的嫡子,就又不一样了。
“给二阿哥也点二十一盏灯……”
九阿哥吐了一口气,道。
只盼着神佛有灵,保佑小阿哥身体康泰。
要不然五哥那边的日子,有得乱。
曹顺忙道:“爷,这消息五贝勒府瞒着,爷这里随两位王爷的例祈福怕有不妥,还是随小主子们的例吧……”
两位王爷的病弱露在外头,二阿哥的病状却还遮遮掩掩,没有挑开。
自己四个小主子点的是五福灯,祈愿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五福齐全,人生圆满。
九阿哥吐了口气,道:“行吧,那就五福灯,再加上敦郡王府大阿哥……”
如此一来,这供灯的数量,就很是不菲。
这香油银子也水涨船高。
九阿哥不以为意,想想剩下的人,道:“加上县主,还有四位抚蒙的公主,再加上小九……”
县主帮着照顾尼固珠,以后小的说不得也要帮着照顾,也是家人。
还有远嫁的姐姐们,即便有公主尊荣,也不容易。
出嫁的姐姐们有了,那宫里的妹妹们也都加上。
抚蒙是国策,终有一日,她们也要前往草原,骨肉生离。
九阿哥其实还想到了岳家,不过想了想还是熄了这个念头。
太惹眼了,容易引人非议。
“再加上两位太妃吧,平日里她们对福晋也慈爱……”
一大笔香油银子支出去,九阿哥就出了净慈寺。
他叫了曹顺上车,问道:“关于二阿哥的传言是什么时候有的?”
曹顺道:“年前就听过两句,除夕因五福晋告病没有进宫,又旧事重提……”
九阿哥听了心里发沉,瞪了曹顺一眼,责怪道:“听说了也不晓得告诉爷一声?”
曹顺道:“是奴才的错,早该跟爷说一声的。”
只是当时大过年的,不好提这个。
后头出京了,就忘了此事。
九阿哥想起了上书房一家一个之事,本以为真的是汗阿玛嫌弃皇孙多吵闹,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
这是在代五哥遮掩?
嫡子有疾,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九阿哥的心很是酸软。
随扈出京这一个月,他心中不无腹诽。
旁观者清。
皇父跟太子之间的气氛太过微妙,看得旁人都跟着胆颤心惊。
可是汗阿玛也是阿玛,也在用他的方式来庇护儿孙。
因为出来的早,回到行宫时,才辰初,早膳时分。
九阿哥就直接往御前去了。
御前这里,才摆了膳桌。
听说九阿哥求见,康熙有些意外。
“传吧……”
他带了几分好奇。
这一路上,九阿哥主动求见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难道是许愿又出了什么事故?
想着九阿哥行事毛毛躁躁的,康熙就有些不放心。
九阿哥进来,望向康熙,带了几分感伤。
之前没有留意,这仔细一看,皇父神容有很大变化。
眉心有了川字纹。
眼角也有了细密的皱纹,看着有了几分老态。
“汗阿玛……”
九阿哥闷声道:“儿子……儿子想要问问,五哥家的老二是有什么不妥当么?”
康熙见他这神态,不答反问道:“你不知道么?”
九阿哥老实摇头,道:“儿子方才在净慈寺点灯,下头人提醒,说是听过传言,儿子才晓得……儿子有些不敢信……”
康熙垂下眼,想着九贝勒府的人手不富裕,外头的消息不灵通也是有的。
他点了点头,道:“二阿哥得了癫痫……”
九阿哥:“……”
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好烧坏了脑子好,还是留了这要命的病症好。
这简直是软刀子磨人。
还不如直接烧坏了脑子,更好安置。
这种状况,确实不宜出现在人前。
九阿哥唏嘘道:“汗阿玛一片慈心,外头却不知晓……”
甚至还误会是对三阿哥的惩戒。
康熙看着他,道:“就为了这个来的?你五哥既瞒着,你也权当不知道吧!”
九阿哥点头,道:“嗯,儿子不会问五哥的,不过儿子也叫人在江南打听打听,看看这个病症有没有能克制的,就算不能去病根,可要是找到好大夫,能三、五年才发作一次,身边守好了人,也不影响寿数,到时候早早成亲,也不耽搁子嗣……”
康熙想了想,道:“你不用安排人了,朕叫曹寅打听……”
嫡子到底不一样。
若是有转机,太后那边也能少操心几分。
想着这一路上的气氛,父不父、子不子的,九阿哥就有些不落忍,道:“幸好有汗阿玛在,有了什么难处,还有您来为儿子们化灾解难……”
康熙白了他一眼,道:“谄媚!朕听着怎么心里没底,又想要求什么?”
九阿哥带了认真,道:“求汗阿玛万寿无疆,让儿子七老八十还做个逍遥皇子,不用看兄弟侄儿的脸色过日子……”
第1946章 联络有亲
这样的话……
康熙心中酸酸软软的,面上却带了嫌弃:“赖赖唧唧的做什么,好好说话!”
九阿哥不想说了。
不吉利。
俗话说的好,怕什么来什么。
万一,真的如此呢?
他立时望向膳桌,道:“儿子五更天就出门了,肚子里要唱大戏……”
膳桌上有清炒虾仁、红烧春笋这两道时令菜,看着都比较可口。
康熙哼了一声,示意梁九功上了碗碟。
九阿哥眉开眼笑,立时不客气的坐了。
梁九功见状,又拿了湿毛巾给他。
“谢谢谙达……”
九阿哥接了,想起了方才从净慈寺带回来的紫砂小和尚,从荷包里掏出来,道:“正好瞧见了,代谙达捎带了回来……”
原来是净慈寺外,小摊贩摆着的各色材质的娃娃。
这是其中比较精巧的。
梁九功有些不敢接,望向康熙。
康熙伸手拿了过来,道:“朕瞧瞧……”
三寸长的小和尚,笑得眯缝眼,一对明显的招风耳,看着是有些梁九功的模样。
康熙递给梁九功,道:“既是给你带的,你就收着吧!”
梁九功双手接过,看清楚这小和尚的相貌,嘴唇哆嗦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谢赏。
这九爷还是这样欠欠的,就爱逗人。
只是自己心里也不想骂人。
这小和尚,怪招人稀罕的。
要是自己没有入宫,跟寻常人似的,娶妻生子,也会有个这样的大胖儿子。
不过,更多的可能是,世上多个贫寒的老光棍。
九阿哥已经催了康熙,道:“汗阿玛,膳食要凉了。”
康熙这才动筷子,夹了一筷子春笋。
九阿哥是真饿了,也开始动筷子。
他平时早膳这顿都是对付,今儿却是结结实实吃了一碗饭、两块米糕。
等到吃完,他就犯困,正好马齐过来,在外候着,九阿哥就下去了。
康熙没有立时传马齐进来,而是吩咐梁九功道:“出去问问,九阿哥早上都做什么。”
梁九功应着,出去问话。
康熙叹了口气。
以史为鉴。
好像迟暮的帝王都少不了这样的牵挂。
儿子有叫人心寒的,有叫人忌惮的,也有像九阿哥这样叫人不放心的。
九阿哥回到住处,就开始补觉。
圣驾要在杭州驻跸几日,这几日他闲着。
至于随扈队伍后勤安排那里,如今有丁皂保跟高衍中在,也没有什么叫人操心的……
到了中午,九阿哥在净慈寺点灯之事,各处就都知晓了。
康熙看着手中的名单,哭笑不得。
还怪操心的。
自家人在上面不说,叔伯也没有落下。
偏偏没有八阿哥。
“这小心眼,随了谁?”
康熙忍不住跟梁九功抱怨道。
梁九功斟酌着说道:“九爷还是孩子心性呢……”
所以不肯跟八阿哥和好。
康熙的目光落到了裕亲王与恭亲王的名字上。
据他所知,九贝勒府跟那两家王府往来寻常,除了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的走动之外,并没有其他往来。
饶是如此,九阿哥也给两位久病的叔伯点灯祛病祈福。
这是孝心。
更难得的是,还有两位太妃的灯。
还有顺承王府出来的那位县主的灯。
康熙既是有些触动,又是有些后悔。
该多骂两句的。
这一下子点了多少灯?
怕是要上千两银子的香油钱。
奢靡……
太子处,他也看到了这个名单。
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恭亲王之后,大阿哥之前,太子有些怔然。
这一路南下,九阿哥并不跟自己亲近。
太子想起了三十八年小汤山那次,九阿哥在兄弟之间凑银子,也没有落下他。
太子不想去琢磨九阿哥的用意。
以九阿哥的脾气秉性,也不是有心机之人。
这就是随心行事罢了。
九阿哥眼中,还是有自己这个太子哥哥的,即便并不主动跟自己亲近。
是不是其他小阿哥心中,也是如此?
是啊,他们跟自己差着年岁,也不会惦记太子的位置,自然能寻常心将自己当成手足,而不是对手。
太子有些明白皇父为什么宠爱幼子了。
幼弟也比年长的弟弟讨喜。
没有八阿哥的名字。
想到八阿哥,太子生出厌恶。
远近不分的东西,跟兄弟们关系都岌岌可危,却是亲近叔伯兄弟去。
空有野心的蠢货……
*
“四哥,四哥,我也想供灯……”
十三阿哥这里,是怦然心动。
他对于神佛之事,早先也是不信的。
可谁叫这几年红螺寺也好、净慈寺也好,都有些玄乎在里头。
这要是灵验了,就好了。
就算不灵验,也就是舍些香油钱罢了。
四阿哥道:“你想要怎么供灯?”
十三阿哥道:“皇祖母、汗阿玛、我额娘……”
说到这里,他晓得其中不妥当了。
有九哥在前头比着,他这里供少了不好,供得齐平了就有“东施效颦”之嫌,供多了傲慢无礼。
怎么都是错。
他立时蔫了,道:“算了……”
四阿哥握着十八子,想着九阿哥与八阿哥的关系。
知晓了兄弟两个结怨的细节,他就再没有了说和的心思。
换了是他,也会跟九阿哥一样的选择。
八阿哥不是坏人,就是待人,不大实诚。
谁也不是傻子,也不会一直是傻子……
*
陪了九阿哥一早上的曹顺,得了半日假,去织造府拜访岳父岳母。
他带了孙氏的家书,还有给岳家预备的礼物。
孙文成看着比自己品级还高的女婿,有些不自在。
他这么大的时候,才是个外放的七品。
没有想到,离了江宁织造府,曹顺还有这时运。
“你父亲在江宁,你怎么不提前过去请安?”
孙文成清了清嗓子,道。
曹顺之父,如今在江宁跟曹顺大伯贩铜。
曹顺道:“小婿身上背着差事,过几日到江宁时再过去请安。”
孙文成道:“你不回内务府了?贝勒府这里,司仪长是到头了的。”
曹、李、孙三家联络有亲,三家小辈中,曹顺最大,品级最高。
曹顺道:“小婿资历薄,得九爷提挈,有了今日成色,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惦记高位……”
孙文成不赞成道:“年轻人怎么可这样没志气,你祖父正二品侍郎,你大伯正三品通政使,当想着青出于蓝胜于蓝才是。”
曹顺还不到而立之年,熬满五年补上正三品,前程可期。
如今包衣出身的督抚,出了好几个,曹家怎么就不能期盼一个?
曹顺老实听着,心中不置可否。
他哪里能与祖父、伯父相比?
他是父亲的儿子,他父亲在三等侍卫上待了十几年,去年才升了四品司库。
若是没有九阿哥提挈,他如今还在织造府打杂。
孙文成看着曹顺恭敬,提醒道:“苏州挨着松江,记得去提督府。”
松江驻着的江南提督府,如今的主人是曹顺的前岳父张侯。
张侯前阵子来朝,翁婿已经见过。
再去松江,就是给他的前岳母请安。
曹顺道:“前两日途径苏州时,已经告了两日假,去请安了。”
孙文成颔首,道:“这样才好,张家跟你家本是世交,又是姻亲长辈……”
孙文成性子有些刻板,又爱惜名声,怕女婿跟前头岳家疏远了,引人非议。
这女婿到家,除了见泰山,也要见泰水。
翁婿说了一刻钟话,就由孙文成陪着,带曹顺去了内院。
孙太太看着女婿,既是欢喜,又是担心。
欢喜的是,女婿升官了;担心的是,女儿出嫁两年没有动静。
偏偏这些话,能当着女儿说,却不好问女婿什么。
她就只能问女儿跟外孙女的近况。
曹顺也一一回复。
等到曹顺离去,孙太太才问孙文成道:“老爷,要不要打发人给大姐儿求求药?”
孙文成呵斥道:“胡闹,大姐儿身体好好的,吃什么药?这子嗣就是早晚罢了……”
孙太太却晓得女子的难处,生下儿子之前,在婆家底气不足。
“曹家老辈子内宅女眷都不少,女婿奔三十了,还没有儿子……”
嫡子生不出,肯定要纳妾生庶子的。
孙文成摆手道:“曹家、李家的头生子都晚……”
他比那两位小了一轮,儿子都要成家了。
这定的不是旁人,正是张侯的侄女。
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第1947章 王八羔子得逞了
圣驾在杭州驻跸三晚,第四日启程。
九阿哥坐在船窗口旁边,气成了蛤蟆。
四阿哥见他七情上面,提醒道:“赶紧收收,操心得太多了,不过一个女子罢了!”
九阿哥站起来,愤愤道:“又让李煦那王八羔子得逞了!”
原来这次返程,御前吩咐人将备用御舟收拾了一个舱室,还拨了两个宫女子,两个小太监过去。
这是给苏州那边的女子预备的。
这是要带人回宫。
李煦再次献美成功。
九阿哥本就厌恶这个,听着就觉得憋气。
“再一再二再三了,汗阿玛到底是怎么想的?”
二十八年带回了王贵人。
三十八年带回了高庶妃。
今年又要带人。
四阿哥摇头道:“涉及宫眷之事,不是你我该说的!”
皇父身边的人,即便是没有位份的庶妃,也是他们这些皇子的庶母。
九阿哥轻哼道:“八旗选秀就选不出好的了?想要汉女,内务府包衣中旗鼓女子也不少……”
四阿哥却能猜到几分皇父所想。
八旗秀女,多是出身勋贵高门,留了牌子,就要给位份。
皇父年岁在这里,再选八旗秀女有贪色之嫌。
内务府秀女那边,这几年劣迹斑斑,皇父对包衣也起了芥蒂,看不上眼了。
江南汉女这里,如今能送到御前的,也不再是王贵人那样出身卑贱的,多是士林闺秀。
有士林的投诚在里面,收下这些女子,不单单是因美色,还开了一道口子。
自古以来,惦记着裙带关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
四阿哥道:“你也别老惦记李煦了,本也打不上交道。”
九阿哥道:“孙文成怎么回事儿?这织造当得鸟悄的,接驾送驾都凑不到前边了……”
幸好那个羊绒呢场孙文成截胡了。
只是明显能看出来,这人不大机灵,还没有什么才干,没有什么圣眷。
曹寅也好,李煦也好,在江南都是地头蛇似的人物;到了孙文成这里,就跟寻常官吏似的,丝毫不出挑。
四阿哥道:“汗阿玛真正信重的,只有曹寅,李煦不过是取他的出身跟圆滑,才给曹寅做臂助的,到了孙文成这里,更是凑数的,不掣肘曹寅就行……”
听见这个,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朝廷也挺逗,还挺推崇前朝贞烈之士……”
对于那些归顺大清的臣子,反而看不上眼,觉得大节有亏。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这是儒家推崇的忠孝之道,收天下人之心的。”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就是一个糊弄罢了,真有骨气,不仕本朝啊,结果呢?有几个舍得富贵前程的?就算有老头子求名,也没有几家拦着儿孙进学。”
四阿哥道:“之前你已经发作了李煦,就行了,这嫌隙摆在明面上,想来他也不敢进谗言。”
九阿哥也不想再提这丧气的人,只是想起一件事,有些好奇道:“四哥,汗阿玛要带汉女回京,那太子爷那边会带么?现下还没有动静,不知道到了苏州会不会想着将人带上……”
四阿哥摇头道:“应该不会。”
太子正值盛年,子嗣不繁,要是带民女入宫,就碍八旗勋贵的眼了。
皇父春秋在这里,膝下皇子十八个,再多几个民女所出的小阿哥也无关大局。
九阿哥想不到这些,道:“想想也是,太子爷心硬,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
太子船舱中,太子跟身边人也正在提苏州织造府时服侍过太子的两个婢子。
眼见着就要再到苏州,怎么安置两人也要有决断。
太子心软了。
卖身为婢的女孩,都是苦过来的。
这两个婢女,都是丧母的苦孩子。
前一个是被继母欺凌发卖,后一个父母都没了,被叔伯发卖。
因此,在身边人问起那两人的安排时,太子就道:“跟李煦说,回头送她们进京吧!”
不能带进宫,安置在宫外就是。
总能遮风避雨,不让她们凋零在外。
没娘的孩子太苦了。
随即,太子的神色有些发冷,道:“回头你查查,往其他处送的婢子都是什么出身?这丧母的也太多了……”
若是巧合还罢,要是李煦故意安排的,还真够恶心的。
“这就是佞臣啊,倒是会揣摩上意……”
太子自言自语道。
李煦讨好自己,也是揣摩上意么?
他想起了几次给李煦写信要银子,李煦都痛快孝敬了。
这回呢?
看到自己如今处境,李煦还会孝敬么?
太子眯了眯眼,吩咐身边人道:“回头传话李煦,让他帮孤置办个宅子,再给两个丫头预备些脂粉银子……”
*
两日后,御舟到了苏州。
九阿哥心中的火气,早就散了。
圣驾依旧驻跸苏州织造府。
正好苏州织造府贡了新缎与新绸,三日之内,御用就赏了两回。
第一天赏内大臣、侍卫、护军、内务府执事等人。
第二天赏扈从皇子、文武大臣、来朝官员等。
九阿哥作为随扈皇子,得到的都是上等赏赐,有不少好料子,有织金四匹、闪缎四匹、妆花缎四匹、贡缎四匹,另有高丽纱八匹、素纱八匹。
九阿哥每样都看了,其中有好几种,是苏州织造局特有的料子。
他依旧厌恶李煦,可是也不能不说李煦的差事完成的不错。
这个时候预备新料子,也够取巧的。
还有万寿节的孝敬在里面。
想着自己福晋爱用松江布,尤其是几个孩子的里衣,都是松江布,他就问曹顺道:“上回你去松江买了多少松江布?”
曹顺道:“按照爷跟福晋拟的单子,甲等一百匹,乙等一百匹。”
九阿哥点头道:“那够用了。”
曹顺道:“爷,李煦预备了孝敬,爷这里的也送来了,各色绸缎十六匹。”
九阿哥挑眉道:“都送了哪几处?”
曹顺道:“太子爷与三位爷,还有丁大人跟高大人,总共六处。”
九阿哥嗤笑道:“还真是圆滑!”
包衣是天子家奴,孝敬几位小主子不是错。
内务府的两位,一位是上官,一位是同僚,礼尚往来,也说得过去……
*
织造府衙门。
李灿得了太子近人的传话,过来找兄长。
“大哥,太子爷叫人传话,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直接带回京城,反而让我们过去送人……”
不过是两个丫头,太子有单独的坐船,随便一个舱室就安排了。
李煦想着前几日御前挨训斥之事。
太子的处境不大好。
太子自己心里有数,这是在乎名声,又舍不得女色。
太子少了底气了。
很是不妙。
谁不晓得太子打小骄纵,如今行事却是束手束脚。
李家想要保住富贵,还要想法子。
不过太子这里,还是要恭敬着。
“听吩咐就是……”李煦道。
李灿皱眉道:“送人还罢了,预备宅子,这个怎么预备?还有那脂粉银子,要预备多少?”
李煦听着,心里也发沉。
太子随口吩咐,做安置外宅之用。
可是那不是寻常的外宅。
要是太子登基,那就是天子嫔御,要进宫的。
这宅子就不能太小,四进是最小的。
必须是在内城。
南城的话,太子出入不方便,也不安全。
还要距离皇宫不要太远。
李煦觉得肉疼,跟李灿道:“你回头进京吧,从户部借两万两银子,一万两置宅,一万两银子做脂粉银。”
实在是银钱不凑手。
李灿听了,有些着急,道:“大哥,三十八年接驾借了七万两,今年接驾借了十四万两,这亏空越来越多了……”
李煦吐了口气,道:“那有什么法子,皇上不想惊动地方,点了我跟曹寅迎驾,曹寅那边借的更多……”
“那这亏空怎么补呢?”
李灿很是发愁。
户部与内务府每年拨下来的银子只有几万两,那是负责采买布料的。
其中,能插手的部分,最多两、三成,一万两左右的油水。
那样的话,要二十多年才能还清亏空。
可是家里的开销也大。
一年到头,这一万两银子,要开销出去大半。
李煦道:“皇上心里有数,即便不体恤我,还有曹寅呢,会给恩典找地方补上这些亏空……”
第1948章 嫁妆
京城,伯府,东跨院。
这里收拾出来,打通了前头,成了一个两进院,做了珠亮跟清如的新房。
舒舒跟张氏一起,站在院子里,看着将军府送来的嫁妆。
都在院子里摆着,六十四抬。
如今京城流行奢婚,这样的嫁妆抬数只是寻常。
即便清如是宗女,可只是将军府的无爵宗女,比不上勋贵大姓嫡支格格的嫁妆。
就是比照着早年的桂珍格格,嫁妆也差了一等。
张氏是嫂子,不做点评,只留心那其中有八抬嫁妆是书籍。
嫁入都统府半年,年后也参加了几次婚礼,这样的嫁妆倒是难得。
舒舒则是多看了几眼家具器物,也算是齐全。
只是仔细看上去,还是能看到其中有些不大和谐的地方。
如此也好,清如阿玛再糊涂,跟董鄂家相关的,这也是最后一回了。
清如是个有成算的性子,又是将军夫人教导出来,不用担心立不起来。
嫁妆第一抬,是一柄金镶玉如意,这是太子妃给外甥女的添妆。
因为太子妃的添妆,外加上陪嫁了四处产业,压箱银子也有两千八百两,这份嫁妆抬数不多,就算中上,不能说是简薄了。
不过这世上爱笑话的人多,少不得背后嘀嘀咕咕的,觉得将军府在打肿脸充胖子。
还有人在猜测,这四处产业中,多是将军夫人的陪嫁。
长女到底不一样,估计是得了将军夫人嫁妆的大头。
张氏已经见过几次清如,倒是生出期盼来,道:“到时候我跟弟妹换着看书。”
她的嫁妆也是六十四抬,其中十六抬是书籍字画,不乏绝版书籍的手抄版,都是家中父兄侄儿给预备的。
舒舒拉着张氏道:“清如在闺阁时跟弟妹一样,都是手不释卷的,回头等到小三、小四媳妇进门,你们妯娌也结社……”
因八旗汉化,如今不少八旗贵女也爱作诗作词。
张氏轻笑着点头,想起了另一个将军府的格格。
要是没有意外,那就是四弟妹了,温柔腼腆,不过比较接地气,倒是跟清如不一样的品格。
早年没有接触宗室,还以为王公显贵,跟寻常人不一样。
实际上跟寻常人家差不多,也都要当差讨生活。
比旁人好的就是,落地就多一份钱米,婚丧嫁娶也都能领一份银子。
因此宗室子弟,贫富差距虽大,可基本生计有保障。
两人看过晒妆,就回隔壁了。
明天是迎娶的正日子,不过喜棚已经搭起来。
正房堂屋这里,觉罗氏正在招待族中女眷。
见舒舒进来,原本坐着的客人,就都起身。
觉罗氏也起了。
尊卑有别。
即便是董鄂家的姑奶奶,成了皇家人,就是主子。
舒舒没有法子,只能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拉着张氏去了次间。
“我该明儿回来的,倒是给你们添乱……”
舒舒有些后悔。
张氏奉茶,道:“阿玛跟额涅都高兴姐姐家来……”
舒舒道:“这两年,要辛苦弟妹了。”
珠亮成亲后,就要轮到小三、小四。
从定亲到成亲,又是各种繁琐。
张氏摇头道:“我就是给额涅打下手罢了,还是额涅辛苦。”
眼见着大家都忙着,舒舒用了午饭,就回贝勒府了。
明天正日子,她这个姐姐还要回来捧场。
到了家里,桂丹就拿了九阿哥的信过来。
舒舒收下,问桂丹道:“舅太太那边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桂丹继母怀孕,已经是大月份,有些不妥当,想要请太医,昨儿过来寻桂丹帮忙。
舒舒就拿了自己的帖子,请了太医过去诊看。
桂丹脸上一言难尽,道:“太医说,我们太太吃的太胖了,这样下去,怕是生产时艰难,让忌口一个月……”
他是嫡长子,如今佐领也在他身上,还有九阿哥做靠山,并不忌惮继母再生小兄弟。
没想到继母将自己折腾个半死。
舒舒也是无语。
这就是自找苦吃了。
这胃口吃大了,想要克制,可不容易。
那到底是九阿哥的舅母,舒舒就道:“从药房支一支好参过去预备着吧!”
已经是八个月,那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发动了。
桂丹忙谢过,去前头支人参去了……
舒舒换了家常衣裳,去了宁安堂。
“阿牟什么时候过去?”
舒舒问伯夫人道。
伯夫人是寡妇,不好参加婚礼,可是成亲次日的认亲礼,却是不能落下。
他们这一房,别无堂亲旁支,总共就这几口人。
伯夫人道:“后个早上我跟你一起回去一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要不要带孩子们回去?”
舒舒道:“珠亮再三央磨了,非让带回去,那就带吧!”
正日子人多,乱糟糟的,也不好带孩子们过去。
认亲礼这日,都是家里人,就无碍的。
伯夫人笑道:“尼固珠要开心了,过了新鲜劲儿,每天上午磨磨蹭蹭不爱去学堂,就盼着下午。”
下午天气暖,多少在外头玩耍。
上午的话,就要在学堂里。
舒舒想起了曹慧,道:“慧姐儿如何?”
伯夫人道:“幸好有她,尼固珠课堂上学不会的,她又私下里教了,是个有耐心、懂事的小格格。”
舒舒道:“针线房正要裁新衣,回头我打发人送料子过来,让小姑娘带着大格格自己选颜色。”
九岁的小姑娘,本就是该淘气的年纪,太懂事了也叫人心疼。
“幸好遇到了孙氏……”
舒舒道。
要是遇到性子不好或城府深的继母,那就算有外家做靠山,天高皇帝远也照顾不到,有各种私下的苦头吃。
孙氏却是真贤惠,外加上还没有生育,母女之间相处也算融洽。
舒舒又说起丰生身边的哈哈珠子福来:“头一次见时候,还是怀里抱着,再过两年也要留头了。”
那是邢嬷嬷的长孙,也被邢嬷嬷带进来给伯夫人请过安。
伯夫人道:“是他祖母教养大的,行事错不了,性子随了他祖父,是个老实安份的孩子。”
舒舒道:“茶山那边也都弄得差不多了,回头邢海两口子回京就好了。”
好好的孩子,成了留守儿童。
舒舒觉得,涉及到小朋友,自己越来越心软了。
伯夫人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两年旁人对邢家的攻讦也有所耳闻,道:“总不能可着一家重用,一家独大不是好事,包衣人口中,挑行事妥当的,再抬举上一两家……”
舒舒皱眉。
不是她偏着自己的陪嫁人口,而是包衣人口入府当差,跟户下人执役还不一样。
“包衣的私心太多了,不耐烦见她们……”
早先惦记着往府里送女儿,现下惦记着往府里送孩子。
没有几个抱着忠心当差的念头,大多数都盼着一步登天。
伯夫人道:“你们夫妻的身份在这里,他们还敢翻天不成?以后孩子大了,你们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又不打算买人,包衣早晚要用的。”
舒舒道:“九爷出京前说了,今年宫里招太监,到时候看能不能从宫里换几个太监出来,给几个孩子安排上。”
就像九阿哥身边的崔总管似的,做个谙达太监,比乳母保母更当用。
乳母也好,保母也好,身后都有夫家、娘家两家人拖着。
到了太监这里,若是用好了,对小主子更忠心。
伯夫人提醒道:“有打算也好,不过也要看好人。”
“嗯,嗯……”
舒舒应着。
她跟九阿哥都不想直接签外头的小太监,就是因这个缘故。
宫里出来的,学过十几二十来年的规矩想,行事人品也都在大家眼中看着。
等回到正院,舒舒就去了书房,看九阿哥的信。
九阿哥提及去净慈寺还愿之事,还提及了御赐匾额。
舒舒看着,有些意外。
尤其是这匾额并不是九阿哥去求的,而是康熙赏的。
这是酬功?!
又太轻飘飘了。
不知道九阿哥做了什么,好像在御前更有体面了。
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
眼见着就要夺嫡风起,九阿哥在御前有体面,旁人想要拉拢也好、拉踩也好,都要掂量掂量。
九阿哥还提及归期御舟会加速,应该会在万寿节前抵京。
舒舒面上带了欢喜。
早年对江南三织造还存了好奇,如今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家言,索引派。
红楼到底是曹家故事,还是明珠家事,都是小事儿。
大事是避开夺嫡漩涡,再争取在皇子二封的时候,随大流晋郡王……
第1949章 富贵气象
到了次日,就是珠亮成亲的正日子。
舒舒用了早膳,就去都统府了。
今日她这个姑奶奶不算客,也是主家,要帮着待客。
正红旗董鄂家的各房族人,其他旗的董鄂氏族人,都有人过来。
正红旗的宗室、简亲王府、苏努贝子府,也都有人过来。
舒舒这里,负责招待各家宗室女眷。
今日过来的宗室福晋,除了康亲王福晋、简亲王福晋、顺承郡王福晋、苏努夫人之外,就是各家皇子福晋。
七福晋不用说,跟董鄂家是老亲。
五福晋这里,作为舒舒的亲嫂子,跟着丈夫一起过来吃酒。
三福晋也是夫妻两个来的。
四福晋与舒舒交好,还有表亲,跟董鄂家也有走动。
十福晋这里不用说,也是夫妻两个人来的。
如此一来,不像是勋贵人家的婚宴,倒像是宗亲人家的应酬。
三福晋看着满堂热闹,有些眼气。
就是公府那边办喜事,也不会有这么多妯娌捧场。
她就忍不住鸡蛋里挑骨头,对舒舒道:“你呀,也太不周全,这开府的妯娌都来了,怎么好单落下大嫂?”
舒舒看了三福晋一眼,道:“去年堂弟成亲,三嫂也派了帖子请大嫂?”
喜事要提前派帖子,没有人情走动的人家,冒然派帖子看着也不好看,倒像是追着要份子似的。
三福晋:“……”
不是一个旗的,没有交情,怎么好派帖子?
舒舒不说话了。
三福晋轻哼一声,去跟淑慎郡主说话,另有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宗女,也都围着淑慎郡主说话。
四福晋见状,有些好奇。
对于这位郡主,她了解的不多,没想到郡主这样好人缘。
七福晋见状,跟四福晋解释道:“您入宫早,当年外头正流行纳兰词,郡主还在闺阁,就牵头结了社,如今大家都成亲了,难得凑到一起,可不是要好好亲近亲近。”
四福晋道:“三嫂也是其中?”
七福晋道:“那肯定是啊,三嫂当年也是排得上号的才女。”
四福晋听了,就晓得这应该不是什么正经诗社,才女的成色很是不足。
十福晋在陪五福晋说话,道:“喜棚开了两处,席开百桌,之前我们爷说起八旗著姓的时候,还说董鄂家人口少,这还算少么?”
五福晋看着这满堂的超品诰命,也算是开了眼界。
除了王公府邸的红白喜事,勋贵人家的热闹,这也算是头等的了。
她斟酌着说道:“董鄂一族总的人口少,却是最早来归,族长温顺公尚文哲公主,儿孙都是太祖血脉;旁支又出了孝献皇后,得了承恩公,加起来显爵多。”
十福晋望向公府的几个妯娌,道:“我上一回见这么多出嫁的宗女还是福松结婚的时候,九嫂的堂嫂、族嫂,就没有几个外姓的……”
说到这里,她看到了与觉罗氏说话的那拉夫人,道:“七嫂家也是如此,七嫂的嫂子跟弟妹,也都是宗女。”
五福晋微笑着听着,没有接话。
十福晋不是京城人氏,不晓得八旗著姓不是用人口多少排的,是按照在各旗的地位与佐领排的。
跟董鄂家相比,他他拉氏嫡支丢了公爵降为二等人家,更不要说旁支……
*
前头客厅,齐锡面上带了笑,心里也有些不安,觉得今日贵客太多了。
要知道,这派帖子,跟人到不到,是两回事儿。
不过他也晓得,几位皇子过来,并不是给董鄂家面子,而是给九阿哥面子。
九阿哥看重岳家,人又恰好不在京,五阿哥与十阿哥过来捧场,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至于三阿哥这里,还真是没想到……
三阿哥正跟康亲王说话:“汗阿玛让各旗整顿旗务,正红旗整顿得如何了?大哥这阵子都要住在旗营了……”
康亲王道:“退下了不少老病旗丁,等到万寿节后,就要抽丁。”
所谓八旗的铁杆庄稼,就是这样来的。
年满十六的旗人,就能抽丁披甲。
按照律法,八旗正身男丁都要比丁,上丁册,抽丁服役。
入关之前,差不多是三丁抽一。
如今人口孳生,各色旗的披甲却是有定数,差不多就是五丁抽一。
补上差事的,不正经当差,告了长假吃饷的也大有人在。
补不上差事的,就是闲散人口。
如今各旗整顿旗务,披甲更迭是免不了的。
三阿哥听了,颇为兴致,道:“现下抽丁是什么章程?”
康亲王道:“按照丁口户籍,没有披甲的人家优先抽丁。”
八旗人口不事生产,总要保障每户都有拿丁银的,要不一家老少没有嚼用,还要族人与旗里救济。
三阿哥想着自己名下的佐领人口,今年也要抽丁,回头自己也要留心些,别吃了亏。
五阿哥见十阿哥不跟正红旗的宗室亲近,道:“面上还是当亲近些,省得吃了亏。”
十阿哥道:“我不招他们,他们也别招我就行,我又不打算插手旗务。”
五阿哥也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对镶白旗的旗务毫无兴趣,道:“如此也好,正红旗跟其他旗不一样,说起来两家,实际是一家,其他几家公府、将军府也是两府旁支。”
这样的话,十阿哥真要跟他们对上,也占不了便宜。
如今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也不错。
提起旗务,五阿哥道:“要是你九哥也下正红旗就好了,有你还有亲家在,在正蓝旗叫人不放心。”
十阿哥道:“九哥心里有数,才不跟他们对上,上头有八哥呢。”
就跟镶蓝旗那边一样,大阿哥与三阿哥同旗,三阿哥就不插手旗务,由着大阿哥顶在前头。
镶白旗这里也是,四阿哥、五阿哥与七阿哥同旗,五阿哥与七阿哥就不插手旗务。
到了正蓝旗这里,这几年九阿哥也是如此行事,即便不待见八阿哥,也没有在旗务上与他争锋……
董鄂家这样的声势,来做客的亲友觉得寻常。
毕竟去年福松结婚在前头,婚宴跟这次相差不大。
倒是将军府送嫁众人,见了一回世面。
舒舒这个大姑姐,跟张氏这个嫂子,少不得还要负责陪伴新娘子的任务。
董鄂家人口少,他们这一房,外加上公府那边都没有未婚的小姑子。
清如进了新房后,被新郎揭开红盖头,就开始坐福。
珠亮则是退出新房,去喜宴上陪客。
舒舒与张氏就是这个时候,接替了新郎,过来作陪。
珠亮没有爵位,身上只有四品佐领,不过按照时下规矩,他成亲的时候,可以按照父亲爵位品级预备吉服。
清如这个新娘子也是同样,若是自己没有爵位,可以按照母亲诰命等级预备吉服。
“大姐,嫂子……”
清如在炕上要起。
舒舒忙按住,道:“好好坐着,我们打个头阵,一会儿亲戚们就要过来了。”
清如眼圈泛红,面上带了几分腼腆。
舒舒跟张氏都经历过这一遭的,只能说这一天正式从娘家到了婆家,都会有些忐忑不安。
舒舒就放缓了声音,道:“族里的婶子、嫂子,都是宗女,回头都能论上亲戚,不用担心。”
清如点头,也晓得这边女眷,多是广略贝勒与礼烈亲王两支的宗女。
舒舒道:“咱们这一房没有旁支庶房,表亲只有康亲王与淑慎郡主两位,往后人情往来,除了族亲,这两家也落不下的。”
清如跟淑慎郡主差着岁数,早年打过照面,也没有怎么说过话。
她都仔细记下。
舒舒却没有再絮叨,道:“剩下的你回头慢慢问你嫂子就是,她比你早进门半年,族亲姻亲那边打了些交道。”
清如点头,望向张氏,道:“劳烦嫂子了。”
张氏摇头道:“不算什么……”
她略有些不自在。
是因为担心清如不自在。
清如嫁的本是董鄂家的嫡长子,如今上面却有了自己这个嫂子。
表嫂成了养嫂,这名不正言不顺。
幸好福松也好,觉罗氏也好,早就跟她说过,只在这边住上一年,等到小三、小四成亲后,就都一起搬出来。
清如却是少了一半担心。
福松阿哥从落地就抱到董鄂家,跟董鄂家的亲儿子没有什么差别。
有个嫂子在前头,清如觉得并不是坏事。
将军夫人也再三提点过,待张氏要恭敬友爱。
福松年纪轻轻就在御前挂了名,往后的前程错不了。
不会跟珠亮争爵位,还能给珠亮做助力的哥哥,有多少都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