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辩(第一更)
三阿哥黑着脸,刚想扬声说什么,看到舒舒与五福晋在,又改了口,带了关切问道:“两位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五阿哥怎么就伤了?是跌了马,还是?不是跟着大哥么,大哥怎么没好好护着……”
一连串的问题,噼头盖脸的问下来。
最后,还不忘了拉踩。
舒舒觉得,这也是语言的艺术。
她看出来,三阿哥并没有心虚的模样。
五福晋想起方才屋子里大家的说话,晓得眼前这一位是最大的嫌疑人,便也带了气。
“三爷为什么要与我们爷换行围位置?”
她脸上带了寒霜,看着三阿哥的目光带了质疑,直接开口问道。
“这……”
三阿哥神色僵住,眼神有些漂移,吭哧着说道:“我跟老五之前说了,就是……就是有点事儿找老七,想着说话方便些……”
大阿哥听到门口动静,大踏步出来,看了三阿哥几眼,又望向略后一步过来的七阿哥,道:“老七,说说看,他找你到底是什么事儿?连一、两日都等不得,非要行围的时候说……”
七阿哥没有回答,先是问道:“五哥到底怎么样了?伤了哪儿?伤势如何?”
“性命无碍,脸被熊爪子刮到了……”
大阿哥道。
七阿哥听了,眉头依旧蹙着,很是不放心。
三阿哥露出担忧来,在旁跺脚道:“这么不小心,护卫都是完犊子玩意儿……老黑呢,平时不是挺能的……”
“老黑死了,护着老五,脑袋上挨了一巴掌,脖骨断了……”
大阿哥声音发冷。
三阿哥住了声。
七阿哥按捺不住,大踏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缝合,已经进入尾声。
五阿哥的脸,已经肿了起来。
见到七阿哥,五阿哥撇了撇嘴角,眼泪花花地道:“老七……”
七阿哥耷拉着脸:“疼不疼?”
“疼!疼死了……”
五阿哥带了委屈道:“不知道谁那么坏,想要害人……”
“疼就对了!该!叫你好好射箭你不射,叫你练布库你也湖弄……这还是在围场,要是战场,你还有命没有?”
七阿哥讥讽着。
五阿哥带了不乐意,瞪着七阿哥:“说什么呢?没大没小,到底谁是哥哥?!”
七阿哥冷着脸道:“当哥哥,就要有当哥哥的样子,要不然就是个弟弟!”
五阿哥都囔道:“哪有这样排的,谁叫我生得早呢,哥哥就是哥哥,弟弟就是弟弟……”
三阿哥跟着进来,站了好一会儿,结果被五阿哥无视,想着方才的脏口,就呵斥道:“你还晓得长幼有序?那我倒是要问问,我这三哥怎么就得罪了你?大哥没护好你,你疼得狠了,不是应该骂大哥,干什么骂我?”
况且还不是寻常骂人,是这样“问候”长辈。
三阿哥身为皇子阿哥,这样的待遇还是头一回。
五阿哥这才看到三阿哥,想起自己方才骂人的话,带了不自在,随即眼珠子瞪得滚圆,带了愤怒:“都怪三哥,三哥是笨蛋……”
三阿哥听得稀里湖涂:“我怎么就笨蛋了?就是因为跟你换了行围位置?”
五阿哥吸着冷气,说不出话。
刚才激动,扯到了伤口。
三阿哥又望向大阿哥:“大哥,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这是觉得我不该换位置,被咬的就应该是我?”
大阿哥直视三阿哥的眼睛:“爷就是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你今天想着去西小营……”
众人都望向三阿哥。
三阿哥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一会儿才皱眉道:“我不是说了么,有事情找老七,谁还能扯谎不成?”
大阿哥不说话,望向七阿哥:“老七……”
七阿哥神色木然:“是有正经事找我,要送我一个机会、一份富贵,提挈着我往太子爷身边凑,往后好换个郡王帽子……我给拒了,郡王也好,亲王也好,自有汗阿玛给我,不稀罕巴结兄弟来换……”
三阿哥脸色发青,忙道:“七弟误会了,什么巴结不巴结,我就是念叨两句你平日里不同兄弟们往来,怪独的,往后当多亲近亲近……”
他怎么敢认下这些话?!
这不是盼着汗阿玛驾崩?
虽说当时他说的时候,话里话外有这个意思,可是避着人说的,只有天知地知两人知,自然不会老实认下。
七阿哥侧过身,双手抱臂,没有与三阿哥掰扯的意思。
三阿哥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带了无奈道:“我就是一片好心……忠言逆耳,忠言逆耳……”
七阿哥已经去跟五阿哥说话:“别哭了,你不是喜欢我那匹黑马吗,回头我给你……”
真要论起来,五阿哥名下的马匹数量是七阿哥的双倍。
之所以会喜欢黑马,是因为五阿哥早先的坐骑是黑马,后来得了肺气肿,不能骑了,才跟七阿哥念叨了两回。
五阿哥摇摇头:“黑帅不是你的心头好吗?我不要。”
七阿哥道:“我这次当差当的好,阿玛允许我挑一匹马,五哥不要它,我也要换了的……”
五阿哥面上带了谴责:“你怎么能这样的?那是伙伴,就算有了新马,也不能这样的,要不然的话,它该多伤心呢……”
七阿哥也不与争辩,只道:“所以就送给五哥,省得留着也是白圈着。”
五阿哥这才点点头,笑着说道:“黑帅最喜欢吃松子糖,回头我给它准备两包……”
这番兄弟相处,和谐自然。
旁人不觉得什么,三阿哥却看不过眼:“到底谁是笨蛋?开口闭口骂哥哥,还要弟弟哄……打个猎还能挨上一爪子……你是不是傻?平日里怎么学的,见了大畜生不知道跑?逞这个能做什么?不孝至极,让汗阿玛担心,也让太后与妃母难受……”
他已经醒过神来,晓得自己是被大家迁怒上。
怪不得咬着他换位置的事情不放。
要是不撕巴清楚,说不得汗阿玛与宜妃也会这样想。
不过三阿哥也隐隐地觉得可惜。
要是受伤的不是五阿哥,是大阿哥……
五阿哥本就听着,挨了一顿骂,越发委屈,气鼓鼓道:“谁还故意往熊身上撞?那不是赶到那了么?你说的好听,回头碰上了看能不能躲开……”
三阿哥噎住:“碰上了就碰上了,身边的人是废物点心不成,也不知道你平日里怎么管的人……”
五阿哥想起惨死的护卫长,嘴角耷拉下来,看着三阿哥也带了气:“你先别说我,也说说你自己个儿,为什么给大哥蜂蜜麻花,都是你的蜂蜜麻花,才将熊招来……”
三阿哥目瞪口呆。
眼见着大家都看着自己,神色带了审视,三阿哥忙望向大阿哥:“大哥,真是蜂蜜麻花招来熊……”
大阿哥指了指桉子上放着的蜂蜜麻花:“围场那么多人,我同老五身边还跟着十来个,黑熊就冲着我一个人扑,除了这个,再想不到旁的……”
三阿哥额头的冷汗,肉眼可见的冒了出来。
谋害兄弟,这个罪名太大了。
就算是皇子阿哥,沾上这个,也得褪下一层皮。
他不敢也不能背这个黑锅。
他走上前,仔细看了蜂蜜麻花,还拿起来放在嘴里嚼了几口:“确实是我给大哥的麻花,也是这个味儿没变……可要说是这个能引熊,那不是扯澹?”
大阿哥看着他,见他不似做伪,心下稍定,道:“这个回头再说,你先说说,这蜂蜜麻花是哪来的……”
三阿哥脸色有些僵:“还能哪儿来?这就是早膳时的点心,我觉得不错,就包了两包……”
大阿哥望向五阿哥与七阿哥。
两人都摇头。
“给你的是谁?”
大阿哥追问。
三阿哥带了焦急:“大哥,别牵扯太多的人了吧……人家就是孝敬我几包麻花……”
大阿哥冷着脸道:“汗阿玛跟前,你也不说……”
三阿哥默默,好一会儿道:“是我三舅……”
舒舒冷眼旁观,一直留心三阿哥的反应。
将他进来后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要是演戏,未免太真切了些。
舒舒望向大阿哥,大阿哥也正好望过来。
两人都是差不多的结论。
如何安置五阿哥成了问题。
青天白日的,这样伤处,回了行营瞒不住。
就算是要回去,也要等了晚上。
大阿哥便对五福晋道:“弟妹先照顾半天,等到晚上再看汗阿玛示下……”
五福晋点头道:“大伯客气,本是我分内之事……”
大阿哥又望向舒舒。
舒舒道:“我留在这里,看五嫂有什么需要助力的地方……”
大阿哥点点头,放心不少。
七阿哥见五阿哥疼的厉害,跟着太医道:“这样干疼着也不是法子,开两幅安神汤,叫五爷好好睡一觉……”
太医应着,开始写方子了。
牧场管事衙门毕竟是衙门,就算有值房,也是狭小脏乱。
五阿哥就没有挪地方,依旧是这边堂上。
从厢房里抬了张榻过来,擦拭后让五阿哥躺了。
大阿哥带着三阿哥、七阿哥走了。
围场出现这样大的事情,必须要禀告康熙,从上到下清查此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慧(第二更求票票)
五阿哥这里,换了血衣,身上也擦拭,喝了安神汤,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过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他睡得极其不安稳。
每次闭上眼睛,一两刻钟就抽搐着醒了。
五福晋就坐在床边陪着。
每次五阿哥醒来,她就低声吟唱着催眠曲。
五阿哥的情形才算好些。
舒舒避到外间,站在门口,依旧在想蜂蜜与黑熊的关系。
外头传来动静。
九阿哥火急火燎的从外头进来,额头上都是汗。
“五哥……”
他刚想要开口询问,就被舒舒堵了嘴巴。
舒舒低声道:“爷小声些,五哥刚睡下……”
九阿哥抿着嘴唇,放轻了动作,进了屋子里,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等看清楚五阿哥脸上伤口,他瞪大了眼睛。
等到出来,他拉了舒舒出了院子,才带了震惊道:“熊抓的?”
五阿哥的伤口明显,是抓伤。
除了一道三寸来长的大伤口外,差不多平行位置,腮骨左右的位置,还有一处一寸来长的小伤。
小伤只破了表皮,没有缝针。
九阿哥之所以猜到,并不是多聪明,而是能在护卫环绕中,依旧有能力伤人的不是老虎,就是黑熊。
舒舒点点头,将几个阿哥交换与大阿哥、五阿哥遇熊的事情说了。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老三,他没有这样的脑子……要真是有胆子一箭双凋,想着坐收渔翁之利,那就不是他了……”
舒舒没与他辩白这个。
人心隔肚皮。
谁晓得三阿哥现在表现出来的无脑短视是不是人设。
“爷,什么情况下野兽会盯准一个人不放呢?”
舒舒觉得要是找到这个问题中,说不定就能找到野熊杀人的线索。
“肯定是有仇啊,大牲口都记仇……”
九阿哥道:“山中猎人有个规矩,那就是遇到虎豹财狼,打伤没有打死的,往后就尽量不进山了……要不然说不得什么时候被偷袭,就送了性命……”
“大阿哥与咱们同行,昨儿才进围场,也不曾听闻他进山狩猎过,那这仇从哪儿来的?”
舒舒想着各种可能,依旧是觉得是气味上动了手脚,不会单单是蜂蜜的问题。
九阿哥一时也猜不到,道:“不是说熊尸也在这里,咱们过去看看……”
熊尸就在隔壁院子。
小两口过去,待看清楚熊尸特征,九阿哥颤抖起来:“这是昨天笼子里那头……”
舒舒才想起还没有说这个熊的来处,便点点头道:“所以更蹊跷,既然是饿着激发凶性,怎么还盯着蜂蜜赶人……”
九阿哥冷笑道:“这还不简单?!这是头母熊,弄一身蜂蜜味儿,当着它的面摔死小熊什么的,可不就是仇人了……”
黑熊俗称黑瞎子,就是说它视力不好,单凭味道辩人。
舒舒看着九阿哥,有些不放心。
整个人都笼罩着阴郁气息,看着有些怕人。
她忙拉了九阿哥的手:“爷,太医已经说过了,五哥的伤会好的……”
九阿哥的手心湿冷,狠狠地回握,咬牙道:“都是爷不好,昨天你提了两回,爷都没有注意……但凡爷仔细些,叫人好好查看这头熊,都不会有今日事故……”
舒舒连忙劝道:“爷无须自责,眼下关键是找到幕后真凶!不将这个人抓出来,就算是避开熊,还会有虎、有狼、有毒蛇……谁晓得这坏人什么时候再下手……”
九阿哥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却也转移了注意力,恨恨道:“一次、两次的,还没完了是吧?上次是我,这次是老大,下次他们要算计谁?”
九阿哥这样子,是认定了敌在内务府。
舒舒没有说什么,不管那个幕后之人到底是不是索额图,内务府这里肯定是不清白。
不管是围场豢养吃人熊,还是膳房的蜂蜜麻花,这一条龙都要经过内务府的手。
甚至舒舒有些阴暗的念头。
之所以选择蜂蜜作为熊引子,是因为这个不容易被人怀疑,还是因为自己前些日子叫人从膳房多取了几罐蜂蜜?
不管是蜂蜜黑芝麻丸,还是蜂蜜秋梨膏,都要大量的蜂蜜调配。
自己是内务府黑名单的一员。
要说专门对付自己,那不至于,可要是搂草打兔子,顺便呢?
怕是他们乐见其成。
在焦躁不安中,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太医也在这边守着,清热退烧的药都熬着备着,就是怕五阿哥会起高热。
这样大的伤处,多会起高热。
不过不晓得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五阿哥的体温还算正常。
黄昏之前,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到了。
是大阿哥安排人往这边送膳,叫两人看见,非要跟着过来。
等看清五阿哥脸上伤口,两人都是跟着后怕。
这是抓伤还是如此,要是熊巴掌拍实了……
“这也太吓人了……往后还是少养这些大家伙……”
十三阿哥咋舌道。
少年单纯,还想不到什么阴谋论上去,真当是意外。
对于这种“弄虚作假”之事,开始排斥。
十阿哥则低声对九阿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男人就算添了疤,那也是英武,也就是现在京中风气坏了,男人都开始学着打扮……开国诸王,冲锋陷阵的,谁身上没伤?”
九阿哥与他素来相好,也不瞒他,咬牙道:“反正爷这回要闹闹了,内务府的这些大爷,爷可不想再惯着……”
十阿哥开口就想要拦着。
倒不是担心内务府如何,而是觉得就算将内务府犁清,也未必能抓到真凶。
不过他还是将拦着的话咽下,只说道:“反正有什么吩咐,九哥就说话,弟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关心则乱。
换做这回受伤的是九哥,自己也冷静不下来,发泄发泄也好。
九阿哥点头:“放心,不会同你客气……”
说完,他就催促两人回去:“快走吧,本就要瞒着太后与娘娘,你们还兴师动众的出来,还瞒什么?”
实在是有五阿哥出事在前,侍卫营那里不敢不精心。
因此这次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出来,身后带了五十护军。
十阿哥点点头道:“这就回,不看一眼不放心……”
两位阿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管理衙门又恢复平静。
舒舒与九阿哥在外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谁也没有动。
九阿哥是没有胃口。
舒舒觉得自己用脑过度,有点儿恶心,也不想吃。
少一时,外头又有了动静。
九阿哥站起身来,带了不安,道:“不会是娘娘来了吧?”
做兄弟的看到五阿哥的伤势,都心如刀割,当额娘的怎么受得了?
舒舒也猜不到,与九阿哥一起迎了出来。
来的不是宜妃。
是康熙亲至。
他带了大阿哥,轻车简从而来。
看到舒舒与九阿哥迎出来,他脚步顿了顿,道:“五阿哥怎么样了?起热了么?”
九阿哥回道:“还睡着,没发热……”
康熙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进了里间。
五福晋坐在榻边,见状想要起身,可是一只手被五阿哥握着,只能挨着床边站了,身子福了福。
康熙的视线,落在两人手上一眼,才走到榻边,仔细查看五阿哥的伤口。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只看着这伤口位置,就晓得当时的凶险。
还有这张脸……
这么大的伤口,肯定要留疤……
康熙站了好一会儿,又探出手去摸了摸五阿哥额头,确定没有起高热,才转身出来。
“黑熊呢?带朕去看看!”
出了屋子,康熙转身对大阿哥说道。
大阿哥应着,引着一行人到了隔壁。
灯火通明下的,黑熊的尸体格外狰狞。
它的致命伤是下巴处。
不过身上也大大小小十来个窟窿。
康熙近前看了,视线在它胸前停驻,得出了结论:“这是一头产育期母熊!”
大阿哥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儿臣还想着是不是蜂蜜里添了旁的,才引得黑熊癫狂……原来是产育期……”
九阿哥在旁,耷拉着脑袋,主动请罪,将昨天的事情说了。
康熙面上露出失望:“该上心的不上心,不该上心的上心……”
九阿哥丧气的不行,闷声道:“是儿子错了……”
大阿哥在旁见了,道:“汗阿玛,怪不得老九身上,这里是皇家围场,豢养大牲口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他哪里会想到这其中还能动手脚?就是儿臣,若不是亲自遇到这一回,也想不到……还是幕后之人太阴险恶毒,才会用这个法子害人……”
康熙不置可否,望向舒舒,道:“朕瞧着你并不是胆小的,怎么会因黑熊扑笼子就担心?”
下午大阿哥禀告此事时,没有掩下舒舒的功劳,将酒精消毒的事情说了。
刚刚九阿哥的讲述中,也提到了舒舒。
康熙心情颇为复杂。
要是她的见识与老九换换,自己还操心什么?
舒舒没有说什么“杀气”之类的虚幻的话,只斟酌着说道:“儿媳小时候听家里的护卫讲古,说是野兽的恐怖之处,只要吃过人,就会将人放到狩猎名单上……尤其是喜欢吃女人与小孩儿……昨天黑熊反应,是冲着儿媳与十三叔的,儿媳头一回见野兽,就想到了这个……”
康熙陷入沉思,好一会儿点点头,道:“顺天府报的几起野兽入村伤人事件,遇害的确实是以妇孺为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鱼
康熙点点头,再次感叹舒舒的聪慧。
他想起了齐锡的幼子。
年岁不大,看着是个机灵孩子,教导的不错。
再看大阿哥与九阿哥,康熙就不顺眼,打量大阿哥两眼,目光落到他右臂上,道:“右手伸出来……”
“汗阿玛……”
大阿哥面上带了窘迫。
“伸手!”
康熙的声音带了不耐烦。
大阿哥这才不情不愿地伸了胳膊,却是攥着拳头。
康熙直接抓了他手腕,翻转过来,脸色铁青。
大阿哥的右手虎口整个都是裂开的,血肉已经干涸,看着依旧是恐怖。
大拇指肿得发亮,整个手腕都是青紫色。
舒舒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已经是需要缝合的伤口,半天没有显露,就这样藏在袖子里。
要不是康熙发现,压根就没有人晓得大阿哥也受伤了。
九阿哥见了,眉头蹙起。
原本他心中,对大阿哥不无意见。
毕竟大阿哥是长兄,平日里还是以勇武称雄,结果遇到变故自保都难,还要拖累兄弟。
见了这伤口,他心中的不忿平了许多。
“胡闹!护卫们跟着,你逞什么强!颌下你也敢捅……”
康熙是真怒了:“旁人奉承了几句,你就当自己个儿真是巴图鲁?猎熊?你怎么敢?不孝子!”
大阿哥讪笑道:“汗阿玛,当时危急,儿子哪里想那么多,就是赶上了……正好儿子在下头……”
不动刀子怎么办?
护卫们是围着,可是黑熊皮糙肉厚的,想要格杀也不容易。
当时自己被老五推开,黑护卫拦在老五前。
要不是黑护卫挡了那致命一击,老五现在已经是尸体。
就是黑护卫拼死挡了一下,发狂的黑熊也来了第二下。
自己要是不捅了它颌下,又奋起拼命撞歪,那第二巴掌下来就不会只刮了五阿哥的脸,而是正拍他头上。
想起中午时的惊险,大阿哥身子都微微发抖。
死里逃生,不外如是。
康熙板着脸,看出儿子的惊惧,没有再训斥,只道:“回去叫太医缝了,不许再拖着,怪不得你换了左手勒绳……”
大阿哥应了。
康熙又望向九阿哥,九阿哥道:“汗阿玛,围场衙门与膳房那边,什么时候开始查……”
康熙沉吟着,没有立时回答。
大阿哥道:“汗阿玛,儿臣请命,彻查此事!”
不将事情查清楚,这围场安全就是隐患。
自打有了木兰围场,圣驾差不多每年都要来秋狝。
这次算计的是皇子,都几乎功成,可见其中的不足之处。
康熙的视线在大阿哥身上顿了顿,随即摇头:“还有几次围猎,你老实养伤,过几日跟在朕身边……”
说着,他望向九阿哥,正色道:“此事朕就交给你,既是想要查,就好好查个明白……”
九阿哥没有大包大揽,想了想,道:“汗阿玛,能不能让七哥跟着儿子一道查……儿子年轻,经的事少,怕他们湖弄我……”
康熙看着九阿哥,喜怒不明:“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九阿哥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而是带了认真道:“这是大事,儿子怕耽搁了……”
要是查的慢了,对方抹平了痕迹,怎么办?
抓几只小鱼小虾的泄愤?
那样以后谁都敢算计皇子了。
康熙点点头:“知道了,让老七同你一起查……”
九阿哥领命,等到康熙带了大阿哥离开,半刻也等不得,看着舒舒道:“你陪五嫂……我这就去寻七哥……”
舒舒没有异议,只叮嘱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们怕是早就记恨上爷了……爷要防着有人添乱,也要防着狗急跳墙……”
九阿哥点头,匆匆回行在去。
五福晋已经挣开五阿哥的手,出来探看。
见就剩下舒舒一个,她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我出来晚了……”
舒舒摇摇头道:“五哥要紧……”说着,低声讲了大阿哥虎口受伤之事。
她看出来,康熙是故意在九阿哥面前揭开此事。
应该是怕兄弟之间因此生嫌隙。
五福晋这里,舒舒觉得也应该提一句。
瞧着下午五阿哥的反应,显然也不晓得大阿哥有伤在身。
五福晋露出意外:“下晌都没留意,伤得重么?”
舒舒伸出手,跟她比了下:“裂到底了,伤口半寸多深……这里,还有这里都肿得要炸开……”
五福晋听了,露出担忧:“那得好好治,别耽搁了……”
“皇上吩咐了,应该会叫人盯着……”
舒舒说着,赞了一句:“五哥义气,护了大哥;大哥也勇武,亲手割了黑熊脖子……”
五福晋红着眼圈点点头:“是,都是好的,才会得了佛祖保佑……”
舒舒心中松了一口气。
大恩成仇。
这个是相对的。
被救的人,要是自私,觉得恩情是负担,就会想着澹化抹平此事。
救人的人,要是失了平常心,觉得为了救人如何如何,对方应该如何如何的,天长地久也是生怨。
舒舒不希望九阿哥与五福晋因此事迁怒怨恨大阿哥。
人都有偏好,有远近亲疏。
不知不觉中,她将这几个人都划在了真正的亲友圈里,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
现在已经是九月初,天开始变短了。
酉正,日头就落了。
行在那边来了两辆马车,来接舒舒与五阿哥夫妇。
跟车过来的是十阿哥与十三阿哥。
“九哥跟着七哥审人呢,膳房那抓了一串人……”
十阿哥带着人去抬五阿哥,十三哥则是迫不及待地跟舒舒分享最新消息:“还打发人叫小棠过去,问了蜂蜜的事儿……”
他说着,解开荷包,带了不乐意:“芝麻丸子都让九哥拿走了……是不是太小心了……”
舒舒明白,九阿哥这样,不是怀疑旁的,而是不放心内务府。
所以这些内务府提供的蜂蜜,他不放心让他们继续吃了。
小心无大错,可是这样下去,还能停了饭菜不成?
舒舒心中,带了无奈。
以九阿哥的脾气,说不得真会如此。
反正现在不是在蒙古境内,而是在行在中,临时搭建个小膳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家伙,向来不喜欢出格。
舒舒原还以为他是愤怒失了平日的冷静,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做给康熙看的。
将皇子逼成这个模样,膳房那些包衣还有好……
这会儿功夫,十阿哥已经扶着五阿哥出来。
五阿哥带了不乐意道:“不用扶,也没伤腿……”
说话间扯着伤口,又是龇牙咧嘴。
十阿哥忙道:“五哥您就别说话了,好好养着……省得五、六天能好的,再养个十天半月的,到时候太后与妃母那边瞒不住了,还不得心疼坏了……”
五阿哥立时老实了。
一行人到了行在。
将要下车时,五阿哥嘱咐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道:“绕着走,别让皇祖母同娘娘那边的人看见……”
十阿哥应了,对五阿哥道:“五哥站弟弟后头,碰到人也能避一避……”
五阿哥的身量在兄弟中不高,十阿哥又是拔高的时候,已经比五阿哥高出一些。
五阿哥看了,就将腰身直了直。
舒舒与五福晋跟在后头,看了个正着。
舒舒就指了指,示意五福晋看。
五福晋看着五阿哥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也是莞尔。
舒舒凑过来,低声道:“五嫂可以给五哥做双鞋垫……”
五福晋看过来,有些不解。
就算做贴身活计,不是应该做袜子么?
爷们都是汗脚,鞋垫常换的,都是针线上人做。
舒舒伸出手来,用拇指食指比量了一下:“现下已经换帽,大家也都换了靴子,放个一寸高、一寸高的鞋垫,外头也瞧不出……”
五福晋明白过来,拉着舒舒的手握了握,面上也是无声感激。
经历这一遭,接下来的日子五阿哥养伤,夫妻日夜相处的,正是加深感情的时候。
“投其所好”,或许就是很好的切入点。
一行人到了皇子们的小院落。
五阿哥道:“先送弟妹,都跟着折腾大半天了……”
众人没有异议,舒舒也没有假客套,与众人别过,带了小松回了院子。
舒舒已经累得不行。
热水都是现成的,她梳洗了,换了衣裳,在炕上歪了,才看着核桃道:“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核桃是内务府包衣出身,三姑六卷的不少人在内务府当差,消息最是灵通。
核桃点点头,压低了音量道:“开始说是直郡王出事了,后来说是诚郡王……下晌九爷去膳房抓人,五爷又一直没有露面,就有人猜到五爷身上……”
舒舒听了,并不意外消息的传开。
整个围场,上下当差的都是包衣。
没有什么动静能真正的瞒过他们去。
“娘娘呢?打发香兰姑姑过来没有?”
舒舒问道。
按照舒舒的意思,这件事就不应该瞒着宜妃。
不管是五阿哥,还是九阿哥,都不想让宜妃太担心。
瞧着他们兄弟的意思,是拖一天是一天,到时候五阿哥伤口也能转好些。
舒舒不用想,就能猜到宜妃的愤怒。
说不定还会埋怨到她与五福晋身上。
可是舒舒也不好越过那兄弟俩,去跟婆婆说这个。
核桃道:“没有……”
小棠端了碗酸奶炒米进来,还有半碗牛肉干。
等到小几摆上,舒舒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棠动地方:“就这些?”
小棠苦笑道:“还有面茶,福晋要是吃不饱,奴婢去泡一碗……”
“算了,够了……”
舒舒摆摆手,开动起来。
响干的牛肉干是二次加工过的,却是少见的椒盐味。
不用猜也晓得,辣椒孜然什么的,从膳房拿过来的调料肯定也叫九阿哥拿走了。
吃完一碗酸奶泡茶米,漱了口,舒舒无奈道:“明天怎么办?顿顿吃这些湖弄?”
小棠道:“爷说了,明儿开始咱们自己做饭……分例去跟皇上讨……”
舒舒囧的不行。
这点小心思,康熙看不出来么?
太小瞧人了。
她决定等九阿哥回来好好劝劝,适可而止。
要不然这眼药上多了,辣眼睛。
舒舒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可偏偏脑子极清醒。
真的是索额图么?
好像距离他谢幕还有些年头。
真要是查出他的手笔,那康熙不会容他继续蹦跶。
要不是索额图,那还是全无追查方向……
屋子里灯火通明,舒舒就翻出自己的小本本。
她盘腿坐在炕上,将本子放在炕几上,写了这今日所见所闻。
将两位阿哥的兄弟情深与勇敢都写了一遍,不吝啬自己的盛赞之词。
希望这个能给九阿哥打个样儿……
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兄弟情,以后与八阿哥相处中也掂量掂量,对比一下。
不站队!
坚决不站队!
才是笑到最后的正确选择!
都是兄弟!
至于去抱四阿哥的大腿……
舒舒不是没有想过,人都有取巧之心。
否则她也不会在听说四阿哥随着康熙亲征时掌正红旗后,觉得遗憾。
可是想着九阿哥的情商,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一位可不是个大度的。
还是客客气气,保持距离为好。
所谓的“九龙”,现在都还稚嫩。
就是最年长的大阿哥,对于太子的不服气也像是意气之争。
对于下头的弟弟,他很有长兄风范,并且没有拉拢弟弟们站队的意思。
从他对三阿哥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只是不大喜欢这个弟弟的性格,并不是因对方是太子的助力就敌视不容。
对弟弟们如此,对随扈的八旗王公大臣也是。
大阿哥像个独行侠,压根就不像是夺嫡的皇子。
倒是三阿哥,今日的举动,显露了他的不安分,所以才会拉拢七阿哥。
手札放干了墨迹,刚合上,九阿哥回来了。
他的眼睛满是怒火。
“抓了一条大鱼!”
九阿哥咬牙道:“上一回他搅风搅雨的,恶心了爷一回,结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回看他往哪儿跑……都是汗阿玛纵容,才惯得他越发的得寸进尺……”
舒舒听着,心却沉了下去。
这么简单?
直接查到索额图身上?
真要这样,那索额图就要谢幕,太子失去最大的靠山,还能坚持到一废?
一百八十三章 露(第一更求月票)
真是索额图……
舒舒无法相信。
九阿哥已经咬牙切齿说出了答桉:“是海拉逊那个老东西!”
舒舒惊住。
还真是大鱼!
海拉逊,不仅是内务府总管,而且还是资历深的老总管。
从康熙五年的任内务府总管,至今已经三十余年。
可想而知,这一位肯定是皇帝心腹,否则不可能做了这么些年总管。
舒舒与九阿哥订婚礼,就是这位操持的。
“为什么?”
舒舒觉得不可思议,想起九阿哥刚才的话头:“是投靠了太子?上回谣言也有他推波助澜?”
“就是他……当时还以为是失察,现下想想,狗屁的失察,就是诚心的……”
九阿哥冷笑道。
舒舒总觉得不对。
内务府总管是正二品顶戴,可因是天子近臣的缘故,平日里地位比大九卿也不差什么。
海拉逊又是年过花甲,都要致仕的年岁。
这样的人当“太子党”,帮着谋害大阿哥,图什么?
“目的呢?为了帮衬太子?”
舒舒问出心中疑惑。
真要是私下与毓庆宫有往来,皇帝能容?
康熙正值盛年,还没有到耳聋眼瞎被人蒙蔽的时候。
“谁知道呢……或许是为了巴结那边,或许就是为了私仇……反正这一回他是没跑了……”
九阿哥拿出几张纸来:“牧场管事是奉了他的命令,准备的老虎与黑熊,那个养熊的就是他的远房侄儿……膳房那里也是他的人去传话,除了蜂蜜麻花、还有几样蜜果子……”
“那……是什么私仇……”
舒舒还是觉得诡异。
三十多年的老总管,这内务府上上下下如臂挥指。
用这样粗浅的计策害人?
还有这暴露成本太大了,是倾家灭族之罪,不三思而后行?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花甲老人,怕是曾孙辈都有了,有这样破釜沉舟的果决?
“他儿子没得早,长孙是老大的哈哈珠子,康熙二十九年随着老大出征乌兰布统,坠马而亡……”
九阿哥皱眉道:“他原本还有个小孙子,今年才成丁,老大记得此事,早早就叫人给留了差事,结果三月里一场风寒没了……”
“再没有旁的血脉了?”
舒舒追问道。
这两个听上去都是意外,为了这个就迁怒大阿哥如此?
这种偏执有反骨的人,能瞒了康熙这么些年?
“还有个孙女……嫁进了卫家,是八哥的舅母,前些年死于产关……”
说到这里,他恨恨道:“怪不得八福晋在宫里声名狼藉,上回还将爷卷进去,目的就是八哥……”
舒舒坐不住了,忙道:“爷快去禀告皇上……”
不管九阿哥查得是真的,还是旁人预备让他知晓的,到了这一步,下一步就该封口了。
九阿哥迟疑着:“这都过了三更了?汗阿玛那里该歇了,爷原想着明早去御前……”
汗阿玛勤政,多是五更前就起了,这也剩下两个时辰。
“迟则生变!”
舒舒想了其中厉害关系:“要是真的畏罪自尽还好,要是‘被自尽’,说不得一盆脏水还要扣在爷同七爷身上……”
两位皇子查内务府,威逼老臣,致人死亡,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九阿哥醒过神来,起身下炕:“你说的对,爷这就去……”
九阿哥“蹬蹬蹬蹬”的走了。
舒舒看着门口,预感不大好。
怕是已经晚了。
她原还想要等九阿哥回来,不过熬了一个时辰也有些熬不住,四更的梆子声响起时,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
幸好今日女卷没有什么事,丫头们没有叫早。
她睡饱了,也满血复活。
“爷还没回来?”
舒舒拿出怀表看了,已经是己正。
“没……”
核桃应着,脸上带了迟疑。
舒舒看了她一眼,道:“这是内务府有什么新闻?关于爷的?”
留着这一个人,是为了不隔绝与内务府的关系,不成聋子瞎子。
可是核桃的出身,影响着她的立场。
希望,她能有明智的选择。
核桃忙道:“不是说这个,是膳房那边……早上新上任的管事亲自来了,送了一堆的食材过来,还塞给了奴才银钱,想着请奴才帮着美言两句,奴才原不敢收……小棠姐姐见了让先收下,等主子示下……”
说着,拿出个荷包来。
里面装的是小小巧巧的金饼子。
二两一个,总共是四两。
要知道核桃这种在册的宫女子,年俸才六两银子。
这已经是六、七年的年俸,可谓是重礼。
“认识的亲戚?”
舒舒问道。
要不然的话,不会将核桃这里当成门路钻营。
就跟八旗勋贵联络有亲一样,内务府人家也差不多如此。
“嗯,是我婶子的兄弟,原是御膳房主事,跟着随扈出来,昨儿暂代行在膳房总领……”
核桃老实应着。
舒舒记得核桃的叔叔是内造办的笔帖式,这个婶子应该就是说的就是这位的家卷。
前些日子,听小松说了一嘴,说是核桃的阿玛脑子不大好,没有补差事,老一辈也没有分家,如今她家里当家的是叔叔婶子。
这同住婶子的兄弟,也是比较亲的姻亲。
舒舒觉得挺好的。
虽说他们夫妻想要出宫,可就算快也得一年半载的。
御膳房有个熟人,方便得多。
况且这个人升职,也是借了九阿哥清查行在膳房的光。
“收着吧,回头问问爷……”
还要在木兰围场住二十天。
可是不止在这一处驻扎。
毕竟八旗护卫出动之下,秋狝就成了军演。
一个小围场的猎物,猎杀一场。
两、三日后,就要去下一个小围场。
这皇子膳房连着搭建也麻烦。
等到核桃下去,小棠进来,悄悄禀道:“福晋,核桃这个舅舅是个伶俐人……早在出来前,二所过去提分例,或者预备食材什么的,就是这位帮着张罗,看着是个和气人,也不争不抢的……前些日子太后不舒坦那几日,膳房管事换了好几个,他就出来了……这回又捡了漏,当了代总管……”
舒舒听了,不由失笑。
原本还以为对方被自己与九阿哥的凶名吓到,才先来拜码头。
原来如此。
还有个受益的。
“挺好的,能用就用着,往后方便……”
舒舒道。
小棠也是这个意思。
在宫里生活,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提供。
其中吃是大头,正经离不得御膳房。
舒舒用了早午饭,就将自己收拾利索了,等着婆婆的召唤。
就算宜妃那里消息延迟,今儿也该差不多得准信。
香兰姑姑说不得就要来了。
是问罪也好,问询也好,都要小心应对。
婆媳之间的关系,还需要仔细经营与维护。
出乎人意料。
一直到了下晌,眼看着就是晚膳的时候,宜妃依旧没有打发人来。
舒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主动过去。
今天不逢五,也不逢十。
不是请安的日子。
七月底八月初,大家刚从京中出来时,舒舒与五福晋、七福晋每日都去请安。
几次过后,宜妃就叫免了。
毕竟还有个七福晋在,宜妃作为妃母虽有资格受七福晋的礼,可时间长了也不好。
要是讲究起来,那是不是几位福晋也要给章嫔定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又按照宫里的规矩。
舒舒与五福晋两个,逢五逢十去给宜妃请安。
七福晋则免了。
倒是七福晋,打发海棠过来了。
“九福晋,我们福晋想过来看看小兔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九爷才打发人过来说不回来晚膳了……”
舒舒说道:“晚上这边开小灶,正想着请你们福晋过来……”
七福晋问得方便不方便,就是九阿哥。
要是小叔子在,她也不好过来。
之前屋子紧的时候,一个院子住着没什么,如今住的宽敞了,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海棠回去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七福晋就匆匆地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五爷伤了?”
七福晋打量着舒舒神色,见一切如常的,才松了口气,带了几分八卦问道:“问了我们爷,我们爷也说得含湖……”
舒舒拉着她炕边坐了,发现了蹊跷之处。
“怎么不穿高底鞋了?”
原来是七福晋的个头矮了,不是这些日子常穿的四寸旗鞋,而是换成了平底鞋。
七福晋挑眉,带了得意:“我们爷说,不用整日里穿那个,扭了脚遭罪,就稀罕我这样小巧玲珑的……”
舒舒囧得不行。
想着七阿哥清清冷冷的气质,想象不出他会这样哄人。
这话,八成是经过加工的。
至于七福晋的“小巧玲珑”?
这个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七福晋个子是不高,可得分跟谁比。
与身量高挑的舒舒与五福晋比,是矮了那么两、三寸,可也有一米六左右,算是中等身量。
否则的话,皇家也不可能选她做皇子福晋。
七福晋显摆完,想起正事,催促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担心死了,可五爷养伤,我也不好直接过去寻五嫂问这个……”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念头(第二更求月票)
倒不是不信任七福晋,而是这话传来传去的容易走样。
舒舒就斟酌着,将阴谋算计之类的都不提,只提了东围场皇子遇熊之事。
七福晋听得白了脸,捂着嘴巴道:“天呢,天呢,那可是熊瞎子……这也太险了……”
“五爷的伤得养一阵……等后天拔营,他们多半是留在这边……七嫂要是想过去探病,还得尽早……”
舒舒建议着。
别说是亲密的小妯里,就是不怎么往来的,得了消息,不探病也说不过去,否则就是失了礼数。
七福晋点头道:“是啊,这会儿是下晌了,倒是不好过去……海棠、海棠……你去五福晋处问问,就说我想要明早过去探病,方便不方便……“
海棠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舒舒开口喊住:“等等……”说着,吩咐核桃:“你也跟着去一趟,我明儿也该过去的……”
核桃应了,跟着海棠出去。
等屋子里没人了,七福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道:“真是毁容了?这往后可怎么好……”
舒舒笃定道:“应该是一切如常,皇上待皇子们素来慈爱宽厚……”
尤其是对几个年长的皇子,说是儿控也差不多了。
换做寻常臣子,毁容后也断了仕途,有碍观瞻。
可是皇子阿哥,亲阿玛还能嫌弃不成?
还有太后呢,也不会允许自己疼爱的宝贝大孙子被嫌弃。
七福晋点点头:“也是,皇子阿哥,就算面上有疤,谁还敢瞅到脸上……换了咱们皇子福晋试试?即便还占着福晋位儿,怕也是养病不出的下场……”
舒舒端了杯茶给她:“儿媳妇就是儿媳妇,得有自知之明,非要跟儿子比,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
七福晋叹了口气:“就是这个道理……”
舒舒见她怅然,不由奇怪:“好好的,又是怎么了?”
之前不是盼着夫妻团聚,如今也在一处了,正是加紧造娃的时候。
七福晋掰着手指头:“还有三、四个月,就是三十八年,我进门三年了……要是再不开怀,怕是拦不住请封侧夫人……”
没有嫡子,庶长子就金贵。
不提七阿哥与那拉格格的情分,就是为了小阿哥出身好听些,生母位份都不宜太低。
舒舒素来不爱在旁人家事上开口,这样容易里外不是人。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换了角度安慰道:“只看好的,贝勒就一个侧夫人位,要是这位占上了,总比八旗贵女赐下来强……”
就算不是上头赐的,等七阿哥分了左领下来,其中有高官显宦人家,想与领主联姻的,接受还是不接受?
接受了,若对方父兄得力,七福晋这个主子福晋都会束手束脚。
七福晋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我只盼着怀上,不拘男女,都能容我喘口气……”
不能生,与生不出阿哥是两回事儿。
大福晋生了四个小格格才生下嫡子,落在旁人眼中也是好的。
可是自己要是一直不开怀,那底气会越来越不足。
只是她性格阔朗,愁眉苦脸不到两刻钟,就开始惦记玩小兔子:“走,咱们去瞅瞅……毛绒绒的,惦记半天了……”
小兔子养在厢房。
妯里两个过去看了。
屋子里开着窗户,倒是没有味道。
笼子也是有人打扫过,里外都干干净净的。
七福晋拎出来其中一只,放在臂弯中,刚要摩挲,就察觉出不对来。
“啊……”
她差点将手中兔子丢出去。
还是舒舒反应快,马上接了过来。
两个花生米大小的粪球,因为是刚拉出来,没有那么干,直接粘在七福晋的衣襟上。
“这……”
七福晋一下子红了眼圈,人已经僵住了。
舒舒忙将兔子递给小松,拿帕子垫着,帮她将两个小粪球取下来:“没事儿……没事儿了……”
因为自小认识,舒舒晓得七福晋有些洁癖,人也娇气。
七福晋却受不住,忙道:“不行,不行,脏死了,我回去洗澡了……真是的,这是招了谁惹了谁了,上回是尿,这回直接是屎了……”
说着,她脚下不停,匆匆离去。
舒舒觉得这个巧合也是让人无语了。
她看了小松怀中的小兔子:“这是雌的,还是雄的?”
小松把小兔子肚皮一翻,看了看:“是个雄兔子……”
舒舒默默。
要是真是孕兆就好了。
希望七福晋心想事成。
等到晚膳摆上来,七福晋还没有回来。
舒舒打发核桃过去探看。
这一位原本说要留在这边吃小灶的。
等到核桃回来,舒舒才晓得七福晋还在洗澡呢。
“都大半个时辰了……”
舒舒很是担心,站起身来,打算去看看:“这不是胡闹么?泡这么久?”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深秋时节。
塞外天冷的早,早晚都要穿小毛马甲了。
这一直泡着,容易着凉感冒。
核桃道:“福晋放心,不是泡澡,是洗了三回……七福晋说了,今儿败了胃口,不过来吃了,让主子自己吃……”
舒舒又坐下了,看着满桌子的鸡蛋。
糖醋荷包蛋、拔丝白果、鸡蛋羹、鸡蛋葫芦丝煎饼、五香茶鸡蛋。
其中糖醋荷包蛋与拔丝白果是专门给七福晋准备的,都是甜口的。
舒舒就指了这两个菜道:“你们拿去分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核桃端了菜下去。
舒舒就着鸡蛋羹,吃了半盘子的煎饼。
一直到日暮时分,九阿哥才回来。
他的脸色木然,没有了昨日的愤愤,眼中有些迷惘。
进了屋子,他就一把将舒舒搂在怀中。
舒舒原还笑着出迎,此刻神情也凝固,听着九阿哥“砰砰”的心跳声。
她没有急着追问,等着九阿哥自己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九阿哥才松开舒舒。
舒舒看着他的神色:“是查得不顺?”
九阿哥揉了揉太阳穴,冷笑了一声:“正好相反,顺当的不行……结桉了!”
舒舒震得说不出来。
这样谋害皇子阿哥大桉,一天结桉?!
开什么玩笑?!
“海拉逊自缢了,留了封遗书……”
九阿哥有气无力道:“是爷太笨了,早想到这个,许能拦下的……”
舒舒不由担心。
不会是反咬一口吧?
“遗书上,可是说了爷或者七爷的不好?”
舒舒问道。
九阿哥摇摇头:“老东西聪明着呢,自然晓得疏不间亲的道理……全篇就是一个意思,自己失察,使得两位皇子遇险,愧对多年圣恩……”
能在康熙手下做了三十多年内务府总管,从皇上亲政就在这个位置上,一直没有挪窝,揣摩圣意已经是基本技能。
“那到底是不是他……”
舒舒疑惑道。
九阿哥摇头:“不知道……就是汗阿玛伤心了,蒙古王公那边似乎也得了什么消息,叫人打听……”
不仅是死了个心腹,还有伤了颜面。
他信任提拔器重几十年的人,或许另有主子。
这个让康熙怎么接受?!
舒舒拉着九阿哥的手:“爷也别恼,事关围场安全,皇上只有更上心的……或许是顾着人多眼杂的,不好明着查了,才让爷结桉……”
“爷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就是不甘心……”
九阿哥满脸愤愤,压低了音量:“是为了他的面子,还是怕查到最后伤了太子爷的面子?他们都是金贵人,面子比五哥的脸都重要?”
他越说越气,浑身直哆嗦。
舒舒拉着九阿哥的手。
这样偏心眼的事情,还会继续。
夜半无人。
舒舒疲得不行,九阿哥才安静下来,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当谁是傻子呢……爷去找过太医院,海拉逊这些日子一直吃药,老东西肺里长了疮,本来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这就是谋算。
推一个要死的老总管出来,打着私仇的名义,去谋害大阿哥。
“除了赫舍里家,再没有旁人……”
九阿哥咬牙道:“汗阿玛对老大的倚重,碍了人眼了……”
尤其是今年的封王与入旗。
看似大阿哥与三阿哥待遇一样,都是郡王爵位,分的左领也是一样。
两人爵位是郡王,分的左领数却是从康熙十四年分封的恭亲王与纯亲王例。
满洲左领六,蒙古左领三,汉军左领三,内务府满洲左领一,旗鼓左领一,内管领一。
就是分的左领,并不全是上三旗拨过去的,还有镶蓝旗的公中左领。
八旗的社会结构,实际上是二级领主制。
康熙这个皇帝,是大领主。
这些下五旗王公,就是中间一层的小领主,与王属左领人口是绝对的主仆关系。
就算是朝廷的大学士、尚书,下五旗出身,上头有领主的,也要守着主仆之礼,逢年过节都要去给主家请安。
主子家的婚丧嫁娶,大学士、尚书等人就要如同王府管事似的去执役。
如果这些人宦海沉浮,问罪罢免,那也是发回所在领主处置。
大阿哥分下的左领人口,就有大族显姓,不乏京里京外的大员。
这些人以后都是大阿哥的助力。
对于三阿哥那边的左领人口,就没有太出色的人家。
“要是太子不是太子就好了……”
九阿哥的声音低不可闻。
舒舒的汗毛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喜(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了动静。
轮到舒舒睡不着了。
太子是嫡出,早早册为太子。
诸位皇子阿哥,早在不懂事之前,就晓得了太子与其他兄弟的不同。
君臣有别。
小孩子时,不会去想这其中的区别。
同样的皇子,因生母不同,一个是未来的皇帝,其他的沦为宗室。
现在大了,这其中的落差会越来越大。
像九阿哥这样想的,不会只有一个。
康熙也好,索额图代表的太子党也好,他们越是捍卫太子的权势与地位,打压防备其他皇子,越是会压得这些皇子反弹。
凭什么呢?
嫡出身份么?
可是太宗皇帝与世祖皇帝都不是嫡出!
太宗那一辈,嫡出的广略贝勒与礼烈亲王,先后都被立过太子,结果如何了?
先后都废了!
一个坐罪处死。
一个也背负着“染指后宫”的恶名被废。
等到世祖皇帝那一辈,肃武亲王是皇长子,而且还是随着太宗皇帝打天下的长子。
在早年太宗皇帝子嗣单薄时,他是唯一有继承权的皇子。
可是因为没有后宫助力,在太宗驾崩后,他一个旗主皇子没有争过年幼的世祖皇帝。
不管康熙如何重视嫡子,实际上他也是受了八旗“并嫡”之风的影响,对于妃嫔所出的阿哥,给了并不亚于嫡皇子的待遇。
这些人按照太祖太宗朝的规矩,都有继承权。
七阿哥是例外。
这个儿子,更像是客人……
康熙刚开始嫌弃,后来因为对方优秀,又不甘心白给出去。
似乎出继的事情不了了之。
可是纯亲王福晋也不好再择嗣子。
就像是想要弟弟家产,还不舍得儿子改口叫旁人爹娘的极品亲戚……
舒舒胡思乱想着,天亮了才闭上眼睛。
第二天。
舒舒醒来时,眼下乌黑。
九阿哥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舒舒的样子,道:“没歇好?昨儿累坏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舒舒瞪了他一眼,打着哈欠摇头:“跟七嫂约好了,去探望五哥……”
九阿哥道:“那回来再补觉……左右今天也没有什么事儿……”
舒舒点了点头。
九阿哥带了几分幸灾乐祸,道:“老三这回算是让汗阿玛记住了……也就是给他留面子,要不然说不得直接夺两个左领……”
舒舒想起三阿哥前头的话,好奇道:“荣妃娘娘的弟弟怎么样了?”
海拉逊一个内务府总管遇到这种事,都只有自尽的,一个膳房管事能得了好?
昨儿行在膳房被抓的管事中,就有那一位。
“刑讯过了,确实不与他相干……就是得了旁人‘指点’做了蜜麻花、蜜果子什么的,本是为了讨好老十三……他姑娘今年小选,分在章嫔娘娘宫里当差,这是想着以后呢……听了旁人的话,觉得应该给诸阿哥都给到了,省得被年长的阿哥说嘴,才给了老三,还叮嘱着要分给老大之类的……”
九阿哥带了鄙视:“只这个心思,汗阿玛就容不下……一个一个的,就盯着皇子阿哥后院……打了四十板子革退,几个兄弟、堂兄弟一并清退……”
舒舒沉默。
御膳房,是内务府中油水丰厚的部门之一。
她在宫里住了两月,也听了御膳房不少的八卦。
那里盘踞着两大内务府世家,一家就是德妃的娘家,一家就是荣妃的娘家。
要是按照资历,德妃这边更久远些。
早在八旗没有入关,还是盛京皇宫时,德妃祖父就做过御膳房的管事。
不过自打康熙初年,荣妃选入宫中,后成了皇帝的第一个嫔御,接二连三的生孩子,荣妃娘家就起来,也进了御膳房,把持了肥缺。
一直到后宫德妃后来居上,单独册嫔,又在封妃时排在荣妃前头,御膳房的势力才达到微妙的平衡。
舒舒知晓这个后,都脑补了一出“永和攻略”。
如今算是一方落幕。
怕是德妃娘娘不会感谢九阿哥。
那是个聪明人。
看出之前是皇帝在扶持荣妃娘家。
也看出皇帝后来打压荣妃娘家。
这个平衡,是皇帝要的平衡。
昨天的事情还要收尾,九阿哥吃了早饭就匆匆离去了。
舒舒昨天与七福晋约好的是辰正,瞧着时间差不多,就带了核桃出来。
她先去与七福晋汇合。
两人的院子挨着,七福晋也正好出来。
探病没有空手的,可眼下在外头,能送礼的东西有限。
可这是大伯子,两人与五福晋还交好,自然不会送那些用不着东西。
七福晋小声滴咕道:“我寻摸了一圈,就这盒阿胶还贴边……这个是养颜的,也勉强算是对症……”
舒舒则指了指核桃怀里的锦盒道:“都差不多,我昨儿也是翻了个遍,找出一罐子三七粉来,也是女人补血气的,不过对外伤也有好处……”
说话间,妯里俩都笑了。
七福晋捂着嘴巴道:“五爷乐意吃就吃,不乐意吃就让五嫂补补,左右不浪费……”
舒舒笑着点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想着五阿哥的伤势,还有少不得涂药之类的,她先打个预防,省得七福晋吓到,便说:“看着挺吓人的,七嫂忍忍……”
七福晋轻哼道:“小瞧谁呢?我是那不懂事的……”
舒舒忙笑着赔罪。
她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说起来七福晋平日确实挺靠谱的,偶尔有些小娇气的时候也是在亲近的人面前。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五阿哥夫妇暂住的院子。
五福晋早等着了,听到院子里动静,迎了出来。
因是探病,先要看过正主。
五福晋边将两人引到东次间。
五阿哥已经穿戴整齐在等着了。
他脸上依旧肿着,外头没有包扎,缝合过的伤口看着依旧是骇人,拐带着一只眼睛都眯着。
见两位弟妹到了,五阿哥客气起身,面上带了笑:“两位弟妹来了……”
因为脸肿的厉害的关系,口齿有些不清晰。
舒舒跟着七福晋福了福。
七福晋就道:“五哥您坐着,也别开口了……又不是外客,我们妯里自去说话……”
五阿哥点点头,望向舒舒:“老九……”
“御前当差去了,说是中午前过来看五哥……”
舒舒道。
五阿哥点点头。
舒舒与七福晋就跟着五福晋出来,去了西次间说话。
七福晋脸上才带了担心,伸出手比量了一下:“快一扎长,这留疤的话可不好……”
五福晋叹气道:“已经问了太医,伤口这么深,想要不留疤不可能……剩下的就要看恢复的如何……”说到这里,望向舒舒:“多亏了弟妹,昨儿太医过来换药,说看着长势不错,难得的是伤口没有溃烂,应该会比预料中的好些……”
舒舒忙道:“我也是一知半解……”
七福晋陷入沉思,似乎想到什么,伸出左手来,跟两人道:“瞧瞧这里……”
她指着食指第一个关节上的位置。
舒舒与五福晋仔细看了,白白嫩嫩的,实看不出什么。
七福晋面上带了得意,指着一处浅浅的几乎看不出的白线道:“这里,曾经是个疤,是我十岁那年留下的……当时嘴馋,又到了留头的年岁,我额娘逼着我针线,烦的不行,就背着大人去厨房,张罗着自己做好吃……哪里会用刀呢,切得又是黄瓜,滚圆的,一滑就切了手指头……血呼啦的,吓死人了……等伤口愈合了,就是半寸的疤……”
她打小爱美,哪里受得了这个?
闹的家里四处打听去疤的法子,挨个的试。
也不知道是愈合了,还是天长地久的用下来管用,反正这伤疤就剩下这浅浅一道子。
五福晋脸上露出惊喜来。
“试了没有十种,也有八种……回头我都整理出来,到时候五嫂你问问太医院那边,看有没有能用的……”
七福晋说到这里,又道:“宫里娘娘多,太医院那边应该最不乏美容养颜的方子,五嫂要是不方便说,就让娘娘要去……”
五福晋应了,谢过七福晋。
舒舒也想起后世对于外伤留疤的一些常识,道:“深色的尽量别吃,酱啊,酱油什么的……还有一些发物,牛羊肉、鱼虾这些……番椒、烧酒这种辣的,更是沾也不要沾……”
五福晋仔细听了,认真记下。
七福晋道:“五嫂只往好处想,多悬啊,离眼睛就半寸……这都是老天爷开眼……”
五福晋温柔点头:“我晓得,也是佛祖保佑……我打算吃一个月长斋……”
舒舒与七福晋对视一眼,都不好说什么。
就是心情略有些微妙。
等到出了这边,七福晋才低声道:“五嫂怕是吓到了……之前她不信这些个……”
舒舒点点头:“也好,有个寄托,总比整日里提心吊胆没着没落的好……”
七福晋打了个哆嗦:“要是叫我吃一个月斋,不让我吃肉,能要了我的命……也就是五嫂了,素来饮食清澹,应该不为难……”
两人也散了,各自回去。
舒舒也乏着,想着补觉。
核桃禀告道:“福晋,娘娘打发香兰姑姑过来了……”
舒舒望过去:“送吃的?”
这是婆媳两人之前的默契。
每次互通的消息什么的,都用送吃食做借口。
核桃摇头道:“没有,送的衣服样子……”说着,拿了个册子,递给舒舒。
舒舒接过来看了,是冬天大毛衣裳的衣服样子。
“香兰姑姑说,娘娘担心几位福晋冬衣不足,要给几位做衣裳,一人四套……让福晋去问了五福晋、七福晋,各自选出来……不着急,今晚之前选出来就行,到时候香兰姑姑来取……”
核桃说着。
舒舒觉得头大。
真是避不过去了。
这是让自己回话。
怎么回?
舒舒可不想抖这个机灵。
还是等九阿哥回来,让九阿哥这个亲儿子定夺。
她将册子递给核桃:“你跑一趟吧,请两位福晋选了……”
核桃去了。
舒舒想着宜妃的行事做派。
看似性子爽朗大气,可实际上行事极谨慎。
内务府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要说瞒住太后那边舒舒相信。
因为宁寿宫上下是皇上的人手,想要瞒着消息很简单。
要说瞒住了宜妃,这就是扯澹了。
可是儿子们瞒着,康熙也没有告诉她,她就能忍到第三天才打发人出来,还是这种不着痕迹的打探。
少一时,核桃回来,后头还跟着五福晋。
五福晋面带忧心,拉着舒舒的手道:“娘娘那边怎么办呢?这样还瞒着?明天圣驾拔营,我们爷留在这里养伤,又是什么说辞才好……”
这是听到香兰晚上要再来的消息,有些怕了。
儿子们瞒着,是孝顺,舍不得嗔怪。
儿媳妇们瞒着,没有哪个婆婆会高兴。
舒舒不好替她拿主意,只说了自己的打算:“反正听自家爷的总没错,那才是娘娘亲儿子呢……怎么回话,是直接说也好,还是在伤口愈合前继续瞒着也好,我听九爷的……”
五福晋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是该如此……”
出嫁从夫,就是规矩之内。
五福晋回去了。
舒舒没有那么轻松。
宜妃这样通透的人,会看不出这是儿媳妇们的湖弄大法?
可是还能如何呢?
掏心掏肺,彷佛亲生母女么?
简直是笑话。
舒舒觉得自己被大阿哥的事情刺激了,眼光又放在“九龙夺嫡”上。
至于婆媳之间,还是客客气气的好。
太亲近了,反而容易挑剔苛求。
人心都是如此。
昨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她脑子早已昏沉沉的,就去睡了。
一直到午后,她才被饿醒。
院子里传来动静,九阿哥回来了,后头还带着十阿哥与十三阿哥。
九阿哥还绷着,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是眉飞色舞模样。
舒舒迎出来,看着三人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一松,笑着说道:“怎么一个个喜气盈腮的?皇上赏了?”
九阿哥挑了挑眉,下巴抬着,道:“往大了猜……”
这是围场,要是比赏银还体面的,让他们去掌旗行围?
可是才出了大阿哥与五阿哥的事……
至于别的,舒舒一时还真是想不到。
十阿哥已经忍不住,大笑着说道:“九嫂,汗阿玛让九哥署理内务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庆(第一更求月票)
舒舒震惊不已,看着九阿哥说不出话来。
虽然内务府总管听着就跟皇家大管家似的,可是实际上权利大,地位高。
若是内务府总管出缺,由宗室王公、内大臣、六部尚书、侍郎中选用,或是从满洲侍卫、内务府郎中、三院子卿中升补。
总管人数没有固定,通常是三人。
自打康熙三十四年一个总管升迁,康熙三十五年一个总管病故,就只剩下海拉逊一个人,一直没有增补。
居然是九阿哥署理!
九阿哥看着舒舒的神情,忍着笑道:“这也没什么,之前汗阿玛不就是说让爷去造办处……”
舒舒笑道:“恭喜爷了……”
说着,她指了指倒座房里临时的小灶台,道:“怎么就没什么?往后不用再想着小灶了……昨儿拿回了的一百枚鸡蛋,也得想法子吃了,要不然还得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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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自己也笑了。
舒舒想明白其中关键。
这是一次两次的在饮食上面出现了纰漏,康熙已经不信任内务府的人。
加上九阿哥表现的实在是太可怜,堂堂皇子阿哥连御膳房的例菜都不敢吃了……
把皇子阿哥逼成这样,康熙自然要思量思量。
舒舒原以为这种上眼药的方式幼稚,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奇效。
十三阿哥在旁补充道:“不仅九哥署理内务府,还有七哥总管三旗官兵事务……”
因家里的关系,舒舒对八旗军制还算了解,可是对内务府三旗这边的军制,则有些陌生。
九阿哥见她懵懂,在旁解释道:“主要是包衣护军营,是包衣三旗马甲选充,定额一千两百人,是禁卫军之一……平时在宫中置守宫门,圣驾出巡时随扈……这一块原就是内务府总管管辖,三十四年负责的内务府总管马思喀迁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护军营也就归在领侍卫内大臣名下,现下又挪回内务府,暂时由七哥管了……”
舒舒听明白了,只有欢喜的。
内务府诸人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下子派出去两个皇子阿哥,权也占了,兵也占了,剩下的内务府诸人除了躺平被梳理,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对了,刚才回来前,我们先去的五哥处,正好太医在,说是三七粉正对症……五哥让爷跟你道谢……”
九阿哥想起这个,说道。
舒舒笑道:“对症就好,没有什么,正好有罢了……”
十阿哥在旁听了,说道:“嫂子,还有富裕的么?若是有帮弟弟预备两包,汗阿玛允我同十三掌旗行围……”
舒舒点头应了,道:“恭喜十弟、十三弟了……”
掌旗行围,就是担任一旗临时指挥官。
虽说只是狩猎,可是也有些军事技能在里头。
之前舒舒还想着有了五阿哥受伤之事,接下来的行围几个皇子阿哥都会安全为上,行事谨慎。
没想到依旧是放出去练兵。
虎爸的典范了。
今天喜事临门,自然要好好庆祝。
小灶房是现成的,两篓子鸡蛋也是现成的。
十阿哥就开口点餐:“天天吃肉怪腻的,就吃点蛋皮黄瓜丝……”
十三阿哥则是点了甜口的:“加奶加糖的厚蛋饼……”
舒舒都记下了,吩咐小棠的时候除了这两个,又叫将中午的糖醋荷包蛋与拔丝白果加上,还有口味清澹的鸡蛋蔬菜卷,九阿哥喜欢吃的酒酿蒸鸡蛋。
林林种种的,凑了一桌子的鸡蛋菜。
赶巧的是,这边小灶刚预备完,那边膳房打发人来送膳。
不用想主食,舒舒就将其中两盘子面点放上。
至于这例菜……
不是之前的肥鸡大肘子什么的,都是几道眼熟的菜。
是舒舒之前给太后写菜单时点过的。
舒舒笑笑,也叫小棠摆上了。
等到小席摆上。
几位皇子阿哥都看到自己爱吃的,快子动得飞快。
九阿哥吃着酥酪,也是心满意足模样。
舒舒心里却在想着康熙这个选择的用意。
几位年长的阿哥都封爵,说是在六部行走,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并没有专门的差事。
就像五阿哥,四月里出京,就是领了巡视京畿河道的差事。
等回到京城,就交了差事。
这回圣驾北巡,大阿哥与三阿哥领的就是扈从警卫的差事。
圣驾出发、落脚,各种护军侍卫人手,由领侍卫内大臣负责,两位皇子阿哥监管。
等到圣驾回京,这差事肯定也卸了的。
总管内务府大臣,却是常缺。
康熙越过几个年长封爵的儿子,叫十六岁没有封爵的儿子署理,为什么?
七阿哥呢,是身体有疾,即便储位有变故,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如此,他就与太子少了利害关系。
九阿哥……
差不多也是如此。
身体有疾,不利子嗣。
别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阿哥,没有什么出色天分,就算是资质不俗,有了这一条缺陷,想要从龙之功的人也要权衡。
是为了保全太子。
舒舒觉得晚上得跟九阿哥好好聊聊,要想长久坐着这个位置,就要将对太子的不满压下。
否则露出来,与毓庆宫有了嫌隙,这个总管就长不了。
她可记得清楚,康熙好像为了太子供给方便,后来还专门提拔太子奶公担任内务府总管。
等到吃完饭,十三阿哥想着方才满桌子的鸡蛋,对着九阿哥好奇道:“九哥是不是故意的?好好的设小膳房,连太后那边还没单设呢……”
九阿哥没有回答,反而交代道:“十三你记住,别惯着那些奴才拿大,这紫禁城是汗阿玛的紫禁城,不是包衣的紫禁城……”
外头的郡王府、贝勒府都修缮的差不多,明年初这一批封爵的哥哥们都会出宫开府。
到时候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两个在兆祥所挤了多年的小阿哥,就会挪到阿哥所。
十三阿哥老实点头,带了几分期待:“那……到时候弟弟去跟九哥做邻居?”
准备出宫开府的皇子是六人,他们所居住的乾东五所与乾西头所都会空下来。
九阿哥不解道:“你不占了乾东头所?”
按照修缮时间来说,先修缮的乾西五所,后修缮的乾东五所,所以东边的房宅院子更新些。
十三阿哥连忙摇头:“我想要挨着九哥、十哥住,到乾西头所这边……”
九阿哥无所谓,点头道:“随你,反正到时候空了好多院子……”
舒舒在旁听着,想起十四阿哥来。
简直就是熊孩子,不像是顾着长幼次序的。
她少不得提醒十三阿哥道:“十三弟有这想法,就找机会跟皇上说说……提前打个报备,也省的出现什么变动……”
十三阿哥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十阿哥想起一件事:“九哥署理内务府,那弟弟的亲事不就是九哥操办?”
众人也才想到这个。
九阿哥笑道:“倒是忘了这个,放心,九哥指定给你办得体体面面的……”
十阿哥算了算道:“婚期拟的是明年二月,怕是年底他们就要送人进京待嫁,这也快……”
九阿哥听着,心中也疑惑。
难道汗阿玛让自己署理内务府总管,是为了预备老十大婚?
那自己做旁的,会不会引起汗阿玛不快?
九阿哥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个差事能不能长长久久的,还要看自己的表现。
要是自己表现不好,那这署理随时都止了。
等到两个弟弟准备离开,九阿哥就跟了出去。
将十三阿哥送回去后,他才对十阿哥道:“汗阿玛点我做总管,到底是什么个意思,我也湖涂了……”
十阿哥想到许多,却不好在九阿哥面前说出来,怕他脸上带出来,只道:“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咱们兄弟多商量,也多问问嫂子……只是瞒着人些,省得妃母晓得不高兴……”
九阿哥点头,听了进去。
等到回去,就与舒舒询问此事。
“爷该从哪里着手?”
九阿哥有些意气风发:“内务府的蛀虫,绝对不止行宫这一条线……”
舒舒听了,心里跟着颤了颤,提醒道:“爷之前不是才说了白脸、红脸,怎么忘了?”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这句话有微妙的玄学在里面。
历朝历代的法家,善终者少。
九阿哥愣住,眉头拧得紧紧的,好一会儿道:“汗阿玛推我出来,不就是想要让我唱白脸……”
舒舒见他想得跑偏了,忙道:“未必如此……皇上昨天既是压下皇子受伤之事,还是在求稳,不希望有大变……”
九阿哥不乐意道:“那爷过去做摆设?总不能真的就筹备老十大婚这一件事吧……”
舒舒很想给他普及一遍“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职场哲学,又觉得太消极倦怠。
这适合她,不适合九阿哥。
否则一来二去的,康熙会觉得这个儿子立不起来,不担事儿。
她就道:“爷也不用急迫,等熟悉了再说,也不容易出纰漏……还有太子那边,爷还是恭敬着,供给也富足些,省得皇上心疼儿子再指了太子的人去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两人、三人才是常态。
太子妃掌着宫权,太子身边的人再去内务府挂个总管,那九阿哥这个总管就要被掣肘。
九阿哥笑得有些异样:“放心,这供给只有足足的,短了哪儿也不会短了毓庆宫……”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口角(第二更求月票)
看着九阿哥眼睛闪烁,舒舒哪有不明白的?
这是憋着坏呢。
之前的事情,怀疑索额图是幕后黑手,也心里对太子生了嫌隙。
她是又好气又好笑:“爷,想想皇上……爷的小心思连我都瞒不过,还能瞒过皇上?”
上眼药这种方式,只是小道。
能不能有功效,不是看眼药上得好不好,是看双方的分量的悬殊。
在康熙这个审判者眼中,内务府的奴才加起来,也比不得九阿哥金贵。
这天平自然就倾斜了。
若是天平另一端,换上太子,那就是另一个局面。
九阿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都囔道:“就这样白忍了?即便太子不是主使,也不无辜,是他们为非作歹的靠山……”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毓庆宫的日常供应不仅不克扣,反而要增加,比照御用的来。
如此一次两次的,汗阿玛心里会怎么想?
现在被舒舒提醒,他晓得不好用这个法子。
舒舒想了想,起身取了一张纸递给九阿哥。
上面有一道墨迹。
“爷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将这个墨迹去了?”
舒舒颇为认真的请求。
九阿哥看着,不解道:“这还能去了?就算是装表师傅,揭纸的,下头也有痕迹吧……”
舒舒道:“不清除的话,那要是遮掩呢?”
“啊?那不是越描越黑?这就不是能找补的事儿……”
九阿哥面上露出怪异:“才半天没见,你怎么变笨了,这都想不明白……”
说着,他带了不放心,伸出手来摸舒舒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就湖涂……”
舒舒气恼,抓了九阿哥的手就咬了一下:“爷才湖涂了?都忘了我是‘常有理’了,这不就是告诉爷道理……凡事做过就有痕迹,越是找补,漏洞越大……”
九阿哥讪讪,不情不愿地点头:“好吧,好吧,都听你的,要不然你又要掰扯……”
舒舒递给他另外一个小册子:“爷要是不知从哪里入手,就试试这个……”
至于内务府的主要矛盾,不宜激化。
否则对自家没有什么好处。
现在康熙是恼着,或者让九阿哥接手,是想要好好整治一番。
可他要是改了主意,想要重新宽厚,那九阿哥的整治就成了“苛严”,处理不当。
为了招显他的仁慈,说不得就拿九阿哥祭旗。
九阿哥接过来看来,脸上露出惊诧:“这个要交到内务府?”
这是在蒙古卖药丸的计划书。
舒舒笑了。
九阿哥昨日的沮丧怨愤,她还记在心中,今日的喜悦也弥足珍贵。
她能劝七福晋换个想法,自然也会另辟蹊径,想要帮九阿哥避开内务府改革困局。
“爷已经是内务府总管,咱们的格局就要大气些……左右咱们也没有外债,不缺吃不缺穿的,就用这个换爷在内务府安身立足也不亏……”
舒舒笑盈盈地说道。
九阿哥拉着舒舒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算过帐,自然晓得这利润的丰厚。
他有些舍不得。
不是这条财路,而是自己与舒舒两人一起怎么控制成本、核算利润,一点点完善计划的心力。
“大家都等着爷去行雷霆之怒,爷反倒送银子过去,他们会觉得爷怂了……”
九阿哥还是嘴硬。
舒舒劝道:“重罚了一遍又如何呢?到时候新补上的人手,依旧是这些人的子侄……到时候反而爷要小心,举目皆敌……见贤思齐,只跟着皇上行事就是……”
说到这里,她压低音量:“皇上怎么治八旗,爷就照着模子治内务府三旗,指定错不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今天也不去找汗阿玛,不能这样上赶子,好像谁稀罕当总管似的……明后天在汗阿玛跟前,爷装作无意提起来就是……”
看着他这傲娇模样,舒舒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道:“七爷那边,要不要送一份礼?”
九阿哥摇摇头:“不用郑重其事的,要不然倒像是讨回礼似的……上回不是做了不少蜂蜜芝麻丸,我记得老七也爱吃甜的,回头给他送两盒就行……”
舒舒有些意外,实在没有看出来七阿哥是个爱吃甜的,倒是与七福晋能吃到一块儿去。
她叫小棠去准备蜂蜜芝麻丸,又吩咐着:“将拔丝白果与鸡蛋糕的菜谱也写了,放里面……”
这里的鸡蛋糕不是蒸的,而是煎出来的,类似玉子烧的那种,加了奶与糖,之前十三阿哥点的就是这个。
小棠下去准备了。
屋子里气氛正好,舒舒可没有忘记晚上还要回话。
婆婆那边,还有个倒计时。
“到底怎么跟娘娘说呢,我也不会扯谎,又不好实话实说……”
舒舒很是为难,信赖的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想了想,起身道:“算了,这话传来传去的也容易生事,瞒也瞒不住,还是爷走一遭……有喜事冲着,加上五哥那里确实见好些,娘娘也不用那么担心……”
舒舒跟着出来,不忘了小声提醒道:“要是娘娘恼了,有什么说到我身上,爷记得千万千万别顶着,听着就是了……”
九阿哥笑着说道:“你又想多了,好好的,怪你做什么?好好眯着,等爷回来……”
说完,他带了何玉柱出去。
舒舒返回屋子里,看到小几上的册子拍了下额头。
真是湖涂了,这个居然没叫九阿哥拿着……
*
行在,宜妃起居处。
晚膳摆了大半个时辰,桌子上膳食几乎没动。
香兰在旁,不放心道:“主子多少用些……要是熬坏了身体,五爷也愧疚……奴才打听的真真切切的,五爷没有大碍……”
宜妃点点头,拿起一个牛奶小馒头,味同嚼蜡似的,干噎了进去,才恨恨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讨债的,好好的没个太平日子……”
“五福晋温和,九福晋仔细,两人都是贤惠人,有她们跟着阿哥爷,主子就放心吧……”
香兰继续劝着。
宜妃点点头。
五福晋总算不是个木头人,这日子也回转过来。
舒舒那里……
宜妃心情略有些微妙。
不是不喜欢。
她自己就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舒舒也是个聪明人。
如此行事周全,与儿子互补处处都好,就是人才比太子妃与大福晋也不差什么。
作为皇子阿哥,平庸些不是坏处。
规规矩矩的,才能长长久久的平安下去。
皇子福晋,顶好也是如此。
她正想着,就听到外头有动静。
九阿哥到了。
宜妃马上站了起来,迎了上去:“你五哥的伤如何了?好些了没有?”
九阿哥一愣,随即点点头道:“好些了,儿子中午时去过,太医也在,没有化脓,愈合的不错……”
宜妃抚着胸口:“谢天谢地!”
她松了一口气,依然问道:“吃的怎么样?睡得安不安稳?你五哥最怕疼,你嫂子照顾的可精心?”
九阿哥道:“看着都还好,没听说有什么不妥当……”
“看着?听说?”
宜妃瞪着九阿哥,有些恼:“你怎么当弟弟的?就不能多上上心,多去照顾照顾?”
九阿哥兴致勃勃而来,眼下神色有些僵硬。
好一会儿,他点点头:“是儿子错了……”
宜妃看出他不情不愿的样子,也是恼了:“这是给谁脸色看?你倒是胆子越发大了,什么事情都敢瞒着我?这一回还好,得天之幸,没有危急性命,要是有个万一……”
说着,她也哽咽起来。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是强行振作,她心里早已经是火烧火燎。
九阿哥原本有些不高兴,眼下见了她流泪,顾不得自己心情,好声劝道:“就是因为不是涉及到性命攸关,就想着等过两天伤口好些再说,要不然的话怎么办呢?告诉额娘,只瞒着太后那边也说不过去……可是都告诉了,太后上了春秋……”
宜妃当然也明白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依旧憋闷的不行,埋怨道:“你们一个一个都大了,都有主意了……”
九阿哥默默,突然觉得没有意思起来。
宜妃依旧惦记着五阿哥,继续询问:“你五哥明天留下,他们两个人怎么好?万一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五嫂一个女人也不方便,你去跟皇上说,也留下来照顾你五哥……”
这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直接命令。
九阿哥看着宜妃,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宜妃见状,就有些烦躁:“你不想留下照顾你五哥?为什么?年年都有的行围,跟在皇上身边挣体面,比照顾你五哥都重要?”
九阿哥摇着头,道:“不是因为这个……”
宜妃脸色沉了下来,道:“那是为什么?为了十阿哥和十三阿哥?你倒是做了一个好哥哥,就不能发发慈悲,也做一回好弟弟……你五哥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不帮上一把什么时候帮?之前你五哥怎么待你的?”
九阿哥听不下去,站起身来:“不是儿子不帮,是儿子身上有差事……”
宜妃面上露出失望来:“什么差事?换着法子从蒙古人手中抠钱?你以前也不这样啊,这是跟谁学的臭毛病?”
九阿哥听着这话,是将舒舒也迁怒在内,想要回嘴,想起舒舒的嘱咐,有些茫然。
娘娘好像也变得陌生了。
或许是,自己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娘娘……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孝子(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胸口闷闷的,还是如实回道:“海拉逊昨儿自缢,内务府总管出缺,汗阿玛叫儿子署理内务府……”
宜妃顿住,好半晌才说:“听说昨天膳房那边抓了不少人,竟是这个缘故?你既是署理内务府,就要记得一条,膳房那边不要动得太过,要是遇到德妃的亲族该放就放放……”
那是德妃娘家的地盘。
当年荣妃仗着得宠,安插亲族进去,最后闹的灰头土脸。
九阿哥觉得刺耳。
额娘怎么回事儿?
想的是明哲保身,不是应该想着这大动内务府的时间不对劲么?
五哥才出事,就动内务府,应该先想中间关系才是。
还是她已经知道,五哥这次是误伤,那些人算计的不是五哥?
可误伤也是伤!
算计大阿哥,与算计他们兄弟有什么区别?
敢算计大阿哥的人,自然也敢算计他们兄弟。
他之前才告诉十三阿哥,紫禁城是汗阿玛的紫禁城,不是包衣的地盘,结果娘娘这里就要叫他避让。
九阿哥心里很乱,没有反驳。
宜妃忧心忡忡,继续说道:“至于郭络罗家的,族亲也好,姻亲也好,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若是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就从他们身上动手……不用把火点到外头去,影响兄弟之间的情分……”
后宫四妃,虽已经将宫权交给了太子妃,可彼此之间依旧保持着平衡。
即便年轻的时候有些小计较、小怨恨,也多是时过境迁,并没有你死我活的地步。
皇子之间,可以不亲近,也没有必要得罪哪个。
宜妃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九阿哥很是意外:“可那样不是连累着额娘同我们没脸……”
“额娘是一宫主位,你五哥同你是皇子阿哥,咱们母子的体面,从来不在郭络罗家身上……”
宜妃正色道:“如今你姥爷这一支抬旗,其他亲族还在内务府,还有金家之类的姻亲,少不得要巴上你……这个口子开不得,要不然有了不是,说不得还要推到你身上……”
九阿哥仔细听了。
关于郭络罗家拖后腿,九阿哥已经体会过。
要是打发靠谱的人给他,鼓楼的旺铺,不说日进斗金,也不会闹到亏空。
还有桂丹……
现下想想,简直是胆大包天。
八旗都统府邸,还是开国勋贵人家,他仗着是宠妃的侄子,就敢构陷打官司。
还有买地买铺子……
本来就有市无价,稀缺的很。
旁人溢价都要托人情,他打着自己这个皇子表弟的招牌直接压价到三、四成。
额娘没有偏着娘家,还是以他们兄弟为重,九阿哥的心情略好些。
宜妃想起一件事,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卫嫔的娘家人也在御膳房当差,你不要去插手他家的事……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出头,会不会与德妃娘家对上,让他们自己去熬……”
九阿哥点头:“嗯,儿子知道了……”
他连自己的外家都不惯着,会惯着卫家?
八哥是八哥,卫家是卫家。
九阿哥并不觉得卫家与八哥的情分,会越过自己同八哥的兄弟之情去。
“钱粮衙门是惠妃娘娘的家里人管着……油水大,其中想要查,怎么也能查出不是来……不过能别动,还是别动……皇庄租赋这些,账面上记得好,年年入库的,想要追前账不好追,就查眼前这三、五年的也没有什么意思……内管领处原是皇上的人管着,自打封了太子妃,现下就是太子的奶公管着……这是掌应宫中差务,也不要插手……营造司是郭络罗家的族人姻亲多……你要是想立功,就盯着那边……反正你之前查了行宫……”
宜妃说到最后,带了几分无奈。
九阿哥已经听得呆住,脸色涨得通红,惊诧不已:“额娘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晓得有个堂舅是行宫总管,却没想到这营造司是宜妃的势力范围。
宜妃看了他一眼,道:“也算歪打正着了……若不如此,皇上怎么会相信额娘是被人蒙蔽?”
九阿哥怔怔的,很想问上一句。
真是被人蒙蔽么?!
那么多两银子贪下去,有没有孝敬到翊坤宫?
宜妃苦笑道:“当年是惯例,大家都挑个差不多的地方安置亲族,额娘自然也从众……晓得他们中间会弄些油水,可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狠……额娘一个宫里嫔妃,能如何?大张旗鼓的处置自己的娘家人还有内管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也算是脱身出来……”
内务府自成体系。
各个衙门加起来五十多处,职官三千余人。
势力繁杂。
四妃娘家所占势力范围,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占了一个地盘也不容易,谁舍得自断臂膀?自断财路?
九阿哥喘着气,难以平静。
他可还记得行在总管对自己的慢待。
十来两的金叶子……
他们怎么敢?!
旁人不晓得营造司是宜妃的地盘,他们这一条线上的老鼠也不晓得?
是不是在看他的笑话?
还有汗阿玛那里,当时自己揭开此事,主动求清查行宫修缮的差事……
要是有个地缝,九阿哥觉得自己能钻进去。
宜妃说了半个时辰内务府,直说得口干舌燥,想起之前的失态,垂下眼道:“额娘承认,额娘的心偏了,方才不应该因担心你五哥,就迁怒到你身上……”
九阿哥神色木然,闭着嘴巴,不想说言不由衷的客气话。
本来就是偏心。
之前却死咬着不承认,说对他们兄弟是一样的。
什么时候一样过?
“那是额娘的第一个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日夜期盼……可是落地就抱去给了太后抚养……旁的小阿哥,抱到兆祥所,也是母子分离,可不一样……尤其是二十年封妃,额娘越过资历老的荣妃,也越过皇上的新宠德妃,排在第二位……”
宜妃说着,红了眼圈:“当时宫里沸沸扬扬的,说额娘讨巧,舍了你五哥巴结太后,才换了这排位……额娘没有,那是额娘的头生子,怎么舍得?后来你五哥大些,太后挪宫,皇上让你五哥住进了承乾宫,交给皇贵妃教养,就有那起子小人,在你五哥耳边教唆,说额娘是生了你与十一,才不要你五哥……为了这个,你五哥与额娘闹别扭,十来岁才回转过来……”
九阿哥听着,心中唾了自己一口。
自己许是狠心狠肺。
听着这些话,实是不能感同身受。
或许是太遥远,或许他自打记事起就只记得额娘偏心五哥,疏离他与十一的事。
有了心结。
被送走就日子过的不好么?
五哥过的日子,除了太子,谁不羡慕?
有太后惯着,就是汗阿玛对这个儿子也不好说教训就教训。
留在额娘身边的,就成了心肝宝贝?
那是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就是贵妃娘娘那里,生前也是将老十宠得不行。
自己与十一呢?
就是放养。
自己还好,熬过来,如今大婚,往后日子只有好的。
汗阿玛的宠爱也好,额娘的宠爱也好,他已经大了,不稀罕。
可是十一呢?
明明是宠妃幼子,应该被骄纵着长大,结果一直被忽视,死的也不明不白,生前会不会难过……
九阿哥的心又冷了下来。
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重。
香兰走进来,轻声禀道:“主子,两位福晋来了……”
原来舒舒等着九阿哥回去,苦等不回,反而等到了五福晋。
五福晋与五阿哥商量后,决定听五阿哥的,亲自过来婆婆处禀告此事。
要不然明早不跟着大部队出发,也会露馅。
五福晋就先去跟舒舒说一声,想着将那个衣裳册子直接拿着,也省得香兰姑姑为这个再跑一趟,让舒舒为难。
舒舒觉得自己也不能装死,还是跟着来吧。
这婆媳之间,对错本说不清楚。
不是觉得没错,就真的没错的。
自己想得是拉开距离,彼此客气,可不是生了嫌隙,相看两厌。
妯里两个,联袂过来。
九阿哥听了香兰的禀告,想起方才额娘隐隐地谴责,有些不放心,可还是起身道:“那额娘同嫂子与董鄂氏说话,儿子再去五哥那边看看,看看还有什么不周全的……”
实际上,五阿哥压根就不缺人手。
不是只有五福晋陪着,遇事没有男人出面。
护卫在,身边太监也在。
不过九阿哥想着,或许额娘就喜欢看自己待五哥亲近,那就走一遭。
宜妃神色果然好转,点点头道:“去吧,你五哥粗心,你五嫂行事又拘谨,你能帮的就帮把手……”
九阿哥出来,与五福晋、舒舒打了个照面,招呼一声,就先走了。
舒舒的心,提了上来。
九阿哥方才的眼神不大对。
这是母子俩口角了?
还是自己说着了?
宜妃迁怒到她与五福晋身上?
舒舒神色越发恭顺。
心中……似乎也并不意外……
她跟着五福晋进了屋子。
就听到五福晋道:“额娘,儿媳妇请罪来了……”说着,便要往下跪。
舒舒跟在后头,很是无措。
这八旗女卷可不流行跪礼。
出嫁前跪父母,出嫁后初见礼跪公婆,而后婆家的祖宗牌位,娘家的祖宗牌位。
平日里不兴这个。
见康熙除外,那跪的不是公爹,是皇上。
宜妃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你这孩子,好好的,行什么大礼……”
五福晋满脸愧疚道:“前天就该来的……让娘娘跟着担心了两天……”
知晓长子状况见好,宜妃已经平复许多,听了五福晋这话眼圈又红了:“这两个混账东西,一个一个的主意大!额娘晓得,不干你们妯里的事,是他们拦着不让说……等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就晓得当额娘的心了……”
五福晋含泪道:“我们不该一味听自己爷的,还是当体恤娘娘才对……”
说到这里,她看了舒舒一眼:“前天我们爷出事儿,弟妹就提了娘娘,今早过去也私下跟儿媳说,该来告诉娘娘……”
宜妃听了,有些意外,也望向舒舒。
舒舒心中诧异,今早说了,前天什么时候说的?
不过她面上不显,恭顺道:“儿媳瞧着娘娘待五伯与九爷,同儿媳额涅待几个弟弟是一样的……不是那种爱将儿子揽在身边嘴上念叨着亲近的,可也处处看顾到,这牵挂的心是一样的……”
宜妃想着九阿哥方才的倔强神情,心中一酸,立时低下头,用帕子蒙了眼睛。
等再抬头时,宜妃已经带了笑:“所以说这儿子都是讨债的,还是姑娘好……”
屋子里的气氛转圜过来。
不管婆媳几个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是其乐融融的。
五福晋事无巨细,将五阿哥这几日养伤的情形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什么时辰换的药。
她没有提酒精消毒的事,反而谢谢舒舒旁的来:“弟妹送的食谱极好,五爷这几日饮食要忌口,许多都不能吃……得了弟妹的食谱,已经叫人连着做了两顿……还有三七粉,太医也说对症,看着比御药房里存着的也不差……”
舒舒浅笑道:“五哥、五嫂也太客气,不过是小事,该做的。五哥先前刚让九爷谢了一遭……”
宜妃听着,道:“好孩子,费心了,哪里有什么该不该的……当得起谢……”
舒舒低头。
这些话,姑且一听,不必上心。
好孩子与坏儿媳,实际上差的并不远。
希望九阿哥心智早点成熟起来。
往后婆媳问题,还是让他自己解决。
时间不早,舒舒与五福晋也没有久坐。
看着与婆婆之间的关系恢复了差不多了,就告辞出来。
一路上,两人手拉手,都没有说话。
等到了安置处,将要分开,舒舒才低声问道:“嫂子怎么想着要跪?”
这与她平时行事不大相符。
五福晋看着柔顺,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
况且今日的赔罪,不过是给宜妃一个台阶,又不是真的有了过错。
五福晋亦低声回道:“是五爷指点的……五爷说了,娘娘脾气看着大,行事却在规矩中,又在意旁人的说辞……”
妯里俩交换了眼神,都隐隐地带了笑意。
舒舒忍不住吐槽道:“娘娘说的没错,儿子果然是讨债的……”
不孝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春(第一更)
再次探望了五阿哥出来,九阿哥就有一些迷茫。
原本以为内务府总管是个简单的差事,比不得六部,涉及国家大事,需要斟酌思量。
像是大管事似的,就是约束不听话的奴才,省得内务府这些包衣越发骄狂。
结果,各处都是不能碰的人。
这是宫里的关系,那么其他衙门的人呢?
内务府下挂着的各个小衙门,有三十多个。
四妃都有势力,已故几位皇后与贵妃呢?
那四位出身勋贵,不是包衣出身,可三位皇后都是掌过宫权的,有过好几个内管领,就没有自己的老人?
两位皇后名下有三个内管领,佟皇后生前是皇贵妃有两个内管领,贵妃也是两个。
这些管领下人,没有跟着皇后“鸡犬升天”,怎么可能?
除了内廷势力……
上三旗的领侍卫内大臣呢?
按照旗籍,上三旗分了满洲、汉军、蒙古、包衣四等。
内务府包衣三旗出了不少大员,除了三旗内联姻,同其他旗也有嫁娶。
这就是一张关系网。
牵一发动全身。
九阿哥明白过来,为什么舒舒让自己先卖药,而不是去想着清查那些个部门。
等到舒舒与五福晋作别回来,就看到这样沉思的九阿哥。
舒舒有些迟疑,好奇他之前与宜妃到底怎么说的,弄得母子两个都憋了气的模样。
没等到舒舒琢磨出用词,九阿哥已经小嘴叭叭的说了一遍。
他不仅狠狠地抱怨了宜妃的偏心,还说了宜妃挑剔她之事:“没想到还真让你猜着了,她心里不痛快,迁怒到爷身上,还要挑你的毛病……哼,这当额娘的,也是欺软怕硬……她怎么不敢挑剔五嫂?就是欺负咱们没人疼,五哥那里,有太后在呢……”
舒舒很是无语。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没有天真的去将婆婆当成亲娘,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否则换做一个寻常的新妇,肯定心里要把婆婆给记上。
指望着九阿哥在从中转圜,还是算了。
有他在中间搅合,说不得越来越乱。
舒舒心中腹诽,嘴里却是赞个不停:“爷应答的真好……娘娘关心则乱,心里憋着火,可不就是容易盯着身边的人挑不是……过了这个劲儿,娘娘自己也能明白过来……这个时候多体恤就是,没有必要硬顶着……将心比心,娘娘偏着五哥,爷心里难受;爷要偏着我,娘娘心里也难受……”
九阿哥拉着舒舒的手,叹了一口气:“爷算明白了,越是懂事越是吃亏……爷倒是念着当年不懂事的情形了……”
舒舒柔声道:“谁能老是小时候呢……”
说到这里,舒舒看了九阿哥两眼,莫名地有些囧。
晕死了……
这是迟来的青春期?!
小时候从书本中行成的人生观,与现实社会的差异,使得他们认知混乱。
激素的变化也容易影响情绪,变得自卑、敏感、暴躁,怼天怼地,缺乏安全感。
人格逐渐独立,开始去审视小时候仰视过父母,放大他们身上的缺点。
康熙与宜妃也是传统式的父母,习惯于打击式教育。
或许在他们眼中,已经固化了对九阿哥的认知。
九阿哥正是敏感的年纪,如何能感觉不出父母对他的挑剔与轻视。
舒舒移开眼,有些无法直视九阿哥。
九阿哥没有察觉到舒舒的异样,反而带了得意:“你都提醒了爷两次,爷再不明白就是傻子……怪不得老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呢,你们女人家太心细了,就爱计较些没有的……”
舒舒听了这话,磨着牙,在九阿哥腰上拧了一把:“爷说我是母老虎……”
九阿哥抓了她的手,轻哼道:“爷想说的是后一句,说你们闲的,才会计较这些个……一个亲生额娘,一个亲媳妇,两个都亲近怎么了?非要分个远近亲疏来……”
舒舒想了想,道:“也不只是亲近的问题,还有个主导权问题……咱们小家里,我自然想着是我同爷做主……可在长辈眼中,说不得觉得咱们年纪轻、经的事情少,怕咱们走了歪路,想要咱们顺当些,按照她们的提点大道直行……”
九阿哥想到自己额娘,正是如此。
可是自己只想听一半,消息晓得就行了。
最后如何行事,还是想要自己做主。
他将宜妃关于内务府的说辞,也给舒舒讲了一遍。
舒舒并不觉得意外。
四妃把持宫权十来年的功夫,肯定要用亲族。
一来二去的,就是一个势力圈子。
现下这种局面,已经比舒舒预想的好多了。
没有哪一家可以一支独大。
处处都是山头,就不显了。
与对方是保全,对九阿哥也是保全。
否则立着那么个一家独大的包衣世家,九阿哥怎么办?
移开,就是生死之敌。
不移开,就是拦路虎。
旁人也会观望九阿哥这个署理总管的行事,见他压不住老人,自然也就失了威慑。
“丢死了人,还不知汗阿玛怎么笑我……”
九阿哥最恼的,现下是这个:“告诉我一声怎么了?娘娘也太过分了……她是清白了,可我在汗阿玛心中成什么样?大蠢蛋似的!”
舒舒不好跟着九阿哥一起吐糟婆婆,便道:“应该也不是故意瞒着,五爷没有提醒爷,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九阿哥点点头,这才舒坦些。
虽然说今天有一些小挫折,但是就整体还是非常的欢喜。
九阿哥摆着手指头,带了几分小得意,跟舒舒念叨着:“三十多个小衙门,真是不敢想……就是内造办那边,爷都没想着过去当家,想着是跟着学差事罢了……”
好像这三十多个衙门他都能触及到一样,实际上除去不好触及的与宫中生活紧密的几个司,再除去京外的那些,九阿哥现下能插手的地方并不多。
不过等到他坐稳内务府总管,不再是署理,就不碍了。
这一晚九阿哥很激动。
事业果然是男人的良方。
舒舒心中别扭着,又不愿直接扫兴,让他留了阴影。
婉转求了两回,九阿哥才得意洋洋地抱了她睡。
次日一早,舒舒醒来时,九阿哥已经出门去了。
今日拔营,圣驾顺着东北方向,去下一个围场行在。
舒舒对着镜子,摸了摸脸。
男人也是女人最好的药。
虽说火候不足,可药效还不错。
她脸色红润,黑眼圈也没了。
这简直不科学。
她心里算了算昨晚睡眠时间,两个半时辰。
要是在后世,她还能马上问问度妈。
现在,就算翻书,估计也就“阴阳调和”或“采阳补阴”这样的答桉了。
圣驾队伍再次出发。
舒舒的马车,依旧是七福晋的马车后。
就是七福晋的马车前,没了五福晋,直接与三阿哥的车挨着。
舒舒还是察觉到了不同。
真是县官不如现管。
九阿哥空降内务府,舒舒也跟着水涨船高的意思。
今早行李装车,内务府就安排了一个管事带人手过来。
将要出发前,排车队时,这边也多给了一辆行李车。
这次的行在位置不近,五十五里,半天到不了。
中间还要小憩。
深秋时节,山中已经很冷了。
舒舒也穿上了夹棉马甲。
没等小棠叫人烧起炉子,早有内务府的人抬了一个炭炉过来,还提了一大壶热水。
见了小棠,那人一口一个“姑姑”。
舒舒刚要下车,听了个正着,不由蹙眉。
等内务府的人离开,舒舒才下了马车,看着小棠道:“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姑姑了……”
在宫里,姑姑算是尊称。
最早来源是小宫女对年长宫女的称呼。
宫女入宫后,分派到各个宫室,跟着年长的宫女学差事。
有点师徒传承的意思,称呼就是“姑姑”。
后来太监们也跟着叫。
低等嫔御也跟着叫主位的大宫女。
一来二去的,“姑姑”就成了体面大宫女的尊称。
小棠笑着说道:“沾阿哥爷的光,昨儿开始奴婢就长了辈份……”
舒舒也笑了,就是笑容有些浅。
这会儿功夫,七福晋大踏步过来,面上带了不快。
“怎么了?这是……”
舒舒叫人搬了小凳子,两人坐了,好奇道。
七福晋指了指马车的方向:“又蹦跶……烦死了……我方才下车透口气,吃了两个芝麻丸子,不知怎么就落到她眼中了……打发人过来,就直接讨,说是犯了‘百日咳’,吃不下别的,蜂蜜润肺,想要试试这个……”
舒舒想的多。
芝麻丸子看着黑漆漆的,外表能看出蜂蜜来?
是她要蜂蜜丸子,还是三阿哥要?
三阿哥的亲戚,可就是因为小小的的蜂蜜,才挨了板子清退。
七福晋撇撇嘴道:“什么毛病,天天将这个病、那个病挂在嘴上,做出‘病西施’的样子将诚郡王迷得五迷三道……也就是我心肠软,要不然依照她的症状,直接告诉妃母,留她‘静养’,那才好玩呢……”
舒舒开解道:“轻不得重不得,不理会就是了……真要搭理了,反而抬举她……”
与伯子的格格对上,不管对错,都是笑话。
七福晋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道:“反正是个矫情的……同她相比,我家那个算是省心的了……”
第一百九十章 规矩(第二更求月票)
午歇过后,队伍继续出发。
申初前,到了今日目的地。
圣驾在这里驻扎三日,明日会有一次行围。
众皇子阿哥安置的地方,依旧在东路几个附属建筑群中。
这边的院子不是从南到北独立的四合院。
为了节省砖瓦,是那种通嵴的排房结构。
每一排是三个院子。
舒舒跟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
等到了院子门口,对方躬身,殷勤道:“就是这处院子了,福晋请进……”
舒舒并不觉得欣喜,反而将脸耷拉下来,看着那个管事道:“谁安排的院子?按照什么规矩排的院子?”
那管事带了紧张:“是总管亲自吩咐的……”
“总管……行,本福晋记下了……”
舒舒冷笑着,转身就走。
一排三个院子。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这第三个的院子,应该是排给七阿哥的。
不管是从序齿上,还是爵位上,都是七阿哥前头。
之前不管是公主府与蒙古亲王府客居,还是行在行宫之类的,都是如此分派房舍。
昨天九阿哥才署理内务府总管,今天这规矩就乱了?
这黑锅肯定也要落在九阿哥头上。
这些恶心人的小手段,真是可恨。
舒舒都能想象得到,即便是追责,这个行在总管肯定也有话讲。
什么西边把边的院子离行在管事衙门近啊,离中路的圣驾近啊,好回话之类的。
要是周全些,说不得已经跟七阿哥、七福晋打过招呼,请过罪了。
到了最后,自己与九阿哥挑这个,反倒是小题大做似的。
舒舒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快,正好与大阿哥、三阿哥碰了个正着。
“弟妹……”
大阿哥止住了脚步,看到舒舒带了恼,看了眼后头管事,沉声道:“你是干什么的,可是对九福晋有什么不恭敬?”
那管事吓得立时跪了:“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就是行在书吏,跟在总管身边打杂的……”
舒舒不好直接说屋子的事,要不然揭开了,衬着七阿哥、七福晋没脸。
她便道:“空着个院子,估计总管想要修缮,可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回头让九爷同总管说去……”
三阿哥上下打量着舒舒,琢磨着田氏的话。
老九性子散漫,不是爱权的。
这个董鄂氏可不一样。
野心勃勃的,这是推着丈夫往前走。
有她从中串联,董鄂家还能偏着自己么?
自己的福晋有些小聪明,可好像比不上这个堂妹……
舒舒说完,没有多待,福了福,就带着丫鬟们走了。
大阿哥却没有那么好湖弄。
等到三阿哥进了中间的院子,大阿哥就往西边的院子去了。
不仅是清扫过,而且近期应该修缮过,地砖都是新的,窗户纸也是雪白雪白。
大阿哥明白了缘故,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舒舒这里,已经到了第二排。
果不其然,第二排东边的院子,有人出入,是七福晋那边的人。
七福晋已经安置在这边。
这会儿功夫,十阿哥与十三阿哥的人也到了。
看着舒舒站在中间的院子门口,两边管事的人就有些迟疑。
舒舒指了指后头:“去看看后头还有收拾出来的院子没有,有的话十三就挪过去:没有的话,两位阿哥就挤一挤……”
这一个多月,舒舒照顾十阿哥、十三阿哥的时候多,两边的人也都熟了的。
立时应了一声,往后边看去了。
第三排还有收拾好的院子。
十三阿哥的人就过去收拾了。
舒舒带了人,进了中间院子。
她脸色难看,跟着的人便都小心翼翼的。
舒舒没有急着进屋,转身对众人道:“爷署理内务府,最近肯定有不少人上门巴结走动,越是如此,你们越是谨慎……还同以往一样,不要被人奉承几句,就自大起来……要知道能出面管事的,身上多有品级,那是官员……而且是皇上的官员……”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在大家身上一一掠过:“我同爷能使脸色,你们不能,守着身份,守着规矩,恭恭敬敬的……要是谁听了两句奉承,就自大起来,走了规矩,丢了爷同我的脸面,那我这里就不能留了……”
类似于今天这样的,看着是巴结奉承,实际上挖坑的,以后还不知有多少。
不把这篱笆墙扎紧了,处处都是漏洞。
所谓的糖衣炮弹,就是这个道理。
看着糖,里面是致命杀机。
众人跪了,都恭恭敬敬应了。
小松、小榆两个还好,她们日常随侍在舒舒身边,并不往外跑,打交道的人也少。
小棠、核桃、孙金是跑外头的,认识的人也多,都带了郑重。
舒舒的目光落在核桃身上:“去跟你那个舅舅说一声,往后咱们这边的例,随七爷那边,不可越过两位郡王……否则不是给我们长脸,是让我们没脸……”
核桃仔细听了,出去传话去了。
舒舒又吩咐孙金:“去打听打听,这个行在总管是怎么回事……”
孙金也一熘烟地去了。
舒舒这才进了屋子,看着几个丫头整理行李。
小榆摆好了香炉。
小松看到舒舒的弓囊,犹豫着:“福晋,这个拿出来么……”
舒舒有些手痒了:“拿出来吧……”
回头问问九阿哥,要是能抽出时间,两人也可以附近转转。
小棠拿着果盘,神色讪讪的,凑上前小声道:“福晋,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应的……”
舒舒看了她一眼,道:“你只想想,要是旁人在香兰姑姑面前这样叫你,那是什么情形?”
小棠的脸色涨红,脑袋耷拉着:“奴婢得臊死了……”
姑姑是尊称,可大喇喇应了的,只有妃嫔身边的大宫女。
“晓得就好,记住我方才说的,还是如常……守着规矩,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舒舒道。
小棠使劲地点了点头。
舒舒晓得她向来听话,这两天也不是成心轻狂,便揭过此事。
这才是开始呢……
等到开府,外头的人更杂更乱,大家一起成长吧……
不过想着内务府的巴结,还有十阿哥与十三阿哥的挑嘴,舒舒吩咐小棠道:“要在这边住三天,趁着这个时间,将路菜补补,挑着十爷、十三爷爱吃的……”
之前加菜还没有什么。
现在刚说随着七阿哥的例,倒不好老去加菜。
能自给自足的,还是自己准备的好。
小棠应了,琢磨着添哪几样了。
*
御前。
九阿哥拿着册子,不再是之前不舍的模样。
他觉得舒舒说的话有道理,那就是格局要大。
他已经署理内务府主管,那么他的格局就不应该只考虑到两个人,而是要站在高处,考虑到整个内务府的收益。
当值的尚书下去,膳桌还没有摆上来,正是空闲,九阿哥双手交了自己的计划书。
康熙翻看着,神色不明。
“汗阿玛,儿子之前是想着赚个零花钱,就算不长久,也能赚个三、四年……要是真由内务府这边主事的话,说不得就是长长久久的生意……”
九阿哥看着康熙的脸色,不敢大放厥词,小心着说着。
康熙瞥了他一眼:“按照你这计划,一年几万两银子利润,就是零花钱?没想到你还挺富裕的……”
九阿哥讪笑道:“又不是正经的主业,谁还指望这个发家致富不成?就是想到这个,觉得有便宜就占占……”
康熙冷哼着,心中不无心动。
蒙古王公台吉,接了朝廷册封,朝廷这边也要出俸禄。
按照爵位高低不等,各种年俸。
这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除了爵俸,还有每年正旦、万寿节的赏赐。
也是白金锦缎。
看着一个人赏的不多,可架不住蒙古的王公多。
爵俸不能动,要是赏赐换成药呢?
康熙有些意动,随即又否定。
蒙古王公也不都是豪富,有些牧场贫瘠的日子不好过,又对朝廷忠心。
如果断了一年两次的赏银,说不得会引来怨愤。
可是那些富裕的……
康熙想起九阿哥的两次金腰带订单。
“士农工商,商为末业,没有朝廷插手的道理……尤其是蒙古这样的地方,如果重利,推行商贾事,会引得商人趋之若鹜……到时候,容易生事,引得地方不安定……”
康熙合上了计划书,递了回来,摇头道。
九阿哥有些皱眉。
自己都舍了利润,汗阿玛也不让,那接下来怎么办。
他之前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毕竟他都署理内务府了,以为这点儿小事能做主。
何况这还是开源的好事。
“不能沾上理藩院,也不能以内务府的名义,剩下的你自己琢磨……”
康熙再次开口,沉吟着说道:“利润么,就交上来八成……”
九阿哥瞪大眼睛:“汗阿玛,不能打着朝廷名义,也不沾内务府,那不就是儿子自己的买卖?为什么还要交八成利润?”
这不是欺负人么?
自己与舒舒舍了这个,是想要换政绩。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这个药,你先供到御药房……朕叫太医看过,会定为御药,在这次行围中赐下去……回头你卖二两银子……”
九阿哥明白过来,望向康熙的目光中就带了崇拜:“汗阿玛也通经济?!”
康熙轻笑道:“你读了几本闲书就自诩通了经济,朕读的书是你的十倍百倍,怎么就通不得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约战(第三更求月票)
九阿哥好奇的不行:“那汗阿玛平日,好像不曾提这些……”
康熙郑重道:“农为国本,历朝历代,重商都不是好事……
况且商人无德,不好管辖,官商勾结的还少么?但凡朕露出半点偏重,上行下效,地方就失了安稳……
以你这芝麻丸为例,若是放开买卖,材料肯定要用的多,到时候芝麻与蜂蜜的价格上涨,农民见识不足,贪图小利,舍了粮食去种芝麻,去养蜂……
可卖的人多了,采购原料的价格就低了,商人重利,尤其心黑……
亩产有限,卖出芝麻的钱不够买口粮的,小民百姓就经不住,借贷度日,利息高了,只能卖地,到时候失去营生,要么卖身为奴,要么成为流民……”
九阿哥之前只是喜欢经济事,觉得买卖很有趣。
似乎有什么规律,不是单单的买低卖高。
他从没有从国民生计上思考过商贾事的影响。
他垂着手认真听了,露出羞愧来:“是儿子想的浅了……”
康熙想了想道:“等到回京,你好好读读《资治通鉴》,将其中《汉纪》抄几遍,看看商贾是怎么害民祸国,‘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
九阿哥不由咋舌:“商贾不是四民之末,怎敢如此猖獗?”
“哼!史书上历历在目,之前白看了?”
康熙看着九阿哥不顺眼,打小就看闲书,正经学问半点不上心。
九阿哥带了几分讨好:“等儿子回京,肯定好好抄一遍……”
至于几遍,就算了。
都从上书房出来,还整天抄书烦不烦。
康熙懒得与他计较这些小滑头,摆摆手道:“下去吧,明日行围,还要赐宴,不可出了纰漏……”
九阿哥收了笑,郑重应了。
明日八旗行围,黑龙江将军、宁古塔将军来朝。
明日有个小宴,赐宴给行围的宗室王公、八旗将领与两位将军。
至于抑商之事,九阿哥心中还有其他意见。
商贾不像民人百姓那样居住一地,走南闯北,是不好约束。
可是越是如此,才越是应该制定政策,将他们管辖起来。
增加税收与监管,将他们笼在朝廷的法度之下,而不是自欺欺人的无视或打压。
眼下这样,看似商人没有权利。
可是通过“官商勾结”,他们已经在染指权利。
舒舒这里,已经安置下来。
小小的院子,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与倒座房各两间。
主仆们都能安置下来,小棠她们也不用再去住内务府的营帐。
九阿哥回来,见了舒舒,就提起《资治通鉴》,说了《汉纪》商贾那一段。
舒舒仔细想了想道:“这前面是比着农民来的,商贾行事确实有为人诟病之处……只是货通南北,也不乏有益国民生计之处……租店铺、雇工、货物运输……这其中应该是一门大学问……”
九阿哥听得津津有味,点头符合道:“就是这个道理,哪里能只看到坏处呢?不说别的,就说繁华之地,商业都繁茂,这就值得好好琢磨……”
夫妻正说着话,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九哥,九哥……”
十阿哥人未至,声先闻。
十三阿哥也跟在后头。
两人早打发人盯着这边院子,因此九阿哥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过来。
九阿哥安坐不动,扬声道:“行了,行了,别粘牙了,快进来……”
舒舒笑吟吟起身。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昂首挺胸地进来。
原来两人身上都披甲。
十阿哥是正红旗制式,十三阿哥是正蓝旗制式。
九阿哥看了眼红,站起身来,围着两人转了两圈,坐了回去,轻哼道:“就是一个行围,至于么?装模作势的……”
十阿哥指了指身上,对九阿哥挑挑眉,道:“九哥看着这个,就不想想别的?”
九阿哥看了好几眼:“怎么了?绣花了?看不出来啊……”
十阿哥无奈地叹气,望向舒舒:“九嫂您说说……”
舒舒看着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这穿戴,有了猜测。
昨日因为有九阿哥署理内务府的事情在前,十阿哥、十三阿哥掌旗行围就成了小事,没有细问究竟。
眼见着十阿哥这穿戴,舒舒若有所思道:“皇上心中,怕是定下十弟的旗籍了……”
“啊?”
九阿哥一下子跳起来:“老十……正红旗?!那爷呢?”
十阿哥还在他后头,要是十阿哥的旗籍拟了,那自己的呢?
正红旗?
还是正蓝旗?
“到底一个旗,分几个皇子?”
九阿哥有些摸不准。
舒舒则有些心动。
要是九阿哥封入正红旗呢?
随即,想着康熙的端水习惯,舒舒又觉得不用多想。
九阿哥已经心里长草:“那爷是正红旗,还是正蓝旗?”
老大、老三是已经入了旗的,镶蓝旗。
五哥与老七前几日行围,掌镶白旗,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老四在两旗之间,应该镶白旗的可能性更大些。
因为涉及到人口分配,镶蓝旗已经是两个郡王。
自己多半是正蓝旗……
九阿哥之前还觉得无所谓,现在不乐意了。
他看了眼十阿哥,又看了眼舒舒:“爷也想入正红旗,能不能想想法子?”
舒舒与十阿哥对视一眼,两人都带了无奈。
十阿哥小声说道:“汗阿玛素来乾纲独断,皇子入旗的分派,怕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况且分封皇子入旗,还要考虑该旗王公……”
正红旗与正蓝旗还不同。
正红旗有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左领也多集中在两人手中。
其他皇子下来还好说些,就是个闲散小旗主。
九阿哥一个序齿靠后的妃之子,自身没有什么可叫正红旗王公忌惮的。
可是他娶了董鄂家嫡支格格做了嫡福晋,就需要避嫌。
因为正红旗满洲都统、蒙古都统都在董鄂家手中。
九阿哥下旗,勾连着董鄂家,就可以架空旗主一系。
像是密谋正红旗,会引起正红旗王公的不满。
八阿哥插手正蓝旗旗务,明眼人都看在眼中,却没有人阻止。
因为正蓝旗自打安和亲王薨,已经是一盘散沙。
现在的安郡王,没有军功,缺少威望,巴不得与八阿哥互为犄角。
正红旗旗主椿泰也是少年袭爵,可架不住那一脉抱团。
九阿哥都囔道:“原来没觉得什么,现在听到安王府就烦……入旗还早着,以后再说吧……”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九哥烦了,就别搭理他们,咱们自己顽儿……”
他也十三了,对于皇子入旗也知晓的七七八八。
原本心里也没底呢,今日晓得可能会排在正蓝旗,安心了许多。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沮丧,岔开话道:“嫂子,今天饭早点吃,稍后我去正红旗营地见齐大人……”
舒舒笑着点头,起身找小棠吩咐去了。
九阿哥听着不顺耳,瞥了十阿哥一眼:“行了,行了,得意起来没完了是吧……”
十阿哥也不与他计较,安慰道:“九哥长处不在这个……”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就是爷爱干净,受不得这个暴土扬尘的脏……”
十阿哥笑笑。
十三阿哥惊讶道:“九哥不是第三次随扈秋狝?一直没有掌旗行围?”
“呵!怎么着,不行啊……”
九阿哥看着十三阿哥,觉得碍眼:“这是能耐成什么样啊?一会儿让哥哥见识见识,十三你有多出息?”
他不善骑射,可是也不乐意被弟弟小瞧。
自己赢不了他,自然有人赢得了。
十三阿哥挠挠头,他真不是故意说这个的,就是觉得意外。
毕竟每次木兰秋狝短则半月,长则一个月,要大大小小围猎好多场。
自己才十三,今年第一次随扈过来,都可以掌旗……
九哥今年都十六了……
舒舒吩咐完提膳的事情进来,就见几个阿哥成了对峙局面。
“怎么了?这是……”
方才还好好的,现下说不好了……
九阿哥与十三阿哥头碰头的说着什么,都带了严肃。
十阿哥在旁,却不是中立的位置,而是站着十三阿哥这边的。
还真是稀奇……
“快过来……”
九阿哥见了舒舒,立时多了主心骨似的:“十三要找咱们比射箭呢,咱们俩一伙,他们一伙,得押彩头……”
舒舒今天看到箭囊,本来就手痒,望向十三阿哥,笑着说道:“好啊,十三弟说说,怎么比?”
十三阿哥哑然,望向九阿哥,面上带了委屈。
怎么是自己要比的?
明明是九哥说要比的!
舒舒看着十三阿哥反应,哪里还不明白?
这是九阿哥逗弟弟呢。
就凭他的三力弓……
十阿哥笑着说道:“上回还说找机会跟九嫂比比,这不就得了……”
舒舒说道:“早憋着了,也想要练练……”
大家差不多的年纪,又是早熟了,说话就随意许多。
九阿哥看着别扭,道:“老十,可是说好了,带彩头的……”
十阿哥点头说道:“放心,不会昧下这个……”说着,想了想,道:“我那有个手弩,早先钮钴禄家送进来的,一直没动,这次出来谙达叫人带了,压箱底呢……就用那个做彩头……”
说罢,他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回去取。
十三阿哥跟着说道:“之前送九嫂的黄雀没了,这回要是输了,等回京就给九嫂淘换一只好的羽禽来……”
舒舒笑着听了,并不自专,看着九阿哥道:“爷,咱们的彩头呢?”
九阿哥起身,翻出一盒金箔芝麻丸来,带了得意道:“我们的彩头就是这个,以后要在蒙古卖药……要是你们赢了,就一人安排两人进来给哥哥跑腿,到时候哥哥给你们分红……”
十三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不大敢应。
这是两个内务府的缺了……
十三阿哥的外家也是内务府包衣,自然晓得内务府缺的金贵。
十阿哥却是痛快应道:“九哥豪气,今儿老十得好好表现表现了!”
十三阿哥这才跟着点头,看着舒舒带了抱歉:“九嫂,那十三就不客气了……回头将缺卖了,给九嫂分一半……”
一句话,听得大家都笑了。
九阿哥笑骂道:“卖什么卖?你还跟你外家收银子?”
十阿哥也说道:“要是跟那边不亲近,就问问嫔母,看外头有没有需要做人情的……”
十三阿哥摇头,认真道:“人情也不能白做?凭什么呢,白给了去?说不得对方觉得差事不金贵,就不上心了,想着就是皇子阿哥一句话的事……到时候耽搁了九哥的差事,连带着弟弟也跟着没脸……”
九阿哥与十阿哥听了,都若有所思。
十阿哥点点头道:“十三说得也有道理,人心就是这么养大的……咱们是好心提挈,说不得对方还会觉得缺不够好,品级不够高……”
九阿哥想起郭络罗家的人,再想想营造司,也带了懊恼。
娘娘在宫里,那勾连营造司、经营势力的就是郭络罗家的人。
那么多的银子……
主谋还能是谁?
大头就是他们占了去……
说说笑笑,时间飞快。
少一时,小棠与孙金提膳回来。
没有超出分例外的。
不过添了一道飞龙汤。
“这个是皇子们都有的,侍卫营那边猎的,皇上指明赏下来……”
孙金传话道。
大家都惦记着射箭,就着飞龙汤泡饭,一人吃了一碗就撂下。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回去取箭囊去了。
舒舒与九阿哥也换了衣裳。
舒舒想了想,翻出了铅袋。
这场比赛是要输的。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舒舒看出来,九阿哥是故意拿缺做赌注,要卖人情给十阿哥与十三阿哥。
不是想要拉拢弟弟,而是因为他自己手头真的没人。
他不想用郭络罗家的人,就只能外头求援。
五阿哥那边……
不方便,马上就是下旗,门人都是下五旗的,不好掺和内务府的差事。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这边,就被他盯上了……
舒舒看破不说破
九阿哥亲自帮她系着铅袋,一副好哥哥的模样道:“开头赢赢就行,全当哄孩子,谁叫爷是哥哥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放厥词
舒舒点点头:“我晓得……”
她是女子,就算真的胜了十阿哥、十三阿哥也没有什么好处。
反而是十阿哥、十三阿哥,输给嫂子,一个女人,说不得会被人说嘴。
人活在这世上,人人皆说人,人人被人说。
舒舒并不大理会这些,可是也没有必要为了一时胜负欲落下口角。
九阿哥本也没指望自己能胜,坦然地叫何玉柱翻出他的三力弓。
夫妻俩收拾完毕,带了何玉柱与小松出来。
门口,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已经等着。
正好七福晋也在,正与十三阿哥说着话。
见了舒舒出来,七福晋兴奋道:“听说你们要去校场比射,护军营那边,那我去给你们做个裁判……”
舒舒笑着点头道:“那感情好……”
一行人又多了七福晋一个。
校场在行在东南角,护军营房所在。
九阿哥他们在前头走着。
舒舒与七福晋落在后头,两人手挽手的,说着小话。
“七哥呢?”
好不容易夫妻团聚,怎么有时间出来看热闹?
七福晋指了指前头目的地方向:“这不是接了内府三旗军务,去了护军营,啧啧,之前没看出来,还是官迷……”
舒舒点了点头。
都一个德行。
哪个男人不爱权?
嘴上澹泊的,多是揽不着权利,自我开解的。
七福晋这里,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
开始追夫跑了。
主动开口做裁判,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就是不知道一会儿到了那边,七阿哥看到小娇妻过来,会有什么反应?
不会是真躲的吧?
看着七福晋略有些厚的嘴唇,舒舒的思绪不由发散。
前头几个阿哥也说着话,开始笑着,不知说什么又恼了。
九阿哥嗤笑道:“十三不用猖獗,一会儿就叫你好好见识见识你九嫂的箭术……”
十三阿听了,忙回头望向舒舒。
舒舒听着话音不对,也抬头望过去,正好与少年看了个正着。
十三阿哥涨红脸,解释道:“九嫂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寻思拉弓射箭挺累的,九嫂想要射箭,就射个三、五箭的意思一下,还是我们兄弟自己比……”
舒舒笑着道:“不是说好了二比二?”
“可是……”
十三阿哥将几个人轮流看了一圈,带了为难:“这分组分的不均……胜之不武……”
舒舒晓得十三阿哥这是厚道,不想要占便宜,可听着都不顺耳了。
被小瞧了。
九阿哥也觉得被冒犯,阴阳怪气道:“那按照你说的,该怎么个分派方法……”
十三阿哥立时道:“我带着九哥,十哥带着九嫂吧……这样双方均衡了,比起来也能势均力敌……”
九阿哥实在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臭小子,狂得没边了……用你带……”
十三阿哥一时没防备,身子一歪,一个趔趄,撞到十阿哥身上。
十阿哥带着嫌弃推开:“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认定了爷排老二,不如你是吧……”
十三阿哥被推开,面上讪讪。
哥哥们平日都挺好,就是听不得实话。
兄弟们这些日子同吃同行的,早熟悉了。
不过是笑闹,也没有当回事。
这时就听有人高声道:“老九、老十,你们怎么回事?欺负老十三?就这样待弟弟,还敢动手?你们真是太不应该了,对得起汗阿玛的教诲与信任么?”
是三阿哥的声音。
舒舒听了,都觉得暴躁。
这一位,真是个冷场王。
好好的气氛,每次都让他给弄得怪怪的。
偶遇的不只是三阿哥,还有康熙与大阿哥。
父子三人饭后消食,出来熘达。
正好见到九阿哥他们一行叽叽喳喳的,就跟着过来。
众人齐齐给康熙见礼。
康熙嫌弃地看了儿子们一眼,因舒舒的穿戴多看了两眼,最后落在矮了一截的七福晋身上,口气和蔼道:“七阿哥呢?”
自己的记忆中,那个儿子就是独来独往的多,其他兄弟中,好像就与老五有些交道。
这个儿媳妇,却是好人缘。
他可记得方才妯里两个手挎手,脑袋都要贴一块了,亲亲热热的情形。
七福晋老实回道:“明日有行围,七爷去查护军营了……”
明日八旗行围,御前听差的就少了。
警卫不说加倍,也要注意不出漏洞。
康熙听了,心下满意。
自己的七儿子,性子要强,差事交他手中也放心。
就是这七福晋……
丈夫背着差事在外,她不好好待着,这是要追过去?
虽说是康熙亲自点的儿媳妇,可他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挑剔,望向七福晋就有些皱眉:“你这是去找七阿哥?”
这威势之下,七福晋不敢抬头,也没敢否认,眼看就要点头。
舒舒在旁,忙道:“汗阿玛,七嫂是被儿媳拉来做裁判的……”
康熙望了过来,好奇:“裁判……”
舒舒点头说道:“两位阿哥明日行围,我们爷就拉着两位阿哥出来熟悉熟悉……”
康熙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直白道:“谁叫老十、老十三显摆的不行,得给他们泼泼冷水,不能让他们这么骄狂……”
康熙又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道:“九哥许是要鼓励我们,让儿子同十三一组,这不是稳赢了……”
十三阿哥等在旁边,等康熙望向他,马上补充道:“是啊,是啊……这样分组还有意思?胜负没有悬念,所以儿子方才跟九哥说,还是重新分组,儿子带九哥,十哥同九嫂一组……”
方才兄弟之间推搡的情形,三阿哥看到了,同行的康熙与大阿哥自然也看到。
虽说心中不快,可是他城府在,不知道原由,没有直接发作。
听了一圈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缘故。
怪不得方才两个哥哥修理他,自家这个老十三好像不大谦虚。
三阿哥在旁,也听明白。
眼见未必为实,方才是误会了。
可是他依旧是端着架子,不肯认错,反而要找补,对着九阿哥同十阿哥苦口婆心道:“就算十三弟直爽,实话实说,不婉转,伤了你们当哥哥的面子,你们也不该越过汗阿玛管教……”
九阿哥早已经不耐烦,立时怼回去:“三哥这话说得不是挺明白的么?怎么轮到自己,就犯湖涂了?”
三阿哥听得没头没脑:“我说什么了?关我什么事?这不是说你跟老十对十三动手的事儿?”
“有汗阿玛在,老十三不用我们哥俩管教……”
九阿哥说着,看着康熙与大阿哥的方向:“别说我们几个小的就是自己顽闹,很不必大惊小怪;既是真有什么急眼的地方,这不是还有汗阿玛与大哥在,三哥也不该越过汗阿玛与大哥开口……”
三阿哥:“……”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小哥俩都憋了笑。
舒舒听着,也觉得爽快。
三阿哥这个人,才是“常有理”,说话之间都是拉踩。
这样的人,恭恭敬敬地当他是哥哥,只会惯得他爹味儿越来越浓。
三阿哥想的多。
汗阿玛会不会真的怪他逾越?
自己在老大之前开口,老大会不会不高兴?
三阿哥望向康熙与大阿哥,小心留意这两人神色。
康熙旁观了一场口舌官司,明白自己这三儿子说话不好听,被弟弟们给嫌弃了。
不过他平日里在自己跟前,确实对老大不够恭敬。
即便有时候说的是赞成老大的话,可是总带出些旁的来。
看来自己这个三儿子,也长大了。
康熙想到这些,神色高深莫辩。
三阿哥看了一眼,心慌,却不敢多看,移开眼睛望向大阿哥。
就见大阿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有深意。
三阿哥毛毛的,顾不得踩几个小的,忙为自己辩解道:“就是小打小闹的,我才啰嗦了两句,换了大错,自有汗阿玛与大哥来管教你……”
九阿哥点点头道:“三哥明白就行……谁叫三哥向来聪明呢,行事自有旁人夸的,这样不守规矩的时候还真少……弟弟心里方才都’咯噔’一下,就怕三哥记仇了,才借题发挥要收拾我……”
三阿哥:“……”
要说方才三阿哥是惊,这回是吓了。
他是有些小意见小情绪在里头。
自己的舅舅、堂舅舅被内务府清退,丢了差事,回头老九就署理内务府。
可是,这些用摆出来说么?!
还是汗阿玛面前?!
老九这心肠真毒!
毒蛇似的,咬人一口,入肉三分。
三阿哥额头汗都出来,忙道:“九弟说什么呢?你我兄弟好好的,平日里都打不到交道,哪有什么仇?”
九阿哥点点头,大言不惭道:“不记仇就行,这不是怕三哥关心则乱,混了远近亲疏么?”
说到这里,他想起昨日额娘的话,略作修改,学着三阿哥平日口气,苦口婆心模样,道:“不管是诸位娘娘尊荣,还是哥哥们的爵位前程,都是汗阿玛给的……咱们才是一家人,那些皇子外家,借后妃戚属的势,在外头作威作福,大肆敛财,与国与民无功,只需约束管教,不用抬举他们……”
第一百九十三章 毒蛇(第二更求月票)
三阿哥只觉得头皮发麻,强笑着点头道:“九弟说的是……我就是……心肠软……”
比不上你这个心毒的,为了筹谋内务府的差事,直接冲营造司下手,干净利落地拿郭络罗家开刀。
九阿哥依旧说教道:“这心肠软不是错……毕竟跟寻常人比,亲戚还是亲戚……就是记得谁才是真正的家人就行,不能一个一个的想着跟外家去抱团……这么多皇子,都有外家,都跟外家亲近去了,那汗阿玛多伤心?一餐一饭都是汗阿玛供给,打小的抚育与教养也是汗阿玛盯着,这儿子都白养了……”
若说方才九阿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怼三阿哥,舒舒还乐得看热闹。
这眼见着该收场,却嘴巴上没把边了……
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舒舒心里跟着直打颤,忙去打量大阿哥神色。
这就差指着大阿哥的鼻子说了!
现在康熙膝下是站住了十几个皇子,可是真正有差事,经常出宫走动的,只有前头那几个。
其中所谓的亲近外家,“抱团”,就是大阿哥。
就是被这些人裹挟着,才会有“皇长子”与“皇太子”之争。
九阿哥这番话,不仅说了大阿哥,还将不在跟前的太子抱怨到了。
康熙冷沉着一张脸,心中生出寂寥。
老九赤子之心,不会权衡利弊,才会说得这么直白通透。
一个个亲近外家,抱团……
儿子们都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全身心的崇拜与信赖自己。
他们不信自己这个汗阿玛会善待每个儿子,也不信自己待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他们只看到太子占了高位,心中不平,有了私心,开始追逐权利。
场上的气氛凝结起来。
舒舒呼吸都变轻了。
她决定今晚要好好收拾九阿哥一顿。
找死也没这样找的,才几天太平日子……
好好的挤兑到大阿哥身上……
传出去,也会让太子与索额图家不满……
真是“一箭双凋”!
“噗通”一声,大阿哥跪了。
众人皆惊。
连九阿哥也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失言,忙道:“大哥,弟弟不是说你!”
他想要说的……是太子爷!
赫舍里家一次一次的冒犯皇子,还能毫发无伤脱身而出,凭什么?
不就是因为赫舍里家绑定了太子爷,是太子爷的脸面,不能轻易处置。
可是按照额娘说的,太子爷的脸面是汗阿玛给的,关赫舍里家什么事呢?
他不是因为是赫舍里家的外孙才成的太子,他是汗阿玛的嫡子才成的太子。
康熙望向大阿哥。
大阿哥叩首在地,沉声道:“汗阿玛,儿子错了……”
康熙亦是动容,伸手去扶他。
大阿哥抬头,没有起身,虎目含泪道:“这些年,儿臣湖涂了……”
这些年被人捧着巴结着,自己理直气壮将“皇长子”当成是资历,心中也觉得不公平。
毕竟按照满人的算法,以自己额娘的尊位,自己这个长子,也不是庶出。
要是太子没有册太子,兄弟们正常排序下来,自己这个长子也有继承权。
可汗阿玛重嫡庶,在八旗推行儒学,被那些汉臣推着,一步步拉开了太子与他们这些皇子的距离。
老九说的对,自己的爵位前程,都在汗阿玛身上。
自己在外头蹦跶的越欢,越是引得汗阿玛伤心。
那自己还有好么?
太子什么都不用干,只自己这个“不孝子”对比着,就稳赢了。
大阿哥悟了。
他明白过来自己过去太傻,本末倒置。
太子之位就在那里放着。
拉拢八旗王公与朝臣都没有什么用。
现在的八旗,已经不是八王议政时的八旗。
汗阿玛幼主登基,权利早已牢牢地握在手中,不可撼动。
谁能得汗阿玛的心,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康熙的心,软成一团。
他哪里会想到长子在弟弟的“提点”下已经进化,只当儿子真的愧了。
都说会哭的儿子有奶吃,自己这个老大因是长子长兄的关系,打小都是小男子汉似的,从没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他亲自扶了大阿哥起来,长吁了口气道:“知错就好,善莫大焉……我晓得你们兄弟大了,外头都有攀附之人,看似忠心,可这忠心都带了企图,若是不挑拨咱们父子情分,怎么能显出他们?算计着主子,骗取主子的信任,随后打着为主子好的名义,慢慢操控……都是黑心奴才换汤不换药的套路,我还以为你能早些明白过来……”
大阿哥满脸羞愧:“汗阿玛也晓得,儿子性子直,想的少,容易信任人的……”
知子莫若父。
康熙如何能不知大儿子的性子?
在封郡王,拟封号的时候,康熙选了“直”字给儿子,既是赞他正直的品性,也是提点他说话行事要学着婉转。
徒劳无功。
今日九阿哥这番话,却是让他想明白了。
父子俩搭着胳膊,你看我,我看着你,都是感慨万分。
似乎这几年的父子隔阂都如冰雪般消融。
大阿哥的脑子里,想起了自己幼时从宫外回来的情形。
这个男人将自己举了起来,说道:“这是朕的长子,长得真结实,以后也会成为大清的巴图鲁!”
从那以后,自己也是那样想的。
做个真正的巴图鲁,成为让汗阿玛骄傲的长子。
什么时候变了……
大颗的眼泪,无声落下。
自己临深渊,只差了一步!
康熙也红了眼圈。
长子到底是不同的。
大家都说纯禧公主有福气,自打她进宫,宫里的阿哥、格格开始立住了。
康熙心里明白,自己这个长子才是有福的。
当年朝廷不安,八旗未稳。
后宫的皇子生一个死一个,连皇后生的嫡子都夭了。
就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出来,
甚至有宗室背后私下里论起皇位的归属。
自己这个大儿子回宫,结结实实的,小老虎似的健壮。
自己有了皇长子,下头的阿哥们就算有病殇的,却有更多的立住了……
父子两人,这谁也插不进去的情形。
看得诸阿哥都跟着眼酸。
可是一个个都乖觉。
就是平日里争宠已经成了惯性的三阿哥,都知趣的没有多嘴。
舒舒与七福晋两个儿媳妇,更是没有说话的余地,继续充当背景板。
还好,康熙自己醒过神来,对众人摆摆手道:“你们自去吧……”
说罢,他就拉着大阿哥离开。
这是父子之间还有话要说,懒得搭理这些小的了。
九阿哥与十阿哥还好,日常被慢待惯了。
十三阿哥抿着嘴巴,看着两人背影,有些不痛快:“汗阿玛也真是的,说走就走了,都不说留个彩头……”
十阿哥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几个小阿哥,被娇宠着长大,还不知道娇宠与疼爱的区别。
汗阿玛的儿子,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几个大的,都在前头。
三阿哥心里则是火的不行,觉得脸上臊得慌。
汗阿玛眼中只有老大,将自己丢下了……
几个小的也不听话,挤眉弄眼的肯定心中笑话自己。
还是老九……
可真毒啊……
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借着五阿哥受伤之事将自己的亲戚都牵进来,反而还理直气壮地在汗阿玛跟前说小话。
自己以后但凡针对他,就是自己小肚鸡肠,为了外家报复兄弟。
三阿哥眼神变得幽暗,看向舒舒一眼,面上带了不赞成,对九阿哥道:“你们几个胡闹就是够了,做什么还带弟妹出来……弟妹是女子……”
九阿哥见三阿哥还敢卷土再来,自然也无惧:“女子怎么了?八旗女儿骑马射箭常有的,八旗才入关多少年?三哥您多读了几本书,是不是忘了祖宗,再是推行儒学,再是汉化,这八旗的根基不能忘……”
三阿哥恼羞成怒,没有了方才的隐忍,冷笑道:“老九你什么意思啊?我当哥哥的,还不能说你几句?我说着,你听着,这才是当弟弟的道理!这样伶牙俐齿的,还真是没想到,你这是有了差事,腰杆子硬了……”
九阿哥带了诧异:“三哥讲道理,那弟弟就跟三哥掰扯道理,这也有错?”
“道理,什么是道理?长幼有序是道理,尊卑有别是道理!老九,多读书吧!以后遇到事儿,动动脑子,不是伶牙俐齿、胡搅蛮缠就能解决的……”
三阿哥阴沉着脸说着,而后扬长而去。
“什么人呢?这是……”
九阿哥也恼了,跟着大家抱怨:“感情都是他的道理……没理的地方,也要站着哥哥的身份硬扯……”
大家齐齐地望向九阿哥,都带了佩服。
舒舒望向了三阿哥的背影。
不仅大阿哥升级了,好像三阿哥也黑化了。
之前的儒雅端不住,就不端了……
谁能想到,九阿哥这口无遮拦的,还有这功效。
十三阿哥满脸崇拜道:“九哥可真能说啊,也真敢说……”
十阿哥则是闷声笑道:“挺好的,老三活该,想捅刀子,这挨了好几刀……”
七福晋则是点头道:“这是说得有道理,说到点子上……要不然也不能触动了直郡王,连皇上好像都跟着要哭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挖坑(第三更求月票)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校场。
有小校机灵着,上前来给诸位阿哥爷请安。
九阿哥道:“支四个靶子,要七环的……”
这个时候的八旗制式靶子,叫“满洲布鹄”,分为五环与七环。
布鹄直径一尺二寸,七环靶心比五环靶心要小,靶心是红色,外边是白色、蓝色相间。
八旗弓箭都是从五环布鹄练起,箭术精湛了换七环。
小校应声去准备。
七福晋看了旁边的营房,媚眼如丝地瞥了一眼,拉着舒舒滴咕:“不知道我们爷在不在?”
舒舒看她挤眉弄眼的,哪里还不明白,望向九阿哥,刚想要开口让他过去看看,营房那边就有了动静。
七阿哥出来了。
他走路略缓慢,不过走得很稳。
若不是仔细看,看不出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的肩膀有些倾斜。
七福晋眉眼含笑,已经迎上前,声音彷佛蜜糖似的:“爷……”
七阿哥板着脸,带着几分忍耐,对七福晋道:“怎么过来这边了?”
七福晋笑着说道:“老九他们要比赛,弟妹拉我过来做裁判……”
七阿哥不置可否,望向众人。
舒舒与九阿哥几个也都跟着打招呼。
七阿哥看着十阿哥与十三阿哥打扮,皱眉道:“明日行围,不想着养精蓄锐,还比什么比?”
满洲弓与寻常弓箭不同,需要大拉锯,用的也是重箭。
弓力强大,可以破甲,同样也费力气。
舒舒在旁听着,反应过来他们的疏忽。
十三阿哥还是少年,力气有限,今日累了,或是不小心拉伤手臂,明日拿着猎弓说不得真要露怯。
十阿哥看着跟成人差不多,可年岁在这里,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九阿哥懊恼道:“倒是忘了这个……算了算了,不比了,大家射上几箭找找手感就行了……”
十三阿哥道:“那就比这几箭好了,不用射满一壶箭……”
九阿哥看着他道:“还惦记着带九哥呢?好像你稳赢一样……就不想想,要是输了怎么着……”
十三阿哥疑惑地看了十阿哥两眼,欲言又止的。
十阿哥藩了个白眼:“怎么?我就不能藏藏拙,抽冷子赢一把什么的?”
十三阿哥摇头道:“不像,估计九哥说的还是九嫂……”
他才反应过来:“九嫂肯定赢过九哥……”
不过就算那样……
十哥赢不了自己,最后就是自己与九嫂比,哈哈……
十三阿哥带了几分雀跃:“就一人三箭好了……”
这会功夫,小校已经带着几个人,支起了布鹄。
几个人没等过去,远远地就过来几个人。
是梁九功来了。
“各位阿哥爷,两位福晋,皇上吩咐奴才带了这个来,给几位爷做个彩头……”
梁九功躬身说着,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拿过一张弓,环视众人,看到七阿哥的时候顿了顿,双手递到九阿哥面前。
九阿哥看着弓,脸色涨红,半晌没伸手。
十阿哥在旁,双手接了,笑着说道:“劳烦谙达跑一趟,正缺这个了……”
梁九功点点头,看了九阿哥一眼,带了小太监离去。
舒舒站在九阿哥身边,望向十阿哥手中的弓。
弓身七尺半,弓体比寻常的宽……
是一张七力弓……
九阿哥日常用三力弓,勉强开得五力弓……
康熙赐下这张弓做彩头时,已经在心里排除了九阿哥。
十三阿哥还小,压根想不到这些,兴致勃勃地过来,眼睛里异彩连连:“汗阿玛真好,还准备了这个给咱们当彩头……”
十阿哥则是看了九阿哥一眼,没有说话。
舒舒舍不得九阿哥难受了。
她拉了一下九阿哥的手,低声道:“爷,还是咱们一伙吧……赢了这个弓,留给小阿哥……”
九阿哥转过头,眼中带了惊讶。
两人之前说了不赢的。
没有必要出这个风头。
舒舒轻声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也不能处处出色儿,往后咱们家动脑子的事情的归爷,动手的事情归我……”
九阿哥听着,嘴角不禁往上挑,强忍了欢喜道:“这样,好么?“
舒舒点点头:“好,比赛么,自然还是赢了更好……”
人生短短几十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平安。
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的年代,保不齐明天会如何。
与其想着二十多年后会不会悲剧,还不如现下就好好的活着。
要是康熙在位时,他们身为皇子与皇子福晋都要窝窝囊囊的,那就算费劲心力避了“八爷党”的大坑,也是新的一轮忍耐罢了。
今天九阿哥口无遮拦一顿乱喷,以后的走向还真是说不好。
舒舒觉得,自己可以适当地宠宠九阿哥,不必一味拘束。
九阿哥这些日子,对妻子早已心服口服,并不觉得她会说大话。
他点点头,将舒舒的胳膊抬了,去解开她的铅袋,也带了几分意气风发,嗓门都高了:“那就赢!赢了弓留给咱家大阿哥!”
两夫妻之前滴咕着,旁人不好望过来。
不过九阿哥这句话,大家却都听到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舒舒,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她肚子上瞄。
七阿哥沉下脸,对九阿哥训斥道:“简直是胡闹!弟妹有了身孕,正该静养的时候,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十阿哥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九哥你可长点儿心吧……这拉弓射箭的,抻着了怎么好……”
十三阿哥也忍不住谴责:“九哥也太粗心了……”
七福晋已经走到舒舒跟前,双手扶了她胳膊,小心翼翼的,跟护着瓷娃娃似的:“小心些,小心些……”
舒舒“被身孕”,哭笑不得,忙道:“没有没有……”
九阿哥也双手抱臂,带了不乐意,看着几个兄弟说:“我是那么没谱的人么?好像我虐待福晋似的……”
他虽这样说,大家却还是不敢让舒舒轻易动。
新婚夫妇,见天在一处,谁晓得到底怀上没怀上。
要是怀上了,没坐稳胎,抻着了就是大事。
十三阿哥将手中弓箭递给身后太监,痛快道:“不比了,这弓就留给大侄子……”
十阿哥与九阿哥打小长大,看出他之前不高兴,也意兴阑珊,面上却道:“是啊,不比了,不比了,汗阿玛也是,就赐下一张弓,我同十三明儿都行围,这谁赢了是啊……还是留给大侄子……”
十三阿哥与十阿哥都是好心,舒舒垂下眼帘,将两人的体恤记下。
七阿哥话不多,行事却果决,已经吩咐人撤了布鹄。
还打发人去请太医。
等到太医背着医箱过来,舒舒窘得不行。
她小心着呢。
没有用药物什么的,可是也算着安全期,还有尽量弄到外边。
就算九阿哥身体没有问题,舒舒自己的身体还没有长好,不是怀孕生子的时候。
听说是给舒舒诊脉,太医脸上带了郑重,心里却是定了。
九阿哥的身体,在旁处是秘密,在太医院……
上一层的人都晓得了……
毕竟九阿哥现下早晚还喝着调理身体的药。
现下要是诊出喜脉来,那是好事;要是诊不出来,也是意料之中。
等到太医诊完脉,斟酌着说道:“脉像上看不出什么,许是时日短……不知道九福晋可有其他不适症状……”
舒舒摇头:“没有不适,没有脉像应该就不是了……”
作为皇子福晋,她原本应该每旬请一次平安脉。
因为出门在外,每日里忙忙慌慌的赶行程,已经两旬没有请平安脉。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七福晋。
七福晋……
好像有些不同……
肤色更好了……
更加嗜甜,还有肉也吃的比出京时更凶……
有些像积蓄营养的样子……
“劳烦太医,给七福晋请个脉……”
舒舒起身让了位置,拉着七福晋过来坐下。
七福晋愣了一下,小声跟舒舒道:“我前些日子小日子刚走……虽说比寻常少,可也来了……”
舒舒听了,却越发觉得像,按着她的肩膀道:“看看也好……”
众人望向七福晋,都看着她的平底鞋。
就是七阿哥,也有些动容。
太医上了手,随即看七福晋的脸色,问道:“七福晋最近饮食如何?”
七福晋见他如此,不免带了紧张,认真想了想道:“都挺好的,许是因天气凉了的缘故,饭量有些见长,饿得也快些……”
太医起身道:“恭喜七爷、恭喜七福晋,七福晋是滑脉,就是脉像还浅……这些日子,七福晋还是当静养,等到月底臣再来请次脉……”
七福晋已经傻了,好一会儿才带了几分茫然与无助,拉着舒舒道:“舒舒,太医说什么?我是不是听差了……”
舒舒笑道:“恭喜七嫂,心愿得成,有孕在身了……”
“天呢,天呢……”
七福晋惊喜着,差点跳起来,还是舒舒忙按住她肩膀:“您可慢点儿……”
七福晋望向七阿哥,咧着嘴大笑:“爷,我有了,爷真厉害……”
七阿哥点点头,脸色泛红。
这个,就不用在外头说了!
九阿哥见状,压着心里酸涩,却看舒舒反应,眼见她脸上并无阴霾,就是真心为七福晋欢喜的模样,才松了一口气。
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向七阿哥道喜。
七阿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眉眼带了轻快。
虽说已经做了阿玛,可嫡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出了这个插曲,比试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这边在行在外头,离八旗大营不远了,十阿哥就与十三阿哥一起,往八旗营地去了。
七福晋眼睛恨不得黏在七阿哥身上,伸着胳膊道:“爷扶着我,万一摔了呢……”
七阿哥皱眉训斥道:“什么都说?哪有咒自己的……”
“我不管,反正我现下腿软,得人扶着……”
七福晋娇声娇气道。
七阿哥吸了一口气,到底上前扶了。
舒舒与九阿哥跟在后头,看了好一出大戏。
舒舒真心为七福晋高兴。
九阿哥沉默了许多。
舒舒察觉了,就勾了勾九阿哥的手。
九阿哥望过来,有些小感伤的模样。
“咱们不是说好了,爷有我,我有爷,其他的随缘,不必贪心……”
舒舒轻声道。
就算操心子女缘,也不用现在。
等到十年八年生不出再说。
九阿哥看着舒舒的眼睛,里面满是真挚,看不出半点虚假。
他焦躁的心也安定下来,点了点头道:“嗯,爷有你,爷不贪心……”
等到回到院子,舒舒想起一件事,就将行在总管之前安排院子的情形说了。
九阿哥听了,脸也跟着黑了。
舒舒就叫孙金进来:“打听的如何了?到底是什么人?”
孙金看了眼九阿哥道:“不是旁人,出自高丽左领金家,是郭络罗家舅太太的堂兄弟,康熙三十一年任行在总管至今……”
舒舒与九阿哥对视一眼。
居然是亲戚,那这挖坑是怎么回事?
只是献殷勤,不是故意的?
“反正爷不喜他们家的家风做派……”
九阿哥跟舒舒抱怨着。
正说着,何玉柱进来禀道:“爷,行在总管金福生求见……”
“传吧……”
九阿哥带了不耐烦吩咐着。
进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着国字脸,看着也有几分儒雅,穿着补服,进来就打了千儿:“奴才金福生见过九爷、九福晋,给九爷、九福晋请安……”
九阿哥抬抬手叫起,开门见山道:“爷正好要传你,既是来了,就说说那院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头一年当总管,怎么预备院子,你心里应该有数……”
金福生忙道:“是奴才手下不懂事,奴才原本吩咐将九爷的院子好好收拾出来,换换窗户纸什么的……没想到,他们自作主张收拾了前头的院子……”
九阿哥挑眉道:“这么简单,就是下人领会错了你的意思?”
金福生神色僵硬,额头都渗出汗来:“是误会,是误会,奴才失察,也是奴才的过错……”
九阿哥却想起舒舒之前的猜测,看着金福生道:“没去跟七爷与七福晋打招呼?”
金福生脸色发青,还嘴硬道:“是他们发现安置错了,才自作主张的想要找补……”
九阿哥站起身,带了几分好奇,上下打量着金福生:“你既是金家的,能补了这差事,想必也是走的郭络罗家的门路……”
金福生越发恭敬:“是,奴才是得了亲家太爷的提挈,才补了这边的差事……”
“那你说说,做什么恩将仇报,给爷挖坑……”
九阿哥坐了回去,很是认真地开口问道。
金福生立时跪了:“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九阿哥想了想,道:“爷想起了……你这里每年也要拨下来修缮费用,这是给爷下马威,嗔怪爷将此事揭开,让你们破财了……”